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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须知：

• 玛恩纳SS和罗小黑联动SS之间的一点无端联想

• 托恩成分 √ 在最后

• 托兰：关于我老婆因为做梦的内容打我。

• 内涵造谣

惯例，老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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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

“呀，是小黑啊~”

“喵！”

“小黑干员，中午好！”

“喵~”

“小黑吃过了吗？是要去食堂吗？”

“喵喵~”

玛恩纳走在罗德岛某办事处的走廊中，听见工作人员的招呼声由远及近，一些擦肩而过的人们脸上还带着他看不懂的慈祥笑容。然后，他看见了，那些对话中不断被提到的“小黑”。

——一只还巴掌大的小黑猫，灵巧地穿行在瓷砖地面上，若不是身姿看着实在敏捷，玛恩纳都担心匆匆而过的工作人员会踩到这只小黑猫。当然，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它，并不自主地放缓了脚步，弯下腰与对方对话。

“小黑干员，一会儿记得来医疗室哦。”一名医疗干员招呼道。

“喵↘↗~”小黑猫应道。

一只小猫，干员。罗德岛原来是这样的公司。玛恩纳想。他上一任就职的企业似乎也没这么黑心。

片刻间，小黑猫走到了玛恩纳的面前，似乎是因为没有见过他——当然，因为这也是玛恩纳第一次接触到这只小猫干员——小黑猫在原地蹲了下来，歪着头，满脸的疑惑和好奇。

“喵？”

是一只很灵动的猫。玛恩纳与小猫面面相觑。我居然能看懂他的表情。

玛恩纳的尾巴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一下，蓬松柔软的大尾巴轻轻扫过光，尖儿上一小撮金灿灿得忽闪。

小黑猫一下子就被迷住了眼，啪嗒啪嗒几步停在玛恩纳的脚边，伸出小爪子去扑那抹晃动的金色。

“咪嗷！”

玛恩纳原本想要绕过小猫前进的脚步停了下来。他低下头去看那只沉迷于自己尾巴的小猫，居高临下的角度和大尾巴限制了他的视野，他只能看到一小片影子般的黑色在金色中若隐若现。

玛恩纳的眉头皱了起来。

 

 

Part2

办事处的休息室，有一张懒人沙发，就摆在落地窗旁的角落中——那是一应菲林、佩洛干员们最喜欢地方，当然在其他种族的干员中也人气火热，就比如属于库兰塔的……临光。

玛莉娅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工坊前往休息室，正打算讨杯现成的红茶，然后躺倒在她心心念念的懒人沙发里美美睡上一觉。然而，等她伸着懒腰踏入休息室时，她的心爱之地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玛莉娅从没想过，会在这种地方遇见自己的叔叔玛恩纳。

“叔叔，你怎么在这里？”玛莉娅问道。

玛恩纳放下报纸，轻轻动了一下尾巴，蜷缩的尾巴微微舒展，蓬松的尾巴毛向两边散开，露出了藏在其中的一小块黑色——那是一只躺在毛绒绒里正舒服酣睡的小黑猫。

“诶？这不是小黑嘛！”玛莉娅发出小小的惊呼。

“你认识？”

“啊，叔叔之前一直在办事处，怪不得没见过小黑。他是在你之后来罗德岛的干员哦~ 别看年纪还小，他很厉害的。”

“真的是干员？”

玛恩纳本着对罗德岛良知的信任，以为“干员”二字是罗德岛员工对黑猫的亲切称呼。就像某家他曾经到访洽谈过的公司，有一只叫做“部长”的云兽。之所以玛恩纳对此印象深刻，是因为那公司的领导自大又恶心，寻求合作又骨子里骄傲自满看不起人，竟然要求他们在洽谈前恭恭敬敬地向这位特殊的“部长”打招呼，鞠躬敬礼的躬敬。

在离开卡西米尔入职罗德岛之前，应该去削了那公司的大门的。玛恩纳想。亏了。

天真的玛莉娅没有察觉出她叔叔内心对罗德岛的批判，继续开开心心地介绍道。

“对哦，是干员哦~ 他还和叔叔是同一个职阶，也是近卫。”

还让一只小猫站前线。

玛恩纳翻了一下报纸，心里琢磨着，上次写的离职申请书不知道能不能重复使用。

“既然叔叔占据了这个沙发，那我还是去姐姐的房间吧。”玛莉娅跳起来说道。

“等等。”玛恩纳皱紧眉头，“把这个小黑猫带走。我的工作不包含带小孩和宠物。”

小孩，和宠物呢。玛莉娅想。

“可是小黑睡得这么舒服，挪动他不好吧？就麻烦叔叔多照看一下他啦~”

玛莉娅说着，没等玛恩纳在说什么，快速地离开了休息室。

“玛莉娅……”

“……”

“……唉”

 

去往姐姐房间的路上，玛莉娅回忆着刚才看到的画面。

没想到会看到叔叔和小黑团在一起的画面诶！不过……好像也不怎么意外。

玛莉娅想到了很久以前，她小的时候。或者她更小点，就连她的姐姐也还是个孩子。

她和玛嘉烈最喜欢抱着叔叔的尾巴午睡了。

 

 

Part3

夕阳缓缓落下，休息室内被晚霞染成一片橘红。

晚风吹起薄纱制的窗帘，窗帘下的玛恩纳思绪渐渐放空。

难得的休息，难得的宁静。

或许睡意是会传染的，伴随着小黑猫均匀的呼吸声。

玛恩纳缓缓垂下了他手里那份今日早报。

 

夜幕笼罩，月光如霜。

月光穿过窗户将休息室分割，漆黑的影子从墙面落下，吞噬了沉睡的金色天马和黑色小猫。

纯黑的猫融入黑夜，或者说，它将黑夜融合，猫咪娇小的轮廓变得暧昧不清，如同光影流转间而拉长的影子，变得扭曲又巨大。

一只巨大的黑猫落在了懒人沙发上，它压塌了那小小的沙发，将金色的天马整个都围绕在了其中。

包围四周的温热与挤压感。

玛恩纳从沉睡中苏醒。

他皱起的眉眼微微抬起，然后他对上了一双巨大的猫眼。

蓝色的眼睛，笼着月色。

这不该是它的样子。

这也不该是他的样子。

玛恩纳想。

随着他的思想，庞大的黑色猫影发生了变化——变得纤瘦，变得矫健，变得……从一只吹胖松软的大猫咪凝结成了一只纤长的豹。

黑豹上肢揽上玛恩纳的腰，头颅搁在玛恩纳的肩膀上，带着倒刺的舌头舔舐着玛恩纳的脖颈血管，长长的豹尾绕过玛恩纳的金色尾巴缠在了对方的大腿上。

玛恩纳被整只黑豹禁锢在了怀中。

猛兽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脆弱的脖颈间。这并不让玛恩纳感到危险。再勇猛的野兽，也比不过敌人锋利的剑、莱塔尼亚诡谲的法术、来自叛徒的刀……

可是——当那烦人的舌头再度扫了上来，唾液的黏腻让玛恩纳的耐心降到了最低。

“别跟我搞这套！托兰！”玛恩纳反手桎梏住了黑豹的脖子，收紧关节像是要将着脖颈扭断一样。

下一秒，黑豹再度发生了变化。

玛恩纳感觉到自己的手臂一空。然后一双皮肤黝黑的臂膀环上了他的肩膀。

“骑士老爷，你是想杀了我吗？”轻佻的语调在玛恩纳的耳边响起。

成年萨卡兹的脸出现在月光下，散落的黑色发丝划过玛恩纳的手臂带来难耐的瘙痒。蓝色的眼睛微微弯起，其中是仿佛调戏一般的笑意。

你杀得死吗。玛恩纳想。

然后，他感受到奇怪的痒意顺着大腿往缝隙（懂）里走去。

玛恩纳低头。

那是一根细长的、末端带着三角肉瘤的尾巴。

……

 

“哟，骑士老爷，你醒啦~”托兰蹲在露台的栏杆上，向睡醒的玛恩纳招呼道。

他挥着手，背后是正圆的月，像极了一只在夜色中行走的黑猫。

玛恩纳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位不请自来的萨卡兹。

“托兰。”

“诶，在呢？”

托兰敏锐地察觉到玛恩纳心情不太好。

我这才刚到，就蹲在这儿，看了一会——儿这家伙的睡颜。应该不是在生我的气。那就是别人惹他生气了。难道罗德岛让他加班了？

思考了一圈，自认为解除了危机的托兰从栏杆上跳了下来。带着想要安慰多年好友的善良思想走向了玛恩纳。

“怎么刚醒来就一副这个表情？需要我去给你搞点小酒吗？”

玛恩纳从懒人沙发上站起来。黑色的小猫还躺在他的尾巴中间，被他小心翼翼地挪开。

托兰注意到了这只小黑猫，饶有兴致地看了过去。

“嚯，你这尾巴里还睡了一只小猫啊！说起来，从以前开始你的尾巴就很招人喜欢。”

“转过去。”玛恩纳说道。

托兰不明所以地转过身去，扭头去看玛恩纳。就见对方的视线落在了他的尾巴骨上。

他的身后什么都没有，只有半截破破烂烂的披风。

嗯嗯嗯？怎么回事？今天的临光开窍了吗？还是说他想换个位置，嗯……这件事可能需要商量一下……

从托兰的角度看来，这是来自玛恩纳·临光的邀请。

“托兰，和我打一架。”

“什么？”

金色的光雨落了下来。

落得月色下的露台上，金色银色混成了一片。

“光雨？！不是吧，玛恩纳你来真的？！”

玛恩纳拔出了刀。

托兰转身就往窗外跳。

 

转瞬间，休息室内就寂静了下来。

晚风微微吹动窗帘，盖上了半开的落地窗，连窗外传来的声响都变得朦胧起来。

“骑士老爷！”

“我的临光！”

“玛恩纳！”

酣睡的小猫翻了个身，半梦半醒地睁开了眼，然后尾巴一甩又安然睡去。

“喵喵……”（有点吵）

“喵喵喵……呜喵……”（不过金色的雨……真好看……）

 

尾声 

第二天清晨，玛恩纳回到事务所，身上沾着清晨的露珠。

“你好！”

一位白发少年礼貌对玛恩纳问好。

“谢谢你昨天让我睡在了你的尾巴里。”

玛恩纳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小少年，问道。

“你是小黑？那只猫。”

“嗯！我叫罗小黑，是罗德岛的干员。这里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你是我的前辈。还请多多指教。”

一个懂礼貌的孩子。玛恩纳想。

虽然对让一个孩子当战斗干员这是依旧颇有微词，但玛恩纳还是决定不交离职申请书了。

遥远的另一边。

托兰披着那比破破烂烂还要破破烂烂的披风，灰头土脸地回到了驻地。

留守的赏金猎人看到自家老大这副样子，好奇地围了上来。

“你这是怎么了？你昨晚，应该是去找临光家那位了吧？”

“是啊。”

“怎么搞成这样子？”

“因为大战了三百回合。”

嚯！一堆黄色马赛克划过赏金猎人们的脑海。

“看你这样子……难道是……野战？”

“那自然。”在屋子里打架，赔偿还不是我出。

“哇哦！”赏金猎人们却肃然起敬。

不过最后还是找到了一家不错的旅馆。托兰想。

【end】

一点小唠叨：

剧情里小黑是人型，而从档案看猫型只有博士见过。不过，因为技能会变猫，所以就默认大家都知道啦~ 【初衷是想让叔叔战场撸猫来着

理论上萨卡兹都是有尾巴的，但是托兰的立绘没画尾巴，就默认托兰没有尾巴啦~ 叔叔就是因为这点意识到自己在做梦。至于叔叔为什么会梦到托兰对他酱酱酿酿…………嗯……要不问问叔叔……的剑？或者托兰？

Summary：

玛恩纳知道龙天生就会被金灿灿的东西吸引。

但这没法解释为什么龙穴里会有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蓝眼睛裸男找他要衣服。

 

Attention：

1. 托兰·你这个老同志坏得很龙·卡什 X 玛恩纳·绝赞出走ing见习骑士游侠·临光

2. 人和龙有什么阶级之分，纯爱故事更不在乎物种之别（那不是更好吗.jpg）

3. 个人英雄主义救不了世界所以干脆不救了

4. 但还是要努力一下的沙雕童话故事

 上有1w，下怎么着也会有2w吧……（目移）

加了很多新东西！

小骑士长这样！！！！感谢亲友@若与非或 ！！！

神仙下凡！我！！就是那个幸运的亲友啊哈哈哈！！！

 

 

OK？

↓

↓

↓

 

 

 

00.

 

玛恩纳知道龙天生就会被金灿灿的东西吸引。

但这没法解释为什么龙穴里会有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蓝眼睛裸男找他要衣服。

 

“骑士老爷，行行好吧？”对方眨一眨眼睛，大言不惭：“这洞里暗无天日的，可冷了。”

 

玛恩纳看看四周，皎洁月色正透过岩石的罅隙洒落，穴中铺满一地浅浅的银光草，映在对方湛蓝眼眸里，上下呼应地倒转了星空。

 

暗无天日，呵。

 

玛恩纳勾起嘴角，手扶上了剑柄。

 

 

01.

 

事情还要从两年零两个月又一周前的天灾说起。

天灾是很广泛的概念，既包括流星坠落，天降蝗虫，洪涝灾害，赤地千里，也包括字面意义的……来自天上的灾害。

 

……比如两头龙打架，从天东头打到天西头，龙炎裹着还未完全汽化的生物油坠下，在都城引发一阵不大不小的火灾。

 

它“不小”在于着火点确实挺多，“不大”是因为骑士们训练有素地及时切割出了隔火带，配合术士降水，很快控制住了火情。

 

但谁也不想再来几次。彼时十六岁的玛恩纳看着身为大骑士长的斯尼茨和约兰塔神色匆匆进了皇宫，觉得这事儿十拿九稳了，便又开始计划起跑路来。

 

——骑士的功勋不应在宫廷。

 

西里尔没有反驳他，只问他觉得应该在哪里。

玛恩纳说正因为他不知道，所以他得自己去看。

斯尼茨拍了拍他肩膀，塞给他一个包裹，语重心长，拿着吧，你嫂子准备的，衣服破了记得自己补啊你尾巴那儿还挺容易磨破的。

玛恩纳抽出长剑就试图和敬爱的兄长进行一个决斗。

约兰塔哈哈大笑一手一个把他俩丢出了临光家，说是丢人就得丢在外面。

于是兄弟俩立刻形容整肃气宇轩扬了起来。

 

总而言之，玛恩纳觉得今天是个离家出走的好时候。所有人都被喊到了宫里，他也就无需费心去憋那两句干巴巴的告别。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他想。

 

过于年轻的玛恩纳·临光就这么过于快活地无视了斯尼茨和约兰塔友情支援的跑路大礼包，随便收拾了下随身衣物就轻装上路。

 

然后他站在城门口，瞪着告示牌愣住。

 

提问。

如果有巨龙（复数）威胁到了你家的安全，身为骑士，你应该——

 

方案A：把巨龙老巢掀了。

方案B：和巨龙签一个互不干扰协议。

方案C：建一个防护罩。

方案D：诱使它们和别地的高危生物打起来。

方案E：钝角。

 

他们居然真特么的选了钝角？！

 

玛恩纳瞪着“诚招志愿女性主动与巨龙和亲以佑国之太平”，唰地就冲了出去。

 

……没太冲得了。

此时还有一堆骑士，也义愤填膺地要找龙算账。

就，挤城门口了。

 

 

02.

 

挤城门口这事倒并没有打消各位猎龙人——又或者屠龙卫士或赏金猎人，随你喜欢——的热情。相反，他们趁着拥堵的档口，集思广益，不知怎的就达成共识：寻龙这事吧，就还得奔个庞大、危险的栖息地，不然怎么配得上轻轻一脚大地抖三抖的巨龙。于是纷纷一头扎进深山老林，誓要荡平蛮荒。

 

荡了近两年，探索深入山林腹地，别说当日作孽的两条巨龙了，连个大点的鳞片都没见着。

 

——倒是周边村镇整得挺好，屠龙产业园又何必真的有龙。

 

玛恩纳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巨龙真实存在，他的双眼、都城的灾后痕迹都可作证。那样体型的生物，必然要求大量的食物供应和大型的活动场地，留下的生物痕迹一定非常显眼。这么多人，不可能什么都找不到。如果什么都没有，只能说明，要么巨龙有足够的智慧和能力掩盖自己的行踪，要么它们的行踪本来就不如人们所想。

 

他回忆起皇宫荒谬的征婚启事——再荒谬，也毕竟是在临光家的骑士们眼前做出的。他深信自己的父兄不会顺着女王胡来。女王也向来睿智，不会无故搞出这种东西……

 

所以，有没有可能，所谓的巨龙，确实拥有能与人通婚的体型，是能被招徕的对象？

那么，相较遥远的深山……会不会近郊的密林才是更好的藏身地？

 

玛恩纳深吸口气。

他并不会天真的相信，拥有那样力量的生物，只因可化为人形，便是好相与的。正相反，一条能翻天覆地的巨龙却完美融入了人群，叫他确信自己所追索的是这个大陆上最危险的生物。

 

但他毫无畏惧。

 

玛恩纳尽力做了准备。看起来再天不怕地不怕的游侠儿，但也并不会莽撞地送死——那样的家伙合该被同行好好教做人。他购置了探测和防御卷轴，沿着那天巨龙们飞来的方向（卡西米尔南境边缘的黑森林），低调地探听临近村庄的口风，看有没有离群索居却总是能带来好猎物的猎人。那些蜂拥而至的赏金猎人本会为他的搜索增加不少难度，但大部分掮客都自顾自地将他的行动解释为骑士老爷打算雇个靠谱的当地猎人，自觉地筛去不少后，符合他要求的就没几人了。

 

“其实最靠谱的就是我们老大啦！”边境猎人公会（一个酒馆）的克里勤快地把玛恩纳面前的桌子擦得干干净净，说：“他在这儿有些年头了，黑森林就跟他后院一样。那些屠龙卫士一开始都得请他带路呢！”

 

“……”玛恩纳说：“你们老大叫什么？”

 

“托兰。托兰·卡什。”克里显然很是为替老大揽了个大单欢欣鼓舞：“嘿，说就是巧了——老大！老大！有贵客上门！”

 

玛恩纳回头看去，正撞进一双玩世不恭的湛蓝色眼睛里。

 

那眼睛笑意生动：“我当是谁，原来是我们金灿灿的公子哥呀！”

 

他转身跟旁边的猎龙人们道：“瞧见没瞧见没，我就说肯定能再遇上的！”

他一眼扫去，见玛恩纳面前空荡荡的，便扬眉不客气地坐下，喊道：“克里，上咱们最好的酒，记我账上！”

 

玛恩纳说：“我不——”

 

“当时兵荒马乱的，兄弟几个都人仰马翻了，多亏你搭了把手。”对方伸出手，敛去不正经的神色，恳切道：“谢谢。第二次见面，我是托兰·卡什。”

 

玛恩纳垂眸看着那只手，黝黑粗糙，掌心有长年累月的剑茧，虎口边缘有深刻的勒痕。

是一双再人类不过的手。

 

他握了上去：“玛恩纳。”

 

托兰拖长声音，念他的名字：“玛恩纳，——？”

 

“就只是玛恩纳。”他说。

 

托兰点点头：“好吧，玛恩纳。当时没机会谢你，但既然现在你到我地盘上了，就千万别跟我客气。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尽管说。”

 

……这话说的。

玛恩纳就看着他含笑的眼睛，微微扬眉。

 

——我怀疑你其实是龙。

——要不，你现在就变给我看吧。

 

但看看眼前男人这自来熟的样子……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龙不杀人不放火，变身为人也不搞事，就为了组建边境猎人协会搞寻龙旅游餐饮住宿产业一条龙努力发家致富吧？？？

 

佐菲亚都不能信。

 

玛恩纳·临光，出生以来第一次，动摇了。

 

他外表平静内心迷茫道：“……我就想在周边看看。”

 

“好勒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托兰打了个响指，举起啤酒杯和玛恩纳面前的果酒一碰，笑弯了眼睛：“从明天起，就请多指教啦！”

 

玛恩纳看了看杯中灿金清澄的果酒，勾勾嘴角：“我很期待。”

 

 

 

托兰·卡什其人，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翌日，枕戈待旦的玛恩纳·临光先生，基于一种神奇的预感，天刚蒙蒙亮就起床严阵以待，刚梳洗完毕，便听得门被拍得山响：“嗨玛恩纳！起床啦~”

 

……自律使我自由，诚不我欺。

 

玛恩纳拉开门，全副披挂，精神抖擞，闪闪发光。

 

托兰几不可查地一愣：“嗐，我还想提供下闹铃服务的。”

 

玛恩纳雍容华贵地一扬下巴：“带路。”

 

托兰笑道：“咱们溜达过去，正好赶上早点摊开业！”

 

玛恩纳冷脸道：“贵宝地开张得还挺早。”

 

托兰：“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嘛~我看骑士老爷也起挺早？”

 

玛恩纳：“早起的鸟太吵了。”

 

托兰：“啊哈哈哈哈骑士老爷真会说笑。”

 

玛恩纳：。是真的吵。

 

黑森林气候温和湿润多雨，卡西米尔人此前并不关注这片南境，直到屠龙事业欣欣向荣，这里俨然成了个赏金猎人集散中心。市政规划完全围绕着集会地展开，左边一溜酒馆，都闭着门。门前塞满早餐铺子，正如托兰所说，都已热气腾腾地开张了，他一路走过去，都有人熟络地跟他打招呼，时不时还试图给玛恩纳塞点什么，空气中充满了热情好客要面子的氛围。

 

玛恩纳无功不受禄，一路“谢谢不用了”说了不下十次，身心俱疲，最后实在忍不住，问托兰：“你们……都这样？”

 

托兰说是啊是啊民风淳朴嘛。

 

他们正穿过集会地，往右边一排商店走去，玛恩纳瞅着这些奇形怪状的武器和装甲，只觉得眼睛疼。

 

托兰说：“哈哈，让骑士老爷见笑了。”

 

玛恩纳说：“我不是骑士。”

 

“您这一身可不是普通人穿得起的。”托兰说。

 

玛恩纳低头看看自己。走的时候他就紧着朴素又耐用的选了，两年来也没换过。也许是他无声的疑问太明显，托兰笑了笑，道：“大部分人其实穿不起那么结实的布，所以衣服也不撑展。”

 

“……还有呢？”

 

“嗯？嗯……我想想……”托兰停下脚步，绕着他转圈，煞有介事地摸着下巴，道：“咱们一件件说啊。就说您这双鞋，哎呀那可值老钱了，赶山路很方便，也不大容易进水变形吧？裤子剪裁得当，留了活动余地又不会太松垮，针脚细密紧实，就是这几块补丁的针脚也太lan——浪了。上衣和皮甲更别提，一看就是能保命的好货色。人嘛……”

 

托兰盯着玛恩纳，盯到玛恩纳不由皱了皱眉头：“怎样？”

 

托兰笑：“身姿笔挺、一表人才，怎么看都是个金灿灿的公子哥嘛！”

 

玛恩纳说：“……你当时说的‘金灿灿’，其实指的不是我的头发吧。”

 

“啊哈哈那肯定也是包括在内的！”托兰也没太打马虎眼，又转身向前走去。

 

玛恩纳心下多少觉得有点微妙，这种被龙教做人的感觉……好吧他还不能确定这家伙是龙。不如说是越来越……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个想法，不由五味杂陈道：“……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嗯……像你这样的小少爷出来还是蛮危险的。”托兰说：“但你人不错，当然是能帮就帮咯。”

 

玛恩纳沉默片刻：“……谢了。”

 

托兰说：“不客气。要我给您挑几套更合适的衣服嘛？”

 

“……也行。”

 

“裁缝店下午才开门呢，我先带您去赶早市啊！我们这边靠近森林，草药现摘现卖，特别新鲜……”

 

“……也不是新鲜就好吧。”玛恩纳略有些迟疑道：“不容易保存。”

 

“咳，看来小少爷也不是完全没有生活常识的嘛。”

 

“所以你刚刚是打算坑我的？”玛恩纳扬眉，止住脚步：“这就是你说的‘包在你身上’？”

 

托兰摸摸鼻子，哼唧：“哎哟喂我的骑士老爷欸，您那么金灿灿的，真的很难忍住不宰一把啊……我保证，我保证，一定给您谈到一个童叟无欺的公道价格！”

 

玛恩纳轻哼道：“带路。”

 

 

……

……

……

 

 

“骑士老爷，是我不对。”

“小少爷，原谅我。”

“玛恩纳大人，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托兰欲哭无泪道：“您就，别再，砍价了！”

 

玛恩纳瞥他：“‘童叟无欺’？‘公道价格’？”

 

托兰双手合十：“是是是，可能是比平时上浮了十……”

 

玛恩纳看着他。

 

“二十……”

 

玛恩纳继续盯着他。

 

“六十……”

 

玛恩纳的手搭在了剑柄上。

 

托兰举起双手：“好吧两百个点！”

 

玛恩纳不可思议道：“你们傻的吗。还是说，你们是当我傻？”

 

托兰满脸：可您真就是一只金灿灿的肥羊啊，但非常识趣地只是赔笑：“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玛恩纳扬眉。托兰叹气道：“可能就有一点，大意。玛恩纳，既然你其实知道行情，那你这身行头……”

 

玛恩纳平静道：“为了伪装赌命才是愚蠢。”

 

托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但你穿着这身，一般人也不太会跟你说实价。”

 

“我有耳朵。”玛恩纳说：“而且只要不是太过分……”

他哂笑一声：“两百个点，呵。”

 

“是是是，这确实是我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托兰痛心疾首：“来来来，为表歉意，请您吃我们这的特产冰激凌！”

 

“我不——”玛恩纳说。

 

但还是被拉走了。

 

 

 

是这样，玛恩纳开始怀疑，是不是黑森林其实是什么风水宝地，才能养出诸如托兰·卡什这样的奇人异士。

 

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这块地方的每个铺子，都表现出一股精明友好但欠揍的奇葩画风。

 

比如，好好的一个冰激凌铺子，为什么前面挂个牌子，上面就画了一截手臂和一根杆子，还打了叉。

 

托兰解释道：“就是您不要碰店主的手和舀冰激凌的长杆的意思。”

 

玛恩纳看着他：我疯了吗我要去碰别人。

 

托兰：嗯嗯嗯知道您洁癖了。遂伸手请这位爱干净的先生挑自己喜欢的口味。

 

玛恩纳就随便指了指，他比较好奇被托兰极力推荐的这玩意儿能整出什么花活。

 

店主递给他两个叠在一起的卷成漏斗状的硬化的华夫饼，玛恩纳接过，店主微微一笑，捻起长杆，戳进冰激凌桶里，用力一挑——好家伙，一桶冰激凌柱就这么拔了出来！

 

玛恩纳瞪大眼睛，看了看手上的华夫饼……又看看托兰。

 

托兰一脸严肃。

 

店主手上一抖，那一桶冰激凌就被整个倒扣在华夫饼筒上，玛恩纳手抖也不抖，神情非常平静，甚至打算带着一桶冰激凌走人。

 

店主抬手一扬，那冰激凌柱便黏着在上的华夫饼筒飞了回去，玛恩纳手上只有下方那个空荡荡的华夫饼筒了。

 

玛恩纳平静地看向托兰，托兰微笑。

 

店主向玛恩纳伸出手，玛恩纳把手头那个空荡荡的华夫筒还给他。店主托着那一大柱冰激凌，又在空中舞了一通，随着每一次激情舞动，冰霜便在玛恩纳面上多覆一层。

 

托兰开始给店主打手势。

但是，店主是有理想有追求的店长！

 

只见他大喝一声，一个猴子捞月，让华夫筒将将从玛恩纳摊开的掌心上划过。

 

托兰不忍直视地捂住了眼睛，但偷偷留了条缝。

 

——说时迟那时快，玛恩纳左手一把抓住华夫筒，右手拔剑凌空一划，偌大的冰激凌柱便被一切两半！

 

店长呆呆地看着手上只剩一半的冰激凌柱。

 

“没碰到你的手和杆子。”玛恩纳心平气和道：“结账吧。”

 

店长颤抖地看向托兰，托兰悲痛地掏出钱包，冲他摆摆手，店长“忍痛”点点头，收下了显然非常丰厚的报酬。

 

托兰转向玛恩纳，微笑：“哎呀~没想到您这么看好我们的特产冰激凌呢~怎么样，是不是很惊艳！别地可没有这种黏度哦！”

 

玛恩纳看向冰激凌摊底部，店长僵住，他收回目光，道：“冰霜法阵不错。”

 

“哈哈，吃饭的家伙事嘛，可不能马虎了。”

 

玛恩纳说：“会这样级别的魔法，在宫廷术士里也能有一席之地。若有机会，我很想拜会一下这位……亲民的法师大人。”

 

“呃。”托兰说。

 

玛恩纳侧头看他，似笑非笑：“怎么，不方便？”

 

“怎么说呢，他们这种人，性格古怪的很啊，就算是我们，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我明白。如果对方拒绝，我不会失礼。”玛恩纳说。

 

托兰眨眨眼，笑道：“自当尽心把话带到。”

 

“多谢。”玛恩纳认真地朝他点头致谢，配合着他手中极不成比例的冰激凌华夫筒，显出一种可谓滑稽的可爱来。

 

托兰捂住胸口，感觉被什么击中了——大概是自己仅存的良心吧，他坚信：“呃，那个，玛恩纳——”

 

但玛恩纳已经自顾自向前走了。

 

平稳地举着那个冰激凌柱。泰然自若。

 

他们行经之处，人人为之侧目。托兰想笑又不敢笑，只好一直憋着，再没闹出什么幺蛾子，规规矩矩地同举着巨大冰激凌的玛恩纳走回了集会地中心。

 

此时正当早市，最是人声鼎沸、摩肩接踵之时。他俩身高卓越，一个金发金瞳，气度非凡，是外来贵客，一个墨发蓝眼，满面春风，属当地知名人士，辨识度极高，瞬间便吸引了全场关注。

 

玛恩纳停步。

 

托兰放慢脚步，忽感不妙。

 

玛恩纳转身，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巨大的冰激凌华夫筒递向托兰。

 

“真不好意思，忘了说，我非常讨厌奶制品。”

玛恩纳眉目舒展，唇角微扬，骑士风范尽显，十分耀眼：“还请您尽数收下，不要枉费店长如斯热情。”

 

托兰……

 

托兰，卒。

 

 

 

03.

 

撇开时不时的血压上升不谈，玛恩纳在这座南境小镇呆得还是蛮愉快的。冰激凌事件后（经请示，托兰又买了一些华夫筒，把冰激凌分给了当地的孩子们），托兰似乎打算认认真真地尽一份地主之谊，带着他把镇里好玩的东西都看了个遍。玛恩纳挑了条漆黑藤条编织的鞭子，举棋不定地磨蹭许久，还是拿了托兰推荐的硝制的兽皮，最后在给斯尼茨和约兰塔的礼物上犯了难。

 

托兰试图说服他一对手工木雕很不错，雕的是南境非常恩爱的一种鸟，金红的羽色非常鲜亮，以前常用于新婚首饰，但近来不准捕猎了，也就做不了了。当家的黛丽丝本来都打算结婚的，但这不是买不到那种首饰了吗——“嘿，你猜她怎么说的？‘我就是为了当漂漂亮亮的新娘子才想结婚的！’”托兰惟妙惟肖地学着姑娘的声调，“‘不然谁要费那个事！’”

 

“那她和恋人分手了吗？”

 

“嗯？没有啊。”托兰说：“两个人就这么在一起啦。在我酒馆宣布的。那晚我做主，全店酒水免单，亏了好大一笔。”

 

“心疼的话就别充大款。”

 

“那不行，人家既然挑了我们酒馆做定情之地，我就得好好表示——未来一周年、两周年、十周年都得来我这儿呢。”

 

“……你倒是想得长远。”

 

“细水长流嘛，骑士老爷。”托兰笑眯眯地说：“我们生意人就是要精打细算的。”

 

“不是赏金猎人吗。”

 

“啊哈哈，一回事、一回事。”

 

“你确实和一般的赏金猎人不太一样。”玛恩纳思忖道：“你们不该东奔西跑吗？”

 

“您这是打哪来的刻板印象，人要真有个安心的落脚处，谁乐意东奔西跑呢。”托兰瞟了一眼玛恩纳神色，乐了：“啊，我这可不是说您哦？”

 

“……什么意思。”

 

“嗯……这么说吧，正所谓‘此心安处是吾乡’，落脚地您倒不缺，但哪里能让您心安嘛——可就说不好咯。”

 

玛恩纳默了一瞬，看着那对相依偎的金鸟，请店家仔细包好，同其他礼物一并寄回。

 

他们从驿站出来，并肩向酒馆闲散走去。

 

托兰谈兴大起，一路上都在跟他八卦。这家以前最出名的就是酒酿圆子，你不能喝酒本来是很可惜的，但最近他们全家都出去玩啦，所以也不必太介意。这家的小克里斯波从小喜欢骑士故事，近几年有点幻灭，但还是不想继承家业，最近有打算去首都闯荡，不知骑士老爷能不能提点一两句。那边的风筝做的是一绝，可惜现在不是春天，你也没地方放，不然带回去送小孩子是很合适的——啊，要不提前给你兄嫂的孩子预备着？

 

玛恩纳忍无可忍，感觉这人简直要逮着自家薅上瘾了：“……你确实很了解这里。”所以快闭嘴吧。

 

托兰欣然接受：“毕竟在这呆了十来年，再不知道就太不上心了。”

 

玛恩纳缓缓说：“我……在都城长大，但也并不能说对那里的每家小店都了如指掌。”

 

托兰失笑：“您肯定是那种恨不得住在训练场的别人家的孩子，说不定连陪自家妹妹逛街都觉得是浪费时间。”

 

“……”玛恩纳说：“倒也没有……”

他环视四周，见往来的人或疲惫或轻快，但眼中都充满希望，一见着托兰便笑，连带着将这善意也分给他些许，声音中便带了些不确定：“你……很看重这里？”

 

“不然呢？”托兰似乎不知道他在问什么，歪歪头：“这么长时间，总是有点感情的。”

 

“你不是本地人？”

 

“看出来了？也是流浪过来的，看这地方人不错，就留下来了。”

 

“这么多人过来猎龙，你不会觉得厌烦吗？”

 

“怎么会，财神爷降临，我高兴还来不及！欸，这话可千万别外传啊，不然大家生意都要不好做了。”

 

“那你就别说。”

 

“哈哈，这不是看骑士老爷人品一流，值得信赖吗？”

 

“没记错的话，这才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吧。”

 

“怎么才第二次呢。”托兰比了个OK的手势，笑意深深：“昨晚一别，今天这不就第三次了嘛！”

 

玛恩纳咬牙，这真是……不知不觉话题又被这人带沟里去。

 

跟这种满嘴跑火车的货色就不能搞迂回那套。

 

他直接了当道：“我也是来找龙的。”

 

托兰痛快道：“行啊没问题，您给个时间，我给您攒一队人出来。南境这边，进山可大意不得。”

 

“谁说我要进山。”玛恩纳一字一顿道：“我要看你们周边那些较为隐匿的山洞……不，甚至无需隐匿。只要让人觉得‘龙不可能在这里’……”

他视线逡巡一圈，终于定定落在黑森林边缘异军突起的高崖之上：“比如说，那里。”

 

托兰跟着望去，笑了一声：“您确定吗，骑士老爷，那地儿可不好爬呢。前不久有一群人差点摔断腿也要过去看看，这不，什么都没发现吗。”

 

“因为他们不知道该找什么。”

 

“不是找龙吗？”

 

“不。”玛恩纳看着托兰，认真道：“是龙变成人的痕迹。”

 

“……这是个很严重的指控啊，骑士老爷。”托兰扬眉。

 

“我确信龙是存在的，这么久还没人找到，只有这个解释了。”玛恩纳说：“我不会是唯一这么想的人。”

 

托兰吁了口气：“这下可要人人自危了。”

 

“我知道。”玛恩纳平静道：“所以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托兰张了张嘴，但最终并没有说什么。

 

玛恩纳道：“时间你定，但我近期就要进山。”

 

托兰笑起来：“行。”

 

玛恩纳深深看他一眼，道：“托兰·卡什。”

 

“嗯哼？”

 

“这里就是你的心安之地吗？”

 

托兰一笑，坦坦荡荡：“不然我何必为它花这么多功夫呢。”

 

 

 

04.

 

虽然说让托兰去安排，但玛恩纳是不会等的。——开玩笑，等他安排完，他能找见什么可就说不好了。

 

是夜，玛恩纳就决定自己夜探那处高崖上的洞穴。既然他本就是为了寻龙出来的，这些装备他自己就有，更何况还有魔法辅助，他并不担心人身安全。

 

玛恩纳知道龙——和大部分生物的眼睛，天生就会被金灿灿的东西吸引。

 

所以，行动伊始，他便谨慎地包好了自己耀眼的金发，尾巴也认认真真地塞进了裙子里——是的，想兜住天马蓬松的大尾巴，一般的裤裙已然是不够用了。玛恩纳拒绝回忆自己借佐菲亚的名义去订做裙子时家里裁缝的眼神。（“小少爷，是这样，您给我的腰围……不是大小姐的。”）

 

龙是很危险的生物，仅仅是它们战斗的余波，就可能毁灭一座城市。但龙也并非没有弱点，在布满硫磺与火焰的龙穴中，它们会短暂地张开护住心脏的逆鳞，在掳掠来的财宝山脉上放松休憩。

 

——至少传闻是这么说的。

 

但这个高崖上的洞穴，既没有硫磺的刺鼻味道，也没有火焰，反倒形成了天然的一线天结构，月色慷慨的洒落，照在一个黑漆漆的影子上。那影子深沉如夜幕，源于地面的银色微光映照其上，仿佛自天幕裁下一角的夜空，一呼一吸间便渗透出古奥森严的法力，那并非常理中的生物，而是魔法的凝结，幻想的具现，是——

 

龙。

 

玛恩纳不禁屏住呼吸。

 

面对这样的影子、这样的巨像、这样活着的夜空——你是不可能不被慑去心神的。

 

而下一秒，仿若错觉似的，那影子便消失了，只有一个黑头发的脑袋从石头后弹出来，毫不惭愧地招呼起玛恩纳来：“哎呀骑士老爷您可算来了~！谢天谢地，我都要冻死了！能不能请您借件衣服给我穿呢？”

 

玛恩纳……玛恩纳心情复杂。

——世上怎能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骑士老爷，行行好吧？”对方眨一眨眼睛，大言不惭：“这洞里暗无天日的，可冷了。”

 

暗无天日，呵。

 

玛恩纳勾起嘴角，手扶上了剑柄。

 

“你怎么在这里。”他冷声道。

 

“这不是想为您探个路？谁知道衣服就被龙给扒了。”托兰说。

 

“想必那衣服浮夸得连龙都难以忍受。”

 

“可说呢。”托兰道，一脸后怕地拍拍胸脯：“龙真的好~吓~人~啊！”

 

玛恩纳深深吸气，再听不下去，扯下盖住头脸的斗篷，对方瞅见他腰间的裙子，露出一点忍俊不禁的笑意，然后玛恩纳把裙子也扯了下来——两片式的，一并劈头盖脸地丢了过去。

 

托兰很快从短暂的僵硬中回神，眨眨眼：“给我的？”

玛恩纳抱着双臂，冷酷道：“穿上。丢人。”

托兰捡起衣物，鼻翼微微翕动，脸上一瞬间划过微妙的神色，但很快便自若地穿好，坦坦荡荡地站直身体，朝他忽闪着睫毛：“真是谢谢骑士老爷慷慨大方了。”

 

玛恩纳没有理他，绕过托兰起先藏身的石头，转入洞穴深处。确实，一切可疑的痕迹都已经被粗暴的破坏了。

 

“好可惜。”托兰毫无诚意地说。

 

“可惜什么，你不是刚说衣服被龙扒了吗。”玛恩纳说：“这不就证明我的推论没错？”

 

“啊，是哦。”托兰说：“那您打算怎么办呢？”

 

玛恩纳猝然回身，寒剑带起一道金芒，划破清冽月色，精准地架在一步之遥的身后之人颈侧，贴上脉搏，是要见血封喉的姿态。

 

他站定，飞起的发丝才将将落下，碎金一般地散在肩膀。托兰的目光随着那光芒飘忽一瞬，又直直迎上天马血脉鎏金的眼瞳，不闪不避。

 

“要问这话的是我才对。”玛恩纳说。

 

“托兰·卡什，你打算干什么？”

 

“你既然已经破坏了一切痕迹，又何必留在洞穴里，还刻意叫我看到、看到——”他咬牙道，到底是替人害臊，实在没脸说出来：“多此一举！”

 

“因为我也很好奇啊。”托兰微笑道：“既然你已经确信我不是人类，又为何还要告诉我你要来探查这个洞穴呢？”

 

他轻声道：“你这样……岂不是让人觉得，是在提醒我吗？”

 

玛恩纳没有说话。托兰笑意更深：“还真是？哎，这多不好意思。”

 

玛恩纳沉声道：“我要找的是那日破坏了都城的巨龙。如果此事和你无关，无论你是龙是人，都不是我追索的对象。”

 

“不害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孜孜不倦发展当地旅游业的异类？”玛恩纳扬眉：“那这样的异类不如越多越好。”

 

他顿了片刻：“……我见过很多人类，他们也并不如你。你说你非常在乎这个地方……这我相信。因此，我更不理解，你闹这一出是为了什么，托兰·卡什。”

 

托兰看了他片刻，忽地轻笑出声：“欸，玛恩纳，你不自己也说过吗？你不会是唯一觉察到的人。”

“虽然维持平静生活很难，但打破它却很容易——如果你再多呆两天呢，就能看到皇家骑士团往这边来啦——啊，那样你还能正好和哥哥见上一面，不是吗？临光家的二少爷。”

 

玛恩纳抿紧双唇：“你果然是知道的。”

 

托兰乐了：“你也没刻意瞒过我啊。”

 

“既然你知道……”玛恩纳低声道：“要么干干净净地留下，要么痛痛快快地逃跑，你这是什么意思。”

 

“嗯……实不相瞒，在遇见你之前，我是不打算跑路的。凭什么呀，拉扯一个村子可费功夫了。”托兰笑道：“我不杀人不放火，为卡西米尔边境安稳按时交税做出了卓越贡献，祸害都城的是火肺和黄烟，而他们都已经被深海来的小妹妹干掉啦，我就想呆在自己家里，有什么问题吗。”

 

“……火肺和黄烟……”玛恩纳皱眉：“已经被干掉了？”

 

“嗯，说来我还要谢谢那个小妹妹呢。”托兰说：“那俩以前一直想把这里划成他们的地盘。”

 

“但你不乐意。”

 

“我当然不乐意啦。但是呢，我也不想和他们争。”托兰无辜道：“所以我就建议他俩打一架——谁赢了我给谁干活。谁知道他们居然打到都城去了呢。”

 

玛恩纳说：“……所以你也不是全然无辜。”

 

“要不怎么在这束手就擒呢？”托兰道。

 

玛恩纳冷笑一声：“你要真打算束手就擒，又何必废话一堆。”

 

“这都被你看出来啦，玛恩纳。”托兰看也没看颈旁的剑，一步迈近了，剑锋萦绕的浅淡金光映在他湛蓝眼里，却在瞳孔深处泛出一层层盘旋的银紫星子，令人头晕目眩。

 

玛恩纳握紧剑，剑锋微颤，在托兰脖颈留下一丝血痕。

 

托兰轻声道：“怎么办呢，玛恩纳？你既不认为我罪该万死，又不放心让我一个人跑路。而我，自然也不想去都城看贵族老爷的脸色过活。”

 

玛恩纳咬牙道：“……你想怎样。”

 

托兰微笑道：“玛恩纳·临光，你愿意和我签订龙骑士契约吗？”

 

他微微踮了脚，附在玛恩纳耳边，用气声道：“从此我的眼睛是你的眼睛，我的思绪是你的思绪——只要你想，就能知道我在做什么哦？”

 

 

TBC

 

 

玛恩纳：。绝对有诈。

 

但看看上面的小骑士，摸着良心，咱就是说，托兰能把持住吗。把持不住也是很合理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