
【VN】脑内活动揭露器
【尼禄想到自己和父亲的生活,感到一种茫然的幸福涌上来。对他来说,也许告诉他‘我发自内心地欣赏你’才是一种过激的dirty talk】
尼禄的后颈变得灼烫,连耳根也一起发烫。他试图用手捂住那行字,但从维吉尔的表情来看,那大概率是无用功。————
注:就要直白地讲出来!大概是OOC(快乐)
“呃……”尼禄发出一个尴尬的气音,他已经尽量不去看他的父亲,然而还是有一行字非常努力地出现在他视野余光里维吉尔的手上。
【维吉尔感到很有趣,他在专心致志地期待他的儿子接下来的反应】
“你能不能想点别的?”尼禄的状态更接近‘恼羞成怒’:“或者……操,这个该死的东西能不能别再实时播报了?!...
【尼禄想到自己和父亲的生活,感到一种茫然的幸福涌上来。对他来说,也许告诉他‘我发自内心地欣赏你’才是一种过激的dirty talk】
尼禄的后颈变得灼烫,连耳根也一起发烫。他试图用手捂住那行字,但从维吉尔的表情来看,那大概率是无用功。————
注:就要直白地讲出来!大概是OOC(快乐)
“呃……”尼禄发出一个尴尬的气音,他已经尽量不去看他的父亲,然而还是有一行字非常努力地出现在他视野余光里维吉尔的手上。
【维吉尔感到很有趣,他在专心致志地期待他的儿子接下来的反应】
“你能不能想点别的?”尼禄的状态更接近‘恼羞成怒’:“或者……操,这个该死的东西能不能别再实时播报了?!”
“这很难。”维吉尔好整以暇,尼禄的脑袋上顶着不止一行字,无数类似于【尼禄此时很愤怒】【尼禄此时很羞耻】的弹幕层层叠叠地从他的脑袋上刷过去,偶尔还夹杂着一些【尼禄在心里骂了一句他妈的】短促句子。
“放轻松,”年长者把刀换到右手,好让走在他左侧的尼禄和他更靠近:“它对你没有威胁。”
【维吉尔不动声色地离得近了点】
【维吉尔在观察尼禄脸上恼怒的表情】
“你知道我能看见你在想什么吧。”尼禄说,羞耻心让他炸了起来,寸头几乎像个刺猬:“你连点要掩饰一下的想法都没有吗?”
他的羞耻大半都是从他父亲这儿来的,一开始他还不知道这个魔咒有什么用,只以为是普通的、在斯巴达血脉下失效的小魔法,尼禄咧开嘴露出一个狞笑捣毁了恶魔的洞窟,一扭头才看到维吉尔的脑袋上突然蹦出一行‘他很欣赏尼禄此时的表情’。
年轻人瞪大了眼睛,从阴暗洞穴里的积水中看到了自己身侧正在刷屏的‘what the fuck’。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掩饰的必要。”维吉尔以公事公办的口吻狠命地戳尼禄的羞耻心:“这都是事实。”
“更何况。”他露出一个令尼禄毛骨悚然的微笑:“背歌词没有用,尼禄。”
【听到父亲这么说,尼禄开始试图回忆起斯巴达的史诗来掩盖自己真正的想法,即使这没用他也倔强地不肯听话——他说没用就没用?】
尼禄强迫性地让自己转开视线,维吉尔的表情毫无羞耻之意,坦然且饶有趣味,身旁的对话框毫不吝啬地倾吐对尼禄的看法和态度,他父亲甚至靠近了一点,好让他的儿子能够全部阅读他的想法。
【尼禄忍不住偷瞄了一眼他的父亲,并为对方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身上感到开心】
“操,”尼禄踹了一脚洞口的石头,整个人羞耻得发红:“操,操,操!”
羞耻心猎猎燃烧着把他的怒火也点燃了,他背对着维吉尔——这个魔咒甚至会在他父亲的一片衣角上写满了年长者的心理旁白——因而没看到他父亲脑袋上一闪而过的一行字。
如果看到了,也许尼禄会涨红着脸试图把他父亲砸进地面里。
“先回去。”年长者说,他抱臂左右张望了一下,一袭烟尘从遥远的地平线冲他们滚滚而来,是妮可。他的空间门只能供他自己出入,维吉尔没有试过带着尼禄一同跨越那道漆黑的缝隙,因此两人出门的交通方式仍旧是妮可和他的房车——以恶魔材料交换。
“不,”尼禄拒绝:“我不想让妮可看到我的……”
他思考了一下,不确定自己的心理活动出现在哪个位置。
“在胸口。”维吉尔回答他。尼禄下意识地把刀横在胸口,随即他意识到这毫无作用。
“……不想让妮可看到我胸上顶着个LED灯牌。”年轻人撇着嘴,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上面还在循环播放我的想法,像他妈的街边广告。”
【维吉尔思考了一下LED灯牌和街边广告,认为这诅咒的确起到了宣传尼禄想法的作用。】
“喂!” 年轻人涨红了脸:“你能不能——”
在从洞窟深处走出来的几步里,尼禄几乎把这辈子所有的‘你能不能’的句式都用完了。他把剩下的话咽下去,觉得自己试图让别人‘不要这么想’的做法有些蛮横。即使维吉尔从一开始就告诉他‘你属于我,但我给予你掌控我的权利’,尼禄也不认为维吉尔真的可以任由他摆布。他的父亲当然是自由的,他们也因为彼此的观念不和吵过几次架,可年轻人认为这很好。他是说,他不需要维吉尔迁就他,他也不会因为那是‘父亲’就改变自己的做法——哈,那可太愚蠢了。
【维吉尔注视着尼禄的想法,他感到兴奋】
……只不过对尼禄的心脏不太好。
车辆的引擎声轰鸣,维吉尔后退一步,房车几乎是擦着尼禄的脚尖停到了他俩面前。尼禄的拒绝迟了一步,深色头发的女孩摇下车窗,快乐地冲他们招了招手。尼禄又想捂住在他胸口上泄露他的心思的大灯牌,但他克制住了这种冲动,比起含羞带怯地捂住胸口,他宁肯妮可阅读他到底是怎么看她的。
然而妮可看上去没有异样,她似乎看不到他和维吉尔的所思所想。
“愣在那干什么,累了吗?”妮可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咖啡还是茶?”
“然后让你再坑我20美金?”尼禄松了口气:“不,留着你自己喝吧。”
女孩扫兴地挥了挥手,她没去管不知为何看上去有些坐立不安的尼禄,只清点半魔父子带来的材料。车身摇晃,维吉尔迈进车厢里,理所当然地坐到双人沙发上。
尼禄反手拉上门,一抬头就看到维吉尔正襟危坐,抱着刀。虽然他的表情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但尼禄还是看出了他的期待。
从他脑袋上。
【维吉尔在等待尼禄坐在他的身边】
【维吉尔看出了尼禄的纠结,他的儿子在羞耻里不能自拔,但他的确希望靠得维吉尔近一点——这点心思就写在他的胸口上。其实不看它,作为父亲也能从他的脸上看出尼禄的满心纠结。有时候,那有点可爱】
尼禄看着维吉尔的嘴角泛起笑纹,后知后觉自己的愚蠢想法暴露了个彻底。他咬了咬牙,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带任何情绪地走向维吉尔——尽管他知道他被这该死的诅咒完完全全地出卖给了他的父亲,瞧瞧吧,维吉尔又在想什么?
【维吉尔感到掌控所有物的满足】
“你得改改。”尼禄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一句。
“你指什么?”他父亲好整以暇地扭头看他——这家伙就是故意的!
“关于……”年轻人不情不愿地把那几个字吐出来:“‘所有物’的问题。”
即使不看他,维吉尔也能想象得到尼禄是什么样的表情。他只感到羞耻,却没有什么不满。年轻人在过去二十几年里从未有过被如此直白地倾吐情话的经历,尼禄的心跳过速,他把那归结于‘羞耻’。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确保选了张摇滚唱片的妮可什么都听不到,在震耳欲聋的乐声里,也只有半魔才能听到彼此近乎耳语的低声交谈,
很显然,从维吉尔身侧迅速变换的关键词来看,他父亲压根就没有在悔改,他甚至在思考要怎么糊弄过去,间或夹杂着对于尼禄的纵容和赞赏。
年轻人的脸上发烧,尼禄把腿架在膝盖上,抱臂做出一副拒绝谈话的架势。他的父亲脸色不变,旁白倒是把话说了个彻底。
【……生闷气的表情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他总是抿着嘴,看起来有点年幼。维吉尔感到很有趣,他有时候故意让尼禄生气,好更多地观察他的孩子。在战场上的厮杀神色和现在又不一样,这种反差感令他差点忘了之前在跟尼禄吵什么。】
“你故意跟我吵架?”尼禄不可置信:“哈?”
即使维吉尔不愿意透露自己的想法,此时也已经晚了:【维吉尔感到心虚,最起码他一开始洗坏了衣服并不是故意的】
尼禄的衣服并不都可以用烘干机,年轻人的裤子、卫衣或外套上挂着大大小小的五金件,有一件裤子还有并不少的链子与铆钉。在烘干时往往要把它们取下来,免得链子缠在什么地方或者铆钉在别的衣服上撕开口子。
维吉尔并不知道这一点。
总之,尼禄的那条裤子成了维吉尔学习如何使用烘干机的教具、反面典型,尼禄的怒火涌上来又被压下去,他告诉自己他父亲能会用烘干机就足够令他欣慰的了。年轻人郁闷的心情持续了一周之久,现在想想也许就是那时候给他父亲开了个坏头。
“只有那一件?”尼禄咬牙切齿:“只有那一件不是故意的?”
即使维吉尔再不愿意,他的记忆力也在不断地出卖他。一件件旧事从他的弹幕中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飘过去:从刚搬进尼禄的小安全屋、他拔刀斩了轰隆隆的半自动洗衣机,到上周打开空间门时不慎让北极的寒风冻坏了他们养的那盆花。
这些都可以归结为‘不熟悉’,年长的半魔要成为人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即使他重拾了那颗心,也不能立刻就在现代生活里如鱼得水。他遇到了很多困难,有时它们给尼禄造成了困扰:比如他过长的、在街道上总被人围观的武器,对信用卡盗刷的陌生,错估了炉灶的功率,和对家电一窍不通。
尼禄连最后一点怒火都消失了,他反而有些坐立不安。年轻人想起他们刚开始住在一起时各种方面的不适应——他父亲不适应新生活,而他不适应家里多了一个人。他们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相互磨合,如同所有新同居的人一样。
而到昨天为止,他可以自然地打开门、惬意地叹一口气然后躺在正在读书的维吉尔的膝盖上。他可以在清晨赖床时把脑袋埋进维吉尔胸口的被子里,只穿着短裤在家里走来走去,在沙发上和父亲紧贴着看一场电影——但他不适应直白地赞叹,不适应毫不作伪的称赞,不适应把自己的想法尽数吐露而出。
就好比现在:
【尼禄想到自己和父亲的生活,感到一种茫然的幸福涌上来。对他来说,也许告诉他‘我发自内心地欣赏你’才是一种过激的dirty talk】
尼禄的后颈变得灼烫,连耳根也一起发烫。他试图用手捂住那行字,但从维吉尔的表情来看,那大概率是无用功。年轻人张了张嘴,羞耻地又闭上。
【好吧。尼禄决定原谅他父亲。如果一件事的缘由是出于爱,那么被戏耍的恼怒好像也就不翼而飞了】
尼禄眼睁睁地看着维吉尔的表情变得惊愕,他上一秒还游刃有余的父亲睁大了眼睛、耳尖露出一点红色,紧接着,年长的半魔短暂地变成了真魔人,魔力爆开的气浪令他忍不住伸手去挡。等到他再放下手来,他父亲又变回了人类的形态,可身前还会飘着花花绿绿弹幕的内心独白突兀地消失了。
“所以你知道怎么解开它,”尼禄咳一声,感到别扭:“但是什么也没说。”
魔人虚影在他身上也闪了闪,把那一点对于斯巴达血脉来说如同砂砾一般的诅咒消失了。他又站起来,红着耳根虚张声势地坐在他父亲身侧。尼禄叉开腿,尽量若无其事地倚在沙发靠背上。
“它很有趣。”维吉尔答,他凝视着自己的子嗣:“但也到此为止了。”
“它不应当被用来诉说爱意,”年长者说:“我相信你也这么认为。”
“天呐。”尼禄嘟囔,他真的有时受不了他父亲的直白,此时他毫不意外地熟透了,只在震耳欲聋的摇滚乐里低声回答:“哈,你又知道了。”
他蓝色的眼睛在昏暗的车内光线里透出一点绿,他没有扭头去看维吉尔,年长者只能看到昏暗的车厢里那双燃烧着的眼睛。尼禄的鼻尖沁出一点汗,红晕蔓延到他的下眼睑,他挠了挠脸,费劲又郑重地说出那句话:“我爱——”
车里的音乐突然停了,妮可熄了火,从座椅后面探出脑袋来:“什么?”
“……操!”尼禄冷不防让她吓了一跳。
妮可‘嘿嘿’地笑了两声,对父子二人之间微妙的氛围假装不在意。她歪歪脑袋,再一次打量尼禄和维吉尔带回来的那堆材料,满意地点点头:“到站啦,要是还想坐回佛杜那,那是另外的价钱。”
尼禄甚至没来得及辩解两句‘车是我的’就被赶下了车,妮可拉着自己预定的材料们扬长而去,只留下父子俩在安全屋门口吃尾气。
维吉尔的气势冷厉,阴沉沉地压得尼禄回了神,他侧头看了他父亲一眼,莫名地从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看出几分低落和失望来。
“哈。”他为那张脸上的委屈笑出了声,转过身掏出钥匙,拍了拍父亲的大臂。
“回家再说。”
END
【亲情向】Middle of Somewhere
写给@藏北残城老师的生贺(然后晚了一天)
老师说想看钓鱼,然后我写完了发现钓鱼才占几粒米,对不起,俺真实菜的到处乱爬😭😭
-Middle of Somewhere
说实话,他并不是很有底气指责维吉尔。当他穿着这件三年前买的短袖,站在灯火通明的港口岸边,面对那一艘艘保持沉默的渔船时,尼禄从短裤口袋里取出对折两次的一张小地图,地图上海港这儿打了个不大不小的红叉。他在上网查了哪里适合出海后自己勾上去的。
“维吉尔?”海边夜晚的气温将将谈得上舒爽,尼禄把那张报亭买的小旅游地图重新折叠起来,尝试性喊了一声。男孩从妮可那儿借来房车的使用权...
写给@藏北残城老师的生贺(然后晚了一天)
老师说想看钓鱼,然后我写完了发现钓鱼才占几粒米,对不起,俺真实菜的到处乱爬😭😭
-Middle of Somewhere
说实话,他并不是很有底气指责维吉尔。当他穿着这件三年前买的短袖,站在灯火通明的港口岸边,面对那一艘艘保持沉默的渔船时,尼禄从短裤口袋里取出对折两次的一张小地图,地图上海港这儿打了个不大不小的红叉。他在上网查了哪里适合出海后自己勾上去的。
“维吉尔?”海边夜晚的气温将将谈得上舒爽,尼禄把那张报亭买的小旅游地图重新折叠起来,尝试性喊了一声。男孩从妮可那儿借来房车的使用权,一路自红墓市开到百里外的小城镇,约莫五六小时路程。当然了,对维吉尔来说,去哪儿都不过划两刀的工夫,而他为了找这个将要爽约孤儿院篝火晚会的中年男人,却不得不把半个月的甜点食用权都抵押给妮可。
思来想去,尼禄终归觉得他这笔买卖做的不够划算。
“呃,维吉尔?”他再次试探性地呼唤父亲的大名,虽然这里的确是维吉尔来钓鱼可能性最大的地点(二十年前这片地区还没有发展出港口,但丁信誓旦旦地说这儿真的是他们小时候会被带来钓鱼的位置),尼禄带点尴尬地在附近晃来晃去,咸味的海风钻进他的袖口,短袖衬衫的简约印花已经有些褪色。但丁翘在桌上老高的脚和满是披萨油的手等种种迹象都表明,他一点也不担心维吉尔的失踪,“嗯?维吉尔?去钓鱼了,估计没几天就会回来。”眼下离约定仅仅两天,维吉尔所谓的“没几天”却早过去三天,尼禄终于是抢走并威胁对方他会丢掉手上这本最新的成人杂志,才从但丁嘴里套出维吉尔最有可能去钓鱼的地方。
第三声尘埃落定,地图被尼禄塞回口袋,他大大地叹口气,抬腿将一粒石子踢入海中,他头顶是这条道上的第一盏路灯,灯下有只飞虫正打转。
“…爸?”他用一只手捂住半边脸,不抱希望地换了种叫法,他最不想用的叫法。
“你在找那个白头发的男人?”尼禄回头寻声而去,发现是个叼着半支烟的渔夫老头,他着军绿汗衫,浅棕工装裤与水靴沾染大大小小的泥点,看起来非常精神。说完这话的间隙,老头掐了手里的烟,笑眯了眼,“他租了艘小船,这两天一大早就出发去钓鱼,差不多十二点才回来。”见尼禄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老头笑的更开,带起沿海城镇居民惯有的健谈:“他租的是我妻子的小船。小伙子,你知道吗?这段时间天气挺不错,非常适合钓鱼,那家伙总能带不少回来,我帮他收的船。但有意思的是,明明他的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人,居然会来干这些事情……”
尼禄任由老头滔滔不绝了一阵儿,终于他斟酌好词句,努力打断了老头关于维吉尔如何彬彬有礼的描述:“非常感谢您告诉了我这么多他的近况,我专门从另一座城市来找他的,他跑来这里钓鱼并没有告诉我们,所以——”
老头摸着下巴上修得整齐的短胡须,打量了尼禄两眼,“我远远看见你这白发就猜到你肯定跟他有血缘关系,你是他的弟弟吗?”
“不,我是他的儿子。”
“天哪,他明明看起来还挺年轻,我以为他才三十出头。”
“对,可是他确实是我的父亲。”
依靠老头的指引,尼禄在镇上的一间小餐馆找到了维吉尔。令尼禄惊讶的是,他的父亲居然没穿那身风衣马甲长靴的标准搭配,而是再简单不过的短袖牛仔裤,靠窗的木制餐桌上放有一个量产的廉价假花花瓶,以及一盘吃去大半的意面,和格格不入的精致茶杯茶壶,维吉尔正在低头看一份报纸,似乎没有注意到尼禄悄悄摸到他对面试图坐下。
“我计划明天返程。”尼禄的屁股还没来得及挨到座椅,维吉尔轻描淡写翻过一页报纸,题头表明是份晚间报纸,他淡薄的声线就这么冷不丁扎得尼禄快要跳起来。“你不必大费周章来找我。”
冷静应对,尼禄。他这么为自己打气。“可是你不辞而别了三天。”
维吉尔从报纸新闻里抽空抬眼扫了一下尼禄,他浅灰的瞳孔除了一片男孩的倒影以外几乎什么都没有,“我以为你已经习惯了。”
哦,确实。自从维吉尔和但丁从魔界回来,维吉尔经常玩失踪,短则一天,长则半个月,维吉尔的突然消失和突然出现在大家眼里早已是不新鲜的事,就像是只要维吉尔不去杀人放火,并且知道回来,他干什么都行。至于失踪的理由,不外乎都是他要做他自己的事,不用担心他如何云云。维吉尔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尼禄怎么可能知道呢。虽然年轻人并没有打算去积极改善父子关系,同时也在维吉尔糟糕的行事原则与思维方式上摔过几次跤,但终究是两人间较为主动的一方,他带着几分忐忑趁维吉尔还老实待在屋子里的时日向对方发送了邀请,出乎意料收到肯定的答复。就在尼禄天真地认为这将会是一次不错的促进关系的契机,维吉尔又不见了。
起码尼禄这次在他神出鬼没的父亲自主回家前找到了他。
“你一定要表现的这么不在乎?”他努力压下音量和怒气——一下午的长途跋涉,劳累伙同饥饿刺激本就脾性暴躁的男孩一点就着,为了在这座陌生城镇里的名声,尼禄尽力不让自己发作得太明显。他放在白色桌布上的手握成拳头,小餐馆的小餐桌艰难地夹在两个成年男性中间,近乎咄咄逼人的拳头离维吉尔拿报纸的手不过一拳的距离,很快它又展开,转为不耐烦地敲击桌面。
显然这次维吉尔注意到了。他一声不吭地收起报纸,将它推到餐桌边缘,抬头看着气呼呼的男孩,尼禄的心悬起来,事到临头他反而害怕起维吉尔的回答。然而维吉尔只不过是给了尼禄今晚的第二个惊讶:他招来服务员,示意给尼禄上一份他刚吃过的意面,但是不要素的,放些肉酱上去。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一股子憋不出来的火,因为维吉尔的不在意生气,又因为维吉尔突如其来的体贴消了气。
“先吃点东西。”他的父亲为他倒好一杯温热的茶,水面的涟漪随维吉尔推向他的动作一圈圈荡开,男人推茶杯的两根手指平稳地收回去,“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不在乎。”
维吉尔用过的餐具被尼禄用力捏在手心,搅动着浇了肉酱的意面,直接一大口送进嘴,含糊不清地继续孩子气的质问:“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跑出来钓鱼,不见那么多天还不跟我说?”这简直毫无逻辑可言,前任魔王在数次消失去解决奇奇怪怪的私事(维吉尔自称)后居然就为了出去钓鱼玩失踪?
“你担心我赶不上你的聚会邀请?”
被戳中要害的尼禄呛到了,他手忙脚乱拿起茶杯往嘴里倒。
维吉尔安静地等男孩平复下来。
“今晚我还要出一趟海,有种鱼晚上才出来。”
“可是天气预报说今晚下雨。”
“就是要这个天气。你能找到我肯定遇到了老约翰,他没告诉你?”
男孩皱起脸。老约翰应该指的是那个军绿背心老头,他早就没认真听那老家伙后来的絮絮叨叨了。“我跟你一起去。”
“我只带了我的工具,你去只能在旁边看着。”
“那就看着。”
发现尼禄方才为了顺气一口气把茶喝完,维吉尔拿起茶壶再次为男孩倒满,他双手交叉,手肘抵在桌沿,低眉看尼禄狼吞虎咽的模样真有那么一瞬让尼禄感觉到他有意识到自己是个父亲。想到这,尼禄摇摇头,只是更大口吃起意面,头脑里的胡思乱想把干渴味觉系统获得的欢愉全都踹了出去。
他为被不负责父亲一点小甜头就收买了的自己感到不耻。
“为什么一定要钓这种鱼?”尼禄顶着船上比港口更大的风问站在身边垂钓的父亲,“而且风这么大,你确定今晚能钓到它?”
维吉尔只是微微皱眉,他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大喊大叫的尼禄的嘴唇上,无声地命令他安静下来,“嘘。”维吉尔说。但丁在被尼禄威逼利诱出地点的昨天,顺带跟尼禄提了一嘴维吉尔对钓鱼啊看书啊此类需要静心的活动感兴趣,“钓鱼最需要的就是专注与耐心,我不行,我小时候太好动了,”但丁十二万分宝贝地抱着完好无损回到手中的成人杂志,有模有样地对上半身压在办公桌上瞪他的尼禄说道,“天知道他怎么能平心静气在那儿坐那么久的。”
会意的男孩捂住自己的嘴,半恼地守在维吉尔旁边,时而抬头盯着夜空发呆,时而趴在船的扶栏上看漆黑海面遥远的灯塔。维吉尔?维吉尔像雕塑一样,大理石雕塑,尼禄腹诽,一动不动,一言不发。难以想象三天来维吉尔都是这么过的,男孩把下巴搭在扶栏,有点凉冰冰的,如果是他,他也受不了。
像是知晓了儿子的寂寞,维吉尔略微偏头,用尼禄刚好听得到的低声道:“我需要这种鱼做一道菜。”
“什么?”
“你们的聚会。”他一边控制着鱼竿的稳定,一边理所当然地回答。“你应该会喜欢。姬莉叶让你带来给但丁的饭菜五次里有三次带鱼类。”
分明每次都钉在沙发上看书说着什么我不需要吃人类的食物的怪话!尼禄的下巴都要掉了,说到这个,为什么他会出现在人类的餐馆里吃意面?还穿着那么随意的衣服?
“前三天晚上都没等到下雨,今晚应该差不多。”
“如果今晚也没钓到呢?还要继续钓吗?”
维吉尔奇怪地看了尼禄一眼,仿佛尼禄刚刚说了什么非常愚蠢的话,“没钓到就没钓到,计划好什么时候回去就要什么时候回去。”他停顿一下,感受了几秒鱼竿的动静,确认是否有咬钩迹象,“毕竟我答应了你要参加聚会。”然后他这么说道。
这没准是不负责父亲的另一个小甜头,不,算得上大甜头了,但他真的非常受用。尼禄满意地哼哼两声,开始在心里祈祷能赶快钓上让维吉尔等了三夜的鱼。
至于大雨将两人彻底淋湿还导致鱼脱钩了的倒霉事,就都是后话了。
END
【VN】First Flight
Vergil/Nero
*三个关于龙AU下父子首次飞行的小故事
-
<1>
月亮爬到树梢时,尼禄偷偷溜出家门。他拎着一大块新鲜的羔羊肉,因此走不很快,到了山林里之后更是连连被树根绊得失去平衡,忍不住冒出几句脏话来。
路越走越黑,他不敢点火,只能把麻袋甩到背上,摸摸索索地往前蹭。找到那个龙嘴一样大张的山洞时他狠狠松了口气。附近的树都可怜兮兮地折卧在地,想也知道肯定是洞内暴脾气居民的杰作。尼禄咽了口唾沫,一步一顿地走进去。
走了大概十多米,前方的黑暗中传来一声重重的呼啸,幽蓝色的火星亮起又熄灭,两只比火焰更明亮的眼睛睁开,浅灰蓝色像静水里的满月,瞳孔竖直,从一人...
Vergil/Nero
*三个关于龙AU下父子首次飞行的小故事
-
<1>
月亮爬到树梢时,尼禄偷偷溜出家门。他拎着一大块新鲜的羔羊肉,因此走不很快,到了山林里之后更是连连被树根绊得失去平衡,忍不住冒出几句脏话来。
路越走越黑,他不敢点火,只能把麻袋甩到背上,摸摸索索地往前蹭。找到那个龙嘴一样大张的山洞时他狠狠松了口气。附近的树都可怜兮兮地折卧在地,想也知道肯定是洞内暴脾气居民的杰作。尼禄咽了口唾沫,一步一顿地走进去。
走了大概十多米,前方的黑暗中传来一声重重的呼啸,幽蓝色的火星亮起又熄灭,两只比火焰更明亮的眼睛睁开,浅灰蓝色像静水里的满月,瞳孔竖直,从一人高的地方盯着他,一眨也不眨。
“……嗨?”尼禄把麻袋甩下来放到地上,“晚上好?”
这次龙喷出的气息扑在他脸上,吹得他刘海乱飞。尼禄局促地用脚把麻袋往前顶了顶,羔羊肉露出来:“我不知道你习不习惯生肉,但是熟肉都被克雷多锁进地下室了。如果你吃不惯,我再想办法……”
他听到窸窣的摩擦声。龙没有管地上的肉,反而把鼻吻顶上了他的胸口。尼禄的心率瞬间攀升到三位数。灼热的龙息透过他的衣服,烤得他浑身冒汗。他衷心希望这只是龙表达感谢的方式。
过了好一会儿,龙终于放过他的胸口,鼻翼翕动,修长的脖颈绕到了他背后。尼禄这下不仅汗如雨下而且寒毛倒竖,生怕龙是觉得前面不好下口,要从后面一探究竟。
感到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触碰时尼禄差点叫出声来。他不敢往后摸,但听声音像龙在舔他的外套。他浑浑噩噩地受了一会儿,猛然想起大概是羔羊肉的血渗透麻袋,沾到他皮衣的后背上了。
“呃,谢谢?”龙撤回身时,他说。现在适应了洞内的黑暗,他能看到龙慢悠悠地舔了舔牙齿,低头掀开麻袋,一舌头把里面的肉排卷进了嘴里。骨头碎裂的声音有点瘆人,但尼禄硬着头皮充耳不闻。毕竟,选择送来补给而非上报教会,他现在已经算龙的共犯了,除了相信它也没什么别的选择。
想到教会对龙延续数世纪的敌意,尼禄不禁愁眉苦脸,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从进到洞里来就不断散发热度的右臂。这东西在第一次遇到这条龙时救了他一命,更让他怀疑起它的来由。龙注意到他的动作,从喉咙里发出些许隆隆的声音。尼禄干脆把宽大的衣袖卷起来,露出他形态诡异的手臂——覆盖着厚而锋利的鳞片,缝隙间冒出淡蓝色的幽光,比起人类更像某种爬行动物。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他对龙说,“我是说——我总不能是条龙吧?”
龙低头嗅他的手臂,瞬膜沉思似的关闭了几秒。再睁开时,尼禄不知怎么从那浅色的异类眼眸中看出欲言又止的意味。
“好吧。”他叹气,“见鬼,我想我还是得去教会里打探打探。他们和龙争斗了这么久,肯定留存了不少资料。”
龙肯定地呼了口气,慢慢地眨眨眼睛,好像在说:‘注意安全。’
尼禄挠挠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学会了读龙语。但他还是礼貌地回答:“我会注意安全的,谢了。”
龙忽然站起身来,头上的角差点蹭到洞顶。尼禄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因为龙缓慢而不容置疑地向他走来,一口气把他逼到了洞外。接着,龙庞大的身躯也抖掉阴影,暴露在明澈的月光下了。
尼禄的疑问被惊叹扼死在喉咙里。龙身上的鳞片呈现一种幽闭的蔚蓝色,月光像攀不住它们光滑的表面一样汇聚在边缘,反射出利刃似的雪亮银白。龙的眼睛比满月还要亮,仿佛有火在虹膜后燃烧,凝视时能把人的灵魂都看穿。它低下颈项,舒展皮革质感的宽阔翅膀,动作兼具天鹅的优雅、蛇的安静与掠食者的危险。书本上炭笔勾勒的粗糙画像根本无法忠实再现这些生物的美丽,尼禄张大嘴巴看着,本该因血脉的压制和教会的教育肝胆俱颤,但实际上他心里只有赞叹——和向往。
紧接着,他发现了龙身上的缺陷,或者说,缺失。龙的右侧胸口有一块成人巴掌大的伤痕,似乎是鳞片缺损了,露出底下白森森的皮肤。尼禄想起猎龙手册上的记载:护心麟、逆鳞、命门……各种叫法都指向龙身上唯一的致命弱点:一块缀在身体前部的鳞片。他琢磨着,龙能否看在他带了新鲜羔羊肉(很难搞到!而且估计要害他挨罚)的份上让他靠近点观察。
龙矮下身子,放低翅膀,往后甩了甩头,对他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哇,”他说,“等等,你这是什么意思?”
龙又往后甩了甩头,用鼻吻隔空点着自己的后背。
“天,不会吧。”尼禄说,心脏咚咚地跳起来,“你是想让我去你背上吗?点头表示是,摇头——”
龙点了点头。
尼禄有点手足无措了。他这辈子只骑过狗和羊和克雷多的肩头,骑龙对他来说还太超过。但谁会拒绝一条龙的邀请?绝不是全佛图纳岛最有冒险精神的十六岁小伙子。
“哦,呃,好。好。”他说,“我——我试试。如果有哪里不合适,提前抱歉。”
龙从鼻子里喷出一口热气,高傲地把头扭了过去,似乎在表达‘就凭你肯定也闹不出什么名堂’的意思。尼禄莫名感到自己被审视且嘲讽,不禁从耳尖到脖颈都红透了。
他凑近龙的身体,先把左手覆上去,同时在内心完成了一次锣鼓齐鸣:他大概是全佛图纳有史以来首个被允许触碰活龙的人类。飘飘然过后他回到当下,沿着龙鳞生长的方向动了动手掌,与他想象中一样温热而顺滑,随着龙的呼吸缓缓起伏,几乎能感受到魔力充盈的血液在他的手掌下汩汩流动。他把右手也扶了上去,做了一次深呼吸,紧张得口干舌燥:
“我要上去了?”
龙不耐地抖了抖翅膀。尼禄牙齿一咬,两眼一闭,一鼓作气地翻上了龙的脊背。
作为初学者来说,他的动作绝对不那么雅观,但龙相当宽容地伏在原地,雕像似的一动不动。等他手忙脚乱地调整好自己的姿势,双手犹豫几次,轻轻地搭在了龙的颈项上:“我好——”
龙的起飞如离弦之箭,尼禄一声尖叫呛死在嗓子眼,胳膊呼啦一下死死勒住龙脖子,什么绅士风度什么骑乘礼节统统抛之脑后,满脑子只想着如何拼尽毕生之力让自己待在龙背上,不要坠落到正急速远离的森林里去。龙近乎竖直地向上飞,庞大的身躯被更加庞大且有力的翅翼推动,鼻吻指着月亮,嘴角嘶嘶地冒出白烟。那起伏的翅根就顶着尼禄的大腿,每次扇动都让他有自己要被发射出去的错觉。
一阵湿冷的雾气过后,空气扑打他面庞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尼禄被晃匀的大脑渐渐回归正常。夜晚的寒风扬起他的发丝,他挤了挤吹出朦胧泪水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微微抬起身子,立刻又沦陷于震撼之中。
“……哇哦。”
他们翱翔在云层之上,仿佛是在雾气缥缈的海面滑行。月光把云映得雪般洁白明亮,龙的翅尖掠起银色的浪,这是在地面上仰望时完全看不到的奇景。尼禄忘了害怕,松开搂着龙脖颈的手去抚摸那近在咫尺的云雾,就像小时候在船上捕捞海浪一样。惊奇与快乐撑满他的心脏,他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
“这……这太漂亮了。”他感叹,用拇指和食指圈起比往常大了许多的月亮,脸冻得发麻,嘴角却一路咧到耳根,“要是姬莉叶能看到就好了……”
毫无预兆地,龙收拢翅膀,原来平滑的飞行路线骤然向下倾斜,角度还颇为陡峭。尼禄措手不及,整个人向后仰倒,一路滑到了龙尾巴上。刚才的欣喜与冷静瞬间飞到九霄云外,他一边尖叫一边手忙脚乱地扭过身子抱紧龙尾巴根,失重感攥紧他的胃,消化了一半的晚饭在喉口跃跃欲试。正当他要很没礼貌地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出来时,龙展开双翅扇了一扇,他们就这样优雅地(仅指龙先生)落了地。
尼禄形象不佳地滚落在地,好一会儿只能大口喘气。龙收拢翅膀,抖掉身上沾染的寒气,回头瞥了他一眼。不知怎么,尼禄感应到挑起的眉毛。
他骂骂咧咧地翻身站起,腿还有点哆嗦,对龙的评价也从‘传奇生物’变成了‘这个混账’。走到龙身边时,那混账家伙俯首靠近,对着他呼出一口热气。尼禄冻僵的脸泛起一阵麻痒,他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心不在焉地把挡在面前的龙首推开,总算能看清他们现在身在何方。
“这不是……”他认得这座山,因为与其他郁郁葱葱的山头比起来,只有这座山的山顶寸草不生,每到冬天就会被雪覆盖得纯白一片。他算了算方向,往自己的右前方看去,果然目击到他们居住的那个村镇。
“嘿!我就住那里。”他指给龙看,“我和克雷多和姬莉叶。就在那座教堂旁边。”
龙低低地咆哮起来。哪怕尼禄对龙的语言一窍不通,他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敌意。
“哦,忘了你和教会关系不好……”他连忙找补,但龙又低吼一声,把重心转移到后肢,抬起一只前爪指了指村镇,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大概是尼禄的表情太茫然,龙不耐地对他碰了碰牙齿,往他的方向转过身子,然后:指指村镇,指指胸口。
不……准确地说:指指教堂,指指自己缺失的鳞片。
尼禄猛地瞪大眼睛:“你难道是说……”
龙猛地一甩头,齿间溢出愠怒的火焰。“我的,”它用滚雷一样低沉的声音说。
尼禄的下巴掉了下来:“等等,你会说话?!”
“归还,”龙继续说,牙齿清脆地撞在一起,“或者死。”
“不,等一下——”
龙不再看他,身子一矮,腾空而起,眨眼间那抹蔚蓝就消融进云层之中。
“至少把我送回去啊?!”尼禄绝望地大叫起来。“混账,你知道下山的路有多远吗?!”
<2>
装作焦急寻找姬莉叶的模样奔入教堂,在柱子后躲过一队脚步匆匆的士兵——他们正赶赴另一个战场,但丁咆哮和建筑崩毁的声音从这里也能隐约听见——无声无息地溜进深处的一条狭窄走廊。先是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可以用克雷多的钥匙打开;沿着里面的石阶一路向下,尽头是铭刻着奇怪符文、材质光滑厚实的门。
尼禄掏出姬莉叶的护身符,深吸一口气,把它贴到了门锁之上。圣女的护身符能破坏一切法术。那些纠缠蔓延的符文果然闪烁着熄灭了。门静静滑开,露出其后掩藏的……
维吉尔的状态比上次他来偷看时更糟糕了。他的鳞片已经不再是但丁描述的蔚蓝色,而是泛着一层暗黑的疲态,在某些地方甚至出现灰白的裂缝。巨龙被数不清的铁链锁在地面和墙壁上,双目紧闭,呼吸轻微到无法辨识。一把长刀插在龙的胸口,靠近心脏的地方,鲜红的血以缓慢而均匀的速率流淌而下,汇聚到透明的容器之中。那里面积攒的血液又升高了几指。
尼禄暗暗诅咒教皇和他所有存在或不存在的直系亲属,快步走到维吉尔身边,轻轻把手掌覆盖到那一动不动的颈项之上。
“嘿,”他小声说,“我们要带你走了。”
他顿了顿,再次为他命运的奇幻感到失语。他不过是被派去追查一条大闹教会仪式的龙,不过是在森林里和那条不知为什么会化为人形的红龙打了一架,就莫名其妙地得知了自己的传奇身世,附赠一个总喜欢揉乱他头发并叫他‘小家伙’的古怪叔叔和一个据说被教会关押至今不见天日的父亲。
当但丁告诉尼禄他的血缘父亲、他自己的双胞胎哥哥就被锁在教堂的地下室时,尼禄的第一反应是嗤笑。好吧,或许但丁的白发能勾起他对他们关系的怀疑,他变异的右手也能提供一点可信度,但他的父亲?传说中如此伟大的斯巴达的后裔?被教会锁在地下室?在这个四面环海人迹罕至车马不通的小地方?
“我花了很多年追查他的下落。”但丁严肃地说,“错不了的。”
然后他告诉尼禄,教皇能从龙牙留下的致命伤口中活命,肯定是因为长期饮用龙的血液的缘故。
“还不能是普通的血,”但丁补充,“必须是心血。”
尼禄打了个哆嗦,心想这家伙可真会编恐怖故事。明亮通透的大教堂,圣洁的信仰之地,每天准时飘出姬莉叶甜美的歌声,连蜡烛都是熏香的,现在但丁却想让他相信这一切之下埋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一个背叛教义的血腥祭坛,一个……一个为了掌控世界而设立的刑室!
“我没法光凭嘴巴让你相信。”但丁说,看起来有点气馁,“但是这把兵刃——”他指了指尼禄手里的绯红女皇,“是专门为了猎杀龙类设计的。其中蕴含的魔法和技术都是对龙理解深刻的人所作。如果你感觉教会对你隐瞒了什么……自己去看看吧,小家伙。”
尼禄骂骂咧咧地离开,然后用了一分钟决定对教皇撒谎,用了一小时纠结教皇过于和蔼的态度,用了一天思考但丁的每一句话,又用了一天策划半夜溜进教堂的计划(说实话,他早就想这么干了,虽然之前的目的是给绯红女皇偷新零件)。计划实施得出人意料地顺利,不知道是哪个粗心的家伙把第二道门半掩,所以他只需要撬开第一扇门就获得了有生以来最恐怖的一个夜晚。
再见到但丁时他冲上去揪住他花里胡哨的领子,歇斯底里地命令但丁告诉他要如何把那条被囚禁在地下室的龙——他的父亲!老天啊——救出来。
“我有一个计划。”但丁说,露出那种狐狸一样的微笑。
在那之后,他在很多个深夜重走这条禁忌之路,遵照但丁的指示一点一滴地磨损地下室的符文和锁链上的魔法。姬莉叶在他半夜被噩梦惊醒后带来热牛奶,当她担忧的眼神和这沉重的秘密终于压得他无法忍受时,尼禄把这一切一股脑地告诉了她。他善良的姐姐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支持你的选择,尼禄。做你认为对的事。”
于是他来了,但丁在城的另一边大闹,姬莉叶和克雷多早已提前溜出城去,现在他肩负着三个人的期望和自己怦怦跳的心脏,要把他的父亲还给自由。
他深吸一口气,握住了那把长刀的刀柄。
“孩子,我劝你再想想。”教皇苍老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
尼禄猛地转过身,为自己感应的失灵懊恼。教皇看起来是一个人,双手交叠在身前,挂着那熟悉的长辈似的微笑。
“你——!”尼禄回手捏住绯红女皇的刀柄。但丁说过,教皇比他看起来更危险。“这都是你干的,是不是?”
“事情不是看起来那样。”教皇平静地说,“孩子,我想你已经知道你的身世,但你是否知道你的父亲在这里是为了赎罪?或许,你听过特米尼格事件吧。”
尼禄的大脑轰地一声,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是的,他听过特米尼格事件。教皇话里的暗示意味已经足够浓厚,他被迫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那是……那是我父亲……?”
教皇惋惜似的叹了口气:“生灵涂炭啊,生灵涂炭。当时——”
尼禄猛地把刀尖指向他,喝令他闭嘴。确实,但丁只说过他和维吉尔在理念上有所不同,从未说过维吉尔具体干了什么。尼禄也不是没有猜测,毕竟龙这种生物……但他还没准备好倾听他父亲的暴行。无论如何,他是来救他出去的,之后再慢慢找这两个混蛋清算也不迟。
“不管怎样,”他大声说,尽力压住声音里的颤抖,“你都没有权利这样对待他。他的行径应该交给更合适的人审判。”
“比如?”教皇温和地说,“他的兄弟?你可知道,他当年差点杀死了自己的弟弟?而在有机会回击时,他的弟弟却又放过了他。这如何能视作公正的审判?”
(“我们有……一段故事。”但丁说,心不在焉地摸着自己的胸口,眼神飘到很远的地方,“但是……好吧,我不能说我原谅他了,我只是不再恨他。我知道他也有自己的理由。”)
尼禄抿紧嘴唇:“但丁是真正的受害者,你不是。你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他已经没有人性了。”教皇循循善诱,“如果你现在拔下阎魔刀,破坏封印,他会把你也一起杀死的。”
“不劳您操心。”尼禄强硬地说。
教皇沉默了一会儿,注视他的目光带着怜悯。“那么或许,”他慢慢地说,“你愿意考虑一下……你另外两个亲人的安危。”
尼禄目瞪口呆,手指僵硬,差点把绯红女皇掉在地上。被一队士兵押进来的两个人……
“姬莉叶!克雷多!”他这次压不住声音里的颤抖了,“你这个无耻之徒,他们是无辜的!”
“他们是你的帮凶。”教皇说,“做出选择,孩子。”
姬莉叶在教皇身后向他摇头,克雷多则坚硬得像块石头,只有眼睛从房间的一端扫向另一端。他们的目光相遇时,克雷多微不可察地点了点下巴,用身侧露出的手指比出数字。
‘三,二,一。’
他们同时行动了。尼禄一边把绯红女皇砍向教皇的脖子一边感谢自己是克雷多的学生。他听见姬莉叶惊呼,短暂的一瞥证明克雷多已经夺到武器,正把姬莉叶护到角落里,勇敢地迎击那些士兵。他收回心神,追着教皇劈砍,有一刀击中了,但却发出清脆的金铁碰撞声。教皇的笑声突然变得浑厚起来,金色的鳞片从绯红女皇的刀刃下绽放,迅速覆盖他的全身,他的体型也像充了气一样膨胀起来,眨眼间尼禄熟悉的教皇就变成了一个两人高的半人半龙的怪物。
“尼禄!”他听见但丁的声音。地下室门口出现一个红色的身影。然而尼禄现在忙着躲避教皇锋利的爪子,实在没心思搭理他。“尼禄!我进不去!符文还是太强大了!”
“那怎么办?!”尼禄一个打滚避开差点把他钉在地上的利爪,刀刃在教皇脚踝处留下几道白痕,“算了,别管我,你把姬莉叶和克雷多——”起跳,给那张丑陋的脸一脚,感觉像踢到雕像,“——带走!”
“唤醒维吉尔!”但丁大叫。
唤醒维吉尔?尼禄的心哆嗦了一下。他分给那仍然没有苏醒迹象的巨龙一个眼神。教皇刚刚的话不能说没有让他犹豫。对付发狂的龙,他自己还好,但是姬莉叶和克雷多……
“相信我!”但丁似乎也开始迎敌,红色的衣摆飞扬着,大剑挥得飒飒有声,“用——你的血!”
尼禄被教皇的拳头锤飞,重重撞到墙上。他跪在地上咳血,五脏六腑都痛得火烧火燎。好吧,好吧,相信但丁,相信……相信维吉尔。
“没门!”他一边喊一边往远离维吉尔的方向转移,教皇果然狞笑着跟来,一步步把他逼到角落里。躲过一次尤其凶狠的攻击后,尼禄身子一矮,从教皇双腿之间钻了过去,拼尽全力向巨龙奔跑。
教皇在他身后咆哮,尼禄也顾不上小心翼翼,抓紧刀柄就把嵌在维吉尔胸口的长刀拔了出来,被温热的龙血浇了满脸。
“拜托,拜托,拜托……”他念叨着,用仍然沾血的刀刃划开左掌心,咬牙掰开维吉尔的嘴,跪坐着把手臂伸了进去,“拜托……父亲!”
新鲜的血汩汩流淌到巨龙的舌头上。尼禄费劲地撑着龙的上颚,免得那两排利齿把他的手咬断。在这个姿势下他什么也干不了,只能用脸贴紧冰凉的龙鳞,祈祷一个奇迹。
他听见教皇怒吼“不”的声音。他感到地面开始颤抖。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但现在他突然失去了睁开它们的勇气。周遭的混乱变得难以理解,他用力攥着拳头里的伤口,从疼痛里找回些许重心,于是他意识到颤抖的不仅是大地,还有他怀里的龙的鼻吻。
尼禄睁开眼睛,看到银蓝色的明亮的眼睛和漆黑的细竖的瞳孔。
维吉尔。父亲。
“维吉尔!”但丁的声音吼叫起来,“醒醒,你个大懒虫!”
尼禄在龙合拢牙齿之前抢救出自己的手,但龙叼住他的衣服,一阵天旋地转,他掉落在龙的颈背处。他在慌忙稳住自己的时候看到教皇正试图加强锁链之上的魔法,但苏醒的巨龙缓缓起身,久未动用但仍然强大的肌肉铆足力气,那些铁链就一条接一条地断裂开来。枷锁消除之处,破碎的鳞片也在愈合,逐渐恢复生机盎然的蔚蓝色。维吉尔高高昂起头,对地下室的穹顶发出无言的怒吼。尼禄抱紧龙的颈项,心脏狂跳,但仍然忍不住咧嘴微笑。
围绕地下室的魔法符文闪烁着熄灭,但丁胜利地大叫:“我来了!走!快走!维吉尔,带着尼禄走!”
亮蓝色的火焰喷发而出,教皇嚎叫着退却,震耳欲聋的崩毁声,尼禄在纷飞的灰尘和碎石间埋下脸,感到身子一轻,又一沉——穿过教堂倒塌的废墟,他们飞翔起来。
他这辈子还没有过这种体验。维吉尔的起飞不怎么平稳,翅膀似乎也与风生疏,他们时不时在空中骤然下坠,箭矢贴着他们飕飕飞过,尼禄的心脏一直卡在嗓子眼。重获自由的龙发出震动整个身躯的咆哮,奋力鼓动着双翅,向上,向上——
哪怕是魔法加强的箭也碰不到他们了。尼禄胆敢低头一看,曾经的宏伟教堂已然化为一片看不出形态的废墟,燃烧着刺目的红蓝火焰。下一瞬间,他们被云层包裹,又紧接着冲出云雾。维吉尔展开双翅,他们就像被一只温柔的大手托住一样,轻盈地滑翔起来。
碧蓝的天穹和洁白的云海,明亮的阳光,冰凉的高空的风。
尼禄在短暂的失声后突然找回呼吸:“姬莉叶!克雷多!”
“这儿呢,小家伙。”隆隆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转过头,看见但丁化作的红龙和他背上的两个人。姬莉叶瞪大的眼睛里有恐惧,也有惊喜和震撼。克雷多在她身后,对尼禄露出少见的微笑。
维吉尔的眼睛向他瞥来,探究而锋利。尼禄咽了口唾沫,俯身抱住龙的脖颈。说‘谢谢’有点客气,说‘欢迎回家’有点肉麻,说‘你自由了’又有点尴尬,最终他只是叹气,闭上眼睛,喃喃一句:
“父亲。”
<3>
那个男人走进酒馆,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笑闹的和窃窃私语的都安静下来。没人会错认男人独特的装扮和他腰间的长刀:这是一名龙猎。
而如果对这个职业更了解一些,或者在八卦中浸淫的时间更长一些,有些人或许能根据他标志性的白色头发认定:这不是一名普通的龙猎。
‘是维吉尔……’角落里飘出很轻的一声。
龙猎的本质是以命换钱,高风险高回报的职业生涯意味着他们的平均退休年龄通常不超过三十岁——至于是退休到墓地还是豪华宅邸就因人而异了。
维吉尔是一个例外。他出现得毫无征兆,没有身份,没有可以追溯的履历,没有同伴或团队或工会,也没有猎龙失败的记录。他第一次斩下巨龙的首级时人们认为他时来运转,第二次人们说他上天眷顾,第三次人们说他和魔鬼做了交易,第四次人们开始对他三缄其口。
他的目标也是个谜。他领赏金就像国王参观后花园,只有心血来潮时才光顾一下,哪怕那些明晃晃的金银让旁人羡煞得双目通红。有人说他的目的是复仇,因为龙摧毁了他的家乡;有人说他是个退役的精英刺客,通过这种方式重温年轻时的刺激与热血;有人说他在完成一场献祭,只有杀够足够数量的龙才能获得他真正想要得到的宝物(至于这个宝物是什么,又有无数种说法)……
传奇的龙猎走到吧台前,靴跟敲打地板的声音清晰可闻。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被放到吧台上,内容物与木制平面碰撞出令人心痒的闷响。
“这些,给你。”他对酒保说。正在酒保目瞪口呆的当口,他又从腰间抽出一块令牌丢了过去。“这个,还给莫里森。我不需要了。”
酒馆四处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那块令牌是高级龙猎的身份证明,不仅可以获得各个领域的优待,甚至可以在王宫里谋得一官半职,说是平步青云的天梯也不为过。任何想要在这个社会继续生存的人类都不可能如此轻易地放弃它!
迎着周遭不可思议的瞪视,传奇前龙猎踏出门外,就这样消失在大众的视野中。
酒保手舞足蹈地向莫里森描述这戏剧性的一幕时,年长的中介人只是摸着手里的令牌笑起来。
“这么说来,他找到自己真正想找的东西了。”
除去了身上的冗杂物品,维吉尔转头就向小镇之外走去。虽然他选择的藏身处万无一失,但他不想离开自己的猎物太久。(不是猎物,他纠正自己,那孩子叫尼禄。)
显然,尼禄并未分享他的这份急切。他还没走进山洞,威胁的低吼声就传了出来。刚刚一人长的幼龙被绳网缠住,动弹不得,只能靠龇牙咧嘴传递一些愤怒。对于这个年龄的龙来说,他的体型不算小,鳞片是光亮的天蓝色,眼睛清澈,牙齿尖利,尾巴修长,除了坠落时沾上的枯枝败叶以外没什么大碍。维吉尔抽出刀时幼龙瑟缩了一下,但紧接着就更凶狠地咆哮起来,行动范围有限的尾巴啪啪地抽打着地面。嗯,体力也不错。
“放松。”维吉尔沉声说,“我只是要把绳子解开。”
幼龙呼呼地喷着气,咔嚓咔嚓地对他咬牙齿。维吉尔无声地叹口气,手腕一动,绳网就簌簌地散落在地。幼龙被这突然的进展惊得一僵,紧接着一打滚翻起身,勇猛地向维吉尔扑了过来。
反应还不赖,就是有点莽撞。好在维吉尔已经把阎魔刀收好,任由尼禄把他扑翻在地。幼龙锋利的牙齿抵着他的喉管,嗓子里发出呜呜的低鸣。维吉尔不动声色地等着,果然等到尼禄自己慢慢退了回去。
“尼禄。”在幼龙逃之夭夭之前,维吉尔说。
幼龙脖子往后一缩,双眼圆睁地瞪着他。
维吉尔伸出手,幽蓝的鳞片从指尖浮现,一路攀上手臂。
尼禄惊得翅膀都张开了。他看看维吉尔,又看看那只绝对不属于纯人类的手,终于还是一步一顿地凑近,把维吉尔张开的手掌上上下下嗅了一遍,从胸腔深处发出困惑的咕噜声。
维吉尔想摸摸那孩子的脑袋,却立刻被躲开并龇牙警告。他无奈地示意自己没有藏匿武器,说:“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幼龙固执地保持距离,不断地发出威胁的低吼。这些年来,维吉尔接触过不少人类儿童,知道五六岁正是听不进话的倔强年纪,或许龙也是一样?至少母亲总是抱怨他和但丁像两头蛮横的小野兽……他从未对自己父母的身份和幽闭的童年感到不满,但现在他不禁惋惜自己知识面的缺失。
“尼禄,”维吉尔慢慢地说,龙的语言他很久未曾用过,要搞准发音还有点困难,“我是你父亲。”
幼龙像一尊雕像一样僵硬在原地,正当维吉尔思考自己是不是把“父亲”说成了“土豆”之类的时候,尼禄忽然收起翅膀,端坐起来,发出一声柔软的尾音上扬的呜噜。
维吉尔点点头,对幼龙的疑问回以肯定。“我是你父亲。”他更有信心地重复,用那只仍然覆盖鳞片的手指示着,“我,维吉尔。你,尼禄。我,父亲。你,儿子。”
尼禄凑近了些。他似乎对维吉尔不像人类的部分表现出更多亲近,于是维吉尔干脆把翅膀、双角和尾巴也放了出来。尼禄发出一声惊讶的鸣响,围着他转了好几圈,小心翼翼地嗅闻着。最终,他抬起头,用稚嫩的发音咕噜说:‘爸爸?’
“……‘爸爸’也可以接受。”维吉尔说。
尼禄喜悦地吹出哨音,几乎立刻就接受了这个设定。‘爸爸!’他欢呼,用脑袋蹭上维吉尔的手心,没控制力道。要不是维吉尔有尾巴支撑,恐怕要被顶翻。他心不在焉地挠着尼禄的下颌,心想这孩子是否太过轻信。幸好这世界上没有别的半龙人,否则要拐跑尼禄简直轻而易举。
想到偷走尼禄的那几条龙,维吉尔牙痒起来。如果无法对斯巴达的儿子下手,那就把同样继承了强大血脉的孙子培养成傀儡,驱使他们自相残杀……但凡维吉尔抓住尼禄再晚几年,尼禄在错误的思想中成长到全盛状态,这世界上恐怕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你是我的。”他低沉地说,捏在尼禄后颈的手用力了些,“没人能用你对付我。”
幼龙只当这是玩闹,原地打了个滚,抱着维吉尔的手啃起来;过了一会儿,又对维吉尔的尾巴产生了兴趣,开始追着它扑咬。等累到呵欠连天,尼禄贴着维吉尔趴下,蜷成一团,正压在他的大衣下摆上。维吉尔见他确实是睡着了,没有要逃跑的意思,便也闭目养神,慢慢思考着之后的计划。
尼禄大概是累了,直到维吉尔呼唤他之前都睡得很沉。
“我们走。”维吉尔说,“你会飞吗?”
尼禄在地上伸了个懒腰,扑扑翅膀。维吉尔点了点头。毕竟他是从半空捕到的这个小家伙。但是在森林之上短暂地滑翔与他们即将进行的长途飞行相比还是有区别的。他或许需要一点帮助。
他领着尼禄走出山洞。现在正是黎明前的黑暗,冷气浓得凝在地上,万物都在沉睡,连夜行动物也已经销声匿迹。维吉尔催动自己龙的血脉,感到蕴藏在身体深处的魔力火种灼灼复燃。他已经很久没有以龙的形态存在过了,骨骼与皮肤舒张开来时蕴着一股野蛮的快意。大地变得遥远,掠过的风逗引着他的翅膀,他突然无比怀念飞行的感觉。
那孩子从这个角度看起来更幼小了,几乎能被他的翅膀完全罩住。他仰视维吉尔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震惊。
“让风托起你。”维吉尔说,“感受风的形状。”
尼禄半懂不懂地点点头。于是维吉尔短暂地留下一句“跟上”就纵身而起。
天空永远这么熟悉。翅膀扇动空气发出悦耳的声响,无垠的夜色在他眼前铺展开来。维吉尔满意地呼出一口气,享受了几秒脱离大地的自由,然后向后看去。
尼禄居然还算跟得上,虽然明显上升得很吃力。就在维吉尔注视的时候,他体力不支地慢下来,隐隐有向下滑翔的趋势。
“跟上。”维吉尔命令。
“飞不动!”尼禄叫起来。
果然还是太勉强吗。维吉尔愠怒地呼出一口气:如果是他来训练尼禄,肯定已经让他能自如地在云层间穿行了。他改变了飞行的方向,转向逐渐远离的尼禄,精准地把幼龙捞进后爪之中。
看来训练计划也要提上日程,维吉尔盘算着。夜色逐渐变浅,太阳即将从他们飞行的右侧出现,不过他们已经穿过云层,躲开了地面上的视线。等高度足够,维吉尔提醒尼禄准备好展开翅膀,然后松开了爪子。
在禁锢中表现得意外乖巧的幼龙听话地照做,虽然一开始有点东摇西晃,但很快就在维吉尔的右翅下找到了平衡。他果然能被维吉尔的翅膀罩住。
他们在欲来的黎明里安静地滑翔。尼禄专注于保持高度,维吉尔陷入沉思,因此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朝阳从云层边缘冒头的一瞬间。但整个世界骤然覆盖上一层橙红色的暖光,尼禄惊讶地呼唤一声,从维吉尔的翅膀下飞了出来,向右边扭着头。维吉尔本来想呵斥他飞行要专心,但尼禄接着欢呼起来:“爸爸,太阳!”
黛紫的夜色被映成温和的灰蓝,广袤如海的云层延伸到目不能及的远方,与天穹交界的地方泛出一线暖色,就像有另一个世界在下面燃烧。太阳是暖色的环上镶嵌的一颗鸽血红,明亮、浓郁、光彩夺目。他们钻过一团被染成乳白色的云山,又掠过阳光投下的暗影。从未飞到如此高度的尼禄兴奋得像只得到新玩具的小狗,甚至收起翅膀在空中转了个圈,因为没掌握好时机差点翻倒,还是维吉尔用翅膀托了他一下才稳住。
某一刻,太阳从温和的橙红变成无法直视的灼目亮白,只有藏在云团里若隐若现时才能分辨出圆形的轮廓,悬在空中时则像个光芒四射的神祇,以一种不紧不慢的威严拂退最后一丝夜色。天穹变成了与尼禄的鳞片同样的蓝。维吉尔感到一股隐秘的愉悦。
他收回了他的所属物。
-END-
【诸葛家】装祖宗一点都不好玩
那个……为了阅读方便,我把这几篇都归成一篇啦。
传播邪教的起点。
角色九九八十一诸葛亮和一人之下诸葛青。
1、
诸葛青坐在自家的祖祠里,安静乖巧的如同一只人畜无害的小兔子。面前的武侯像庄严睿智,如同神佛般有着普渡众生的慈悲。
诸葛孔明先生在上……诸葛青默念,祖宗啊……别怪晚辈……这也是不得已的事……
身后倚着门框而立的年轻人笑眯眯的,“阿青,又在求我什么啊?”
“没有跟你说话!”诸葛青感到有几分崩溃,谁来告诉他,这个一上来就说自己是他祖宗的神经病眯眯眼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还是不信吗……”年轻人微微仰头,捂住眼睛叹气,“诶……想不到我的后代竟如此的不开窍啊……”
诸葛青糟心地闭紧...
那个……为了阅读方便,我把这几篇都归成一篇啦。
传播邪教的起点。
角色九九八十一诸葛亮和一人之下诸葛青。
1、
诸葛青坐在自家的祖祠里,安静乖巧的如同一只人畜无害的小兔子。面前的武侯像庄严睿智,如同神佛般有着普渡众生的慈悲。
诸葛孔明先生在上……诸葛青默念,祖宗啊……别怪晚辈……这也是不得已的事……
身后倚着门框而立的年轻人笑眯眯的,“阿青,又在求我什么啊?”
“没有跟你说话!”诸葛青感到有几分崩溃,谁来告诉他,这个一上来就说自己是他祖宗的神经病眯眯眼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还是不信吗……”年轻人微微仰头,捂住眼睛叹气,“诶……想不到我的后代竟如此的不开窍啊……”
诸葛青糟心地闭紧了眼睛。
2、
这家伙是今天一大早出现的。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天,诸葛青如平时一样七点钟自然醒,洗漱一番,换好衣裳,到自家后院里打算开始晨练,结果意外地感觉到了陌生的气息。开玩笑,诸葛家的名头当今异人界谁不知道?而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地闯进来的世上又有几人?诸葛青绷紧了神经,四下观察,却丝毫没看见那人的踪影。
“那位不请自来的朋友,躲着就没什么意思了吧?”诸葛青朗声道,风过,竹林一阵沙沙作响,诸葛青没有漏过那声藏着风里的轻笑。
“不躲就不躲。”一个柔和的声音道。
竹林后绕出一个人来。这人看相貌十分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身材与诸葛青相仿,披了件宽大的外衣,看着似乎更瘦些。这人的动作看上去很随意,但每一步都精确地踩在了吉位上,足以说明这人是个强大的术士。他周身涌动的炁更是极不寻常,说不上来的叫人发寒。更加令诸葛青惊讶的是,这人竟长了一张和他有几分相似的脸。
“阁下是……”诸葛青看到他便松了口气,猜这人大约是诸葛家的那位旁派亲戚,毕竟诸葛世家根系庞大,自己有几个没见过的同辈人物再正常不过。
“啊……我想想,”来人似是很苦恼地垂首思量,片刻后,这人抬头道,“阿青对吧。”
“是,在下诸葛青。”诸葛青对这人端持着的架子有些不快,但面上依然,“阁下是?”
“嗯……”那人伸手抚了抚侧颈,然后颇有几分无奈道:“诶……你这孩子偏要问。好吧,我是诸葛亮。”
“……”
“什么?刚才风太大,阁下再说一遍?”
“诸葛亮,诸葛孔明,一千八百多年前的那个。”来人说道,“如果我没算错,你应该是我的第六十七辈——”
“离字——”
3、
“我说,”自称是诸葛亮的家伙蹲在被揍的一身泥的诸葛青面前,不住叹息,“你不信就算了,还动手。”
“……”诸葛青很想给他比个中指,但可惜他的穴位被这个家伙封的只能动动嘴了。“……你是谁?”
“我说了嘛……诸葛亮啊。”他叹气。
“……那您老人家是活了一千多年吗?”
“对。”诸葛亮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仍是笑眯眯的样子。诸葛青看的糟心,一想道刚才被这人三两下给揍趴更是糟心。好在现在的诸葛青经历了罗天大醮碧游村等的打磨已经很清楚人外有人这个道理了,除了有点郁闷和震惊之外倒没有跟当初被王道长碾压之后不惜的自残强窥天机的扭劲儿——而且这人使得还是武侯奇门的绝学。
难不成这真是诸葛丞相?他暗自想。
毕竟永生者他还真认识一个,而且也是永保年轻实力彪悍。不过冯宝宝那姑娘顶多活了不过百岁的光阴,和那一千八百来年是完全不能比的。
“我说,这位兄弟,”诸葛青说,“您到底是咱家哪一宗哪一支的高人啊?之前从来没听说过你啊。还有别怪我没说,装老祖宗要挨家法的,您可收着点吧。”
诸葛亮点点下巴,“我怎么不记得有订过这一条家法?”
“……”诸葛青彻底无语。
4、
诸葛青实在是拿这个家伙没办法。他带着一身的泥回房洗了个澡,然后也顾不上晨练和吃饭了,一路小跑直奔他家的祖祠。诸葛祠跟成都那武侯祠不一样,比那还要大些,历代诸葛家主都在这儿有牌位,诸葛青绕道家祠的后门,那里诸葛武侯的铜像威严地立着,周遭还有个阵,保护这像不落尘不生锈。
那家伙就跟个小尾巴一样,诸葛青走哪他到哪。
我看你在武侯像跟前还敢不敢作妖。诸葛青有点儿愤愤地想道。然后直接在像前的蒲团上盘腿坐下了,心里默背他从小到大背下来的所有古文,清空杂念,开始运炁修炼。
诸葛青从小就喜欢往家祠这儿跑,练功了在这儿,受罚了在这儿,拿到什么新玩意儿了跑这儿自己先开心一会儿,隔壁的小莉不喜欢他了也到这儿来发泄发泄。罗天大醮败给王道长后,回家他二话不说先到武侯像前恭恭敬敬地拜了拜,心里默默道晚辈给武侯派丢人了。诸葛青一到这便觉得无端安宁,这祠堂一块一块堆砌的青砖,带些棱角的屋檐,从墙缝里攀升出强韧的柔弱枝条,以及雨后小院里飘出的泥土微甜的味道……诸葛青对这些有着极深的迷恋。
看着诸葛青一本正经地摆出练炁的架势,诸葛亮忍不住发笑。
阿青啊,类似于“啊后面那个神经病怎么还不走”之类的心声可不要对铜像说啊。
因为我能听到哦。
5、
诸葛青觉得自己的耐心快到极限了。
这个家伙这么没有眼色的吗!人家在练炁还不知道走嘛!还有在武侯面前都不知道收敛一点!他以为自己是谁啊诸葛后人有哪一个敢不敬诸葛先生的!
短发的年轻人看着他的背影悠悠地叹了口气。
“你七岁的时候,”他开口道,“开始正式练习奇门遁甲。”
“第一个月就差点被折腾死。天天跑到这里来哭。”
“你十岁的时候,小白出生的。那时候你不喜欢小白,恨不得把他塞回你妈妈的肚子里。哦对了,你喂他吃过芥末,而且还把毛毛虫放在他脸上过。”
“你十三岁的时候学会了初步的占卜,十四岁生日那天第一次进的内景。”
“高中的时候你彻底放弃了学业,十七岁的时候被冠以天才之名,在圈子里出名。”
“你是……二十二岁的时候完全掌握了所有奇门阵法。很好,前所未有。”
“现在正在追求更多。”
“你……”诸葛青愕然,他回过头,短发的年轻人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眯起的双眼看上去神鬼莫测,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的变化。
“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
“——你算算看呀。”
6、
现在诸葛青有点动摇了。这家伙,真的有些超出他的认知。
术士的占卜可以算出未来,但是过去却是无法知晓的——更何况这家伙怎么说也不可能算出来他小时候对小白做了什么恶作剧这么无聊的事情。
不是吧……
诸葛青感觉到了惶恐。
“……你等等。”诸葛青说。
“……”
“…………”
诸葛青把眼睛睁开了。墨青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白皙的小脸看着已经跟他那白衬衫一个色了。
诸葛亮自然知道小家伙干了什么。
看起来是被自己内景里被真相球撑爆的样子吓到啊。
“我就说嘛。”诸葛亮感慨道,“我们家的孩子睁开了眼都是大眼灯。”
7、
其实刚才诸葛青不是自己出的内景。
问完问题,球太大了。
把他硬生生挤出去了。
原来我的内景还有自动踢人的功能吗?诸葛青迷茫地想。
8、
“现在信了?”诸葛亮笑眯眯地看着诸葛青问道,诸葛青迟疑了几秒,叫了一声,“诸葛孔明先生?”
“嗯,什么事?”诸葛亮斜倚着门框,有一阵风拂过,他的衣角和短发都在空中翩翩地画了一道弧线,扯下长长的影子刚好落了些在诸葛青身上。诸葛青凝视了他片刻,祠堂里常年不断的禅香的烟花气宁静如斯,面前这个年轻人的笑容渐渐和身后铜像威严慈悲的面容重叠起来,诸葛青闭上了眼睛,起身,一躬到地。
“孔明先生,小辈冲撞了,请您怪罪。”诸葛青认认真真地说道。
“没事。”诸葛亮摆摆手,然后跨了两步到诸葛青身边,细细打量一番,然后叹道,“我们阿青真是长大了。”
——诸葛亮看过面前人的生命里的岁岁年年,身边的是是非非,注视过他的喜怒哀乐,叹息过他一身的执着傲骨,但等了二十年,才对他说了一句“你真是长大了”。
9、
“所以,”诸葛青不动声色地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孔明先生,您这是……”
诸葛青现在非常尴尬,极其尴尬,尴尬极了。
从小到大崇拜的神仙人物忽然穿越了好几个次元来到自己面前而且自己还动手和无视了人家,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这几天来浙江找个人,顺便来看看你们。”诸葛亮说,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套,“好多年没来过了。”
“哦……”诸葛青拼命找话,“家父也见过您?”
“嗯,见过。”诸葛亮说,“我上次来的时候他才二十岁。”
“那,我去喊他老人家?”诸葛青问——他倒是很希望有人来破解一下尴尬的局面。诸葛亮笑眯眯地看着自家不知多少辈的玄孙,“不必了。”
“我上次来看他,他还没等我做完自我介绍就动手了。我怕我动手打伤他,就走了。”
“……”诸葛青有些沉默,“那您怎么就对我动手了呢?”
“你比他那时候强。”诸葛亮说。
“……要不我叫爷爷过来?”
“他那时候还没来得及对我动手就被我先封住了。”
“……”
“你们这些孩子都怎么都开不起玩笑呢,”诸葛亮摇摇头,“一点儿都不随我。”
10、
不过诸葛青还是如愿离开了一会儿。这位祖宗被请到了诸葛青的雅间里,然后笑眯眯地指使他去拿点儿点心——哎,毕竟是活了千年的狐狸,怎么着也能看出来自己家孩子的不自在。
诸葛青的雅间布置的颇有韵味,是简单的原木色,但处处透着主人的精致。诸葛亮环视一周,正仔细打算看看书案上那只青花瓷瓶,结果敏锐地听到了一阵正向这里走来的脚步声。
“……”诸葛白呆立在雅间门口,凝视了诸葛亮三秒钟后揉揉眼睛,然后又睁开,再看了三秒。
“……青?”诸葛白迟疑地叫了一声。
哦,这就是小白吧。诸葛亮想道。小白和诸葛青不同,平日里并不常去祠堂,所以诸葛亮看见他的次数少,也不太了解这个孩子。不过……
诸葛白一头短发乱糟糟的,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眨巴,诸葛家祖传的白皙的小脸上满是茫然,身上还穿了一件小熊睡衣。不似诸葛青那般机灵聪明,八面玲珑,但这幅懵懵的样子就是莫名戳到了诸葛亮萌点。
好可爱,像主公,想逗逗。
“嗯,怎么了?”诸葛亮稍抬了抬声调,说道。
“你……咋把自己整成这样了?”诸葛白说,大眼睛眨了眨,瞬间盈满了一汪眼泪,“哥……你的头发…留了好多年呢…就剪了?还有脸怎么感觉又尖了……哇哥你这一段都累瘦了……”
“没事的。”诸葛亮道,然后状似虚弱地咳了几声,“咳咳咳……我就是……咳咳咳…”
“你你还说没事!”白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我们去看医生吧!你…你十七岁的时候都那场感冒、还有二十的时候骑车摔的那一跤、还有你去参加的罗天大醮被那个牛鼻子打的吐血肯定都没好!赶紧去治!”
“咳咳咳……”诸葛亮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接什么。
兄控,从各种意义上来讲都很强大。
11、
好吧,这孩子果真很像主公,没有一点心眼,而他最不擅长对付这类没有心眼的人。诸葛亮不动声色地卜了一卦,诸葛青还在厨房找东西,回来可能还要几分钟,那么……
“白,”他说,“我的病是治不好的。”
诸葛白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听见这话差点哭的背过去,诸葛亮忙补充了一句:“相思成疾。”
诸葛白愣了一下,然后忽然就开心了起来。
“那是不是你跟那个姑娘在一块病就好了?”
“是。”诸葛亮毫不迟疑。
“太好了!嘿嘿,哥你告诉我是哪家姑娘?”
诸葛亮在心里过了一遍诸葛青在祠堂从小到大的心里活动,然后以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傅蓉。”
“傅蓉……啊你给我提过!哥你等着!我去帮你追!”话音未落,诸葛白便跑出去很远了。诸葛亮想着还有一分钟到达战场的诸葛青,脸上露出一个愉悦的笑。
现代人倡导挫折教育,他想。
12、
“孔明先生,您在笑什么?”诸葛青被老祖宗带笑的样子看的心里发慌,硬着头皮问了一句,心道特别是干嘛盯着我笑。
“啊,没什么。”诸葛亮说,依然是那副叫人算不透的笑眯眯的样子,然后忽然十分无厘头地补充了一句,“最近天凉,你备好跌打扭伤药。”
“……???”诸葛青满脸的问号。
诸葛亮抿了口茶,暗想,希望明天那位被诸葛白叫的这里来的剑起后人的那位姑娘下手轻点。
13、
一上午诸葛青都跟这位不请自来的老祖宗呆在一起,不得不说,其实诸葛亮比诸葛青想的要平易近人多了,相处着没有什么代沟,而且很耐心,说话轻而缓,极容易给人好感。
说不定……诸葛青悄悄地睁了睁眼,诸葛亮现在正入定修炼,他连呼吸都放的极轻,生怕有哪点不妥打扰到这位祖宗。南方夏季蚊虫多而毒,诸葛青细皮嫩肉的又是招蚊子的体质,不一会儿露出来的脖子就被咬了两个包,他不敢伸手去打,暗自后悔刚才没开一个奇门阵驱虫用。
很痒。诸葛青不舒服地动了动脖子,看着诸葛亮静坐的背影,他迟疑着也没有伸手挠。
“这个拿着。”诸葛亮忽然说道,诸葛青吓了一跳,随即便看见自己面前悬着一只香囊。
“戴上吧,驱虫用的。”诸葛亮轻笑一声,听着身后诸葛青慌忙道谢的声音和细微的衣料摩擦声,他能够轻易地想象出这小孩略带惊讶的样子以及他把香囊挂上脖子时暗自吐槽这个香囊样式老土幼稚和他的白衬衣不搭之类的话都样子。
其实,其实。诸葛青抽抽鼻子,一股好闻的药草香窜入鼻腔,身边蚊虫的嗡嗡声一下子消失了,很是有效。
其实老祖宗也是个温柔的人吧。诸葛青想,然后忍不住吐槽自己这句台词之矫情,一股子现在的言情小说女主范,在加个圣母的微笑就可以直接转移到八点档。
14、
要不要告诉阿青那个香囊里放了狼蛛的干瘪尸体做为药方……?诸葛亮一边在内景里奸视着诸葛青宝贝地捧着这个香囊嗅来嗅去,心里想。
算了,洁癖患者伤不起。诸葛亮摸了摸自己仅剩的良心。
——他可不会说他其实很想看诸葛青脸色苍白地嘤嘤嘤说孔明先生好可怕这样ooc的场面。
活久了总得有什么地方会比较奇怪嘛。他这样安慰自己。
15、
总之,诸葛青和这位祖宗的相处总体来讲还是十分愉快的。
尤其是在发现他们两个临海城市人都热爱水煮鱼之后,当天中午就去直接吃了一顿。
具诸葛迷妹团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异人小姐说,两位帅哥同框吃水煮鱼的情景真是令人窒息。
16、
“怎么了,阿青?”诸葛亮温声问道,大热的天,诸葛青吃完一顿辣的出一身汗,但到家了还在院里转悠不进空调房,“你在找什么?”
“唔……一上午没看见白了,正找这孩子呢。”诸葛青说。
虽然诸葛青的占卜能力在武侯派里可谓是佼佼者,但是诸葛白作为他的弟弟对诸葛青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即使是小事卜出来也要花力气。炁又不是凭空冒出来的,这种事诸葛青完全不考虑用占卜。但是诸葛亮不同,且不说这活了一千多年的老狐狸完全不担心炁的使用,他见的人和事太多了,又和诸葛白见的少,相比诸葛青自然是把他看的轻了些。他手里捏个诀,行炁转周天,片刻后抬起头,嘴角的弧度大了些。
“如果没猜错的话,白应该在飞机上。唔,现在可能在安徽上空。”诸葛亮说。
“……??”
“诶呀,白也是个大孩子了,你不能阻止他成长对不对?”
“……是。”诸葛青看着祖宗微笑的表情,背后有点凉。
17、
“孔明先生,您说此行是来这一带找人,请问是否需要晚辈略尽一二绵薄之力?”诸葛青问,他和诸葛亮下的这一盘棋胜负已定,他索性便不再深思熟虑,直接落子,一边搭话。诸葛亮抬起头含笑地看着他,“阿青,”他说,“你有一块玉吧?给我看看。”
这话答非所问得厉害,诸葛青愣了愣,然后解下玉石递给诸葛亮。诸葛亮轻轻地摩挲了几下玉石,“阿青,”他说,“你还记不记得这玉石是怎么来的?”
“呃……应该是我某次生辰时一位宾客送的。”诸葛青心下隐隐有了预感,“难道先生此番前来与这玉石有关……?”
“这是你二十岁生日时,我送给你的。当然,是以一位朋友的名义。”诸葛亮不紧不慢地说,“你母亲可能告诉你了,这玉石挡灾。”
“其实不是,我只是把一位故人困进去了而已。”
“……”诸葛青感到有点乱。
“唔,准确来说,我这次来就是来找这个玉石里的这个人的。”
“……”
”解释起来很复杂的,总之,阿青,可以让我带走这块玉石吗?”
“……当然。”诸葛青说,心想要我知道了这里有您封的人我还会带它?诸葛亮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仿佛知道了诸葛青在想什么一样补充道,“顺便说一句,这里头封的人是司马懿。”
“……”诸葛青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
18、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至傍晚,雅间里被夕阳灌的满满当当,诸葛亮把目光从书卷上移到窗外,今日是个晴天,江南的天空是一片明灿的蔚蓝,血色的夕阳如泼墨,浸染了大半天空。
小雅间里头,诸葛青在煎茶,动作娴熟,现在已茶香满屋,诸葛亮嗅了一口上好的白茶,无端想起了千年前那个春日的草堂,他就坐在窗边看书,窗外有一束的海棠,月英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盏普普通通的绿茶。
千年啊,历史王朝换了几代,故人与风景也反复着更迭,而诸葛亮在武侯的光辉中与天相违,在漫长的孤独里尝试着为他人摆脱轮回宿命,自己的样子已经被岁月打磨的模糊,他看着诸葛青,心里泛起酸涩的温柔来。
“阿青啊,”他用叹息般的声音说。
“我得走了。”
19、
诸葛亮这一茬提的突然,诸葛青连客房都给他收拾好了。诸葛家宅极大,诸葛青这边根本就是单独的一个院子,平时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亲人也很少来,所以才使得诸葛亮来了一整天诸葛家其他人一点没发现。
“您……您这就走了?”诸葛青问,其实他并不太惊讶,从他内景里的真相团来看这位他这位祖宗估计是有翻天覆地之能,要找他拿的东西拿到手了,自然就没什么理由留下了。
“嗯。”诸葛亮放下了书卷。他把从诸葛青这里取回去玉石戴在了脖子上,那玉石和诸葛亮很搭,泛着幽深而美丽的色泽,就像诸葛亮这个人一样。
“那晚辈送您。”诸葛青放下了茶匙,说道。
“不必。”诸葛亮拢了拢外套,路过他身边时摸了摸他的头,侧过脸,那双总是眯着的眼睛睁开了些,一双青墨色的眸子蓦地就那么展现在诸葛青面前。
那双眼睛美极,是那种不需要任何称赞,不需要任何修饰的美,墨青色,纯致而宁静。
他的眼睛里有一片风景。诸葛青想道。
“阿青,你辛苦了。”诸葛亮说。诸葛青无端地觉得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诸葛青笑了笑,然后收回了手,闭上眼,推开了门。
20、
诸葛亮在一片沉沉的暮色中离去了。翩翩然,没在雾中。那个背影孤零零的,落在诸葛青眼底,带起了一片说不清的诗意。
诸葛青没有去送他,他收回目光,在一室的茶香中回味这一天。
然后他笑了。
因为那个背影啊,分明地写着:
他日相逢。
【德潘】《作为一个斯莱特林的EX》(短/无剧情)
或许追溯历史,几十年前,斯莱特林还会愿意和赫奇帕奇谈恋爱,只是到了Draco.Malfoy那一代,斯莱特林也只能在斯莱特林中交到朋友了。
Draco自己的七年女友Pansy.Parkinson就是位斯莱特林。
他们之所以能维持亲密无间的关系七年之久,是因为他们的关系绝不是格兰芬多是式的友善,而是斯莱特林式的同盟。
Pansy和他一样,不能算是十足恶棍,但是离好人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Pansy能对他的怨言恶毒的嘲讽感同身受,他们都被纯血主义所蒙骗,能够对纯血叛徒指指点点的快乐也只有他俩可以共享。搬不上台面的陋习,即使知道错误也不愿改正的懒惰,都是彼此共鸣下的纵容。
Draco享受这双人份的恶习,撒旦的...
或许追溯历史,几十年前,斯莱特林还会愿意和赫奇帕奇谈恋爱,只是到了Draco.Malfoy那一代,斯莱特林也只能在斯莱特林中交到朋友了。
Draco自己的七年女友Pansy.Parkinson就是位斯莱特林。
他们之所以能维持亲密无间的关系七年之久,是因为他们的关系绝不是格兰芬多是式的友善,而是斯莱特林式的同盟。
Pansy和他一样,不能算是十足恶棍,但是离好人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Pansy能对他的怨言恶毒的嘲讽感同身受,他们都被纯血主义所蒙骗,能够对纯血叛徒指指点点的快乐也只有他俩可以共享。搬不上台面的陋习,即使知道错误也不愿改正的懒惰,都是彼此共鸣下的纵容。
Draco享受这双人份的恶习,撒旦的光芒逐渐遮挡耶稣的魅力。少年的荷尔蒙精力充沛一路挥洒,不相信会有怠倦的那一天。
Draco记得他曾在翻倒巷参与过赌博,那是一家地下赌场,随时欢迎像Malfoy少爷这样有钱的未成年人。他在灯光昏暗鱼龙混杂的厅室里感到天旋地转,一个晚上仿佛经历遍了人生的大起大落,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他才带着早已精疲力尽的身体和只比本金多一点的加隆回到家中。
他没有再去第二次,他知道自己的幸运只是侥幸。然而赌场的诱惑却时刻存在,这对踏实工作者始终是种威胁。如果没有去过赌场不曾见过风云变幻就好了。
刚成年的时候,深陷在失恋痛苦中的Draco再难找到当初的快乐的兴奋,生活太过平淡,这平淡让人痛苦,他想要是不曾有过Pansy就好了。
荷尔蒙仅仅是为了品尝,刺激食欲,永远无法果腹。
美丽又无法接近的爱情,只有不管不顾的少年才会在其中投入全部心力。
外貌的美丽仅有一次,是稻草。
青春时期逐渐出现的感情也都给了她,覆水难收。
“她是个索取者,而你需要一个给予者。”
Draco后来也想过,像杂货老板,在秤砣单位上斤斤计较,Pansy给过他什么,Pansy还欠他什么。
Pansy从来不是吝啬的情人,她会经常买礼物,多到Draco觉得接受它们只是为了满足她的购物欲。
当一个人足够富裕的时候才会说自己不爱财,因为她已拥有足够的财富。同样的道理,爱与关怀是两人缄口不提的主题。
就像Draco从小到大都将他爸爸挂在嘴边,他会说:“如果我爸爸知道了,会让他们没有好果子吃的。”而Pansy最清楚他其实怕他爸爸,他想靠自己的能力解决麻烦,想证明自己,然而到最后还是要躲在大人身后,无奈又带着无能。
没有人能得到一切。
不论真心还是奉承,人们会说,多么幸运啊,一对富裕漂亮的年轻人,然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幸运是否真的降临过。
既然没人能得到一切,那么就该心怀感恩,学会满足,然后接受。
接受早已分手的事实,接受青春迟暮,自己和曾经最好的朋友都在老去。
过去的快乐就像借给穷朋友的钱,你知道那钱是你的,可又能如何,你将它给了别人,心里就不该再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讨回。
如果当初再对她好一点,不论是真情假意,用甜言蜜语表现出对过去七年青葱岁月的恋恋不舍,至少能让她不那么快释怀,至少不会早于自己释怀。
但她还是释怀了,在二十四岁的时候。照片是从Daphne.Greengrace那里寄来的,她看起来成熟诱人,和一位陌生男性站在一座许愿泉前。Draco仅看了一眼就脱口而出,她怎么冒着甜腻的傻气。
“说明她长大了,懂得真正的幸福了,不再是小白脸口味了。”Daphne口气不屑又欢快。
虽然这三句没有一句让他认同,但Draco没有反驳,让旧时同窗知道自己过去了五年还在惦记前任,实在太有失风度。
那么真正的幸福是什么,Draco闲下来的时候会想,像初次骑在扫把上飞翔的感觉,像那远远投掷落在地平线以外的抛物线,在想象中彻底的自由。
快乐或幸福,喜欢或爱。早在17岁之前Draco就想过这期间的区别。
前者Pansy在许多年间给了他许多。
后者仅仅是想到,就让Draco觉得自己老了十岁。
“我们年轻,出生在最好的家族,生活在最美丽的国家。能遇到彼此,我们很幸运。”Pansy在16岁的圣诞节礼物盒上这样写。那年她送给他一条领带,在第二天去霍格莫德的约会前亲手为他戴上,她的手指温暖轻柔,他抬着头只能用余光看到她的头发,阳光下稀释成棕色。
他在那一瞬间觉得心安理得,不再是理应获得对方的给予和青睐,而是感到他可以回报给Pansy等价的温暖。
“你只是记得她的好,下次等你回头的时候,真该好好想想。”一位拉文克劳的女孩这么对他说过,日后这位女孩成为了他的夫人。
于是他去回想了,真实的走近记忆里,不带日后的美化,抛去那些反复阅览的篇章,他发现了这些玻璃碎片:
等待过了但迟迟未到的抱歉;在需要安慰时的熟视无睹;厌弃冷漠无话可讲,最后是背叛和抛弃。
原来荷尔蒙的飙升融着有毒的血液,撒旦本人也并不摒弃快乐。
Draco想起更幼稚一点,远在进入霍格沃茨前。他们共同的财产是一支不需要风的风筝,一朵一动不动的云,一个没有风的静止午后。而Pansy在他的旁边笑,差点震走了他一动不动的云。那是他记忆里最美最无法割舍的画面,虽然知道他们都早已不再是那两个放风筝的小孩,但只要想起它,想起无虑的青春光景,他便无法对Parkinson有任何怨言。
而那场整个魔法界都将脱胎换骨的变故最终如飓风登陆般席卷他们的生活,你问Draco有没有想过让岁月永远停留在那以前,他会回答从未想过,他只是想那场飓风之后的几年都迅速过去,或者干脆将Pansy.Parkinson直接抹去。
人生永远是悲剧接连着悲剧,释怀后是平淡,你一生所怀念的光阴不可能延续,不可能重现。
最快乐的岁月已经过去,他已品尝过这种滋味,而所有人都知道,他曾把青春送给了谁。
快乐和幸福,喜欢和爱。
一个斯莱特林索取的永远是前者,正如他们一生也无法给予任何人幸福与爱。
-end-
【Ikuca/Lucake】六尺之下
Ike X Luca基本无差
夹带一些Shoto X Vox同样无差
Mysta和Shu友情客串(x
含有微量g向/克系/三观不正等等警告⚠️
不到2w字一发完 是HE!
“六尺之下,埋葬着我不可名状真容的庞大身躯、我永不干涸的罪过和对他永远炽热的贪婪爱欲。”
------
Ike第一次遇见Luca是一个雨天,那天的滂沱大雨来势汹汹,像是要把酷夏洋溢的燥热洗刷一空一般,浇灭了恋恋不舍悬在半空的太阳,淋破了傍晚天际那抹柔美的晚霞。但不过片刻却又行色匆匆地离去,唐突而无情地只余下一地泥泞水泊。...
Ike X Luca基本无差
夹带一些Shoto X Vox同样无差
Mysta和Shu友情客串(x
含有微量g向/克系/三观不正等等警告⚠️
不到2w字一发完 是HE!
“六尺之下,埋葬着我不可名状真容的庞大身躯、我永不干涸的罪过和对他永远炽热的贪婪爱欲。”
------
Ike第一次遇见Luca是一个雨天,那天的滂沱大雨来势汹汹,像是要把酷夏洋溢的燥热洗刷一空一般,浇灭了恋恋不舍悬在半空的太阳,淋破了傍晚天际那抹柔美的晚霞。但不过片刻却又行色匆匆地离去,唐突而无情地只余下一地泥泞水泊。
Ike从不讨厌雨天,潮热的雨里氤氲而起的水雾和湿漉漉的味道,这可能是他关于夏天最清晰的记忆。突如而至的暴雨割裂了他有序的行程计划,不过雨后悠闲地漫步回家也是一种惬意地享受。
他拍去白衬衫上屋檐适才滴落的雨滴,一手捧着刚刚买好的花束一手去拿自己放在门口的长柄伞,模样可人的蓝色绣球、香得甜腻的白色百合,混着温湿清香的空气,平白混成了一缕铁锈的阴冷。
Ike忽然意识到什么皱起眉,循着新鲜的血腥味寻找着源头,直到花店旁的暗巷深处,暗红的血不住涌落在雨后潮湿的石板路面,染红了一片墙角的青苔,一身狼狈的Luca正伤痕累累的斜倚在那里,金色的发丝混着脏污干涸的血液,死气沉沉地像他书房里那束衰败多日的向日葵。
“先生,您还好吗?”Ike冷静谨慎的声音有几分颤抖,他仿佛被冻住了一般站在原地,抓着伞柄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这条狭窄而阴冷的小巷尽头好像蛰伏着一头吃人的巨兽,哪怕它已皮开肉绽即将风化成为一架骇人的枯骨。
Ike失神的一瞬间开始厌恶这场雨,厌恶起潮湿甜美近乎腐烂的空气,他闻不到对方的气味。
“嗨……嗨,朋友,我没事。”他听到对方气若游丝的声音,那头巨兽像是耗干了最后一丝气力,向自己绽开一个满是血污的、灿烂的笑脸,锐利而狰狞的獠牙这时却像幼兽一样稚嫩无害。
Luca随即便晕了过去。
------
Vox有个很安静的邻居,他总是穿着蓝色的衣服,那和他的头发非常相称,斯文的金丝边眼镜下是一对漂亮的金绿色眼睛。
他的邻居很少出门,几乎只在清晨偶尔出门进行必要的采购,当然这种情况在他的书店开张后有了相当程度的改善。只是他从不夜不归宿,像午夜的灰姑娘一般,总是赶在钟声敲响前回到家中,好像只要再晚一点,他的什么不可思议的魔法便会失效而被打回原形,抑或只是计划表被打乱后恼人的不适罢了。
同时,他的邻居脾气也非常好,只是偶尔在自己享受深夜狂欢有几分压抑不住“过于喧闹”的声音的情况下会礼貌地敲敲他的门,劳烦他关好窗户的同时尽可能请小声一些。Vox这时会非常抱歉,将一家典雅的书店打理得远近闻名、井井有条是相当耗费精力的事情,他的邻居需要充足的休息,自认善解人意的他当然不能给对方添这种麻烦。
是的,他那拥有良好教养的邻居需要一些清静而私人的生活,光秃秃的花园和极简的室外装横让人猜想他的生活枯燥乏味,朋友也仿佛在他的生命中被完整地抹去了存在一般没有存在的必要,像是完全划分好的领地,全然互不干涉,多一分交往则繁重冗杂,孤独也许是他最亲密的友人。Vox与他做了那么多年邻居,也只知道他的名字叫Ike Eveland,他的书店拥有数量难以想象的珍贵古籍。
而今天,他陌生而神秘的邻居带着亲手做的三明治敲他的门,温和有礼地询问他关于在自己的伴侣Shoto开在的咖啡厅里兼职的那名金发店员的名字。
“如果搭讪连名字都不能好好叫出来的话,会有些尴尬吧?Akuma先生。”Ike微笑着推了推眼镜,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强硬。
Vox艰难地咽下鱼子酱三明治并在心里暗自祈求这事了解后请让他们回到一直以来恰到好处的陌生邻居状态,拜托了。还有,Shoto可从来没抱怨过关于初见时他的搭讪词!
------
Ike当然把Luca带回了家,半边身体挂着那么高大的一个人,不到半个小时的距离足足花了一倍的时间,Ike艰难地一边保护Luca以防他跌倒在电梯里一边翻找着钥匙,终于打开家门后带着几分懊恼和泄气一样地放下长柄伞、把怀里那束花放进花瓶里的时候,一大半绣球的花瓣已经被撕裂得有些残破不堪了。
Ike又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耐心地给Luca洗了澡、简单处理了伤口、又换了衣服,他的衣柜里没有太适合对方尺码的衣服,只能委屈他这捡回来的男人半裸上身着裹进被里了。
床头电子钟的冷光显示着凌晨三点的数字,暂时安置好对方的Ike像是一下子被抽干了精力,虚浮着脚步回到书房里整理着今天新书发布会采访结束后要拿给编辑的新书稿。
“下一本书要写什么呢?”我们的大作家Ike喃喃自语着。
Ike的思考没有持续多久,卧室里隐约传来的压抑而痛苦的哀鸣打断了他晦暗不清的情绪。Luca在做噩梦,好好洗了澡的男人看起来俊美得惊人,金色的头发即使在夜晚也似乎正熠熠生辉,但紧缩的眉头和急促的呼吸正昭示着对方梦魇中的挣扎。Ike担心地摸摸对方的额头。
——并没有发热。
Ike松了一口气。
但Luca仍然没有苏醒的迹象,他好像被噩梦吞噬了、在肉体剧痛的折磨下神智也被一并俘获了,从唇边无意识溜出的几声轻柔的呜咽也许就是求救声,像一头还没断奶的小兽,懵懵懂懂。
Luca突然抓住Ike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Ike努力尝试了一下却难以抽开,Luca那紧紧握着的力道像是在握着什么稀世珍宝,片刻便有湿热的液体滴落在Ike的指背,沿着他的手指和指缝滚落在手背、手腕、前臂,蜿蜒出一条曲折坎坷的泪痕。
Luca在哭,Ike并不知道为什么,他毫无血色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悲喜,唯有正亲昵贴近自己手的对方的脸颊飘落几丝暧昧的呼吸。
------
是空调开得太过头了吗?为什么感觉那么冷?太冷了,冷得整个躯壳都僵直着,寒冷从关节腔里伸出了爪牙,冷得骨缝好像都结了冰。
Ike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他想要坐起来,却好像身体都麻木了,他用余光看到睡在床边的Luca正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连熟睡着也不松开一丝一毫。
Ike像是被对方孩子气的行为逗笑了,眉眼都弯弯的。但是好冷,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又抵挡不了汹涌的睡意,眼皮越来越沉重,自己像是被推搡着要被重新拉入睡梦中,视线一点一点地模糊起来,他隐约看见乍亮的天光落在Luca左手无名指上闪亮的蓝色戒指,窗外的梦一片片地散落在眼前,像是无数个发白的光点刺得人双目生痛。
“是雪吧,原来梦是雪啊,所以才这么冷。”Ike想着。
------
再睁开眼天色已经大亮。
几缕阳光从厚重奢华的刺绣窗帘的缝隙中透了进来,那阳光太过刺眼,搅碎了Ike所剩无几的睡意朦胧,将理智生拉回笼。
Ike摸索着找到拖鞋的位置,站在落地窗边深吸一口气,双臂展开一下拉开了窗帘。饱满的日光散落满室,是光明的、炽热的,沸腾着淋在Ike的脸上、发上,洒满他的整个身体。
他好像要就这样融化在这片阳光里。
——正好,这便不会冷了。
“是时候开启今日的行程了。”Ike喃喃自语着。
开在街角的咖啡厅刚好在Ike的书店的对面,透过橱窗总是可以看到络绎不绝的客人,相应的,那里的店员也总是难以得到休息的时间,一直在忙前忙后。
Ike开始也没有发觉的,自己的目光愈来愈多地落在那个小店员身上。但是对方金色的头发实在是太醒目了,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是流动的金子,又好像窃取了一块太阳将他的发丝染色,很难不令人付以关注。
他大概是来兼职的大学生,漂亮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每天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几乎每次Ike看到他,对方都是笑着的。到他的排班他会每天第一个到店里准备开张,哪怕打着小呵欠也从不迟到。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每次做错单的咖啡比起倒掉他还是选择喝掉,一口灌完却又好像被狠狠苦到一样皱眉小吐着舌头。看起来很喜欢吃甜品,像小朋友一样,很可爱呢。也不知道是信任还是为了给小朋友特殊奖励,Shoto总会留他到最后打烊收拾店铺,经常能带走几份当日剩余的甜品点心,这会让他开心得仿佛中了头奖,走路看起来都蹦蹦跳跳的。
开心的、苦恼的、满足的、疲惫的、幸福的、朝气蓬勃的、笑弯了眼睛的……一直都是那样可爱的,像太阳一样,平等地照耀着大地,哪怕是逼仄阴暗的角落。Ike第一次想走出他条理分明非黑即白的生活,抛开那些暗自揣测观察出的结论,直截了当地接住这唐突落入他掌心的璀璨光火。
于是他拉开了旁观的幕布从后方走出,毅然决然地走进那间咖啡厅。小老板Shoto正翘着脚津津有味地吃着枫糖松饼,不出意料这又是出自他那个厨艺意外优秀的模特伴侣Vox之手。真是可恶的情侣,得以保持出色的外形的同时又可以尽情享受美食的盛情款待,总让人疑心是不是他们家的阁楼上也有一幅肖像画在替他们承受一切罪恶的代价。
Shoto看到这位意外的客人有几分惊讶地挑起眉,言语里却流露出几分亲昵的戏谑:“哦呀哦呀,真是稀客。我们亲爱的邻居大人,您要来点什么?”
Vox绝对早就把事情和Shoto说过了,这可恶的娃娃脸男孩却故作不知情地和Ike开着玩笑。Ike无奈地清清嗓子,故作夸张的语气说道:“是关于Luca的,我想?不知道慷慨的Shoto先生是否愿意和您卑微无名的邻居分享一下他的轮班表?当然,是在合情合理合法的情况下。”
Shoto果然被Ike逗得开心,那笑声和无数次隔着围栏从Vox家中传来他家的一模一样。
“那您可要开个好价好好贿赂我,Eveland先生。”Shoto的调笑声还未落下,咖啡厅的门又被推开了,熟悉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中午好”在Ike身后响起。那声音和Ike想象中的一样,非常的……Luca。
“今天是你的幸运日,Eveland先生!Luca正巧下午替了别人的班。”Shoto眨眨眼,“答应我,至少今晚,不要来敲我们家的门啦!愿我们都有个美妙的夜晚。”
“啊,您好。”Luca好像终于注意到了这个似乎他们老板的朋友的人于是出声问候道。Ike僵硬地转过头,跌落的光火原不是星芒的碎片,而是一整颗灵动的金色的太阳,将他的躯体灵魂一同炙烤熔化成沸腾的红。这是他始终未曾设想过的局面。
——上天啊,他的眼睛竟然是紫色的。
------
Ike从来没有想过有人的眼睛会是紫色的,那样清澈透明的紫色,好像精心雕刻的紫水晶,有星星的碎片落进了他的眼中,不掺杂一丝丝杂质的紫罗兰色。
而这双美到令人叹息的眼睛,属于他最亲爱的Luca。造物是多么不可思议啊,他或许终究还是偏得了一丝宠爱吧,所以现在才能大胆而任性地恣情沉溺于这片紫色之中,而这片深邃迷人的紫色里又倒映出自己小小的身影。
他也许也是幸福的。
Ike不由自主地开始恐慌,单薄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如果这一切是假的呢?如果这一切又是我的想象呢?
空气瞬间仿佛被抽干了一样,近乎稀薄得令人窒息,泪水分不清是生理性的还是惊恐来的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已经无法呼吸了。
Ike不禁嘶哑地呼唤对方:“Luca?Luca?”
Luca已经看出了他的状态不对,急忙凑近安抚着对方。
“你在担忧什么,Ike?”Luca温柔地眨着眼,“嘿,嘿,Ike,看着我。”
他伸出手去握Ike的手,Luca的体温通过他们紧贴的肌肤传给Ike,“看,我是真实的存在着的,我不是你的假想朋友,我是活着的。”
“我在这里,Ike,我一直都在这里。从我们第一次相遇,直至今日,那些曾经和这些现在都不是假的。”
------
时间总是过的很快,Luca自从被Ike捡回家已经又过了一个星期。奄奄一息的大金毛正以喜人的趋势康复着,不消几日就已经变得生龙活虎起来。同时他也知道了对方的姓名身份,他Ike虽然是个作家,但也不是没听过Luca Kaneshiro的大名,闻名四方的黑手党boss,邪恶又残暴的恶名背后,确实有一些出人意料的成分在。
“Luca!不许在床上吃薯片!”对自己说了一万次对待病人要更有耐心一点的Ike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地训斥了Luca。而四肢缠着绷带、腰腹胸膛贴满敷料有被好好换药的Kaneshiro先生正叼着两片芝士味的薯片,兴致勃勃地看着Ike,嘴里含糊不清地咕哝着:“看!Ike!我是鸭子!嘎!”
Ike无奈地从他唇边抽出薯片,一片一片好好地塞回他的嘴里。“小鸭子乖乖,下次睡觉不要大半夜把我推醒和我抱怨为什么感觉有什么东西扎扎的好吗?”
Luca吧唧吧唧啃着薯片,绷带敷料间露出的盘曲着大片文身的皮肤包裹着饱满的肌肉,而大理石雕像般标致俊美的脸庞看起来有些故作天真的充耳不闻。
“他看起来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只要继续定期消毒换药,注意好观察伤口愈合情况,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痊愈了。不用那么担心,Eveland先生。”Ike的家庭医生一边收拾着写着他姓名Dr. Yamino的手提包一边宽慰着他。
“Shu!Shu!先不要走,我可以拜托您一件事吗?”正缠着Ike求他给自己讲睡前故事的Luca突然出言挽留着正欲离开的Shu,Ike抵不过Luca的再三恳求无奈起身去书房取他新故事的手稿准备拿来招待他这位磨人的临时同居者,令Luca有幸成为他新故事的第一位读者。
而Luca在Ike离去之后神神秘秘地急切示意着Shu靠近一些,他压低了声音问:“关于上次你说的那件事……你愿意帮我一个小忙吗?”
Shu对于Luca的问题有些意外,止下了手头的事情反问他:“你说的是哪件事呢?”
“是关于……你不为人知的另一重身份的。”Luca谨慎而庄重地答道,“你知道他们派了谁来吗?咒术师先生。”
Shu听到意料之外的问题被逗得哈哈大笑,回来的Ike也恰好看到了这啼笑皆非的局面。Ike记得是上次Luca胸口的伤口似乎有些发炎,Ike才终于想起来似的请来了Shu来帮Luca处理。Luca第一次见Shu表现得像个好奇宝宝:“哇!你的眼睛也是紫色的!”认识Shu多年的Ike早已知晓他这位看起来过分年轻的家庭医生看起来难以接近的外表之下暗藏着怎样跳脱甚至有几分恶趣味的性格,所以在Luca问他是做什么职业的时候,Shu晃了晃他手里装着药品器械的Dr.Yamino的手提包回答他说:“我是一名咒术师哦。”而Luca不负众望地露出了不可思议的崇拜表情,Ike甚至能从他睁大的眼睛里看到蹦出的星星。Shu似乎注意到了Ike看向Luca的宠溺眼神,他开始故意说一些俏皮话来逗弄Luca,而Luca可能是Ike所见过的最好取悦的听众了,连一个小小的普通笑话都能令他笑得前仰后合。一时间屋子里的笑声仿佛要冲破天花板,Ike只能庆幸他的隔壁没有住人,不然以现在的吵闹程度来说一定会被狠狠投诉的。
“当然!”Shu自信满满地俯身贴在Luca耳边说了点什么悄悄话,说完后便起身,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指抵在唇上做着噤声的手势,手指尖尖。Ike姑且愿意配合他们孩子气的嬉闹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Luca听完非常郑重地点点头说:“我知道了!非常感谢您。”Shu也配合地回以微笑,并示意Ike自己先走了不必送他。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Luca,想要先听哪个呢?”Ike双手环胸斜倚在门边。
“如果一定要选的话……先听坏消息好了……”Luca委屈巴巴的狗狗眼让Ike感觉好像是踢了小狗一脚一样在霸凌对方。
“坏消息是:我的签售会临时加了一场在明天下午,所以明天的电影之夜计划似乎要泡汤了。”Ike举起手稿敲了敲门框,露出一个微笑,“好消息是:有一位幸运儿今晚有新的睡前故事听了。”
------
Luca已经睡着了,就在他的身边。
大半的脸埋进枕头,那一直是Luca的习惯。清冷的月光透过薄纱窗帘轻柔抚在对方散开的柔软发丝上,映镀上一圈银白的光辉。Ike这时候总喜欢将他揽入怀中,纤长素白的手指穿过对方浮动着光晕的发,体温的温度在这一刻仿佛是在证实这一切都不是虚无的幻梦。
Ike一直都如此没有什么安全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父母丧生于海难只有幼小的他独自在大海上彷徨漂浮的时候吗?那样迷茫惊恐又冰冷失温,在混沌的迷失中摸索着节点,不知何处是秩序的平衡,又或是无序的自由?还是作为幸存者的他举目无亲只得被送入孤儿院独自长大的时候呢?习惯了戴上假面循规蹈矩地生活,伪装成为了套中人的保护色,他时常听见暴怒在歌唱,不幸的是他却被捆绑住手脚,被推搡着去往人间。
在令人目眩的解离中,他会上升,他也会脱离,从躯壳中延伸而出的灵魂触角是他和真实最后的藕断丝连,飘忽悬浮。所有思绪和情感都打了毡,像花朵又像雕像,层层黏土剥离之下展露出大地的茎叶与脉络。从前在海水里,他随波逐流;而今他虽脚踏实地,却犹如陷在沼泽。
一席星光卷入静谧的梦中,皎洁的月亮翩跹至情人的眼中,这一切甜蜜得好像被定型过的标本。
Ike忽然没由来地觉得悲伤和恐慌,无意识地收紧手臂将Luca箍在怀中。睡梦中的Luca似乎感受到了突然加紧的力道而有几分不适,小声咕哝着不知什么梦话,理智尚未回笼,却本能地寻着亲昵的温暖贴近,柔软的嘴唇贴上Ike泪湿的脸颊,像一朵独自开在深夜的花,或许根本不需要有人注意到,只是花开了而已。
一切在霎那间变得宁静以致安详的程度。Ike躺在梦里,看没拉好的窗帘缝里流下来的星星。一颗心炙热融化在他的手心里,眼睛和心脏里都扎着冰雪碎片。
——原来宁息狂风骤雨只消一片羽毛落下。我亲爱的,天堂就在我们枕边。
------
夜已经深了。
Ike正在读一封信。一封并不是写给谁的信。
瑰丽的花体字正定格于古老的羊皮纸上,拓印下穿越千万年的绝妙舞步,像这字的主人曾经那样自信而耀眼,却是在吟咏着最绝望的爱语诀别。
“在真正遇到祂前,我在反复死去,而又复活,人们说我是不死的,我胸膛的天生都图纹是神赐的烙印,我的血管里流淌着奔涌的神迹。
我的子民高呼我的名号,赞美着神眷者的奇迹。他们用黄金熔成桂冠装点我的金发,匍匐在我的王座下颤抖着亲吻我的袍角以向神祈求庇护。
那一刻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祂的目光总是那样无喜无悲。
一副美德的枷锁,又何必生机勃勃!”
“我的子民愈发骁勇善战,他们战无不胜、攻无不取,我们的国家愈发壮大强盛。而我仍然坐在我的黄金圣殿上,繁杂隆重的庆典衣袍束缚着我暗自作痛的躯体,头上昂贵灿烂的王冠压得我的头颅沉重,一如多年以前那一副生冷的镣铐枷锁。
我被困在黄金装点的名贵笼中,我将是王座上最圣洁的死尸。
原来我从未自由。”
“直到那一天来临,我真正醒悟,我是注定要为他而死的。他的伟业是我的坟墓,我的最后一口吐息哺育他的生机。我必须要死去。
那一天我死了,我再也没有活过来。”
“我残缺的头颅听见人们在高歌狂舞,我破碎的四肢亲昵地抚摸着生我养我的故土,我的血肉成为祂身体里鲜活的生机,我们融为一体。
献祭平息了神祇的怒火,神眷与奇迹总有一天会再度降临于这片土地。而现在,人类在神餍足的须臾中得以繁衍喘息,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直到下一次饥饿侵袭的苏醒。
代价只是一个我死去了。他们说,我甘之如饴。”
Ike轻柔地抚摸着那一个个“我”字,眼中蕴藏的神色晦暗不清,手套和羊皮纸摩擦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恋人耳边轻声细语的缠绵蜜话,搔得人耳根生痒。
过了许久,Ike才将信折回信封,珍重地将其安放回存放古籍的密库的书架上。他脱下手套亲吻着那手套的指尖,眼镜的链条自他脸颊侧面垂下,被暖黄微暗的提灯映照出几分虔诚的圣洁。
------
昨晚还是睡得太晚了,Ike有些困倦地想着。虽然没有得到十分良好的休息,但规定好的日程工作还是要打起精神来好好完成,更何况为了这场活动他甚至牺牲了和Luca的电影之夜计划。这大概就是鼎鼎有名的大作家Ike Eveland的认真了。
所以当一些莫名其妙读者拿着书找他签名时进行莫名其妙的攀谈之时,Ike仍然保持着极强的职业素质和操守以笑示人。
“真的是太棒了!绝妙的故事!真想不出您是如何呕心沥血著成如此大作的!”眼前这位年轻的读者看起来有些过分情绪激动了,正喋喋不休地进行一些翻来覆去的赞美夸奖,好像情绪闸门彻底故障了,那些丰沛的激情就此泄洪。Ike不免看着神采飞扬的对方蓝绿色的眼睛有些走神,直到对方的一句话完全拉回了他的注意,当然,是不好的方式。
“Eki先生!可以劳烦您给我一个to签吗?我叫Rias!”对方将书本翻到红色扉页递给Ike。
“不好意思,请稍等一下,您叫我什么名字?”Ike不敢置信地问。
“Eki?Eki Eveland?”对方好像十分不解地歪了歪头。在Ike长久的沉默中,Rias好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微微睁大了眼睛,神色上却隐约流露出几分吃惊:“哦!原来是您,现在是Ike,好的、好的,我明白了。”
Ike对对方的行为大为不解,目光扫向周围试图寻求工作人员的一些帮助,但遗憾的是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正发生的异常情况。Ike只好不甚开心地按照对方要求签了名字,但脸上的营业笑容隐约透露出了一些受到冒犯的不满之情。
Rias珍重地收好书,像是在弥补什么一样又和Ike说:“请您原谅,我并没有冒犯您的意思,Eveland先生。只是……你知道吧,这种情形,就像Mysta和Rias是两个人一样!”
Ike看着对方最后暗示性的眨眼仍然是一头雾水。一块小石子落入水中,除了溅起片刻的涟漪之外,一切相安无事。
------
“啪——”又是一块小石子落入潭水里,打出了一个漂亮的水花。Luca正双臂抱膝坐在潭边的巨石上,这片水潭就在城郊不远处的小树林里。潭水清澈见底,日光透过树荫落在镜面一般的水上,荡漾起一片片粼粼波光。
但即使环境清幽雅致,也很少有人愿意穿过杂草丛生的荒芜小路,来到这片人迹罕至的偏僻之处。也因此这里成为了Luca一直以来的秘密基地。
更小的时候他常常会从家人身边偷偷溜出来到这里嬉戏玩耍,Luca非常享受那些将所有束缚一并丢在脑后的自由自在。但自从那些灾难接踵而至,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次回到这里了。是孤独吗?还是痛苦?更为细腻的情感好像是他一直以来耻于承认的东西,仿佛承认了便拥有了痛脚,就会被这世界拿捏住了弱点而被尽情取笑。又或许,只是他习惯了,现在也不太能感受到了。
他身处世界秘仪狂欢漩涡中心的宁静之眼之中,周围的一切飞速旋转成光怪陆离与浮光掠影。
可他不能就此屈服,你不能驯服熊熊烈火与滚烫的金子,正如Luca永不妥协的心。
太阳快要完全升起了,在此之前他要赶回城中,没人关心一个奴隶在太阳落山之后是死是活,城里的贵人们只在意早餐时是否有人为他们斟满奶与酒的佳酿。
Luca站起身来,少年瘦削的身体裸露出的肌肤上遍布着青青紫紫的淤痕。
是的,没错,那群家伙绝不善待任何一个敌国战败的俘虏,尤其是被他们暴力覆灭的王朝的血脉后裔。黄金的王子也将被折辱沾染污秽,永远沉沦于恶意的沼泽。
败国的稚龄俘虏身着沉重的枷锁,不堪一握的惨白脚环上挂着一副粗粝的镣铐,随着他艰难的动作哗啦作响。看起来孱弱纤细的肢体可以从中轻易脱出,但Ike却知道那镣铐内部矗立张扬的尖刺贯穿了他的血肉,每一次发力都承受凌迟的苦楚。小王子的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起舞,一步一步、鲜血淋漓。
——那么小的身体,怎么会有那样似乎源源不绝的血液,又是怎么盛放得住那么饱满的、快要溢出来的痛苦呢?
再一次被Luca一石头砸醒的海妖Ike一边端详着他一边想着。
从第一块石子落下,扰乱了在寒潭小憩的Ike的清梦,Ike便开始一直关注着这个渺小的人类Luca,看他从前、现在和未来的命运。只消一眼,Ike便看穿了他的从生到死,他一生悲壮的故事。Ike甚至大方地回到故事开始的节点,在Luca的皮肤上留下了一些随机的花纹印记作为他私人的所有标志。
“因为这就是人类的活着啊,Ike。”恶魔Vox坐在树杈上托着腮回答Ike,垂在半空中的脚晃来晃去。
“被豢养的小宠无法意识到锁链的拘束,你我皆是这幕戏的丑角。”Vox夸张滑稽地咏叹着,悬在空中转了个圈,“但如果说有什么永不磨灭的话,那就是灵魂啊!”
“灵魂是我们最美味的食物,因果交融背后的顽劣与怀疑,造化弄人之外的坦然与和善,人类的一生是在消磨、是在燃烧,于是一些人就此开始永无休止的挣扎企求抽离脱身,但只不过是在痛苦中被一次又一次地梳洗凌迟,徒劳而盲目,烟火搓磨之下炊熟了珍馐佳肴。灵魂多漂亮啊,Ike,那样令人头晕目眩的旖旎瑰丽,你难道没有看到吗?”
漂亮吗?多彩吗?他只看到小王子清澈透明的灵魂始终如一,反而那些千疮百孔的累累伤痕更加残忍得一览无余。人世间的无数痛吻啄咬撕扯他尚未宽阔的胸襟,图腾下暗藏着那么多陈年污秽干涸的秘密。是不是单纯善良就是活该承受那么多恶意残忍的伤害?在人类的世界里什么因果轮回都是蹩脚可笑的谎话,所有普通人能做的只有循规蹈矩、悉听尊便,脖子上从一出生就被套牢了枷锁,你一步也不能多行。
他自由的灵魂终归是要被躯壳拖累住的,那是活在这世界的根,撕扯成一片鲜血淋漓也摆脱不掉。
纵然Ike可以轻易使Luca白皙如雪的皮肤恢复得光滑如初,但却不能彻底抹去那累累伤痕存在过的事实。Luca不会忘记,Ike也似乎不会,只不过一个人早已习惯,而另一个却始终在意。
每一道折磨的创伤不仅是在躯体上,更是刻在了灵魂中,穿刺了白骨,搅碎了神经,却并非出自他的手笔,Ike的领地意识甚至有些诡异的受到侵犯。
那一道道伤疤深入骨髓,却也从别扭的抗争中释放出生生不息而永不驯服的河流。我们唤那痛苦名作悲剧,却不过只是生命的生长痛。
可是故事还没有讲完,黄金的王子还不能被容许夭折。Ike可绝不答应。所以他特许Luca不死,他的心脏将永不停歇跳动着直到结局终章的最后一行。
思绪恍惚的Ike突然意识到:哦,原来那命运的项圈竟是自己亲手为他拴上的吗?
------
“小王子第一次真正和小海妖见面却是在很多年以后,忍辱负重韬光养晦的小王子长大成人,他被敌国的过往训练成死士派上战场,由于海妖的庇佑,他的祝福同时也成为诅咒。他成为帝国所向披靡的强兵利器,黄金与太阳的王子,就这样成为白昼之下永远染血的长剑。”
“胜利却不会由于永远眷顾于同一人,它是嗜血的恶兽,最终会吞噬所有。小王子也在一次战争中不幸战败跌落海中,他在海中坠落、直至更深的海中。”
“海中又为什么可以呼吸呢?小王子早就习惯了太多不合常理的事情,他甚至没有过多在意这一点,他只是在想是不是他已经死去了,所以上一秒还在喧嚣嗜杀的战场上,下一秒睁开眼就能看到那么美丽的生物。”
“海妖事实上从不知道自己应该长什么样子,深海里永远是死亡一样的寂静与黑暗,无边无际的混沌与肃杀,而今日一轮烈日坠落深海,海妖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用美丽来形容。”
“死寂的深海被日光灼烧得滚烫,流淌的光芒带着日辉的眩晕搅进海水,那光芒刺入他的眼里心里,汩汩鲜血闪着金虹,在不见五指的浓黑里拖出一条条亲热的尾巴,那一刻他是太阳,他是火光,他仿佛和这金虹一起散射成亿万束、亿万束。”
“王子和海妖于无人处亲吻,那吻轻浅空灵得一触即分,却又仿佛穿透了亘古绵长的悠远悱恻。”
“海妖请王子换上他织造的华美白袍并乘上浪花,那浪花推动他重返陆地。不败的战神在他身为奴隶的最后一战中铩羽而归,传说中不落的金阳却也在这一刻冉冉升起。”
Ike合上书本,示意Luca今日的故事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是睡觉时间。
但Luca却还沉浸于故事中无法自拔,急切地问着Ike:“所以Ike,小王子呢?小王子后来怎么了?他有打败敌人夺回王国吗?他后来有再见到小海妖吗?”
Ike神秘地笑笑故意不答,只是把Luca按回床上为他盖好被子:“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结局,Luca。梦里会梦见醒不来的梦。”
“但是是的,人类的王子最终成为王座上长盛不衰的国王,他的军队无往不利、为他开疆拓土,他的子民生生不息,而海妖和王子,他们最后在一起了,永远、永远。”
------
Vox盯着Ike的脸许久,突然凑近了倒吊悬在Ike面前,黑红的发丝犹如瀑布一样垂下,露出姣好雪白的脸,他弯弯的眼睛显露出了戏谑而餍足的粉红色。
“哦,Ike,Ike,Ike。你爱上他了,不是吗?那个人类的小王子。”恶魔眯着眼睛笑得刺目,“别急着否认,在这件事上我可比你了解得多。”
“什么爱与不爱,我看你是昏了头脑。”Ike悄悄翻了个白眼,不满地甩了下尾巴向Vox打去一个水花,“你的小狗男孩没有满足你吗?你是否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呢,Vox?”
Vox轻轻抚摸着胸膛和唇瓣,脸上满是回味的神色“他的匕首捅进我的心口,我们接了一个血腥味的热吻。当然,我们每晚都很快乐。“
“你太饥渴了,老东西。”
“这话似乎轮不到你说,谁才是真正的老家伙啊?和深渊古神比,我可还是个恶魔宝宝呢。”Vox撇了撇嘴,想到他可爱的恋人又忍不住笑得甜蜜,“请好好叫他的名字Shoto,大师头衔、工会领袖、恶魔猎人、99级盗贼!”
“知道了,知道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Ike干巴巴地敷衍着正冒着粉红泡泡的恶魔,“别拿我和你比,人类的生命多短暂,我只是饿了,于是无聊了,索性看看人类的故事取乐。”
“Ike,你会明白的,什么是爱。这无关时间,无关生命,我们说的只是爱本身。”Vox从空中落下,足尖请点在Ike不远处的巨石上。
“谁又能一辈子什么都不失去呢,Ike?我的亲族,Shoto的朋友,没有人永远只是拥有,盛极必衰,这世界对所有不公都是平等地无情。即使是你创造了它。”
“我们拥有的不过是轻浮而世俗的贪婪,急功近利的追逐终究只会点燃你生命的奔流,然后烧灼、沸腾,自以为得到了超脱的漂浮,只不过是一场空罢了。它曾经怎样慷慨地给予你,也将怎样残忍地掠夺走。我们拥有的从来就不是造物本身,我们拥有的只有映射存在于我们思维脑海中的蜃景。”
“而其中作为精妙之造物,我们称其为爱。”
“爱是血肉焦灼的疼痛、是丧失理智的疯狂、是胸膛中永不休止的悸动和腹中无法平息的饥渴。烙印他、蛊惑他、驯服他、占有他,令他俯首帖耳成为我私人的所有。”
“你会明白的,Ike,总有一天你会的。”
Ike不甚情愿地听着Vox的高谈阔论已经困得眼皮打架,什么爱啊,他只知道他现在又困又饿,懒得在Vox面前维持什么文明礼貌了,一尾巴甩过去匆匆下了个不容拒绝的逐客令就钻回潭底打盹儿了。
在搞清楚爱是个什么玩意儿之前,他要先好好睡一觉,至于其他的那些什么事,等他睡醒了再说吧,毕竟这世界离开他也暂且可以有序地运作下去。
------
只有被记录下来的忏悔才是最虔诚的悔过,Ike一直对此深信不疑。
所以他有数不胜数的手札,但大半都是空白的,只有纸张被岁月侵蚀卷曲变脆,唯有一本纯黑的书本他再也没有翻开过。斑驳的书脊被磕碰掉一些附着的灰污,显露出被覆盖其下多年的熠熠的金。Ike没有发现,也不想发现了,即使今天是书店的大扫除日,存放着这本书的角落也是他永远不愿再走进的地方。
就让遗憾和痛苦在无人知晓的角落腐朽,发酵成过期的情愫汹涌成疾。
今天的书店可以晚一点关门,对面咖啡馆的小员工才刚刚准备打烊,Ike思忖着克制却止不住穿过街道的步伐。
Luca发觉有人来了正准备说抱歉顾客我们已经打烊了,看到是Ike后兴高采烈地招呼道:“Ikey!你来啦!快来看这是什么?铛铛铛——是超大的巧克力曲奇饼干!”Luca献宝似地将今天营业剩余下来Shoto给Luca打包带走的甜点展示给Ike。
“而现在,我亲爱的Eveland先生,将有幸与我共同分享这顶级美味!”
“是我的荣幸,Kaneshiro先生。”Ike双手撑着桌面,笑得真挚而开心,“今天也辛苦了呢。”
------
“为什么会说辛苦?”Luca歪着头看向Ike,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为我们做这些事,我心甘情愿。”
父母的忌日刚刚过去,Ike最近的精神状态不是太好,于是Luca决定揽下他们婚礼的大半准备工作。Ike对于这件事非常抱歉,压力与琐碎的繁杂事务理应是他们两人共同承担,但是现在却要因为自己的问题更麻烦对方。Ike真的觉得非常愧疚。
“你从来没有亏欠我什么啊,Ike?”Luca感受到了他的低落在安慰着Ike,“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没关系的。”
“抓住我的手,让我成为你永远的救生绳。”
Ike试探地伸出手覆在Luca手上,他低声说道:“可是绳子绷太紧也会断掉,我又会落入无边无际的水中。”
“没关系的,就算身处再深的海中我们都可以亲吻,我的呼吸连接你的,我永远不会松开握住你的手。”Luca贴近了Ike在他耳边呢喃,“就像接吻鱼那样。”
“就像接吻鱼那样。”Ike笑了。
------
一片混沌之中,Ike听见Luca的声音,仿佛从远处传来,又似乎近在咫尺,隔着千万层纱,一切都并不真切。
“现在闭上眼睛吧,我要送你一件礼物。”
“你知道吗?我亲爱的,我曾发誓要保护你、为你带来行走在陆地的自由,我要带你见过这世界除了深海日夜不分的一片黑暗以外是怎样的异彩纷呈。我要告诉你什么是风,什么是雨,什么是阳光与晨雾,哪怕以生命为代价。”
“我也确实要这样做了。我的爱人,让我成为你的解药,我将是最慷慨的礼物任你撷取,丰醴渗透我的躯体,我的血肉将在你的尖牙下消融粉碎,而它们将构建成你新的身体。从今往后,你的每分每秒都是以我的血肉浇灌出的新生,我即是你。”
“吃掉我,我送给你永恒的自由。”Luca的眼神温柔坚定而悲伤。
“爱是消耗我们的诅咒!”Ike脱口而出失态地喊叫,梦在眼前的迷雾在刹那间消逝殆尽,他看见Luca正躺在他的怀中,他灰败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而唇角正洇出鲜血,而后滴落在他的脖颈、胸口。Luca轻轻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但是那只是徒劳,不绝绵延的血流似乎找到了松懈的出口,争先恐后地夺涌而出,欣喜着、疯魔地,将他雪白的衣衫玷污成刺目的鲜红。左侧胸口处一个狰狞的破洞里是他正跳动的心,仿佛太阳与黄金铸造的王子Luca,拥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只可惜那颗心并不是真的由金子所做,那只是一团平凡人类脆弱软烂的肉。
Luca像是催促一般推了推Ike的手臂,Ike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颤抖着伸出手,从那个破洞中捧起Luca的心脏,一泵一泵,不知疲倦、不知所终,正缠绵在他的掌心。他深吸一口气,手掌骤然收紧抽出,一朵朵红玫瑰就这样绽放在冰原雪地。
爱到把血肉撕烂,从伤口中汩汩喷涌出的黏稠爱意。食欲和爱欲这时看起来疯狂得好像同一件事。原来爱就是这么回事吗?
这片天地自此失去了它的太阳。
“是我……谋杀了太阳!”
Ike似乎直至此时方才意识到,Luca终究是个人类,而人类是会死的。
------
“将火窒息,把我熄灭。我以我的呼吸将你着色!你身着我旧日白衫,如今已然猩红似我。”
Ike尖叫着从梦魇中惊醒,他曾做过千万次可怖的噩梦,而这一刻他才醒悟,原来那所有的梦其实都是同一个梦——是他失去Luca的梦。
从此他对温柔避如猛兽。
他的惊叫唤来了楼下的Luca,他似乎正在准备水果,一颗新鲜粉嫩的石榴正被他握在手里,他急切地关心Ike:“嘿,Ike,你还好吗?”
Ike盯着那颗饱满的红石榴出神,那果实晶莹剔透,在Luca的掌心里像一颗嫣红的心脏。那甜蜜的、罪孽的果实,勾引着人出卖自己的灵魂,就此告别陆地之上的明媚阳光。
Luca好像太过关心自己的情况了,一听到自己的叫声便跑上来,连手上的东西都没来得及放下。慌乱之中或许有哪颗果粒被捏爆了,飞溅出的汁水滴落在Luca的白衬衫上,一滩滩的红艳得发紫,斑驳不堪。
上一秒才从梦里与这个人生离死别,他胸口破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长袍,下一秒你从你们共同的床上醒来,他关切地问候你的情况。梦里是他,醒来也是他,这个人贯穿了梦境与现实,穿透他的灵与肉、血与骨。
上一秒才从梦里与这个人生离死别,他胸口破出的鲜血染红了他及地的长袍,下一秒你从你们共同的床上醒来,他关切温柔地问候你的状况。梦里是他,醒来也是他,这个人贯穿了梦境与现实,穿透他的灵与肉、血与骨。
“我没事,只是想到明天就要开始我们的旅行,我有些紧张而已。”Ike低着头,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那枚金色的戒指。
Luca轻轻坐在床边,用干爽的那只手摸了摸Ike的头,另一只手捏起一粒石榴塞进他的口中。Ike顺从地舔了一下对方粘着果汁的指尖,甜美的果实在切牙之间爆裂成汁,果核被臼齿研磨成碎,混着甘甜的汁液滑下喉咙。
Ike舔舔嘴唇,好像忽然有点渴了。
此时姑且无人关心,那件污红了的白衬衫再也没能洗干净。
------
Luca最终还是没能亲耳听完小海妖与小王子的故事。
Ike这天忙完日程工作后回家,迎接他的只是一间空洞洞的公寓,黑着灯,一切看起来井井有条,只是少了一个金色的身影。
Luca就这样不告而别,带着他存在过的所有痕迹,就这样从Ike的生活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像一首戛然而止的歌和凋零的百合花,什么都未曾留下。
现在想来昨晚晚餐时Luca久违郑重的谈话更像是诀别前最后的警示,而自己只顾沉浸于爱美的狂喜中错过了分别的讯号。
Luca犹豫了许久问他:“Ike,你最近有没有遇到奇怪的人?”
Ike几乎是立即便想到了签售会上那个形迹可疑的Rias,但看到Luca凝重的神色又想宽慰他说没有。
Luca沉默了很久,又和他说:“Ike,请你最近注意安全。Kaneshiro是什么样的家族我想你也有所耳闻,我的双亲在我年幼之时便遭遇不幸,我能遇到你侥幸存活下来是不幸中的万幸。他们会对我赶尽杀绝,而据我所知,有人正在追查我的行踪。”
“Ike,请一定要小心,好吗?”
Ike只好答应他,并调整了接下来几日的工作安排,尽量减少外出。
Luca像是终于满意了,又露出笑脸。密布的阴霾就此一扫而空,明媚的艳阳拨露脸庞。这才应该是Luca,照耀一切的Luca,活在血腥的黑暗中却生得像一轮烈日的Luca。
他最爱的Luca。
------
Ike又在做梦,他梦见冰冷刺骨的海水淹没头顶,他已经数不清呛了多少水,身体在逐渐失温,鼻腔和肺沉甸甸的,像是灌满了咸腥苦涩的海水,被海水模糊的视线似乎看到父母的尸体逐渐被海浪冲离到他再也寻不到的远方,他已经哭得再也流不下一滴眼泪了。
记忆交错回笼,这次他仍然是在狂啸怒吼的海中又被海浪鞭笞责打,和儿时一样的冰冷甚至麻木,他已经几乎无法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了,只有被低温催眠的大脑在迟缓地反射,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幻象。就算长大成人又能怎样,他仍然像一叶扁舟浮在海面,他找不到他爱人的身影,仿佛诺大的天地之下,唯有他一人存在。
空气被一点点从体内挤出,海水呼啸地无情地侵入,他在沉没。
Ike终于还是闭上了眼睛,昏厥之后的黑却是泛着暖洋洋的光的,他听见有千千万万的人同时在说话,声音喧闹鼎沸却又支离破碎,杂糅成一首波澜壮阔的唱诗震得他耳膜生痛。
此刻他在下沉,同时又在上浮,被颠倒压缩的世界抽象成不知所云的模样,他在蚀骨严寒的海水里,又在焮天铄地的烈火中。
海水里燃起大火,火光烛天,将一切罪恶烤得焦黑蜷曲,血污在地板上凝结成块,破碎的尸身在烈火中化作齑粉,一片片焦黑的炭从挣扎的肉身上剥离、撕扯出树杈栓网般的纹路。一个幼小的金发男孩身着黑色西装正捧着装着父母遗像的黑白画框。他面无表情地站在血泊中,火焰在他身边狂舞,却丝毫不敢靠近他一步,他小小的脸上手上沾染的鲜红血迹应和着魔舞中的火焰的红烧成一片汪洋。
他听见Luca带着哭腔低诉着:“你知道吗Ike,我好害怕啊。”
Ike此时在水中,在火里。他是海的蓝,又是火的红。他和他一般大小正遥遥远望他,又抽条成成人模样拼命地向他跑去却不能前进一步。千万只水的腕足和火的利爪在Ike的身后撕扯他,又像是拥抱他。Ike听见他们说:“回去!回来!”仔细听去,那正是他自己的声音,从过去、从未来纷至杳来。
他听见Luca的声音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他听见他说:“Ike,你好像还没有搞清楚这个世界运转的真正逻辑方式。”
“只要有人没有忘记你,你就会永远活着。”
所以Luca是不死的,Ike想。
因为Ike会永远记住他。
那么Ike呢?深海之下沉睡了亿万年的Ike呢?他是死去了吗,还是事实上从未出生呢?
Ike想,他还是不明白。
------
没有见过玫瑰的人会疑心它生长在爱人的胸腔中被滚烫的鲜血浇灌而成,没有见过太阳的Ike会惊恐那灼人的炙热逼近是要将自己燃烧殆尽。
“我的身体是容器,我的血液里有成千上万的古老病毒存在,我是活生生的瘟疫,只要我愿意,这个世界可以在霎那间寸草不生,你吻我,是在亲吻死亡。”Ike用冷静的声音陈述着这事实,而Luca毫不犹豫地吻上他冰冷的唇,那样决绝地、真挚地,像是在祭献自己。
——我又怎么会不爱你呢?
而现在,永不坠落的太阳正在他面前熄灭。
“爱是消耗我们的诅咒!”Ike哽咽着吐出咒骂。
“爱是……爱是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Ike。”Luca气若游丝地反驳着,“看起来你跟了一个相当坏的老师教你爱,Ike。我们不能借由伤害爱去证实爱。”
“请原谅我。”Luca还是忍不住向他请求宽恕。Ike想,他是为了什么呢?是因为什么要向他忏悔?
Ike低头看向他捧着的心脏,他终于明白了,Luca从不给他看的左胸口藏了什么肮脏龌龊、不能见光的秘密,那王袍名贵的丝绸下掩藏着一片片永不愈合的疮疤。
凡胎肉眼强加于神而赋予其的形貌肉体是囚禁神祇的塑像,人类用人工的廉价胡乱涂抹出神的躯壳。
他们用胆大包天的妄言劫掠走本该犹如白色鸟儿的自由生灵,粗犷而暴力地将其种植进人工实体中达成掠夺性的个体私有,强使其从中生长、蜕变,在逼仄的躯壳中充斥膨胀,柔软的内里被粗粝的内壁挤压擦磨、紧扼窒息,挣扎到血肉模糊且淋漓尽致。
他的子民在生啖他的血肉,贪婪地垂涎着他肉身里流淌的那丝丝缕缕神力,于是他们变得骁勇善战,也狂暴无端。
人类的贪婪比起怪兽也是难分上下,Ike冷笑了一声。
Ike的神色生冷,却怒火中烧,这群愚蠢的、该死的人类!他们甚至不知道他们在崇拜的是一个什么神,他们只是盲目地追捧伟大神力的无所不能,并且始终贪婪地妄想与其比肩、甚至超越神祇,野心膨胀到最后把自己也一同炸裂了。他们是祂养在后院的储备粮,却沾沾自喜地自认为被神偏爱的种族而自视甚高,以至于开始肖想掠夺那些他们永不可及的宝物!他们怎么敢?
这一刻他那些柔美的伪装被毫不留情地撕拉刺破,由凡俗凌辱玷污而点燃的暴怒发出滔天的诅咒,那些宁静而安详的色彩尽数褪去,内里真实的本质却逐渐被显露出来。谦逊而桀骜,孤僻且自由,温柔兼威严,悲悯却无情,这就是他们的神最原本的模样。
“这时代需要信仰!Ike!”祂听见祂的太阳呼喊着,Ike一下子回想起了,多年前坠落深海的小王子在祂的搀扶下踉跄着步伐走进祂的神殿,谦卑虔诚地许下的愿望:“我愿永生永世侍奉您,我的大人。”
“你是在向我奢求不死不灭吗,我的信徒?”
“不,我只是在恳求得到神的垂爱。”
蝼蚁胆敢欺瞒犯上玷污太阳,如此深重的罪孽甚至激惹神明暴怒。而太阳,太阳平等地爱着他的子民,你与我与他人,并没有什么分别。一样宽恕的大爱,一样不容得一丝阴暗的私情。
Ike正被炙烤得生痛。
“我是滋养罪孽的沃土,只有我死,才能平息这永无休止的囚禁罪恶,我将代我的子民向您赎罪,同时我祭献我身为人皇的血肉之躯,解除我的祖先与您立下的契约,您不必被拘束于世界尽头被遗忘的深渊,从此四海八荒任您自在遨游。”成为国王的Luca终于知晓了秘辛,他的祖先曾以卑鄙的手段哄骗懵懂初生的神明签下契约,获取庇护的同时也囚禁了祂在这片海中,而Luca现在选择用爱平息欺瞒的怒火。
“回去吧!我请求您自由,同时爱我与这片土地所有的生灵。”
Ike最终首肯了他。
“我的肠胃是你的棺柩,我将嗜咬你如同啄吻你,骨血交融,我为你入殓。”
唯有自身被剖开肢解的灭顶痛苦降临,肉体上的疼痛和灵魂上的欣愉分离开来,不是被摧毁而是被救赎。
于是他歌唱,黄金的王子从终于拥抱到的自由中迸发出顶级的餍足欣慰与喜悦快乐,他不必再借由凡俗之口呼出快乐幸福的啭鸣。
自此他死去,但他开始生存,而不是生活。
------
“全世界只有一个奇迹叫做Luca,你独一无二。”
“全世界也只有一种温柔叫Ike,你无与伦比。”
“我将永远爱你。”他们说。
------
Ike被茶杯跌落的声音惊醒,原来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坐着睡着了。
茶杯的碎瓷片散落在他脚边,裤脚被滚烫的茶水打湿了一片,他正心慌于梦中的余悸,草草收拾了茶杯的尸骸便拿起他准备好的礼物急匆匆推开书店的门冲向对面的咖啡厅。
Ike想,他一刻也不要等了。
他甚至没由来地觉得他已经等得足够久了。
Ike现在,立刻,就要见到Luca,并且向他表白,告诉他他爱他。
而Ike也确实这样做了,Luca看到Ike急匆匆有些失态的模样还十分新奇,听到Ike直截了当的告白突然又烧红了耳朵,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最后Luca收下Ike送来的礼物,点点头答应了他明天的约会。那礼物是一本紫色的古籍,翻开来的扉页,Ike华美优雅的花体字映入眼帘:
“愿我们目光短浅,只愿意被眼前的幸福蒙蔽,永不追寻故事背后的真实。”
------
就那样的日子又过了不知多久,Ike后来偶尔也还是会去花店买花,却再也没能遇到一个雨天,那个小巷也由于道路施工被彻底封死了。
今天他不想买花回家,却还是无意间被身体自行支配走了这条路,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在告诉他,那里有你在等的人,他就在那条路的尽头。
Ike一边觉得自己荒谬可笑,一边却任由思维天马行空。人生有时候和做梦一样是毫无道理的,所以这次,他就姑且先走在这条路上,沿着预感指给他的方向。
也许是仍不死心,也许只是想追上Luca离开前最后的那声道别,Ike只是今天选择从这条路回家。
而Ike最后追上了,他追上了他黑夜里的太阳,Luca正捧着一束向日葵站在他的不远处,那样炽热的光辉与信念,那样真挚的忠诚与爱慕。
他听见太阳的心跳,咚哒、咚哒,最后和他自己的心跳声一致,Ike的眼前是一片炫目的金色。
他听见他问:“先生,您还好吗?”
------
天已经大亮了,Ike看着阳光穿透自己的身体落在Luca的身上,这感觉十分新奇,他现在是透明的、正漂浮在空中,他永不落地。
Luca几乎每日都陪在他身边,已经过去了多久呢,他不知道,他看见Luca的头发愈来愈长,已经超过锁骨,足可以编成漂亮的编发。
棕灰色头发的小警察偶尔会来惯例慰问一下海难事故当事人目前的病情状况,他投向病床上另一个昏迷不醒的自己的目光是真实的关切与担忧。
原来陌生人的善意也是真实存在的,Ike一边想着,一边伸出透明的手抚摸Luca的头发、耳垂、瘦削的下颌、最后……柔软的唇瓣。他是无法触摸到实体的,但是真实的、熟悉的触感却自觉反映在他的脑海中。Ike对Luca太熟悉了,与这个人有关的一切已经形成了他灵魂里的本能冲动,只一个念头便自动显现出来。
他半透明的唇印上Luca的眼睛,颤动的金色睫毛在他白皙的脸上打下一层薄薄的荫晖,他隔着虚空吻走Luca未干的泪水。
如果亲吻有魔法的话,就让他回到他的身体里吧,Ike偷偷祈愿着。
再睁开眼,又是梦中那份熟悉的虚弱与无力,他努力地抬起许久未动的左手,抚上Luca的手紧握住,十指交缠,金色与蓝色的戒指交相辉映。
——就让故事给故事一个结局。
Ike看见Luca惊喜地睁大双眼,仿佛看到神迹降临。
“Ike?Ike!”
------
Ike接过Luca表达歉意的花束,听着Luca紧张兮兮地解释有关自己的不告而别,Kaneshiro家族的谋反者有如何的阴谋诡计,私家侦探Mysta是如何被他们雇佣又是如何弃暗投明反水来帮助他,Luca又是怎样肃清门庭重回boss之位彻底解决后顾之忧保证Ike安全的情况下回来恳求原谅。
看着Luca如临大敌的可爱模样Ike早就原谅了对方,却还是故意板着脸摆出生气的样子逗弄Luca。但是目光一转看到在车上充当司机随声附和的Mysta,生气的情感却有几分实质的意思在了。
“所以,是否可以劳烦Rias先生解释一下,在我的签售会上故意叫错我的名字作弄我、说些模棱两可的话,那是什么意思?”
“什么?那是什么意思?呃,我承认我在跟踪您的时候有去过您的签售会,但是我从来没有与您进行过什么正面交谈啊。”Mysta十分不解地从他的包里掏出Ike的那本新书,“我可是专业的侦探,不要质疑我这一点好吗?还有,拜托请叫我Mysta好吗,Eveland先生?天啊,从来没有人称呼我Rias,这听起来可太怪了!”
Ike不可置信地接过这本书,翻开的一瞬间仿佛一桶冰水兜头浇下,他从头顶一直冷透到了足尖。
Ike的瞳孔惊恐地缩小,他清晰地看见,他新书的扉页,其实是蓝色的。
Ike僵硬地转头像是要问Luca确认什么事情,余光却扫到花店老板将门上营业的牌子翻转成闭店,一闪而过的身影并不真切,但Ike清楚地看见了对方带着白色手套的双手,以及尖尖的十指。
“Luca,那天Shu告诉你了什么?你是怎么知道Mysta就是他们派来的人的?”Ike如坠冰窟,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我……似乎是收到了一条匿名情报。”Luca正翻找着记忆苦苦思索着,“不过,Shu,那是谁?我们认识他吗?”
Ike脊背上的寒毛耸立,而不远处的花店里则与之相反,仍然是一片馨香温暖。
灵活的小纸人拿着比它身躯足足大了一倍的剪刀咔嚓一声剪下一朵紫色的玫瑰,花店老板轻轻拾起它凑到鼻边深嗅了一下。
移开玫瑰,是Shu的脸,他神秘地笑着又伸出他尖尖的食指比了一个噤声的嘘音。
“还没到该醒来的时候呢,亲爱的Ike。”
------
人们对美丽的东西总是倾向于放松警惕的,他们认为美丽总是易碎的,于是膨胀自我将自己放在高高在上的超然地位从而凌驾于一切之上,俯瞰美丽的同时也在无意识间又加深了对美丽的凌辱诋毁,固执刻板地认为需要承担保护者的角色逞一时英雄,站在他人前方的同时也将弱点的脊背暴露给了身后之人。
Ike一直都非常清楚这一点并且加以利用。他总是借由人类的眼所能看到的美丽幻境来虚拟充当自己的伪装形象,那样看起来美丽到极致甚至称得上脆弱的人鱼形象总能成功为他勾引到食物。
人们总是被教育越美丽的东西越危险,殊不知美丽的东西之所以美丽,是因为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成为永恒美丽的存在。更或许是他们知道,却不屑一顾。人类的顽劣。
而现在,他已经不再饥饿了。他也许会再睡一觉,就那样睡过去千万年的光阴,待山川夷为平地,待大陆四分五裂,待罪恶的犯人们化成累累白骨,一切相安无事。
在梦里,或许他会哭号,或许他会暴动,人世间平白多了多少无端海难又与他何干?他只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有的事情不是荒谬离谱,而只是你觉得这不合理,但是对我来说则不是,我能轻易做到你们所认为的一切不可能的事。”
紫色的火光从黑夜的天边划过,荡漾起时空的波动,那颜色像是Luca过去的眼眸,Ike想,那我祝福你,祝福你无所不能、永远自由,无论你是谁与你将成为谁。
“那又是谁创造的你呢,Ike?”他听见陌生的男声在问他。
祂回答说:“然而Ike也不是我的本名。”
——我创造出一个我与一个你相配,我纵然可以书写千万种你我之间的故事,却不能给我们一个真正的结局。
“没有一种会是真的,Luca,没有一种。”
------
于是Ike开始沉睡,无数次他挣扎着想从梦中醒来,却发现似乎无法脱身,他似乎被自己的梦困住了。或许他将以爱的名义葬身爱的囚笼,或者只是他不想一觉醒来却看不到太阳。
他究竟要睡多久呢?直到千万年以后沧海桑田,船骸化为齑粉、深海移为平地,被冲上海滩的Ike被善良的王子唤醒。
尘封已久的记忆一时间难以苏醒,Ike首先看到的是对方金子一般璀璨的头发和紫水晶一样澄澈的眼眸。他像太阳一样耀眼,而他早已知晓他的名姓,他早已在梦里呼唤过成千上万次。
Ike已经做了太久、太久的梦了,当这一刻牢不可破的梦境碎裂成泡沫,而每一个泡泡,都是一句我爱你。
他听见Luca担忧地问他:“嘿,你还好吗?”
[Luxiem→Shu]他人南墙,旧梦一场
Summary:当你的同期们变成了女孩子,而她们坚持要和你共度情人节。
*
【500fo点梗】第一弹,来自@脑梗死💤 老师的[想看单纯害羞shu宝被调戏],大约2w字的性转luxiem4人→shu(介意的妈咪不要吃,会坏肚子TT)的纯爱贴贴文(虽然写着写着就有点变味……/顶锅盖逃跑)🥺🥺Luxiem全员同居设定,好兄弟就要几……咳咳,一起住公寓୧( ⁼̴̶̤̀ω⁼̴̶̤́ )૭!!
本文又名,《恋与咒术师》《分享是一种美德:D》《这个咒术师过分能撩却拒绝结婚》《妇女之(男)友束腰蜜男》(大雾)...
Summary:当你的同期们变成了女孩子,而她们坚持要和你共度情人节。
*
【500fo点梗】第一弹,来自@脑梗死💤 老师的[想看单纯害羞shu宝被调戏],大约2w字的性转luxiem4人→shu(介意的妈咪不要吃,会坏肚子TT)的纯爱贴贴文(虽然写着写着就有点变味……/顶锅盖逃跑)🥺🥺Luxiem全员同居设定,好兄弟就要几……咳咳,一起住公寓୧( ⁼̴̶̤̀ω⁼̴̶̤́ )૭!!
本文又名,《恋与咒术师》《分享是一种美德:D》《这个咒术师过分能撩却拒绝结婚》《妇女之(男)友束腰蜜男》(大雾)
-正文完,番外放在彩蛋里
-
Shu Yamino依稀记得自己昨夜是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略显闷热的汗湿感压得睡梦中的Shu喘不过气。仲春时节,空气不应该如此憋闷。如果是有谁半夜起床打开了中央空调,留在客厅的Shu必然会听到那个人的脚步声。他熟悉Luxiem中的每个人,Vox与Ike的脚步声听起来相对冷静、稳重,而Luca和Mysta的脚步声听上去比较快活、虚浮。再者,Shu习惯了多次少量的浅层睡眠,理论上他不可能错过某人从二楼踱到一楼,又从这里走回卧室的全过程。
睡到后半晌,窗外逐渐响起三两声鸟儿快乐的低吟。贴合着Shu Yamino手臂的不明的柔软物正在以一种非常诡异的方式挪动。它们是在向他的身体靠近,并且越来越近。Shu皱起了眉毛。他兴许是睡糊涂了,或者是睡前那杯手磨咖啡让他大脑的感知能力变得一塌糊涂。认知中,他的身体应该睡在柔软的沙发上,而沙发是没有生命的物体。它不会动,更不应该发出声音。
诡异的事还在后头。Shu的睡眠体验愈发差劲了,他的双臂像是被水草缠上了,收拢五指时甚至有滑溜溜的“藻类”从他的指缝往外钻。并且他听到一些没有意义的呢喃和呓语,像揉碎了的未经烹调的通心粉裹上融化不彻底的芝士或奶酪,黏黏糊糊的,但还不到叫人讨厌的程度。正当Shu Yamino这么想着,一只手重重打在了他的胸膛上,成为了压死骆驼……哦不,是压醒咒术师的最后一根“稻草”。
好在Shu Yamino没有起床气,他是Luxiem乃至整个Nijisanji En分部公认的好脾气。但不容易动怒不代表Shu不容易产生其他的情绪波动,特别是当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并非是在客厅而是在公寓客房的大床上——这一刻Shu Yamino露出了比徘徊在北极冰原上觅食鳕鱼的企鹅还要迷茫、困惑的神情,因为他的视线以内出现了两张熟悉又不那么熟悉的脸。
熟悉的地方在于,Shu可以通过刘海的大体形状以及发色辨别出那两位像在制作人体三明治一样把自己当作煎蛋或培根夹在正当中的“面包片”,他们分别是自己的同期Luca Kaneshiro,以及Mysta Rias。鉴于他们一般是Luxiem中比较幼稚且不安分的那两位,Shu会把他们和自己出现在同一张床上的事实判定为一场恶作剧。
然而问题在于,他们身上让Shu Yamino不熟悉的部分给他带来了非常不妙的预感。两位同期的面部轮廓相比平常柔和了不少,更不用提那些突然增长至腰际的长发。Shu心虚地将纠缠在他十指之间的脱落了的发丝揪出来团在一起——原来他刚才在梦境里“捞水草”的行为其实是在薅现实中同期的头发。他将杂糅了两种颜色、不分彼此来源的头发小球揉搓几下,在二人醒来之前用自己的咒术召唤出来的小火苗吞噬了它——他最大的罪证。
熟睡的Mysta在半梦半醒间捉住了Shu的手,像拥抱泰迪熊一样挂在他的左臂上。而睡得七仰八叉的Luca则是直接枕上了Shu的胳膊,继续呼呼大睡。Shu Yamino来不及反应,双臂顿时被固定在床上,如同被珠针钉死在木头上的蝴蝶标本那样动弹不得。也正是在这一时刻,Shu的脸上顿时炸开了一大团红云,脸颊红到快要冒烟。
“……No。”Shu Yamino恨不得找一片沙地,最好是有很多坑的那种,这样他就可以一头栽进去,假装自己不知道那些已经贴着自己贴了很久,并且越来越靠近的柔软的事物,实际上是少女们——应该说是变成了“少女”的他的两位同期发育良好的胸脯。
这可该如何是好?
-
“这真是一件稀奇事,”Mysta Rias小心翼翼从下方托起自己身前凭空出现的重物,奇妙的圆润感和回弹性让他大为吃惊,“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也能拥有……哇哦!”“嘿,看这里,Shu!”Luca Kaneshiro用手掌在自己和Shu头上来回比划着。目测得到了除去呆毛长度之后对方仍然比自己的高上大约1cm的结论后,金发的少女露出了惊叹的表情,“现在你可以轻轻松松看到我的头顶了,Pog!”
“稍等一下…虽然你们昨晚还是男性,可我想现在我们还是保持一些距离比较好。”Shu无奈地说,他醒来之后Mysta与Luca很快转醒。在他忙于揉搓手腕和小臂让自己的血液重新顺畅流通的时候,他的同期们陆陆续续地起床——包括状况外的Vox与Ike。并且,除了Shu以外没能在这场被他们暂时命名为“性转风波”的灾难中辛免于难的四位Luxiem成员皆是良好地接受了他们变成女孩子的事实。
Mysta Rias在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之后便带着坏笑死死缠住了Shu,这让后者脸上不自然的绯红维持了很久很久。Luca则是完全没意识到男女授受不亲的事,也效仿着自己的狐朋狗友对Shu开展了强有力的贴贴攻势。站在客厅中央的Shu Yamino非常无助,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他的两位同期挤成一块人体夹心小饼干。就像一块奥利奥,他是其中那个“利”,而Mysta和Luca充当了“奥奥”的部分。
“冷静一些,‘小姐(Lady)’们,不要让我们唯一的男士为难。”Vox Akuma在坐上沙发的时候下意识想将自己的长发撩起来以免自己不慎坐到它们。但当Vox发现自己触摸到的不是质地丝滑的头发而是一大片空气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已经是一位短发的女士了。然而就在一刻钟之前,他甚至还对镜子里映出来的那位留着黑色短鬈发的花臂女士赞叹不已——作为女性的自己仍然是一位品味高雅的恶魔。
尽管身体与外貌都有了很大的变化,Vox Akuma仍然保留着他作为男性时的行为习惯。他将自己的一条腿抬起并且搭在另一条腿上,而交握着的双手则搭在膝盖上,一副悠哉的模样。而正对着他的Shu Yamino已经不知道该拿自己的眼睛怎么办了,他不知道Vox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这条酒红色高开叉连衣裙。它确实是一件很不错的裙子,很搭他的那双高跟鞋……如果不是胸前的领口开得太低并且Vox还没有养成穿安全裤的习惯,Shu会很乐意看着Vox然后感谢他的出言相助。
Shu Yamino隐隐将求助的眼神投向倚在楼梯上的Ike Eveland,小作家赤足踩在台阶上,像一只灵巧的小猫那样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并且默不作声地围观了刚才发生的所有。作为Shu难得的seiso盟友,Ike往往会在他的同伴们开始混沌的时候精准实施“按你胃”,于是Shu第一时间想到的能够帮助他“脱离苦海”的人选就是Ike。
然而Shu料错了一点:小猫咪从来是坏心眼的生物;而那些与猫咪相仿的人类,也是坏心眼的。“抱歉,Shu,我也很想帮你,”Ike Eveland抿起嘴笑了一下,嘴上说着道歉的话,然而Shu没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他究竟有多么抱歉,“但我光是为了找一套合身适体的衣服就已经精疲力竭了。”穿戴整洁,甚至记得往自己的小裙子里塞上蓬松度max的鲸骨裙撑的Ike不愧是曾经穿过Lolita的男人,他对这种风格的衣服适应得很快。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自己打算作壁上观,建议Shu Yamino自求多福。
“今天可是情人节!既然上帝允许这样离奇的事发生,那一定是有原因的,比如……为了让我们足不出户的咒术师体验一下情人节的氛围!”Mysta Rias添油加醋地将明显不是很擅长与女性过分亲密的Shu Yamino往火坑里推,他对于看到一个没那么冷静的Shu这件事感到非常有兴趣。并且,Mysta敏锐的侦探嗅觉告诉他,他的同期们也都是这样想的:“Shu,要不要考虑一下和我们出门约会?”
“哇哦——那也太酷了!”Luca Kaneshiro想象了一下一位男士带着四个女伴出入公共场所的场景,尤其今天还是情人节,要是在如此特殊的时间点和四位风格迥异但绝对靓丽的女士们共同压马路,作为红中一点绿的Shu Yamino绝对会成为所有人的焦点,“不如我们去游乐园吧?Shu你不是答应过要和我去游乐园的吗!我看今天就很好啊。”虽然情人节的游乐园绝对挤满了人,但那可是Luca做梦都想去的地方!他不介意为了实现梦想而忍受人群的嘈杂。更何况,他身边还有可靠的Shu Yamino,这绝对会成为一段非常令人难忘的快乐回忆。
“还是饶了Shu吧,这对他来说太难了,”在Shu Yamino心中的希望变得逐渐稀薄和微弱的时候,Ike Eveland的发声让他心中下沉的希冀又蓬勃生长起来。但Ike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人,他深刻地明白了眼下与他同样变成女性的Mysta,Luca以及Vox才是盟友,而唯一没有失去什么也没有多出什么的Shu Yamino妥妥就是他们需要集火“针对”的整蛊对象:“不如这样,我们每个人都陪Shu一段时间,单独和他约会。如何?”
“好主意。”Mysta Rias率先赞同。
“Ike,你是个天才。”Luca Kaneshiro认真地说。
Ike:“……”
Ike:“谢谢你Luca,但不需要。”
“这样做既不容易引人瞩目,也能很好地照顾到包括Shu在内的每个人。”
Vox Akuma目睹了Shu Yamino和颜悦色的脸在Ike Eveland给出具体可行的建议之后僵化的全过程,直接乐不可支地拊掌赞同。玩味的笑从恶魔精致的脸上浮现出来:“毕竟,一天可是有整整二十四个小时呢。”
“纠正一下,十六个小时。”Ike Eveland用食指敲了敲手腕上的石英表,滴滴答答走盘的指针之中,时针即将指向“8”的数字,而分钟还指在“30”左右的位置。也就是说,他们其实还有十六小时三十多分:“时间非常宝贵,我们得珍惜机会。毕竟,谁都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Shu的什么神仙教母带来的小把戏。”就像辛德瑞拉的故事所写的那样,或许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之后,这场闹剧就会迎来落幕。
木已成舟,Shu Yamino完全没有找到回绝的时机。Ike Eveland话音刚落,Shu就看到了自己的同期们非常不客气地摩拳擦掌起来。但他并不打算过早地放弃自己的垂死挣扎:“……我有异议。”
“驳回。”×4
女士们异口同声说。
-
“能成为今日第一个与你约会的人,我感到非常荣幸。”
女士真情实感地笑着,酒红色长裙像燃烧着的一团活火。黄金打造的希腊式蛇形臂钏圈在大臂上,栩栩如生如同吐出信子的美杜莎之蛇。
Vox Akuma曾经夸下海口,等他结束了对Ike Eveland的迷恋期之后,下一个落入他魔爪的同期就将是乖巧漂亮的Shu Yamino。只是他一直都没有找到对咒术师出手的机会。后者行事非常谨慎,并且是一个聪明到不会给任何人留下把柄的人——现在上天给了Vox一个机会,让他扒拉着Shu Yamino身上因为震惊而开裂的缝隙,剥开鸡蛋一样将对方的保护壳褪下来。
“你看起来对我挑选的约会地点有些吃惊。”Vox,哦不,现在应该是Voxanne(四人在简短的会议之后,一致认为这是一个使用官方性转名字的大好时机),她并不感到意外。他们在草草决定了“情人节共享Shu Yamino大作战”的企划之后,快速开展了几轮石头剪刀布,最终决出了Vox→Luca→Ike→Mysta的顺序(Mysta:这不公平,我看到Vox出老千了!)。他们每个人都将拥有三小时的时间与Shu相伴,并且约会地点是由女士们自己选择的(Ike:难以置信……被逼迫到这等地步的Shu Yamino仍然维持着他的绅士风度,我甚至有些愧疚了)。
由于时间紧迫,四位女士私底下交换了彼此的约会地点,并且高效率地在半小时之内制订了一张计划表。于是Voxanne得以成功地与Shu出门,成功地在8时整与她的咒术师“男友”坐在一家图书咖啡馆的角落里,成功地喝上她心爱的咖啡马丁尼——在兜售咖啡并且提供免费阅读服务的地方喝酒,这样的事乍一听很怪,但绝对是符合她身份的作风。恶魔热衷于打破世俗的规矩,而Vox Akuma更是其中佼佼者。当Shu Yamino与她对视,他知道自己面前这个四百多岁的非人甚至不畏惧撒旦或上帝,“Vox——”
老实说,以Vox Akuma的混沌程度来看,即使Voxanne领着自己一出门就扭头奔向爱情酒店,Shu Yamino也不会感到半点儿意外。这也解释了为什么Voxanne只是带着他挑了一个稀松平常的约会地点就舒适地窝了下来之后,Shu会表现得有些异样。而Shu Yamino此时的表现让Voxanne非常满意,她的目的达到了。风情万种的女士身体前倾,将涂了黑色指甲油的食指轻轻贴在咒术师的嘴唇上,发出了“嘘”的声音:“这里的店长是Kindred的一员……至少现在,我不打算被自己的族人发现。”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Shu Yamino根本不用思考这个问题,恶魔扬起红唇的笑容富有蛊惑人心的魅力。Shu知道Voxanne在等待自己说出那个称呼,但成为被恶魔钓着走的无头苍蝇不是咒术师的作风。处于约会中的双方应当存在一种对等关系,他也有抓住主动权的机会:“称呼你是我的事,不被发现是你需要考虑的事。你是一位聪明的女士,Voxanne。但请不要把它们'混为一谈。”Shu肯定自己与这件事无关,不过他仍然体贴地没在这句话里直接称呼对方的真名。
“真让人伤心。”Voxanne佯装哀怨地抽回手,但她很快就装不下去了。视线中的咒术师一袭白色西服,虔诚地托起那只即将逃离他捕捉范围的、匀称美丽的手——她的手,Shu Yamino仿佛婚礼现场庄严宣誓的新郎,用自己薄色的唇轻轻印了一下恶魔小姐的手背,“拒绝一位女士的请求是无礼的行为,至少收下我的道歉吧。”
Voxanne显然深谙得寸进尺之道,“这就是你表达歉意的方式吗,Shu?我不讨厌,但最起码得是法式舌吻才行吧。”只有一个彼此之间充分交换空气,直到眼前这位一直以来都游刃有余的咒术师被自己吻到双腿发软的程度的深吻,才足以宽慰她刚才被伤害的心灵。恶魔女士非常确信地想。
果不其然,Shu Yamino干脆没有接话。他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利用自己丰富的幽默感使人捧腹大笑,其次就是打装聋作哑牌逃避他人的直球,再次可能就是画得一手好大饼。前来送咖啡的侍应生恰是时候地递给了Shu一个绝佳的沉默机会。他宁愿多要一根吸管把用瓷杯装的咖啡吸溜到“嗦嗦”响,也不愿意真的靠与恶魔交换唾液来将Voxanne幻想中最佳的补偿方式付诸于行动。
这就是Shu Yamino式作风,Voxanne决定结合眼下她直球碰壁的实践,总结出一句关于Shu其人的至理名言:钓又钓得很,接吻又不肯。Voxanne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就是不知道她这样做究竟是为自己,还是为心知肚明却不肯入套的Shu。她敲了一下桌面上的小铃铛,呼唤侍应生为她取来一本封皮很久了的诗集:“我假设你不会讨厌爱情诗?”
“乔治·戈登·拜伦?”Shu Yamino看到书脊上残破的字迹。他对这位浪漫主义的大诗人了解不多,只是学生时期看过他的一些诗歌,现在早就遗忘得差不多了。
“你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念出他的全名却不能念我名字的事实让我都嫉妒了。”
玩笑归玩笑,原先设想好的流程还是要走的。Voxanne清了清嗓子之后,翻开第一页:
“*我们要称赞你的爱情,胜似称赞美酒。他们爱你是理所当然的,……”
“——耶路撒冷的众女子啊!我指着羚羊或田野的母鹿嘱咐你们,不要惊动,不要叫醒我所亲爱的,等他自己情愿。”
Shu Yamino垂着眼帘默不作声地喝完了他的咖啡,Voxanne则是意犹未尽地合上了手中如同烧炭般烫手的书本——纯牛皮鞣制的书皮还是很有必要的,它起到了非常好的保护作用。所以她的手只是泛红,没有被灼烫到起水泡甚至溃烂的程度。即使再不熟悉文学,Shu Yamino也能在Voxanne所念的诗歌中那回环往复的遣词造句以及他捕获的几个关键词之中发现端倪:“你把《圣经》藏到了另外一本书的书封里?”为什么?
“看来你有在认真听,”Voxanne答非所问,“这样就好。”她举起自从自己点了之后就没有动过一下的马天尼酒,遥遥敬了一下神色莫辨的Shu Yamino。漂浮在泡沫上的咖啡豆早就沉底,风味自然是比刚调制好的时候差了许多。挂满水珠的杯壁又湿又滑,脆弱的倒三角形浅口杯体看起来一掐就碎。Voxanne只是稍一不慎,因为疼痛而轻微抖动的手就没能拿稳它。她看着酒杯直线下坠,甚至没想过补救的事。
明艳的紫色在Voxanne冷漠的视野中炸出一团小小的焰火的花。她看向Shu Yamino,对方维持原状坐在他的位上。咒术师只是轻描淡写地抬了一下手掌,那团凝炼出的紫火就顺从他的心意,稳稳托住了还差一毫米就会因为触地而破碎的酒杯,将它摆放回了Voxanne面前。只不过那些酒液都在火焰的包裹下快速地汽化,就连滴落在地面上洇开痕迹的酒精都没能幸免于难。
如果不是下一刻的Shu Yamino带着严肃的表情捉住了自己的双手,让他的咒术火焰(它们完全没有温度,甚至有点儿阴冷)在自己的十指之间来回地滚动了一会儿,将那本《圣经》为自己这具恶魔躯体带来的损伤尽数治愈的话……Voxanne会以为自己面前的那只酒杯里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空酒杯。她看着Shu Yamino的侧脸,意识到对方的确是有点而——或许不止一点点,而是认真地在生气。
“我都不知道它们还有这种功效。”Voxanne看向仿佛拥有自主意识和生命的咒术小火苗。治愈了她被神圣力量灼伤的双手之后,它们已经开始逐渐消散,但Shu Yamino隐约不悦的表情仍然霸占着他那张俊俏的面庞。她记得Shu曾经说过自己只擅长诅咒的事。除此之外,他并不能用双亲给予他的咒术师血脉做些别的更有益于人类或世界的事情。也许,诞生于自然界的咒术一开始就不是什么有益于人类的产物——咒术师不过是自然的代行者,而Shu Yamino又是他们之中相对独特的那一类。
“你真的是个恶魔,Vox。”
良久,Shu Yamino给出这样的评价。
他不能说自己被赶鸭子上架地与同期约会,心情究竟如何,但Shu绝对是不想看到他最在乎的人们通过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挖掘他个性中少有表露的那一面——即使对方是个不会轻易死去,死去之后也能重获新生的恶魔;即使这个恶魔自身并不介意用伤害自己的方式为自己找乐子。对于Vox,对于Voxanne来说无足轻重的疼痛,落在Shu Yamino眼中是会变成一道落在他心上的伤疤的。
“你的意思是,你的诅咒之所以在我身上可以产生一种正向回馈,是因为我是恶魔?”即使挖掘出了Shu Yamino刚才那句话之中的深意,Voxanne也不会顺着对方的意愿拓展话题。她活得有些年头了,年纪大的人总是容易变得固执,恶魔也不例外。很长一段时间Vox Akuma习惯的生活方式是在攫取他人的同时也被他人攫取,他和“她”重获示爱并且接受爱的能力,也才是近几年的事情。爱不是哺育恶魔的食粮:仇恨,恐惧,憎恶……这些情感聚集在一起,才能抚育出一个货真价实的恶魔。同理,Shu Yamino的诅咒之力能够治愈Voxanne受伤的手,或许是因为,诅咒它其实是一种不那么美丽的情绪产物,就像仇恨之类的不那么好的情绪。就像Vox Akuma本身。
“我也没想到能起效。”尽管有些愤怒,Shu Yamino还是做不到对含情脉脉注视着自己的Voxanne摆脸色,她是一位美丽得体的女士。除去这副漂亮的皮囊,他是他关心并且爱着的人:“刚才是第一次尝试。如果失败了,你整个人都会被我点着。”“从里到外地点着我?你可真会说话,”说到这个,Voxanne就来劲了,“我现在都有点儿后悔没带你去开房了,Shu。”她的视线毫无忌惮地流连在Shu Yamino昂贵合身的白色西装上,像是要用自己的眼睛把对方扒开,让那些线条流畅的肌肉暴露在空气中。要知道,三个小时的独家约会时间再加上一个小时的中场休息,足够她与Shu翻云覆雨之后,再让后者前往Luca的主场了。
可她为了维持新鲜感和神秘感,只是带着对方逛了逛,喝点小酒(重点是没喝到),念了一会儿书,就耗尽了自己的所有时间。不过,无论是Voxanne还是Vox Akuma,他们都有充足的耐心以及更加充足的时间去等待。等待下一次与Shu Yamino的独处,也许等待下一次约会。她非常期待咒术师露出其他不一样的表情,无论是在什么场合都可以,在酒店最好。直接在公寓里可能会打扰到其他人……不过刺激程度会上升最起码十个百分点。
“至少让我留下什么再走吧。”Voxanne将双臂搭上Shu的肩膀,这一刻从背后看他们,毫无疑问任何人都会觉得他们是一对正在相拥热吻的爱侣。
“就当是礼尚往来。”
-
“Shu,你来啦!”
急匆匆换了一身休闲紫卫衣的Shu Yamino赶到公寓附近的小型游乐设施时,就看到了金发的少女一边在弹力床上轻盈地蹦蹦跳跳,一边将双手搭在嘴边呼唤自己。Luca,当然现在是Lucy,固定在Lucy身上的绑带几乎不能完全地束缚住她,每一次起跳时她的金发都如流淌的黄金高高扬向半空中,又在下落时柔软地搭向她的肩膀。她在等待Shu到来的时候闲得没事做,只好忍痛割爱和游乐场里的小朋友分享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品客薯片。凭借零食和高超的蹦床技艺,Lucy迅速与周边的这群孩子们打成一片,隐隐有成为孩子王的趋势。
由于时间关系,她和Shu并不能真正地去到游乐园,只能退而取其次在这个小型的游乐设施度过三个小时。但在得到了Shu Yamino“以后一定要带你去真正的游乐园”的承诺之后,Lucy简直不要太开心,以至于她现在一看到Shu就藏不住欢欣的笑。她满心欢喜地从蹦床上下来,赤着脚就想往被太阳晒得滚烫的水泥地上踩。Shu Yamino见状,连忙扶着Lucy在蹦床边沿坐下。他单膝跪地,捉住懵懂少女的脚踝把运动鞋套上去,然后才肯让她下来。
“谢谢,你真贴心!”Lucy扭头就去包里翻东西,她为了迎接Shu Yamino,可是特意将最喜欢的口味的薯片留了半桶下来。要知道在贪婪的孩子们口中留下这么多垃圾食物可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但作为一位不怕困难的Kaneshiro,Lucy认为自己完美地完成了任务!她打开薯片罐,抓了两片完整的放进嘴里,但不忙着咀嚼,而是飞速地跑回状况之外的Shu身边。
“快看我,Shu!”
Shu Yamino听到声响的时候,Lucy早已叼着两片品客薯片,眨着那双明快的紫眼睛迅速贴近了他。她的身高比Shu矮一些,稍显凌乱的金灿灿的发顶看起来如同毛绒绒的金毛巡回犬。此时此刻,丝毫没有察觉到Shu正在心底默默犬化自己的Lucy仰着头,非常骄傲地向对方炫耀那两片在她的精准操纵下不停扑扇着的薯片:“现在我是一只鸭子了!呱呱——”
但是鸭子怎么会呱呱叫呢?鸭子应当嘎嘎叫,呱呱叫的则是青蛙或田埂上的蟾蜍。不过,Shu Yamino可不会打搅Lucy的兴致。兴致高昂的女孩迅速对这一用膨化食品扮鸭子的把戏腻歪了,她高效率地挪动着嘴唇将薯片往嘴里送,“咔嚓咔嚓”咀嚼的认真程度堪比一只即将越冬的可爱松鼠。而Shu也从Lucy递过来的薯片罐里取了两片,效仿着对方的做法放到嘴里,变成一只会发出青蛙叫声的鸭子:“——呱。”
Lucy险些乐到在地上直打滚。
终于从大笑中缓过气来的少女拂去她笑出的眼泪,又恢复了元气满满的样子,“在你没来的时候,我已经把这一圈全部勘察了一遍!只要跟着我走就可以了,保证你会有超赞的体验!”“我相信你的能力。”——Shu Yamino原本打算这样说,但Lucy将单肩包往身上一甩就抓着他的手腕开始奔跑,嘴里甚至念念有词:“快点,再快点!”Shu不觉得因此节省出来的十多秒能派上什么用场,但他的双腿已经不由自主地跟着对方迈开了大步。
“到了到了,就是这里——,”Lucy转过身来并且张开双臂,面对shu Yamino展示了她身后的这座足足有三层的旋转木马,“锵锵!”并非是Lucy喜爱旋转木马,她其实更乐意尝试刺激一些的项目。不过,由于城市规划的关系,这处游乐设施正在逐渐被拆除。曾经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地方会变成冷硬的青灰色建筑,Lucy也是在自己抵达实地之后才从那些神色郁郁的孩子们当中打听到了这些消息。对她来说临时选择新地点已是不可能,与其放弃机会或者因为改换地点而给下一位选手Ike增添不必要的麻烦,Lucy索性将自己的快乐持续到底——她想和Shu和这座游乐设施一起,度过短暂但没有缺憾的美好时光。
“拜托了Shu,挑一辆吧?”Lucy双手合十,两眼亮晶晶地看向Shu Yamino,“我站在这里看了好几个小时,都没能挑出自己最想坐到那个……”无论是昂首挺胸的雄狮,优雅蜷曲着身体的海马,辛德瑞拉的教母用南瓜制作的水晶马车,还是口吐烈火的黑色飞龙的坐骑,每一个都是如此与众不同,每一个都有吸引着Lucy的闪光点。如果没有人帮她做决定,她肯定会忍不住想把它们都坐一遍。更何况这座旋转木马共有三层,三层都是各种不同的坐骑呢!
Shu Yamino摸着下巴,鉴于Kaneshiro小姐有一只爱不释手的宠物狮,他很快地作出了决定:“那个狮子的?”
可是在他这样说的时候,Lucy恋恋不舍地瞥向了边上的大尾巴海马。
“那边的海马也不错?”
哦,现在Lucy游移不定的眼神飘向了那头尾巴同样巨大的喷火飞龙。
“其实…龙很好。”至少它看起来是最酷的那一辆。
“可是我也想坐那边的南瓜马车耶。”Lucy扭头看向Shu Yamino,不明白为什么对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并且不发一语,“你怎么了Shu?不舒服吗?”
对Lucy的选择困难症有了初步认识的Shu甫一睁眼,就看到一张放大了的担忧的面孔出现在自己眼前。“哦…!”少女过分丰腴的柔软贴到自己胸膛上的一瞬间,Shu Yamino无所适从地后退了一步。Lucy还以为他要摔倒,赶忙伸手捞了一把Shu的脖子。
“等一下,你受伤了?”Lucy在Shu的后颈上摸到明显的凹凸不平的痕迹,它大约是个环状,没有血也没有结好的痂,像是单纯的凹陷的痕迹。当Lucy的手在不经意间放在那上面的时候,她听到Shu轻轻“嘶”了一声,还看到对方下意识伸手去捂自己后脖的举动。“没事,只是被虫子咬了。”Shu Yamino当然知道自己说什么可以免于被Lucy追问。果不其然,虫子是一道过不去的坎。Lucy永远无法和那些大到出奇的生物和解,光是Shu一句话就让她打了一个冷颤:“……那一定是一只非常大的虫子。”
“是啊,”Shu Yamino笑了一下,“超乎你想象的大。”他看到了Lucy心有余悸的脸,料想对方绝对不会深究这件事,于是从容地将话题转移回正轨上:“不如这样,Luca,你还有其他想玩的设施吗?”他们可以好好地规划一下,合理利用剩下的时间。“其他设施都被拆掉了。”或者正在被拆除。器械开动的隆隆声伴随着倒落的砖块和尘土,在乐园的另一个角落里。
说不悲伤是假的。为了安抚那些边哭边说的孩子们,Lucy用尽了她随身携带的三包面巾纸。她果然是讨厌孩子,十几个孩子哭作一团的场面让她想起自己那个年纪相仿的臭屁弟弟。但Lucy的确尝到了难过的滋味,她知道自己在见证一场无法扭转的变化。孩子们的快乐成为被剥夺的筹码。十多年后这些正在悲伤哭泣的孩子,他们又能否记住这一天,不去成为那些剥夺更多孩子快乐的善良的大人呢?
Shu Yamino敏锐地意识到Lucy的情绪变得不是那么高昂,于是他对低垂脑袋的少女温和地笑了一下,“我们有三个小时,一百八十分钟呢。坐一圈旋转木马大约一分半,有充裕的时间来把你喜欢的坐骑都玩一遍。”“真的吗?”Lucy瞪大了眼睛,“真的可以都坐一遍吗!”Shu Yamino理所当然地答应下来:“如果这样做让你感到快乐,当然可以。”“太好了!”Lucy熊抱了一下她的可靠同期,并且在Shu脸颊两侧狠狠“开枪”——Lucy坚持把狠亲别人的行为称为“开枪”。Shu Yamino在保安亭老大爷一副“年轻人,我懂的”的注视下慢慢红透成煮熟的螃蟹,“哦,Luca……”“嘘,Shu,让我再抱一会儿啦。”女士为大,Shu非常听话地噤声了。
两个人这样黏黏糊糊地贴了一会儿,恰好赶上下一班旋转木马开始运作。他们先挑选了那辆南瓜车,它足够宽敞,可以轻轻松松容纳两个人。Shu Yamino看着Lucy像只兴致高昂的兔子那样钻进去,然后推开了马车冲外打开的窗,像朱丽叶在阳台上迎接罗密欧一样用她的眼神邀请他,“Shu,这可比我想象得更好!”Lucy有些喋喋不休,但她很好地把握住了多话和惹人厌烦之间的度,不至于让自己吵嚷到让别人觉得她讨厌。借助信息差,Lucy给作为后来者的Shu指认那些变成了废墟的土地:“看那里,那是曾经的地标摩天轮!那边是养了很多小金鱼和乌龟的池塘……还有卡丁车赛道!”
它们都曾存在过。Shu Yamino非常感慨地想,他在Lucy的指引下重新构建了一座城堡般神圣的乐园:摩天轮上的霓虹灯曾经闪烁着诱人而美好的七色的光,干涸破碎的池塘边有孩子和他们的父亲母亲……然后旋转木马缓慢地开始运作。Lucy惊呼一声,揪住了Shu Yamino的袖子。她看到风中摇曳着的梧桐树叶融化成一条河流,温柔的绿色在他们眼中流淌,欢乐到幼稚的音乐从左耳跳进右耳。伴随着金属磨旧了的“咔哒咔哒”声,他们所乘坐的南瓜车慢吞吞地颠簸着,如同托起独木舟的滚滚的海浪。
“如果可以,真想把这一刻装进薯片罐子里。”一曲终了,Lucy分外遗憾地迈下南瓜车。她回去扶了一把下车时的Shu Yamino,如同十二点钟前的王子在舞会中托住辛德瑞拉的手。尽管Shu并不需要他人的搀扶,他还是接受了对方的好意:“也许未来的人们真的能研究出这样的设备呢?”“未来,未来……”Lucy在重新走向排队区的时候念念有词,这里的人不是很多,但每坐一次旋转木马就得从头排队。除了死鸭子嘴硬说自己是“卑鄙又邪恶的mafia”以及捉弄朋友们,多数时候Luca Kaneshiro完全是个遵纪守法的良民。
“你倒是提醒我了,Shu。我们好像都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Lucy在迈上那匹飞龙的时候向Shu Yamino伸出手,将她的一日骑士(实际上只有三个小时的试用期)一把拽了上来,安置在她的身后。“是啊,有时我会觉得每天发生的一切都和做梦一样。”Shu没想到Lucy会突然提起这件事,他是Luxiem中拖家带口来到这条时间线的唯一一人。如果真的深究起来,除了Vox Akuma以外,没有人是真正属于这个时间节点的。他们是一群漂泊流浪的星星,幸运的是他们在空旷但冷漠的宇宙中找到了彼此。然后Luxiem诞生了,一个甜美而温馨的家。
“为了让这个梦延续下去,我宁愿这辈子都不吃品客薯片了。”Lucy怅惘地说。这一刻她突然非常想看着Shu Yamino的脸,她需要看见他那双漂亮得如同薄琉璃的眼睛。少女不顾已经缓缓开动的旋转木马,直接踩着龙背站了起来。她扶着那根固定了飞龙的柱子,转了个身面对Shu Yamino,然后靠着那根铁柱坐下。Lucy捧起Shu因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冒险行为而呆滞了一刻的脸,将自己的额头与对方相抵,像两只抵首厮磨的小兽。
“Shu,”她说,“你的眼睛真漂亮。”
“可是我们拥有同样颜色的眼睛,Luca。”Shu Yamino说,言外之意就是他也非常喜欢对方的眼睛。他们凑得那样近,以至于Shu的睫毛扫到了Lucy的脸颊,同样Lucy也扫到了他的。少女身上有一股薯片的咸香味,还有一种更深层的味道,Shu有些说不上来,但它让他的心灵感觉非常熨帖。当Luca Kaneshiro拥抱自己的时候,他在他的臂弯之间会嗅到同样的味道。令人心安的味道。
“时间过得太快了。”Lucy意犹未尽地从大狮子身上翻下来的时候,早就设好的闹钟立马响了起来。她还不打算惹Ike生气,做个遵守时间和约定的mafia能避免她与她的同期之间产生不必要的矛盾:“下一次一定带我去游乐园,我们约好了!”
“我会的,Luca。”Shu Yamino在最后干了他一直想干却没有干的事情,伸手揉了一下Lucy那头金发,手感果真像抚摸一只犬系动物那样舒适。
勾起的小指上下挥动三次。二人相视一笑,背影融进缓慢下沉的日光里。
-
第三位是姗姗来迟的Ike Eveland。
倒不能说她迟到还是怎样。Ivy一直都在约会地点,只是她因为太过疲倦,睡过了他们约好的时间——Shu Yamino从Lucy那里得知,Ivy挑选的约会地点竟然就是他们居住的公寓,所以Shu顺其自然地返回了他们的家。他蹑手蹑脚地推开Eveland小姐卧室的门——考虑到Shu会来找她,Ivy很贴心地没有锁门,而是任由它敞开一条缝。
“Ike?”Shu Yamino扒开门缝呼唤他的第三位约会对象。擅自进入异性的卧室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即使Ivy在不到二十四小时前是个货真价实的男性,Shu依旧感到有些别扭。但熟睡着的小作家均匀平稳的呼吸让他收了声。因为疲惫感而变得轻柔的呼吸声在整洁干净的卧室中低低地回旋,Ivy甚至忘记摘掉她的眼镜,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脑袋就睡着了。Shu扶着门把推开门,看到了这一幕。他的表情变得柔软。
看看她,看看Ivy Eveland。纹丝不动的钢笔耳饰,精致美丽的小洋裙。她一定是为这场约会做了非常细致的准备,八个小时足够一个人把整座公寓都扫洒一遍了。Shu Yamino看着墙壁上悬挂着的时钟,17:00是一个不上不下的时间点。他不忍心打扰对方的睡眠,但他觉得对方在醒来之后一定会感到饥饿。Shu将Ivy抱起来放到床上,拿下她的眼镜叠好,放在床头柜上,并且为她盖上了被子。小说家轻得像一片云,也许未来Quilldren们对他的爱称会从瑞典甜心变成云朵小猫,谁又说得准呢?
做完这一切,Shu Yamino悄悄退出去。同样的,没有带门。他记得厨房里还有一些新鲜鸡蛋。培根作为晚餐配菜或许稍显油腻,但Shu清楚地记得Ivy不吃那些花花绿绿的蔬菜。油滴入烧热的煎锅发出“滋滋”声,腾入空气中的热雾散发诱人的香味。Shu Yamino还没掌握颠勺和制造锅气的高超技术,但以这手煎蛋百分之百不会煎焦的厨艺,他甚至可以在全Luxiem的厨力比拼中摘得亚军——仅在大厨Vox Akuma之下。在Shu的排名之后的其他三位,他们要么对烹调食物提不起兴趣(譬如Ike),就是对做饭一窍不通(譬如Luca)。Mysta就更不用提,他做饭像杀人。
Shu Yamino将做好的煎蛋搭小羊排盛到盘子里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难题。在楼上睡熟了的Ivy一直没有动静。为了让对方吃到热乎的饭菜,Shu必须忍痛把她从睡梦中喊起来了。确保自己的双手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残留的肉类或油类的余味之后,他带着歉意靠近了睡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小说家,“Ike,醒一醒。该吃饭了。”少女浅灰的脑袋露在纯色的薄被外,看起来多么人畜无害。
下一刻,那张被子突然被睡在里面的人一把掀开。伺机而动的Ivy将Shu Yamino拽入她的领地,摁翻在那张因为她的大幅度动作而揉皱了床单的大床上。轻飘飘的薄被恰如其分地落下,恰好罩住了彼此对峙的二人。Ivy的双手撑在Shu的脸颊两侧,泛蓝的发梢打着卷,痒痒地挠动着Shu Yamino的脖颈,“我想,我现在应该说一句晚上好?”
“晚上好,Ike。”Shu Yamino并不打算为自己没有及时喊醒Ivy的行为辩驳,尽管他这么做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想要逃避的想法,更没有动过私心。但事实就是Ivy拥有的三个小时早已经过去了一大半,而他们现在才有机会面对面地好好说话。她用被子捕获自己的技巧非常高明,美中不足的地方是Shu可能压到了她的头发。但Ivy撑在床铺上的手也压住了Shu一部分稍长的头发,她不介意以一换一。
黑与灰的发丝暧昧不清地交缠在一起,织成一张拢住他们二人的大网。Ivy将Shu的头发分出一缕,放在手上细细地揉搓着,像是在对待一件无比精美的艺术品,“非常遗憾,看来我只能把剩下的时间浓缩着用了。”就好像她真的感到了遗憾一样。好在Shu不会相信她说的任何话,他自身就是一个热衷于恶作剧的人:“你是指什么?”
“再寻常不过的约会流程:牵手,接吻,逛街,吃饭,最后去爱情酒店。我打算把它浓缩成最简单的一点——直接进展到酒店如何?”Ivy勾起笑的模样就像用爪子扒拉着老鼠的猫,金绿色带竖瞳的眼睛让她拥有如同捕食者一般居高临下的锐利的眼神,“哦,我忘记了……我们现在是在家里。告诉我,Voxanne也对你干了同样的事情吗?”
Shu Yamino莫名其妙地一噎,他依稀从Ivy刚才的话语中嗅出了微不可查的酸味。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那么奇妙,且不同寻常。先是他的同期们变成了女孩子,强烈要求他与她们中的每个人都进行一场约会。以混沌著称的Voxanne选择了最常规的约会地点,快乐元气的Lucy在他面前流露出少有的怅惘的悲伤。眼下,行事端庄得体的Ivy正把他摁在自己的床上,说一些无伤大雅但明显踩在了“按你胃”界线之上的玩笑话。
“她没有。我们一起喝了点酒和咖啡,她为我念了几小时爱情题材的赞美诗。”Shu Yamino诚实地说,忽略掉Voxanne在告别前给他留下的最后那一口,他们之间的约会出乎意料地seiso。Ivy得到了她的答案,她像新娘掀开头上的白纱那样掀开了他们头上的薄被,现在它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了。“我饿了,”Ivy突兀地说,她起了身就径直朝着门的方向走过去。少女的笑意短暂地从Shu眼前划过:“你真的很擅长做饭对不对?我在梦里就闻到香味了。”
Ivy的坏心眼程度简直无一人能出其二。Shu Yamino跟着她的脚步下楼,看到的却是端坐在餐桌尽头的Ivy将摆放在自己面前的盘子推到一旁的场景——如果不是他确信Ivy只是像猫而并非真实的猫科动物,Shu会因为她这是因为对饭食感到不满而想把它直接扫到地上摔得一片稀烂。Shu假装什么都没看到,沉默地入座。他刚用小刀切开一片羊排不久,就听见一动不动地注视他用餐的Ivy用她柔软甜美的声音委婉地请求:“打扰了,Shu。我能尝一尝你的吗?”
这两盘食物完全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当Shu Yamino试图去取Ivy手边的刀叉来为她切割羊排的时候,Ivy早有预料地微微一笑。包裹网格手套的手轻轻一推,就将她的餐具推掉在地上。金属质地的刀叉撞地时发出的响声让Shu的心里咯噔一声。他倏地看向那双金绿色的眼,却不能从笑意之中挖掘出更多更深层的情绪。Shu Yamino不介意为她重新取一副干净的餐具,但Ivy刚才的举动和她热切回视的眼神说明了一切——她要Shu用他的餐具,将他的食物喂给她。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Ike Eveland不是一个喜欢麻烦他人的人,他是一个典型的北欧人,即使是再过分的玩笑也会点到即止。Ivy则不同。她的笑容看得Shu Yamino心里发毛,他只能按照对方要求的那样用自己的餐刀慢慢地切开肉汁丰富的羊排。稍钝的刀刃一寸寸割开羊排露出纤维状的横截面的时候,Ivy注视它的眼神就像在注视Shu本人。这让他感觉不太好。此时此刻被置于盘中任人鱼肉的不是羊排,而是他。是Shu Yamino。
“原谅我的鲁莽,Shu。我有些醉了。”Shu将插上羊排的金属叉递到Ivy嘴边时,她将遮挡视线的头发别到耳后,莫名其妙地说了这样的话。但她身上明显没有酒味。Shu Yamino闻得出来,并且他相信Ivy也闻得出来。况且,自从上次Vox Akuma饮酒过度(其实只有三品脱,还是啤酒)差点把整座公寓变成大轰炸之后的伦敦城,每个人都开始心照不宣地不把含酒精的饮品往家里带。
小说家的谎言脆得像一片陈年的纸,来一阵风就会多出一个大窟窿。Shu Yamino只是觉得自己没有必要成为戳破真相的风,他们的约会时间还没结束。Ivy用手掩着嘴,细细咀嚼之后给出了非常高的评价,“它太棒了。你应该让所有人都尝试一下你的手艺,Shu。”Shu也为自己切了一片,放到口中。他不觉得自己煎煮的羊排与快餐店的速冻羊排有什么区别,至少它没有美味到让他心甘情愿给所有人都尝一口:“口感和风味都比不上外面卖的,我还有长进的空间。”
“你不吃吗?”进食到一半,Shu Yamino询问从自己这里吃了几口食物之后就对晚饭兴致缺缺的Ivy。他得到的回应是Ivy的摇头,“不了,我还是看着你吃吧。”Shu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然后往口中放了一块煎蛋。大约半小时之前,他还亲耳听到了面前的Eveland小姐口口声声地喊饿。所以,这也是一个谎言。
Ivy绝对会成为一个拙劣的说谎家,但她拥有成为优秀引导者的天赋。
“不要把我睡过头的事情告诉下一个家伙,你不知道她会怎么嘲笑我。”直到Shu Yamino用餐完毕,Ivy才慢吞吞拾起她的餐具,到厨房洗净。她让Shu Yamino发现,自己的同期们尽数变成女性一事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现在她留给Shu的要求只有一个,不要把她因为补觉而浪费了自己与Shu共度的约会时间的事告诉Mysta。
“刚才给你添麻烦了,Shu。”作为报酬,这一次她献上了绝对真诚的抱歉。其实Ivy还有没说的话,譬如刚才这些闹剧般的表现都是她曾经想做却没能做成的事。她以为自己不会做的事情后来成为了她不能做的事情,没有机会做的事情……但她现在弥补了遗憾。这些事不需要Shu知道。有些话说出来就会变得无趣,而她选择独自保留这些秘密直到世界毁灭。
“不必介怀,Ivy。我们是朋友不是吗?”Shu Yamino笑着将自己的餐具收到瓷盘上,放进厨房的水槽里等待回来之后再清洗。他把门带上的之后,直到脚步声逐渐远,Ivy才开始切割她的那份食物。此时此刻无论是羊排还是煎蛋都已经冷透了,Ivy却毫不在意。每一口她都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品尝,并且认真地吞咽。
“啪嗒——”
空无一人的公寓里,刀叉掉在盘子上发出的声音如此鲜明。
-
码头。
白日里挤满了船员们忙碌身影的地方,一入夜便安静得如同墓地。五颜六色的集装箱如同巨型的大理石的碑,伫立在咸味的海风里。Mysty坐在朝海的栏杆上,一旁摆放着的写有“禁止攀爬”的提示牌别扭地倒在地上。少女任凭海浪拍打着足边锈迹斑斑的船锚,一言不发地眺望那海平面远处模糊了的水天一线的边界。Shu Yamino一看到她的背影,就开始忖度自己该怎样劝她下来,找个更安全的地方坐下。他刚想开口,便听到Mysty半玩笑的声音:“别那么紧张好吗,dude?我又不会吃了你。”
难说。Shu Yamino想,上一位女士给他带来的震悚和冲击还未彻底散去。并且当Shu踏出公寓的那一刻,他感知到房间里的生命体征竟然诡异地伴随着自己关门的动作消失了。那么,凭空消失的Ivy究竟去了哪里?还有结束了约会的Voxanne和Lucy,她们总是注视着自己慢慢走远,不约而同地没有回到大家的公寓。Shu原以为她们只是不想打扰Ivy的安排,抑或者是这两位女士还想留在街上单独享受情人节的美妙氛围……但事实真的如他所想吗?
“别光站着啊,Shu。我可是特意为你留了最佳的观赏位置呢。”Mysty催促似的拍了拍她身边的空位——同样是一节光秃秃的栏杆。它们离海洋太近,光鲜的漆皮早就在风吹日照下侵蚀、剥落,露出锈化的铁红色的内里。“谢谢。”Shu Yamino走上前,稍加用力推了一把,确保它还没有老化到摇摇欲坠的地步,才利落地翻身上去,坐到了Mysty的身边。Mysty看着这样的Shu,因为想到某些有趣的事情而失笑,下意识摇了摇头,“…还是那么客套。”她朝对方挪近了些,摘掉了贴着对方的那只手上的手套,让自己的五指毫无阻隔地搭在对方的五指上方,像一个浅浅的十指相扣。
风扬起二人的头发。有那么几回,不同颜色的发梢几乎碰到一块儿,最终仍是遗憾地失之交臂。视线所及之处,上泛的海水冒出一小串气泡,很快便消失不见。与此同时,Shu Yamino心中的疑惑也从他的内心深处慢慢浮现。在那里,他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现在他需要某个人来验证自己大胆的猜想——面前的少女就是最好的取证对象,“Mysty。”
“嗯?”Mysty没有回头,但Shu Yamino知道她在听。
夜间其实是不会有海风的。暮春时节,海边只有干热的陆地吹来的风,裹挟着城市里的汽车尾气,藏着一种污染过的余味。Shu聆听那从他们二人背后袭来的呼啸的风,他看着Mysty安静的侧颜,只觉得听惯了的自己的声音,因为这阵风的突然到来而变得无比陌生:
“为了来到这里,你们付出了什么代价。”
“……啊。”Mysty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绞着她那几缕飘到身前的头发,眨眼的频率维持在正常水平。她看起来有些气馁,并且低声地喃喃了什么,像是“我就知道这一切会发生…”“就不应该让Voxanne那家伙出老千留我作最后一个来收拾烂摊子”之类的话。Shu Yamino没有打断她的内心独白,他知道她会告诉自己他想知道的,只是需要时间。Shu一向拥有耐心,尤其在这种关乎他爱着的人们的事情上,惜时如命的咒术师从不吝惜自己的时间。
“我早该知道的,你向来是我们之中比较聪明的那个……发现这一切只是时间问题。”Mysty用食指挠了挠脸颊,浅灰的长发因为海边的风变得无比蓬松,像某种昂贵的加长款皮草。大约十几个小时前,就是它像水中的藻荇一样裹住了Shu Yamino的手。或许,从面前这位紫眸黑发的咒术师用严肃到近乎天真的神情问出“你们付出了什么代价?”而不是“你们为什么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聪明,”Shu Yamino略显僵硬的肩膀变得舒缓,Mysty身上与Mysta相似的某些小动作,让他自然而然地放松了对这位女士的警惕心。他做不到对与自己的同期如此相似的人报以敌视的态度:“有人给了我提示。”而且还是非常明显的那种,深怕自己看不出来。实在是用心良苦。他熄灭了暗中点燃的火焰,若无其事地将背到身后以防不时之需的那只手重新放到身体一侧。仿佛刚才那个一边在与Mysty“十指相扣”,一边考虑着一旦对方暴起应该如何用咒术物理制服对方的人,并不是自己,“我该如何称呼你?”
“Mysty,”少女样貌的侦探异常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Mysty Rias。”
Mysty的言外之意,就是她承认了自己并非Shu熟识的那个Mysta Rias。以此类推,Voxanne不是Vox Akuma,Lucy也不是Luca Kaneshiro。而与他分享了晚餐的Eveland女士更不可能是Ike,而是Ivy本身。只是Ivy Eveland。而Shu Yamino先入为主以为的变成了女孩子们的他的同期们,其实根本就不是他的同期。她们或许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他们——来自另一个世界的“Luxiem”。
“我倒是没付出多大代价。”其他人付出的代价她也没有心思去问。Mysty Rias晃悠着双腿,这样的举动看起来很危险。她正坐在靠海的栏杆上,而这些老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在风里变成一堆破铜烂铁。也许是今天,也许是在Mysty肆意地“摧残”它们老化的身体之后。
Shu Yamino叹了一口气。揭穿谎言是侦探的专长,可轮到侦探小姐自己需要撒谎的时候,她的谎言却是那么拙劣:“Mysty,从我来到这里开始,你可是一眼都没有看过我。”
Mysty Rias所付出的绝非是什么能够一言带过的东西,如果Shu没有猜错,作为来到这里的交换,她失去了她的视力。
果不其然,当Mysty终于肯“纡尊降贵”地给予Shu Yamino一个眼神,他看到了两片镶嵌在眼眶中的黯淡的蓝,如同枯死的鸢尾花,早已没了过往的神采和狡黠。
“你们……到这里来的目的?”无形的压力降落到Shu的心上,他闭上眼,钝刀子割肉的痛楚在胸膛里蔓延,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白日里其他三位女士的异常。
Voxanne没有被《圣经》所灼痛,但她的躯体确实地受到了伤害——他早该知道的,她付出的代价是痛觉;Lucy看起来的确没有表现出来得那么快乐,是因为她在面对被隐瞒真相的自己时会心怀愧疚吗?她身上缺失了什么,Shu暂时想不明白,姑且搁置不论;Ivy失去的恐怕是味觉。自己煎蛋时不慎让边沿焦了一圈,对方却毫无察觉地咽了下去,甚至夸赞了自己的手艺……她根本不饿,也尝不出美味与否。
“我是一个侦探。”Mysty睁着那双失明的蓝眼睛,神色平静,“我来到这里,首要是为了破案。其次才是徇私情——来见见你。”为了缓和他们之间的气氛,她又笑着打趣:“当然,也许我……我们只是想从你身上找点乐子,仅此而已呢?”
Mysta Rias是一个侦探,Mysty也如此。她追寻着一个答案。这也是她自愿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
然而,这个答案真的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她愿意被剥夺视力陷入黑暗之中,行走坐卧都不再有光明存在。Shu Yamino的好奇心在膨胀,但他最后问出口的却不是这一个问题:“你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吗?”
“得到了。”Mysty心满意足地笑起来。十二点的钟声快要敲响了,她尝试扣住Shu Yamino的五指:“是非常好,非常值得的答案。”它值得她为之付出的一切。
“那就好。”Shu Yamino没有过问那究竟是什么,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告诉他,这个问题会有其他人为他揭晓。
“我和前面那些家伙不大一样,”大洋彼岸的某处钟楼,当沉闷的钟声以它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发散,回荡在海平面之上的时候,Mysty突然这样说:“因为我看不到你的表情,Shu,所以我不打算回避。”
“你要好好看着我。”
随后,海平面上升起微弱的萤火虫般星星点点的光。那不是月亮或将要升起的太阳——而是Mysty本身。
他们进入夜晚太久,但距离白昼还有很远,很远。
Shu觉得自己终于明白Voxanne,Lucy乃至Ivy究竟是怎么做到人间蒸发的了。当Mysty与自己相扣的五指从指端开始化作微小的发着光的粒子,如同数不清的满天星光,消散在风中的时候,Shu Yamino就明白了一切。
他看进Mysty的一双盲眼,尽管他知道对方已经看不到自己眼中的震撼和迷茫,但他确实在为这一幕倾倒。Shu Yamino在消散的光的幻觉中想起Voxanne留下的粗鲁而原始的咬痕,Lucy与自己拉勾起誓的约定,Ivy凝视自己时止又欲言的会说话的眼睛。
一阵风吹来,仿佛把这一切都带走了。
空留他一人在余温仍存的风里,回味一切荒诞与无稽。
-
熟悉的天花板。
Shu Yamino捂着脑袋从床上坐起,意外发现自己的伙伴们竟然都围着他的床,满脸严肃地看着他。
“大家…?”Shu迟疑地托住心口,那里的深处传来一种钝化的痛楚。原因不明,但他的心忽然跳得很快,像是经历了一次从高处跌落的不妙体验,让他变得格外多愁善感。以至于Shu只是看了一圈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四个人,眼眶周围就莫名产生了一种微微泛酸的感觉。
“Shu,你是生病了吗?”Luca Kaneshiro俯身过来,关切地摸了一下Shu Yamino的额头,又摸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心中的相差无几,初步判断没有问题。
“难道是做噩梦了?”Vox Akuma友善地递来他端在手中多时的热巧克力,“喝点热的会好一些。”
“我不想让你有负担,Shu。但是时候把减少咖啡因摄入这件事提上你的日程了。”Ike Eveland客观地提出了他的建议。就像他为了维持更好的身体状况,听从医嘱忍痛减少了对碳酸饮料的摄入一样。
Mysta Rias的眼睛像是掉在了那只热乎乎的冒着热气的马克杯里:“天,Shu,我真想和你换一下!你可以喝掉我所有的咖啡,作为交换,我只要你的热巧克力。”
“Guys,谢谢你们的关心,我只是——”Shu Yamino笑着答复,但突如其来的空白让他的话语哽在喉咙里。他沉默地看着他们所有人的脸很久,依旧想不起自己究竟想要说什么。
只是……只是什么呢?
Shu Yamino摇摇头,企图把充盈在头脑里的空白甩出去,但那一切只是徒劳。他只能认命地改变了话题:“好吧……谢谢你们,我感觉自己好多了。”
尽管心存忧虑,四人终究是没能从闭口不谈自己情况的Shu这里问出个所以然。见他准备起身收拾床铺,众人各自找了借口退出了他的房间,留下Shu Yamino自己和安静的空气共处一室。他将喝了几口的热巧克力放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自己的被子。凌乱的床单上残留着细长的杂色的发丝,其中掺杂几根着属于他的黑色头发。
而在所有人没有留意到的某个角落,枕头上未干的泪痕已经将所有的故事默默说尽。
(-正文完-)
*
笔者碎碎念:
•shu一开始称呼所有人都是用男名,直到他意识到她们并非自己认识的人们之后才开始称呼女名(对ivy和mysty)
•【关于彩蛋】:Lucy/Shu视角的番外,会用来揭晓一些正文的伏笔,含刀量对比正文来说相对较高,介意的老师们妈咪们务必谨慎食用<(_ _)>
•如开头所写,本文是【500fo点梗】第一弹,其他参与过该互动的老师的点文,笔者会在日后陆续更新~敬请期待(´∇`)
(占tag致歉)大家好🌸用最近en相关的图做了些手机壳和ipad套!在蓝手里面抽一个小朋友自选ipad套噢
(占tag致歉)大家好🌸用最近en相关的图做了些手机壳和ipad套!在蓝手里面抽一个小朋友自选ipad套噢
海尼森夜雪
1个偷情偷到死无对证的故事
有不伦表现,有乱七八糟性幻想,谨慎阅读
宇宙历800年的一个早上,我正在刷牙,亚典波罗摁响了我家的门铃,腋下夹着厚厚一叠书稿。亚典波罗回忆录,这是初稿。他说。已经给一些上班摸鱼的薪水小偷看过了,拿过来给你提提意见。我翻了一翻,隐约看到一些字迹和批复:“建议作者特意提下波布兰是银河第一美男子”,“不可能,我死也不改”。
不用在意波布兰的疯话,有什么意见你可以用红笔写在上面。上班快迟到了,我得赶紧走了,周末我会来拿东西,那,拜拜!
我咬着牙刷和他挥挥手,坐下来随手翻看。其他人的话倒不是很多,波布兰的批红倒是不少...
1个偷情偷到死无对证的故事
有不伦表现,有乱七八糟性幻想,谨慎阅读
宇宙历800年的一个早上,我正在刷牙,亚典波罗摁响了我家的门铃,腋下夹着厚厚一叠书稿。亚典波罗回忆录,这是初稿。他说。已经给一些上班摸鱼的薪水小偷看过了,拿过来给你提提意见。我翻了一翻,隐约看到一些字迹和批复:“建议作者特意提下波布兰是银河第一美男子”,“不可能,我死也不改”。
不用在意波布兰的疯话,有什么意见你可以用红笔写在上面。上班快迟到了,我得赶紧走了,周末我会来拿东西,那,拜拜!
我咬着牙刷和他挥挥手,坐下来随手翻看。其他人的话倒不是很多,波布兰的批红倒是不少,都是些无聊的意见。亚典波罗写了不少双击坠的事迹,波布兰恰有其事在上面批注:“是真的”,“确有其事”,“总体上没错,但是细节上有些出入,其一:在此役中波布兰击毁的敌机比哥尼夫要多六架;其二:……”
我嗤笑一声,直接把手稿翻到了波布兰批注的最后一页。他用醒目的字体写:“建议作者写明,哥尼夫是花花公子银河唐璜波布兰的男朋友,并且,没错,就是那种意义上真心相爱的男朋友。”
亚典波罗在下面回道:“烦死了,收到。”
午饭时间我在餐厅逮到亚典波罗,亚典波罗一只手抓着汉堡,一只手抓着可乐,警惕地看着我。我把那一页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展平在他面前。就是写着哥尼夫是波布兰真心相爱的男朋友的那一页。怎么,他说,你有什么异议吗?我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不说话。他在沉默中渐渐领会了我的意思。
你疯了,他环顾四周,用确保没有人听到的声音说,这不可能,你想也别想。
怎么不可能?既然波布兰和哥尼夫……
这不一样,你这个疯子,他抓住我的领口,咬着牙说,他们俩和你们俩是不一样的。你们是不伦。先寇布,你知道不伦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吧?不正常,不健康,永远不能见光。你应该知道的吧?从你踏出第一步的开始,你就要有永远不能大白于天下的自觉。
但那个时候他还活着。他如果还活着,我就能够忍受这一切……
你脑袋放清醒一点,他说,你不在乎好名声,但是他怎么办?死后还要被指指点点吗?菲列特利加怎么办?我的愤怒忽然走空了一下。他看着我的脸,渐渐松开我的领口,捂住自己的额头:哦,我的天啊,我当时就应该阻止你们俩的。
我们坐在一起,没有说话,也没有进食,就好像被魔法冻结住了。餐厅里人声沸腾。尤里安途中经过一次,从亚典波罗盘子里取走一块培根。时间重新开始流动了。你们两个的事情,我很抱歉。他用力地搓了搓鼻子,端起没怎么动的餐盘。但那件事绝对不行,你想都别想。
他走了,我一个人坐在原地。过了一会儿,他拿着餐盘又折返回来,眼睛红红的:保险起见,我和你确认一下,你不会因为我说的那几句话在这里哭出来吧?
我看着他狼狈的脸,忽然变得能够嘲笑他了:让我们看看到底是哪个小废物要哭了……
亚典波罗回敬给我一个巨大的白眼。
他死后,毫无疑问,我的心浸泡在巨大的悲痛之中,直到今天。就好像在它还能跳动的时候,有谁将它摘下来,活生生地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中,制造成了标本一样。做这件事的人是个高手,那颗心鲜艳而饱满,和活着时一样。
在他死之前,我经历过许许多多次的死,那些死都像流水一样过去了,并且永不回来。但他的死不一样,像是一种未被发现的绝症,反复发作。我第一次意识到人的死并非一个短暂而不可逆的瞬间,它能够反复发生。当伊谢尔伦的春天来了,我拿着啤酒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当第一场人造雪落在深夜的街道上;当我躺在床上,和美丽的女性肉体纠缠……当我稍微体验到一点活着的乐趣,同时又意识到我本可以比现在更加幸福的时刻,枪声总是不早不晚地响了起来。
人之所以可以安然无恙地活着,是因为人是健忘的生物,是趋利避害的生物。我见过许许多多的未亡人。事实上,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人能够一直沉溺在从不间断的悲痛之中,哪怕是最痛苦的那些未亡人。人的悲痛是有中场休息的。在某些时候,人能够短暂地忘记痛苦,养精蓄锐,好好生活,为的是给下一场大恸作好准备,就像松鼠收集坚果过冬一样。但我好像是个意外,有点造物的残疾,悲痛在我身上没日没夜地加班。但我有一个好处是意志坚定,所以倒还挺得住,可能上帝为人打开一扇窗就要焊死一扇门,因此我要遭受这种无止境的悲痛。
我之前和波布兰聊天。我很中意波布兰,因为我们是同道中人。我们的宗旨是只管交配不管恋爱。爱情是很痛苦的事情,我年轻的时候经历过一次,和一个比我大八岁的有夫之妇,当时我以为我一生的痛苦都在这里尝尽了(当然那是遇到他之前的事情,后来我意识到那只是年轻时候的高烧不退,我那个时候见得太少,误以为是真正的绝症。)。我和波布兰的讨论结果是,爱情就像是高利贷,一旦沾上,一辈子都还不清。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这一理论是正确的。
遇到他以后,我经历了各种各样的初体验。波布兰认为人生的种种经验,无论好坏,都乃是必要的,第一次的体验尤其珍贵。但我反对。假如有选择,谁想体验人生第一次爱而不得,第一次机关算尽,第一次丧偶,第一次痛不欲生?我三十多年的人生都在发疯一样地奔跑,试图躲开它们。但它们最终从我的背后赶了上来,击中我,像是一颗迟到的彗星。
那天亚典波罗特意折返关照我不要哭,那一刻我甚至想要笑出来。他死后,生前的相关者多多少少都流过眼泪,当众哭泣,或者独自一人的时候哭过。蔷薇连队成员几乎都哭过一次,那可真是铁汉柔情啊。可我从来没有哭过。这是实话。我的确被不可名状的悲痛包围,可我也没有忘记我的心又冷又硬,像颗石头。
圣诞节的时候,蔷薇连队一起喝酒,玩过一次游戏。林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测谎仪,人把手放在上面,只要说谎就会被狠狠电击一次。蔷薇连队是近身肉搏部队,被俘虏的可能性很高。为了防止情报泄露,我们接受过审讯拷打的模拟训练,寻常的电击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有精通机械的队员动手改造了测谎仪,调大了电流量。我们轮流把手放在上面,诉说自己一生里做过的最无耻的事情。吹牛的人会被电击,有所隐瞒的人也会被电击。电流真的够劲,就连蔷薇连队这样的铁汉都被电得惨叫连连。轮到我的时候全场起哄,都想看我的笑话。
我把手放上去,说:杨威利元帅死后,我一次都没有哭过。
那一瞬间我的心忽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仿佛遭受了真正的电击一般,我以为我真的会死。
但实际上物理意义上的电击根本没有发生。
他们说我不愧是连队长,忍耐力太过可怕了一点,能够若无其事地承受这样的电击。我身为杨威利的密友,显然绝不可能一次都没有哭过。他们又说我竟然这样避重就轻,身为不良中年,一定有更多能够拿出来吹嘘的无耻事迹,竟然只说了这件,未免也太过纯情了一点。
圣诞节是个快乐的节日,我们喝了很多。我不喜欢喝酒,却意外地很能喝。他很喜欢喝酒,却喝一点点酒就神智不清。一直以来,和他一起单独出去喝酒,我都是那个善后的人。如果我不管他,把喝醉了的他扔在大街上,要不了五分钟,他就会被流浪汉拖走强奸,一直一直强奸,然后很悲惨地光着屁股死掉。这种奇怪的想象不是无缘无故。因为我如果不是蔷薇骑士的连队长,不是他的左膀右臂,得力下属,而是街上的一个流浪汉,我一定会去强奸他。不过我不会让他光着屁股在大街上很悲惨地死掉,我会很温柔地对待他,让他知道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做那种事情也是很快乐的。我会努力工作,去工地上做苦工,下班以后去垃圾箱捡空瓶子,赚钱来养活他,让他可以什么也不干地呆在我们住的小窝棚里面,什么也不干,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等我回来,然后我们快乐地做一些猪狗不如的事情。只要想着他一整天都在等着我回来,我愿意变成流浪汉,去工地上卖苦工,所有的休息时间都去垃圾箱捡空瓶,甚至变成狗都可以。
这个愿望后来多多少少得到了一些实现,我指的不是变成流浪汉的部分,也不是变狗的部分,而是我们一起做一些禽兽不如的事情的那个部分。而且这件事情并不是由我主动发起的,所以错不在我。事情的起源是在某个初春,我们打了一场几天几夜的硬仗。大家都累坏了,站在工位上直接睡着了。舰队返航的时候开启了自动模式,否则敌人没有消灭我们,我们却会因为驾驶员疲劳驾驶而舰艇相撞,机毁人亡,变成银河里节日的焰火。返航回到海尼森的时候正是深夜。我们没有叫醒任何人,就让他们睡在舰艇上。我们在街道上兜风,呼吸新鲜的空气。天上忽然飘下雪来。我把我的外套披在他肩膀上,避免他感冒着凉。返航时的天气播报并没有说今天会有人工降雪,因此这场雪是真正的开春第一场雪。首都的街道有温控设施,雪一落地就化了,干干爽爽,就像根本没有下过。他虽然没有睡,但显然已经很困,乖乖地趴在我的肩膀上,黏着我到处走。他总想睡觉,我偏不让他睡,隔三差五就逗弄他一下。我说你亲我一下,我就让你睡觉,不仅让你睡觉,还让你睡到中午十二点。他眯着眼睛点点头,轻轻地啾了我一下。说实话,挺没意思的,一吻就知道是没有恋爱经验的处男。我也挺没出息的,竟然像第一次接吻的毛头小伙子一样,浑身滚烫。
我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傻乎乎地一笑,说:我知道!你是……
我训练有素地含住了他的嘴,没有让他说出那个名字。
然后我们到汽车旅馆开了房,大操一场,做尽禽兽之事。他好像没有搞清状况,中途喊了几次副官的名字。我有点生气,更用力地搞他,告诫他菲列特利加是如假包换的女性,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鸡巴。并且劝告他以后不要把鸡巴很大的人当成菲列特利加,不然菲列特利加知道了会生气,鸡巴很大的男人也会生气。
第二天早上酒醒以后,他有点蒙圈。他和我说,这一切都是搞错了,劝我忘掉。我说,不可以,你要对你搞过的男人负责。我威胁说,如果你不答应,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你的副官。他屈服了。杨威利尝试过各种方式和我断绝关系,包括告诉我他要结婚,但都没有成功,每次都以被我搞一顿收场。
他是个道德感比较强烈的人,保持这样的不伦关系对于他来说无疑是痛苦的。但我根本不是一个好人,我的人生词典里没有为爱放手这个说法。民间有一个故事,讲两个女人争抢一个小孩,都说这个小孩是自己亲生的。法官让两个母亲争抢这个小孩,谁能抢到手就是谁的。小孩被撕扯得非常痛苦,哇哇大哭。其中一个女人放手了。法官把这个小孩判给了放手的女人,因为她会心疼这个小孩,所以法官认定她就是九月怀胎的亲生母亲。如果是我,我会是一个把小孩撕扯成血淋淋的两半都决不放手的亲生母亲。我是个非常冷酷,并且很有手腕的人,一旦咬住一个人的脖子,直到他断气都不会松口。我不知道杨威利有没有一点点爱我,有没有从这种关系里获得哪怕一点点快乐——每次他在床上转过头茫然地找我的嘴唇,就像小羊羔找自己的牧羊人一样,和我接吻,我都有这样一种错觉。但假如他有一点点爱过我,获得过一点点快乐,道德感一定会把这一点点的爱和快乐上万倍地报复回来。想到这里我很难过。
最好的结果是,我希望他一点也不爱我,但是没有关系,我爱他就可以了。
我有点太过能喝了。整个连队的人都已经趴在了桌子上,但我还能笔直地坐着,给自己倒酒。我一直觉得做那个酒局过后唯一清醒的人没什么不好,虽然善后是挺麻烦的,但我因此得到了杨威利。但现在我开始痛恨这个身份了。杨威利这个王八蛋,不仅扔下一桌子酒鬼给我善后,还他妈的逃单。
我一只手拿着酒杯,一只手抚摸测谎仪,像是摸着爱人毛茸茸的脑袋。我说我根本不爱杨威利。它狠狠给我来了一下,劲儿大得能够电死一头牛。我在心里辱骂了一下改造测谎仪的队员。
我轻轻地说,虽然很残忍,但我一次都没有后悔过。
这次它没有反驳我。
我有时候对菲列特利加感到一种恶毒的嫉妒,这个悲痛的女人根本意识不到她拥有的是怎样的幸福。她是官方的遗孀,并且将作为唯一的遗孀被千万本史书记录和见证。
历史在某种意义上是忠诚的,不曾放过任何一个弄臣或是奸妃。你为什么偏偏要放过我,让我作为一个忠诚的下属千秋万代?
我再次读了亚典波罗的文稿,里面描述了我和杨威利的伟大友谊,写得和纯金一样真。先寇布中将是杨威利元帅生前的信友。先寇布中将是杨威利元帅生前的信友。先寇布中将是杨威利元帅生前的信友。我读了很多很多遍。每读一遍,都有一个笨拙的吻落在我的嘴唇上,像那年开春海尼森的雪一样,落下来很快就融化和蒸发。那一年我们在汽车旅馆脏兮兮的床上交欢,窗外下着死无对证的大雪,落地就没有痕迹地融化,第二天早上,海尼森将若无其事,看起来仿佛不曾下过雪一般。只有我们知道。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因此我要戒烟戒酒,我要记忆力旺盛,我要身体健康,我要长命百岁,我还要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