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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攻』荒芜回响4
荒野植被
『荒芜终将过去，而花期，才刚刚开始。』
许言放下相机，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暗房里红光朦胧，显影液的气味刺鼻而熟悉。墙上挂着的照片还在滴水，那是他昨晚偷拍的沈植——站在公寓阳台上发呆，手里握着一杯早已凉透的咖啡。
距离医院那次见面已经过去两周，许言依然每晚不自觉地拿起长焦镜头，记录沈植的一举一动。只是现在，这些照片不再是为了"锈蚀的证词"系列，而是......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汤韵妍"。许言犹豫了一下才接起来："喂？"
"沈植住院了。"...
荒野植被
『荒芜终将过去，而花期，才刚刚开始。』
许言放下相机，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暗房里红光朦胧，显影液的气味刺鼻而熟悉。墙上挂着的照片还在滴水，那是他昨晚偷拍的沈植——站在公寓阳台上发呆，手里握着一杯早已凉透的咖啡。
距离医院那次见面已经过去两周，许言依然每晚不自觉地拿起长焦镜头，记录沈植的一举一动。只是现在，这些照片不再是为了"锈蚀的证词"系列，而是......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汤韵妍"。许言犹豫了一下才接起来："喂？"
"沈植住院了。"汤韵妍的声音紧绷，"胃出血，现在在市中心医院。"
许言的手指猛地攥紧手机："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他助理今早去办公室才发现他晕倒在洗手间。"汤韵妍停顿了一下，"他不想让你知道。"
许言看向墙上那张沈植在阳台的照片——拍摄时间是昨晚十一点零七分。也就是说，拍完这张照片不到两小时，沈植就倒在了办公室的洗手间里。
"几号病房？"许言已经开始收拾东西。
"7楼712。但许言......"汤韵妍的声音低了下来，"他现在样子很难看，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市中心医院的电梯慢得令人发指。许言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胃部拧成一团。
这两周他刻意与沈植保持距离，只通过汤韵妍了解他的近况。他知道沈植在减药，知道沈植开始接受暴露疗法，甚至知道沈植每天都会给他发一条永远不会被回复的消息——
"今天天气很好，适合出门拍照"、"楼下咖啡店出了新品，你会喜欢"、"我看到一朵云，形状像你的相机"......
电梯门终于打开，许言几乎是冲了出去。712病房门口，汤韵妍正在和医生交谈，看到许言时明显愣了一下。
"你来了。"她的表情复杂，"他刚睡着。"
许言点点头，目光越过她看向病房内。沈植躺在靠窗的病床上，脸色比床单还要苍白，手背上插着输液针，监护仪的导线从病号服下延伸出来。他比两周前又瘦了一圈，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像个被抽干生命力的木偶。
"失血性休克，差点要了命。"汤韵妍低声说，"医生说他的胃黏膜已经薄得像纸了，抗抑郁药、镇静剂加上长期饮食不规律......"
许言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包，那里还装着从沈植公寓拿来的备用胃药。
"他这几天在忙什么？"许言问，声音干涩。
"一个家暴受害者的公益诉讼，连续熬了五个通宵。"汤韵妍摇摇头，"明明可以交给其他律师，他非要亲自上阵。"
许言想起沈植阳台上那杯冷掉的咖啡，和桌上摊开的厚厚案卷。
"能进去吗？"许言问。
医生点点头："别待太久，病人需要休息。"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比走廊更浓。许言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沈植的呼吸很浅，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的左手腕露在被子外面，上面除了医用腕带，还有几道已经淡化的疤痕——许言曾经用长焦镜头捕捉过无数次的自残痕迹。
床头柜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显示着一份未写完的辩护词。旁边是几本案卷和一个熟悉的药盒——许言认出那是自己曾经寄给沈植的胃药，包装已经拆开，但里面的药片似乎一粒都没动过。
许言拿起药盒，发现背面贴着一张便利贴："不能吃，是他给的。"字迹潦草，像是忍着剧痛时写下的。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许言深吸一口气才压下那股酸涩。他轻轻放下药盒，目光落在沈植的脸上。
睡梦中的沈植眉头微蹙，嘴唇干裂，看起来脆弱得不可思议。这与许言记忆中那个强势冷静的律师判若两人，也与照片里那个崩溃的男人相去甚远。
"笨蛋......"许言无声地说，伸手想抚平沈植眉间的皱纹，却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收回了手。
"许......言？"
沈植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他，眼神朦胧而困惑，仿佛不确定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嗯。"许言应了一声，突然不知该说什么，"汤韵妍告诉我你住院了。"
沈植试图坐起来，却因疼痛而僵住，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许言下意识地扶住他的肩膀："别动。"
这个触碰让两人都愣住了。沈植的肩膀瘦得硌手，许言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突出的骨骼和紧绷的肌肉。
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闻到彼此身上的气息——沈植是消毒水和药味的混合，许言则是显影液和相纸的味道。
"谢谢。"沈植轻声说，慢慢靠回枕头上，"我没事，只是......"
"只是胃出血差点死掉？"许言打断他，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尖锐，"这就是你说的'减药'和'好转'？"
沈植的睫毛颤了颤："我确实在减药......只是工作太忙......"
"忙到连我寄的胃药都不肯吃？"许言抓起那个药盒，"你知道这有多幼稚吗？"
沈植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血色："不是幼稚......"他停顿了一下，"我只是......不配。"
这两个字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刺进许言的心脏。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沈植的眼神太过赤裸，里面的自我厌恶和愧疚几乎要溢出来。
"案子......"沈植转移话题，指了指笔记本电脑，"下周二开庭，我必须......"
"必须什么？"许言合上电脑，"必须把自己折腾死才甘心？"
沈植没有回答，只是看向窗外。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像是某种囚笼。
"为什么接这个案子？"许言问，"汤韵妍说你可以不接的。"
沈植沉默了很久。
"你这个......"许言的声音发抖，"你这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沈植苦笑了一下："嗯。"
许言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他走到窗前，背对着沈植，深呼吸了几次才平复下翻涌的情绪。窗外是医院的花园，几个病人正在阳光下散步，看起来平静而安宁。
"蓝秋晨知道吗？"许言问，"关于你接这个案子的真正原因。"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沈植似乎摇了摇头："不能告诉他......他会阻止我。"
"所以你就擅自停药、加班、把自己搞到胃出血？"许言转过身，"你觉得这样能弥补什么？"
沈植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不能弥补......只是......"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着被单，"只是这样会好受一点。"
许言走回床边，拿起那个空药盒："所以你宁可痛到胃出血，也不肯吃我寄的药？"
沈植低下头，黑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嗯。"
这个简单的音节彻底击垮了许言。他想起暗房里那些照片，想起自己公开展示沈植的崩溃瞬间，想起这半年来两人之间互相伤害的种种。
而现在，沈植宁愿忍受剧痛也不愿接受他的一点好意，仿佛这是一种赎罪的方式。
"听着，"许言深吸一口气，"如果你真的想赎罪，就好好治疗，按时吃药，别再......"他的声音哽了一下，"别再伤害自己了。"
沈植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你......在乎？"
"不然我为什么在这里？"许言反问。
沈植的眼睛亮了一瞬，又迅速暗下去："因为责任？愧疚？或者......"
"因为烦透了看你自虐！"许言打断他，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你以为我喜欢看你把自己折腾得半死不活？喜欢收到医院通知？喜欢......"他突然停住，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病房里安静得可怕。沈植的眼睛睁大了，嘴唇微微颤抖，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你在看我的消息。"他轻声说，不是疑问而是肯定，"那些我每天发的......"
许言的耳朵烧了起来。他确实看了，每一条都看了，甚至保存了下来，尽管从未回复。
"我......"许言正要否认，病房门突然被推开。
"沈律师，该测......"护士推着治疗车站在门口，惊讶地看着两人，"抱歉，我不知道有访客。"
许言趁机后退一步："我先走了。"
"等等。"沈植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轻得几乎感觉不到，却让许言无法挣脱，"能帮我......拿一下床头抽屉里的笔记本吗？"
许言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床头柜的抽屉。里面除了一本黑色笔记本，还有一个熟悉的物品——他摄影展的门票，被小心地塑封起来，边缘已经有些磨损。
"这个......"许言拿起门票，喉咙发紧。
"第一天开展我就去了。"沈植轻声说，"看了三次。"
许言想起周默说的话——"沈律师来了三次"。当时他以为那只是巧合，或是沈植的自我折磨，却没想到......
"为什么？"许言问，"那些照片......"
"因为是你拍的。"沈植松开他的手腕，"只要是你的作品，我都想看。"
护士清了清嗓子，示意自己还在等待。许言放下门票，拿出笔记本递给沈植，后者却摇摇头："给你看的。"
"什么？"
"我的......治疗笔记。"沈植的声音很轻，"蓝秋晨建议我每天记录情绪和想法。我想......也许你应该看看。"
许言接过笔记本，沉甸甸的，像是承载了太多无法言说的重量。
"我会看的。"他最终说，"你好好休息。"
走出病房时，许言回头看了一眼。沈植正配合护士量血压，目光却一直追随着他，直到门完全关上。
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许言翻开那本黑色笔记本。第一页写着日期，是半年前——他们分手后的第三周。
"今天梦到一个雨夜。梦里，许言站在我面前，雨滴划过他的脸颊，那个眼神我至今都无法忘记，他说'你骗我'，而我只能看着。醒来后吐了，蓝医生说这是PTSD的闪回。我不敢告诉许言，他已经被我的谎言伤得够深了。"
许言的手指微微发抖。他快速翻了几页，每一篇都简短而克制，却透露出令人窒息的痛苦：
"在律所洗手间割腕，不深，但足够疼。疼才能阻止我联系他。"
"又看到许言在咖啡馆工作，拍了张照片，存在加密文件夹里。我不配拥有他，但至少可以保留这些碎片。"
"减药第三天，幻觉又来了。看到许言站在法庭旁听席上，其实那里空无一人。"
"胃痛加剧，但这是他寄来的药，不能吃。我的痛苦不及他万分之一。"
最新的一页是昨天的：
"胃很痛，但案子更重要。那个女孩的眼神让我想起我对许言做过的事。如果我能帮她摆脱家暴，也许能稍微赎一点罪。照片里的许言今天笑了，因为看到一只流浪猫吗？我好想问他，但没有资格。"
合上笔记本，许言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这本笔记像一扇窗，让他看到了沈植这半年来最真实的内心世界——那个被PTSD、愧疚和自我厌恶折磨得千疮百孔的灵魂。
手机震动起来，是汤韵妍的消息："怎么样？他还活着吗？"
许言回了个"嗯"，然后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你知道他每天都给我发消息吗？"
汤韵妍的回复很快："当然知道。他每次发之前都要问我'这样写合不合适'、'会不会打扰他'，烦死了。"
许言盯着这条消息，胸口泛起一阵酸涩的温暖。他打开手机相册，翻到最近删除的文件——那里存着几十张沈植的照片，都是这两周拍的。犹豫了一会儿，他点击了"恢复"。
走出医院大门时，阳光正好。许言抬头看了看712病房的窗户，隐约能看到沈植的身影。他掏出手机，打开那个沉寂了半年的对话框，输入了分手以来的第一条回复：
"好好吃药，明天我带粥来看你。"
发送完毕后，许言没有等回复，而是径直走向停车场。他知道沈植现在一定正盯着手机屏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许还会怀疑这是不是又一个幻觉。
但没关系，明天他会亲自证明这是真的。
ps：其实我更喜欢强势一点的病弱攻（bushi
作为我们的攻方，确实应该强势深沉内心强大，但是人并不是每时每刻都这样，人生病了就会脆弱，他们也需要关心和温暖，并不需要他们自己一个人承受，他们也需要，嗯嗯嗯，老婆的关爱呀("3")
宴昀（宴回 顾昀）
现代都市 豪门替身 虐攻 虐身 虐文 病弱 胃病 年下攻
豪门替身整容白月光宴回26*心理医生豪门少爷顾昀28
宴回舔掉嘴角的血问顾昀，“我现在像他了吗？”
全文3.25W，一发完，糖果解锁全文，码字不易，写的手都累死了22333，不喜勿喷，抱拳！求求小红心小蓝手，爱你们。感谢你们，吱吱下一篇开粮票。爱心。
（然后考虑有宝子是学生，评论三条，或者50字以上长篇私信吱吱，看解锁部分。）
正文：
Chapter1:
雨滴敲击着玻璃窗，像无数细小的指尖在轻轻叩门。顾昀放下钢笔，揉了揉太阳穴。五十八分钟...
现代都市 豪门替身 虐攻 虐身 虐文 病弱 胃病 年下攻
豪门替身整容白月光宴回26*心理医生豪门少爷顾昀28
宴回舔掉嘴角的血问顾昀，“我现在像他了吗？”
全文3.25W，一发完，糖果解锁全文，码字不易，写的手都累死了22333，不喜勿喷，抱拳！求求小红心小蓝手，爱你们。感谢你们，吱吱下一篇开粮票。爱心。
（然后考虑有宝子是学生，评论三条，或者50字以上长篇私信吱吱，看解锁部分。）
正文：
Chapter1:
雨滴敲击着玻璃窗，像无数细小的指尖在轻轻叩门。顾昀放下钢笔，揉了揉太阳穴。五十八分钟的心理咨询，那位患有严重强迫症的女士终于在他的引导下找到了些许平静。
“顾医生，您的咖啡。”助理小林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将冒着热气的杯子放在桌上，又从文件夹中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还有这个，刚才有人送来的，说务必亲自交给您。”
顾昀挑眉，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一行打印的字迹：致顾昀医生。他修长的手指拆开封口，一张照片滑落出来。
啪......
咖啡杯被碰倒，深褐色的液体在实木桌面上蔓延。顾昀却浑然不觉，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张照片上。
照片中的男人侧脸对着镜头，在昏暗的灯光下举杯浅笑。那眉眼，那鼻梁的弧度，甚至微微上扬的嘴角......与失踪三年的沈微几乎一模一样。
“顾医生？您没事吧？”小林慌张地擦拭着桌面。
“备车。”顾昀的声音异常冷静，手指却微微颤抖，“去云境会所。”
雨水在豪车外形成模糊的帷幕。顾昀坐在会所最隐蔽的卡座里，指尖轻轻敲击着水晶杯壁。他已经等了四十七分钟，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顾家大少爷从不等任何人。
“先生，您点的酒。”一个清润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顾昀缓缓转身，瞳孔骤然收缩。站在他面前的男人穿着会所统一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马甲，托着银盘的手指修长白皙。他比照片上更像沈微......不，几乎就是沈微，如果忽略那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眼底一闪而过的锐利。
“宴回。”男人微微颔首，露出职业性的微笑，“听说您点名要我服务。”顾昀的视线扫过他胸前的工作牌：宴回，高级侍酒师。他示意对方坐下，“开瓶拉菲。”
宴回动作优雅地开酒、醒酒、斟酒，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精心设计过的表演。当暗红色的液体流入杯中时，顾昀注意到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左手在肋间轻轻按了按。
“你不喝？”顾昀推过一杯。
宴回的笑容完美无缺，“按规定我们不能......”
“我额外付了服务费。”顾昀打断他，“包括陪你喝酒的部分。”
宴回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琥珀色，与沈微温柔的棕色瞳孔不同。但他还是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顾昀看到他的喉结滚动，颈侧有一道细小的疤痕，这是沈微没有的。
三杯过后，宴回的脸色更加苍白。他借口去洗手间，步伐比来时略微急促。顾昀等了两分钟，起身跟了上去。
洗手间里传来压抑的干呕声。顾昀推开门，看到宴回撑在洗手台前，嘴角挂着血丝，大理石台面上溅着暗红的斑点。
宴回从镜子里看到他，没有惊慌，只是缓慢地擦去血迹，“抱歉，弄脏了您的场合。”
顾昀走近，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支票，“三个月。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成为沈微。”
宴回盯着那张支票，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某种锋利的东西，“不需要知道我怎么长得这么像您的白月光？”
“整形医院的记录我已经看过了。”顾昀冷静地说。
宴回的笑意更深了，他接过支票，轻轻折好放入口袋，“成交。”
顾昀的别墅里有一个从不对外开放的房间。当宴回踏入这个空间时，他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替身。
房间里的每一件物品都凝固在三年多前的某个时刻。床头柜上的书翻到一半，衣柜里的衣服按季节分类，甚至梳妆台上的护肤品都保持着使用过的痕迹。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巨大的照片......沈微站在海边微笑，那笑容温暖得刺眼。
“从今天起，这是你的房间。”顾昀站在门口，目光在宴回和照片之间来回扫视，“你需要学习他的一切。走路的方式，说话的语气，喜欢的食物......”
宴回走到穿衣镜前，镜中映出他与沈微并排的脸。确实相似，却又截然不同。沈微的眼神温柔似水，而他......宴回缓缓勾起嘴角，镜中人露出一个甜蜜到近乎危险的笑容。
“我会成为您想要的任何人，顾先生。”他轻声说，背对着顾昀的表情却阴郁。
宴回站在落地镜前，肩膀被礼仪老师用一根细长的檀木尺轻轻拍打。
“沈少爷的肩膀从来不会这么僵硬。”礼仪老师的声音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他的姿态像是天生就该被人仰望，却又带着恰到好处的亲和力。”
宴回透过镜子看着站在房间角落的顾昀。那个男人靠在窗边，手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目光像是X光一样穿透他的每一寸伪装。
“再来一次。”顾昀开口。
宴回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当他再次睁开时，镜中人的气质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肩膀放松却不垮塌，下巴微微收起，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这是他在照片和视频里研究了整整三天的“沈微式微笑”。
“很好。”礼仪老师惊讶地看了顾昀一眼，“进步神速。”
顾昀走过来，手指突然捏住宴回的下巴，力道大得让他轻微皱眉。
“眼睛不对。”顾昀的声音低沉，“沈微的眼神更......温柔。”
宴回眨了眨眼，琥珀色的虹膜在阳光下呈现出透明的质感。他缓慢地调整着眼神，直到顾昀的手指微微放松。
“接近了。”顾昀最终评价道，转身离开前丢下一句，“午餐按照沈微的食谱准备。”
宴回听到这句话时，左手无意识地按在了胃部。三天来，他被迫接受沈微的饮食习惯......清淡的素食、少量的餐点、严格的用餐时间。这与他在会所工作时饥一顿饱一顿的饮食节奏截然相反，他的胃已经开始抗议。
午餐是芦笋沙拉和南瓜汤，配上一小块全麦面包。宴回坐在餐桌前，动作优雅地拿起叉子。顾昀坐在他对面，目光灼灼地观察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沈微吃芦笋时总是从尖端开始。”顾昀突然说。
宴回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秒，然后自然地调整了角度。他将叉子轻轻刺入芦笋的尖端，缓慢送入口中，咀嚼时嘴角保持着那个完美的微笑弧度。
胃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宴回的后背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已经三天没有摄入任何辛辣或油腻的食物，这对一个长期靠酒精和重口味食物麻痹胃痛的人来说，无异于一种折磨。
“你脸色不太好。”顾昀眯起眼睛。
宴回放下叉子，拿起餐巾轻轻擦拭嘴角，“可能是昨晚研究沈少爷的录像睡得太晚。”
顾昀不置可否，只是示意佣人上甜点......一小块无糖黑巧克力蛋糕。宴回看到甜点时，胃部条件反射般地抽搐了一下。沈微喜欢黑巧克力，但他对可可碱过敏，每次吃甜点后都会胃痛。
而现在，宴回必须吃下它。
蛋糕在口中化开，苦涩中带着一丝甜味。宴回保持着享受的表情，喉结滚动，将食物咽下。不到十分钟，熟悉的灼烧感从胃部升起，像一团火在体内蔓延。
“沈微吃完甜点后喜欢喝一杯洋甘菊茶。”顾昀推过一个精致的茶杯。
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无法浇灭胃里的火焰。宴回的手指在桌下紧紧攥住餐巾，指节泛白。
“顾昀！我听说你干了件疯狂的事！”
一个清脆的女声打破了餐厅的宁静。宴回抬头，看到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孩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惶恐的管家。
顾昀皱眉，“顾瑶，没人教过你敲门吗？”
顾瑶......顾昀的妹妹，目光直接锁定在宴回脸上。她走近餐桌，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几乎要贴到宴回面前。
“天啊，真的像极了。”她惊叹道，然后突然话锋一转，“但不是他。”
餐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宴回看到顾昀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这是他情绪波动的表现。
“顾瑶。”顾昀警告道。
“得了吧，哥。”顾瑶直起身，绕着宴回走了一圈，像在审视一件商品，“远看确实能以假乱真，但近看完全不同。沈微哥的眼神像小鹿一样温柔，这位......”她停在宴回面前，直视他的眼睛，“这位的眼神里藏着刀子呢。”
宴回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胃部的疼痛此刻达到了顶峰，但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享受这种被拆穿的游戏。
“顾小姐好眼力。”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但刀子也可以用来保护重要的人，不是吗？”
顾瑶愣了一下，显然没预料到这样的回应。她转头看向顾昀，“至少他比沈微哥有趣多了。”
顾昀的表情阴沉下来，“说完了就出去。”
顾瑶撇撇嘴，临走前对宴回眨了眨眼，“祝你好运，替身先生。我哥的执念可不是那么好应付的。”
顾瑶离开后，餐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宴回感到一阵眩晕，胃里的疼痛开始向背部放射。他需要一些止痛药，越快越好。
“你不该那么跟她说话。”顾昀突然开口。
宴回微微低头，“抱歉，我越界了。”
“不......”顾昀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这反而......很有趣。沈微从来不会反驳顾瑶。”
宴回抬起头，不确定这是表扬还是批评。顾昀的表情难以解读，他站起身，“下午我有诊疗，你自己练习。晚上我要看到你掌握沈微弹钢琴的样子。”
宴回点头，看着顾昀离开餐厅。当男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他终于允许自己弯下腰，手臂紧紧压住胃部，额头抵在冰冷的桌面上。
“宴先生？”管家担忧地走近。
宴回迅速直起身，表情恢复平静，“能帮我拿些胃药吗？不要太刺激的。”
管家犹豫了一下，“顾先生吩咐过，沈少爷从来不吃药......”
宴回笑了，这次是真心的，“他不会知道。”
管家最终拿来了药片和一杯温水。宴回吞下药片，感受它们顺着食道滑入那个正在燃烧的器官。药效不会那么快发作，但他至少有了些盼头。
下午三点，顾昀的心理诊所。
“你最近状态不对。”林医生将一杯咖啡放在顾昀面前，“上周的督导会议你心不在焉，今天又迟到了十五分钟。”
顾昀解开西装扣子，靠在沙发上，“只是有些私人事务。”
林医生......顾昀的同事兼多年好友，推了推眼镜，“是关于那个长得像沈微的男孩？”
顾昀的手指僵了一下，“你听谁说的？”
“整个医院都在传，顾医生找了个替身情人。”林医生叹了口气，“顾昀，从专业角度讲，你知道这种替代......”
“别用你那套理论分析我的生活。”顾昀打断他，声音冰冷。
林医生举起双手，“我只是担心你。三年了，你拒绝接受任何关于沈微的哀伤辅导，现在又找了一个替代品......这很不健康。”
顾昀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的梧桐树开始落叶，就像三年前那个秋天，沈微消失的时候。
“他很像，但又不一样。”顾昀突然说，“有时候，那些不一样的地方反而......”
“反而什么？”
顾昀摇摇头，“没什么。下午的病人该来了。”
夜深了，宴回坐在沈微的床上，面前摊开着几本相册。药效过后，胃痛再次袭来，但他必须完成今天的功课......记住沈微的每一个生活细节。
照片里的沈微总是笑着，温柔地、腼腆地、开怀地......宴回尝试模仿每一个笑容，脸部肌肉因为长时间的保持而酸痛。他翻到一页，是沈微和顾昀的合影，背景似乎是某个度假村。顾昀搂着沈微的肩膀，眼神是宴回从未见过的柔软。
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胃部传来，宴回蜷缩起来，额头抵在相册上。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他应该去拿更多的药，但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能否站起来。
就在这时，他感到一道目光。微微转头，他看到门缝下有一道阴影......有人在门外看着他。
宴回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坐直。他轻轻合上相册，将疼痛推入意识的角落。当他再次抬头时，脸上已经挂上了那个完美的“沈微式微笑”，仿佛他早就知道顾昀在那里，仿佛这个笑容就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门缝下的阴影停留了几秒，然后无声地消失了。
宴回保持着那个笑容，直到确定顾昀真的离开。然后他缓缓倒向床铺，将脸埋进枕头，无声地尖叫。胃部的疼痛和心中的某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更让人难以忍受。
镜中，倒映出他蜷缩的身影，与墙上沈微的大幅照片形成鲜明对比。一个痛苦而真实，一个永远微笑却冰冷。
宴回伸手关掉了台灯，在黑暗中对自己发誓：明天他会更完美，更接近沈微，直到顾昀再也看不出区别。
直到连他自己也忘记区别。
“领带。”
宴回站在衣帽间中央，微微仰起下巴。顾昀的手指绕过他的脖颈，将深蓝色丝绸领带打成一个温莎结。这是顾昀第一次亲自为他着装，为了今晚的星河集团周年晚宴。
“记住，”顾昀收紧领带，呼吸拂过宴回的耳际，“今晚你只需要微笑，点头，和沈微一样安静地站在我身边。不需要说话，尤其不要喝酒。”
宴回眨了眨眼，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沈微酒精过敏。”
“没错。”顾昀退后一步，审视着眼前的作品......宴回穿着定制的深灰色三件套，头发被精心打理成沈微喜欢的样式，连袖扣都是沈微曾经戴过的那对蓝宝石。
完美。几乎太完美了。
顾昀突然感到一阵不适，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他转身拿起自己的外套，“车在等了。”
星河酒店的宴会厅灯火通明。水晶吊灯将光芒折射成无数碎片，洒在宾客们昂贵的礼服和假笑上。宴回跟在顾昀身后半步，保持着沈微式的微笑......温和、含蓄，带着一丝羞怯。
“顾医生！这位是......”星河集团的张总迎上来，目光在宴回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恍然大悟，“天啊，沈公子？您回来了？”
Chapter2:
宴回感到顾昀的手臂僵了一下。他微微颔首，“好久不见，张总。”声音轻柔得恰到好处，连语调都模仿了沈微特有的抑扬。
张总的表情变得复杂，他拍了拍顾昀的肩膀，“顾医生，这真是......太好了。”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宴回像一件精致的展品般被顾昀带着在宴会厅里巡游。惊讶、困惑、玩味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窃窃私语如同毒蛇般在脚下缠绕。宴回保持着微笑，仿佛对这一切浑然不觉。
“顾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拦住他们的去路，“不介绍一下你的......新朋友？”
顾昀的下颌线绷紧了，“周叙。”
宴回立刻明白了......这是顾昀的前男友，分手时闹得满城风雨的那位周家大少爷。周叙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宴回的脸，然后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有意思。”周叙晃着香槟杯，“沈微的替代品？顾昀，你什么时候这么没创意了？”
顾昀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但宴回比他先一步反应。
“周先生，”宴回微微侧头，声音依然轻柔，眼神却陡然锐利，“在讨论创意之前，或许您该先解决自己公司的财务问题？我听说周氏最近有三笔贷款逾期？”
周叙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你......”
“失陪了。”宴回挽起顾昀的手臂，优雅地转身，留下周叙站在原地。
顾昀震惊地看着宴回，“你怎么知道周氏的财务情况？”
宴回嘴角勾起一个与沈微截然不同的狡黠微笑，“来之前我做了功课。”
这个笑容让顾昀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它太生动，太鲜活，与沈微永远温和的表情完全不同。顾昀突然意识到，他正在看着宴回本人，而不是那个精心打造的替身。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顾医生！”一群投资人围了上来，“必须敬您一杯，上次那个项目多亏了您......”
顾昀机械地接过递来的酒杯，但宴回的手突然从旁边伸出。
“昀哥最近胃不好，”宴回的声音温柔而坚定，“这杯我代他喝。”
没等顾昀阻止，宴回已经将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烈酒滑过喉咙，像一团火落入早已不堪重负的胃部。宴回的表情纹丝不动，甚至微笑着接受了下一杯敬酒。
一杯。两杯。三杯。
顾昀看着宴回白皙的脸颊渐渐染上红晕，却依然挡在他面前，接下所有本应属于他的酒精。某种奇怪的情绪在胸腔里膨胀，既不是感激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复杂、更陌生的感觉。
“够了。”在宴回准备喝下第六杯时，顾昀夺过酒杯，“我们该走了。”
回程的车上，宴回安静得反常。他靠在窗边，呼吸浅而急促，左手死死抵住上腹部。顾昀假装没看见，目光却不断瞥向身旁苍白的侧脸。
“为什么要那么做？”顾昀终于开口，“我说过不需要你喝酒。”
宴回轻轻笑了，声音有些飘忽，“沈微酒精过敏......但我没有。”
这是宴回第一次明确区分自己与沈微的不同。顾昀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沉默地看着窗外飞逝的灯光。
别墅的门刚关上，宴回就踉跄着冲向洗手间。顾昀听到里面传来剧烈的呕吐声，然后是水龙头的哗哗声。当他推开门时，宴回正跪在瓷砖地上，额头抵着马桶边缘，西装裤上溅着暗红色的斑点。
“宴回！”
宴回抬起头，嘴角挂着血丝，却还在微笑，“抱歉......弄脏了......您的地板......”
下一秒，他的身体像断线的木偶般向前倾倒。
白色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气味。静脉输液管。宴回缓慢地眨着眼睛，试图弄清楚自己在哪。胃部的疼痛已经减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的钝感。
“胃出血伴溃疡活动期。”一个陌生的男声说，“病人有长期胃病史，这次饮酒直接导致黏膜破裂。我们已经做了止血处理，但......”
宴回微微转头，看到顾昀站在病房门口与医生交谈。晨光透过百叶窗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疲惫的轮廓。他看起来一夜未眠。
脚步声靠近，宴回迅速闭上眼睛。
“别装了。”顾昀的声音在床边响起，“我知道你醒了。”
宴回睁开眼，对上顾昀深邃的目光。他试图坐起来，却被一阵眩晕击倒。顾昀的手突然扶住他的肩膀，温度透过病号服传来。
“医生说你需要静养一周。”顾昀的语气生硬，“......谢谢昨晚的事。”
宴回惊讶地挑眉，这个表情让他看起来格外生动，“顾医生居然会说谢谢？”
“别得寸进尺。”顾昀皱眉，却松开了握着他肩膀的手，“周叙的事也是......你从哪知道那些的？”
宴回望向窗外，“我查过所有与你有过交集的人。”语气平淡。
顾昀的呼吸一滞，“为什么？”
“为了更好地扮演沈微。”宴回答得很快，但睫毛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一阵沉默。输液管中的液体滴答作响。
“沈微从来不会做这种事。”顾昀突然说，“他不会查人背景，不会挡酒，更不会在公开场合与人针锋相对。”
宴回的表情僵住了，“我......搞砸了？”
“不。”顾昀的声音很轻，“你只是......不一样。”
这句话悬在两人之间，像一颗不知会落在哪一边的骰子。宴回突然感到一阵疲惫，药物开始发挥作用，意识变得模糊。
“顾昀......”在半梦半醒间，宴回无意识地叫出了这个名字，没有敬称，没有伪装，“胃好痛......”
他的声音脆弱得像个小孩子，眉头紧蹙，手指攥紧了被单。这是顾昀第一次见到完全卸下伪装的宴回......不再模仿沈微，不再完美无缺，只是一个被疼痛折磨的普通人。
顾昀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轻轻抚平宴回紧皱的眉头。
“睡吧。”他说，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我在这里。”
三天后，宴回出院了。顾昀亲自来接他，却一路无话。宴回恢复了那副完美的面具，仿佛医院里那个脆弱的瞬间从未存在。
回到家后，顾昀突然接到医院的紧急电话。他匆匆离开，嘱咐宴回好好休息。宴回站在窗前，看着顾昀的车驶离，然后转身走向书房......那个顾昀明令禁止他进入的房间。
锁对他来说形同虚设。三十秒后，宴回站在了顾昀的私人空间里。房间整洁到近乎强迫症的程度，每一件物品都摆在精确的位置上。宴回的目光扫过书架，最后落在最底层的抽屉上。
抽屉里有一个牛皮纸档案袋，上面用黑色马克笔写着“沈微”。宴回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个名字，却没有打开。相反，他转向书桌，在中间抽屉里发现了一个剪报集。
翻开第一页，宴回愣住了。那是关于顾昀的报道......他获得心理学杰出贡献奖的新闻。往后翻，每一页都是与顾昀相关的剪报、照片、甚至是他发表论文的复印件。这是顾昀自己的收藏。
宴回困惑地皱眉，直到在最后一页发现一张字条：“他注视深渊太久，终将被深渊回望。”
“找到你想要的了吗？”
顾昀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冰冷得像一把刀。宴回猛地抬头，看到顾昀靠在门框上，眼神晦暗不明。
“我......”宴回罕见地语塞了。
顾昀走近，从他手中拿过剪报集，“我父亲从小就教导我，要了解你的敌人，更要了解你身边的人。”
“为什么？”
“因为......”宴回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直视顾昀，“我想让你看到真实的我，而不是沈微的影子。”
顾昀沉默了很久，最后轻轻合上剪报集，“回你的房间休息吧。医生说你还需要静养。”
宴回点点头，转身离开。在门口，他听到顾昀低声说：“明天开始，你不用模仿沈微的饮食习惯了。”
宴回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变化，像冰雪下的第一道裂缝，微小却不可逆转。
那天晚上，顾昀久违地梦见了沈微。但当他靠近时，梦中人的眼睛却变成了琥珀色，嘴角挂着那个狡黠的、不属于沈微的微笑。
顾昀惊醒了，心跳如雷。窗外，月光如水，而他的脑海中全是那个问题：
他究竟是在看着沈微的影子，还是在看着宴回本人？
“今天你跟我去医院。”
顾昀站在早餐桌旁，一边系袖扣一边说。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宴回手中的叉子停在半空。
“医院？”宴回放下餐具，用沈微式的轻柔语调问道，“是复查吗？”
顾昀摇头，目光扫过宴回面前几乎没动过的早餐......医生建议的养胃粥，上面飘着几粒枸杞。“作为我的伴侣出席。医院有个重要会议。”
宴回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这是顾昀第一次要求他在非社交场合扮演沈微。
“我以为......沈微从不去你的工作场所。”宴回谨慎地选择着词汇。
顾昀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照片。”宴回指了指客厅的展示墙，“那里有很多你的工作照，但没有一张里面有沈微。”
顾昀的表情变得复杂。他走到宴回面前，手指抬起他的下巴，迫使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与自己对视。
“从今天开始，你要参与我的生活，不仅仅是扮演一个记忆中的影子。”顾昀的声音低沉，“明白吗？”
宴回的眼睛微微睁大，然后他垂下眼帘，“好的，顾先生。”
“叫我顾昀。”顾昀松开手，“在外人面前。”
医院走廊明亮得刺眼。宴回跟在顾昀身后半步，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护士站的几位护士看到他们，交头接耳起来。宴回能感觉到那些好奇的目光像小针一样扎在背上。
“顾医生！”一个戴眼镜的女医生迎上来，目光在宴回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惊讶地捂住嘴，“这位是......沈微先生？”
顾昀点头，“李医生，好久不见。”他自然地揽住宴回的腰，“小微最近身体不太好，带他来做些检查。”
宴回的身体僵了一下。顾昀的手掌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那声“小微”更是让他喉咙发紧。这不是剧本里的内容。
会议室的冷气开得很足。宴回坐在顾昀旁边的位置上，听着那些晦涩的医学术语像子弹一样在房间里穿梭。顾昀时不时会凑过来低声解释一两句，呼吸拂过宴回的耳廓，带着淡淡的薄荷味。
“所以，顾医生，您认为这种治疗方式对创伤后应激障碍更有效？”一位年长的医生突然问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顾昀。宴回看到顾昀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这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
“传统认知行为疗法确实有其局限性。”顾昀的声音冷静而权威，“但我提出的改良方案更注重患者的个体差异和......”
宴回注意到顾昀在说到某个专业术语时微微卡壳。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轻声补上了那个词：“神经可塑性。”
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顾昀转过头，惊讶地看着宴回。
“抱歉，我多嘴了。”宴回迅速低下头，恢复了沈微式的安静姿态。
会议结束后，顾昀将宴回拉进空无一人的医生休息室，锁上门。
“你懂心理学？”顾昀逼近一步。
宴回后退，直到背抵上冰冷的墙壁，“只是......看过一些书。”
“什么书？”
“创伤与复原、心理治疗的艺......”宴回的声音越来越小，“......你的论文集。”
顾昀的眼睛眯了起来，“你偷看我的东西。”
“书房没锁。”宴回辩解道，随即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承认进入了禁区。
出乎意料的是，顾昀没有发怒。他反而靠近一步，近到宴回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道。“为什么看那些？”
宴回犹豫了一下，决定说实话，“想了解你在想什么。”
这个回答似乎出乎顾昀的预料。他沉默了片刻，突然问：“刚才那个论点，如果是你，会怎么反驳张教授的观点？”
宴回眨了眨眼，“真的要我说？
“现在。”
宴回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专注，“张教授忽略了文化因素对创伤反应的影响。在集体主义文化中，个体更容易将创伤归因为自身缺陷，这导致......”
十分钟后，顾昀的表情已经从惊讶变成了纯粹的震惊。宴回不仅理解那些复杂的理论，还能提出独到的见解，甚至指出了顾昀论文中的一个逻辑漏洞。
“你学过心理学？”顾昀再次问道。
宴回摇头，“只是喜欢观察人。”他顿了顿，“比如你现在右手小指在轻微抽搐，说明你虽然表面冷静，但实际上很兴奋。”
顾昀猛地攥紧右手，“不许分析我。”
“抱歉。”宴回立刻道歉，但嘴角却微微上扬......一个不属于沈微的小表情。
回程的车上，顾昀一直沉默。直到驶入别墅车库，他才开口：“明天有个慈善晚宴，你准备一下。”
宴回点头，“需要我做什么特别准备吗？”
“做你自己。”顾昀说完这四个字，就下车离开了，留下宴回一个人愣在座位上。
慈善晚宴在美术馆举行。宴回穿着一身午夜蓝西装，衬得肤色越发白皙。与以往不同，这次顾昀没有给他任何关于如何扮演沈微的指示。
“顾医生！这位是......”一位富商携夫人走来。
“宴回。”顾昀平静地介绍，“我的伴侣。”
宴回差点被香槟呛到。顾昀第一次用他的真名介绍他，而不是称他为“沈微”或“小微”。
整个晚上，宴回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这个新角色的边界。他发现顾昀似乎真的允许他展现自己的个性......与宾客谈论艺术时，他可以自由表达对那些抽象画作的独特见解；当有人问及他的职业时，顾昀没有阻止他说出“心理学爱好者”这个词。
这种自由让宴回既兴奋又恐惧。他像一只长期被关在笼子里的鸟，突然被放出来，却不知道可以飞多远。
“顾昀。”宴回趁着独处的片刻低声问，“我做对了吗？”
顾昀的目光在宴回脸上停留了几秒，“你不需要每次都问我。”
“但沈微......”
“别提他。”顾昀打断他，“今晚你就是你。”
这句话像一把双刃剑，既给予自由，又斩断了某种联系。宴回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尽管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认可。
Chapter3:
回程时，顾昀接到医院的紧急电话。他简短地交代司机送宴回回家，就匆匆离开了。
别墅空荡荡的。宴回脱下西装外套，突然感到胃部一阵熟悉的绞痛。今晚他吃了太多刺激性食物......因为顾昀没有限制他的饮食。
他蹒跚着走向厨房，翻找胃药，却发现药瓶空了。
“该死......”宴回蜷缩在沙发上，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疼痛像潮水一样一波波袭来，越来越剧烈。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顾昀走进来，看到沙发上的宴回，立刻皱起眉，“又胃痛？”
宴回勉强点头，“药吃完了......”
顾昀走近，伸手摸了摸宴回的额头，触手冰凉潮湿。“你吃了什么？”
“香槟......鹅肝......一点辣酱......”宴回的声音越来越弱。
“辣酱？”顾昀的声音陡然提高，“你明知道自己胃不好！”
宴回虚弱地笑了，“你说......做我自己。我其实......很喜欢辣。”
顾昀的表情变得复杂。他转身走向厨房，翻箱倒柜地找药，最后只找到一盒过期的胃药。
“去医院。”他回到沙发前，伸手去扶宴回。
“不......”宴回摇头，“休息一下就好。”
顾昀的眉头紧锁，“别任性。”
“我没任性。”宴回固执地缩在沙发角落，“只是不想去医院。”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终顾昀叹了口气，“至少喝点热牛奶。”
厨房里传来微波炉的嗡嗡声。宴回将脸埋在抱枕里，无声地呻吟着。胃里仿佛有把刀在搅动，但他宁愿忍受这种痛苦也不愿放弃今晚那短暂的“自由”。
顾昀端着热牛奶回来，扶起宴回让他慢慢喝下。牛奶的温度缓解了一些疼痛，但宴回的脸色仍然苍白如纸。
“为什么这么固执？”顾昀低声问，手指轻轻拨开宴回被汗水浸湿的额发。
宴回闭上眼睛，“因为......这是你第一次叫我做自己。”
顾昀的手停顿了一下。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胸腔里膨胀，让他呼吸不畅。他起身拿来湿毛巾，轻轻擦拭宴回的脸和脖子。
“睡吧。”他说，“我在这里。”
第二天早上，宴回发现餐桌上摆着一碗温热的养胃粥，旁边是一瓶新买的胃药。顾昀已经去医院了，留了张字条：“别吃辣。——顾昀”
字条背面，还有一行小字：“下次直接告诉我你喜欢什么。”
宴回捧着那张字条，像捧着什么珍宝。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不同。顾昀开始带宴回参加更多活动，但不再要求他完全模仿沈微。他们一起去听音乐会，宴回可以自由表达对肖邦的偏爱，沈微喜欢莫扎特，他们一起下棋，宴回犀利的进攻风格与沈微的保守防守截然不同。
顾昀发现自己开始期待这些差异，甚至故意设置一些情境来观察宴回的反应。这是一种危险的游戏，但他停不下来。
某天深夜，顾昀从医院加班回来，发现书房亮着灯。宴回蜷缩在扶手椅里，抱着一本厚重的心理学著作睡着了。桌上摊着密密麻麻的笔记，全是关于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治疗方法......正是顾昀最近研究的课题。
顾昀轻轻抽走书本，惊醒了宴回。
“几点了？”宴回迷迷糊糊地问，揉了揉眼睛。这个毫无防备的样子让他看起来格外年轻。
“凌晨两点。”顾昀放下书，“为什么看这些？”
宴回坐直身体，睡意迅速消退，“想帮你......你最近不是在为那个退伍军人病例发愁吗？”
顾昀挑眉，“你偷听我打电话？”
“你声音很大。”宴回狡辩道，然后指着书上一段话，“不过我觉得这个案例很有启发性，特别是关于重塑安全感的这部分......”
他们讨论到凌晨三点。顾昀惊讶于宴回敏锐的洞察力和独特视角，有几次甚至被他说服改变了自己的看法。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沈微从不质疑他的专业判断。
“你应该去读心理学。”顾昀最后说，“你有天赋。”
宴回的眼睛在台灯下闪闪发光，“真的？”
顾昀点头，然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正在鼓励宴回发展自己的兴趣和未来，而不是将他禁锢在沈微的影子里。这个认知让他既兴奋又恐惧。
一周后，顾昀升职为科室主任。庆祝仪式在医院举行，宴回穿着得体的西装出席，得体地应对每一位前来祝贺的同事。没有人再把他误认为沈微，他们称他为“宴先生”，并真诚地赞美他的谈吐和风度。
回到家，宴回变魔术般从厨房端出一个巧克力蛋糕，上面用糖霜写着“祝贺顾医生”。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顾昀惊讶地问。
宴回只是微笑，“秘密。”
他们分享了那个蛋糕，宴回只吃了一小块......他的胃还是受不了太多甜食。顾昀发现自己一直在观察宴回的一举一动，他思考时会咬下唇的左侧，高兴时右眉会比左眉抬得更高，喝热茶前总会轻轻吹三下......这些全是宴回的小习惯，与沈微毫无关系。
那天晚上，顾昀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站在两面镜子之间，一面映出沈微温柔的笑脸，一面映出宴回锐利的眼神。他在两者之间徘徊，最终走向了宴回的那面镜子。当他伸手触碰镜面时，宴回走了出来，将他拉入一个炽热的拥抱。
顾昀惊醒了，心跳如雷。窗外，天刚蒙蒙亮。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宴回的房门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门。
宴回蜷缩在床上，被子只盖到腰间。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优美的轮廓。顾昀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注意到床头柜上的一张纸。
好奇心驱使他走近。那是一张购物清单，最上面写着日期......五月十八日。顾昀的心突然停跳了一拍：今天是宴回的生日。
他从未问过宴回的生日，也从未想过要为他庆祝。但宴回却记得他的升职日，还精心准备了惊喜。
顾昀轻轻放下纸条，回到自己房间。他坐在床边，感到一种奇怪的情绪在胸腔里翻腾。他拿出手机，翻到日历功能，郑重地在五月十八日这一天添加了提醒：“宴回生日”。
然后他犹豫了一下，又添加了一个新的提醒，设置在三天后：“带宴回去看胃病专家”。
窗外，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顾昀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开始期待每天早晨看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听到那个带着轻微调侃的“早安，顾医生”......即使那个称呼已经不再必要。
但他不会承认这一点。至少现在不会。
“穿上这个，我们要出门。”
顾昀将一个纸袋扔到宴回腿上。周六早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客厅，宴回从心理学书籍中抬起头，困惑地打开纸袋......里面是一件浅蓝色针织衫，与沈微常穿的那件几乎一模一样。”
“去哪里？”宴回轻声问，手指抚过柔软的羊毛面料。
“青山湖。”顾昀已经转身走向门口，“给你十分钟。”
青山湖。宴回在脑海中迅速调出相关资料......沈微与顾昀第一次约会的地方，沈微最喜欢的一处景点，沈微曾经画过许多湖边写生。资料来源于顾昀书房里那本厚厚的相册和沈微的社交媒体。
针织衫很合身，柔软得像第二层皮肤。宴回站在穿衣镜前调整领口时，注意到自己眼下淡淡的青黑色。连续几晚的失眠和胃痛正在消耗他的体力，但他不会让顾昀知道。
车程四十分钟。顾昀专注驾驶，一言不发。宴回透过车窗观察掠过的风景，悄悄将手压在隐隐作痛的胃部。早餐的咖啡是个错误，但他需要咖啡来保持清醒。
“沈微第一次来这里时，说这湖像莫奈的画。”停好车后，顾昀突然开口，“朦胧、柔和、充满光的变化。”
宴回点点头，跟着顾昀走上湖边的木栈道。五月的阳光在水面上跳跃，远处几只白鹭掠过湖心。确实很美，但......
“我觉得它更像梵高的风格。”宴回脱口而出。
顾昀停下脚步，“什么？”
宴回咬了咬下唇，但已经来不及收回那句话了。
“水的波动......那种狂野的生命力。”他指着湖面，“莫奈太安静了，而这里......湖水看起来随时会沸腾。”
顾昀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他盯着宴回看了几秒，然后继续往前走，“沈微从不这样形容事物。”
这不是批评，只是陈述事实。
宴回却感到一阵刺痛，像一根细针扎入心脏。他安静地跟上顾昀，努力模仿记忆中沈微的步态......轻盈、优雅、带着一丝羞怯。
他们在湖边一家咖啡馆坐下。顾昀点了两杯拿铁和一块蓝莓芝士蛋糕......
“沈微的最爱”。
“你不喜欢甜食。”当蛋糕被推到面前时，宴回突然说。
顾昀挑眉，“你怎么知道？”
“你喝咖啡从不加糖，吃冰淇淋总是选择最苦的黑巧克力口味。”宴回用小叉子切下一角蛋糕，“沈微喜欢甜食，所以你总是点这些。”
顾昀的咖啡杯停在半空，“观察得很仔细。”
宴回将蛋糕送入口中，甜腻的奶油让他本就敏感的胃部一阵抽搐。他强迫自己咽下去，又喝了一大口拿铁试图压住反胃的感觉。
“沈微总是小口小口地吃，像只小心翼翼的兔子。”顾昀评论道。
宴回放下叉子，“我不是兔子。”
这句话脱口而出，带着一丝尖锐。顾昀的眼睛微微睁大，然后......出乎宴回意料......他笑了。
“确实不是。”顾昀伸手拿过宴回面前的蛋糕，自己吃了起来，“下次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
离开青山湖后，他们去了市立美术馆。这是沈微生前最常去的地方，顾昀解释着，带宴回走过一个又一个展厅。
“这幅春之祭，沈微能站在前面看一小时。”顾昀停在一幅巨大的抽象画前，“他说画里有音乐流动。”
宴回站在画前，眉头不自觉地皱起。狂乱的笔触、冲突的色彩、近乎暴力的构图......这与他从照片中了解的沈微性格完全不符。
“这不是一首交响乐。”宴回轻声说，“这是一场暴动。画家不是在表现春天，是在解剖它......看这些线条，像手术刀一样锋利。这不是赞美，是质问。”
顾昀沉默了很久。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里有种宴回从未听过的情绪，“沈微从不会这样看画。”
“我知道。”宴回苦笑，“我搞砸了。”
“不。”顾昀摇头，“只是......不同。”
他们最后去的地方是一家小小的书店。沈微曾在这里做过兼职，店主是一位和蔼的老人，他一眼就认出了宴回......或者说，他以为认出了沈微。
“沈微！好久不见！”老人热情地招呼，“你这些年去哪了？”
宴回僵在原地，不知如何回应。顾昀上前一步，自然地揽住他的肩膀，“王伯，这是宴回，沈微的......表弟。”
老人惊讶地眨眨眼，然后恍然大悟，“天啊，太像了！抱歉，孩子，年纪大了眼睛不好。”
“没关系。”宴回微笑，“沈微哥经常提起您。”
这句谎言流畅地从他口中滑出。老人热情地带他们参观书店的新装修，还送了一本沈微曾经最爱的诗集给宴回。
“他最喜欢这首。”老人翻开书页，指着一首关于春天和重逢的诗。
宴回扫了一眼，轻轻摇头，“我更偏爱后面那首。”
“哪首？”顾昀问。
宴回翻到书的后半部分，指着一首短诗......伤口。“这个。我的伤口早于我的出生......写得多好。”
顾昀接过书，眉头紧锁。这首诗阴郁、锋利，与沈微阳光的性格截然相反。他盯着宴回看了许久，似乎在重新评估什么。
回家的路上，顾昀异常沉默。宴回靠在车窗上，疲惫和胃痛让他昏昏欲睡。当车停下时，他惊讶地发现他们不是回到了别墅，而是停在了一家川菜馆前。
“你说过你喜欢辣。”顾昀解开安全带，“这里的招牌菜很有名。”
宴回惊讶地睁大眼睛。
“点微辣的。”顾昀已经下车，“偶尔一次没关系。”
这顿饭吃得异常愉快。顾昀甚至尝试了一口宴回点的水煮鱼，辣得直喝水，逗得宴回笑出声来。那个笑容明亮、真实，没有任何沈微的影子。
回到家，宴回准备洗澡时，顾昀突然出现在浴室门口。
“你的手。”他抓住宴回的手腕，将他的袖子推上去，“这是什么？”
宴回的手臂内侧，几道新鲜的伤痕整齐排列，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泛着粉红色。宴回的心跳骤然加速......他昨晚才划的，为了缓解那种窒息般的压力。
“我......”宴回的大脑飞速运转，寻找合理的解释。
“沈微也有这样的习惯。”顾昀突然说，手指轻轻抚过那些伤痕，“压力大时，他会......”
宴回屏住呼吸。
“很疼吗？”顾昀问，声音异常柔和。
宴回摇头，“不疼。”
顾昀的目光复杂难辨。他松开宴回的手腕，转身离开前丢下一句：“别再这样了。”
浴室门关上后，宴回瘫坐在马桶盖上，双手发抖。他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拍打自己发烫的脸。镜子里的男人眼神狂乱，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顾昀关心他了，即使是作为一个替身，即使是误会。
那晚，宴回在顾昀书房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轻轻推开了门。顾昀不在家，去医院处理急诊了。书桌上摊开着一本黑色笔记本，宴回本不想窥探，但页首的日期吸引了他的注意......是今天的日期。
笔记本上整齐地记录着：
“五月二十一日，青山湖。
沈微说湖像莫奈，宴回说像梵高。
沈微安静地欣赏，宴回看到“沸腾”。
沈微喜欢甜食，宴回偏好辛辣，尽管对胃不好。
翻到前一页：
“五月十八日，宴回生日，未告知。
为我准备了升职惊喜。
阅读我的专业书籍并提出有价值见解。
不同于沈微的学术兴趣。”
再往前：
“五月十五日。
宴回下棋风格激进，与沈微保守风格相反。
分析能力惊人，曾指出我论文漏洞。
喜欢在茶里加一片柠檬，沈微只喝纯茶。”
一页又一页，全是这样的对比。冰冷、客观、像一份实验报告。宴回的手指开始发抖，胃部传来熟悉的绞痛。他一直知道自己是替身，但亲眼看到这些赤裸裸的记录还是让他呼吸困难。
笔记本最后几页夹着一张照片......顾昀和沈微在青山湖的合影，两人笑得幸福而自然。照片边缘有些卷曲，像是经常被拿出来看。
宴回轻轻合上笔记本，放回原位。他安静地离开书房，回到自己的房间，动作机械得像一具行尸走肉。
Chapter4:
两小时后，顾昀回到家，发现宴回蜷缩在床上，脸色惨白，床边的垃圾桶里有呕吐的痕迹。
“胃痛？”顾昀皱眉，走近床边。
宴回点头，眼睛紧闭。顾昀伸手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烧，但全是冷汗。
“我去拿药。”
“不用。”宴回的声音嘶哑，“已经吃过了。”
顾昀注意到床头柜上确实有空药盒和水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去厨房热了一杯牛奶。
“喝掉。”他扶起宴回，将杯子递到他唇边。
宴回顺从地喝了几口，然后摇头表示够了。顾昀放下杯子，无意中瞥见宴回的睡衣袖子卷起，露出更多伤痕......有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旧伤。
“这些......”顾昀伸手触碰那些伤痕。
“别。”宴回猛地抽回手臂，“别假装关心。”
顾昀僵住了，“什么？”
宴回转过脸，声音轻得像羽毛，“我看到了你的笔记本。那些......对比。”
顾昀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是的，他一直在记录宴回与沈微的不同，但最近那些记录的性质已经变了......他不再是在寻找相似之处，而是在收集那些独特的、只属于宴回的特质。
“不是你想的那样。”顾昀最终说道。
宴回笑了，那个笑容破碎得让人心疼，“没关系。我明白我的位置。”
顾昀想说更多，但电话突然响了。医院有急事，他必须立刻回去。
“我们晚点谈。”他起身，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好好休息。”
宴回没有回应。当顾昀关上门时，他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三天后，顾昀带宴回参加一个商业酒会。这是自从“笔记本事件”后他们第一次一起出席公开场合。宴回表现得完美无缺......得体的微笑、优雅的举止、恰到好处的谈吐。但顾昀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了。宴回的眼神不再有那种灵动的光彩，仿佛戴上了一张精心制作的面具。
“顾医生，您的新伴侣真是......眼熟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周叙。顾昀转身，看到他的前男友端着香槟，脸上挂着恶意的微笑。几个商业伙伴站在他旁边，好奇地打量着宴回。
“周先生。”宴回平静地点头，仿佛没听出话中的讽刺。
“大家知道吗？”周叙提高声音，确保周围的人都能听到，“这位宴回先生是顾医生精心挑选的——替代品。为了纪念他那个失踪的、可能已经死了的白月光。”
宴会厅里突然安静了几分。顾昀的脸色变得铁青，他上前一步，但宴回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臂。
“周先生对我的身份很好奇？”宴回的声音不高，但异常清晰，“不如我们聊聊您最近那笔失败的并购？听说您因为判断失误损失了五千万？还是说......”他微微倾身，像分享一个秘密，“您更愿意解释一下上周五晚上在蓝玫瑰会所的那位金发男孩？据我所知，您已经结婚了？”
周叙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你怎么敢......”
“调查是我的爱好。”宴回微笑，那笑容锋利得像刀，“就像您喜欢八卦一样。”
周围的人发出低低的惊叹声。顾昀震惊地看着宴回......这个男人刚刚在三十秒内彻底摧毁了周叙的气势，用的全是合法却致命的信息。
“我们失陪了。”宴回优雅地挽起顾昀的手臂，“周先生需要一点时间......平复心情。”
离开宴会厅后，顾昀将宴回拉到露台上，“你从哪里得到那些信息？”
宴回的眼神恢复了那种锐利的光芒，“我说过，调查是我的爱好。”
“但那笔并购案是保密的，还有蓝玫瑰会所......”
“我有我的渠道。”宴回点燃一支烟......这是顾昀第一次见他抽烟，“不用担心，都很合法。”
月光下，宴回抽烟的姿势优雅而老练，与沈微截然不同。顾昀发现自己无法移开视线。这个危险、聪明、复杂的男人是谁？那个曾经温顺地模仿沈微的替身去了哪里？
“为什么帮我对付周叙？”顾昀问。
宴回吐出一个烟圈，“因为他侮辱了你。”简单、直接，没有任何修饰。
顾昀的心跳加速了。他突然意识到，宴回一直在观察他、研究他、甚至......保护他，远比他想象的要深入得多。
“那些伤痕......”顾昀突然说，“不是沈微的习惯，对吗？”
宴回的烟停在半空，然后缓缓摇头，“不是。”
“为什么要那么做？”
宴回看向远处的城市灯火，“有时候......身体的疼痛能让心里的痛变得可以忍受。”
这句话像一把锤子击中顾昀的胸口。他想说些什么，但宴回已经掐灭烟头，转身走向宴会厅。
“等等。”顾昀抓住他的手腕，“那个笔记本......我最近记录的不是相似之处，而是......”
“顾昀！”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顾瑶从宴会厅探出头来，“爸爸在找你，有急事！”
顾昀不得不松开宴回的手，“我们晚点继续这个谈话。”
宴回点头，但眼神已经重新变得疏离。当顾昀跟着顾瑶离开时，他听到宴回轻声说：“去找你的笔记本吧，顾医生。答案都在那里。”
顾昀回头，只看到宴回孤独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像一滴墨水融入黑夜。
日历上的红圈刺眼得像是血迹。宴回站在书房门口，看着顾昀在那页日历前已经停留了十分钟。那个日期......六月十二日，被红笔圈出，旁边写着一个简单的字母“S”。
沈微的忌日。或者说，失踪日。三年前的这一天，沈微乘坐的航班在太平洋上空失联，至今未找到残骸。
“需要我......做什么吗？”宴回轻声问。
顾昀像是被惊醒般转过身，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透过宴回看着另一个人。“不用。”他的声音干涩，“那天我会去海边。”
宴回点点头，安静地退出书房。但他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接下来的一周，宴回秘密筹备着。他联系了沈微生前最爱的花店，定制了白色马蹄莲......沈微最喜欢的花，他找到了沈微大学时期的好友，要来了他们合唱团表演的录音，他甚至学会了做沈微拿手的柠檬挞，尽管柑橘类水果会让他的胃痛加剧。
六月十二日清晨，顾昀起床时发现宴回已经不在别墅。餐桌上留着一张字条：“晚上七点，请到海崖餐厅。——宴回”
顾昀盯着那张字条看了很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面。宴回最近变得神秘，常常外出却不说明去向。自从那次酒会后，他们之间似乎隔了一层薄纱......看得见却摸不着。
海崖餐厅是顾昀和沈微第一次正式约会的地方。顾昀到达时，太阳刚刚西沉，整个海面镀上一层金色。餐厅空无一人，只有靠窗的最佳位置摆着两人的餐具。
“宴回？”顾昀环顾四周。
钢琴声突然响起。宴回坐在角落的三角钢琴前，手指在黑白键上流畅地舞动。顾昀屏住呼吸......那是沈微最爱的曲子，梦中的婚礼。
但宴回弹奏的方式与沈微截然不同。沈微的演奏温柔如流水，而宴回的版本却充满激情，几乎带着一丝狂野，像是要把灵魂倾注进每一个音符。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宴回抬起头，隔着半个餐厅与顾昀对视。夕阳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金边。那一刻，他不像沈微，一点也不像。
“你来了。”宴回站起身，示意服务员上菜，“希望你不介意我包下了整个餐厅。”
顾昀走向他，“为什么这么做？”
宴回的眼睛在暮色中呈现出琥珀色的透明感，“因为今天对你很重要。”
晚餐是沈微最喜欢的菜单：奶油蘑菇汤、香煎鳕鱼、柠檬挞作为甜点。每一道菜上来时，顾昀的表情都会微妙地变化一下。宴回假装没注意到，只是轻声讲述着他从沈微朋友那里收集来的回忆......那些顾昀可能不知道的小故事。
“沈微大学时曾经偷偷帮你织过一条围巾，但因为技术太差，最后变成了一团乱线。”宴回切着鳕鱼说道，“他为此沮丧了一周。”
顾昀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你怎么知道这个？”
“我联系了他的室友。”宴回喝了口水，压下胃部的不适，“还有，他其实不喜欢你送他的第一块手表......太商务了，但他一直戴着，因为是你送的。”
顾昀的表情变得复杂，“为什么要调查这些？”
宴回放下叉子，直视顾昀的眼睛，“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记得他。即使是通过别人的记忆。”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刺入顾昀的心脏。他突然意识到宴回做这一切的意义......不是模仿，而是纪念。这个认知让他喉咙发紧。
晚餐后，宴回带顾昀到海边的悬崖上。那里摆着一圈白色马蹄莲，中间是一个小小的音乐播放器。
“他大学合唱团的录音。”宴回按下播放键。
沈微清澈的男高音在夜风中飘荡。顾昀站在原地，像是被雷击中一般。宴回悄悄退后几步，给他留出空间。
当歌曲进行到高潮部分时，顾昀突然跪倒在地，发出一声近乎野兽般的呜咽。宴回立刻冲上前，但顾昀已经崩溃了，三年的痛苦如决堤般涌出。
“他走了......他他妈的就那么走了！”顾昀抓住宴回的衣领，眼泪和愤怒一起爆发，“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宴回任由他摇晃，不发一言。当顾昀的怒火转为啜泣时，宴回将他拉入怀中，手指穿过他的头发，轻轻按揉着他的头皮......这是宴回自己压力大时最有效的安抚方式，与沈微习惯的轻拍后背完全不同。
“我在这里。”宴回低声说，“我在这里。”
顾昀抬起头，泪眼朦胧中，他看到宴回被月光勾勒的侧脸。那一刻，理智的弦突然崩断。他抓住宴回的后颈，粗暴地吻了上去。
宴回僵了一秒，然后热烈地回应。这个吻充满咸涩的泪水和不甘的愤怒，与温柔毫无关系。顾昀的手扯开宴回的衬衫，纽扣弹跳着滚落在悬崖边的草地上。
“顾昀......”宴回喘息着叫他的名字，但顾昀已经听不见了。他像溺水者抓住浮木一般抓住宴回，将他压倒在铺满花瓣的地面上。
“沈微......”顾昀在进入宴回时呢喃道，“沈微......”
宴回的身体瞬间僵硬，但顾昀没有注意到。海浪声掩盖了一切，包括宴回心脏碎裂的声音。
事后，顾昀沉沉睡去。宴回艰难地爬起来，捡起破碎的衬衫披在身上。他的胃部传来剧烈的疼痛，但比起心里的痛，那几乎算是一种慰藉。
回到别墅后，宴回径直走向浴室。他打开所有的灯，站在镜子前，审视着里面的男人，凌乱的头发、红肿的嘴唇、锁骨上的吻痕......还有那双空洞的眼睛。
镜中人突然扭曲了，面容狰狞地大笑起来，笑声却变成了哽咽。宴回一拳砸向镜子，玻璃碎裂，他的指关节渗出鲜血。
“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宴回对着碎片中的自己低语，“你以为你是谁？”
每一块碎片都映照出一张不同的脸，会所里陪酒的宴回、扮演沈微的宴回、与顾昀辩论心理学的宴回......但没有一个是真实的，也许真实的宴回早就不存在了。
他用流血的手指触碰镜中自己扭曲的影像，在玻璃上留下一道血痕。
“不像了......再也不像了......”
确实，现在的他与沈微的照片毫无相似之处。不是外貌的变化，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灵魂的质地已经彻底改变。
宴回滑坐在地上，抱紧双膝。胃痛如潮水般袭来，但他已经分不清是哪种疼痛更难以忍受。
顾昀开始做梦。不再是关于沈微的梦，而是关于宴回......宴回在弹钢琴时紧绷的下颌线，宴回在辩论时闪闪发光的眼睛，宴回在胃痛时咬紧的嘴唇......这些画面在梦中交织，最后变成悬崖边那个炽热的夜晚。
每次从这样的梦中醒来，顾昀都会陷入一种奇怪的自我厌恶。他会对宴回格外冷淡，甚至故意避开与他的接触。但过不了多久，他又会不自觉地寻找宴回的身影，渴望听到他的声音。
这种忽冷忽热的态度像一把钝刀，慢慢凌迟着宴回。但宴回从不抱怨，只是安静地调整自己的行为来适应顾昀的情绪波动......更多微笑，更少说话，更多服务，更少存在。
一周后的深夜，宴回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宴先生，我想你会有兴趣知道沈微失踪的真相。”一个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说，“尤其是它与顾家的关系。”
宴回瞬间清醒，“你是谁？”
“一个知情人。”声音低笑，“顾家有很多秘密，沈微发现了其中一个......所以他消失了。”
宴回的手指紧紧攥住手机，“证据呢？”
“明天上午十点，中央图书馆三楼，心理学区。找创伤与记忆第204页。”电话突然挂断。
宴回站在窗前，看着花园里被风吹动的树影。这很可能是个陷阱，但他必须去看看。如果沈微的失踪真的与顾家有关......而顾昀知道吗？
第二天早餐时，宴回表现得一切如常。他为顾昀倒了咖啡，加了半勺糖......这是顾昀最近开始接受的口味变化。
“今天我要出去一趟。”宴回切着盘中的水煮蛋，“可能下午才回来。”
顾昀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自从那个夜晚后，他们之间的交流变得异常简短。
中央图书馆安静得能听见翻页的声音。宴回找到那本创伤与记忆，翻到204页。里面夹着一张照片......沈微和顾昀的父亲顾振华在一家咖啡厅交谈，沈微的表情看起来异常严肃。照片背面写着一个日期：二零一九年六月十日。
沈微失踪前两天。
宴回的心跳加速。他将照片放进口袋，正准备离开，突然注意到书架对面有个人影一闪而过。那人戴着棒球帽和口罩，但宴回还是捕捉到了那双眼睛......与顾昀有七分相似，只是更冷酷。
顾振华？宴回迅速追出去，但那人已经消失在楼梯间。
回到家后，宴回开始秘密调查。他黑进了航空公司的数据库，查找那架失踪航班的信息，他搜索了顾振华在沈微失踪前后的行踪，他甚至冒险潜入顾昀的书房，寻找任何可能的线索。
一周的暗中调查后，宴回拼凑出一个可怕的推测，沈微可能在失踪前发现了顾氏集团的某项财务欺诈，而顾振华是主要责任人。更令人不安的是，那架航班上的乘客名单曾被人为修改过。
宴回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日益憔悴的面容。他应该告诉顾昀吗？但如果顾昀也参与了怎么办？如果他三年的寻找只是一场表演呢？
这个念头让宴回胃部一阵绞痛，他跪在马桶前干呕，却只吐出一些血丝。
当晚，顾昀罕见地早早回家，发现宴回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面前摊开着几份文件。他走近想叫醒宴回，却瞥见了文件上的内容......沈微失踪案的调查摘要，以及顾氏集团二零一九年第二季度的财务报告。
顾昀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粗暴地摇醒宴回，“这是什么？”
宴回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顾昀手中的文件后立刻清醒了，“我......可以解释。”
“你在调查沈微的事？”顾昀的声音低沉危险，“还有我父亲的公司？”
宴回坐直身体，胃部的疼痛让他脸色发白，“我接到一个匿名电话......说沈微的失踪可能与顾家有关。”
“所以你就背着我偷偷调查？”顾昀的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花，“三年了，如果真有什么线索，我会不知道吗？”
宴回直视顾昀的眼睛，“你确定你知道一切吗？你父亲的行踪、公司的账目、航班记录的修改......所有这些你都清楚？”
顾昀猛地将文件摔在茶几上，“滚出去。”
宴回僵住了，“什么？”
“我说，滚出去。”顾昀一字一顿地说，“现在就滚。”
宴回缓慢地站起身，胃痛让他的动作有些摇晃。他走向门口，中途停下来，没有转身，“那张照片......沈微和你父亲在咖啡厅，就在他失踪前两天。你知道他们见面的事吗？”
顾昀的表情变了，“什么照片？”
宴回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偷拍的照片，放在玄关的柜子上，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别墅。
Chapter5:
夜风吹拂着他单薄的衬衫。宴回站在路边，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三年来的第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也许他该去寻找真正的自己，而不是继续扮演沈微或者顾昀想要的任何人。
但首先，他要找出沈微失踪的真相......为了顾昀，也为了那个从未真正存在过的自己。
廉价汽车旅馆的床单上有可疑的污渍。宴回坐在床边，笔记本电脑的蓝光映在他憔悴的脸上。三天了，自从被顾昀赶出别墅后，他就住在这个偏僻的地方，继续调查沈微的失踪。
屏幕上是航空公司内部系统的截图。宴回的黑客技术不算顶尖，但足以让他找到一些被刻意掩盖的信息......航班，也就是沈微乘坐的那班飞机，在起飞前最后一分钟有过乘客名单变更记录。一个名叫“林微”的乘客被移出了名单。
“林微......沈微......”宴回喃喃自语，手指敲击着键盘。这不是巧合。他搜索这两个名字的关联，发现它们在某些方言中发音几乎相同。
更令人不安的是，他追踪到顾昀父亲顾振华在沈微失踪当天的行踪。机场监控录像显示，顾振华曾在航班起飞前一小时出现在同一个航站楼，与一个戴着口罩帽子的男子短暂交谈。那人虽然遮住了脸，但走路的姿势和沈微如出一辙。
“他没死......”宴回的手指停在键盘上，胃部突然一阵绞痛。这个可能性让他既兴奋又恐惧。如果沈微还活着，顾昀会怎么做？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他这个替身吗？
窗外传来轮胎碾过碎石的声音。宴回警觉地合上电脑，走到窗边小心地拉开一条缝隙。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旅馆停车场，两个穿西装的男人正走向前台。
不是警察。他们的姿态太随意，却又带着某种目的性。宴回迅速收拾好东西，从后窗翻出，沿着消防梯爬下楼。他的动作敏捷得像只猫，尽管胃部的疼痛让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穿过两条街后，宴回拦了辆出租车。“中央医院，”他告诉司机，“急诊入口。”
他需要药物。过去三天没有规律饮食和药物治疗，他的胃溃疡已经恶化到难以忍受的地步。后视镜里，那辆黑色轿车远远地跟了上来。
医院急诊室人满为患。宴回挂了号，坐在角落的长椅上等待。疼痛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但他还是注意到那两个西装男站在急诊室门口，假装看手机。
“宴回先生？”护士终于叫到他的名字。
诊室里，年轻医生看完检查结果后皱起眉。“宴先生，你的胃溃疡已经非常严重了。我们需要立即安排住院治疗，可能需要手术。”
宴回摇头，“开点强效药就行。我没时间住院。”
“这可不是小问题！”医生提高了声音，“你的胃黏膜大面积溃烂，已经有出血迹象。再拖下去可能会穿孔，那会危及生命！”
宴回正要回答，诊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顾振华，顾昀的父亲。尽管只在财经杂志上见过照片，宴回还是一眼认出了他。那两个西装男站在他身后。
“医生，能给我们一点私人时间吗？”顾振华的声音不容拒绝。医生犹豫了一下，还是离开了诊室。
顾振华打量着宴回，目光像X光一样穿透他。“果然很像。顾昀眼光不错。”
宴回强迫自己坐直，尽管每一个动作都带来剧痛。“顾董事长亲自来找我，真是荣幸。”
“省去客套吧。”顾振华在诊床边坐下，“我知道你在查什么。停下它，对你我都好。”
“如果我说不呢？”
顾振华笑了，那笑容让宴回后背发凉。“年轻人，你根本不知道你在玩什么游戏。沈微的事与你无关。拿着这个，离开这座城市。”他推过一张支票。
宴回看都没看那张支票，“沈微还活着，对吗？”
顾振华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好奇心会害死猫。”他站起身，“最后一次警告，远离我儿子，远离这个调查。否则后果自负。”
宴回直视他的眼睛，“顾昀知道您来找我吗？他知道他父亲可能参与了沈微的失踪吗？”
顾振华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随即恢复冷静。
“你什么证据都没有。只有一些猜测和道听途说。”他转身走向门口，“三天内离开。否则我会帮你离开。”
门关上后，宴回才允许自己弯下腰，手臂紧紧压住胃部。冷汗浸透了他的衬衫。医生回来时，发现他几乎休克。
“立刻安排住院！”医生对护士喊道。
宴回想拒绝，但黑暗已经吞噬了他的意识。
刺眼的阳光。消毒水的气味。宴回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手腕上连着输液管。窗外已是白天，他昏迷了一整夜。
病房门被推开，一个护士走进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像被卡车碾过。”宴回嘶哑地说。
护士调整着输液速度，“你被送来时胃出血严重，我们不得不紧急手术。另外......”她犹豫了一下，“有位先生一直在等你醒来。他说是你家人。”
宴回的心跳漏了一拍。顾昀？
但进来的人是顾振华的助理。“宴先生，顾董事长让我来看看你。”
助理的声音毫无感情，“他希望你好好考虑他的提议。”
宴回冷笑，“告诉他，我考虑好了。答案是去死吧。”
助理的表情不变，“顾董事长预料到你会这么说。”他放下一张名片，“这是他的私人医生。你接下来的治疗费用会全部由顾氏集团承担，只要你......配合。”
宴回拿起名片，撕成两半。“滚出去。”
助理离开后，宴回挣扎着坐起来，拔掉输液针头。他需要离开这里，继续调查。但刚站起来，一阵剧痛就让他跪倒在地。
“宴先生！”护士冲进来，“你不能起来！你的胃......”
“给我止痛药和抗生素。”宴回咬着牙说，“我要出院。”
“不可能！你刚做完手术！”
宴回的目光扫过床头柜，抓起一个玻璃杯狠狠砸向墙壁。玻璃碎片四溅，他捡起最锋利的一片，抵在自己的颈动脉上。
“现在，给我药和出院文件。”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否则血溅到你身上可别怪我。”
护士惊恐地后退，“我......我去叫医生......”
“不准叫任何人！”宴回收紧手中的玻璃片，一丝鲜血顺着脖子流下，“按我说的做。”
护士颤抖着点头，匆匆离开病房。宴回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强忍疼痛穿上外套，准备从消防通道离开。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时，宴回已经站在窗边，准备跳下去......尽管这里只是二楼。
暮白（林暮白 江凛）
粮票❤️。虐攻 虐文 虐攻身 受宠攻 厌食症 焦虑症 胃病 娱乐圈
当红演员林暮白28*金主CEO江凛30
宝子点梗。写了好几天，全文3.9w，免费，粮票解锁。
正文：
Chapter1:
雨水顺着发梢滑落，林暮白仰起头，让冰冷的雨滴直接打在脸上。他浑身已经湿透，单薄的戏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过于消瘦的身形。
“卡！”导演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暮白，情绪还是不对！这场戏是你失去最爱的人，要绝望，要心碎！你这样子像是在发呆！”
林暮白抹了把脸，低声应道：“抱歉导演，我再试一次。”
他已经在这雨中站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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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红演员林暮白28*金主CEO江凛30
宝子点梗。写了好几天，全文3.9w，免费，粮票解锁。
正文：
Chapter1:
雨水顺着发梢滑落，林暮白仰起头，让冰冷的雨滴直接打在脸上。他浑身已经湿透，单薄的戏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过于消瘦的身形。
“卡！”导演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暮白，情绪还是不对！这场戏是你失去最爱的人，要绝望，要心碎！你这样子像是在发呆！”
林暮白抹了把脸，低声应道：“抱歉导演，我再试一次。”
他已经在这雨中站了三个小时，重复了十二遍同样的戏份。胃部传来尖锐的疼痛，但他只是悄悄用手肘压了压，面色如常。
“无声告白第三十七场第十三次！”
林暮白深吸一口气，雨水灌入鼻腔，引起一阵刺痛。他跪倒在泥泞的地上，双手颤抖着捧起并不存在的爱人的脸庞。眼泪混着雨水滑落，他的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这正是角色需要的无声崩溃。
“卡！”导演再次喊停，“还是差一点！化妆师，给他眼睛补点红，我们要更强烈的效果！”助理小跑着上前，给林暮白滴了眼药水。他闭上眼睛，感到一阵眩晕。
“林老师，您还好吗？”化妆师小声问道，“您的脸色很白......”
“没事。”林暮白简短回答，再次睁开眼睛时，里面已经布满血丝。
第十三次拍摄开始。
林暮白跪在雨中，这次他没有刻意表演，只是胃部的疼痛蔓延至全身。他的表情逐渐崩溃，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在这一刻，他不再是演员林暮白，而是一个真正失去一切的人。
“卡！完美！”导演终于满意，“收工！”
片场工作人员开始收拾器材，没有人注意到林暮白还跪在原地。他试图站起来，却发现双腿已经失去知觉。眼前一阵发黑，他向前栽去。
“林老师！”
最后的意识里，他听到场记惊慌的喊声，然后是一片黑暗。
江凛正在主持星越传媒的季度战略会议，手机震动起来。他瞥了一眼，是林暮白的助理打来的。一般情况下他不会在会议中接电话，但林暮白的号码被设置了特殊提醒。
“抱歉，我接个电话。”江凛起身走出会议室。
“江总，林老师晕倒在片场，现在送往仁和医院......”
江凛没等对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陈默，接下来的会议你主持。”他对跟出来的助理说道，声音冷静，但陈默注意到老板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二十分钟后，江凛的车急刹在医院门口。他大步走向急诊室，西装外套被随意搭在手臂上。
“林暮白在哪个病房？”他的声音低沉有力，护士不自觉地站直了身体。
“3207号病房，但医生正在......”
江凛已经走向电梯。
病房外，林暮白的助理小张正焦急地踱步。看到江凛，她如释重负：“江总！医生在里面检查，说林老师是过度劳累加上......”
江凛抬手示意她停下：“具体原因等医生出来再说。”
他的表情平静，但站在一旁的助理能感觉到老板身上散发出的寒意。
半小时后，医生走出病房，看到江凛时明显愣了一下：“您是......”
“我是江凛，林暮白的......”他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老板。”
医生点点头：“病人已经醒了，但情况不太乐观。除了严重胃溃疡发作，他还长期营养不良，电解质紊乱。我们做了初步检查，怀疑有轻度厌食症倾向，建议后续进行心理评估。”
江凛的眉头紧锁：“厌食症？”“
“从他的血液指标和身体质量指数来看，很可能有进食障碍。这类患者通常伴有焦虑或抑郁症状。”医生推了推眼镜，“他需要好好休养，短期内不能再高强度工作。”
江凛点头：“我明白了。现在可以进去看他吗？”
得到医生许可后，江凛轻轻推开病房门。林暮白正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如纸，手背上插着点滴针头。听到门响，他转过头，看到江凛时明显僵了一下。
“江总。”他声音很轻，“对不起，又给您添麻烦了。”
江凛走到床边，想伸手触碰对方的额头看看是否还在发烧，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拉过椅子坐下：“医生说你至少需要休息两周。”
林暮白垂下眼睛：“剧组那边......”
“我已经让人联系导演调整拍摄计划。”江凛的语气不容置疑，“你住在哪里？我让人送些必需品到医院来。”
“不用麻烦，小张可以......”
“你住在哪里？”江凛重复道，声音放轻但依然坚定。
林暮白报了一个小区名字，是公司给艺人安排的公寓。江凛微不可察地皱眉......那里离片场有一个多小时车程，意味着林暮白每天要花大量时间在通勤上。
“出院后搬到我郊区的别墅住一段时间。”江凛说，“那里安静，适合休养。”
林暮白猛地抬头：“这不合适......”
“这是安排，不是商量。”江凛站起身，“我晚点再来看你。现在好好休息。”
走出病房，江凛拿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查一下林暮白最近半年的行程和饮食记录......对，全部。还有，联系周医生，请他明天来一趟别墅。”
挂断电话后，江凛靠在走廊墙上，第一次允许自己流露出疲惫。他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到林暮白时的样子......那时年轻人眼中还有光，现在却只剩下疲惫和防备。
他到底错过了什么？又忽略了什么？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挥之不去。
林暮白盯着点滴瓶里缓慢坠落的透明液体，每一滴都像是被无限拉长的时间。江凛已经离开了半小时，但他留下的命令仍在病房里回荡......搬去他的别墅休养。
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被单。郊区的别墅，那意味着与世隔绝，意味着工作停摆，意味着......与江凛朝夕相对。
三年来，他们之间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江凛是他的老板，是他的金主，却从不越界。除了必要的公司场合，他们极少私下见面。这种距离曾让林暮白安心，至少不会让他产生多余的期待。
门外传来脚步声，林暮白条件反射般松开攥紧被单的手，迅速调整表情。但进来的是护士，来给他换药。
“林先生，您的胃镜检查报告出来了。”护士一边熟练地更换点滴瓶，一边说，“医生建议您开始吃些流食，您有什么想吃的吗？”
林暮白摇头：“不用了，我不饿。”
护士皱眉看了一眼病历：“您已经超过十二小时没有进食了。哪怕是清粥也好，您的胃需要食物。”
“那就清粥吧。”他敷衍地答应，知道如果不答应，护士不会罢休。
护士离开后，林暮白闭上眼睛。饥饿感早已成为一种习惯，甚至是一种安慰。至少证明他还控制着什么。
三年前的那个夜晚突然闯入记忆。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江凛，也是他第一次明白，在这个圈子里，像他这样没有背景的人，连自己的身体都做不了主。
三年前。
“暮白，这位是王总，这次春风不度的最大投资人。”经纪人李姐拽着他的手腕，将他拉到一位中年男人面前，“王总很喜欢你在暗河里的表演。”
林暮白端起酒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谢谢王总。”
王总的目光像黏腻的舌头一样在他身上舔过：“小林啊，我一看你就知道是块好料子。来，咱们喝一杯，我手头正好有个电影项目，男主角还没定呢。”
酒过三巡，包间里烟雾缭绕。林暮白已经喝了不下十杯，胃里火烧火燎。王总的手不知何时搭在了他的大腿上，正缓慢向上移动。
“王总，我敬您。”林暮白试图借敬酒的机会挪开身子，却被对方一把搂住肩膀。
“小白啊，别光喝酒，吃点菜。”王总夹了一块油腻的红烧肉要往他嘴里送，“你看你瘦的，得多吃点。”
红烧肉的气味混合着酒精，林暮白一阵反胃。他猛地站起来：“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跌跌撞撞冲进洗手间，他立刻反锁门，趴在马桶上干呕起来。喉咙火辣辣的疼，眼泪模糊了视线，镜子里的自己面色惨白。
他用冷水拼命洗脸，却洗不掉那种恶心的感觉。手机震动，是李姐发来的消息：“别耍性子，王总手里握着三亿投资。得罪了他，你以后别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林暮白盯着那条消息，手指发抖。他知道李姐不是在吓唬他。三个月前同公司的一个女演员就是因为拒绝了投资人的“邀请”，从此再没接到过任何戏约。
洗手间的门突然被敲响。
“有人在里面。”他哑着嗓子说。
“林暮白？”门外是一个陌生的男声，低沉冷静，“我是星越传媒的江凛。”
星越传媒？那个行业巨头？
林暮白慌忙擦了擦脸，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高挑男人，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面容冷峻如雕塑。他听说过江凛......星越的年轻总裁，手腕强硬，眼光独到，短短几年就把星越从二线公司做到了行业顶尖。
“江总。”他下意识地低头，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江凛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递过来一块手帕：“擦一擦。”
林暮白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还有水珠。他接过手帕，上面有淡淡的檀香。
“王建业不是什么好东西。”江凛突然说，“他的项目多半是洗钱的幌子，根本不会真的开机。”
林暮白惊讶地抬头：“那您为什么......”
“商业应酬，不得不来。”江凛微微皱眉，“你不是星越的艺人？”
“我是华悦的。”
江凛点点头，似乎思考了片刻：“有兴趣来星越吗？”
林暮白愣住了。星越是业内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进的公司，现在江凛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发出了邀请？
“我......我的合约还有两年......”
“违约金我处理。”江凛拿出手机，“把你经纪人电话给我。”
就这样，三天后，林暮白成了星越传媒的艺人。李姐拿到一笔可观的“转会费”，欢天喜地地把他送走了。王总那边，据说江凛亲自打了个电话，对方就再也没来找过麻烦。
签约那天，江凛甚至没有出现。是经纪人陈默带他熟悉公司，给他安排了表演课程和新的公寓。他只在公司年会上远远见过江凛几次，对方总是被众星捧月般围着，从未单独与他说过话。
直到半年后，他主演的小成本文艺片归途意外获得国际电影节提名，江凛才第一次单独约见他。
那天的对话他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公司决定重点培养你。”江凛坐在办公桌后，目光锐利，“但需要你签一份特殊合约。”
“什么合约？”
“五年内，你的所有演艺活动由公司全权安排，不得私自接戏。作为交换，公司保证每年至少一部大制作主演，两部配角，以及相应的宣传资源。”
林暮白犹豫了：“这听起来像是卖身契......”
江凛唇角微扬：“你可以这么理解。但星越从不亏待自己人。”他推过来一份文件，“最后一页有薪酬条款。“
当看到那个数字时，林暮白屏住了呼吸......是他现在收入的十倍不止。
“为什么是我？”他忍不住问。
江凛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你有天赋，更重要的是，你有别人没有的东西。”
“什么东西？”
“纯粹。”江凛站起身，结束了谈话，“考虑好了找陈默签字。”
三天后，他签了那份合约。从此，林暮白成了星越力捧的新人，也成了圈内人窃窃私语中“江凛的人”。
现在。
“林老师，您的粥。”护士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放在床头柜上。林暮白道了谢，等护士离开后，他只是盯着那碗粥，一动不动。
门再次被推开，这次是江凛。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深灰色高领毛衣配黑色大衣，显得肩线更加挺拔。林暮白注意到他手里拎着一个纸袋。
“怎么不吃？”江凛看了一眼原封不动的粥。
“太烫了，晾一会儿。”林暮白撒了个谎。
江凛放下纸袋，从里面取出一个保温盒：“我让家里厨师煮了山药粥，对胃好。”
他亲自打开盖子，一股清香飘出来。林暮白却感到胃部一阵抽搐......不是因为饿，而是因为恐惧。恐惧吃下去的东西又会像以前一样被吐出来，恐惧在江凛面前暴露那个失控的自己。
“谢谢江总，但我真的不饿。”
江凛的眼神沉了下来：“医生说你胃溃疡很严重，再不好好吃饭会胃穿孔。”
“我会吃的，只是现在......”
“现在。”江凛不容拒绝地舀了一勺粥，递到他嘴边。
林暮白的手指在被单下攥紧。这种被当小孩对待的感觉让他既羞耻又愤怒，但多年的习惯让他不敢直接反抗江凛。他微微前倾，抿了一口粥。
温热的粥滑过喉咙，意外地没有引起反胃感。但他还是条件反射地绷紧了身体，等待熟悉的恶心感袭来。
“再吃一口。”江凛命令道。
第二口，第三口......吃到第五口时，林暮白感到胃部一阵绞痛。他猛地推开江凛的手：“够了！”
粥洒了一点在被子上。江凛皱眉，但没有发怒，只是放下碗，抽了张纸巾擦拭。
“对不起，”林暮白立刻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江凛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你讨厌被强迫，是吗？”
林暮白怔住了。江凛怎么会知道？
“归途里有一场戏，”江凛继续说，“你的角色被迫吃他不喜欢的食物，你演得很真实。当时我就想，这不是演技，是真情流露。”
林暮白感到一阵被看穿的不安。那场戏确实让他想起了童年时被养父强迫吃剩饭的经历。
“江总，关于去您别墅的事......”他试图转移话题，“我觉得没必要这么麻烦。我可以照顾好自己，而且下周三还有春潮的试镜......”
“所有工作暂停。”江凛打断他，“医生说你至少需要两周静养。”
“但春潮是张毅导演的新片，机会难得......”
“张毅那边我会打招呼。”江凛的语气不容置疑，“你的健康比任何角色都重要。”
林暮白胸口一阵发闷。又是这样，江凛总是这样，一言堂地决定他的一切。签约三年，他的每一步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接什么戏，穿什么衣服，发什么通稿，甚至连社交账号都由团队打理。
“如果我拒绝呢？”他听见自己说，声音轻但坚定。
江凛明显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反抗：“你的合约第七条，公司有权在艺人健康状况不佳时暂停其工作。”
“所以这是命令？”
“是关心。”江凛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收拾一下，明天我来接你出院。”
林暮白别过脸去，不再说话。直到听见关门声，他才松开紧咬的嘴唇，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窗外的夕阳将病房染成橘红色。他拿起手机，看到十几条未读消息，大多是工作群里的问候。其中一条来自周子轩，星越的另一位当家小生，也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
“听说你住院了？保重身体啊，别太拼了。毕竟有些东西，不是靠拼命就能得到的。”
林暮白盯着那个笑脸表情，胸口发紧。周子轩一直暗示他是靠特殊关系才得到好资源的。圈内这样的流言不少，他早已学会假装没听见。但此刻，在虚弱的状态下，这些话像针一样扎进心里。
他打开微博，发现自己住院的消息已经上了热搜。“林暮白片场晕倒”的话题下，粉丝们都在担心，但也有不少阴阳怪气的评论：
“又炒作？他家团队最爱卖敬业人设了。”
“听说是因为减肥过度，为了新戏瘦身。”
“呵呵，谁知道是不是陪酒陪多了。”
最刺眼的是一条转发过千的爆料：“据知情人透露，林暮白已经失宠，金主另有新欢，这次晕倒是因为心理崩溃。”
配图是一张模糊的医院照片，正是他现在住的仁和医院。拍摄时间显然是今天下午，角度像是偷拍。
林暮白的手开始发抖。他知道这些谣言从何而来......上个月江凛确实被拍到与一位年轻歌手共进晚餐。虽然事后证明那只是工作会面，但好事者已经编出了一整套“金主换人”的故事。
他关掉微博，把手机扔到一边。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刚才吃下的几口粥在胃里翻腾。他冲进洗手间，跪在马桶前将好不容易吃下的食物全吐了出来。
吐完之后，他瘫坐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瓷砖。镜子里的自己双眼通红，嘴角还挂着呕吐物，狼狈不堪。
这就是真实的他......一个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无法掌控的失败者。
医院停车场，一辆黑色轿车内。
方悦检查着相机里的照片，满意地笑了。她拍到了江凛进出医院的特写，还有护士站病历本上林暮白的名字。明天的头条有了......独家林暮白住院，金主江凛匆匆探望后独自离开，疑似情变。
她拨通了一个号码：“周公子，你要的东西我拍到了......放心，明天全网都会知道林暮白已经失宠了......报酬？当然是按咱们说好的......”
挂掉电话，她又看了一眼医院大楼。在这个圈子里混了十年，她太清楚怎么制造爆点了。江凛和林暮白的关系一直是个谜，但越神秘越引人遐想。真相不重要，流量才是王道。
星越传媒总部，总裁办公室。
江凛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城市夜景。身后，助理陈默正在汇报工作。
“张毅导演那边已经沟通好了，他表示理解，愿意等林老师康复再安排试镜。另外，春潮的投资方有些微词，但问题不大。”
江凛点点头：“网上的舆论呢？”
“已经让公关部监控了。目前有一些不实传闻，需要发声明澄清吗？”
“暂时不用。”江凛转身，“越澄清越显得欲盖弥彰。”
陈默犹豫了一下：“江总，董事会那边......江震董事今天又问起您为什么突然取消下午的会议。他听说您是为了林老师......”
Chapter2:
江凛眼神一冷：“我的私事不需要向董事会解释。”
“是。只是......最近关于您和林老师的传闻确实有些多，江震董事似乎有意利用这点......”
“让他试试看。”江凛冷笑一声，“对了，明天开始我要居家办公一周。所有会议改线上或延期。”
陈默惊讶地抬头：“一周？但下周有海外投资方来访......”
“你替我接待。”江凛拿起外套，“还有，把林暮白过去半年的行程表和体检报告发给我。越详细越好。”
“江总......”陈默欲言又止，“您对林老师......是不是太特别了些？公司其他艺人会有想法......”
江凛在门口停下脚步，没有回头：“陈默，你跟了我多久了？”
“五年。”
“那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别人过问我的决定。”
门关上了，陈默叹了口气。作为旁观者，他看得比谁都清楚......江总对林暮白，绝不只是老板对艺人那么简单。
问题是，江凛自己意识到了吗？
林暮白站在别墅主卧的落地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帘的流苏。窗外是整片的山林景色，暮色中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江凛的这处私人别墅位于城郊半山腰，距离市区有一个多小时车程，确实如他所说......安静，适合休养。
但这份安静此刻却让林暮白坐立不安。
出院已经三天了，他几乎没怎么见过江凛。对方似乎很忙，每天早出晚归，只留下管家和厨师照顾他的起居。这让他松了一口气，却又隐隐感到一丝失落。
“林先生，晚餐准备好了。”管家在门外轻声提醒。
“我不饿。”他条件反射地回答。
门外沉默了几秒：“江先生特意嘱咐，您必须按时用餐。”
林暮白咬住下唇。又是这样，江凛不在，却依然遥控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打开门，跟着管家下楼。餐厅里灯光柔和，长桌上却只摆了一副餐具。
“江总不回来吃晚饭？”
“江先生来电话说公司有急事，让您先吃。”管家为他拉开椅子，“今天准备的是山药排骨汤和清蒸鲈鱼，都是养胃的。”
食物看起来很精致，香气扑鼻，但林暮白只感到胃部一阵抽搐。他机械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鱼肉放入口中。鲜嫩的鱼肉在舌尖化开，却让他想起小时候在孤儿院时抢食的场景......那些大孩子总是把最好的部分抢走，留给他的只有残羹冷炙。
“呕......”一阵突如其来的恶心感涌上喉咙。他丢下筷子冲向洗手间，跪在马桶前干呕起来。刚才吃下的那点食物全吐了出来，连带胃酸灼烧着食道。
等他喘着气抬起头，却发现江凛不知何时站在了洗手间门口，西装外套还没脱下，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和......担忧？
“抱歉......”林暮白下意识道歉，手忙脚乱地想站起来，却因为腿软差点摔倒。
江凛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别动。”他拿过毛巾，轻轻擦去林暮白额头的冷汗，动作出奇地温柔，“我让厨房煮点粥。”
“不用了，我......真的吃不下。”林暮白避开他的目光。
江凛沉默了片刻：“那就先休息吧。明天我请了中医来看你。”
林暮白点点头，任由江凛扶他回到房间。对方的手掌温暖而有力，贴在他的后腰处，存在感强得让他无法忽视。
“早点休息。”江凛在门口停下，“我就在隔壁，有事随时叫我。”
林暮白怔住了。江凛也住这里？他以为对方会回市区的公寓......
似乎看出他的疑惑，江凛补充道：“这周我都在别墅办公。”说完便带上了门。
林暮白坐在床边，听着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心脏奇怪地加速跳动。他躺下来，盯着天花板，睡意却迟迟不来。
凌晨两点，林暮白依然睁着眼睛。胃部的隐痛和脑中纷乱的思绪让他无法入睡。他翻身起床，决定去找点水喝。
别墅一片漆黑，只有走廊尽头的书房门缝下透出一线光亮。江凛还没睡？他轻手轻脚地路过书房，却听到里面传来低沉的说话声......江凛在开视频会议。
“......项目推迟到下周......不，我这边有更重要的事......”
林暮白驻足。更重要的事？是指......照顾他吗？
这个念头让他胸口发紧。他加快脚步下楼，在厨房倒了杯温水。回程时，书房的灯已经灭了，整栋别墅重归寂静。
经过书房时，林暮白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门。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给房间镀上一层银辉。他应该离开的，但某种莫名的冲动让他走了进去。
书房很大，一面墙是落地书柜，另一面墙上挂着几幅抽象画。林暮白的目光被书桌上的文件吸引......那是他的体检报告，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
他拿起报告，心跳加速。江凛的字迹凌厉有力，在各项异常指标旁边标注了详细的应对措施：“胃蛋白酶过低，咨询张医生......血红蛋白下降—增加含铁食物......体重减轻十斤，监测每日摄入......”
翻到最后一页，一行特别的备注刺入眼帘：“焦虑症状明显，考虑心理干预。注意不可强制，避免触发抗拒。”
林暮白的手微微发抖。江凛什么时候这么了解他的心理状态了？
他放下报告，转向书柜。其中一个柜门半开着，里面不是书籍，而是一排排整齐的文件夹。最外侧的标签上赫然写着“林暮白”三个字。
理智告诉他应该离开，但好奇心驱使他抽出了那个文件夹。
打开的那一刻，他倒吸一口冷气。
里面是他从出道至今的所有资料......第一部网剧的剧本复印件，上面有导演的评语，每个作品的收视率或票房数据分析，媒体采访的剪报，甚至还有粉丝的来信精选......
最令人震惊的是，每份材料旁边都有江凛亲笔写的评语：“暗河第三集，情感爆发点处理得不够自然，但眼神戏出色，有潜力......娱乐周刊采访，回答过于谨慎，需加强媒体培训......”
文件夹最后是一张照片，是他在归途片场的侧拍。照片边缘已经有些磨损，像是经常被拿在手里观看。背面写着一行小字：“纯粹如初，难得。”
林暮白的呼吸变得急促。这些资料不是普通的艺人档案，而是近乎......痴迷的收藏。江凛为什么要这么做？作为老板，关注艺人表现是正常的，但如此详尽、如此私人的记录，已经远远超出了职业需要的范畴。
“睡不着？”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暮白吓得差点丢掉文件夹。他转身，看到江凛站在门口，身上还是白天那件衬衫，只是最上面的扣子解开了，露出锁骨的一小片肌肤。
“我......我只是......”林暮白慌乱地把文件夹塞回书柜，“对不起，我不该随便翻你的东西。”
江凛走进来，没有开灯，月光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锋利：“看到了什么？”
林暮白不知如何回答。他该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吗？还是直接质问江凛为什么收集他的资料？
“我......看到我的体检报告，还有......”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还有你的演艺档案。”江凛平静地接话，走到书桌前坐下，“作为你的老板，关注你的发展是我的工作。”
“但那些评语......那张照片......”
江凛沉默了片刻：“我有记录每个重点艺人的习惯。”
林暮白知道他在说谎。公司里其他艺人私下抱怨过江凛的冷淡，说他除了公事几乎不与他们交流。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对每个艺人都有如此详尽的记录？
但他没有戳破：“我明白了。抱歉打扰您工作，我先回房了。”
“林暮白。”江凛叫住他，“你最近一次正常吃饭是什么时候？”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他僵在原地：“我......不记得了。”
“你在归途拍摄期间体重是六十三公斤，现在只有五十六。”江凛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锤，“为什么？”
林暮白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角色需要。”
“哪个角色？春潮的男主角设定是游泳运动员，需要肌肉线条，不是瘦骨嶙峋。”
“网上都说我......胖。”林暮白艰难地吐出那个字。
江凛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就因为那些无聊的评论？你知道你的身体数值已经低于正常值了吗？”
“我知道你看不上这种肤浅的理由。”林暮白突然感到一阵委屈，“但这是我的工作！观众喜欢看瘦的、好看的脸，制片方就要找符合标准的演员。如果我不......”
“谁告诉你的？”江凛打断他，“李姐？还是那些自称业内人士的白痴？”
林暮白不说话了。确实，没有人明确说过他需要减肥，但每次试镜，选角导演的目光总是在他脸上逡巡，仿佛在挑剔什么；每次活动，造型师总会说“这件衣服显瘦”，每次采访，记者总会问“保持身材的秘诀”......
这个行业用无数种方式告诉他：你的价值取决于你的外表。
“看着我。”江凛突然走近，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归途选中你是因为你的演技，不是你的体重。春潮导演看中的是你眼睛里那种脆弱又倔强的气质，不是你的腰围。”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真正的演员靠的是这里......”他的手从林暮白的肩膀移到心脏位置，“和这里......”又轻点他的太阳穴，“不是皮囊。”
林暮白感到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江凛的手掌温热，透过薄薄的睡衣传递着热量。他们从未如此接近过，近到他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檀香混合着薄荷的气息。
“我......我想休息了。”他后退一步，逃离那个令人窒息的温度。
江凛放下手：“明天九点早餐。中医十点到。”
林暮白点点头，逃也似地离开了书房。回到房间，他靠在门上，双腿发软。刚才那一刻，他几乎以为江凛要吻他了。
这个荒谬的念头让他脸颊发烫。他滑坐在地上，抱住膝盖。江凛的话还在耳边回响......“真正的演员靠的是这里......”从来没有人这样肯定过他作为演员的价值。大多数人只看到他的脸，他的“气质”，他所谓的“观众缘”。
但江凛看到了更多。
第二天早晨，林暮白是被敲门声叫醒的。
“林先生，早餐准备好了。”管家的声音。
他看了一眼手机......八点五十。昨晚回到房间后，他辗转反侧到凌晨才勉强睡着。镜中的自己眼下一片青黑，脸色苍白得像鬼。
洗漱完毕下楼时，江凛已经在餐厅了，正在平板电脑上浏览什么。看到林暮白，他放下设备：“睡得好吗？”
“还行。”林暮白撒谎道，在长桌另一端坐下。
餐桌上摆着清粥小菜和几样面点，看起来清淡可口。江凛亲自盛了一碗粥推到他面前：“先喝点粥，中医说空腹不宜吃药。”
林暮白盯着那碗粥，胃部条件反射地抽搐。但想到昨晚江凛的那些话，他强迫自己拿起勺子。
第一口粥滑下喉咙时，他几乎要落泪。已经多久没有正常进食了？几个月？自从那些说他“发福”的恶评出现后，他就开始严格控制饮食，后来渐渐发展成吃什么都想吐......
“慢点。”江凛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小口吃。”
林暮白点点头，又吃了几口。就在他以为今天能顺利完成进食任务时，一阵熟悉的恶心感袭来。他丢下勺子冲向洗手间，再次吐得昏天黑地。
等他虚弱地走出来时，江凛站在洗手间门外，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表情......一种混合着心疼、无奈和愤怒的复杂情绪。
“对不起......”林暮白习惯性地道歉。
江凛深吸一口气：“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错”他递过一杯温水，”中医马上到，他会帮你调理。”
林暮白接过水杯，手指不小心碰到江凛的，那一小块接触的皮肤像被烫到般发热。
十点整，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中医准时到达。把脉问诊后，老中医开了几副中药，并嘱咐了一系列饮食禁忌。
“小伙子，你这是长期饮食不节导致的脾胃虚弱，加上情志不畅，肝气郁结。”老中医和蔼地说，“药只是辅助，关键是要放宽心，按时吃饭，适量运动。”
林暮白点头应着，心里却不抱希望。他的胃已经很久没能正常消化食物了，每次进食都像一场折磨。
送走医生后，江凛亲自去厨房煎药。林暮白走到花园里透气，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坐在长椅上，闭上眼睛，暂时放空思绪。
“......不知道这次能坚持多久。”一个女声从灌木丛另一侧传来，是别墅的保洁阿姨。
“江先生难得带人回来住，应该会久一点吧？”另一个声音回答。
“上次那个小歌手不也住过一阵？后来还不是......啧啧。”
“嘘，小声点......”
声音渐渐远去，林暮白睁开眼，胸口像被压了一块石头。原来江凛带人回来不是第一次。也对，像江凛这样的人物，身边怎么会缺人？自己不过是又一个短暂的过客，等新鲜感过了，或者等他病情好转，就会被送回原来的位置......老板和艺人，仅此而已。
他想起书房里那个文件夹。也许江凛对每个“重点艺人”都这么关注？那些评语、那张照片，不过是工作的一部分......
“药好了。”江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暮白转身，看到江凛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走来，西装外套已经脱下，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这个平日高高在上的总裁，此刻却像个尽责的看护。
“谢谢。”他接过药碗，一口气喝下。苦涩的滋味在口腔蔓延，却奇异地安抚了翻腾的胃。
江凛在他身边坐下，两人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显得疏远，又不会太过亲近。
“周子轩在微博上又发了含沙射影的话。”江凛突然说，“公司公关部已经准备好了律师函，如果你同意，明天就发。”
林暮白苦笑：“发了又怎样？只会让人觉得我心虚。这个圈子就是这样，越澄清越黑。”
“那就放任他造谣？”
“不是所有事都能用律师函解决的。”林暮白看着远处的山峦，“有些战斗，赢了也是输。”
江凛皱眉：“你总是这样吗？默默忍受一切？”
“不然呢？”林暮白转头看他，眼中是江凛从未见过的倔强与脆弱交织的光芒，“我没有背景，没有靠山，在这个圈子里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知道什么时候该忍，什么时候该闭嘴。”
江凛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你现在有靠山了。”
这句话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林暮白心跳漏了一拍。他不敢深思其中的含义，只能假装没听见，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
一只温暖的手突然覆上他的手背。江凛的手掌宽大有力，完全包裹住他冰凉的指尖。
“给我三个月。”江凛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三个月，让我帮你找回健康。之后如果你想离开星越，我绝不阻拦。”
林暮白惊讶地抬头：“为什么？”
江凛的目光深邃如海：“因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最好的演员毁了自己。”
最好的演员。这个称呼比任何华丽的赞美都更让林暮白心动。但他不敢确定，江凛口中的“最好”是真心评价，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安慰？
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下来，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暮白没有抽回手，任由那温暖一点点渗透进皮肤，流进心底最冰冷的角落。
凌晨三点十七分，林暮白在剧痛中醒来。
仿佛有人在他的胃里塞了一把碎玻璃，每次呼吸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蜷缩在床上，额头抵着膝盖，冷汗浸透了睡衣。床头柜上放着医生开的止痛药，但他不确定空腹能否服用，更不想在这个时间惊动任何人。
手指深深掐入上腹，试图用压力抵消疼痛。
窗外的月光被云层遮蔽，房间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这种黑暗放大了所有感官......时钟的滴答声、远处猫头鹰的鸣叫、自己急促的呼吸，还有胃部那持续不断的、灼烧般的痛楚。
一小时过去，疼痛没有减轻，反而愈演愈烈。林暮白尝试翻身下床，想去厨房找点吃的垫胃再吃药，但双脚刚触地，一阵剧痛就让他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呃......”一声痛呼不受控制地从唇间溢出，他立刻咬住下唇，不想吵醒别墅里的其他人。额头抵在冰凉的地板上，他像只受伤的动物般蜷成一团，等待这波疼痛过去。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他的门前。
“林暮白？”江凛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低沉而清晰，“你还好吗？”
林暮白想回答“没事”，但开口却变成了一声痛苦的抽气。门被猛地推开，灯光骤亮，刺得他闭上了眼睛。
“胃痛？”江凛已经蹲在他身边，温热的手掌贴上他冷汗涔涔的额头。
林暮白只能点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江凛的手从他额头移开，下一秒，他整个人被腾空抱起。江凛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稳健有力的心跳声透过衣料传来，奇异地安抚了他紧绷的神经。
“忍一忍。”江凛将他放回床上，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品，“我去拿药和热水。”
林暮白抓住他的手腕：“别......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么软弱的话，也许是疼痛摧毁了理智，也许是黑暗给了他勇气。
江凛停顿了一秒，然后坐在床边，一只手仍被他抓着，另一只手拿起床头的内线电话：“李叔，麻烦送一杯温蜂蜜水和胃药到主卧。对，现在。”
挂掉电话，江凛的手轻轻覆上林暮白紧压胃部的手：“让我看看。”林暮白迟疑地松开手，江凛的掌心立刻贴上去，隔着睡衣缓慢而有力地顺时针按摩。那只手出奇地温暖，热度似乎能穿透皮肉，直达疼痛的源头。
“深呼吸。”江凛低声指导，“对，慢慢来......”
林暮白跟随他的指示呼吸，惊讶地发现疼痛确实减轻了些。管家很快送来了水和药，又识趣地退了出去。江凛扶他坐起来，看着他吃下药，然后接过空杯子放在一旁。
“躺下。”江凛说，手已经回到他的胃部继续按摩，“医生说过，这种痉挛性胃痛热敷会好一点。”
Chapter3:
林暮白乖顺地躺平，任由江凛的手在他上腹画圈。那只手似乎有魔力，所到之处，尖锐的疼痛渐渐化为绵长的钝痛，又慢慢变成一种奇怪的温暖。
“好点了吗？”江凛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温柔。
“嗯......”林暮白含糊地应着，药效开始发挥作用，困意如潮水般涌来。朦胧中，他感觉江凛的手一直没有离开，持续不断地传递着令人安心的热度。
他坠入梦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江凛的手，好暖......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时，林暮白醒了。他发现自己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侧卧着......后背紧贴着某个温暖的物体，一只手被轻轻握着贴在上腹处。
记忆慢慢回笼。昨晚的胃痛，江凛的照顾......但现在的状况是怎么回事？
他小心翼翼地转头，看到江凛和衣躺在他身后，一只手仍覆在他的胃部，即使在睡梦中也没有松开。江凛的脸近在咫尺，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黑发此刻凌乱地散在额前，让他看起来年轻了许多。眼下有明显的青黑，显然昨晚没怎么睡。
林暮白屏住呼吸，不敢动弹。从这个角度，他能数清江凛的睫毛，能看到他鼻梁上那颗平时被粉底遮盖的小痣，甚至能感受到他均匀的呼吸拂过自己颈侧。这种亲密让他心跳加速，却又奇异地感到安心。
他偷偷打量江凛的睡颜，发现对方眉头微蹙，似乎梦里也不得安宁。是什么让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连睡觉都绷紧神经？
仿佛感应到他的注视，江凛突然睁开眼睛。那双通常锐利如鹰的黑眸此刻因初醒而蒙着一层雾气，但在看清林暮白的瞬间立刻恢复了清明。
“还痛吗？”江凛问，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
林暮白摇摇头，突然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赶紧向后挪了挪：“好多了......谢谢你。”
江凛收回手，坐起身来：“我让厨房准备燕麦粥，对胃好。”他看了一眼手表，“九点我有视频会议，得回公司一趟。”
“你去忙吧，我没事了。”林暮白也坐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被角。
江凛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离开了房间。
林暮白长舒一口气，倒回床上，手指轻轻触碰昨晚江凛按摩的地方。那里已经不痛了，但那种温暖的触感似乎还留在皮肤上。
接下来的三天，江凛每天早出晚归，似乎真的很忙。林暮白按照医嘱按时吃饭吃药，胃痛没再发作，但进食仍然困难。每顿饭都像一场战斗，他强迫自己一口口咽下食物，然后紧张地等待，看胃部是否会抗议。
第四天早晨，林暮白下楼时发现江凛已经坐在餐厅里，面前摊开着几份文件。
“早。”江凛头也不抬地说，“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林暮白在他对面坐下，面前已经摆好了一份早餐......水煮蛋、全麦吐司和牛油果泥，旁边是一杯冒着热气的姜茶。
江凛终于抬头，锐利的目光扫过他的脸：“黑眼圈还是很重，昨晚没睡好？”
林暮白低头搅动姜茶：“有点失眠。”
事实上，自从那晚之后，他每晚都睡不安稳。要么是胃部隐约不适，要么是脑中不断回放江凛抱着他的感觉。那种被珍视、被呵护的感觉太过美好，反而让他害怕......害怕这只是暂时的同情，害怕自己会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我今天要去上海出差，明晚回来。”江凛合上文件，“周医生下午会来复诊，记得把症状详细告诉他。”
林暮白点点头，胸口泛起一丝莫名的失落。江凛要离开两天......这意味着他将独自面对这座空旷的别墅，独自应付每一顿饭，每一次可能的胃痛。
“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回来时带。”江凛突然问。
林暮白愣了一下：“不用了......这里什么都有。”
“上海国际饭店的蝴蝶酥很有名。”江凛说，“我记得你在一档美食节目里提过喜欢甜点。”
林暮白惊讶地抬头：“你看了那期节目？”那是半年前的一个冷门访谈，收视率很低，他甚至不确定有没有人看过。
江凛的嘴角微微上扬：“我说过，我关注所有重点艺人的发展。”
又是这个官方说辞。林暮白低头咬了一口吐司，掩饰脸上的表情。如果只是“重点艺人”，何必记得他喜欢什么甜点？
早餐后，江凛上楼收拾行李。林暮白站在楼梯口，犹豫着要不要去帮忙，却听到江凛在打电话。
“......董事会那边先拖着......不，我不会改变主意......江震想插手艺人管理？告诉他门都没有......”
声音冷硬如铁，与跟他说话时的语气判若两人。林暮白悄悄退回客厅。江凛在公司遇到了麻烦？是因为......他吗？
半小时后，江凛拖着行李箱下楼，已经恢复了平日的精英形象......定制西装，锃亮的皮鞋，一丝不苟的发型。
“我走了。”他站在门口，“有事随时打电话。”
林暮白点点头：“一路顺风。”
江凛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简短地颔首，转身离开。透过落地窗，林暮白看着黑色轿车驶出大门，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
别墅突然变得无比空旷。
星越传媒总部，董事会会议室。
江凛坐在长桌尽头，面无表情地听着财务总监的汇报。十二位董事分坐两侧，其中几位明显心不在焉。他的叔叔江震坐在右侧首位，时不时在平板上记录什么，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
“......综上所述，第二季度净利润同比增长百分之十五，但增速较上一季度有所放缓。”财务总监结束汇报，看向江凛。
“谢谢。”江凛点头，“接下来由陈默介绍新项目规划。”
陈默刚站起来，江震就清了清嗓子：“在讨论新项目前，我有个问题。”他转向江凛，“最近公司资源分配似乎有些不平衡？特别是艺人推广方面。”
江凛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两下：“请具体说明。”
“根据市场部的数据，过去三个月，公司百分之七十的优质资源都倾斜给了林暮白一人。”江震推过来一份文件，“春潮的男主角，时尚人的封面，还有巴黎时装周的邀请......其他艺人难道不值得培养吗？”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几位董事交换着眼色，显然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发难感到意外。
江凛翻开文件，慢条斯理地浏览着，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实际上，他早就料到叔叔会有这一手。江震一直不满他接手公司，这些年明里暗里使了不少绊子。
“首先，春潮是张毅导演点名要林暮白出演，不是公司强推。”江凛合上文件，“其次，巴黎时装周的邀请是他凭借归途的国际影响力自己获得的。至于资源分配比例......”他冷冷地扫视全场，“作为CEO，我有权根据艺人发展潜力做决策。”
“潜力？”江震嗤笑一声，“一个连基本工作都无法完成的艺人有什么潜力？听说他因为厌食症住院了？这种心理脆弱的人能担得起公司重点培养？”
江凛的眼神骤然变冷：“江董事，请注意你的言辞。艺人健康状况属于个人隐私，你现在的言论已经涉嫌歧视和侵犯隐私权。”
“我只是关心公司利益。”江震摊手，“把宝押在一个随时可能崩溃的人身上，风险太大。董事会应该有知情权和决策权。”
“说完了？”江凛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那么我正式通知董事会，林暮白已经康复，下周将恢复正常工作。至于资源分配问题......”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江震，“下季度计划已经发到各位邮箱，有异议可以书面提出。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
说完，他大步走出会议室，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董事。
陈默快步跟上：“江总，江震明显是在针对您......”
“查一下他最近接触了哪些媒体。”江凛按下电梯按钮，“我怀疑他背后搞了小动作。”
“您是说......那些关于林老师的负面新闻？”
江凛没有回答，但紧绷的下颌线已经说明一切。
别墅里，林暮白正尝试按照江凛留下的食谱做午餐。
“西兰花焯水一分钟......鸡胸肉小火慢煎......”他喃喃自语，手忙脚乱地操作着灶台。江凛临走前特意嘱咐厨师今天放假，似乎是有意让他练习自己做饭。
这本该是件简单的事，但对现在的他来说却像一场酷刑。食物的气味让他反胃，油锅的滋滋声刺激着神经。当鸡胸肉在锅里变得焦黄时，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没事的，只是做顿饭而已......”他对自己说，却感到呼吸困难，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流。
最终，当他把做好的食物摆在餐桌上时，一种强烈的恐惧感攫住了他。这些食物会进入他的身体，成为他的一部分......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抖。
“我做不到......”他推开盘子。为什么别人轻而易举的事，对他却如此困难？为什么他连最基本的吃饭都无法正常完成？
挫败感如潮水般涌来，他突然抓起盘子狠狠摔在地上。瓷盘碎裂的声音在空旷的餐厅里格外刺耳，食物散落一地。
林暮白跪在一片狼藉中，眼泪终于决堤。他觉得自己像个废人，不配得到江凛的关心，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也许江震是对的，他就是个心理脆弱的失败者，随时可能崩溃......
“暮白？”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林暮白猛地抬头，看到江凛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点心盒。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听到了多少？看到了多少？
江凛放下盒子，大步走过来，毫不犹豫地跨过地上的碎片，在他面前蹲下。
“我......我只是想......”林暮白语无伦次，羞愧得无地自容。江凛会怎么看他？一个连情绪都控制不了的疯子？
出乎意料的是，江凛没有责备，没有质问，只是轻轻将他拉入怀中：“没关系。”
这三个字击溃了林暮白最后的防线。他抓住江凛的西装前襟，像个孩子般放声大哭。所有的压力、恐惧和自我厌恶都化作泪水倾泻而出。
江凛的手稳稳地扶着他的后背，无声地支撑着他崩溃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林暮白终于平静下来，意识到自己正狼狈地趴在江凛肩上，对方的定制西装恐怕已经被他的眼泪毁了。
“对不起......”他试图拉开距离，“我把你的衣服......”
“嘘。”江凛用手指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水，“不吃也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林暮白怔住了。这不是他预期的反应......没有不耐烦，没有失望，只有平静的接纳。江凛的眼神如此温柔，仿佛他刚才的崩溃不是难堪的失态，而是再正常不过的表现。
“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吗？”他小声问。
“会议提前结束了。”江凛轻描淡写地说，但眼下的青黑暗示他可能是连夜赶回来的。
林暮白低下头：“我搞砸了......你让我试着自己做饭，但我......”
“我让你试是因为我觉得你可能需要一些掌控感。”江凛扶他站起来，避开地上的碎片，“但显然我错了。你现在需要的不是更多压力，而是......”
“而是什么？”
江凛看着他的眼睛：“而是知道有人愿意陪你一起面对。”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林暮白紧锁的心门。他忽然明白，这些天来让他恐惧的不是食物本身，而是那种孤军奋战的绝望感。而现在，江凛告诉他：你不必独自承受。
“我带了蝴蝶酥。”江凛指了指桌上的点心盒，“现在不想吃也没关系，可以留着。”
林暮白看了看那个精美的盒子，又看了看地上自己失败的“作品”，突然做了一个自己都没想到的决定：“我想......尝一块。”
江凛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平静地打开盒子，取出一块金黄色的蝴蝶酥递给他：“刚出炉的，应该还很酥。”
林暮白接过那块精致的点心，小心地咬了一口。酥皮在口中碎裂，黄油和糖的香气弥漫开来。出乎意料的是，这次没有反胃感，只有一种久违的、单纯的愉悦。
“好吃吗？”江凛问。
林暮白点点头，又咬了一口：“甜度刚好。”
江凛笑了，那个笑容让他整个人都明亮起来：“下次带你去店里吃刚出炉的。”
下次。这个词让林暮白心头一暖。江凛在计划他们的未来，哪怕只是关于一块点心的微小计划，也意味着他不会被轻易放弃。
“我让阿姨来收拾这里。”江凛拿出手机，“你去换件衣服，我们到花园里喝茶。”
林暮白低头看着两人还握在一起的手，突然不想放开。这一刻，他允许自己暂时相信：也许不是所有的温暖都会转瞬即逝，也许有人真的愿意陪他慢慢走完这段艰难的路。
晨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卧室，林暮白睁开眼睛，一时间分不清今夕何夕。自从两周前那次崩溃后，江凛似乎调整了策略......不再强迫他按时按量进食，而是允许他根据自己的节奏来。出乎意料的是，这种放松反而让他渐渐能够吃下更多东西。
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江凛发来的消息：“今天天气好，想去郊外走走吗？”
林暮白盯着那条信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过去两周，江凛减少了工作量，每天都会抽时间陪他散步、看电影，甚至只是安静地各自读书。这种日常的亲密感比任何华丽的约会都更让他心动。
他回复：“好，去哪里？”
“青木湖，骑车。十点出发。”
骑车？林暮白有些意外。他已经很久没有运动了，身体能否吃得消？但想到这是江凛的提议，他又莫名期待起来。
九点五十分，他穿戴整齐下楼，看到江凛已经在门口等候，一身休闲装扮......深灰色针织衫配黑色牛仔裤，比平日的西装打扮年轻许多。旁边停着两辆山地自行车，崭新锃亮。
“你会骑自行车吧？”江凛问。
林暮白点点头：“会，但很久没骑了。”
“青木湖环湖路很平缓，适合新手。”江凛递给他一个头盔，“我们慢慢来，累了就休息。”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车子驶入郊区后，窗外的景色从钢筋水泥变成了郁郁葱葱的树木和田野。林暮白靠在车窗上，感受阳光在脸上的温度，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
“最近感觉怎么样？”江凛突然问，“胃还疼吗？”
“好多了。”林暮白转头看他，“体重也增加了两公斤。”
江凛的嘴角微微上扬：“周医生说你的各项指标都在改善。”
“你每天都和他联系？”
“嗯。”江凛简短地回答，但耳尖却微微泛红。
这个细微的反应让林暮白心头一暖。江凛总是这样，行动上无微不至，言语上却吝于表达。
青木湖比想象中更美，湖水碧蓝，四周绿树环绕。他们租了自行车，沿着环湖小路缓缓骑行。起初林暮白有些吃力，但很快找回了平衡感，甚至能稍稍加速，感受风掠过耳边的畅快。
“小心！”江凛突然喊道。
林暮白还没反应过来，前轮就撞上了一块石头，整个人向前栽去。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江凛不知何时已经跳下车，一把扶住了他。
“没事吧？”江凛的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担忧。
林暮白摇摇头，突然发现两人的脸近在咫尺，他甚至能数清江凛的睫毛。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江凛脸上，为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添了几分柔和。他的心跳突然加速，赶紧后退一步：“我没事，谢谢。”
江凛松开手，但目光仍在他脸上逡巡，确认他真的无恙才转身去扶起倒地的自行车。
“休息一下吧。”江凛指了指湖边的一条长椅。
他们在长椅上坐下，江凛从背包里取出水壶和点心......是厨师特制的能量棒，容易消化又营养均衡。
“尝尝，新配方。”江凛递给他一块。
林暮白接过，咬了一小口。甜度适中，带着坚果的香气，意外地好吃。他忍不住又咬了一口。
“喜欢？”江凛问。
“嗯。”林暮白点头，“比医院营养科给的好吃多了。”
江凛轻笑：“我告诉厨师，如果做不好吃，你就不会吃。”
“所以你是在用美食计策攻克我的厌食症？”林暮白半开玩笑地说。
“任何对你有用的方法都值得尝试。”江凛的声音突然变得认真，“这一个月来，我看着你一点点好起来......这比任何电影票房都更让我有成就感。”
林暮白怔住了。江凛很少这样直白地表达情感，更不会拿工作做比较。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完美的轮廓线，林暮白突然有种冲动，想伸手触碰那道光芒。
就在这时，江凛的手机响了。他皱眉看了一眼屏幕：“是陈默，我接一下。”
林暮白点点头，继续小口吃着能量棒，目光落在湖面上闪烁的波光。耳边是江凛简短的应答声：“嗯......知道了......回绝他......不，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通话结束，江凛把手机随手放在长椅上：“公司的事。“
“有急事的话我们可以回去。”林暮白说。
“不用。”江凛站起身，“想去湖那边看看吗？听说有野生天鹅。”
他伸出手，林暮白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那只温暖的手掌站了起来。但起身时不小心碰倒了江凛的手机，屏幕朝上落在地上。
林暮白弯腰去捡，无意中看到屏幕上显示的照片......是他去年参加电影节时的红毯照。更让他惊讶的是，屏幕上方的相册名称是“林”。
他僵住了，不确定自己是否看错。江凛迅速拿回手机，但那一瞬间的发现已经在林暮白心中激起千层浪。为什么江凛手机里会有他的红毯照？为什么单独建了一个相册？
“走吧。”江凛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推着自行车向前走去。
林暮白跟上，思绪却飘远了。江凛对他的关注，似乎远超过了一个老板对艺人的程度。那些深夜的照顾，那些耐心的陪伴，甚至那个写着“纯粹如初，难得”的照片......这一切是否意味着什么？
Chapter4:
回程的路上，两人并肩骑行，谁都没有提起那个意外的发现。但林暮白的心跳始终没有平静下来，每一次偷看江凛的侧脸，都让那种莫名的期待更深一分。
回到别墅已是傍晚。林暮白洗完澡出来，听到江凛在书房打电话，声音比平时高了几分。
“我说了不行！......他的健康状况刚有好转，不可能接受这种要求......什么国际项目？就是十个奥斯卡加起来也不值得！......”
林暮白停在走廊上，不确定是否该离开。就在这时，江凛猛地拉开书房门，看到他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对电话那头说：“就这样，我还有事。”然后挂断了电话。
“抱歉，不是有意偷听。”林暮白说，“是......工作上的问题？”
江凛的表情有些复杂：“张毅导演的新片，想找你演男主角。”
林暮白睁大眼睛。张毅是国际知名导演，能演他的片子是无数演员的梦想。“这......这不是好事吗？”
“他要求你减重十斤。”江凛的声音冷得像冰，“我说不可能。”
减重十斤。这四个字像一把刀插进林暮白胸口。他现在的体重已经低于标准，再减十斤会直接危害健康。但另一方面......这是张毅啊！能和他合作意味着国际曝光、奖项可能、职业生涯的飞跃......
“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江凛似乎看穿了他的挣扎，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听着，没有任何角色值得你牺牲健康。你现在好不容易能正常吃饭，胃痛也减少了，我不能看着你回到那个恶性循环。”
林暮白低下头。理智上他知道江凛是对的，但那个渴望被认可的小演员在他心里尖叫着不愿放弃这个机会。
“我明白了。”他最终说，“谢谢你......为我考虑这么多。”
江凛的手从他肩上滑下，轻轻握住他的手：“不是作为老板对艺人，而是......作为江凛对林暮白的考虑。”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林暮白心里激起层层涟漪。他抬头看向江凛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柔软和坚定。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江凛似乎没料到这个直接的问题，沉默了片刻才说：“因为我......”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门铃声，打断了这个可能改变一切的对话。
“应该是快递。”江凛松开他的手，“我下去看看。”
林暮白站在原地，心脏狂跳。江凛刚才想说什么？那句未完成的“因为我......”后面会是什么？
晚餐时，两人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江凛接了几个工作电话，林暮白则机械地咀嚼着食物，思绪仍停留在那个未完成的对话上。
“明天我得回公司一趟。”江凛放下筷子，“有个重要客户来访。”
林暮白点点头：“你去忙吧，我一个人没问题。”
“周医生下午会来复诊，记得告诉他你最近的情况。”江凛叮嘱道，“我尽量早点回来。”
那天晚上，林暮白辗转难眠。脑海中交替浮现江凛手机里他的照片、那句未说完的话，以及张毅导演的邀约。凌晨时分，他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江凛出门后，林暮白站在体重秤上，盯着那个数字看了很久。然后他打开手机，搜索“快速减重方法”。
“只是几斤而已......”他对自己说，“小心控制不会有大问题。江凛不会知道的。”
他开始计算每一卡路里，把厨师准备的营养餐偷偷倒掉一半，恢复了过去那种严苛的节食方式。起初几天，一切似乎还好，只是偶尔会有头晕和胃部不适。江凛忙于工作，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第五天早晨，林暮白在浴室洗漱时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从胃部蔓延至全身。他跪倒在地，冷汗瞬间浸透了睡衣。镜中的自己面色惨白，嘴唇发紫。
他试图站起来，却眼前一黑，倒在了冰冷的地砖上。
最后的意识里，他听到自己手机在响......是江凛的专属铃声。
刺鼻的消毒水味。这是林暮白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白色的天花板和挂着的点滴瓶。医院，他又回到了这里。
“醒了？”
熟悉的声音从右侧传来。他转头，看到江凛坐在床边，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下巴上冒出了胡茬，西装外套皱巴巴的，像是已经在这里守了很久。
“我......”林暮白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江凛扶他起来，喂他喝了一口水：“别急着说话。胃出血，不算太严重，但需要静养。”
林暮白低下头，不敢看江凛的眼睛。他当然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胃出血......过去几天近乎自虐的节食，加上今早没吃早饭就吃了胃药......
“为什么？”江凛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无法忽视的痛苦，“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滴泪水落在白色被单上，晕开一个小圆点。林暮白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张毅的片子......太重要了......”他哽咽着说，“我不想......错过......”
“就为了那该死的十斤？”江凛的声音突然提高，引得隔壁床的病人侧目而视。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你知道当我回到家，发现你倒在浴室里，满嘴是血的时候有多害怕吗？”
林暮白从未见过这样的江凛......愤怒、脆弱、几乎失控。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江凛去哪了？
“对不起......”他只能重复这句话，眼泪不断涌出。
江凛突然伸手，轻轻擦去他的泪水：“不要道歉。告诉我真正的原因。不是因为张毅，至少不全是。”
林暮白闭上眼，那些深埋心底的恐惧终于决堤：“我听到......佣人们说......不知道这次能坚持多久......他们说......你以前也带人回过别墅......但最后都......”
江凛发出一声近乎痛苦的叹息，“所以你是在......测试我的底线？看看我会不会放弃你？”
林暮白没有回答，但颤抖的肩膀已经说明一切。
江凛的手轻轻捧起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听着，那些流言一个字都不要信。是的，别墅以前招待过客人，但从没有人在那里长住，更没有人为他们取消会议、学习营养学、彻夜不眠地照顾......”
林暮白睁大眼睛，心跳如鼓。
“我做这些不是因为合约，不是因为责任，”江凛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是因为我爱你，林暮白。从三年前那个酒局上，你明明害怕得要死却还强装镇定的样子开始，我就无法控制地爱上了你。”
世界在这一刻静止了。林暮白感到呼吸困难，仿佛有人扼住了他的喉咙。江凛刚才说了什么？爱？他爱他？
“你......你不用这样说......”他慌乱地摇头，“我知道你只是出于责任......”
“该死的责任！”江凛近乎咬牙切齿，“如果是责任，我会让助理安排最好的医生二十四小时监护你，而不是亲自学按摩手法到凌晨，如果是责任，我会让营养师制定计划，而不是亲自下厨尝试那些该死的食谱！”
林暮白的眼泪流得更凶了。那些深夜的陪伴，那些笨拙但用心的照顾，那些他以为是出于愧疚或义务的关怀......原来都是爱吗？
“我不敢相信......”他小声说，“我不敢相信你会......爱我这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江凛问。
“破碎的......不完整的......连吃饭都不会的......”
江凛的手温柔地抚过他的头发：“我爱你的倔强，爱你演戏时眼里的光，爱你明明脆弱却假装坚强的样子......包括你现在的不完美，也是我爱的一部分。”
这句话击溃了林暮白最后的防线。他扑进江凛怀里，像个孩子般放声大哭。三年的暗恋，三年的自我怀疑，三年的孤独挣扎......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答案。
江凛紧紧抱住他，在他耳边低声重复着“我爱你”，仿佛要把这三年欠下的全部补上。
当泪水终于止住，林暮白抬起头，在江凛眼中看到了自己从未见过的温柔和坚定。他鼓起勇气，轻轻碰触江凛的嘴唇，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我也爱你，”他小声说，“很久很久了。”
江凛的回应是一个更深、更温柔的吻，小心翼翼，仿佛对待易碎品。当两人分开时，林暮白发现自己的手正紧紧抓着江凛的衣襟，好像生怕他会消失。
“张毅的事......”他犹豫着开口。
“我已经回绝了。”江凛斩钉截铁地说，“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但那是国际合拍片，投资很大......”
“星越自己投资你的下一部戏。”江凛说，“不需要为任何角色伤害自己，明白吗？”
林暮白点点头，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也许，他终于可以学会爱自己，就像江凛爱他那样......包括所有的不完美。
窗外，夕阳西下，最后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暖而明亮。
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帘洒进卧室，林暮白睁开眼睛，一时间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身边的位置空着，但床单上还残留着温度，证明江凛刚离开不久。他伸手抚过那个凹陷的枕头，指尖传来细腻的棉质触感，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出院已经一周了，他和江凛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再是老板与艺人，不再是金主与被包养者，而是......恋人。这个认知仍然让林暮白感到不真实。
手机震动起来，是江凛发来的消息：“厨房有早餐，热两分钟再吃。公司有早会，中午回来陪你。”
林暮白把脸埋进江凛的枕头里，深深吸了一口气，那股淡淡的檀香让他心安。三周前他还在医院吐血，现在却像个初恋的高中生一样因为一条短信心跳加速。
厨房里，餐桌上摆着一盘看起来有些焦黑的吐司和煎蛋，旁边是切得歪歪扭扭的水果。保温杯里是温度刚好的燕麦粥......这显然是江凛亲手做的，而非出自厨师之手。林暮白拿起一块焦黑的吐司，小心咬了一口，炭苦味在舌尖蔓延，却让他眼眶发热。想象着江凛那样一个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男人，笨手笨脚地在厨房为他做早餐的样子，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他拍了张照片发给江凛：“最好吃的早餐。”
江凛秒回：“撒谎。全烧焦了。”
“因为是你的心意。”林暮白回复完，自己都有些惊讶于这样直白的表达。放在以前，他绝不会允许自己展现这样的柔软。
电话突然响起，是江凛。
“真的好吃？”江凛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低沉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林暮白微笑：“真的。就是......下次火可以小一点。”
电话那头传来江凛的轻笑声：“记下了。中午想吃什么？我回来做。”
“你会做饭？”林暮白惊讶地问。
“学了一周。”江凛的语气带着难得的骄傲，“周医生说亲手做饭的人更容易有食欲。”
林暮白握紧电话，喉咙发紧。江凛总是这样，用行动而非言语表达关心。那些他以为的“一时兴起”，背后都是精心的准备和付出。
“只要是你做的，都好。”他轻声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暮白......”
“嗯？”
“没什么。”江凛的声音柔和下来，“中午见。”
挂掉电话，林暮白慢慢吃完那份焦黑的早餐，每一口都细细品味。这是江凛为他做的第一顿饭，也许味道不佳，但比任何米其林大餐都珍贵。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美梦。江凛减少了工作量，每天至少陪林暮白吃一顿饭，林暮白的进食障碍虽然没有完全康复，但在江凛的陪伴下，已经能够规律进食且很少呕吐。晚上，他们常常一起看电影，或者各自读书，偶尔交换一个眼神或一个轻触，就足以让心跳加速。
但两人都小心翼翼地避免太过亲密。除了偶尔的拥抱和轻吻，他们没有更进一步。林暮白知道江凛在等他准备好，这种尊重让他既感动又忐忑。
“下周三你生日，”一天晚饭后，江凛突然说，“有什么安排吗？”
林暮白愣了一下。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正经过生日了，小时候在孤儿院没人记得，出道后最多就是粉丝组织的线上祝福。
“没有特别的计划......”他低头搅动杯中的花草茶，“以前都是一个人过。”
江凛的手覆上他的：“今年不会了。”
林暮白抬头，看到江凛眼中闪烁的坚定光芒，心跳漏了一拍。
“其实......”他犹豫着开口，“我不太习惯过生日。小时候在孤儿院，生日只是提醒我又
被抛弃了一年......”
江凛的手紧了紧：“今年不一样。今年你有我。”
这句简单的承诺让林暮白眼眶发热。有江凛的生日会是什么样子？他忍不住开始期待。
生日前夜，林暮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明天就是他的二十八岁生日，江凛神神秘秘地不肯透露任何安排，只说“穿得正式一点”。
手机亮起，是江凛的消息：“早点睡，明天会很忙。生日快乐，我的爱。”
我的爱。这个称呼让林暮白胸口发烫。他回复：“谢谢，已经迫不及待了。晚安。”
放下手机，他盯着天花板，思绪飘远。一年前的今天，他正在片场拍夜戏，没人记得他的生日，连他自己都忘了，直到凌晨收工看到粉丝的祝福才想起来。那时的他怎么会想到，一年后会有江凛这样的人爱他、为他庆祝生日？
带着这份甜蜜的期待，他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林暮白被门铃声惊醒。打开门，一位西装笔挺的陌生男子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礼盒。
“林先生，江总让我送来的。请您穿戴好后随我前往目的地。”
礼盒里是一套定制西装，深蓝色面料上缀着若隐若现的暗纹，剪裁优雅而独特。配套的还有一对蓝宝石袖扣，在阳光下闪烁着深邃的光芒。林暮白小心地穿上，镜子里的自己仿佛变了一个人......不再是那个憔悴的、病恹恹的演员，而是一个被爱着的、光彩熠熠的人。
司机将他带到了一家私人机场。小型喷气机前，江凛一身黑色西装等待着他，手里拿着一束白色郁金香。
“生日快乐。”江凛上前，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
林暮白接过花束，手指微微发抖：“我们要去哪？”
“秘密。”江凛神秘地微笑，牵着他的手登上飞机。
两小时的飞行后，他们降落在三亚。专车将两人送到了一处私人海滩，纯白的沙滩上搭着一个精致的帐篷，周围点缀着鲜花和气球。
“这是......”林暮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只是第一部分。”江凛在他耳边低语，“今晚还有惊喜。”
他们在帐篷下享用午餐，新鲜的海鲜和当地特色菜肴，每一道都精致可口。林暮白发现自己竟然能够毫无压力地吃完前菜和主菜，甚至尝了几口甜点......这在几个月前是不可想象的。
饭后，江凛带他沿着海滩散步。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我从来没想过......”林暮白望着远处的海平线，“生日可以这样过。”
江凛停下脚步，转向他：“这才刚开始。我计划了很多，想给你一个完美的生日。”
林暮白看着他被夕阳镀上金边的侧脸，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这一刻太美好，美好得让他害怕会突然醒来，发现只是一场梦。
回到别墅，林暮白被带到卧室休息，江凛则神神秘秘地出去“准备惊喜”。林暮白躺在床上，听着远处隐约的人声和布置场地的声音，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
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
“林老师，我是时尚人的小李。”一个急促的女声，“我们下期封面拍摄提前到明天了，江总说您在三亚？需要今晚赶回来吗？”
林暮白愣住了：“什么封面拍摄？江总没提过啊。”
“啊？”对方也懵了，“可是江总秘书说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上午九点......”
挂掉电话，林暮白坐在床边，脑子一片混乱。江凛明明说今晚还有惊喜，怎么会安排明天一早的工作？除非......这个惊喜只是幌子，他其实另有安排？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江凛的号码。
“暮白，抱歉。”江凛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躁，“刚接到通知，美国那边的合作方提前到了，我必须参加今晚的视频会议。你先休息，我尽快回来。”
林暮白握紧手机：“什么会议？要开多久？”
“国际合拍项目，关系到公司下半年的大投资。”江凛叹了口气，“可能要到凌晨。别等我，你先睡。”
“可是......今晚的惊喜......”
“推迟到明天。”江凛匆匆说，“我爱你。晚点见。”
电话挂断了，留下林暮白一个人坐在豪华的卧室里，周围是精心布置的生日装饰。他机械地走到窗前，看到几辆车正驶离别墅，其中一辆应该是载着江凛去开会了。
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比任何胃痛都要剧烈。他滑坐在地上，双手抱膝，呼吸变得急促而不规律。那些深埋心底的恐惧如潮水般涌来......被抛弃、不被重视、永远排在工作和利益之后......
他试图用心理医生教的方法调节呼吸，但收效甚微。脑海中不断回放过去的场景：养父母领养他后又因为亲生儿子出生而将他送回孤儿院；经纪人李姐在他和更有“前途”的艺人之间永远选择后者，江凛之前那些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日子......
手机屏幕亮起，是周子轩发来的消息：“听说江总把你一个人扔在三亚了？别难过，他一向这样，对谁都不长久。”
林暮白猛地将手机扔到墙上，屏幕应声碎裂。他蜷缩在床上，任由焦虑和绝望吞噬自己。江凛说爱他，却在他生日这天选择去开会；江凛为他准备惊喜，却轻易就能推迟......说到底，在江凛心里，工作和责任永远排在第一位。而他林暮白，不过又是一个可以被随时搁置的“项目”罢了。
夜色渐深，别墅里安静得可怕。林暮白维持着蜷缩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这样就能保护自己不再受伤。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卧室门被猛地推开。
“暮白！”江凛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西装凌乱，额头上还有汗珠，“对不起，那个会议......”
林暮白抬起头，在昏暗的灯光下，江凛看到他红肿的眼睛和泪痕斑驳的脸，表情瞬间变得痛苦。
“老天，你......”江凛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想触碰他，又犹豫地停住，“我以为你会先睡......”
“你去哪了？”林暮白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酒店会议室。这个合作太重要，我不得不......”
“比我还重要？”这句话脱口而出，连林暮白自己都吓了一跳。
江凛僵住了，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不是这样的。我提前结束会议赶回来了......”
“周子轩说得对。”林暮白苦笑，“你对谁都不会长久。”
江凛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你相信他的话？”
林暮白别过脸去，不想让江凛看到自己再次涌出的泪水。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沉重得几乎实体化。
突然，江凛单膝跪在床边，强硬但温柔地扳过他的脸：“看着我。”
林暮白不情愿地抬眼，看到江凛眼中燃烧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认真。
“那个会议确实重要，但我提前离开得罪了整个美国团队。”江凛一字一句地说，“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因为陈默告诉我周子轩给你发了消息，我担心你会胡思乱想。”
林暮白睁大眼睛。
“我爱你，林暮白。”江凛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不是作为老板爱一个艺人，不是作为金主爱一个情人，就是江凛爱林暮白，纯粹而简单。”
Chapter5:
这句告白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林暮白紧锁的心门。所有的恐惧、怀疑和不安全感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扑进江凛怀里，紧紧抱住对方的脖子，仿佛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
“对不起......”他哽咽着说，“我只是......太害怕了......”
江凛的手稳稳地托住他的后背：“我知道。但你要学会相信我，好吗？“
林暮白点头，脸埋在江凛颈窝，呼吸着那股令人安心的气息。
“现在，”江凛轻轻拉开一点距离，捧起他的脸，“虽然有点晚了，但我还是想给你我的生日惊喜。”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遥控器，按下按钮。卧室的窗帘自动拉开，露出落地窗外的景象......漆黑的夜空突然被无数烟花点亮，五彩斑斓的光芒在夜空中绽放，组成了“生日快乐”的字样。
林暮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跑到窗前。不止天空，整个海滩上都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光，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心形。远处，一群人手拿荧光棒，开始唱生日歌。
“这是......”
“我请了你的粉丝后援会。”江凛从背后抱住他，“还有归途的导演和剧组。他们都在等你。”
林暮白转身，难以置信地看着江凛：“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一个月前就开始策划了。”江凛轻吻他的额头，“我想让你知道，你不仅被我爱着，还被很多人爱着、支持着。”
这句话击中了林暮白心中最柔软的部分。他主动吻上江凛的唇，这个吻热烈而深沉，包含了所有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情。江凛回应着，手臂收紧，将他牢牢锁在怀中。
当两人分开时，都气喘吁吁。林暮白鼓起勇气，轻声说：“今晚......我不想一个人睡。”
江凛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温柔的理解：“你确定？”
林暮白点头，手指轻轻解开江凛的领带：“我确定。”
这个夜晚，他们第一次完全属于彼此。事后，江凛将他搂在怀中，手指轻轻梳理他汗湿的头发。林暮白贴在那结实的胸膛上，听着稳健的心跳声，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
“生日快乐，我的爱。”江凛在他耳边低语。
林暮白微笑着闭上眼睛，第一次没有任何焦虑和恐惧，安然入睡。
三亚之行后，两人的关系更加亲密。江凛开始带林暮白参加一些私人朋友聚会，不再刻意隐藏他们的关系，林暮白的健康状况也持续好转，甚至开始考虑接新戏。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一双充满恶意的眼睛正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拍到了吗？”周子轩坐在高档咖啡厅里，低声问对面的私家侦探。
侦探推过一个信封：“很清楚。拥抱、接吻、甚至一起进酒店房间。足够实锤了。”
周子轩翻看着照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江凛啊江凛，终于让我抓到把柄了。“
“还有这个。”侦探又递过一个U盘，“医院记录和那份特殊合约。如你所说，确实有很多特别条款。”
“很好。”周子轩收起证据，“尾款会打到你的账户。”
侦探离开后，周子轩拨通了一个号码：“江叔叔，我找到你要的东西了......对，足够证明江凛滥用公司资源包养艺人......是的，董事会召开前我会准备好一切......“
挂掉电话，周子轩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林暮白抢走的所有角色、所有机会，他都要一次性讨回来。而江凛，那个高高在上的总裁，也将为他的傲慢付出代价。
一个月后，林暮白正在别墅花园里读剧本，突然接到经纪人的电话。
“暮白！归途入围威尼斯电影节主竞赛单元了！”经纪人兴奋地喊道，“你是今年唯一入围的亚洲演员！”
林暮白手中的剧本掉在地上：“真的？”
“千真万确！组委会刚发布消息！江总已经安排团队准备通稿了！”
挂掉电话，林暮白激动得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归途是他付出最多心血的作品，能获得国际认可对他意义重大。他迫不及待想告诉江凛这个好消息。
正要拨号，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一连串的消息和通知涌进来，屏幕上方不断弹出新闻推送。林暮白点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爆！林暮白与星越总裁江凛“包养合约”曝光。”
“独家：林暮白厌食症、焦虑症诊断书泄露，精神状态堪忧。”
“深扒林暮白“上位史”，从十八线到影帝候选人的背后。”
每一条标题都像刀子一样刺入他的心脏。最可怕的是，那些所谓的“爆料”中竟然包含了他和江凛的真实合同条款、他在医院的私密照片，甚至还有......他们在三亚酒店房间的亲密照。
手机从指间滑落，林暮白双腿发软，跌坐在草地上。世界在眼前天旋地转，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声。那些他最深的恐惧、最私密的痛苦，如今全部被扒出来，赤裸裸地展示在公众面前。
而最让他心痛的是，江凛可能也会因此受到牵连......
手机不断震动，屏幕上跳出一条又一条消息提醒。林暮白蜷缩在沙发角落，手指发抖地划开屏幕。
娱乐扒皮君：林暮白包养实锤，星越内部人士爆料，林暮白与江凛签有特殊“服务合约”，每月额外领取高额“陪伴费”，合约条款堪比卖身契！
圈内老鬼：业内人士透露，林暮白长期患有严重精神疾病，片场多次情绪失控，归途拍摄期间曾因过度服用减肥药送医洗胃。这样的艺人真的适合代表中国电影走向国际吗？林暮白威尼斯电影节。
周子轩：一直相信，真正的演员靠的是实力和品德，而不是某些“特殊关系”。感谢所有支持正道的朋友们，你们的眼睛是雪亮的。清清白白做艺人。
每一条消息都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刺向林暮白最脆弱的地方。那些被恶意剪辑的合同条款、被断章取义的医疗记录、被添油加醋的片场传闻......半真半假的爆料最难辩驳。而最让他窒息的是那些他和江凛在三亚的亲密照片......他们拥抱、接吻，甚至一起进入酒店房间的清晰画面。
手机突然响起，是江凛的来电。林暮白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手指悬在空中，迟迟不敢接听。他该怎么面对江凛？这些丑闻不仅毁了他，还会连累江凛的事业和声誉......
铃声停了，又立刻响起。第三次时，林暮白终于按下接听键。
“暮白！别挂电话！”江凛的声音急切而坚定，“听我说，不要看任何新闻，不要上网。我马上回来，我们一起处理这件事。”
林暮白的喉咙发紧：“那些照片......合约......医院记录......”
“都是有人故意泄露的。”江凛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我已经让法务部准备起诉文件。现在，深呼吸，等我回来。”
“可是......”
“没有可是。”江凛打断他，“我爱你，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答应我，别做任何傻事。”
林暮白闭上眼睛，一滴泪水滑落：“......好。”
挂断电话，他机械地走到浴室，盯着镜中的自己......苍白的脸色，红肿的眼睛，凌乱的头发。这就是那个刚刚获得威尼斯电影节提名的演员？这就是江凛爱上的人？一个连自己情绪都控制不了的废物？
镜中人扭曲变形，渐渐变成了养父那张满是鄙夷的脸：“没用的东西，连顿饭都做不好！谁会要你这样的累赘？”
林暮白猛地一拳砸向镜子，玻璃碎裂的声音在空荡的浴室里格外刺耳。鲜血从指关节渗出，滴在白色洗手台上，像一朵朵妖艳的花。
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些。他打开水龙头，让冰冷的水流冲刷伤口。血色被稀释，变成淡粉色的细流，旋转着消失在排水口。
就像他的职业生涯，他的爱情，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那点自信......全部被这场舆论风暴冲刷得一干二净。
客厅里，电视不知何时被打开了，正在播放娱乐新闻。女主播甜美的声音与残酷的内容形成诡异反差：
“......星越传媒股价今日暴跌，业内人士分析这与林暮白丑闻有直接关联。多位股东已公开表示对江凛的管理能力提出质疑......”
林暮白关上电视，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他走回卧室，开始机械地收拾行李......几件简单的衣物，护照，一点现金。没有留下字条，没有告诉任何人，就像他无数次在噩梦中演练的那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出门前，他最后环顾了一圈这个曾给他带来短暂安全感的别墅，然后关上门，将钥匙留在玄关的瓷碗里。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江凛的第十七通未接来电。林暮白取出SIM卡，折成两半，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星越传媒总部，董事会紧急会议正在进行。
江凛站在投影屏前，面色阴沉地展示着一份份证据：“这些所谓爆料明显是有预谋的抹黑。医院记录属于个人隐私，泄露者已经触犯法律。至于那些照片，更是严重侵犯了林暮白的肖像权和隐私权。”
董事们交头接耳，表情各异。江震......江凛的叔叔，坐在长桌另一端，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
“问题是，”一位年长的董事开口，“无论爆料手段如何，内容是否属实？公司与艺人之间是否存在......特殊关系？”
江凛的眼神锐利如刀：“林暮白是星越签约艺人，我作为CEO关心他的健康和发展，这有什么问题？”
“关心到床上去了？”江震突然插话，会议室瞬间安静，“江凛，别把董事会当傻子。那些照片可做不了假。”
江凛的手在身侧握成拳头：“我的私生活与公司无关。”
“当你的私生活影响公司利益时，就有关了。”江震推过来一份文件，“这是今天上午收到的股东联名信，要求重新评估你的领导资格。股价暴跌，合作伙伴动摇，公司声誉受损......这些都因为你和一个艺人的不正当关系！”
“不正当？”江凛冷笑，“我们是正常恋爱关系。”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江凛从未在公开场合承认过与林暮白的恋情。
江震乘胜追击：“作为上市公司CEO，你的每一个行为都代表公司。现在因为你的一己私欲，星越面临成立以来最严重的公关危机！各位董事，我提议暂时解除江凛的CEO职务，由我暂代，直到危机解除。”
“你敢！”江凛猛地拍桌。
“表决吧。”江震环视四周，“赞成暂时解除江凛职务的请举手。”
一只，两只......渐渐地，超过半数的董事举起了手。江凛看着这些曾经对他唯命是从的面孔，此刻全都倒向了江震一方，心中一片冰冷。
“很好。”江震胜利地宣布，“从即刻起，江凛暂停CEO职务，所有决策需经董事会批准。散会。”
董事们匆匆离场，不敢看江凛一眼。最后只剩下江凛和江震两人。
“你以为这样就能得到星越？”江凛冷冷地问。
江震慢条斯理地整理文件：“我只是在做对股东负责的事。至于星越......老爷子当年把公司交给你时就错了。一个为了个小演员神魂颠倒的人，怎么担得起这个担子？”
“暮白比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值得尊重。”江凛转身走向门口，“记住，这只是开始。”
离开会议室，江凛立刻拨通了陈默的电话：“找到林暮白了吗？”
“还没有。”陈默的声音充满担忧，“他最后出现在城东长途汽车站，但不知道上了哪辆车。手机信号也断了。”
“继续找。联系所有我们能联系的人，悬赏也行。”江凛的声音嘶哑，“还有，我要你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有了。”陈默压低声音，“江震确实挪用了公款，证据确凿。而且......周子轩和他一直有秘密联系，这次爆料很可能是他们联手策划的。”
江凛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准备新闻发布会，明天上午十点。”
“可是......董事会已经暂停了你的职务......”
“那就用我个人名义。”江凛斩钉截铁地说，“同时联系财经周刊，把他们一直追查的那份江氏集团税务问题文件发给他们。”
挂断电话，江凛坐进车里，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窗外开始下雨，水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像极了林暮白哭泣时的泪痕。
他在哪里？是否安全？会不会......做傻事？
这个念头让江凛胸口一阵刺痛。他发动车子，决定亲自去城东汽车站附近寻找线索。无论如何，他必须找到林暮白，必须让他知道......无论世界如何评判，他们的爱都不是错误。
长途汽车颠簸了六个小时，最终停在一个林暮白从未听说过的小镇。他随着其他乘客下车，站在简陋的车站前，茫然四顾。
这里与繁华的都市截然不同......低矮的房屋，狭窄的街道，远处是连绵的青山。空气中有泥土和植物的气息，干净得让他有些不适应。
“小伙子，住店吗？”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热情地问道，“我家客栈干净又便宜，一晚上八十。”
林暮白下意识想拒绝，但转念一想，他确实需要找个地方落脚：“好......谢谢。”
老妇人的客栈是一栋两层小楼，招牌已经褪色，勉强能认出“青山客栈”四个字。房间很小，但整洁，窗外正对着一片菜地，几个农妇正在劳作。
“吃饭的话，街口有家面馆，味道不错。”老妇人递给他钥匙，“你是来旅游的？”
“嗯......散心。“林暮白低声回答。
老妇人打量了他一眼，似乎看出什么，但体贴地没有多问：“山里安静，适合想事情。有事就按墙上的铃。”
关上门，林暮白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倒在床上，身体疲惫不堪，大脑却异常清醒。那些恶毒的评论、江凛焦急的来电、董事会上的权力斗争......画面不断在脑中闪回。
他翻身把脸埋进枕头，闻到一股阳光的味道......是真的晒过太阳的干净气息，不是高级酒店那种人工香氛。这种朴实的真实感莫名让他鼻子发酸。
窗外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林暮白爬起来，透过窗户看到几个小学生背着书包路过，互相追逐打闹，脸上是纯粹的快乐。其中一个孩子发现他在看，朝他挥挥手，露出缺了门牙的笑容。
林暮白下意识地回以微笑，随即愣住了。他多久没有这样单纯地笑过了？在娱乐圈的这些年，每个表情都是精心设计的，每句话都是反复斟酌的，连笑容都要分“面对粉丝的”“面对媒体的”“面对投资人的”......
孩子们的笑声渐行渐远，林暮白继续望着窗外。菜地里，农妇们收拾工具准备回家，其中一个年轻女子挺着大肚子，旁边的人小心搀扶着她，大家有说有笑。远处炊烟袅袅，空气中飘来饭菜的香气。
这样简单的生活，这样平凡的幸福......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体验过。从孤儿院到娱乐圈，他的人生一直在为生存挣扎，为认可拼命，却从未有机会停下来，感受生活本身的美好。
肚子咕咕叫起来，提醒他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林暮白犹豫了一下，决定听从老妇人的建议，去街口的面馆看看。
面馆很小，只有四张桌子，但生意不错，几乎坐满了当地人。林暮白选了角落的位置，低头看菜单。
“第一次来？”老板娘热情地问，“尝尝我们的招牌牛肉面吧，自家养的牛，绝对新鲜。”
林暮白点点头，又补充道：“麻烦......少一点面。”
老板娘笑了：“小伙子这么瘦还减肥啊？行，给你多加点肉，补补身子。”
等待上菜的间隙，林暮白无意中听到旁边两个老人的对话。
“老张家闺女考上大学了，听说是什么表演系，以后要当明星哩！”
“哎哟，那多辛苦。你看电视上那些明星，整天被人指指点点的，连谈个恋爱都要被骂。要我说啊，平平淡淡才是真......”
林暮白握紧了水杯。是啊，平平淡淡才是真。如果他没有进入娱乐圈，如果他没有遇见江凛，如果他没有贪图那份被爱的温暖......现在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苦？
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端上来了，香气扑鼻。林暮白小心地尝了一口，味道出乎意料的好。牛肉炖得软烂，汤头浓郁但不油腻，面条劲道有嚼劲。他不知不觉吃完了整碗，连汤都喝了大半。
这是几个月来第一次，他吃完一顿饭没有想吐的冲动。
回到客栈，老妇人正在前厅看电视。看到林暮白，她笑着问：“面好吃吗？”
“很好吃。”林暮白诚实地回答。
“那就好。年轻人啊，能吃是福。”老妇人指了指电视，“要看会儿电视吗？正在放那个什么电影节的消息......”
林暮白僵住了。屏幕上正是威尼斯电影节的宣传片，他的照片赫然在列......归途男主角林暮白，入围最佳男演员。
在这个陌生的小镇，一个素不相识的老人，仅凭直觉就愿意给他一丝信任。而那个他以为深爱自己的江凛，此刻是不是正在后悔与他扯上关系？毕竟，一个精神不稳定、丑闻缠身的艺人，对星越传媒的CEO来说，实在是个累赘......
“您有今天的报纸吗？”他突然问。
老妇人递过一份皱巴巴的都市报。林暮白直接翻到娱乐版，巨大的标题赫然入目：星越传媒高层地震，江凛暂停CEO职务。
报道称，因“个人行为不当导致公司形象受损”，江凛被董事会暂时解除职务，由其叔叔江震暂代。业内人士分析，这一决定与近日爆出的江凛与林暮白的“包养丑闻”有直接关联。
林暮白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江凛因为他失去了职位......那个视事业如生命的江凛，因为他......
“小伙子，你脸色很差，没事吧？”老妇人担忧地问。
林暮白摇摇头，将报纸还给她，踉跄地回到房间。关上门，他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抱紧双膝。
他毁了江凛的事业，毁了归途的机会，毁了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也许他根本就不该离开孤儿院，不该做演员梦，不该奢望被爱。
窗外，夜幕低垂，星星一颗接一颗地亮起来。小镇的夜晚安静得能听见虫鸣。林暮白望着那片星空，第一次认真思考，如果没有那些恶评，没有那些流言，他真正想要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Chapter6:
青山镇的雨已经连续下了三天。
林暮白躺在小旅馆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上，盯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这间每天八十元的房间潮湿阴冷，被褥总带着一股霉味，但比起豪华酒店，反而让他感到一种奇怪的安心......这里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更没有人追问他与江凛的关系。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远处传来电视的嘈杂声。老妇人......他现在知道她姓王......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在前厅看午间新闻。林暮白翻了个身，摸出枕头下那张皱巴巴的报纸。江凛被暂停职务的新闻他已经读了无数遍，字里行间都能背下来，却还是忍不住一遍遍重温，仿佛这样就能离江凛近一点。
“哎呀，这不是星越那个年轻总裁吗？”王阿姨突然提高的声音穿透薄薄的墙壁，“怎么在电视上哭啦？”
【原创虐攻】玫瑰同谋「一发完」
黎春虞×纪眠舟
私人医院医生×顶流少爷
淡漠慵懒温润如玉攻×软饭硬喂能屈能伸受
误会，吃醋，腰伤，胃出血，强撑，咳血
一句话简介：医生接私活，少爷吃醋不回家，少爷为了气医生，让他深夜给前任治病，把人气晕。
简称：没饭硬吃，软饭硬喂。
“月亮荒芜，生活错轨，与你相会。”
旧文重发哈，全文1.3w
————
早上八点的太阳打在窗前的时候，黎春虞还倒在沙发上昏睡。
细碎的光打在他的脸颊上，长长的睫毛居然产生了小小的扇面倒影，他眉眼紧闭，面色苍白，透着浓浓的倦意，被阳光衬托的温柔憔悴。
黎春虞昨晚上回来的实在太晚，傍晚五...
黎春虞×纪眠舟
私人医院医生×顶流少爷
淡漠慵懒温润如玉攻×软饭硬喂能屈能伸受
误会，吃醋，腰伤，胃出血，强撑，咳血
一句话简介：医生接私活，少爷吃醋不回家，少爷为了气医生，让他深夜给前任治病，把人气晕。
简称：没饭硬吃，软饭硬喂。
“月亮荒芜，生活错轨，与你相会。”
旧文重发哈，全文1.3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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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点的太阳打在窗前的时候，黎春虞还倒在沙发上昏睡。
细碎的光打在他的脸颊上，长长的睫毛居然产生了小小的扇面倒影，他眉眼紧闭，面色苍白，透着浓浓的倦意，被阳光衬托的温柔憔悴。
黎春虞昨晚上回来的实在太晚，傍晚五点下班之后，又接了一个手术。
这场手术，说是私活也不为过。
前些年他还在实习的时候，阴差阳错遇到了长风集团的公子，昨天晚上这位公子突然来电话，说自己的小情人重感冒引起了高烧。
黎春虞原本以为没那么棘手，带着药箱匆匆开车赶过去的时候，才发现病人已经出现了昏迷的症状。
他看了病历才知道，这是位体弱多病的主，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先天性心脏病突发高烧，本来就是十分危险的情况，如若拖的时间太长，更是会有生命危险。
黎春虞一刻也不敢耽搁，将人送往医院之后，实在是没辙，直接征用了纪家私人医院的手术室。
因为情况紧急，他来不及请示纪氏集团，便直接开始了手术。
纪家私人医院一向是清闲，每天只给纪家的上级，或者是员工之类的，做一些常规检查。
经常早八晚五，没加过什么班。
周末也能照常休息，喝茶看海，谈情说爱。
纪眠舟也是心疼自己的爱人，让他做科室主任的位置，但是实际上，他做的活还没其他医生多。
其他医生忙不过来或者是不懂这方面问题的时候，才会去请教这尊冷漠的大佛。
黎春虞已经很久没有独自一人做过那么长时间的手术了，先天性心脏病引发肺动脉高压，如果手术耽误的话，会有不可言述的危险。
因为医护人员大部分都已经下班，能帮忙上手术的医生也是不够，所以这场手术，至少需要三个小时起步。
他戴着医用手套的手指，还是挡不住劲秀的骨节，恰到好处的姿势，利落的握着手术刀，稳稳的停在患者的皮肤上，一道意料之中的血线蜿蜒而下。
黎春虞前两年因为车祸腰椎骨折，虽然当时手术十分成功，但是因为出院后不注意，所以后遗症也是十分明显。
又因为他这个职业，没休息好就去跟着上手术，时不时腰疼的站不起来，也是常事。
每当这个时候，纪眠舟都会冷他一阵，然后看着他一个人强撑之后，又别别扭扭的开始十分细致的照顾。
话说到底，纪眠舟还是心疼，毕竟那场车祸，是因为他引起的。
当时大雨滂沱，纪眠舟出差，坐飞机回国的时候，被暴雨困在了机场。
他又累又困，顶着雨在附近随便找了个酒店住下，倒头就睡。
可是一觉醒来，却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人感冒发烧，非得吵着要黎春虞亲自来接。
黎春虞也是个行动派，丝毫不提自己刚值完夜班，接到电话之后就开始往机场附近赶去。
却没想到遇到了一个酒后驾驶。
这件事之后，纪眠舟每次想到这件事，就会有些怨恨自己。
……
黎春虞做完手术，一直等到病人检查数据稳定之后，才浑身疲惫的赶到了家。
他忙完自己的事情之后，已经是筋疲力尽。
他倦倦的揉了揉眉心，连提着东西的手都显得有些笨重。
这是黎春虞为了晚上回家做饭而买来的菜。
外面刚刚是春雨过后，湿漉漉的空气眷恋的拂过面颊，还有几丝凉意。
黎春虞顶着夜色回到纪家别墅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半，对于他下午两点答应纪眠舟一起吃晚饭的事情，像是已经被他抛在了脑后。
他没想到半夜进的家门，纪眠舟书房的灯还在亮着，可是那个人却没给他一个轻微的回应。
他的手机已经因为没电关了机，上面是纪眠舟打来的几十个未接来电。
纪眠舟公司的事情其实早就处理完了，可是他仍然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干坐着。
上次的车祸，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之前也是这样，几十个未接来电，唯一一个回拨来的，还是医院前台。
上次是他在手术，需要签字。
这次却是他在做手术，需要他为他征用手术室的事情签字。
黎春虞啊黎春虞，你还真的是能耐。
纪眠舟有些咬牙切齿，还有些，愤愤不平。
他宠的人，为了别人一个电话，就这么折腾自己？
这全市的医生，又不是只有他黎春虞一个人医术精湛。
他身体都这样了，还要这么折腾他……
黎春虞本来想洗完澡然后去睡觉，可是无奈，他许久没有这么累过，腰伤复发，还真的让他难以应对。
他忙的晚饭也没来得及吃，又强撑了一个大夜，黎春虞缓缓在沙发上躺下，连杯水都懒得再起来喝上一口。
纪眠舟是纪家的大少爷，每天忙不完的事情，签不完的文件，最近正在筹备接任纪氏集团总裁的事情。
黎春虞知道他贵人事忙，在一起五六年，他基本上需要纪眠舟的时候，都是发消息，连电话都很少打。
他很懂事，根本就不麻烦他。
纪眠舟做完心里战斗从书房出来的时候，黎春虞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只能又咽了回去。
今晚这种情况，实在是不适合同床共枕了。
纪眠舟一个人在床上躺到了一半，心里面还是不太放心，起床拿了一条毯子，给黎春虞盖在了身上。
又给他放了一杯热水。
月色静谧，月光毫不越界的待在它的位置，一点都不影响春色的肆意。
休息的时间短暂而平和，可是纪眠舟却感觉有些气闷，有些不太满足。
就连到了公司也是一脸倦意。
黎春虞在阳光照射中醒来的时候，纪眠舟早就已经开始工作了，手机没电关机，可是闹钟却是照常营业。
黎春虞强撑着跟人调休，可是却接到了一个实习医生的电话。
对面实习医生声音压的极低，显然是偷偷打的小报告。
“黎主任您还是来吧，总裁在这呢，说是为了昨天征用手术室的事儿。”
黎春虞知道，这件事迟早会找到他的头上，可是他没想到，只是过了一晚上，就已经惹的让纪眠舟亲自过去。
难怪昨天，理都没理他。
黎春虞应了一声，声音嘶哑，随意抓了抓头发坐了起来，淡淡的回了一句。
“马上到。”
黎春虞起身的时候有些笨拙，不小心蹭掉了昨晚上纪眠舟给他搭在身上的毯子。
他看着这条墨绿色花纹的薄毯，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意。
之前也是这样，纪眠舟典型的嘴硬心软，明明晃晃的大阵仗，可是最后还是跟他相亲相爱。
黎春虞没来及的吃早饭，匆匆收拾了一下，路过花店的时候还没忘记买一束玫瑰。
其实纪眠舟最喜欢的不是玫瑰，而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束花，只有玫瑰。
意义非凡，自然喜欢。
黎春虞到纪家私人医院的时候，纪眠舟正坐在黎主任的办公室里。
科室内的办公桌上，还有一个相框，里面是纪眠舟的照片。
整个科室因为纪眠舟的到来，气氛都出奇的压抑，医生护士走路静悄悄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祸上身。
黎春虞看到了纪眠舟的身影，刚走进来还没来得及关上门，就被他喊住。
纪眠舟的声音有些凉意，看脸色还在生气。
“别关门。”
黎春虞听话，就敞开了办公室的门，直愣愣的走了进来，他手里包花的雪梨纸，都被他的手汗沁湿。
他的声音一如往常，只不过面色有些憔悴。
黎春虞将花递给了纪眠舟，还是照常坐在了自己值班的位置上，他轻咳了一声，若无其事的习惯性发问。
“纪总大早上过来，哪里不舒服？”
纪眠舟看他这幅明知故问的样子，气急反笑。
“黎主任，您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纪眠舟扶着办公桌缓缓站了起来，一点一点逼近黎春虞，咬牙切齿。
“在我的地盘，接私活做手术，你以为我还是这种一束破花就能哄的人吗？”
纪眠舟眼眶猩红，故意不让黎春虞关门，仿佛就在等着这一刻。
他轻轻点了点头，像是在自我批评似的，自嘲一笑。
“是，我是害你受伤，害你出车祸，可是你这么折腾自己，挣那么点钱，有什么用呢？”
你还不如，好好陪着我。
……
纪眠舟越想心里越来气，之前他好哄歹哄才让黎春虞从市医院急诊室辞职，就为了能让他好好养养身体。
可是没想到啊，黎主任悬壶济世，在哪都挡不住他为国内医疗事业发光发热。
他非得给自己折腾到被迫卧床休息，他才能罢休。
纪眠舟根本就不想看见黎春虞那谈笑自若的样子，索性就不与他对视，不然又是一肚子火气。
黎春虞像是根本就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
纪眠舟知道他现在在医院是总裁的身份，这样失态确实不太稳妥。
与其这样批评黎主任，还不如想个办法以牙还牙，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纪眠舟咬了咬牙，将放在他面前的玫瑰花扔在了一边，双臂抱在胸前，故作生气道。
“既然黎主任那么忙，那我就不回家休息了，您先好好忙完自己的事情。”
纪眠舟说完，还觉得自己的话不太狠厉，又补上了几句。
“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懂先生的大义，您就算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在所不辞。”
“我就是一个碍于您发展的上司，以后手术室的事情也不用找我签字，您那么会专断，我同不同意的，影响事情的结果吗？”
纪眠舟一顿输出之后，心里才觉得舒坦一些，他真的觉得自己这个爱人，做的挺不够格的。
身为爱人，没时间照顾他的身体，身为上司，管不住自己的下属。
简而言之，这不就是小废物？
直到现在，黎春虞才后知后觉，这件事纪眠舟是真的生气了。
黎春虞事先也知道，长风集团与纪氏集团一直在竞争，是个比较令人棘手的存在。
长风集团的公子苏子耀，很是风流倜傥，在当初那个见谁爱谁的年纪，还有一段时间热烈追求过黎春虞。
可无奈，黎春虞是个榆木头，根本没看懂这个人什么意思，处处拒绝的是直截了当。
不然他也不会跟纪眠舟经历了五六年的爱情长跑，才最终走在一起。
黎春虞知道，苏子耀这个人，遇到一个自己深爱的人很是不容易，所以那天晚上，才会不顾后果的给他的爱人做手术。
可是这些，纪眠舟不一定能知道。
纪眠舟只知道，苏子耀这个人，不仅在生意场上处处针对他，还做过一段时间他的情敌。
所以纪眠舟骨子里就跟这个人不对付。
黎春虞看着纪眠舟一肚子气，想给他教训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莫名觉得他还挺可爱的。
黎春虞腰伤复发不宜久坐，再加上一天一夜都没吃什么东西，劳累过度，来回开车，一阵一阵磨人的疼痛，搞的他精神实在是不济。
可是纪眠舟就坐在他面前，他不能露出破绽，只能咬着牙硬生生的挺着。
他轻咳了两声，知道现在他身体这幅样子，就算是纪眠舟回家，也是给他添麻烦的料，还不如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息。
他皱了皱眉，别过头去，轻声答应。
“如果非要分开的话，我出去住，我下午下班，回去拿些衣服。”
纪眠舟闻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人就因为他要干涉他的工作，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跟他分开住？
……
好，黎春虞，我不仁你也不义，好样的。
纪眠舟走的时候，恨不得将黎大主任的办公室门摔得震天响。
黎春虞知道他刚才答应的有些唐突，按照之前，他都会哄一哄纪眠舟。
可是现在，他实在是没有力气跟他来回生气了。
就在黎春虞准备掏出手机给他发段消息解释的时候，他的助理小陈突然匆匆的开门进来。
陈燃的额头上出了一阵薄汗，面颊上戴着的口罩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而颤动。
办公室的光透过窗户打在他的脸上，将他的神色凸显的更加着急。
“黎主任！昨天晚上手术的那个患者，血压急剧下降，心率不齐。”
黎春虞闻言，站起来的时候有些着急，腰上提了些力气，撕扯着当年刚刚修复的神经。
他被突如其来加剧的疼痛折磨的弯下了腰，一时间有些勉强，立刻用手撑着桌子，稍稍缓了片刻。
原本的腰伤就已经使他分身乏术，可是又因为饮食不当惹起来了老胃病，前后夹击的疼痛，让他这个堂堂科室主任都犯了难。
陈燃站在办公室门口，光看黎春虞苍白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太对。
他急忙上前扶住了他那威震四方的黎主任，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担忧，低低叹了口气。
“我昨天就说了，你这身体，迟早给你大造反。”
黎春虞唇色很淡，憔悴的扯了抹笑，很是淡然，他掩着唇轻轻咳了两声，生怕牵扯到痛处似的。
他的声音慵懒，淡漠温柔。
“我自己心里有数。”
有数有数，前几天陈燃强迫这个人做的胃镜报告，结果自己又不是没看见。
溃疡复发，还痉挛了几次，现在还敢这么不吃饭，这不是纯纯找死吗？
昨天一台手术中间出来休息了两次，最后还是陈燃缝合的。
他还偷偷开了大量止痛药吃。
简直就是没罪找罪受。
怪不得纪总生气，陈燃越想也是越气。
暮春的阳光很是刺眼，春意浓郁，阳光为树烫了一颗心脏，暗道枝桠疯长。
黎春虞推门进入病房的时候，苏子耀正坐在床边，紧紧握着自己爱人的手，眼眶湿润，带着些猩红，或许是刚刚才哭过。
黎春虞被陈燃一直扶到病床前，才轻轻推开了他的手。
他缓缓拿出自己白大褂口袋里的听诊器，认真的检查了一下患者的情况。
黎春虞连续确认好几遍没什么大碍之后，才松了一口气，他怕自己的状态太差，检查不出来问题。
黎春虞清了清自己嘶哑的嗓子，语气难以掩盖的慵懒清淡，他轻轻拍了一下苏子耀的肩膀，安慰了两声。
“放心，已经脱离危险了，只是身体太虚弱，痊愈的慢而已。”
苏子耀闻言很是感激，攥了攥黎春虞的胳膊，站起来郑重的道了一声谢谢。
他一大早也听说了，纪眠舟刚刚来兴师问罪，差点把科室的门给砸了。
他知道黎春虞和纪眠舟的关系，自然想的也是多了一些，大半夜的给他添麻烦，还惹的他们两个相亲相爱的人不痛快。
实在是心里面不太舒坦。
黎春虞知道苏子耀的难言之隐，也就不做其他的回答，轻轻道了一声宽慰的话。
“你先照顾好你爱人，我们的事情我会解决。”
黎春虞虽然话少，可是每句话都充满了浓浓的安全感，让人很是安心。
纪眠舟也是看上了黎春虞什么担子都能自己抗下的责任心。
纪眠舟怒气冲冲的回了公司，刚坐到办公桌前没一会儿的功夫，还没把椅子给坐热，就接到董事长的通知，要去筹备下午的新品发布会。
董事长是纪眠舟尚未完全退休的爷爷，这老爷子发话了，自然是无从拒绝的道理。
他之前就听说公司的新品代言人有所改动，邀请的是一位娱乐圈内最近火出一片天的男明星。
如今老爷子非得让他去，兴许是为了之后纪眠舟接任公司，为了之后的合作罢了。
纪眠舟收拾了一下，下午按时到场的时候，才发现事情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哪里是现在当红的男明星，这分明就是商家新回国的少爷，商亦。
但是三年前商家没落，商亦身为科班出身的音乐生，靠着自己优秀的嗓音走了娱乐圈的道路。
他的才华更是一顶一的优秀，两个人是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
可是没想到，纪眠舟把他当朋友，他却对纪眠舟有着非分之想。
两个人一来二去，在纪眠舟察觉到商亦来意不纯的时候，就一直刻意疏离，两个人的关系也就慢慢淡了下来。
没想到几年过去了，他们居然以这样的身份相见。
黎春虞之前就被商亦误导，以为他们两个发生了不可言述的关系，当时纪眠舟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自证清白。
直到最后，还是商亦亲自对这个爱钻牛角尖的黎主任解释的。
现在这场合作之后，那个爱吃醋的黎主任，不知道还要纪眠舟哄上几天，才能过去这道坎。
纪眠舟有些刻意躲着商亦，直到发布会过了中场，那个人才端着酒杯直冲冲的朝着纪眠舟走过来。
老爷子适时的站在了纪眠舟的身后，他想躲，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商亦迎面走来，端着酒杯冲他笑了笑，跟纪眠舟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几年的风霜洗礼之后，商亦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看到纪眠舟有些不情愿的跟他坐在一起，暗暗笑了一声。
“当年的事情，确实是我太过幼稚，让我们都不是很愉快。”
他寒暄了几句，还是讲出了这次回国的真正来意。
“可是我这次回国，是真的有事情麻烦黎医生。”
他淡淡笑了一下，语气释然。
“我的身体出了点状况，可能需要黎医生为我做一个手术。”
当初商亦在国外，就已经知道了这个肿瘤在他身体里的存在，可是因为自己的事业，再加上岌岌可危的家族，他没有办法专心接受治疗。
半年前他查到国外一个著名的医生对直肠癌颇有研究，他闻名而去的时候，却被医生婉拒。
这位医生已经年事已高，实在是做不了这种大手术。
但是他看商亦来意诚恳，又因他这病情是因为遗传，就推荐了自己在国内的学生，黎春虞。
商亦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第一时间想的是纪眠舟。
毕竟，只要纪眠舟同意，黎春虞也不懂拒绝。
纪眠舟虽然是当初与商亦不对付，但是生命攸关的事情，他就算是不情愿，可是国内，能胜任这场手术的人，确实是屈指可数。
更何况，黎春虞是业界大能推荐的人，更是这场手术的不二人选。
不知不觉，纪眠舟手里端的那杯酒已经见了底，他知道这场手术的强度，也知道黎春虞的身体状态。
他刚刚因为那个人占用手术室的事情发了一次火，如今他还要黎春虞给他的朋友做手术，实在是有些难以开口。
纪眠舟抬头看了看商亦有些苍白的面容，就算是做了精致的妆造，也遮盖不住他的病气三分。
如果纪眠舟拒绝商亦，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他估计会恨自己一辈子的吧。
……
外面的梧桐树在阳光的洗礼下显得潇潇洒洒，几个刚刚放学的少年围在树下，等着下一站的公交车，细细品味，倒有些他们儿时的光景。
黎春虞一大早强撑着查完房之后，一句话都没说，就把自己关进了办公室休息。
中间陈燃进去了一次，手里提着一碗小米粥，原本进去的时候心情就有些忐忑，出来的时候，表情更像是被扣了工资似的。
黎春虞刚刚从医的时候胃就不太好，再加上经常通宵搞研究，饮食休息不规律，如今更是越来越严重。
陈燃跟黎春虞一起上手术的时候，侥幸遇到过几次，他每次都过去扶人，却都被这个咬着牙硬撑的人生生逼走。
他总是这样，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狼狈。
他总以为自己是个医生，无所不能，强势到连自己生病都不能容忍。
黎春虞对于陈燃特意为他带来的粥，也是一口都吃不下，他静静地看着粥碗由热转凉，对于自己的疼痛，居然有了放任的想法。
当年在急诊室，不也是这样一步一步熬过来的，自从出了车祸之后，这两年在纪眠舟的照顾之下，还显得愈发娇气了。
黎春虞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抬手将放在自己桌角的止痛药，倒出了双倍的量。
他一个堂堂主任，居然还有明知故犯的时候。
把止疼药当维生素吃，确实是个不理智的选择。
黎春虞忍了一天一夜的疼痛，现在根本就没有什么心情去检查。
当初他在国外的恩师想留他继续深造，可是他却是个情种，为了纪眠舟，毅然决然的要回国。
当初这个决定，还惹怒了他的老师。
当时纪家私人医院还没有建好，他早闻急诊室工作繁忙，科室主任因病辞职，他刚好为医院填了这个漏洞。
黎春虞虽然是表面给人一种疏离冷峻之感，可是你一旦硬着头皮接近，却发现他的内心，其实就是一亩花田。
牺牲自己，心怀余香。
过往终究是一片汪洋，不给他片刻停留的地方，他这幅样子，估计也是让恩师失望的存在。
不知他还能不能重新拾起，当年名声卓著的称号。
黎春虞眼看着下班时间一点一点的逼近，纪眠舟那边对他的解释也是不予理会。
其实并不是纪眠舟没有看到，而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复黎春虞的真诚相告。
黎春虞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先找个地方休息，回去取东西的事情，先缓上一缓，医院这边，也有他之前备着的一两套衣服。
纪眠舟发布会结束之后，就匆匆赶回了家，他好像是第一次，回家那么早。
原来只有一个人的别墅，是那么的冷清。
纪眠舟根本不会做饭，黎春虞在家的时候，大鱼大肉的想着办法给他做，可是现在，残羹冷炙，没有一点烟火人气。
纪眠舟倒在沙发上，烦躁的挠了挠已经有些凌乱的头发，他打开手机，随意点了个外卖。
他踌躇不决，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在这天晚上，拨通了黎春虞的电话。
黎春虞晚上勉强吃了几口粥，可是没多久就又交代给了垃圾桶，未被消化的粥混着胃液，还带着星星点点的血丝。
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硬撑，找了个酒店附近比较偏僻的诊所，想要挂水缓解一下胃溃疡复发的窘迫。
医生刚刚根据病情配完点滴，嘱咐完黎春虞明天一定要去大医院检查之后，正准备拿出碘伏在他手背上消毒，手机铃声却在这时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黎春虞用眼角撇了撇，看到了纪眠舟的名字。
他愣了两秒，说了声不好意思，将手从医生手里抽了回来。
他声音有些嘶哑，冷漠但不乏关切。
“怎么了？”
纪眠舟咬了咬嘴唇，对面的人声音清淡的让他辨别不出情绪和状态，他只能将自己这通电话的目的讲了出来。
“你，还记得商亦吗？”
黎春虞对于这个突然闯进耳膜的名字，倒还真的有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他不禁皱眉，猜测不出纪眠舟话内的意思。
“记得。”
他只能如实回答。
纪眠舟听着对面惜字如金，内心不禁有些忐忑。
“商亦病了，他找到了你国外的恩师，推荐你来给他做手术。”
黎春虞对于这个消息，有些诧异。
当初他头也不回的回国时，可是把他的恩师气的不轻，没想到，他竟然还是最器重他这个小徒弟。
黎春虞压了压自己因为忍痛起伏不定的呼吸，强提了一口气，问道。
“商亦现在在哪？”
纪眠舟就知道，只要他开口，黎春虞不计后果，一定会答应。
“在纪家私人医院。”
黎春虞闻言，轻轻应了声好，就挂断了电话，他刚刚腾出来的左手，片刻间，整个掌根都已经深深的没进了胃里。
诊所的医生已经配好了针剂，可是他这会儿，却腾不出来输液的时间。
他还是照例付了药钱，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治疗。
黎春虞回医院的路上，已经给陈燃打了电话，让他做自己的副手。
陈燃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宠幸很是受用，刚吃完晚饭就又匆匆赶回了医院。
一副十分好学的样子。
黎春虞到医院的时候，纪眠舟还在路上。
暮春时节，外面的风有些大，但是却存了几分暖意，外面的景色较之前寒冷的时候，确实多了几分烟火。
商亦在陈燃的照顾下，已经开始做起了检查，他躺在病床上，还是乐观的模样。
他看到黎春虞的那一刻，先是挑眉一笑，语气难以掩盖的挑逗。
“没想到黎主任还是从前一样，阿舟一个电话，能让你鞍前马后。”
黎春虞看着商亦有些得寸进尺的模样，也提不起来精神跟他玩嘴炮。
他随意笑了笑，一副没苦硬吃的姿态。
“没办法，不像商少爷，还是孤家寡人。”
黎春虞根本就没注意商亦吃瘪的模样，而是接过了陈燃递过来的检查报告。
商亦的情况确实有些特殊，手术需要越快越好。
纪眠舟知道黎春虞的行动力，可是他实在是没想到，他只不过是被一个临时的视频会议绊住了脚，凌晨三点赶到医院的时候，黎春虞就已经上了手术台。
黎大主任这是一天都等不及，要赶紧把商亦治好，让他立刻出院了。
每天在医院看着纪眠舟的“前任”，这着实有些碍眼。
就算是商亦对他解释过，可是黎春虞心里依旧是半信半疑。
……
纪眠舟不知道商亦这个爱玩的花花公子，在他不在的时候，有没有对黎春虞再说什么令人误会的话。
他只感觉心里有些不太舒坦。
毕竟黎春虞已经半年多都没有连续做过那么高强度的手术了。
这对他来说，不是技术上的考验，而是身体上的考验。
纪眠舟看着手术室连续亮了好几个小时的红标，心中担忧，一夜未眠。
……
感情像浓茶一杯，尝出苦，才知回味。
黎春虞也没想到，他能那么迅速的了解商亦的整个病情。
要说最重要的，并不是商亦的病历，而是他一起带来的手术方案。
这手术方案的详细程度，一看就是黎春虞恩师的手笔。
商亦来的时候，像是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就连当天参加的发布会，都滴酒未沾。
黎春虞也是不想拖延，不然他要是真的倒下，身体检查结果差强人意，商亦的手术只能是遥遥无期。
黎春虞知道，他带病坚持手术，是对双方都不负责任的表现。
他的恩师最看重的，就是他的这股拼劲儿。
陈燃也没想到，黎春虞居然当晚就把人推进了手术室，他明天一早还有排班，等待他的只有连轴转。
他看着黎春虞跟卧病在床的商亦，脸色苍白的几乎是如出一辙，手心不禁替他捏了一把汗。
在手术室里的无影灯下，黎春虞从容不迫的操控全场，清冷的声音像是个指挥者，仿佛他穿的不是手术服，而是一身高定的枪驳领西装。
锋利的手术刀像是他驰骋的法杖，严谨细微的气氛，攀上他分明的眉角，手术到了关键时刻，陈燃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场面。
陈燃也不知道，他这个平时看似很随意的黎主任，到底还有什么深不可测的本领。
黎春虞手起刀落，分毫不差的切下了商亦坏死的器官。
陈燃这个助手做的都感觉十分吃力，更别提黎春虞这个主刀医生。
眼看着手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陈燃紧张的冷汗直冒。
他不是担心正在手术的商亦，而是状态越来越差的黎春虞。
一旁的助手护士给黎春虞擦汗的频率越来越快，他的右手握着一向游刃有余的手术刀，竟然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
陈燃看着黎春虞难耐的顿了顿，闭了闭被汗水浸湿的眼眸，颤抖的喘了一口气。
连续站几个小时，陈燃都有些筋疲力尽，更何况腰上有伤的黎春虞。
陈燃看着黎春虞实在是有些撑不住，往他身边凑了凑，转头轻轻喊了他一声。
“黎主任，缝合交给我，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黎春虞闻言，看了看陈燃一脸担忧的表情，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手术最关键的部分已经完成，之后的环节陈燃在之前的手术也实操过，交给他也算是放心。
胃里翻江倒海的疼痛和腰椎逼压神经的窘迫，让黎春虞浑身僵硬。
他缓缓挪动脚步，与陈燃做手术交接的时候，口罩下面紧紧咬着的嘴唇，也沁出点点血色。
护士想扶他在旁边休息了一会儿，却被他挥手拒绝，他不喜欢跟除了纪眠舟之外的人接触，即使是在现在迫不得已的时候。
纪眠舟实在是不放心，好在是一直在手术室门口等着，才不至于错过黎春虞扶着墙壁缓缓出来的时间。
黎春虞本想在手术室内靠着墙休息一会儿，可是手术服实在是密不透风，铺天盖地的痛处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纪眠舟看着黎春虞打开手术室门的时候，身体都在摇摇晃晃，他顿时心痛不已，立刻从休息椅上站了起来，冲上去扶住了他。
纪眠舟皱着眉头，扶着黎春虞已经不受控制微微颤抖的身体，让他借力不至于瘫软在地上。
纪眠舟语气着急，满满的担忧。
“感觉怎么样？”
黎春虞闭着眼睛，轻轻攥了攥纪眠舟抱着他的手，声音憔悴嘶哑。
他吐字艰难，眉峰紧凑。
“手术，很成功……”
黎春虞的意识已经不太清明，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在答非所问。
纪眠舟轻轻取下他的医用口罩，憔悴虚弱的面容看着有些触目尽心。
纪眠舟比黎春虞矮上半个个头，他整个人靠在纪眠舟身上的时候，几近脱力。
纪眠舟注视到黎春虞几乎失了血色的脸颊，眼尾顿时猩红。
他强忍哽咽，语气强硬，却没有丝毫的怒气。
“谁问你手术了？！我那么相信你……”
你却这么不计后果的，为了我付出自己。
黎春虞隐隐察觉纪眠舟的语气有些不对劲，刚想转头过问，却莫名呛咳了一阵。
他缓缓抬起手臂，手背掩唇，胸腔起伏，一声一声沉闷的咳嗽，撕扯着并不轻快的嗓音。
纪眠舟着急的靠墙扶住他，轻轻给他顺着起伏不定的脊背，可是没过片刻，他就被入目的猩红吓傻了眼。
黎春虞整个右手，都被他呛咳出来的血色染得鲜红。
纪眠舟几乎是大喊出声，紧紧抱着已经昏倒的黎春虞，让他显得不是那么的狼狈不堪。
他知道，黎大主任最烦行头上糟糕了。
如果他还能硬撑回去，他是万万不会选择在这里倒下的……
黎春虞一向是沉稳骄矜，无论面临何种窘态，都是从容自若，这种比患者先一步出了手术室的门，都已经是他前所未有的破例。
他或许痛恨，自己的坚韧有些无能，没有撑到手术结束的那一刻。
……
陈燃处理完手术的结尾工作，顺利将商亦送进病房的时候，已经是一小时之后。
黎春虞已经被纪眠舟收拾干净，安安稳稳的躺在病床上挂了半瓶营养液了。
纪眠舟最担忧最害怕的事情，还是来临了。
当他看到黎春虞满手鲜血，支撑不住一点一点悄无声息倒下的时候，他的心是破碎的。
他总是这样，费尽心思去爱一个人，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纪眠舟从小出生在豪门，人人为了各自的势力，见钱眼开的性格，没有人教会他如何去爱去选择。
纪眠舟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已经算是一股为数不多的清流。
黎春虞对于纪眠舟，就算是为一艘迷失了方向的船，扬起了浩浩远行的帆。
风越过山，船靠了岸，最笨的人，爱意缠绵。
……
黎春虞昏睡的时间，居然比商亦还要长上片刻。
纪眠舟急的团团转，将陈燃喊来好几遍，恨不得召集所有医生兴师动众的会诊。
黎春虞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没有刺眼的阳光照射，温柔的月光透过窗子钻在眼前，倒有些静谧的舒适。
纪眠舟趴在床边，不知何时已经静悄悄的睡着了。
连续输液的手臂酸胀麻木，剧痛过后的腰肢笨拙不堪，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来声音。
缺水的嗓子几近干涸，一时半刻居然开不了口。
他轻轻动了动被纪眠舟半握着的手，就惹醒了刚刚还睡的正香的人。
纪眠舟看到黎春虞已经转醒，眉眼间掩盖不住的笑意，他端来了早已准备好的温水，转到床后将病床缓缓升高。
黎春虞刚刚醒来，因为久卧体位转变还有些不太适应，微微皱了皱眉头，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一丝一毫的小细节，都落入了纪眠舟的眼底。
他握着水杯，一口一口的看着黎春虞喝水，模样乖觉，很是温柔。
黎春虞只是喝了几口，便摇头拒绝。
卧病在床，清醒的时候往往比昏睡要难熬许多。
如今身体的不适通通袭来，惹的黎春虞根本没什么力气回答纪眠舟的絮絮叨叨。
纪眠舟轻轻掀开了黎春虞的被角，轻车熟路的找到了黎春虞腰伤骨折的位置。
他靠在黎春虞的身边，语气温柔，手法温顺。
“我问过医生了，这里，是最痛的，对不对？”
纪眠舟笑意晏晏，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黎春虞不以为然，感受着纪眠舟笨拙的按摩手法，心里莫名有些沾沾自喜。
可是他心里仍旧是有些不太舒坦。
商亦到底是纪眠舟什么人，值得他亲自打电话来通知他，请他为商亦做手术。
他想到这，还是抬手拦住了纪眠舟给他按摩的手，拒绝了他的好意。
黎春虞声音冷淡，难以掩盖重病在身的嘶哑憔悴。
“麻烦你了，手术费，可以先从我工资里扣，我还有几天年假……”
“等我身体好些后，就继续工作。”
黎春虞低着头说完，话音刚落，就知道纪眠舟的眼眶又要红了。
他强撑着不去看他，仍然执拗。
“私自占用手术室的事情，我会，填上医院的开销……”
黎春虞毕竟是刚刚醒来，连贯说话尚且都勉勉强强。
纪眠舟自嘲一笑，低着头追随黎春虞的目光，迫切要与他对视。
纪眠舟的声音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对黎春虞的心疼。
“你以为，我在意这些钱吗？”
黎春虞知道，纪眠舟这个人，最不缺的就是钱。
他摇了摇头，转而一笑。
“我只是觉得，纪家私人医院，也是纪氏集团股东投资的，你，你对我发火，也是理所应当的……”
黎春虞说着，想要抬手摁呼叫铃，却被纪眠舟会意，抢先了一步。
纪眠舟并没有接他的上句话，而是关切的攥住了黎春虞的胳膊，眼眶通红，语气缺少了些底气。
“其他的先别管，你哪里不舒服？”
黎春虞咬了咬嘴唇，拍了拍纪眠舟伸过来的右手。
“只是找陈燃而已。”
“要只止痛针。”
……
陈燃好不容易等到了黎大主任的召见，立刻放下了手里的加班饭，匆匆的赶了过来。
可是他推门进来的时候，却发现堂堂纪家总裁的眼眶湿润，俨然一副哭过的样子。
这气氛，是有些不太对。
黎春虞轻轻咳嗽了几声，开口却是先问了商亦的情况。
“商亦，术后恢复怎么样？他的检查报告，都要拿给我，看一下，如果，有任何不正常的，立刻来找我。”
陈燃听着自己主任的交代，像记笔记似的认真。
黎春虞打完止痛针之后，状态确实好了不少，只是有些昏昏欲睡。
纪眠舟趁黎春虞小憩的功夫，向陈燃打听了一下商亦手术当晚的情况。
纪眠舟在没跟陈燃聊天之前，实在是有些天真。
“总裁，你该不会以为，给商亦排到明天就能给他手术了？”
“明天也有患者的手术，一个破例，其他的患者自然是不平衡，你把谁排到深夜，都不合适。”
只能是黎春虞他自己，甘愿吃亏。
商亦的手术是插进来的，是一向铁面无私的黎春虞，唯一破例的一次。
纪眠舟看着黎春虞呼吸平缓，一副睡着了的模样，喃喃自语。
“黎春虞，为什么，为什么为商亦破例？”
而这么折腾自己……
黎春虞贝齿轻启，声音低缓，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全感。
“因为我觉得，你很在意他。”
尽管黎春虞会一个人吃醋，强撑，可是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他。
纪眠舟感觉自己很是不争气，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因为黎春虞这一句，心中的防护墙片刻决堤。
他哽咽着，紧紧攥住了黎大主任的手，低低告白。
“我在意的是你，是你黎春虞。”
“无论任何人，都比不上的黎春虞。”
……
春意不虞，可否原谅，
首次下海行舟的船员。
end
折锈尽城（晏折锈 封尽城）
古风耽美 虐身虐心 虐攻身 下毒 战损 双男主 原创小说
辅佐篡位沙场征战同窗读书过的将军*腹黑疑心病很重谋逆篡位的君王
晏折锈字西羽28*封尽城字明昀28
全文2.37w➕字，一发完，糖果解锁全文，码字不易，不喜勿喷！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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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
晏折锈为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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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
晏折锈为封尽城打天下，几次身临险境，多次受伤都没有一句怨言，荡平了天下各地造反的诸侯，和外来的入侵蛮族，辅佐他谋权篡位登上帝位，到头来却不及封尽城身边大臣的一句功高盖主，恐危及皇权......
Chapter1:
边境的风裹挟着砂砾，刮在脸上如同刀割。
晏折锈单膝跪在黄土上，一柄断剑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铁甲缝隙间渗出暗红的血，他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前那道箭伤，疼得眼前发黑。
“报——蛮族残部已向北方溃逃！”
传令兵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晏折锈想站起来，却发现双腿已没了知觉。他低头看去，一支羽箭深深扎在大腿外侧，箭尾的白翎已被血染成暗红。
“将军！”副将陈璜冲过来，看到晏折锈的模样顿时变了脸色，“军医！快叫军医！”
晏折锈摆了摆手，声音嘶哑：“先清点伤亡......安抚百姓......加固城防......”话未说完，一口鲜血喷在陈璜的铠甲上。他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最后的意识里，他听到陈璜撕心裂肺的喊声，和远处战马嘶鸣的声音。
“陛下，北境捷报！”
大梁皇宫内，封尽城正在批阅奏折，闻言手中朱笔微微一顿。他接过军报，目光迅速扫过上面的字迹，眉头渐渐舒展。
“晏卿果然不负朕望。”他嘴角微扬，却在看到最后几行时骤然变色，“什么？重伤昏迷？”啪的一声，朱笔在他掌心断成两截，墨汁溅在龙袍上，像一滩暗红的血。
“备马。”封尽城猛地站起身，“朕要亲征。”
“陛下不可！”丞相韩远山慌忙跪倒，“北境蛮族已退，陛下万金之躯岂可轻涉险地？况且......”
“况且什么？”封尽城冷冷打断，“况且晏卿生死未卜，正合某些人的意？”
韩远山额头抵地：“老臣不敢！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
“朕意已决。”封尽城一甩袖袍，“传旨，朕要亲赴北境犒军。”
三日后，当封尽城风尘仆仆赶到边境军营时，迎接他的是满营伤兵和压抑的气氛。陈璜跪在帐前，铠甲未卸，脸上还带着干涸的血迹。
“臣有罪，未能保护好主帅......”
封尽城不等他说完，径直掀开帐帘。军帐内药味浓重，床榻上的人面色惨白，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仍有血渍不断渗出。
“晏卿......”封尽城的声音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他挥手屏退左右，独自坐在榻边。烛光下，晏折锈的轮廓比上次相见时更加瘦削，眉间那道疤痕是去年为救他而留下的。封尽城伸手想碰，又在半空停住，怕弄疼了他。
“你答应过朕......”封尽城低声道，“要一起看到大梁一统天下的那天。”
帐外传来军医的脚步声，封尽城迅速收回手，恢复了帝王应有的威严。
“如实告诉朕，晏将军伤势如何？”
老军医跪伏于地：“回陛下，将军身中四箭，最险的一支距心脉仅半寸。加上旧伤未愈，又连日劳累，气血两亏......老臣已尽力，能否醒来，全看天意......”
封尽城面色一沉：“朕不要听天意。治好他，否则提头来见。”
当夜，封尽城亲自为晏折锈换药。当解开绷带，看到那个血肉模糊的伤口时，他的手指微微发抖。这是为救一队被困百姓，晏折锈单枪匹马杀入敌阵留下的。
“傻子......”封尽城低声骂道，却动作轻柔地为他敷上御用的金疮药，“朕的江山，难道比你的命还重要？”
夜深人静，封尽城靠在榻边假寐，忽然感觉手上一紧。
微弱如蚊呐的声音，却让封尽城瞬间清醒。榻上的人眼睫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西羽......”晏折锈的视线模糊聚焦，看清眼前人后，苍白的唇勾起一抹笑，“我梦见......咱们在太学......你偷喝我的酒......”
封尽城眼眶一热，强自镇定道：“还有脸提？那是先帝赏的御酒，你私藏不报，该当何罪？”
晏折锈轻笑，却牵动伤口，疼得倒吸冷气。封尽城连忙按住他：“别动，伤口会裂开。”
“陛下......怎么来了......”晏折锈虚弱地问。
“朕......”封尽城顿了顿，“朕来看看朕的大将军，是否偷懒怠战。”
晏折锈笑意更深：“臣......幸不辱命......”
烛光下，两人四目相对，仿佛回到了年少时在太学同窗共读，在演武场比试剑术的日子。那时他是将军府二公子，他是二殿下，他们约定要一起守护这万里河山。
如今山河犹在，故人如初否？
回京的车队行进缓慢，每到一处驿站，封尽城都会下令多停留半日。晏折锈知道，这是君王体恤他伤势未愈的特意安排。
夜已深沉，晏折锈从浅眠中惊醒，胸口的伤处传来阵阵钝痛。他披衣起身，推开窗子，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拂面而来。驿站院中，一盏孤灯仍在亮着，映出窗纸上那个熟悉的剪影——封尽城又在批阅奏折。
晏折锈眉头微蹙。自北境启程以来，封尽城几乎夜夜如此，常常处理政务至东方既白。他注意到君王眼下的青黑日益明显，本就清瘦的面庞更显棱角分明。
“陈璜。”晏折锈低声唤道。
副将立刻从外间进来：“将军有何吩咐？”
“去查查近日朝中可有异动。”晏折锈压低声音，“特别是韩远山一党的动向。”
陈璜面露迟疑：“将军是怀疑......”
“陛下忧思过重，必有缘由。”晏折锈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孤独的剪影，“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次日清晨，车队继续前行。晏折锈因伤乘坐马车，封尽城则骑马行在前方。午间休憩时，陈璜借为将军换药之机，悄声汇报：
“探子发现，户部尚书林崇正昨夜秘密离营，在五里外的枫林与人密会，提到时机将至四字，但因距离太远，未能听清全部内容。”
晏折锈手中药瓶微微一顿：“可看清对方样貌？”
“那人披着斗篷，看不清面目，但探子注意到他左手缺了小指。”
晏折锈眼中精光一闪：“前朝余孽的标记......林崇正何时与他们勾结上了？”他沉吟片刻，“继续盯着，但切勿打草惊蛇。”
正说话间，帐外传来脚步声，两人立刻噤声。封尽城掀帘而入，看到陈璜正在为晏折锈换药，目光在那狰狞的伤口上停留了一瞬。
“伤势如何？”封尽城问道，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晏折锈迅速拉上衣襟：“皮肉小伤，不劳陛下挂心。”
封尽城走近，不由分说地揭开晏折锈刚掩好的衣襟，手指轻轻擦过伤口边缘：“这叫皮肉小伤？”
那触碰如羽毛般轻，却让晏折锈浑身一僵。他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比起北境阵亡的将士，臣已算幸运。”
封尽城收回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晏卿总是如此。”他转身走向帐外，“明日就能回京，你好好休息。”
待封尽城离去，陈璜忍不住道：“将军何必隐瞒？您这伤明明......”
“陛下日理万机，不必为这等小事分心。”晏折锈打断他，却因动作太大牵动伤口，一阵剧痛袭来，额头顿时冒出冷汗。
当夜，晏折锈高烧不退。军医诊断是伤口感染所致，连夜熬药施针。消息传到封尽城耳中，他立即放下奏折赶来，却被晏折锈的老仆张伯拦在门外。
“陛下恕罪，将军说......说他现在形容狼狈，不敢面圣。”张伯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帐内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封尽城眉头紧锁：“他烧得厉害？”
“回陛下，军医说......说将军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加上连日劳累，气血两亏......”张伯声音发颤，“将军昏迷中还在念叨北境防务......”
封尽城的手在袖中攥紧又松开。他向前一步，却又停住，最终只是低声道：“好好照顾他，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去朕的御用药箱取。
帐内，晏折锈半昏半醒间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军医按住。他模糊看到帐外那个修长的身影徘徊良久，最终离去。
“张伯......”他虚弱地唤道，“陛下......走了？”
老仆红着眼眶进来：“将军何必如此？陛下亲自来探望......”
晏折锈望向帐门方向，轻声道：“你不懂......”他不想让封尽城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不想在那双永远清明如秋水的眼中看到怜悯，亦或是......失望。
次日，晏折锈强撑病体起身，坚持骑马入城。他知道，作为凯旋的将军，必须展现出大梁武将的威风。封尽城远远看着他挺直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却终究没有阻拦。
京城万人空巷，百姓夹道欢迎。晏折锈骑在马上，面色苍白却神情坚毅，不时向人群拱手致意。封尽城在御驾上看着这一幕，唇角微扬，这才是他的晏卿，铁骨铮铮的镇国将军。
入宫复命后，晏折锈因伤势获准回府休养。而封尽城则立即投入堆积如山的政务中。夜深人静时，老太监李德全奉茶进来，见封尽城揉着太阳穴，忍不住劝道：
“陛下保重龙体啊，这些奏折明日再批不迟。”
封尽城摇头：“北境虽平，南方水患又起，朕如何能安寝？”
李德全犹豫片刻，低声道：“老奴斗胆......陛下对晏将军，似乎格外关心。”
封尽城手中朱笔一顿：“晏卿为国征战，负伤累累，朕关心功臣，有何不妥？”
“老奴不敢。”李德全连忙跪下，“只是......只是想起先帝在世时，曾说过晏家功高震主......”
“住口！”封尽城厉声喝止，眼中寒光乍现，“谁准你妄议先帝？”
李德全连连叩头：“老奴该死！老奴只是担心陛下......”
封尽城神色渐缓，却仍冷声道：“下去吧。今日之言，若传出去半句，你知道后果。”
待李德全退下，封尽城走到窗前，望着将军府的方向，神色复杂。他当然记得先帝临终前的话——“晏家世代将门，在军中威望太高，晏家二子更是人中龙凤......尽城，为君者，不可不留心......”
当时他如何回答的？他跪在龙榻前，坚定地说：“晏折锈与儿臣总角之交，他的忠心，儿臣可以性命担保。”
先帝只是叹息，再无一言。
如今想来，那叹息中包含了多少帝王心术？封尽城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晏折锈浑身是血仍力战不退的身影，浮现出他高烧不退却仍惦记边防的执着......
“报——”侍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南方六百里加急军报！”
封尽城迅速展开军报，面色越来越沉。三日后早朝，他将这一消息公之于众：
“南境南陵王勾结水寇造反，已连下三城。”
朝堂上一片哗然。韩远山率先出列：“陛下，当立即派兵镇压！”
“臣愿往。”一个声音从殿门处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晏折锈一身朝服，虽面色仍显苍白，却站得笔直如松。他缓步上前，单膝跪地：“请陛下准臣领兵平叛。”
封尽城握紧龙椅扶手：“晏卿伤势未愈......”
“区区小伤，不足挂齿。”晏折锈抬头，目光坚定如铁，“南陵王熟悉地形，若派他人去，恐事倍功半。”
朝臣们窃窃私语。韩远山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正要开口，却听封尽城道：
“准奏。三日后出发，朕亲自为你饯行。”
退朝后，封尽城将晏折锈单独留下。两人在御花园中并肩而行，良久无言。
“为何这么急着出征？”封尽城终于开口，“你的伤......”
晏折锈微笑：“陛下不是常说，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封尽城停下脚步，直视晏折锈的眼睛：“朕需要听实话。”
秋风拂过，一片红叶落在晏折锈肩头。他轻轻拂去，低声道：“朝中有人对陛下不利。臣离京前，需确保陛下安全。”
封尽城瞳孔微缩：“你查到了什么？”
“还不够。”晏折锈摇头，“但林崇正与前朝余孽有联系，韩远山近日频繁调动亲信......陛下，臣离京后，请务必小心饮食起居。”
封尽城沉默片刻，突然问道：“那夜朕去探望，你为何不见？”
晏折锈没料到话题突转，一时语塞。他别过脸：“臣......病容不堪，恐污圣目。”
“撒谎。”封尽城逼近一步，“你我相识二十载，什么模样没见过？当年在太学，你高烧不退，是谁守了你三天三夜？”
那是他们最纯真的年少时光。晏折锈记得，当时封尽城还是二殿下，为了照顾他，甚至错过了先帝考校功课的日子，被罚抄论语百遍。
“那时不同......”晏折锈轻声道。
“有何不同？”封尽城追问。
晏折锈抬头，对上封尽城的眼睛：“那时你是明昀，我是西羽。如今......”他顿了顿，“如今你是君，我是臣。”
这句话像一柄钝刀，狠狠刺入封尽城心口。他后退半步，脸上血色褪尽：“原来如此。”他转身望向远处，“三日后，朕在朱雀门为你送行。”
晏折锈看着封尽城离去的背影，胸口伤处突然疼得厉害。他分不清是旧伤发作，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昔日，那时的封尽城还是二殿下，他还是将军府的二公子......
往事，秋雨连绵的深夜，晏折锈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将军！紧急军情！”陈璜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带着不寻常的紧绷。
晏折锈瞬间清醒，一把拉开门。陈璜浑身湿透，脸色煞白：“三刻钟前，北营兵马异动，我们的暗哨发现三皇子府中进出数名武将，形迹可疑。”
“多少人？”晏折锈一边迅速披甲一边问。
“至少三千精锐，分四路向皇城方向移动。”陈璜压低声音，“还有......太医院院首半个时辰前被秘密召入宫中，至今未出。”
晏折锈的手在系甲绳时微微一顿。皇帝病重已非秘密，但深夜急召太医......他心头涌上不祥预感。
“备马，我要立即进宫。”
陈璜瞪大眼睛：“此时宫门已闭，若无诏令......”
“管不了那么多了。”晏折锈抓起佩剑，“你速去调集府中亲卫，暗中控制朱雀大街两侧要道，但切勿打草惊蛇。若见红色信号火箭，立即攻入皇城。”
雨越下越大。晏折锈单骑冲向皇城，马蹄踏起的水花溅在黑色斗篷上。宫门紧闭，守卫见来人是他，犹豫着不敢放行。
“我有紧急军情面见二殿下！”晏折锈厉声喝道，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延误军机，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守卫面面相觑，终于打开侧门。晏折锈直奔东宫，却在拐角处与一队巡逻侍卫迎面相遇。领头的是三皇子心腹赵贲，看到晏折锈，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晏将军深夜闯宫，所为何事？”赵贲手按刀柄，皮笑肉不笑地问。
晏折锈面色不改：“边关急报，需立即面呈二殿下。”
“殿下已经安歇，不如将奏报交由下官转呈？”
“军国大事，岂容转手？”晏折锈冷笑，“赵大人是要阻拦本将面见储君？”
两人剑拔弩张之际，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晏卿确有要事禀报，赵卿何必阻拦？”
晏折锈回头，只见封尽城披着素白外袍立于廊下，面色苍白如纸，眼下青影浓重，显然也是被突然惊醒。赵贲不得不退开，眼中却闪过一丝阴狠。
Chapter2：
进入书房，封尽城挥手屏退左右，还未开口，晏折锈已单膝跪地：“陛下病危？”
封尽城瞳孔微缩：“你怎么知道？”
“三皇子调动北营兵马，意图不轨。”晏折锈抬头，雨水从发梢滴落，“殿下，政变就在今夜。”
烛火噼啪作响，映得封尽城半边脸隐在阴影中。他沉默片刻，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一丝血迹。晏折锈大惊，上前一步却被制止。
“无碍。”封尽城擦去血迹，眼中寒光乍现，“临川果然按捺不住了。”
晏折锈铺开随身携带的皇城布防图：“陈璜已暗中控制朱雀大街，但三皇子在宫中必有内应。当务之急是确保陛下安全，控制禁军虎符。”
封尽城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父皇在养心殿，周围必有埋伏。禁军副统领是临川的人，但御前侍卫统领程毅可靠。”
两人头碰头密谋，时而低声争论，时而迅速达成一致。晏折锈提出调城外驻军入京勤王，封尽城则认为远水难救近火，封尽城建议先发制人拿下三皇子，晏折锈却担心打草惊蛇。最终他们商定了一套周密的计划，由晏折锈率死士守住宫门要道，封尽城则亲自前往养心殿护驾。
“西羽。”封尽城突然唤了晏折锈的表字，这是多年来第一次，“若事败......”
晏折锈打断他：“不会败。”他直视封尽城的眼睛，一字一顿，“我晏折锈在此立誓，今夜必护你周全。”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两人凝重的面容。刹那间，他们仿佛回到了太学时代，那个雨夜里共同立下誓言要并肩守护这江山的少年时光。
子时三刻，政变爆发。
养心殿方向突然火光冲天，喊杀声四起。晏折锈按计划率三百死士守住通往东宫的必经之路——崇华门。果然不出所料，不到一刻钟，三皇子亲率精锐杀到。
“晏折锈！”封临川骑在马上，面容扭曲，“识相的就让开！封尽城弑父篡位，人人得而诛之！”
晏折锈冷笑一声：“三殿下好大的罪名。陛下尚在，你已自称新君，究竟谁在谋逆？”他长剑出鞘，“想过此门，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箭雨铺天盖地而来。晏折锈挥剑格挡，仍有三支利箭穿透甲胄，深深扎入肩头和右腹。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却立刻以剑支地重新站起。
“守住宫门！”他怒吼一声，率先冲入敌阵。三百死士紧随其后，以血肉之躯筑成一道铁墙。
厮杀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晏折锈的铠甲早已破碎不堪，身上伤口不断增加，视线被鲜血模糊。就在防线即将崩溃之际，东宫方向突然响起震天动地的喊声：“陛下驾崩！传位二皇子封尽城！”
三皇子部队顿时大乱。不多时，封尽城亲率御前侍卫杀到，叛军溃不成军。封临川见大势已去，拔剑自刎。
当封尽城找到晏折锈时，这位铁血将军正靠坐在宫墙下，胸前插着半截断箭，身下积了一滩鲜血。
“西羽！”封尽城声音发颤，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挚友。
晏折锈勉强睁开眼，嘴角扯出一个带血的笑：“明昀......你......没事......”
话未说完，他昏死在封尽城怀中。
先帝大丧过后，封尽城正式登基。那日阳光刺眼，晏折锈因伤势未愈，特许佩剑上殿。当封尽城身着龙袍缓步登上玉阶时，晏折锈恍惚看到了当年太学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旨太监尖细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晏折锈护驾有功，忠勇无双，特封为镇国大将军，统领天下兵马，赐丹书铁券，见君不拜......”
晏折锈跪在殿中，额头触地。他能感受到龙椅上投来的目光，沉重如铅。
“臣，谢主隆恩。”他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像有千钧重。
起身时，他与封尽城目光短暂相接。那双曾经清澈如秋水的眼睛，如今深不可测。晏折锈心中一颤，迅速垂眸。
退朝后，新帝单独召晏折锈入御花园。秋菊正艳，两人却无心观赏。
“伤好些了吗？”封尽城问，语气中带着久违的关切。
晏折锈拱手：“托陛下洪福，已无大碍。”
“西羽。”封尽城突然唤道，“这里没有外人。”
晏折锈沉默片刻，终于抬头：“明昀，那个位置......可还舒服？”
封尽城苦笑：“如坐针毡。”他望向远处，“这几日我总梦见父皇临终前的眼神......他拉着我的手说尽城，为君者，不可有软肋。”
一阵秋风吹过，晏折锈觉得胸口旧伤隐隐作痛。他知道封尽城话中深意——在帝王眼中，任何过于强大的存在都是威胁，哪怕是最忠诚的臣子，最亲密的朋友。
“我会谨守臣子本分。”晏折锈轻声道，“你......不必为难。”
封尽城转身，突然抓住晏折锈的手腕：“我要你发誓，永远不背叛我。”
晏折锈直视封尽城的眼睛：“我发誓。只要我晏折锈一息尚存，必护你周全。”
阳光下，两个年轻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个身着龙袍，一个铠甲未卸，中间却仿佛隔着一道看不见的鸿沟。
当晚，晏折锈在将军府设宴庆功。酒过三巡，陈璜借着酒意问：“将军，如今新帝登基，您功不可没，为何不见喜色？”
晏折锈摩挲着酒杯，轻声道：“陈璜，你见过猎鹰吗？再威猛的鹰，一旦被关进金笼，就再也不是原来的鹰了。”
陈璜不解其意，却见晏折锈已起身离席，走向院中那株老梅树。月光下，将军的背影显得格外孤独。
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大朝会，金銮殿上气氛肃穆。晏折锈身着朝服立于武将首位，腰间佩剑是新帝亲赐的龙渊宝剑，象征着无上荣宠。
“南陵王叛乱未平，南疆三州生灵涂炭。”封尽城高坐龙椅，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众卿以为，当派何人征讨？”
文官队列中，丞相韩远山缓步出列：“老臣举荐兵部侍郎周焕。周侍郎熟悉南方地形，曾三次平定水寇......”
“臣愿往。”
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韩远山。晏折锈单膝跪地，铠甲与地面相碰发出清脆声响：“南陵王狡诈多端，非重兵难以剿灭。”
殿中一片寂静。韩远山脸色微变，正欲开口，却听封尽城道：“准奏。”
年轻的帝王从龙椅上站起，缓步走下丹墀。侍从立刻捧来金盘，上置一壶御酒和两只金杯。封尽城亲手斟满一杯，递给仍跪在地上的晏折锈。
“朕等你凯旋。”
晏折锈双手接过，仰头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唇角滑落，在朝服上洇开深色痕迹。他低头时，看见封尽城龙袍袖口绣着的暗纹——那是他们年少时共同设计的图样，一只翱翔的雄鹰。
“臣必不负陛下所托。”晏折锈声音低沉，只有近处的封尽城能听见，“明昀......保重。”
封尽城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他转身回座，没再看晏折锈一眼......
往事太多，这次他又要率军剑指南境。
晏折秀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率军出征了。
三日后，朱雀门外，大军整装待发。晏折锈一身戎装，在晨光中如战神临世。封尽城按礼制登上城楼，亲自击鼓壮行。当战鼓声响起时，晏折锈抬头望去，只见那个明黄身影立于高处，风吹起宽大的衣袖，恍若展翅欲飞的鹰。
他忽然想起太学毕业那年，他们并肩站在城楼上俯瞰万家灯火。封尽城说：“西羽，有朝一日我若为帝，定让这天下再无战乱。”而他回答：“那我就做你手中的剑，为你荡平一切阻碍。”
如今誓言犹在耳畔，却已物是人非。
晏折锈收回目光，长剑出鞘：“出发！”
马蹄扬起的尘土模糊了离别的视线。
晏折锈离京后，朝中风向悄然变化。
这日早朝后，韩远山借呈递奏折之名留了下来。御书房内，老丞相一脸忧色：“陛下，老臣有要事禀报。”
封尽城头也不抬：“讲。”
“老臣近日收到南境密报，晏将军所到之处，百姓夹道欢迎，高呼晏帅而不称圣上派来的将军。”韩远山从袖中取出一叠文书，“更有甚者，军中流传一首歌谣——宁随晏帅赴黄泉，不事庸主享太平。”
封尽城手中朱笔一顿，墨汁在奏折上晕开一团污迹。他慢慢抬头：“韩卿何意？”
韩远山跪伏于地：“老臣不敢妄言，只是忧心晏将军功高震主......这些是沿途官员密奏，请陛下过目。”
封尽城翻阅那些文书，面色越来越沉。其中一份详细记录了晏家军如何只认晏氏将令，对朝廷调兵虎符反应迟缓；另一份则描述了晏折锈在庆功宴上酒后狂言“天下若无晏某，不知几人称帝”。
“朕知道了。”封尽城合上文书，声音平静得可怕，“下去吧。”
韩远山退下后，封尽城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南方出神。他想起晏折锈临行前那句“保重”，想起崇华门前那个浴血奋战的身影。这样的晏折锈，真的会生出二心吗？
“陛下，药熬好了。”李德全轻手轻脚地进来，捧着一碗汤药。自先帝驾崩，封尽城便患上了失眠之症，太医院开了安神的方子。
封尽城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得皱了皱眉：“南境有消息吗？”
“回陛下，晏将军已连克两城，南陵王退守苍梧......”
话音未落，一名侍卫匆匆闯入：“八百里加急军报！”
封尽城一把夺过信函，展开一看，脸色骤变。军报上说晏折锈率军追击南陵王残部，在落鹰峡遭遇埋伏，被困三日，生死未卜。
啪嗒一声，药碗从封尽城手中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陛下！”李德全慌忙上前，“可曾烫着？”
封尽城摆摆手：“无妨，手滑了。”他转向侍卫，“传朕口谕，命南陵附近的驻军立即驰援，不惜一切代价救出晏将军。”
侍卫领命而去。不多时，韩远山闻讯赶来：“陛下，老臣听说南境......”
“韩卿来得正好。”封尽城已恢复平静，正执笔批阅奏折，“南陵王负隅顽抗，朕欲增派两万援军，你以为如何？”
韩远山仔细观察封尽城神色，小心翼翼道：“老臣以为，晏将军用兵如神，区区埋伏应当无碍。若贸然增兵，恐动摇北境防御......”
“丞相多虑了。”封尽城打断他，“晏卿用兵，朕自然放心。增兵是为早日平定南疆，免得夜长梦多。”
韩远山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躬身：“陛下圣明。”
待韩远山退下，封尽城猛地将朱笔掷于案上，墨汁溅了满桌。他双手撑案，胸口剧烈起伏，眼前全是晏折锈浑身是血的模样。
“西羽......”他无声地唤着这个多年未用的称呼，心如刀绞。
落鹰峡内，尸横遍野。
晏折锈靠在一块巨石后，左肩插着一支箭，鲜血已浸透半边铠甲。三日激战，五千精兵只剩不到八百。粮草断绝，箭矢将尽，南陵王的军队却如潮水般不断涌来。
“将军，突围吧！”陈璜满脸血污，声音嘶哑，“再拖下去，兄弟们都要折在这里了！”
晏折锈望向峡谷入口。那里已被敌军重重封锁，箭楼林立。他眯起眼，突然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敌军弓箭手使用的，竟是大梁军制式的角弓。
“陈璜，你看那边。”晏折锈压低声音，“南陵地处湿热，向来只用竹弓。那些角弓从何而来？”
陈璜仔细辨认，脸色大变：“那......那是我军去年换装淘汰的旧弓！按律应当销毁......”
晏折锈眼中寒光一闪。大梁军械管制极严，能神不知鬼不觉将这么多武器运出，必是朝中重臣所为。他想起离京前韩远山极力反对他出征的异常态度，心中疑云顿生。
但现在不是追查的时候。晏折锈撕下衣襟草草包扎伤口，沉声道：“传令，集中剩余箭矢，瞄准敌军东北角的指挥帐。子时一到，全力突围。”
“东北角？”陈璜诧异，“那里地势最险......”
“正因为险，防备才最弱。”晏折锈冷笑，“而且我注意到，每日子时，那里都会换防，有半刻钟的空当。”
当夜子时，晏折锈亲率死士突袭东北角，果然发现守备空虚。一场血战后，他们终于杀出一条血路。突围途中，晏折锈顺手夺下一名敌将的佩刀，刀柄上赫然刻着大梁军械监的徽记。
“将军，这......”陈璜惊骇不已。
晏折锈将刀收入鞘中：“此事暂不外传。先与援军会合，回京后再做计较。”
三日后，当晏折锈的残部与援军相遇时，一封加急捷报已飞往京城：南陵王大败，退守最后一座孤城，晏将军负伤突围，性命无虞。
城接到捷报，长舒一口气。他命人取来南疆地形图，仔细研究战况。当目光落在落鹰峡时，他眉头紧锁——那里地势险要，极易中伏，以晏折锈的谨慎，不该贸然进入。
“李德全，传韩远山。”
老丞相匆匆赶来，封尽城直截了当：“落鹰峡地形特殊，晏卿为何会中伏？”
韩远山一脸茫然：“老臣不知......或许是晏将军求胜心切？”
“晏折锈用兵，向来稳扎稳打。”封尽城冷冷道，“除非......军情有误。”
韩远山额头渗出冷汗：“陛下明鉴，军报往来皆有记录，老臣岂敢......”
封尽城挥手打断：“朕不过随口一问，丞相何必惊慌？下去吧。”
待韩远山退下，封尽城召来暗卫首领：“查查近来韩远山与南境的往来书信，特别是与南陵附近驻军将领的。”
暗卫领命而去。封尽城走到窗前，望着南方阴沉的天空，心中疑云密布。如果真如他所想，朝中有人故意误导晏折锈陷入险境，那目的何在？除掉晏折锈，对谁最有利？
他忽然想起先帝临终的话：“尽城，为君者，不可全信任何人，包括......你最亲近的人。”
当时他以为父皇指的是三皇子一派，如今想来，或许另有所指。
“西羽......”封尽城喃喃自语，“你到底......是朕的盾，还是朕的劫？”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暴雨将至。
凯旋之日，京城万人空巷。
晏折锈骑在战马上，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身后是整齐的军队，俘虏和战利品列队而行，向百姓展示着南征的辉煌胜利。街道两旁欢呼声不断，“晏帅”的呼声此起彼伏。
陈璜策马靠近，低声道：“将军，情况不对。”
晏折锈微微颔首。他也注意到了——本该在欢迎队伍中的朝中重臣，除了礼部几个小官外，竟无一到场。更奇怪的是，沿途遇到的几位昔日同僚，远远看见他便绕道而行，仿佛避之不及。
“先回府。”晏折锈面色不改，心中却已掀起波澜。
将军府前，老仆张伯早已带着全府下人跪迎。晏折锈下马扶起老人，却见张伯眼中含泪。
“老奴日夜盼着将军平安归来......”张伯声音发颤，“府中已备好热水和干净衣裳，将军快些沐浴更衣，圣旨刚到，宣将军未时入宫觐见。”
晏折锈沐浴时，发现手臂上那道在落鹰峡留下的伤疤已经结痂，却仍隐隐作痛。他盯着伤疤出神，想起突围时缴获的那把刻有军械监徽记的佩刀，回京途中，他派心腹秘密调查，却发现军械监记录上这批武器早在半年前就已“按规定销毁”。
“将军，该更衣了。”张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未时整，晏折锈身着朝服踏入皇宫。侍卫和太监们恭敬行礼，眼神却闪烁不定。金銮殿前，李德全早已候着，见他来了，忙迎上前。
Chapter3:
“晏将军，陛下在御书房等您。”
御书房门开处，封尽城正伏案批阅奏折。听到通报，他抬起头，目光在晏折锈身上停留了片刻。
“臣，晏折锈，参见陛下。”晏折锈单膝跪地，铠甲与地面相碰发出清脆声响。
“平身。”封尽城放下朱笔，“南境一战，辛苦晏卿了。”
晏折锈起身，这才看清封尽城的模样——比出征前更加清瘦，眼下青黑明显，想来是操劳过度。那双眼依旧如秋水般明澈，却多了几分他读不懂的情绪。
“托陛下洪福，南陵王已俯首称臣，南境三州重归太平。”
封尽城点点头，突然问道：“落鹰峡一役，朕看了战报，你以少胜多，实属不易。只是......”他顿了顿，“你素来谨慎，为何会中伏？”
晏折锈心头一跳。这正是他回京途中反复思索的问题。当时斥候明明回报峡谷安全，先锋军也确认无误，怎会突然冒出大批伏兵？
“臣......轻敌冒进，甘受责罚。”晏折锈最终选择隐瞒疑虑。在查明真相前，他不想打草惊蛇。
封尽城凝视着他，目光如炬：“是吗？”
短短二字，重若千钧。晏折锈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仿佛回到了年少时在太学被考校功课的日子。那时的封尽城也是这样看着他，直到他说出实话为止。
“陛下......”晏折锈正要开口，李德全却匆匆进来。
“陛下，韩丞相和户部林大人有要事求见。”
封尽城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宣。”
韩远山和林崇正一前一后进来，看到晏折锈，两人脸上都浮现出微妙的表情。
“老臣不知晏将军在此，打扰陛下叙话了。”韩远山躬身道。
封尽城淡淡道：“无妨。晏卿刚回来，朕正询问南疆战事。丞相有何要事？”
韩远山与林崇正交换了一个眼神，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北境军报，请陛下过目。”
封尽城接过奏折，扫了几眼，面色微变。他抬眼看了看晏折锈，又低头细读，眉头越皱越紧。
“晏卿先退下吧。今夜宫中设宴，为你接风洗尘。”
晏折锈行礼退出。转身时，他注意到林崇正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宫宴极尽奢华，丝竹声声，舞姬翩翩。晏折锈坐在武将首位，面前案几上摆满珍馐美馔，却食不知味。他注意到，自己周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朝臣们敬而远之，连目光接触都尽量避免。
唯有封尽城态度如常，甚至亲自举杯向他敬酒。但每当晏折锈想与他对视时，那双眼睛总是适时地转向别处。
酒过三巡，晏折锈胸口旧伤隐隐作痛，便悄悄离席透气。秋夜微凉，他信步走到一处僻静的回廊，不知不觉竟到了禁苑附近。这里曾是皇子读书的地方，他与封尽城年少时常常在此切磋诗文。
一阵风吹来，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晏折锈酒意上头，鬼使神差地推开那扇半掩的雕花木门。
屋内陈设一如往昔，只是多了一层薄灰。借着月光，晏折锈看到书案上摆着一个精致的檀木匣子，匣盖半开，露出里面的一些小物件。他走近一看，顿时如遭雷击——
那是他十岁时送给封尽城的木雕小鹰，粗糙笨拙，鹰嘴部分还刻歪了。旁边整齐叠放着一沓泛黄的信笺，最上面那张赫然是他十四岁随父出征时写给封尽城的家书，字迹歪斜地写着：“明昀勿忧，待我凯旋，再与你比试箭术......”
晏折锈手指微颤，轻轻翻开下面的信件。每一封都是他这些年来写给封尽城的私信，有的谈论军务，有的只是闲聊，甚至还有几张随手画的塞外风光。封尽城竟然全都保存着，而且看起来经常被翻阅。
“将军怎在此处？”
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晏折锈回头，看到李德全提着灯笼站在门口，一脸惊讶。
“酒醉迷路，误入禁地，还请公公见谅。”晏折锈迅速合上匣子，心跳如鼓。
李德全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此处是陛下私苑，平日不许人进的。老奴这就送将军回宴。”
晏折锈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檀木匣子，默默退出。回宴途中，他忍不住问道：“陛下......常来此处？”
李德全叹了口气：“自登基以来，陛下每每失眠，就会来此独坐......有时到天明。”
晏折锈胸口一阵刺痛，比任何战场伤痛都要剧烈。
宴席将散时，封尽城突然宣布：“三日后狩猎大典，众卿务必参加。晏卿征战劳顿，特许乘车随行。”
群臣纷纷应诺。晏折锈注意到韩远山和林崇正又交换了一个眼神。
深夜，御书房内烛火通明。
封尽城面前摊开着两份文书：一份是韩远山今日呈上的密报，指控晏折锈与北境三位边关将领密谋造反，附有所谓的“往来密信”为证，另一份是他命暗卫整理的晏折锈历年战功记录，厚厚一沓，密密麻麻写满了大小战役和负伤情况。
“李德全。”封尽城突然开口，“你觉得晏将军此人如何？”
老太监吓了一跳：“老奴......老奴不敢妄议朝臣。”
“朕恕你无罪，直言便是。”
李德全跪在地上，斟酌着词句：“晏将军......对陛下忠心耿耿，老奴亲眼所见，他为救陛下，多次以身挡险......”
封尽城目光落在密信上。那字迹与晏折锈的有八九分相似，但某些笔画的习惯却截然不同。他太熟悉晏折锈的字了——从十岁那歪歪扭扭的“明昀亲启”，到如今铁画银钩的军报，他看过无数遍。
“传晏折锈入宫。”封尽城突然道。
李德全抬头看了看天色：“陛下，已是子时......”
“现在。”
半个时辰后，晏折锈匆匆入宫，铠甲未卸，显然是从军营直接赶来。封尽城正在摆弄一副象牙棋盘，见他来了，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陪朕下一局。”
晏折锈默默坐下。两人对弈，起初无言。封尽城执黑，落子如飞，晏折锈执白，步步为营。
“南境已平，北境却不太平。”封尽城突然道，“朕收到密报，边关三位守将有不轨之心。”晏折锈手中白子微微一顿：“陛下是指......？”
“冯毅、赵敢、周越。”封尽城每念一个名字，就落下一子，“都是你的旧部。”
晏折锈抬头，正对上封尽城探究的目光。他忽然明白了近日朝中的诡异气氛从何而来。
“此三人皆忠勇之士，臣愿以性命担保其忠心。”晏折锈沉声道。
封尽城冷笑一声：“忠心？朕看过太多表面忠心的叛徒了。”他落下一枚黑子，吃掉一片白子，“就像这棋局，看似平静，实则杀机四伏。”
晏折锈凝视棋盘，突然将手中白子落在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位置。这一子不仅救活了被围的白子，还反将黑军一军。
“陛下，臣有一问。”晏折锈声音平静，“若猎鹰忠于主人，主人却怀疑其忠诚，终日以锁链困之，鹰当如何？”
封尽城手指一颤，棋子差点脱手：“你......”
“臣心可昭日月。”晏折锈直视封尽城的眼睛，“若陛下不信，臣愿交还兵符，解甲归田。”
烛火噼啪作响，映得两人面容忽明忽暗。封尽城看着棋盘上那着妙手，又看看晏折锈坚毅的面容，突然想起禁苑中那些被翻看过无数遍的信件。
“时候不早了，晏卿回去休息吧。”封尽城最终道，“三日后狩猎，朕期待你的表现。”
晏折锈行礼退下。走出御书房，秋夜的风吹散了他背上的冷汗。他抬头望着满天星斗，心中一片冰凉。
御书房内，封尽城独自对弈至天明。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时，他召来暗卫：“去查这三封信的来历，特别是纸张和墨迹的新旧。还有......”他顿了顿，“查查韩远山和林崇正近日的动向。
霜降这日，晏折锈迎来了二十八岁生辰。
将军府一早便门庭若市，各色贺礼堆满了前厅。晏折锈却只穿了件素白长袍，独自在书房擦拭佩剑。剑身上那道在落鹰峡留下的划痕，在晨光中格外刺目。
“将军，宫里来人了！”张伯匆匆进来通报。
晏折锈眉头微蹙。自那夜对弈后，封尽城再未单独召见过他。朝堂上相遇，也总是隔着群臣，目光相接时，那双曾经熟悉的眼中只剩深不可测的寒意。
前厅里，李德全手捧一个锦盒，笑容可掬：“晏将军，陛下口谕，今日您生辰，特许免朝。这是陛下亲赐的寿礼，请将军当面开启。”
晏折锈单膝跪地，双手接过锦盒。掀开盖子那一刻，周围响起一片惊叹——盒中是一件金丝软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甲片薄如蝉翼却坚韧无比，是罕见的宝物。
“陛下说，将军常年在战场上冲锋陷阵，这件金丝甲可护要害。”李德全压低声音，“这是先帝留给陛下的保命之物......”
晏折锈手指轻抚过软甲，触感冰凉。他注意到甲领内侧有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暗记——那是封尽城私人物品上才会有的鹰形纹样。
“臣，谢陛下隆恩。”晏折锈深深叩首，声音有些发颤。
李德全刚走，陈璜便从军营赶来。看到金丝甲，这位副将眼睛一亮：“陛下竟赐此重礼！将军快试试合不合身。”
晏折锈脱下外袍，将软甲贴身穿好。刚一上身，他就感到一阵异样——肩头和腹部的旧伤处突然传来刺痛，像是被无数细针同时扎入。他面色微变，却迅速恢复如常。
“如何？”陈璜期待地问。
晏折锈勉强一笑：“很合身。”
整整一日，那刺痛如影随形。晚宴上，晏折锈不得不频频举杯掩饰痛苦。酒过三巡，一位边关来的将领神秘地凑过来：“晏帅，北境最近不太平。蛮族集结了十万大军，恐怕开春就要南下。”
晏折锈手中酒杯一顿：“消息可靠？”
“千真万确！末将兄长就在雁门关守军，亲眼所见。”将领压低声音，“朝廷却迟迟不增兵，反而调走了部分精锐......晏帅，若蛮族南下，非您挂帅不可啊！”
晏折锈胸口一紧，金丝甲下的皮肤仿佛被火烧灼。他早听说封尽城近日在秘密调动北境驻军，却没想到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慎言。”晏折锈警告地看了将领一眼，“陛下自有安排。”
次日早朝，晏折锈一身朝服，内衬那件金丝甲。每走一步，甲片摩擦伤口的疼痛都让他冷汗涔涔。但他挺直腰背，面色如常地站在武将首位。
“北境急报！”传令官匆匆入殿，“蛮族异动，已攻陷两座边城！”
朝堂上一片哗然。晏折锈出列跪地：“臣请率兵北上，驱逐蛮族！”
封尽城高坐龙椅，目光在晏折锈身上停留片刻，淡淡道：“晏卿南征方归，不宜再战。朕已命镇北将军周焕前往。”
晏折锈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周焕是韩远山的门生，从未指挥过大军作战！
“陛下！周将军不熟悉北境地形，恐难当此重任！臣......”
“晏卿是在质疑朕的决定？”封尽城声音骤冷。
晏折锈咬牙：“臣不敢。只是为国担忧......”
“退下。”封尽城一挥袖袍，“此事已定。”
退朝后，晏折锈被同僚们有意无意地避开。他独自走出宫门，听到身后隐约的议论声：“看来晏将军真的失宠了......”“功高震主啊......”“听说陛下最近收到密报......”
回府途中，晏折锈突然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墙壁才没有摔倒。胸口的疼痛已经蔓延至全身，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刀刃在肺里搅动。
“将军！”陈璜恰好赶来，见状大惊，“您脸色怎么这么差？”
晏折锈摆摆手：“旧伤发作，无碍。”
“不对！”陈璜不由分说地扶他上马，“我这就去找军医！”
军医郑垣是跟随晏折锈多年的老部下。检查后，他面色凝重：“将军，您这不是旧伤复发......是中毒之兆！”
“中毒？”陈璜惊呼，“怎么可能！”
郑垣指着晏折锈胸前几处发黑的伤口：“寻常伤口不会呈现这种颜色。将军近日可接触过什么异常之物？”
晏折锈沉默片刻，缓缓脱下外袍，露出里面的金丝甲。郑垣接过软甲仔细检查，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在阳光特定角度下，可见甲片缝隙中有细微的青色粉末。
“这是......断肠散！”郑垣声音发颤，“遇热缓慢释放毒素，通过伤口渗入血脉......陛下怎会......”
“住口！”晏折锈厉声喝止，“不得妄测圣意！”
陈璜扑通跪下，双眼通红：“将军！都这样了您还......我们反了吧！北境三十万边军只听您一人号令！”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陈璜脸上。晏折锈气得浑身发抖：“再敢说这等大逆不道之言，军法处置！”
室内一片死寂。良久，晏折锈疲惫地闭上眼：“今日之事，不得外传。郑垣，想办法解毒就是。”
郑垣老泪纵横：“此毒已入脏腑......老臣只能尽力延缓......”
夜深人静，封尽城从噩梦中惊醒。
梦中，晏折锈满身是血地站在崇华门前，三支羽箭贯穿胸膛。他转身望向封尽城，眼中满是悲凉：“明昀，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说完，化作一阵青烟消散。
封尽城大汗淋漓地坐起，胸口如压巨石。自从赐下那件淬毒的金丝甲，他没有一夜安眠。
“李德全！”他嘶声喊道。
老太监慌忙进来：“陛下......”
“传朕口谕，立即停止......停止那件事。”封尽城声音发颤，“快去！”
李德全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脸色大变：“老奴这就去办！”
但为时已晚。三日后，暗卫回报：晏将军病重，已卧床不起，军医诊断是旧伤复发，但府中下人间传言是中毒所致。
封尽城手中的茶盏砰然落地。他呆立良久，突然发疯般冲向御案，将韩远山呈上的那些“密报”全部扫落在地。
“查！给朕彻查这些所谓的证据！”他双目赤红，像头困兽，“若有半分虚假，诛韩远山九族！”
暗卫领命而去。封尽城跌坐在龙椅上，脑海中全是晏折锈往日的身影——那年，他因背不出论语被先帝责罚，是晏折锈偷偷翻墙给他送糕点，十五岁时他染上风寒，晏折锈在病榻前守了三天三夜，二十岁那年的宫变，晏折锈浑身是血却仍死守宫门......
“西羽......”封尽城捂住脸，指缝间渗出泪水，“朕错了......朕真的错了......”
御书房外，韩远山和林崇正听到里面的动静，相视一笑。
“看来，陛下的心结已经解开了。”韩远山捋着胡须，意味深长地说。
林崇正点头：“是啊，晏折锈一死，北境边军群龙无首，正好......”
“慎言。”韩远山警告地瞪了他一眼，“隔墙有耳。”
两人不知道的是，他们的话一字不落地被藏在暗处的李德全听见。老太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悄悄退下，连夜赶往将军府。
将军府内，晏折锈高烧不退，时而清醒时而糊涂。郑垣用尽办法，也只能勉强保住心脉。陈璜日夜守在榻前，眼窝深陷，形销骨立。
Chapter4:
“将军，李公公来了！”张伯匆匆进来通报。
李德全看到榻上奄奄一息的晏折锈，老泪纵横：“晏将军......老奴有要事相告......”
晏折锈强撑精神，听完李德全的密报，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果然......如此......”他艰难地握住陈璜的手，“去......把落鹰峡缴获的那把佩刀......和近日查到的证据......呈给陛下......”
“可是将军！”陈璜哽咽道，“陛下他......害您至此......”
晏折锈摇头，声音微弱却坚定：“陛下......是被蒙蔽......大梁江山......重于个人生死......”
说完，他再次陷入昏迷。李德全抹着泪匆匆回宫，却在半路被一队禁军截住。
“奉陛下口谕，请李公公去刑部走一趟。”为首的禁军冷声道，“有人告发您私通边将，图谋不轨。”
同一时刻，将军府被团团围住，任何人不得进出。
晏折锈毒发昏厥的第三日，一封密信被呈到封尽城案前。
暗卫统领跪伏于地，声音发颤：“陛下，臣等在韩远山别院地下密室中搜出这些......”他呈上一个铁匣，“还有......李公公被关在相府地牢，已救出。”
封尽城打开铁匣，里面是一叠往来书信和三皇子印玺。最上面那封信清楚地写着计划：先离间帝将，借封尽城之手除掉晏折锈，再趁北境空虚引蛮族入侵，最后韩远山以“清君侧”之名发动政变，扶植三皇子幼子登基。
“好一个一石三鸟之计......”封尽城手指捏得发白，眼中燃起滔天怒火，“韩远山现在何处？”
“回陛下，已逃出京城，据探报正往北境方向......”
封尽城猛地站起，案几被掀翻，奏折散落一地：“传旨！全国通缉韩远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另派八百里加急通知北境各关隘，严防蛮族入侵！”
他大步走向殿外，突然一个踉跄，扶住廊柱才没有跌倒。连日不眠不休，加上急火攻心，铁打的人也撑不住。
“陛下保重龙体！”暗卫统领慌忙上前搀扶。
封尽城甩开他的手：“晏卿......晏将军现在如何？”
“御医说......毒已入骨，恐怕......”暗卫统领不敢再说下去。
予熠（江予淮 裴熠）
现代都市 虐攻身 虐文 亲情虐 胃病 心脏病 带娃 破镜重圆 追夫 原创小说HE
江予淮29*裴熠26
予求予取淮水孤月，疏离感中带着深情的江予淮。
熠熠生辉，纨绔子弟，花天酒地一时口嗨追夫火葬场的裴熠。
全文2.5W＋，糖果解锁全文，一发完，码字不易，抱拳，攻生子，注意避雷。
本文也是宝子点梗，点梗免费哦！详情主页看置顶。
（或者给我的文文评论三条，然后私信吱吱看免费的，三条评论吱吱的任何一篇文文都可以。）
正文：
Chapter1:
“我不同意！”裴熠一拳砸在父亲昂贵...
现代都市 虐攻身 虐文 亲情虐 胃病 心脏病 带娃 破镜重圆 追夫 原创小说HE
江予淮29*裴熠26
予求予取淮水孤月，疏离感中带着深情的江予淮。
熠熠生辉，纨绔子弟，花天酒地一时口嗨追夫火葬场的裴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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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1:
“我不同意！”裴熠一拳砸在父亲昂贵的红木办公桌上，指节瞬间泛红，“凭什么要我嫁给那个江予淮？就为了你那破公司的资金链？”
裴父面色阴沉，将一叠文件甩到儿子面前：“就凭你这些年挥霍的三千万，就凭你姓裴！要么联姻，要么滚出这个家自己还债！”
文件散落一地，裴熠看到其中几张自己夜店狂欢的照片被特意圈出，脸色更加难看。他猛地抬头，眼中怒火燃烧：“你派人跟踪我？”
“跟踪？”裴父冷笑，“全城报纸都在刊登裴家少爷的荒唐事！江家愿意联姻已经是看在多年交情上，江予淮是什么人？江氏集团的接班人，哈佛商学院的高材生，你呢？除了喝酒闹事还会什么？”
裴熠胸口剧烈起伏，脑海中闪过那个永远西装革履、面容冷峻的身影。江予淮......商界新贵，出了名的工作狂。
“他有那么好你怎么不自己嫁？”裴熠讥讽道，却在看到父亲举起的手时下意识闭眼。
预料中的耳光没有落下。裴父的声音突然疲惫：“下个月十五号，婚礼。你不来，就永远别进这个家门。”
走出办公室，裴熠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黎昭”两个字让他眼神一暗，这是他一直暗恋的青梅竹马。
“听说你要和江予淮结婚了？”黎昭的声音带着苦涩，“我本来打算这次回国就向你表白的......”
裴熠握紧手机，心中对江予淮的恨意更深一层。
婚礼当天，江予淮站在圣坛前，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整理着已经无比完美的领结。他的脸色依旧清冷，只有近距离才能看到那双琥珀色眼眸中闪烁的微光。
当裴熠不情不愿地走来时，江予淮的呼吸微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秒。阳光透过彩绘玻璃洒在裴熠不耐烦的侧脸上，为他镀上一层虚幻的金边。江予淮悄悄将这一刻刻进心底。
“我愿意。”江予淮说这句话时，目光真挚得几乎灼人。而裴熠的“我愿意”则冰冷机械，仪式一结束就甩开江予淮的手离场。
新婚之夜，江予淮独自在布置好的新房等到凌晨两点，最终等来的是酒吧服务生的电话。
“请问是江先生吗？您伴侣在我们这里喝醉了，一直喊着您的名字......”
江予淮赶到时，胃部已经隐隐作痛。他看到裴熠瘫在卡座里，衬衫敞开，周围围着一圈男女。见到江予淮，裴熠醉醺醺地笑起来：“看啊，我的“江总裁”来接我了......”
回程的车上，裴熠突然呕吐，秽物溅在江予淮昂贵的西装上。江予淮只是皱了皱眉，轻拍他的背，然后默默擦拭。
到家后，江予淮忍着愈发剧烈的胃痛，为裴熠换衣擦脸，喂解酒药。凌晨四点，他终于将裴熠安顿好，自己却因疼痛无法躺下，只能蜷缩在沙发上。
次日中午，裴熠头痛欲裂地醒来，发现身上是干净的睡衣，床头放着解酒药和还温热的粥。走出卧室，他看到江予淮在沙发上睡着了，西装外套随意搭在一旁，上面还有昨晚的污渍。
茶几上摊开着江氏集团的季度报表，电脑屏幕还亮着。裴熠注意到江予淮的脸色苍白得异常，眼下有明显的青黑。就在他犹豫是否该叫醒对方时，江予淮的手机震动起来。
“江总，您今天还来公司吗？十点的董事会......”
江予淮猛然惊醒，看到裴熠后明显一怔，随即恢复平静：“我马上到。”挂断电话，他站起身时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早餐在厨房，热三十秒就好。”江予淮快速换上备用西装，临走前顿了顿，“晚上......需要我来接你吗？”
裴熠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但很快被厌恶淹没：“不用管我。”
他不知道的是，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江予淮就捂着胃部弯下了腰。
凌晨两点十七分，江予淮的手机又一次亮起。
屏幕上“夜色酒吧”四个字刺得他眼睛发疼。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了。他合上笔记本电脑，胃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像有人用钝刀在缓慢地割。
“江总，您又要去接裴先生？”助理周野站在办公室门口，手里拿着刚整理好的文件，“这份并购协议明早九点前必须......”
“我知道。”江予淮站起身时轻微晃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按在上腹，“你先回去吧。”
周野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您脸色很差，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江予淮摇摇头，拿起西装外套。电梯下到地下车库的三十秒里，他靠在镜面上闭目养神，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黏在苍白的皮肤上。
夜色酒吧的霓虹灯在雨夜中格外刺眼。江予淮推开VIP包厢门时，扑面而来的烟酒味让他胃部又是一阵抽搐。裴熠半躺在真皮沙发上，衬衫领口大开，周围坐着几个妆容精致的男女。
“哟，江总来了！”裴熠醉眼朦胧地举起酒杯，“我老公可是大忙人，能请动他亲自来接，你们面子够大啊！”
包厢里爆发出一阵哄笑。江予淮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伸手想扶裴熠：“回家吧。”
裴熠猛地拍开他的手：“急什么？”他凑近江予淮，酒气喷在对方脸上，“你知道他们说什么吗？说江氏集团的少东家娶我，是为了吞并裴氏......”
江予淮的瞳孔微微一缩，但很快恢复平静：“你喝多了。”
“我清醒得很！”裴熠突然提高音量，引来周围人侧目，“你们江家不就是看中我们裴氏在东南亚那条运输线吗？装什么深情！”
江予淮的指尖在身侧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这句话。他弯腰直接将裴熠打横抱起，不顾对方的挣扎和咒骂，大步走出包厢。
“放我下来！江予淮你他妈......”
“别动。”江予淮的声音很轻，却让裴熠莫名安静了一瞬，“你右脚踝扭伤了，再动会加重。”
直到这时裴熠才注意到右脚传来的刺痛。他不明白江予淮是怎么发现的，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怀抱比自己想象的更温暖。
回程的车上，裴熠靠着车窗假寐。江予淮开得很稳，但每隔几分钟就会轻咳一声，握方向盘的手指节发白。
“你装什么好人......”裴熠突然嘟囔，“每次都是这副样子......让人恶心......”
江予淮没有回应，只是在下个红灯时悄悄按住了剧痛的上腹。
到家后，江予淮照例帮裴熠换衣服、擦脸、喂解酒药。当他弯腰整理被角时，一阵剧痛突然从胃部窜上喉咙。他踉跄着冲进浴室，对着马桶吐出一口带血的液体。
“江予淮？”裴熠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
江予淮迅速冲掉血迹，用冷水拍了拍脸：“没事，睡吧。”
回到书房，他打开电脑继续处理那份并购协议。屏幕上的数字开始模糊，他不得不一次次停下来深呼吸。凌晨四点，他终于合上文件，却看到邮箱里父亲发来的新邮件：
“季度报表问题很多，明早七点我要看到修改版。江氏不需要一个连基本数据都处理不好的继承人。”
江予淮揉了揉太阳穴，重新打开文件。不知过了多久，周野的声音将他惊醒：“江总！您怎么还在公司？已经上午十点了！”
他这才发现自己趴在桌上睡着了。抬起头时，周野的脸色骤变：“您的嘴......”
江予淮用手背抹了一下，看到一抹暗红。他平静地抽出纸巾擦拭：“没事，胃出血而已。董事们到了吗？”
“已经等了二十分钟......”周野急得声音发颤，“您必须去医院！”
江予淮站起身，整理好西装：“先开会。”
会议持续了三小时。江予淮全程背脊挺直，声音沉稳，只有坐在他右侧的周野能看到他太阳穴渗出的冷汗和微微发抖的右手。
散会后，江予淮直接去了医院。医生看着胃镜结果眉头紧锁：“江先生，您的胃溃疡已经非常严重，必须立即住院治疗。”
“开些药就行。”江予淮系上衬衫纽扣，遮住身上的电极片，“我下周有个重要谈判。”
医生重重放下笔：“您是在拿生命开玩笑！”
最终江予淮妥协了......他同意每天来医院打点滴，但拒绝住院。走出诊室时，他接到裴熠的电话：“黎昭回国，我晚上不回来吃饭。”
江予淮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小熠，跟谁报备呢？”然后是裴熠的笑声：“还能有谁，我家那个烦人的......”
通话被切断。江予淮站在医院走廊中央，突然觉得空调温度太低，冷得他胃部又开始绞痛。
当晚的商务晚宴上，江予淮见到了久违的黎昭。对方站在裴熠身边，一身休闲西装，与周围格格不入却自得其乐。
“江总，久仰。”黎昭笑着举杯，“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身份见面。”
江予淮礼节性地碰了碰杯，注意到裴熠的手自然地搭在黎昭肩上。他抿了一口香槟，酒精刺激得胃部一阵痉挛。
“听说江氏最近拿下了城东那块地？”黎昭状似无意地说，“正好在裴氏老厂区旁边呢。”
裴熠的笑容僵了一下：“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小熠你真是......”黎昭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脸，“自家后院被人占了都不知道。对了，听说裴叔叔最近资金周转困难，该不会是被某些人......”
“黎昭。”裴熠打断他，“这种事回去再说。”
江予淮全程沉默，只有离他最近的服务生注意到他握酒杯的手指关节已经发白。晚宴进行到一半，周野匆匆走来低语：“江总，您体温太高了，要不要先回去？”
江予淮摇头，起身去洗手间。镜中的自己脸色潮红，眼神却异常明亮。他从口袋掏出退烧药干咽下去，又用冷水洗了把脸。
回到宴会厅时，他听到黎昭刻意压低的声音：“......当年那笔贷款突然被撤回，你真的觉得是巧合？我查过了，背后操盘手就是江氏控股的银行......”
江予淮的脚步顿住了。裴熠背对着他，声音里是他从未听过的温度：“我就知道......我爸还一直替他说话......”
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从胸腔炸开，江予淮分不清是心脏还是胃。他转身走向露台，夜风也没能吹散额头滚烫的温度。
晚宴结束已是深夜。江予淮送走最后一位客人，终于允许自己靠在柱子上喘息。西装内袋的手机震动起来，是裴熠的短信：“今晚我去黎昭那儿住，不用等我。”
江予淮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直到视线模糊。他慢慢蹲下来，将脸埋进掌心。高烧和胃痛同时袭来，世界天旋地转。
“江总！”周野惊慌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您怎么了？我马上叫救护车......”
“不用......”江予淮勉强站起来，“送我回家就行。”
车后座上，他昏昏沉沉地想起医生的话。也许这次他真的该好好休息了......如果还有人会在意的话。
江予淮的手机在午夜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的“夜色酒吧”四个字刺得他眼睛发疼。他刚吞下两片胃药，苦涩的味道还在喉间徘徊。
“江总，裴先生喝醉了，一直喊着您的名字......”酒保的声音里带着为难。
江予淮闭了闭眼，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今天刚从医院回来，胃镜检查显示溃疡面积又扩大了，医生警告他随时可能穿孔。但电话那头传来裴熠含糊不清的嘟囔声，像一根细线拉扯着他的神经......
“我马上到。”
夜色酒吧今晚格外喧闹。江予淮推开VIP包厢门时，浓重的酒精味扑面而来，让他本就敏感的胃部一阵抽搐。裴熠独自瘫在沙发角落，领带松散，双眼通红，面前摆着七八个空酒瓶。
“裴熠。”江予淮轻声唤道，伸手去扶他。
裴熠猛地抬头，眼神涣散地聚焦在江予淮脸上，突然咧嘴笑了：“黎昭......你终于来了......”
江予淮的手僵在半空。没等他反应，裴熠已经整个人扑上来，滚烫的呼吸喷在他颈间：“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比那个江予淮强多了......”
每一个字都像刀子捅进江予淮的胃。他想推开裴熠，却被对方更用力地抱住。裴熠的手胡乱摸进他的衬衫下摆，嘴唇粗暴地压上来。
“裴熠，你看清楚，我是......”
“闭嘴......”裴熠咬住他的下唇，酒精味灌进江予淮口腔，“我知道你是谁......我他妈想你想疯了......”
江予淮被推倒在沙发上，后腰撞到扶手，一阵剧痛窜上脊背。他想挣扎，但连日的疲惫和胃部的绞痛抽走了所有力气。裴熠的手已经解开他的皮带，动作粗鲁得让他咬破了嘴唇。
“疼......”江予淮终于忍不住闷哼一声，冷汗浸透了衬衫。
裴熠充耳不闻，沉浸在酒精和幻觉中。他粗暴地扯开江予淮的衣领，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淤青。江予淮别过脸去，牙齿深深陷入西装袖口，布料撕裂的声音淹没在包厢嘈杂的音乐里。
事后，裴熠倒头就睡。江予淮蜷缩在沙发角落，双手死死抵住胃部。有温热的液体从身下渗出，分不清是血还是其他。他颤抖着穿上破损的衣物，用尽全力扶起裴熠，一步一步挪向停车场。
回家的路上，裴熠靠在他肩上昏睡，而江予淮眼前一阵阵发黑。等把裴熠安顿到床上时，他已经站不稳了，扶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胃部像是被火烧，又像被钝刀搅动，疼得他眼前发白。
他摸出手机想叫救护车，却在按下拨号键前停住了。屏幕上显示凌晨三点二十七分，明天......不，今天上午九点还有与海外客户的视频会议。江予淮深吸一口气，吞下两片止痛药，蜷缩在卧室角落的地毯上等待药效发作。
清晨的阳光刺痛了江予淮的眼睛。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被。房间里已经没有裴熠的身影，只有浴室传来的水声提示着对方的存在。
江予淮试图起身，一阵天旋地转让他跌回枕头上。他的额头滚烫，胃部像是压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浴室门开了，裴熠擦着头发走出来，看到醒来的江予淮时明显僵了一下。
“昨晚......”裴熠的喉结滚动，眼神飘忽，“我怎么回来的？”
江予淮静静地看着他，想从那双眼睛里找出一丝愧疚或记忆。但那里只有困惑和隐约的尴尬。
“我去接你的。”江予淮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裴熠皱起眉，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突然他脸色一变，猛地退后一步：“我们......没发生什么吧？”
江予淮的胃部又是一阵绞痛，比任何时候都剧烈。他慢慢摇头，却在动作间扯痛了后腰的淤伤，忍不住轻嘶一声。
“我十点的飞机去新加坡。”裴熠突然说，语速飞快，“有个项目要谈，大概一周。”他开始胡乱往行李箱里塞衣服，仿佛迫不及待要逃离这个房间。
江予淮闭上眼睛。他听见裴熠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有关门声回荡在空荡的卧室里。
直到确认裴熠真的离开，江予淮才允许自己呻吟出声。他颤抖着拨通周野的电话：“帮我取消今天所有安排......还有，叫救护车。”
Chapter2：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让江予淮想起小时候母亲住院的那段日子。那时父亲也是这样，永远在开会，永远没时间来看望。
“江先生，您的胃溃疡已经引起轻微穿孔，加上肺部感染，必须立即住院治疗。”医生敲着CT片子，眉头紧锁，“另外，我们发现您的指数异常，需要进一步检查。”
江予淮茫然地看着他：“？”
“简单说，您可能怀孕了。”医生的语气平静中带着谨慎，“考虑到您的身体状况和......性别特征，这非常罕见但并非不可能。”
江予淮的手无意识地抚上平坦的腹部。那里正孕育着一个生命？一个他和裴熠的......他的喉咙突然发紧，像是被人扼住。
检查结果确认了医生的猜测。江予淮躺在病床上，听着自己的各项指标警报，思绪却飘到千里之外。裴熠知道会是什么反应？厌恶？愤怒？还是根本不在乎？
手机震动起来，是裴熠的消息：“临时决定去香港分公司，可能多待几天。”
江予淮盯着屏幕，直到它自动熄灭。窗外开始下雨，水滴顺着玻璃滑落，像一道道透明的伤痕。
三天后，江予淮不顾医生反对办理了出院。周野抱着厚厚的文件跟在后面，欲言又止：“江总，医生说您至少需要休息两周......”
“下周是季度董事会。”江予淮系上西装扣子，遮住手腕上的留置针痕迹，“我父亲不会接受任何借口。”
回到公司，江予淮发现自己办公桌上堆满了待签文件。最上面是一份并购案，正是裴氏集团一直想要的那家物流公司。他想起那天晚上黎昭在裴熠耳边说的话，胃部又是一阵抽痛。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噩梦。孕吐加上胃痛让江予淮几乎无法进食，他只能靠营养液和少量的流食维持。每天下班后，他独自去医院打点滴，然后回到空荡荡的家，对着裴熠的衣柜发呆。
一周过去了，裴熠没有回来，甚至连消息都变少了。江予淮的肚子依然平坦，但晨吐越来越严重。今天上午，他在重要会议中途冲出去呕吐，回来时发现董事们交换的眼神。
下午三点，江予淮在办公室晕倒了。醒来时他躺在医院病床上，手背上插着输液针。周野红着眼睛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沓检查报告。
“江总......医生说您......”周野的声音发抖，“您现在的身体状况，继续妊娠会有生命危险......”
江予淮轻轻抚摸腹部，那里还感觉不到任何动静，却已经让他做出了决定：“我要留下他。”
“可是......”
“不必说了。”江予淮望向窗外，“帮我联系张律师，有些事需要安排。”
就在这天傍晚，江予淮收到了裴熠的邮件。主题简单明了：“离婚协议”。
附件里是一份已经签好字的文件，条款出奇地宽松，几乎算得上慷慨。只有最后一条用红字标出：双方自愿解除婚姻关系，无任何共同财产及子女抚养争议。
江予淮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一滴眼泪砸在键盘上。他慢慢移动鼠标，在电子签名处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按下发送。
窗外，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江予淮在第三十七页文件上签完名，喉间突然涌上一股酸水。他猛地合上文件夹，在董事会成员诧异的目光中起身离席，步伐勉强维持着平稳。
洗手间的门刚关上，他就跪在了马桶前。早晨勉强喝下的半碗粥全部吐了出来，喉咙被胃酸灼烧得生疼。他喘息着靠在隔间壁上，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透。
门外传来脚步声和压低的人声：“江总最近怎么回事？上周的例会上也突然出去了......”“听说胃病很严重。不过你看他那个样子，倒像是......”
说话声随着脚步声远去了。江予淮低头看着自己发抖的手指，缓缓抚上尚且平坦的小腹。两个月了，除了医生和他自己，没人知道这个秘密......包括那天晚上强行占有他、第二天就飞去国外出差的裴熠。
冷水拍在脸上，镜中的男人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嘴唇苍白干裂。他解开一粒衬衫纽扣，发现锁骨更加突出，短短两周竟瘦了这么多。
“江总，您还好吗？”周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王董事他们在问会议还继续吗？”
江予淮重新系好领带：“马上回来。”
回到会议室，他无视众人探究的目光，直接切入下一个议题。只有一直跟随他的周野注意到，江予淮的右手始终按在上腹，指节发白。
会议结束后已是华灯初上。江予淮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望着脚下璀璨的城市灯火。手机震动起来，是裴熠的短信：“今晚回家，有事谈。”
简短的七个字，却让江予淮的胃部再次抽紧。他们已经两周没见面了，自从那次......裴熠就一直在回避他。
回到家中，公寓里难得亮着灯。裴熠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一份文件。江予淮的目光扫过文件标题，“离婚协议书”五个黑体字刺入眼帘。
“坐。”裴熠抬头，眼神冷漠得像是看一个陌生人，“我想尽快解决这件事。”
江予淮缓慢地脱下西装外套，动作小心得像是怕惊动什么。他在裴熠对面坐下，双手自然地交叠在腹部：“原因？”
“黎昭回国了。”裴熠说得干脆利落，“我们都知道这段婚姻是什么性质。现在裴氏危机已经度过，没必要继续演下去了。”
江予淮的目光落在茶几上的相框......他们唯一的结婚照。照片里裴熠嘴角绷紧，而他......他记得自己当时偷偷看了裴熠三次，被摄影师无意中捕捉到其中一次。
“好。”江予淮说。
裴熠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对方答应得这么干脆：“你......没什么要说的？”江予淮伸手拿起钢笔：“只有一个小要求。”他的指尖在纸张上轻轻一点，“这一条，关于婚后财产的，去掉。”
裴熠皱眉：“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江予淮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别人的事情，“我什么都不要。”
裴熠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烦躁。他预想过江予淮会愤怒、会质问，甚至会用商业利益要挟他，却没想到对方如此干脆地放手，干脆得像是......像是早就等着这一天。
“随你。”裴熠推过修改好的文件，“签字吧。”
钢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江予淮签完字，轻轻放下笔......那是去年生日裴熠随手送的，他甚至记得当时裴熠说“反正钱是从联名账户出的”时满不在乎的表情。
“你今晚就搬走？”裴熠看着江予淮起身，忍不住问道。
江予淮停在楼梯口，没有回头：“明早。今晚我睡客房。”
裴熠想说些什么，电话却突然响起。屏幕上“黎昭”两个字在昏暗的客厅里格外刺眼。他接起电话，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江予淮上楼的背影。那个永远挺直的脊背，今晚看起来竟有些佝偻。
“谈好了？”黎昭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他有没有为难你？”
裴熠收回目光：“......没有。”
“我就说嘛，他们江家理亏在先......”黎昭的笑声传来，“我在老地方等你？”
裴熠挂断电话，突然觉得客厅空荡得令人窒息。他拿起车钥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他从未视为家的地方。
楼上，江予淮听着关门声，终于允许自己弯下腰。腹部的绞痛来得又急又猛，他踉跄着冲进浴室，再次跪倒在马桶前。这次吐出来的只有胆汁和血丝。
想回次卧休息，却在半路被一阵更剧烈的疼痛击倒。他蜷缩在冰冷的地砖上，双臂紧紧护住小腹，冷汗浸透了衬衫。
“再坚持一下......”他对腹中尚未成形的生命低语，不知是在对孩子说，还是对自己，“再坚持一下就好......”
第二天清晨，江予淮拖着行李箱走出大门时，公寓已经恢复了无人居住的冷清。他最后环顾一圈，目光扫过厨房......他曾在那里为宿醉的裴熠熬粥，客厅的沙发......他无数次在那里等到天亮，还有主卧的门......他仅进去过两次，一次是结婚当晚，一次是被迫的......
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江父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江予淮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
“听说你离婚了？”江父的声音冷得像刀，“我不管你们有什么矛盾，下季度江氏股价必须回升百分之二十，否则你这个总裁就别当了！”
江予淮握紧行李箱拉杆：“是，父亲。”
“别叫我父亲！江家没有你这种连婚姻都经营不好的废物！”电话那头传来文件摔在桌上的声音，“董事会已经对你这段时间的工作表现很不满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在会议上频频失态！”
一辆出租车停在面前，江予淮机械地坐进去。司机问了三遍“去哪儿”，他才反应过来：“江氏大厦，谢谢。”
车窗外，城市开始苏醒。江予淮看着晨跑的人群、开店的商贩，突然觉得这一切离自己很远。他的手下意识地放在腹部，那里正孕育着一个不被期待的生命，而它的另一个父亲......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它的存在。
办公室成了他临时的家。江予淮在休息间里添了简单的洗漱用品，衣柜里挂着三套换洗的西装......他瘦得太快，原来的已经不合身了。
孕期的第三个月是最难熬的。江予淮的孕吐反应比常人严重得多，常常一天下来什么都吃不下。他的胃病也因此恶化，医生开的药大半都因为担心影响胎儿而不敢服用。
“江总，您必须住院观察！”医生看着最新的检查报告，声音都在发抖，“您的胃溃疡已经引发轻度出血，再加上严重的营养不良，再这样下去会危及胎儿！”
江予淮系上衬衫纽扣：“开些孕妇能吃的营养剂就好。”
“您以为自己是谁？铁打的吗？”医生气得摔下笔，“上周晕倒在办公室，前天在会议室吐血，今天检查又发现贫血！您到底在坚持什么？”
江予淮没有回答。他签完字离开诊室，手机里是周野发来的十几条未读消息......董事会又在施压，新的并购案出了问题，股价继续下跌......
回到公司，江予淮直接去了会议室。五个小时的非中断谈判后，他终于拿下了这个足以让股价回升百分之五的项目。起身时，一阵天旋地转袭来，他下意识抓住桌沿，却连人带文件摔在了地上。
“江总！”
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江予淮最后的意识是护住自己的腹部，仿佛这样就能保护那个小小的生命不受伤害。
当他在医院醒来时，窗外已是深夜。单人病房里安静得只有点滴的声音。江予淮艰难地抬手摸向腹部，感受到那里微微的隆起，才稍微安心。
“孩子没事。”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周野从病房角落的椅子上站起来，眼睛通红，“但您差点就没命了。”
江予淮闭上眼睛：“文件......“
“都处理好了。”周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医生说......说您如果再这样下去，不仅孩子保不住，您自己也会......”
“别说了。”江予淮打断他，“我手机呢？”
周野把手机递给他，欲言又止。江予淮打开邮箱，上百封未读邮件涌进来。他皱皱眉，突然看到其中一封来自私家侦探：
“关于黎昭先生的调查结果已整理完毕，其中有几点需要当面汇报......”
江予淮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没有点开。他放下手机，转向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却照不进这间冰冷的病房。
“周助理，”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说......他会是个好孩子吗？”
周野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江予淮指的是腹中的胎儿。这个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精英助理，此刻突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江予淮似乎并不期待回答。他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眼神温柔而哀伤，像是已经预见了未来所有的风雨与孤独......
会议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江予淮正在讲解季度财报，突然停下，修长的手指死死按住桌面。周野第一个注意到异常......江予淮的西装裤腿内侧，有一道不明显的水痕正缓缓向下蔓延。
“江总......？”
江予淮的脸色比纸还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七个月的身孕本该让他停止工作，但江氏集团正面临上市以来最大危机，他连一天都不敢休息。
“继续。”他咬着牙说，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下一秒，一阵剧痛从腹部炸开，江予淮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毯上。高管们惊慌地围上来，有人大喊叫救护车，有人想去扶他，却被江予淮抬手制止。
“林助理......”他艰难地喘息着，“把......把并购案的文件......拿来......”
“您现在需要去医院！”周野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江予淮摇头，又是一阵剧痛袭来，他弓起背，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先......签字......否则......股价......”
救护车到达时，江予淮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身下的地毯被羊水和血浸湿了一大片。医护人员剪开他昂贵的西装，露出高高隆起的腹部和瘦得肋骨分明的上身。
“宫口全开，马上要生了！”医生喊道，“联系产科准备手术，患者有严重胃病史，注意大出血风险！”江予淮被推进急诊手术室时，右手还紧紧抓着那份文件。护士不得不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发现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出了血。
手术室的灯亮了六个小时。周野在门外来回踱步，手机里是二十多个未接来电......董事会正在追问江予淮的下落。
“病人家属？”一个满身是血的医生推门而出。
周野张了张嘴：“他......”
医生皱眉：“病人大出血，需要签字同意子宫切除。还有，早产儿情况不稳定，需要进......”“我能签。”周野接过文件，手抖得几乎写不出字，“求求你们......一定要救他......”
当江予淮从麻醉中醒来时，第一个感觉是腹部空荡荡的疼痛。他艰难地抬手摸去，只碰到厚厚的绷带。
“孩子......”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护士连忙上前：“是个男孩，两公斤整，虽然早产但生命体征平稳。”她顿了顿，“您失血过多，医生不得不......切除了子宫。”
江予淮闭上眼睛，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道阴影。许久，他才开口：“文件......签了吗......”护士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您差点死了，还想着工作？”
周野抱着一个文件夹匆匆进来，眼睛通红：“签了，都处理好了。”他犹豫了一下，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这是......小家伙。”
保温箱里的婴儿小得可怜，身上连着各种管子，却睁着一双异常清亮的眼睛。江予淮凝视着照片，指尖轻轻触碰屏幕，那一瞬间周野确信自己看到了某种柔软的东西在这个冷硬的男人眼中闪过。
“江昱。”江予淮突然说，“叫他江昱。”
Chapter3：
住院的第三周，江予淮就把办公室搬到了病房。他靠在床头审阅文件，手背上还插着留置针，而婴儿床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护士们私下议论，从未见过这样的病人......手术伤口裂开了两次，却还在坚持工作，对止痛药能忍则忍，但只要小婴儿一哭，他立刻就会放下一切去哄。
“江先生，您必须休息。”护士长看不下去了，把哭闹的江昱抱起来轻轻摇晃，“这样下去您会垮的。”
江予淮的目光追随着儿子的小脸：“给我吧，他认生。”
果然，一到江予淮怀里，小江昱就安静下来，小手抓着父亲的一根手指。护士长注意到江予淮抱孩子的姿势很别扭......显然伤口还在疼，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是这一个月来最放松的。
“您爱人呢？”护士长忍不住问，“孩子早产这么多，应该通知另一位父亲......”
江予淮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不在了。“
护士长识相地没再追问。但她后来发现，每当夜深人静，这个沉默的男人会对着手机里一张模糊的结婚照发呆，而怀里的小江昱则睁着那双与照片上另一个人极为相似的眼睛，安静地看着父亲落泪......
四年后的一个清晨，江氏大厦顶层办公室。
“爸爸，你的药。”
江昱踩着专门为他准备的小板凳，把分好的药片和温水放在江予淮手边。四岁的男孩有着超出年龄的沉稳，大眼睛里盛满了不符合稚嫩脸庞的担忧。
“谢谢。”江予淮揉了揉儿子的头发，吞下药片。他的胃病比离婚前更严重了，现在每天需要服用七八种药物。
江昱爬上对面的椅子，开始帮爸爸整理桌上的文件。他认识不少字了，能按照颜色和标签分类。这个习惯始于两岁半，当时江予淮高烧不退，小小的江昱不知怎么学会了把文件堆成整齐的三摞，还学着保姆的样子给爸爸额头贴退烧贴。
“今天幼儿园有亲子活动。”江昱突然说，眼睛没看爸爸，“老师说......要爸爸妈妈一起参加。”
江予淮的笔尖顿了一下。这些年他尽力给儿子双倍的爱，但有些空缺是无法填补的。他放下文件：“我让周叔叔陪你去好吗？”
江昱摇摇头，小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懂事：“不用了，爸爸忙。我跟老师做手工就好。”
江予淮胸口一阵刺痛。他起身把儿子抱到腿上......江昱很轻，比同龄孩子瘦小，医生说这是早产的影响......下巴轻轻蹭着男孩柔软的头发：“下午我请假，我们去海洋馆好吗？”
江昱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下来：“可是爸爸，你昨天说胃疼......”
“看到小昱开心，爸爸就不疼了。”江予淮柔声说。
亲子活动当天，江予淮还是去了幼儿园。他穿着休闲装站在一群父母中显得格格不入，但为了儿子，他尝试着参与那些幼稚的游戏。江昱紧紧牵着他的手，小脸上满是骄傲。
直到“家长接力赛”环节，看着其他孩子被双亲高高举起，江昱突然仰头问道：“爸爸，我另一个爸爸是不是觉得我不够好才不要我？”
江予淮蹲下的动作因心脏刺痛而停滞了一秒。他平视着儿子清澈的眼睛：“不是的。他......只是不知道小昱有多好。”
“那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因为他......去了很远的地方。”江予淮选择了一个孩子能理解的谎言，却在心里唾弃自己。这不是他第一次对儿子说谎，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那天晚上，江予淮破例喝了酒。医生严令禁止的酒精灼烧着他脆弱的胃壁，但他需要这点麻痹。他取出藏在书柜深处的相册......里面只有一张照片，是他们的结婚照。照片上的裴熠冷着脸，而当时的他竟天真地以为时间能融化这层冰。
“爸爸......”江予淮猛地合上相册，转头看到江昱穿着睡衣站在门口，怀里抱着小熊玩偶。
“怎么醒了？”他迅速擦掉眼角的湿润。
江昱爬上他的膝盖，小手摸上他的脸：“爸爸哭了。”
“没有，只是眼睛不舒服。”江予淮抱起儿子，“回去睡觉吧。”
把江昱哄睡后，江予淮站在儿童床边很久。月光下，儿子的睡颜与那个人惊人地相似......同样的睫毛弧度，同样的鼻梁线条。他俯身轻吻江昱的额头，没注意到孩子睫毛上挂着的泪珠。
江氏集团最近面临恶意收购，江予淮几乎住在了公司。这晚他凌晨两点才回家，发现江昱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怀里还抱着他忘带的胃药。
“小昱？”江予淮轻声唤道，心疼地将儿子抱起。
江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爸爸......药......”
“对不起，爸爸回来晚了。”江予淮把儿子抱回卧室，动作轻柔得。
江昱在半梦半醒间抓住他的手指：“爸爸不要生病......小昱会乖......”
这句话击穿了江予淮所有防线。他靠在儿童床边的地板上，将儿子的小手贴在额头，突然开始低声诉说......关于公司的危机，关于那些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压力，关于他有多害怕辜负所有人的期望......
说到最后，他才发现自己在发抖。而江昱早已睡熟，小手还紧紧抓着他的手指。江予淮苦笑着吻了吻儿子的手背，没注意到孩子眼角悄悄滑落的泪水。
第二天一早，江予淮发现儿子罕见地赖床了。他摸摸江昱的额头，没有发烧，但孩子眼睛红红的。
“不舒服吗？”他担忧地问。
江昱摇摇头，突然抱住他的脖子：“爸爸，我长大后要当医生，治好你的病。”
江予淮僵住了。他这才意识到，昨晚那些倾诉，儿子全都听见了。这个四岁的孩子，竟把他的每一句担忧都记在了心里。
“好。”江予淮抱紧儿子，声音哽咽，“那爸爸等着。”
出门前，江昱突然递给他一张画......上面是三个火柴人，两大一小，手牵着手。
“这是爸爸，这是小昱，”男孩指着画说，然后犹豫了一下，指向第三个模糊的身影，“这是......另一个爸爸。”
江予淮蹲下来紧紧抱住儿子，不让江昱看到自己瞬间崩溃的表情。那张画被他小心折好放进西装内袋，紧贴着心脏的位置。
金融区的深秋，梧桐叶飘落在人行道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江予淮牵着江昱的小手，从儿科诊所出来。孩子昨晚低烧，他特意抽中午时间带来看医生。
“爸爸，我可以吃冰淇淋吗？”江昱仰起小脸，鼻尖还带着一点病态的红。
江予淮摇头，手指轻轻拂过儿子额前的碎发：“等小昱完全好了再吃。”他看了看表，“爸爸送你回幼儿园，然后得回公司开会。”
江昱懂事地点点头，小手却把父亲的手指攥得更紧了些。四岁的他已经知道爸爸工作有多忙，能陪他来看医生已经很不容易。
转角处的咖啡厅门口，裴熠正和客户道别。四年过去，他眼角添了些细纹，但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意气风发。转身时，余光瞥见马路对面的熟悉身影，他猛地僵住。
江予淮。那个他四年未见的前夫，比记忆中更加瘦削，穿着深灰色风衣的身影几乎融进秋日的萧瑟里。而最刺眼的是......他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
裴熠的胸口突然涌上一股无名火。离婚才四年，孩子就这么大了？当初说什么爱他至深，结果转头就找了别人？
他鬼使神差地穿过马路，在距离那对父子两米处停下。
“好久不见。”裴熠开口，声音里的讥讽藏都藏不住，“看来江总离婚后一点都没耽误啊。”
江予淮猛地抬头，瞳孔骤缩。他下意识把江昱往身后带了一步，这个保护性的动作更加激怒了裴熠。
“这是你儿子？”裴熠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江昱，“长得倒挺......”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哽住了。男孩仰起的小脸上，那双眼睛......微微下垂的眼角，琥珀色的虹膜，简直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江予淮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弯腰对江昱说：“小昱，去那边等爸爸一下好吗？”
江昱看看父亲，又看看面前这个陌生的叔叔，乖巧地点点头，走到不远处的长椅旁。
“谁的？”裴熠的声音发紧，指着江昱的背影。
江予淮的胃部开始绞痛，早晨因为赶时间没吃的药此刻正在公文包里嘲笑他。他深吸一口气：“这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裴熠冷笑，“离婚才四年，孩子都这么大了？江予淮，你当初装得那么深情，结果......”
“他四岁三个月大。”江予淮突然打断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出生时两公斤，早产六周。”
裴熠的表情凝固了。他机械地计算着时间，心脏开始狂跳：“不可能......我们只......”
“离婚前。”江予淮的嘴唇几乎没有血色，“那晚你喝醉了，把我当成黎昭。”
记忆像闪电般劈进裴熠脑海。那个模糊的夜晚，破碎的画面......他确实记得一些片段，但第二天就借口出差逃离了，再回来时直接提出了离婚......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裴熠的声音开始发抖。
江予淮的眼神冷了下来：“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怀孕了，好让你为了责任勉强维持婚姻？”他讥讽地扯了扯嘴角，“放心，离婚协议上我放弃了所有抚养费，不会用孩子要挟你。”
裴熠张口想说什么，却见江予淮突然晃了一下，手按上腹部。下一秒，那个总是挺直如松的男人像被抽走所有力气般向前栽去。
“江予淮！”
裴熠下意识接住他，震惊于怀中人的轻瘦。江昱惊叫着跑过来：“爸爸！爸爸你怎么了？”
路人开始围过来，有人喊叫救护车。裴熠半跪在地上，怀里是昏迷不醒的江予淮，面前是惊慌失措的儿子......他的儿子。这个认知让他头晕目眩。
救护车到达前，江昱已经停止了哭泣。小男孩紧紧抓着父亲的手，用超出年龄的冷静对医护人员说：“我爸爸有胃病，今天还没吃午饭。”
裴熠跟着上了救护车，看着医护人员给江予淮插上各种管子。江昱坐在对面，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你是裴熠。”男孩突然说，不是疑问句。
裴熠震惊地看着他：“你......知道我？”
江昱的声音很轻，“他说......你是很重要的人。”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捅进裴熠心里。他看着儿子稚嫩的脸，突然意识到江予淮是如何在儿子面前描述自己的......没有怨恨，没有指责，只是“很重要的人”。
医院里，医生确认江予淮是低血糖加上情绪激动导致的短暂昏迷，但需要进一步检查他的胃部和心脏状况。裴熠办理完手续回到病房时，看到江昱站在椅子上，正用湿毛巾给父亲擦脸。
“我可以帮忙。”裴熠轻声说。
江昱转过头，那双和裴熠如出一辙的眼睛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不用。我经常照顾爸爸。”
这句话让裴熠胸口发紧。他试探性地靠近：“小昱......你知道我是谁吗？”
江昱停下动作，认真地看着他：“你是我的另一个爸爸。”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要我们的那个。”
裴熠膝盖一软，差点跪下来。他想辩解，想道歉，却发现任何语言在这个四岁孩子面前都苍白无力。
江予淮在傍晚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趴在床边睡着的江昱，和站在窗边背对着病房的裴熠。他轻微的动作惊动了两人。
“爸爸！”江昱立刻惊醒，小手摸上江予淮的额头，“还难受吗？”
江予淮摇摇头，目光却落在裴熠身上。两人视线相接，空气瞬间凝固。
“我去买点吃的。”裴熠生硬地说，逃也似的离开病房。
走廊上，他靠在墙上深呼吸。手机震动起来，是黎昭的来电。裴熠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终按了静音。
接下来的三天，裴熠像着了魔一样调查江昱的一切。他找到孩子的出生证明......离婚后五个月出生，早产，调取幼儿园的记录......智商测试高达一百三十五，但体质虚弱，甚至偷偷观察江予淮接送孩子的日常......那个曾经叱咤商界的男人会蹲下来给儿子系鞋带，会在孩子咳嗽时紧张地摸额头......
第四天，裴熠再次来到医院。江予淮正在打点滴，江昱在一旁安静地看书。看到他进来，江予淮的身体明显绷紧了。
“我们需要谈谈。”裴熠说。
江予淮看向江昱：“小昱，去找护士阿姨要个新体温计好吗？”
孩子乖巧地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两人。点滴瓶里的液体滴答作响。
“为什么不告诉我？”裴熠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江予淮疲惫地闭上眼睛：“告诉你又能改变什么？你会为了孩子留下？然后每天看着我这个你厌恶的人？”
“我从来没有......”
“裴熠，”江予淮打断他，“签字离婚那天，你说终于能摆脱这场恶心的婚姻。记得吗？”
裴熠像被扇了一巴掌般僵住。他确实说过，在黎昭的挑唆下，说了无数伤人的话......
“我想要探视权。”他突然说。
江予淮猛地睁开眼睛：“什么？”
“他是我的儿子。”裴熠的声音坚定起来，“我有权利......”
“权利？”江予淮罕见地提高了声音，“过去四年你在哪？小昱发烧到四十度度时，幼儿园活动需要家长时，他问为什么我没有另一个爸爸时，你的权利在哪？”
裴熠哑口无言。就在这时，江昱回来了，手里拿着体温计。他敏锐地察觉到病房里的紧张气氛，快步走到父亲身边。
“爸爸又疼了吗？”他担忧地问。
江予淮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有，小昱别担心。”
裴熠看着这一幕，突然单膝跪在江昱面前：“小昱......我......我是你爸爸。我想......以后多陪陪你，可以吗？”
江昱看看他，又看看江予淮，小脸上满是困惑：“可是......爸爸说你在很远的地方。”
“我回来了。”裴熠的声音哽咽，“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江昱思考了一会儿，突然问：“你会让爸爸开心吗？”
这个问题像箭一样射中两个大人的心。江予淮别过脸去，而裴熠的眼圈红了。
“我......我会努力。”裴熠艰难地回答。
江昱伸出小拇指：“那拉钩。爸爸说，答应的事一定要做到。”
裴熠颤抖着勾住那根小小的手指，感觉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眼眶滑落。
离开医院时，裴熠的手机再次响起。这次他接了。
“小熠，你怎么一直不接电话？”黎昭的声音传来，“我听说......你见到江予淮了？还带着个孩子？”
裴熠的眼神冷了下来：“你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黎昭的声音有一丝不自然，“那个孩子根本不是你的，你别被他骗了！江予淮最会演戏了......”
“够了。”裴熠打断他，“我查过出生证明。还有......我长着眼睛。”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黎昭再开口时声音完全变了：“就算是你儿子又怎样？江予淮故意瞒着你，不就是想用孩子绑住你吗？他们江家......”
裴熠直接挂断了电话。他站在医院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不，是他亲手抛弃了什么。
Chapter4：
当晚，商业圈开始流传一条消息，江予淮当年用手段怀上裴熠的孩子，现在又故意让孩子出现在裴熠面前，就是为了借子上位......
而此时此刻，医院病房里，江昱蜷缩在父亲身边睡着了。江予淮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发，目光落在窗外的夜空。他知道，暴风雨才刚刚开始。
江予淮正在主持并购会议时，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阳光幼儿园”五个字让他心头一紧......江昱从不打扰他工作。
“抱歉，接个紧急电话。”他快步走出会议室，按下接听键，“您好，我是江昱的父亲。”
“江先生，请您尽快来幼儿园一趟。”园长的声音透着为难，“江昱和其他小朋友发生了......肢体冲突。”
江予淮的胃部瞬间绞紧。他儿子，那个连蚂蚁都不忍心踩的小绅士，会和人打架？
二十分钟后，江予淮站在幼儿园办公室门口，看见江昱孤零零地坐在角落的小椅子上，衣服脏兮兮的，嘴角有一小块淤青，却倔强地仰着小脸不让眼泪掉下来。对面是个哭闹的胖男孩，被父母围着嘘寒问暖。
“江先生。”园长迎上来，“情况是这样的，课间休息时江昱突然把李同学推倒，导致对方手腕轻微骨裂......”
江予淮没听完就大步走到儿子面前蹲下：“小昱，怎么回事？”
江昱的嘴唇抖了抖，却没说话，只是小手紧紧攥着衣角。
“江先生，您看这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李父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江予淮抬手制止他，目光始终没离开儿子的脸：“我想先听我儿子解释。”
办公室突然安静下来。江昱的大眼睛里蓄满泪水，终于开口：“他说......说我是没妈妈要的野孩子......说爸爸也不要我......”孩子的嗓音破碎，“他说谎！爸爸没有不要我！”
这句话像利刃直接刺进江予淮的心脏。他一把将儿子搂进怀里，感受到小小的身体在自己怀中剧烈颤抖。江昱终于放声大哭，滚烫的泪水浸透了他的西装外套。
“对不起......爸爸......”江昱抽噎着，“我不该打架......但是他说谎......”
江予淮抱紧儿子，嘴唇贴在孩子柔软的发顶：“不，是爸爸对不起你。”他的声音轻得只有江昱能听见，“爸爸让你难过了。”
最终江予淮赔了一笔可观的医药费，并承诺会让江昱道歉。但回家的车上，他看着后视镜里儿子红肿的眼睛，突然改变了主意。
“小昱，明天我们去海边吧。”
江昱惊讶地抬头：“可是爸爸要上班......”
“爸爸请假。”江予淮单手转动方向盘，另一只手握住儿子的小手，“就我们两个人，好吗？”
孩子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夜空中突然被点亮的星星。江予淮胸口一阵酸胀......他究竟让儿子失望了多少次，才让这样一个小小的承诺都变得珍贵？
回到家，江予淮破例允许江昱吃了冰淇淋，又陪他看了两集动画片。当他把儿子哄睡后，发现手机里有七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裴熠。
正要回拨，门铃响了。透过猫眼，他看到裴熠站在门外，手里拎着某个高档玩具店的袋子。
江予淮轻轻关好儿童房的门，走到玄关处深吸一口气才开门。
“你来干什么？”他压低声音。
裴熠的目光落在他疲惫的脸上：“听说小昱在幼儿园出事了，我......”
“已经处理好了。”江予淮挡在门口，“他睡了。”
裴熠固执地站着不动：“我买了限量版航天模型，想当面给他。”
“不需要。”江予淮的声音冷了下来，“四年没有玩具，他也过得很好。”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甩在裴熠脸上。他的下颌线条绷紧了：“我知道我亏欠他，但我在努力弥补......”
“弥补？”江予淮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裴熠从未见过的尖锐，“你知道他今天为什么打架吗？因为别的孩子说爸爸不要他！你知道听到这话时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那个孩子说得没错。”
裴熠的脸色瞬间惨白。他上前一步：“让我见见他，就五分钟......”
“不行！”江予淮猛地推了他一把，“你凭什么......”
话说到一半，一阵剧痛突然从胃部直窜上来。江予淮弯下腰，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他试图转身避开，却已经晚了......一口鲜血直接喷在了裴熠雪白的衬衫上。
【虐攻】铅灰眼与指腹茧
治愈系🐝创伤后遗症/幽闭恐惧/偏头痛/胃/疤
下岗再就业被磨去棱角的前警官后烘焙师攻X偶遇帅哥一见钟情的画家受🍩程雁松X霍浔风
搞点被报复到重伤、努力投入新生活的破烂但坚韧哥攻🥳想写很久的打烊邂逅文学…！
全文/1.7w
01.
霍浔风摁了摁太阳穴，搁下画笔，抬眸看了眼挂钟，指针已经转向八点半，淅淅沥沥的雨还没有停。凝滞阴郁的暮色，空空如也的冰箱，创作灵感断流带来的焦躁感，如果需要斤斤计较，那么就还有混入其他杂质的白颜料。
他最讨厌的几样东西，莫名其妙地集中出现在了今天。霍浔风揭下画纸，眉间蹙起，指尖捏得发白。画家论坛的艺术祭比赛，对他来说本应该只是一次普通的灵感发泄...
治愈系🐝创伤后遗症/幽闭恐惧/偏头痛/胃/疤
下岗再就业被磨去棱角的前警官后烘焙师攻X偶遇帅哥一见钟情的画家受🍩程雁松X霍浔风
搞点被报复到重伤、努力投入新生活的破烂但坚韧哥攻🥳想写很久的打烊邂逅文学…！
全文/1.7w
01.
霍浔风摁了摁太阳穴，搁下画笔，抬眸看了眼挂钟，指针已经转向八点半，淅淅沥沥的雨还没有停。凝滞阴郁的暮色，空空如也的冰箱，创作灵感断流带来的焦躁感，如果需要斤斤计较，那么就还有混入其他杂质的白颜料。
他最讨厌的几样东西，莫名其妙地集中出现在了今天。霍浔风揭下画纸，眉间蹙起，指尖捏得发白。画家论坛的艺术祭比赛，对他来说本应该只是一次普通的灵感发泄，但很显然，假设生活始终风平浪静，他也不至于饿着肚子在画室耗到落日。
缪斯，是比赛的主题。
希腊神话中掌管不同领域的九位神祇，被分别设置为比赛的九个意象，霍浔风抽到的是墨尔波墨涅，典型的悲剧组，也就是说，他的画里需要出现女神的代表物，比如面具、匕首和棍棒等混杂了暴戾与鲜血的关键内容，还得把主旨框定在夏日主旋律里。霍浔风不知道竞争对手会如何发散创作，饥肠辘辘中他甚至开始埋怨自己烂透的手气。不过幸好有大半年时间可以准备。
初稿始终表达不出肆意盎然和沉闷阴鸷的反差和割裂，充其量算是色块的堆砌，霍浔风无法接受这种粗制滥造，抬手毫不犹豫地将耗费了整个下午的画撕掉了。叠加的蓝，乱七八糟的橘黄，矫情做作的黑，他暗暗讥讽这张彻底失败的画，没有主体供他参考，画笔下的夏日和黑暗永远冲突。
继续干耗着也不是办法，霍浔风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愣着发了会儿呆，最终扯过歪歪扭扭靠在地上的背包，将速写本和铅笔塞了进去。出去转两圈找找灵感，顺便买点吃的应付一下嗷嗷待哺的胃，总比窝在家里发烂发臭好。
事实证明夜晚并不等于人潮汹涌的终止。临近九点，他才从挤挤攘攘的地铁里挪出来，逆着人流拐进商业街，饿得前胸贴后背不说，总感觉自己像是被锁进了真空沙丁鱼罐头，肋骨都快被推搡到裂开。
形形色色的路人和他擦肩而过，霍浔风观察着他们的神态和穿着。鲜绿色的碎花连衣裙，略有些褶皱的衬衫，简单基础的T恤，牛仔裤，休闲阔腿裤，马丁靴，球鞋。无数身影从他眼前掠过，但仍然拼凑不出完整的人设，起码从衣着上，毫无头绪。
霍浔风买了碗麻辣狼牙土豆，热腾腾的食物刚送进嘴就烫到了他的上牙膛，只好呲牙咧嘴地小声抽气。也路过了很多商店，卖各种娇艳欲滴的鲜花铺，琳琅满目陈列着衣裳的服装店。他还是最初始的感觉，要么平凡，要么庸俗，注意到那些掩藏在高层或地下的酒吧，一股纸醉金迷的味更是扑面而来。
百无聊赖地沿着商业街转到了十点多，夏季的熨烫仅仅在他的脊背上留了层薄汗。人们陆陆续续离开，店铺接二连三熄灯，喧嚣热闹的街道仿佛被摁下停止键，流动的空气凝滞成冷清的夜景，只剩余影影绰绰的树叶在哗啦哗啦响动。
今晚找到灵感的概率不大了，他想。霍浔风从商业街穿出去，慢悠悠地拐进最后一条岔路。皎色月光漂白了闭铺的破璃窗，像是某个深夜笼罩住心脏的网。一整条路只有一家店还透着温暖的鹅黄色灯光，霍浔风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态，举步靠近它。
是一家面包店。展示橱窗里并排放置着翻糖蛋糕模型和定制生日蛋糕的宣传板，店内是森林屋的设计，浅褐色背景，藤蔓缠绕着墙壁，连座椅都是矮墩墩的红白蘑菇。里边的陈列架已经变空，很明显准备关门下班了，看起来又是无功而返。
霍浔风正准备离开，突然就见着烘焙间的门帘动了动，烘焙师戴着隔热手套，端着烤盘走了出来。是一个看上去很不像面包师的男人。
男人的侧脸很凛冽，每一处棱角的转折都像是希腊雕塑家用最精密的手法和最锋利的刻刀塑造的。颧骨支撑起泛着薄雾的早夏，向上顶出蓬勃的生命力，下颚线仿佛是被截断的诗句，让人不由自主注视着他，想要继续探索阅读。他留着短狼尾发型，纯粹的墨发贴在后颈，挡住修长的脖颈。米白色的围裙削不去他身上哪怕半点桀骜，盎然的肆意盘踞在他的骨血里。而这样的人，却将刚刚烤出来的小饼干捻在手里，腮帮鼓起来吹气，像只翻着肚皮的惬意野狼。
霍浔风脑袋里嗡嗡响了两声，他攥了攥背包带，随后缓缓推开玻璃门。男人听到风铃的响动回过头，霍浔风才注意到他还打了耳钉，眼眸是雾蒙蒙的铅灰色，望向他的时候像是坠落进伦敦总不放晴的绵长季节。
“不好意思先生，本店已经打烊了。”男人弯起眼睛，和想象如出一辙的低哑声音撞进耳膜，砸得霍浔风眼冒金星。
霍浔风只能听见心脏在疯狂地撞击肋骨，鼻尖被烘焙店独有的香味占据，甚至有些忘记了自己的推辞，最终只是狼狈地挪开视线，清了清嗓子佯装毫无波澜，“外面怪热的，我就歇歇脚，很快走——我不会打扰到您工作的，我保证。”
“……好吧，那请便。”男人摊开手，指尖对准不远处圆滚滚的蘑菇座椅。霍浔风道了谢，将肩上的背包挪到身前抱着，也不出声了，就静静打量着屋内的装潢和对方的背影。
面包师的肩颈线条很流畅，从宽阔的肩膀延伸到被围裙系带勒住的细窄腰腹，每一寸都很符合绘画对于人体工学的严苛要求。男人专心致志地摆弄着糖霜粉和一罐看起来很像蓝莓果酱的物什，肩胛骨在动作的交替间不断耸动，像两只翻飞的蝴蝶。霍浔风的手指动了动，拉开拉链要去拿速写本。
他的动作很轻，但男人瞬间就警觉地扭过了头，那双铅灰色的眼眸里塞满了明晃晃的疑问和警惕。霍浔风无辜地眨了眨眼，把速写本攥在手里，扬起来左右晃了晃，“抱歉，无意冒犯。不知道您介不介意，我想画一下您店内的装饰，它们很特别。”
男人的肩膀塌了塌，看起来是松了口气，又无端倾泻出几分隐蔽的落寞。他很快调整好，嘴角重新勾起了弧度，“可以的，没事。”
霍浔风做贼心虚地侧了侧身，视线落到盘踞于墙壁的藤蔓上，没过几秒又讪讪地看向面包师优越的侧脸线条。免费的素描模板，不画简直是暴殄天物。铅笔头落到纸张上，几乎不需要考量，轻而易举就能勾勒出对方的身型。他速写人物一向很快，雏形打稿出来后，霍浔风咬着笔杆思考要怎么精修，只觉得喉管也一阵发痒。
“在画我吗。”
男人的声音在侧边冷不丁响起，霍浔风被他突如其来的发问惊得浑身一抖，猛地抬头，下意识就把画本啪地一声合上了，简直把刚刚自己在干的事情暴露了个彻彻底底。心脏还在惊吓中狂跳，抬眸一看又直直撞上一张毫无瑕疵的脸，霍浔风狠狠吞了口唾沫，干巴巴地说，“你走路怎么没声儿啊。”
“啊……还好吧。”程雁松轻缓地眨了下眼，心里暗自回应其实都是以前落下来的职业病，他习惯了隐藏行踪的潜伏，所以脚步会下意识放得很轻。随后掌心朝上，将被放置在装饰透明膜上的小动物饼干递出去，“试试这个，新口味，还没上架。”
“谢了。”霍浔风捻起饼干。图案是一只小狗，咬着肉骨头，尾巴做成了叠层虚影的样式，看起来像是真的在欢快摇尾巴。丝丝缕缕的燕麦香钻进鼻尖，胃囊蠢蠢欲动地捣腾几下，他一口咬下小狗脑袋，微微眯着眼睛，“好好吃，肉桂的味道太香了。”
饼干的颗粒感很清晰，燕麦杏仁粉替代了传统的低筋面粉，肉豆蔻交缠着奶油糖霜，焦糖，辛辣又带着潮湿的甜，吃着没什么负担，融洽而妥帖。霍浔风立刻将剩下的半块也塞进嘴里，有些夸张地咯嘣咯嘣嚼着，“真的，特别好吃，上市肯定大卖。呃那个，给你看看我刚刚画的。”
他搓了搓粘着饼干渣的手指，余光注意到那人将手臂撑在桌面上，身躯微微前倾，铅灰眼眸塞满了明晃晃的好奇。霍浔风翻到刚刚起草的那一页，将画本竖起来，又总觉得有些自夸的意思，于是悻悻地找补，“单纯看你站那儿摆弄西点还挺有意境的，我发誓最开始只是想画点装饰来着……”
“很好看。”程雁松有些愣神，随即弯起眼睛笑了笑，顺着对方的动作接过画本，带着薄茧的指腹贴住页面，皮肤纹路和铅笔的粗粝交叠。画本上的线条还不是很精致，但块垒分明的骨骼感和相当自然的走向已经能够暗示对方的画技娴熟。
他不是很懂绘画，为数不多能够接触到这个领域的途径还是通过嫌疑人画像师的创作，交给他的任务只是搜寻追捕，所以程雁松的肚里没有太多点评画作的墨水。幸好那家伙没有让自己尴尬，他看起来相当满意地收回画本，正大光明地摊开放在小桌面上，嘟嘟囔囔。
还挺符合他对搞艺术的人的刻板印象。乍一看有些特立独行，但每一个人都是包裹着糯米纸的绚丽玻璃糖。
程雁松没想再打扰他，重新返回操作台，用镊子戳戳其他几个调味有些怪异的失败饼干，最终还是都塞进嘴里嚼吧嚼吧咽下了。卡布奇诺口味的新式蛋挞，柠檬酥皮卷，还有碱水结和乳酪贝果。他拿过清单一一写下明天的待办事项，清洗烤盘后摘了围裙。
闷热的天气总是能蛮不讲理地夺走他的食欲，席卷着他的器官，再次触碰那段充满沉郁的回忆。程雁松抬手草草地摁压几下不太安分的胃囊，将展示柜锁好，然后回头看向那个仍然在蘑菇板凳上写写画画的人，“我要走了喔，先生。”
霍浔风擦了擦鬓角聚集的细密汗珠，低头打量画作的时候，心脏突然簇拥起莫名剧烈的悸动，像是跳跃的火舌，灼热的温度从左胸膛传输到皮肤表层，而这些反应是他发泄灵感时最直接的感受。
他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啊，不好意思，明明说了不会打扰的……”
“艺术嘛，可以理解。”程雁松耸耸肩膀，随手拆了颗糖扔进自己嘴里，是劣质的香精味，水蜜桃的甜味可以麻痹掉整个味蕾。但是不吃的话，他皱了皱鼻子，已经可以感受到低血糖的前兆了，低着脖颈久了猛一抬头就眼冒金星，好像下一秒就会因为头晕目眩而当场吐出来，“感兴趣的话，您可以扫一下旁边那个二维码关注我们店的公众号。”
“好的好的，我明天还会来！”霍浔风立马掏出手机扫了二维码，把头像是一只圆滚滚小鸟的店铺纳入收藏。他点开图片凑近看了看，辨认出这只抱着蛋糕啃啃啃的小家伙应该是雪雁，喙和脚爪都是嫩嫩的淡粉，看着可爱到不行。
面包师离开的方向正好和他相反，道别后，霍浔风仍然能察觉到挥之不去的灵魂攒动，挤挤攘攘的情愫缠绕在一起，像是团乱糟糟毛线。于是克制不住地，他回头，看到那位先生被苍白月色模糊柔化的背影、流畅的身体线条、稳健踏出的每一步。
霍浔风咬了咬口腔内的软肉，心想，我还没来得及知道他的名字。
02.
“我叫程雁松。”前程似锦的程，大雁的雁，松柏的松。肆意盘踞的生命力在他的脊骨和脏腑里绽放，每一隅空气于他而言都是新鲜的，雀跃的，值得竭尽全力鼓动肺叶。十八岁的年纪用最漂亮的分数跨越警校录取线，体检复试，直系审查，每一项都很顺利。
那身肃杀制服终于从冰冷的屏幕里冲破，妥帖地包裹住了他的皮肤，他曾经反复咀嚼向往过的日日夜夜，真的在现实里逐一圆梦。程雁松以为，他会永远站在灰色交界处，充当一堵抵挡恶意的墙。
很久之前，宣布大型组织连环团伙案落下帷幕的瞬间，程雁松有种头重脚轻的松快感。多日阴鸷诡谲的死沉氛围一扫而空，重案组长堪堪转身，办公室里刹那间就沸腾得像是一场新的爆炸。男警，女警，雀跃脚步声，热烈鼓掌，对他们来说，每一次罪犯落网，都是一次新生。
被血腥和烂肉塞到肿胀的视网膜重新变得清晰，程雁松如释重负，塌下肩膀，为自己再连轴转一天就会断掉的脊椎骨喝彩。把那些面目狰狞的恶人踹进监狱，接下来只需要撰写结案报告，召开专案组会议，然后就能短暂安分一段时间。
本应是这样。在二十五岁的生日这天，破案，冠以荣誉，向警队证明自己完全可以扛下所有重任，接着破开下一宗案件里的罪恶。或许可以和同事们聚一聚，像其他二十几岁的青年那样窝在一起看球赛，裹在暖呼呼的毛绒毯里，在短暂休假期睡到日上三竿。
本应是这样。
然后程雁松猛地惊醒。心脏蜷缩起来，慌乱和焦躁攀附上胃囊，发狠地压缩着血肉，让他的喉管不断蠕动仿佛几秒后就要呕出鲜血。他抬手擦了把额头渗出的密匝匝的冷汗，腰部僵硬到有些发麻，他翻了个身，潮湿的脊背暴露在空气里。
他抓过枕头边上的手机，摁亮屏幕，明晃晃的凌晨四点刺入眼帘，一丝隐蔽的挫败露了头。耳膜里嘈杂的嗡鸣逐渐散去，男人女人的尖叫缓慢平息，扭曲脸颊和狰狞伤疤被浪潮拍落到海底死死压制，程雁松却仍然意识到，他无法再次睡着了。
撑着身子坐起来，小腿有些抽筋。但他已经喜欢疼痛的如影随形，便放任那点牵扯神经的麻痹感寡淡地烫过他的腿部。程雁松对尼古丁没有依赖，虚无缥缈的迷醉也无法让他疯狂躁动的心脏冷静下来。接受过的反审讯训练让他所有能够发泄情绪的通道都被牢牢堵住，以至于现在除了双眼涣散地发呆，他竟然找不到任何缓解的窗口。
程雁松赤脚踩在木地板上，兜头脱下已经被冷汗浸湿的短T恤，去浴室冲了个凉水澡。水珠渗透进他的毛孔，从沟壑纵横的伤疤旁滑落，吧嗒吧嗒砸到脚背，像是一场暴雨。粗糙毛巾随意呼噜过湿漉漉的头发，换上干净衬衫，他站在洗漱台前挤了辣薄荷牙膏。
抬眼望向镜子里的自己，那举着牙刷的腕骨甚至在轻轻发颤，像是秋末打着飘的落叶。程雁松稍稍滞涩几秒，随后习以为常地就着满嘴牙膏泡沫叼住牙刷头，沾着水珠的手指撕开膏药贴，将它敷到略有些红肿的腕骨上。漱口，剃掉下颚露出的青茬，煎蛋，煮面，坐在餐桌里滋溜滋溜吃掉。
商业街十点开门，他只需要熬到九点钟就可以屏蔽掉这些吵吵嚷嚷的过往，专心致志地布置琳琅满目的货架。程雁松习惯了晨起的空虚，或许不算主观意识上的早起，毕竟谁不想要窝在被褥里直到太阳晒得身上发烫才起来呢。
潮湿的额发，摇摇欲坠的精神状态，繁复的病痛后遗症，还有梦魇里无休无尽的血腥。程雁松攥住拳，将掌心那道深到有些狰狞的疤痕掩藏住。
程雁松曾经告诉过自己的心理医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继续活下去。常年游走在生死线边缘，他更加珍惜氧气灌入肺部又从鼻腔吐出的畅快，他从高强度选拔和晦暗阴鸷的一宗宗案件里支离破碎地撑到可以拥有领导权的那天，明明恶者入网，正义发扬，他距离梦寐以求的理想国只差一步之遥。
咽气只是瞬间的痛苦，可绵延的折磨却能成为整个梅雨季节的潮湿，泡于他骨裂的罅隙变得腐烂破败，生生侵蚀他的每一寸傲骨。程雁松以为死亡是人类命格的终结，但事实证明，有些活着更加痛不欲生。
他挥之不去的阴霾，是被藏在更隐蔽阴沟里的老鼠们蓄意报复。赤手空拳终究打不赢用上电击棒的一群恶人，程雁松仍旧记得被掐住喉管氧气逐渐式微的濒死感，他试图用别在腰间的通讯器向警视厅传输定位，而这些细微的动作却被那些人收入眼中，随后他们拧断了他的手腕，骨节错裂，软塌塌面条般垂落。
程雁松救下过很多被挟持的人质，但那其中原本没有他的妹妹。他自认为完全不受感性干扰的心脏，在眼睁睁看见家人遇难却无法做出任何改变的时候崩溃成碎石散沙，指甲掐进掌心直到鲜血淋漓，伴随着妹妹如同破布娃娃般瘫倒的身体，所有声嘶力竭在他的身体里瞬时寂静。
从二十五岁到三十二岁，整整七年，程雁松缓慢而费力地与自己遍布全身的旧伤疤和解，逐渐接受他拿起手枪就颤得不停的腕骨和阴雨天隐隐作痛的嶙峋骨节，用偏激的电疗和温顺的心理咨询硬生生埋藏了那段不堪的记忆。可是一闭眼，一抬眸，他还是能看到妹妹青白的脸颊和失去焦距的瞳孔。
在唇齿间溢出鲜血前，她在说，哥哥，救我。
程雁松用力地捂住眼睛，想要将那些血肉模糊的场景赶出脑海。他尝试了几乎所有可行的办法，但没有一种能够将他的梦魇抹杀，同样的画面不断重复，跌跌撞撞地闯进他的视网膜，像是吱呀吱呀的老旧播放器，泛黄的胶卷满目疮痍。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屋里空荡荡的，极简家具像是被输入既定程序般安静地待在它们应在的位置，没有斑斓装饰没有过多生活用品，比起长久居住的港湾，更类似于短暂停留的临时住所。程雁松想要遏制住不断黯淡晦涩的思绪，但他和心理疾病纠缠了七年，早就习惯这种失控错轨之感。
家里并不一开始就这样冷清。和昨日遇见的那位先生一样，妹妹也很喜欢涂鸦绘画，创作过程中也喜欢念叨着乱七八糟的、连不成句的词汇，她喜欢吃甜点，喜欢跟在自己身后当小尾巴，喜欢拉长语调喊他警官大人，喜欢在闯祸后往他身后一躲、咕溜咕溜转着眼睛笑。她的画风稚嫩，人画得像火柴，但家里还是挂满了她的彩笔画。
而那些，都被遭受巨大打击的父母收走了，他们从家里搬走、或者说是逃离。程雁松靠在沙发背垫上，视线漫无目的地涣散着。爸妈什么都没说，没有怨悲剧为何偏偏就发生在自己家庭，没有责怪是他办案过于拼命才引火烧身，他们只是沉默地打包好了所有行李，带着红肿的眼皮和凌乱的发，只说了句保重，就彻底退出了程雁松的世界。
似乎有些难以想象，除了逢年过节的程序式问候，他居然再也没有和父母好好交流过。他对僵持的关系束手无策，比起近乎是断交的冰冷处理，他宁愿父母可以扯着自己的衣领骂他是连家人都保护不好的废物，宁愿承接他们刺骨的失望。
程雁松知道的，他和妹妹的眼睛是相似的灰，零星半点痕迹都会触发排山倒海的悲伤，最初连他自己都不敢照镜子，生怕从那些弧度和眸眼中看到死去的妹妹的影子。
刚开始复健的时候，程雁松的进度和一个大学生齐平。那家伙摔折了一条腿，身上也有不少划痕擦伤，伤口上药的时候痛得呲牙咧嘴，拄着拐杖走路嘴里还在哼哼唧唧。陪着他训练的人应该是他男朋友，不太说话，蹙着眉，牢牢护着人，程雁松从旁观者角度看过去，只看到了满眼的心疼。
大学生叽叽喳喳像是麻雀一样，瘸了腿还蹦哒来蹦哒去，谈起那场差点让他丧命的意外车祸就仿佛只是在拉扯无关紧要的事情。有时候他男朋友察觉到程雁松想要终止谈话休息了，就会削水果投喂他，把话题转移到其他地方。
说实话，程雁松还挺羡慕的。他孑然一身，没什么可牵挂，也没人牵挂他。像是被卷进气流里的断线风筝，随时都可能啪嗒落地，摔得支离破碎。他的病房总是很安静，一开始有同事来看望，后来他们工作又变得忙碌，程雁松也不好意思再占用人家时间。
旧伤扼杀了他的灵敏度，连带着感应力也黏黏糊糊地蔫下来。他炽热的理想被缓慢熄灭，满身满心的伤痛就像是插入骨髓的锋利刀刃，剖开他坚硬的傲骨和挺直的脊柱。程雁松申请了因公负伤自愿辞职，最终也承认，他已经一无所有，不论是家庭、事业，还是那个站在暴雨底下硬生生淋着也要完成训练的少年。
在他即将得到最想要的东西时残忍得收回所有，连本带息讨了个干净，他拼命攥紧手掌，可指缝里只剩余不断流逝的细沙。
但程雁松还是想要活下去。
活着，他的心脏还在跳动，他仍然会长久地注视着曾经获得过的功勋奖章，他依旧放不下那群曾经和他出生入死的队友，放不下妹妹写在便签纸上说想要吃黑森林蛋糕的话。离开这个世界太简单了，起码他做不到怀着沉甸甸的愧疚长眠。不能这样算了，不能苟延残喘地任由苦难砸断他的喉管。
如果不断失去只让他学会了自暴自弃，那么警校曾经赠予他的特质就会像是蚌肉里的沙砾般永远蹉跎地发炎发痛，因为他清楚自己没有做到，所以如鲠在喉。
程雁松想试试他的底线在哪里，他可以承接的所有痛苦到底有多少。需要多久他才会彻底崩溃，连一丝一毫的生存冲动都体会不到。程雁松收拾好要带去店里的材料，仿佛刚才那些激烈的心理冲突只是过眼烟云。
踏出门框，千沟万壑的疤痕都被隐藏，人前人后，何曾看得见他满目悲伤。
03.
霍浔风熬了个通宵，终于把那张在速写纸上草率收尾的素描复刻到了画布上。层层叠叠的颜料将他的手肘和掌心染得斑斓，彻夜未眠带来的负重感让他的呼吸急促。只见过那人一面，却已经把对方脸颊的每一笔走向记得清清楚楚，霍浔风微蹙眉尖，靠着桌沿自下而上打量他的画。
画中的男人侧身而立，铅灰色瞳孔聚焦着零星细碎的暖阳，柔软墨发妥帖地裹住后颈，柔润目光中是无尽的绵延缱绻，仿佛带着引人靠近的磁吸力。主色调是克莱因蓝，浅黑背景铺满画布，男人的胸膛填充着森森白骨，从内里破茧出一只漂亮的蝶。
赤裸的肩胛遍布褶皱伤疤，被大朵大朵晕染的花骨遮得若隐若现，男人摊开手掌，朝着画布外伸出，清冷藏匿在他宽厚深沉的视线中，像是摆渡悲哀的神祇。霍浔风对他算得上一无所知，但凭借短短的几句交流，也能推测出那人是温润的，彬彬有礼的，让人想要寻着糕点的香甜一步一步朝他奔赴的。
但还是不够。他想。于是指腹贴上那人卷翘的睫毛和温顺的眼瞳，顺延着脖颈缓缓滑下，仿佛是在隔着暧昧的虚空触碰爱人的脸庞。夏日的命题要求满足了，但缪斯悲戚痛苦的一面还没有展现出来。
口干舌燥，而且熬夜伤肝。霍浔风面无表情地走去厨房从冰箱里掏出来了瓶冰矿泉水，扭开瓶盖咕噜咕噜就灌进胃里。很不好的生活习惯，但他头脑不清醒的时候很需要冰冷的东西来刺激刺激。久而未眠的困顿让他的灵感有些磕磕绊绊，霍浔风耐着性子擦洗手肘上的颜料，团吧团吧被褥，脑袋里充斥着男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很快就睡着。
再醒来已经是下午一点钟。脑袋还是晕晕沉沉的，小腿有些抽筋，霍浔风翻了个身，长手长脚地扒着被窝打哈欠。早午饭是蟹柳蛋热狗，他的手艺只能算得上凑合，鸡蛋里混了点蛋壳碎，但无伤大雅，他半眯着眼睛一口一口把它们吃了个干净。
搭配衣服试图让自己显得不再邋遢，慢慢悠悠出门，和昨天一样背着他装了速写本和铅笔的包乘坐挤满了人的地铁，寻着那盏在浓郁夜色里仍然熨烫的暖黄小灯。霍浔风推开店门，串串风铃叮铃当啷地响起来，摇头晃脑挨着，清脆地萦绕耳边。
店里放着舒缓的蓝调音乐，人很多，和昨晚男人独自守着的寂静截然不同。大多都是年轻漂亮的姑娘们，弯着腰在琳琅满目的货架前挑挑选选，将心仪的小蛋糕装进托盘，叽叽喳喳地让朋友们帮自己拍照，再走去排那条长长的结账队伍。
霍浔风挤进人流里，端着托盘仔细端详摆放整齐的西点。伯爵茶戚风蛋糕有他很喜欢的焦糖琥珀脆层，覆盆子奶油卷被做成了趴趴小狗的形状，抹茶红豆千层和青芒百香果淋面蛋糕看起来也很不错。边走边选，总感觉每个品种都拿了一遍，盘子里排排塞满，他数了一下，好像有十几个。
“是你啊。”排到他的时候，男人弯了弯嘴唇朝他浅笑，骨节分明的素白手指麻利地将小蛋糕装进极简风装饰盒，铅灰色的眼睛仿佛始终酿着醇厚的黑麦威士忌，霍浔风都有些晕乎乎的，像是他下午刚刚起床那样。男人的眼睫动了动，“买了这么多啊，吃不完要放进冰箱里喔，保质期比较短。”
“没办法……你做的蛋糕太漂亮了。”霍浔风狡黠地挑了挑眉毛，随即眯着眼睛看到了对方胸口的姓名标牌，“吃不完我分给画室里的朋友。那看在我买了这么多的份上，程先生，等会儿你忙完了把联系方式给我呗？”
程雁松包扎蛋糕的手指顿了顿，唇边沁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可以。稍微等等。”
霍浔风接过沉甸甸的袋子，走到偏僻的小角落里坐着等，还是那张蘑菇凳，还是随时想要拿出速写本的心跳加速，但店内挤挤攘攘，不再独属于他们两个人。霍浔风随手拿了一个蛋糕出来，拆开包装，把它捧在掌心，是伯爵红茶的那款，闻起来很香。
他慢慢悠悠地啃完了蛋糕，拿出速写本随意画了几个圆滚滚的QQ人，百无聊赖地观察来来往往的路人直到快发霉，程雁松才堪堪闲下来。男人滑动着鼠标核对账款，确认无误后才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他弯下腰从储物抽屉里拿出了一罐速食八宝粥，拉开封环，端着过来坐到了自己旁边，“久等了，今天有点忙。”
霍浔风摇了摇头示意他根本不在意，然后注意力又被那人手上小小一罐的食物吸引，他凑过去看了看，“你中午只吃这个吗，程先生？”
早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还是牵扯到他的食欲了，现在只觉得喉管像是被一团劣质油给堵死，反酸到有些痉挛。程雁松转了转手腕，拆开塑料勺，舀了一勺送进嘴里，淡淡的清甜将胃囊里翻滚的呕吐感略微压下去，“被健身训练折腾到没胃口了。”
“健身也还是要好好吃饭，而且、虽然有些冒犯但是你身材真的超棒，根本不需要特地训练了啊！”霍浔风笃定地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肩膀，本来打算作为玩笑糊弄点自来熟好感度，没想到刚一触碰到对方，掌心下的皮肤瞬间就僵硬了。
霍浔风尴尬地眨了眨眼，“抱歉，我刚刚是不是……？”
“没有，我只是在发呆。”程雁松攥了攥手里的糖水罐头，他还是不太习惯和他人有直接触碰。他能感觉到眼前的人并没有任何恶意，但当另一道温度覆盖住肩膀上那道骇人的狰狞旧伤，他总能联想到一些不太美好的东西。
霍浔风依旧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程雁松总觉得好像能从他身后看到一条毛茸茸的、转成陀螺的大尾巴。完全没办法说出拒绝的烘焙师将罐头搁置到桌面上，随即调试手机页面将加好友的二维码展示给对方。
滴的一声，原本毫无交集的两条平行线开始试着在既定轨道上弯曲。
甚至，属于霍浔风的那条弯得更狠些，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黏着人。
一开始还只是公事公办的卖家买家，程雁松会定期推送新上市的西点，有些口味的研发甚至会单独打包一份给那家伙，毕竟他的味蕾莫名很出彩，被他喜欢的味道往往会成为热销；熟悉了之后，霍浔风还是主动发起买蛋糕之外的对话的那个人，提出一些无伤大雅的奇怪要求，比如让烘焙师对着自己的手背拍张照片，或者动不动就画几张漂亮到有些引人遐想的侧脸照，哐一下砸进对话框，程雁松都不知道怎么回复好，只好发几个猫猫夸赞表情包。
霍浔风喜欢坐在角落的蘑菇板凳上画画，从墨铅到彩绘，甚至还大张旗鼓地搬来了画架，戴着头罩耳机边听歌边调试颜色，寥寥几笔就能吸引一群顾客买完面包驻足观看，不知不觉间又增加了客流量。画完了就偷偷看程雁松，那家伙大概觉得自己很隐蔽，撑着下巴，挡着脑袋，可惜程雁松对于视线一向警觉。
“你今天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程雁松刚刚结束下午的部分工作往他的方向走，霍浔风的目光就滋溜溜地划过了他带着红血丝的眼珠和略微明显的青黑。
画家先生瘪了瘪嘴，“最近天气转凉，你真是比天气预报还准。哪不舒服了？”
程雁松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有些无从答起。
最近食欲一直很差，不吃的话胃囊就会痉挛个不停，吃了又涨得发疼，像是有只指甲锋利的手刺进腹部，搜肠刮肚地想要把血淋淋的肉都挖出来。也偏头痛，从前额到后脑闷闷胀胀，稍一扭动脖颈就头晕目眩，从他差点把海盐当成白砂糖加进面糊里就能看出状态的差劲。
霍浔风摊开手掌朝他勾了勾，尾调扬着让他靠近点。程雁松刚在他旁边坐下，那家伙就把头罩耳机取了下来，抬手扣到他的耳朵上，还顺手将他碎散的刘海拨了拨，眼眸里温温地酿着湾澄澈的湖，亲密得让程雁松的手掌心都变得汗涔涔。
耳机调得比较松，没有紧箍感，放着Adele的歌，但不是最出名的那几首，他听着有些陌生，却意外地平静。脑袋里的嘈杂嗡鸣被轻缓的女声念白顶替，像是污浊沼气池被过滤布掩去了刺鼻难闻的恶臭，他才能从遍地泥泞中得到喘息。
他之前跟霍浔风提到过，很喜欢用头罩式耳机听歌，因为耳廓被妥善包裹，就好像整个人都被隔绝在纷纷扰扰的世俗之外，只有耳膜的感知是真实的，让他很安全。而自从那以后这家伙来店里画画就再也没用过蓝牙耳机，没想到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今天下了班跟我去吃晚饭。”霍浔风往画布上增了一笔，提高了音量絮絮叨叨，“好多次看见你晚餐光喝白开水了，这么下去身体迟早要垮。衣服也是，穿这么一点点。”
程雁松隔着耳机听到他朦朦胧胧的声音，莫名其妙喉管有点干涩。梦魇缠身的疲惫从脊椎骨攀附到耳鼻，每一寸皮肤褶皱里都塞满了沉甸甸的倦意。明明过去他能独自忍下，但霍浔风强硬闯进他的生活之后，耐痛的阈值逐渐变成黯淡黑点，他甚至有些贪恋被事无巨细嘱咐的感觉。
伴着舒适的音乐，程雁松的困意开始膨胀，说话都是含含糊糊的。他感觉到对方窸窸窣窣地往自己身上盖了张薄毯，还没来得及打趣那个背包里怎么什么都有、也还未意识到他开始对那人产生信任，眼皮子就困得直打架，身子歪歪斜斜地蜷在板凳靠背上，意识越飘越远，“九点多才能闭店呢……那个时候餐厅都打烊了吧？”
“也是……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呀，可以打包回来一起吃。”霍浔风蘸了蘸白颜料，给画中人物的眼球里增添高光。他眯了眯眼睛，没等到旁边的人回复，扭头一看才发现程雁松已经靠着椅子睡着了，两条长腿委屈巴巴地交叠，小半个下巴埋在薄毯里，暖橙色的耳机衬得他白皙得过分。
漂亮。但不是那种精致妖冶的。棱角分明，锋利得像是把滴着鲜血的寒刃，眉骨微蹙，眼窝深邃，丝丝缕缕的病态抹不去半分锋芒，偏生却又这样毫不设防地蜷缩在他身边，让霍浔风的指腹克制不住地想要更加贴近他，触碰他，感受他的呼吸，体温，撬开他的硬壳，窥得内里的柔软。
程雁松的掌心有道蜈蚣似的狰狞伤疤，霍浔风并不敢往糟糕的方面想，但他曾经在临摹课上画过很多血淋淋的伤疤，所以那种走势的伤痕，他几乎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是手掌直接握住刀刃导致的疤。霍浔风垂下眼，瞥见程雁松放在毯子外边的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覆住它。
烘焙师的话，为什么会用手去抵刀刃呢。
越是和他深交，就越觉得程雁松很像一团雾蒙蒙的谜团，他伸出五指想要揪住在暗色调背景中闪耀的萤火虫，却最终发现那只是虚幻的光斑。霍浔风曾经意外碰倒了酒瓶，在玻璃即将撞到地面四分五裂时，程雁松突然弯下腰，伸出手掌稳稳托住了它。干脆，迅速，像是捕猎的豹。
不怪他多心，只是那样迅速的反应力和肢体协调，如果没有接受专业训练，对普通人来说可以称得上天方夜谭。霍浔风将视线重新转回画布上，微微叹气，在人物脸侧画了个小小的红心，砰砰直跳，膨胀得像是他自己胸膛里的那颗。
过了会儿，察觉到程雁松的姿势变得不舒服，霍浔风抿了抿嘴唇，搁下手中的笔，静悄悄地将距离再次拉近。男人还是睡得不安稳，他刚刚贴近那人的眼睛就迷迷瞪瞪睁开了，嘴唇嗫嚅着发出几个含糊的音节，“怎么……？”
霍浔风的手臂绕过他的肩膀，熨热的掌心慢慢揉了揉程雁松翘起的头发，随即抚上他的侧脸引导着人往自己肩膀上靠，以一个拥抱的姿势将他轻轻圈在了怀中。肩头传来微弱重量的时候，霍浔风的心脏止不住地变酸软，像是团泡足了水的海绵。
程雁松压住了他的右臂，中途晕晕乎乎醒过来了几次，但兴许是前一晚没休息好，第二天又高强度独自完成了整天的烘焙和售卖，实在累得狠了。直到七八点程雁松才完全清醒过来，期间店里进来的客人都在霍浔风「嘘」的手势下安安静静的，他还因此获得了好多个戏谑的眼神。
“啊……睡着了？”程雁松慢吞吞地直起身子，动作滞涩地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磁哑，听得霍浔风心里飘飘悠悠的。有些他早就意识到但刻意闭口不提的东西突兀而猛烈地破土而出，仿佛等待下一分下一秒都是难以忍受的酷刑。
“我可不可以追……”
“那我去——”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霍浔风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刚刚聚拢起来的澎湃情愫被猛地打断，一股微弱的羞赧爬上耳廓，为了掩饰他不合时宜的退缩，他虚握拳头举到嘴边，装腔作势地咳了两声，“你先说。”
“那我去休息室换个衣服。”程雁松弯起眼睛笑了笑，“今天我提早下班，想去哪儿吃晚饭？你决定吧。谢谢你的肩膀。”
“芝士热狗，超大份金枪鱼拌饭，还有正常冰正常糖的柠檬红茶。”霍浔风煞有其事地点点脑袋，耳朵尖被悄悄染红了些，随即继续大声补充，“红豆雪糕也来一份，你那个胃不能吃冰的，热可可喜欢吗？”
“好。你上次说好吃的肉桂饼干，我给你打包了在收银台底下的柜子里。”程雁松把毛毯放在膝头叠好，方方正正的一块递还给他，眼眸里全是掰碎了的暖阳，烫得霍浔风的手指颤颤巍巍的，差点没接住，“再等一下喔，我加件外套。”
霍浔风得意地眯起眼睛，“我想看你穿那件驼色风衣，巨帅。”
程雁松嘴唇勾了勾，应了好。休息室在烘焙间旁边，因为门店空间问题设置得比较狭窄。里面虽然摆放了张小床供他累了躺会儿，但他大多不会选择在那样的逼仄里入睡，所以这里充其量只能算作储物间和更衣室。
他将门板虚掩，单膝撑在床板上去够挂在后边的大衣。手指堪堪碰到布料，毫无征兆地，休息室内骤然陷入黑暗。程雁松几乎瞬间就收回了手，耳边响起阵阵嗡鸣，嘈杂到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那个噩梦般的废弃仓库。
拥挤，喧嚣，急迫到指尖发麻，墙壁仿佛在朝着他寸寸逼压，下一秒就要将他的身躯裹挟起来榨成零零散散的碎末。程雁松清楚自己立刻就要从这个环境里脱离，但小腿像是灌了铅般沉甸甸的，连迈开一步都是残忍折磨，痉挛的疼痛从胃囊翻滚到脑神经，他张了张嘴，侧身瘫倒在冷硬的床铺上。
氧气逐渐变得稀薄，额角的青筋根根暴起，像是盘踞着的黛绿色山脉。程雁松的手指死死攥住床单，试图回忆起在警队里是怎么训练黑暗适应度的，可是完全不奏效，他能感受到密匝匝的黏腻汗液扎到他的脊骨、脖颈和侧颊，鼻腔钻入丝丝缕缕的血腥味。
被药物压抑的悸动在体内流窜燃烧，五脏六腑似乎都被烧成了焦黑色。程雁松抬起手捂住耳朵，试图屏蔽从遥远空间传来的嘶哑哭喊。在警队时他的夜视力分明很出彩，可发生那么多事后，他的眼前就只剩下了一片空茫。
阴凉，寒冷，骨髓里游离着丝丝缕缕的恐惧。
好像停电了。
霍浔风起身朝玻璃橱窗外边张望。整条商业街都陷入了黑暗，应该不是烘焙店自己的电闸问题。秋天的夜幕降临得远比盛夏快，沙沙的树叶摩挲声，男人女人细微的惊呼，还有从门外灌入撞上脊背的凉风，组装起来居然有些阴森森的味道。
程雁松怎么还没回来，没撞到吧？
霍浔风掏出手机打开照明手电筒，摸索着把画架画布画笔还有乱七八糟的颜料收拾好。担忧撬开心脏的一条罅隙后，就有愈来愈多的不安涌出。店里没有客人，正常情况下，人不可能在彻底黑暗中憋着一点声儿都没有，恐惧和寻找同伴是本能，更何况他知道自己在外边等着的。
“程哥，还好吗？外边停电了。”霍浔风不知道休息室在哪里，只能试探着往烘培间走。他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得到回应，心里的焦躁愈演愈烈，后背铺了层薄薄的汗。烘培间没人，他继续往旁边走，看到那道被虚掩起来的门板，抬起指骨敲了敲，“程哥？程哥？我进来了啊——程雁松！”
蜷缩在床板上的人不断颤抖，听到他的声音也没有恢复神志。霍浔风心脏都快停摆了，连忙冲上去扶着他的肩膀把人搂进怀里，掌心摸到一片濡湿的冷汗津津。程雁松似乎很不想被接触，在他臂间挣扎得厉害，眉毛死死皱在一起，眼尾都酿出点嫣红。
“程哥，是我，别怕别怕……”霍浔风跪到他旁边，拼命压制着慌乱无措，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脊背，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圈也不知不觉变红了。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也有些微抖，看人脸色实在苍白得厉害，连呼吸都费力，就想打个急救。但刚刚划开屏幕，本来还半昏迷着的程雁松就啪一下把它打落在地，应激般暴起，霍浔风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掐住肩胛摔在了床上。那人力气不大，却如同困兽般，喉管里咕咕哝哝的，“不……不可以……”
霍浔风被这出其不意的攻击摔得眼冒金星，随即用力眨眼想要尽快适应黑暗，庆幸他平时有在健身。他嗅到了不安，很多的不安。身体比大脑反应得更快，他抬手摸到程雁松凸起的两片肩胛骨，撑起身子抱住这只似乎走投无路的困兽，“没事了没事了啊。怕黑对不对？我们现在就出去，出去就不黑了。”
踉踉跄跄地扶着人，霍浔风艰难地俯身去够地上的手机，灯光虚虚照到那人嗫嚅的嘴唇。
「要救她。」
04.
废弃仓库里，潮湿的霉味，沉闷的铁锈味和油漆刺鼻的化学试剂味交杂，腐烂的墙皮横生出锯齿状的节理，暗红色外墙爬满了枯黄藤蔓，布满灰尘的破窗像是两只失去生机的眼珠，死气沉沉地盯着他遍体鳞伤的身体。
被生生掰断的腕骨，粗糙尼龙绳捆起来的脚踝和腰腹，后脑受到重击让他不断产生恶心的反胃眩晕感，持续失血，他能清晰感受到那些滴滴答答的黏腻。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暗，他被粗醴暴地扯出木箱，而在此之前他一直被关在那个逼仄的空间里。
这群亡命之徒身上都绑着炸弹，被警队追踪发现就全部引爆，同归于尽也要折磨这个让他们组织狠狠吃瘪的狼崽子。领头的是个独眼，他的手掌里都是粗糙的茧，用力扯住程雁松的发茬，逼迫他仰头，跪着注视前面即将要发生的血腥场面。
二把手举着手机，将他的狼狈挣扎全部录了下来，兴冲冲地保存备份，说要发到网上去，引导社交媒体攻陷警部公关。在昏暗光线里的荧荧蓝光，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程雁松眼睁睁地看着妹妹被他们用枪支抵着后脑走进来，眼眶里蓄满泪水，只弱弱地唤了他几声，便死死咬住嘴唇。
太懂事太听话，最终被短刀硬生生割断动脉，也是软软地瘫倒在脏兮兮的地面，抽噎都被截断在了最鲜活的年纪。程雁松曾经无数次告诉过她，自己的职业很危险，可能随时都会丧命，妹妹每次都会抱住他的腰，黏黏糊糊地说请哥哥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但没想到，在现实里，却是程雁松活到现在。那些人杀掉他的妹妹后，本来也是打算把他除掉的，但动手前，领头的独眼突然提出，让他死掉实在是太轻的惩罚。他还记得那人阴毒的眼眸，咧开的嘴角，「要永远活在痛苦里啊，警官。」
于是他真的从未放过自己。
头疼欲裂，最直观的感受。酸痛的脊背却陷在柔软的床铺里，让他生出一股惶惶不安的下坠感。程雁松微微动了动手指，然后就察觉到更加滚烫的热源贴上了手背，将它紧紧攥住。眼皮很沉，他又做了七年前的那个梦，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被疲惫攻陷，绷在颅中的弦居然是因为停电这样的小事而断裂了。
一睁眼，就对上了霍浔风盛满担忧的眼睛。视线里浓郁的情愫让他忍不住偏过头，无法再承接更多。他下意识扭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全然陌生，但猜也能猜出来他现在在哪儿，毕竟墙壁上贴了很多艺术家画报，还摆着不少画家协会的奖杯。
“喝口水。”霍浔风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感觉到热度，便扶着对方的肩膀帮助他撑起身子，将床头柜上的玻璃杯递给他。
“谢谢啊。今天真的太麻烦你了。”程雁松垂下脑袋，接过杯子抿了两口温水，有些愧疚地捏了捏他的手臂，“本来说好和你吃晚饭的……”
“小事儿，晚饭什么时候都能吃。”霍浔风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脊背，斟酌地嗫嚅着嘴唇，有些迟疑，“……你想跟我说说吗？”
程雁松揪住被子，指节泛白，“说，什么。”
“算了，好好休息吧哥。”霍浔风轻笑，“顺便跟你说一下，我要开始追你了。”
程雁松咽了口唾沫，难得有些无措。他堪堪从充满阴鸷晦涩的幻境里抽身而出，大脑磕磕绊绊地开机，然后就接收到了这个重磅炸弹。霍浔风的眼睛里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一副正在做海誓山盟的架势。烘焙师小心翼翼地开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对你有意思——逗你的，别有心理负担，我想追你是我的事情，哥答不答应还得看我表现。”霍浔风的语气听起来肆意自然，但程雁松的余光看到了他紧紧交握的手指和慌乱到四处瞥的眼神，其实这家伙远没有看上去那么镇定。
“那好吧。”程雁松拉起被褥盖住小半张脸。他从来都不懂得怎么正确表达感情，正如同他也不会应付妹妹的撒娇。想到这儿，心脏里又是苦涩的一酸。他习惯了自己从头到尾扛着，很久都没有依赖他人的心思，从父母离开他的那一瞬间，或许更早，他就学会了把情绪收拢到胃囊，自己慢慢消化。
霍浔风帮他掖好被角，目光眷恋地黏住男人优越的侧脸，认真地说，“哥，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告诉我，我会永远等着你的。”
程雁松没有回答他，装作已经睡着，实际上眼睫都在乱颤，像是振翅的蝴蝶。
从那以后霍浔风真的开始有板有眼地追人。程雁松没有告诉他自己的住址，那家伙就天天去店里蹲他，也不为了什么，早上提热腾腾的早餐，大部分时候会附赠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中午就待在他店里画画一直到他下班，时刻注意着程雁松的状态，跟个小监测机器人一样。
有时候霍浔风被临时叫出去采景，人来不了，花倒是能到位。程雁松每天上班开门都能看到把手上斜斜插着的花，紫蔷薇，蓝玫瑰，金黄色月季，白色郁金香，换着花样送，里面还会不定时刷新写着浪漫情话的小卡片和用便签纸画着的爱心砸小鸟简笔画。
程雁松偏头疼和胃病犯得比较严重的时候，霍浔风甚至直接把人往旁边的蘑菇长椅上一摁，然后自己站收银台后面笑脸相迎，帮着切面包装盒收款一条龙，动作熟练得像是私下单独练过连招。不得不说，蜷在被那家伙铺了薄绒垫的椅子上眯着眼睛喝热巧克力摸鱼，感觉真的挺不错。
秋天结束前下了场暴雨。程雁松在窗户被撞击到震颤时醒来，世界都仿佛在剧烈轰鸣中崩塌成了一片模糊混沌的白噪音。街道，水洼，被打湿的人们的裤脚。商业街的光晕在雨珠里极速扭曲变形，像是霍浔风使用的那些被稀释的油画颜料。伞骨几乎要被生生折断，匆匆行人成为暴雨里接连不断的潮湿剪影。
他想着暴雨天，霍浔风总该停一停了。结果深一脚浅一脚走到店门口，抬眸就看到了浑身湿漉漉的霍浔风抱着他那没有被雨水波及丝毫的鲜花，从对面的屋檐朝自己大步跑来，笑得露出虎牙，挨近了还能感受到一股沉闷闷的潮湿。
“满天星，喜欢吗。”霍浔风收了伞，从他的背包里鼓捣鼓捣掏出来一条干净的白毛巾，兜头就往程雁松脑袋上呼噜，把会让男人感冒发烧的一切因素都摒除，浑然不觉自己也快浑身湿透了，最后捏了捏他的肩膀，“我给你带了黑米粥，我自己熬的，必须喝得一滴不剩喔哥哥。”
程雁松眼皮一掀，鼻尖埋进花束里闻了闻，淡淡地点头，“可以。我们在一起吧。”
“那——诶？！”霍浔风的眼睛瞬间亮起来，无形的毛茸茸大尾巴疯狂摇晃，比答应的话来得更快的是心口不容忽视的加速跳动。挨近点，再近点，他没有拒绝。直到鼻尖碰上鼻尖，脸微微侧过，就亲上了他朝思暮想好久的、很适合接吻的嘴唇。
程雁松本来觉得自己还算挺难追，但没想到能够轻易打动他的还是这些东西。温暖，包容，永远敞开的怀抱，旖旎晚霞，家。
05.
“那我就，开始了喔。”霍浔风凑到他脸旁，亲了亲那人暴露出来的耳廓，掌心摸到扎进休闲裤里的衬衫，缓慢地将它们扯出来。程雁松有些羞赧地捉住他的腕骨，然后自己调整呼吸，又松开了手。
霍浔风赶紧安抚，密匝匝的亲吻落到男人的后颈，“不紧张，哥哥。颜料是我自制的，绝对无毒无害，程宝是信任我的对不对？”
“没事，你……继续吧。”程雁松把脸埋进枕头里，只剩余微微发颤的呼吸。
虽然已经知道了部分程雁松的遭遇，但当霍浔风真正直面男朋友身体上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疤时，还是会觉得很痛苦。缪斯主题的比赛临近交稿截止日，在画布上的画也算是让他完成了最满意的一版。在大片大片的薰衣草背景里，他突然想到，程雁松的伤疤。
洗澡换衣服看到它们，总是会想到那些惨绝人寰的过往吧。霍浔风无法改变作为警官的他已经经历过的疼痛，他能做的仅仅是尽量让程雁松在未来能够不再深陷泥潭。于是他决定以男朋友的疤为原型，尝试画一幅人体画，希望它可以足够漂亮，让程宝记住那些靓丽久一点。
缪斯，霍浔风虔诚地在他后背最长的伤疤上吻了吻，我永远永远的缪斯。伤疤的形状很狰狞，像是条顽劣的毒蛇，霍浔风的指腹轻轻抚摸过它，蘸了点青绿色的颜料，把它的边缘描摹成藤蔓，旁边被烟头烫出来的圆形疤痕，延伸出粉色的玫瑰图案。一朵一朵，接二连三在他的脊背上绽放。
他希望，程雁松往后能被鲜花簇拥，再也不要被疼痛折磨到辗转反侧，而霍浔风会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把被寒霜冻伤的小鸟慢慢养回他本该拥有的矜贵灿烂，养回他在泥泞场地里满身污渍却耀眼至极的潇洒肆意。
寻风寻风，雁乘高松。
End
宝宝们五一快乐ww🥳💖
希望宝们可以用评论投喂我哈哈哈哈哈我终于也是在节假日肝完这篇啦❤️
然后就是，因为备考繁忙原因可能没太多时间精雕细琢大长篇，但又不舍得让宝们饿着🥺所以明年六月前的更文也许会保持在5000k～1w这样！！但也会不定时掉落长篇！！qwq
我爱你们❤️❤️
感谢你看到这里，我们下个故事再见👋🏻
归墟 （张起灵 吴邪）
粮票❤️。瓶邪 同人文 虐身 虐瓶 病瓶 邪帝 受宠攻
张起灵*吴邪
时间线是十年之约，吴邪去长白山接张起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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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粉丝宝子说想看小哥虐身的文，就写了。第一次写同人文，有点惶恐，OOC致歉，我也很喜欢这一对CP，家里有一整套书，喜欢了很久了，一直不忍心对自己喜欢的角色下手。
正文：
长白山的雪，十年如一日地落着。
吴邪站在青铜巨门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打火机，金属外壳已经被他磨得发亮。王胖子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解雨...
粮票❤️。瓶邪 同人文 虐身 虐瓶 病瓶 邪帝 受宠攻
张起灵*吴邪
时间线是十年之约，吴邪去长白山接张起灵。
全文3.7W字，粮票可解锁！一发完。码字不易，求求小红心，小蓝手！抱拳！
我的粉丝宝子说想看小哥虐身的文，就写了。第一次写同人文，有点惶恐，OOC致歉，我也很喜欢这一对CP，家里有一整套书，喜欢了很久了，一直不忍心对自己喜欢的角色下手。
正文：
长白山的雪，十年如一日地落着。
吴邪站在青铜巨门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打火机，金属外壳已经被他磨得发亮。王胖子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解雨臣则安静地检查着装备。但吴邪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这道沉寂了十年的门上。
“时间到了。”黑瞎子突然说道，声音压得很低。
仿佛响应着他的话，青铜门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紧接着是机关转动的咔嗒声。吴邪的心跳骤然加速，他下意识上前一步，被解雨臣一把拉住。
“小心，还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
门缝渐渐扩大，一股冰冷的气流夹杂着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吴邪眯起眼睛，努力看向门内的黑暗。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张起灵比十年前更加瘦削，他的脸色惨白，嘴唇干裂，眼睛却依然清亮如昔。他踉跄着走出青铜门，在看到吴邪的瞬间，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小......”
吴邪还没来得及叫出那个称呼，张起灵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直接喷在了雪地上，刺目的鲜红在纯白中绽开。下一秒，那个曾经战无不胜的身影如同断线木偶般向前栽倒。
“小哥！”吴邪挣脱解雨臣的手，一个箭步冲上前，在张起灵即将倒地前接住了他。怀中的人轻得可怕，张起灵的呼吸微弱而急促，嘴角还残留着血迹，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快！车在哪？最近的医院！”吴邪的声音几乎变了调，他一把将张起灵抱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十年前，张起灵走进青铜门时虽然消瘦但还算健康，而现在，他简直就像是从集中营里出来的幸存者。
去医院的路上，吴邪一直紧紧握着张起灵冰凉的手。那只曾经稳如磐石的手现在瘦得能看见每一根骨节，腕骨凸出得令人心疼。张起灵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但始终没有力气说话。
“病人严重营养不良，胃溃疡伴随胃出血，肝功能指标异常，电解质紊乱......”医生皱着眉头念出一连串医学术语，“他像是很久没有正常进食了，身体各项机能都严重下降。你们是怎么照顾病人的？”
吴邪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青铜门内有什么？为什么张起灵会变成这样？这十年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无数问题在他脑海中盘旋，但此刻最重要的是让张起灵活下来。
当所有人都暂时离开病房后，吴邪轻轻抚上张起灵凹陷的脸颊。记忆中那个沉默强大如神佛般的男人，如今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吴邪的眼眶发热，十年前分别的场景历历在目......张起灵说“再见”时平静的眼神，自己撕心裂肺的呼喊，还有那扇缓缓关闭的青铜门。
“对不起......”吴邪低声说，声音哽咽，“我应该早点找到办法，应该早点把你接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张起灵的眼睫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有些涣散，但在看到吴邪的瞬间，明显聚焦了。干裂的嘴唇轻轻开合，他发出微弱的声音，“吴邪......”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老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吴邪的眼泪瞬间决堤。他紧紧握住张起灵的手，又哭又笑：“是啊，我老了，可你这个混蛋还是一点没变......”
张起灵的嘴角极轻微地上扬了一下，随即又因为疼痛皱起眉头。吴邪立刻按下呼叫铃，同时轻声说：“别说话，好好休息。这次换我守着你，哪儿也不去了。”
杭州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打在精心设计的仿古屋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吴邪站在廊下，看着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将张起灵从车上扶下来。
“慢点，台阶上有防滑处理，但还是小心。”吴邪快步上前，想伸手去扶，却在接触到张起灵目光的瞬间停住了动作。那双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抗拒。
吴邪收回手，转而指向院内：“都按你喜欢的风格布置的，竹子是从安吉特意移栽的，应该和以前雨村那个院子差不多。”
张起灵微微点头，目光扫过院落。假山流水，青竹掩映，确实与记忆中的某个片段重合。他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但眼神略微柔和了些。
宅院内部远比外观现代化。恒温系统保持室内舒适的温度，地面全部铺设了特殊材质，既保留了木质外观又避免了摔倒风险。厨房里，两名专业营养师正在准备适合胃病患者的三餐。
“你的房间在二楼东侧，阳光最好的一间。”吴邪边走边介绍，刻意放慢脚步配合张起灵的速度，“旁边就是医疗室，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李医生是消化科专家，每周会来两次全面检查。”
张起灵停下脚步：“不需要。”
“什么？”
“不需要这么多医生。”张起灵的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
吴邪转身面对他，这才发现张起灵的脸色比在医院时更加苍白，额头上覆着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心头一紧，下意识想去探对方的额头，却被张起灵微微侧身避开。
“小哥，你......”
“我累了。”张起灵垂下眼睛，长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吴邪咽下了到嘴边的话，点点头：“好，先休息。晚饭时我来叫你。”
看着张起灵缓慢上楼的背影，吴邪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裤缝上敲打着摩尔斯电码的节奏......这是他这十年养成的习惯，每当焦虑时就会这样。张起灵比出院时更加虚弱，这不对劲。
深夜两点十七分，吴邪从浅眠中惊醒。他做了个模糊的噩梦，却不记得内容，只留下一种强烈的不安感。他起身，习惯性地走向张起灵的房间。
房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开灯。吴邪皱眉......他记得睡前特意检查过所有门窗。轻轻推开门，床上空无一人，被子凌乱地堆在一侧，显然主人离开得匆忙。
“小哥？”
浴室传来微弱的水声。吴邪快步走去，刚要敲门，却听到里面一声压抑的闷哼，像是有人强忍着疼痛。他的心跳骤然加速，直接推开了门。
张起灵半跪在马桶前，身体蜷缩着，听到动静猛地抬头，嘴角还残留着一点血迹。他面前的水中漂浮着刺目的红色。浴室镜子里映出他苍白的脸和布满冷汗的额头。
“出去。”张起灵的声音嘶哑，眼神中闪过一丝难堪。
吴邪置若罔闻，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手扶住张起灵的肩膀，另一手拿起毛巾擦去他嘴角的血迹：“又出血了？李医生说过如果再次出血必须立刻......”
“我说，出去。”张起灵挣开吴邪的手，试图站起来，却在起身瞬间晃了一下，不得不扶住洗手台。
镜中，两个男人的目光在反射中相遇。吴邪看到张起灵眼中罕见的情绪波动......愤怒、羞耻，还有一丝自我厌恶。他的视线下移，注意到张起灵撩起的衣摆下突出的肋骨和腹部不正常的凹陷。
“你打算这样到什么时候？”吴邪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假装没事？然后某天半夜我进来发现你......”
话没说完，他自己先被这个想象刺痛了。深吸一口气，吴邪放缓语气：“至少让我叫医生来看看。”张起灵沉默地拉下衣摆，遮住那具伤痕累累的身体。片刻后，他极轻地摇了摇头：“止痛药。在左边抽屉。”
吴邪立刻明白了这是妥协。他迅速找来药和水，看着张起灵服下，然后固执地站在一旁等待。十分钟后，张起灵的呼吸渐渐平稳，但眉头仍然紧锁。
“去床上躺着。”吴邪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伸手去扶。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张起灵没有拒绝。他靠在吴邪肩上，身体的重量轻得令人心惊。吴邪小心翼翼地将他安置在床上，又倒了杯温水放在床头。
“你守了多久？”张起灵突然问。
“什么？”
“青铜门。你等了多久。”
吴邪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从第三年开始，每年那个日期前后我都会去等一个月。直到今年......”他笑了笑，“终于等到你了。”
张起灵闭上眼睛，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吴邪以为他累了，正准备离开，却听到他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十年很长。你可以......有别的选择。”
吴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是啊，十年很长，足够我学会怎么对付那些躲在暗处的老鼠。”他停顿了一下，“但不够我忘记青铜门里的人。”
张起灵睁开眼，黑曜石般的眸子直视吴邪。两人之间流动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情绪。最终，是吴邪先移开了视线，替他掖了掖被角。
“睡吧，我就在隔壁。”
第二天中午，王胖子风风火火地闯进院子，手里提着两坛黄酒。
“天真！小哥！胖爷我带了上好的......”他的大嗓门在看到张起灵时戛然而止，转而压低声音，“哟，小哥气色不错啊！”
吴邪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熬得浓稠的小米粥：“闭嘴吧你，他刚睡醒。”转向张起灵时，语气立刻柔和下来，“饿了吗？粥刚好。”
张起灵摇摇头，目光落在王胖子带来的酒上。
“想都别想。”吴邪立刻说，“李医生说至少三个月不能碰任何刺激性食物。”
王胖子讪讪地把酒藏到身后：“那什么，我就带来助助兴，不喝也行。”
他凑近吴邪，压低声音，“有事跟你说。”
吴邪把粥递给张起灵：“趁热吃，我马上回来。”
院子里，王胖子脸上的嬉笑消失了：“最近道上不太平。有人在打听小哥的消息，出价很高。”
吴邪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谁？”
“还不确定，但手法像是汪家残余那伙人。他们似乎对张家族长从青铜门活着出来这件事特别感兴趣。”
王胖子皱眉，“天真，你得小心点。小哥现在这状态......”
“我知道。”吴邪打断他，回头看了眼屋内。
透过半开的窗户，能看到张起灵正低头看着那碗粥，迟迟没有动勺。
“加强宅子周围的警戒，但别太明显。另外，查清楚是谁在打听。”
“已经安排了。”王胖子拍拍吴邪的肩，“别太紧张，有胖爷在呢。”
吴邪勉强笑了笑，再进屋时，脸上已经恢复了轻松的表情：“胖子带了点土特产，等你好了我们一起......”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注意到那碗粥几乎没动过。
张起灵坐在窗边的藤椅上，阳光透过竹帘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看起来疲惫而安静，像是随时会与阴影融为一体。
“不合胃口？”吴邪努力控制着声音里的失望，“想吃什么我让厨房重做。”
张起灵摇头：“不饿。”
吴邪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那等会儿饿了再吃。”他端起碗，转身时听到张起灵轻声说：
“吴邪。”
“嗯？”
“谢谢。”
简单两个字，却让吴邪的心脏像是被轻轻捏了一下。他点点头，快步走向厨房，生怕自己会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反应。
厨房里，他倒掉已经凉透的粥，动作突然顿住......张起灵是什么时候开始记得说“谢谢”了？那个曾经淡漠得近乎无情的张起灵，竟然会为了一碗粥道谢？
这个细微的变化让吴邪既欣慰又心酸。他想起医生说的话：“长期营养不良会影响情绪和认知功能，他现在可能比十年前更......人性化。”
人性化。
吴邪讨厌这个词，仿佛张起灵曾经不是人似的。但不可否认，现在的张起灵确实有了更多“人”的特质......会痛，会累，会感到尴尬，甚至会说“谢谢”。
晚上，吴邪独自在书房处理文件，面前摊着王胖子带来的情报。各种线索指向一个新兴的地下组织，专门收集与长生有关的古物和信息。门被轻轻敲响，张起灵端着杯咖啡走了进来。
“胖子说你熬夜时会喝这个。”他把杯子放在桌上，动作很轻，但吴邪还是注意到他手腕的颤抖。
“你该休息了。”吴邪合上文件，掩饰住眼中的担忧，“咖啡谢谢，不过医生说你也需要规律作息。”
张起灵没有离开，而是看向窗外：“有人在监视这个院子。”
吴邪心头一跳：“你看到了？”
“西南角，第三棵香樟树后。专业的人。”
吴邪惊讶于张起灵敏锐的观察力......即使在这种状态下，他依然能发现专业人士都忽略的细节。
“我会处理。”吴邪站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是怎么......”
“习惯。”张起灵简短地回答，转身向门口走去，却在门前停下，“吴邪。”
“嗯？”
“别杀人。”
这句话让吴邪愣住了。他没想到张起灵会这么直接，更没想到对方已经看透了他准备采取的手段。沉默片刻，他轻声承诺：“只要他们不越界。”
张起灵点点头，离开了书房。吴邪坐回椅子上，发现咖啡的温度刚好，还加了两块糖......正是他喜欢的口味。他抿了一口，突然意识到，张起灵是什么时候注意到他喝咖啡的习惯的？
窗外，月光被云层遮蔽，院墙外的香樟树后，一个黑影悄然退去。吴邪的眼神暗了下来，拿出手机发出一条加密信息：“西南角，留活口。”
放下手机，他看向张起灵房间的方向。灯还亮着，透过门缝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吴邪轻轻摩挲着咖啡杯，心想明天得让厨房试试新找来的养胃食谱。
厨房里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锅铲掉在地上的声音。张起灵放下手中的书，缓步走向声源处。
推开门，他看到吴邪正手忙脚乱地试图挽救锅里一团焦黑的不明物体，灶台上溅满了油渍和酱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焦糊味，混合着过量的酱油和醋的气味。
“小哥？”吴邪转头，脸上沾着面粉，额头上还有一道黑灰，“你怎么来了？再等十分钟就能吃了。”
张起灵的目光从吴邪脸上移到锅里那团黑色物质上，又移到旁边砧板上切得大小不一的蔬菜块......有些已经细如发丝，有些则厚得能当砖头用。
“你在做什么？”张起灵问，声音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警惕。
“山药排骨汤！养胃的。”吴邪用袖子擦了擦汗，结果把脸上的面粉抹得更开了，“食谱上说小火慢炖两小时，但我看时间来不及了，就调大了火......”
张起灵轻轻咳嗽了一声，走到灶台前关掉了火：“吴邪。”
“嗯？”
“下次......让厨师做吧。”
吴邪眨了眨眼，然后突然笑出声来：“有这么糟糕吗？”
他用勺子舀起一点所谓的“汤”，自己尝了尝，立刻皱起脸，“好吧，确实很糟糕。”
张起灵嘴角微微上扬，这个几乎称不上笑容的表情却让吴邪看呆了。自从张起灵从青铜门出来，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对方流露出类似愉悦的情绪。
“其实我有个更好的主意。”吴邪放下勺子，突然灵机一动，“我们点外卖吧！我知道有家粤菜馆的粥很不错。”
张起灵点点头，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厨房，又补充道：“先收拾。”
“啊对，得先......”吴邪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惊讶地看向张起灵，“等等，你刚才是在开玩笑吗？”
张起灵已经转身往外走，但吴邪发誓他看到对方的肩膀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下午三点，解雨臣的到来打破了宅院的宁静。他提着一个小型冷藏箱，西装笔挺得像来参加商务会议，而不是拜访朋友。
“听说我们的睡美人终于醒了？”解雨臣把冷藏箱递给迎上来的吴邪，“长白山百年野山参，对胃黏膜修复有奇效。每天切一小片含服，别过量。”
吴邪接过箱子，压低声音：“他就在院子里，别乱叫外号。”
解雨臣挑眉：“怎么，我们的吴小佛爷也有怕的人？”
“我怕他一个不高兴又跑回青铜门里去。”吴邪半开玩笑地说，但眼神里有一丝真实的忧虑。
院子里，张起灵正坐在竹荫下的石桌旁，面前摊着一本古籍。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对解雨臣微微颔首。
“气色比上次见你好多了。”解雨臣在对面坐下，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顺便带了些你们可能感兴趣的东西。”
吴邪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一系列监控照片和银行流水记录。他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汪家余党？”
“不止。”解雨臣指向其中一张照片，“看这个人，眼熟吗？”
照片上是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正与几个面目模糊的人交谈。吴邪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瞳孔微缩：“当年张家古楼外那个......”
“李教授，考古学界泰斗，十年前参与过张家古楼的科考。”解雨臣冷笑，“现在他和汪家残余勾搭上了，专门收集与长生有关的文物和信息。”
一直沉默的张起灵突然伸手点住其中一张照片的角落：“这个符号。”
吴邪凑近看，那是一个模糊的标记，刻在照片中一个木箱上，形状像是某种变体的凤凰纹。
“凤凰纹？”吴邪疑惑道。
“不是凤凰。”张起灵的声音很轻，但异常清晰，“是西王母宫的标记，但方向反了。”
解雨臣和吴邪对视一眼，前者迅速翻出其他照片：“能找到更多这个符号吗？”
三人花了半小时梳理资料，张起灵不时指出一些容易被忽略的细节......某个手势、服饰上的特殊纹样、交易物品的摆放方式。吴邪注意到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每当被询问是否要休息时，他都只是摇头。
“等等，”吴邪突然按住张起灵正在翻页的手，触感冰凉潮湿，“今天就到这里吧。”
张起灵抬眼看他，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悦：“还没完。”
“剩下的我和小花能处理。”吴邪坚持道，手上微微用力合上文件夹，“你需要休息。”
“我不是病人。”张起灵的语气冷了下来。
解雨臣敏锐地察觉到气氛变化，识趣地站起身：“我去厨房看看那株人参怎么处理最好。”
院子里只剩下两人，一阵微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吴邪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不是病人，但你确实需要恢复。过度思考会消耗能量，医生特别嘱咐过......”
“吴邪。”张起灵打断他，眼神锐利，“十年够长了。”
“什么意思？”
“我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张起灵站起身，动作比平时慢了一拍，但依然坚决，“不能因为......”他指了指自己的胃部，“再浪费时间。”
吴邪愣住了。
他从未想过张起灵会这样看待自己的状况......不是作为需要照顾的病人，而是作为被迫停滞的行动者。这种焦躁感他太熟悉了，这十年来，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好吧。”吴邪妥协了，重新打开文件夹，“但答应我，如果觉得不舒服就立刻停下。”
张起灵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重新投入分析。然而不到二十分钟，他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呼吸也变得浅而快。
吴邪二话不说收起所有资料，强硬地扶起他：“够了，回房间。”
这次张起灵没有反抗，任由吴邪搀扶着回到卧室。他的妥协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说明他的不适程度。
午夜，吴邪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他立刻意识到声音来自张起灵的房间，抓起外套就冲了过去。
推开门，他看到张起灵蜷缩在床上，一只手死死抵住上腹部，另一只手抓着床单，指节泛白。月光下，他脸上的冷汗闪闪发亮，嘴唇被咬得出血。
“又疼了？”吴邪快步上前，熟练地从床头柜取出止痛药和水，“什么时候开始的？”
张起灵勉强吞下药片，呼吸急促：“一小时......前。”
“为什么不叫我？”吴邪又气又急，伸手去摸张起灵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湿黏，“该死，可能又出血了。我去叫医生。”
“不用。”张起灵抓住吴邪的手腕。
吴邪犹豫了一下，最终妥协：“我去拿热毛巾。”
当他端着热水盆回来时，张起灵的状况似乎稍微缓解了些，但脸色仍然惨白。吴邪拧干毛巾，轻轻擦拭他脸上的汗水。
“把衣服掀起来。”吴邪说，“热敷会好受些。”
张起灵迟疑了一下，还是慢慢撩起了睡衣下摆。吴邪倒吸一口冷气......除了原本就知道的消瘦外，张起灵的腹部和胸口多了几道他从未见过的伤痕。这些伤疤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形状不规则，像是被什么腐蚀性物质灼伤的。
“这是......青铜门里的？”吴邪的声音有些发抖，手指悬在半空，不敢触碰那些伤痕。
张起灵闭上眼睛，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吴邪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小心翼翼地将热毛巾敷在张起灵胃部，避开那些伤痕：“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张起灵没有回答，但吴邪注意到他的睫毛轻微颤动了一下。这个微小的表情变化让吴邪意识到，青铜门内的经历可能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可怕。
热敷似乎起了作用，张起灵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吴邪坐在床边，静静守候，直到确定他睡着了才轻轻起身。就在他准备离开时，床头柜上一张纸片吸引了他的注意......是解雨臣带来的照片之一，上面有那个反方向的西王母宫标记。
吴邪皱眉，不记得张起灵什么时候拿了这张照片。他凑近看，发现照片背面用极小的字迹写着一行坐标，笔迹锋利如刀刻......是张起灵的笔迹。
“你到底在计划什么？”吴邪低声自语，将照片放回原处，心中涌起一阵不安。
窗外，一轮残月被乌云遮蔽，院子里传来竹叶摩擦的沙沙声。吴邪走到窗前，隐约看到围墙外有一闪而过的黑影。他眯起眼睛，手不自觉地摸向藏在腰后的匕首。
“吴邪。”张起灵突然出声，声音因疼痛而嘶哑，但异常清醒，“他们来了。”
“不行，必须做全套检查。”吴邪双手抱胸站在医疗室门口，像一尊门神般挡住去路。
张起灵穿着浅蓝色的病号服，黑发略显凌乱，眼神冷得像冰。两人已经这样对峙了十分钟，谁都不肯退让。
“上周刚做过。”张起灵的声音平静，但吴邪能听出其中细微的不耐烦。
“上周是常规检查，今天是全身CT和骨密度扫描。”吴邪翻开手中的检查单，“还有，李医生说需要再抽两管血做微量元素分析。”
张起灵的下颌线条绷紧了：“不需要。”
“需要。”吴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语气柔和下来，“小哥，你昨天半夜又胃痛了，而且......”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张起灵被病号服遮盖的腹部，那些诡异的伤痕，“我们需要知道里面有没有问题。”
张起灵移开目光，看向窗外。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使他的表情更加难以捉摸。吴邪注意到他的手指微微蜷缩又松开，这是他不舒服时的小动作。
“一个小时。”张起灵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吴邪松了口气，侧身让开：“我陪你一起去。”
医疗室里，李医生已经准备好了各种仪器。看到张起灵进来，他微笑着点头示意：“张先生，今天我们会做一些无创检查，不会太难受。”
张起灵没有回应，径直走到CT机旁，动作利落地躺了上去。吴邪站在观察窗前，看着机器缓缓移动，将张起灵瘦削的身体一点点吞没。即使在这样现代化的设备中，张起灵依然给人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感觉......像一柄被收入现代刀鞘的古剑。
三小时后，检查结果陆续出来。吴邪坐在李医生的办公桌前，一张张翻看报告，眉头越皱越紧。
“胃溃疡有好转迹象，但远未痊愈。”李医生指着影像图说，“更令人担忧的是这些旧伤......左肋第三第四根肋骨曾骨折过，愈合得不太好，右肩关节有陈旧性损伤......”
吴邪的指甲无意识地抠进了掌心。影像上那些细小的白色痕迹像是一张地图，标记着张起灵这十年来承受的所有痛苦。最令人不安的是腹部那片模糊的阴影，医生也无法确定是什么造成的。
“还有严重的骨质疏松和肌肉萎缩，典型的长期营养不良后果。”李医生推了推眼镜，“说实话，他能活着走出来已经是奇迹了。”
吴邪的喉咙发紧：“治疗方案？”
“继续目前的药物治疗，加上钙剂和维生素D。我建议逐步开始康复训练，但必须非常温和。”李医生犹豫了一下，“心理上......他有没有提过青铜门里的事？”
“没有。”吴邪摇头，苦笑，“你知道他的性格。”
“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可能性很高。如果他愿意，可以尝试心理疏导......”
“暂时不用。”吴邪果断拒绝。让张起灵对陌生人敞开心扉？那比登天还难。
走出医疗室，吴邪发现张起灵不在休息区。他转了一圈，最终在院子里找到了人。张起灵站在那株新移栽的紫藤下，手指轻抚着垂落的花串，阳光透过花瓣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淡紫色的光影。
“结果怎么样？”他没回头，却知道吴邪来了。
吴邪走到他身边，斟酌着词句：“胃部在好转，但需要继续用药。其他......有些旧伤需要留意。”
张起灵收回手，转向吴邪：“你担心过度了。”
“是吗？”吴邪突然控制不住情绪，从口袋里掏出检查报告，“三根肋骨骨折，肩关节损伤，还有腹部那个连医生都说不清是什么的阴影！这叫担心过度？”
他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惊飞了几只停在屋檐下的麻雀。张起灵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深不见底。
吴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不起，我只是......”他的声音哽住了，“我需要知道怎么帮你。”
一阵微风吹过，紫藤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张起灵伸手接住一片，轻声说：“有些伤......不是医生能治的。”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插入吴邪的心脏。他想起青铜门，想起那些诡异的伤痕，想起张起灵半夜惊醒时眼中的空洞。
十年，整整十年，那个门里到底有什么？
“那就告诉我怎么帮你。”吴邪抓住张起灵的手，花瓣从他们相触的指间飘落，“别总是自己扛着，好吗？”
张起灵没有抽回手，但也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越过吴邪的肩膀，看向远处。吴邪熟悉这种表情......张起灵在思考，在权衡，在决定是否信任。
“吴邪！”黑瞎子的声音突然从院门口传来，打破了这一刻的静谧，“有情况！”
书房里，黑瞎子将一个牛皮纸袋倒在桌上。几张照片滑出来，上面是一件青铜器，表面刻着复杂的纹路。
“昨天出现在西泠印社拍卖预展上，卖家匿名。”黑瞎子指着其中一张特写照片，“看这个纹饰。”
吴邪凑近看，瞳孔骤然收缩：“张家族纹？”
“而且是相当核心的那种，通常只出现在宗祠器物上。”黑瞎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张起灵一眼，“卖家声称是从长白山某个洞穴里找到的，与青铜门有关。”
张起灵拿起照片，指尖轻抚过上面的纹路。吴邪注意到他的呼吸变得略微急促。
“陷阱。”张起灵放下照片，语气肯定。
“明显是的。”黑瞎子点头，“但做得够精致，连老痒那帮人都上钩了，争着要买。”
吴邪的手指在桌面上敲打着：“卖家信息？”
“查不到。中间人说是海外收藏家，但付款路径经过七八个空壳公司。”黑瞎子咧嘴一
笑，“手法专业，不是普通古董贩子能搞出来的。”
“汪家？”吴邪看向张起灵。
张起灵摇头：“不够像。汪家更喜欢......”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搜寻合适的词汇，“直接的方式。”
“不管是谁，明显是冲着小哥来的。”黑瞎子站起身，“拍卖在后天，我去盯场？”
“不，我亲自去。”吴邪斩钉截铁地说。
张起灵立刻抬头：“危险。”
“所以才不能让你去。”吴邪直视他的眼睛，“你现在这样......”
“我什么样？”张起灵的声音冷了下来。
吴邪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为时已晚。房间里的温度仿佛瞬间降低了十度。黑瞎子识趣地退到门口：“那什么，我先去准备资料，你们......慢慢聊。”
门关上后，吴邪叹了口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张起灵的目光如刀。
“我是说，你现在需要休养，而不是冒险。”吴邪走近一步，“而且对方明显是冲你来的，露面就正中下怀。”
张起灵沉默了片刻，突然问：“你打算怎么做？”
“先以买家身份接触，查清幕后是谁。”吴邪已经思考过方案，“如果能追踪到物品来源更好。”
“太冒险。”
“比起我们以前的经历，这算温和的了。”吴邪试图轻松地笑笑，但失败了，“放心，我不会乱来。“
张起灵定定地看着他，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最终，他微微点头：“小心。”
这个简单的回应让吴邪既惊讶又松了口气。他原以为会面临更激烈的反对。但紧接着，一丝疑虑浮上心头......张起灵妥协得太快了，这不像是他的风格。
深夜，吴邪在床上辗转反侧。后天的拍卖会计划在他脑海中反复推演，每个细节都被放大检视。他起身倒了杯水，习惯性地走向张起灵的房间。
推开门，他发现床上空无一人，被子整齐地铺着，显然没人睡过。吴邪的心跳骤然加速，各种可怕的猜想涌入脑海。他快步走向书房，果然看到灯光从门缝中漏出。
推开门，张起灵正站在地图前，手里拿着那张青铜器照片和一支铅笔。听到动静，他没有回头，只是将照片放回桌上。
“你应该在睡觉。”吴邪走到他身边，注意到地图上标注的几个点和连线......张起灵在分析什么？
张起灵放下铅笔：“你也是。”
“我在想后天的计划。”吴邪看向地图，突然意识到那些标记是青铜器可能的流通路径，“等等，你也在查这个？”
张起灵不置可否，转身走向窗边。月光洒在他瘦削的轮廓上，勾勒出一道银边。吴邪突然发现，尽管张起灵的身体状况不佳，但他的站姿依然挺拔如松，没有丝毫颓废之感。
“你白天答应过不插手的。”吴邪忍不住说。
“我没答应。”张起灵平静地反驳，“只说小心。”
吴邪张口结舌，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文字游戏耍了。他本该生气，却莫名觉得有些欣慰......这才是他认识的张起灵，永远有自己的计划，从不盲目听从。
“好吧，那分享下你的发现？”吴邪拉了把椅子坐下，决定换个策略。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似乎评估着他的诚意，然后走回桌前指向地图上的一个点：“青铜器不是从长白山来的。”
“你怎么知道？”
“纹饰方向。”张起灵拿起照片，“这个角度，只有在张家古楼特定位置才能看到。长白山的器物纹路走向不同。”
吴邪瞪大眼睛：“所以这是......”
“有人去过张家古楼，而且知道两者的区别。”张起灵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重若千钧，“不是汪家。”
寒意顺着吴邪的脊背爬上来。比汪家更了解张家的人？会是谁？他突然想起解雨臣带来的照片上那个反方向的西王母宫标记。
“这和你之前发现的标记有关吗？那个反向的......”
张起灵点头，眼神变得深邃：“有人在重组西王母的遗产。”
这句话包含的信息量让吴邪一时难以消化。他正想追问，张起灵突然弯下腰，一只手按住胃部，呼吸变得急促。
“又疼了？”吴邪立刻起身扶住他，“药在哪里？”
张起灵摇摇头，试图直起身，但疼痛显然加剧了。吴邪不由分说地将他扶到沙发上，迅速从抽屉里取出常备的药物和水。
“吃了。”他命令道，语气不容拒绝。
张起灵这次没有反抗，乖乖吞下药片。吴邪坐在旁边，手轻轻放在他的背上，感受着那瘦削身体下肌肉的紧绷。几分钟后，张起灵的呼吸逐渐平稳，但脸色仍然苍白。
“回房间休息吧。”吴邪柔声说，“这些可以明天再讨论。”
令他意外的是，张起灵点了点头，甚至允许吴邪搀扶着他回到卧室。这反常的顺从反而让吴邪更加担忧......张起灵一定疼得厉害，才会这么配合。
安顿张起灵躺下后，吴邪转身想离开，却被轻轻拉住了衣角。这个微小、几乎孩子气的动作让他心头一颤。
“留下。”张起灵的声音轻如耳语。
吴邪愣了一秒，然后点头，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我就在这里，你睡吧。”
张起灵却微微摇头，往床的另一侧挪了挪，留出一人宽的位置。吴邪的心跳漏了一拍，不确定自己是否理解对了这个邀请。
“你确定......？”
张起灵闭上眼睛，算是回答。吴邪小心翼翼地躺下，尽量不占据太多空间。单人床对两个成年男子来说实在拥挤，他们不得不侧身相对，膝盖几乎相触。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张起灵的脸上投下一道银线。吴邪能清晰地看到他睫毛的颤动，听到他略显急促的呼吸。药效还没完全发挥，他肯定还在疼。
“要再热敷一下吗？”吴邪轻声问。
张起灵摇头，突然向前倾身，将额头抵在吴邪的肩膀上。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吴邪全身僵硬，不知该如何回应。
“就这样......别动。”张起灵的声音闷在他的肩窝里。
吴邪慢慢放松下来，一只手轻轻环住张起灵的肩膀，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上腹部，开始轻柔地按摩。他能感觉到手掌下肌肉的痉挛和热度，以及那些隐藏在衣物下的伤痕轮廓。
“会好起来的。”吴邪低声承诺，不知是对张起灵说，还是对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张起灵的呼吸终于变得深长平稳。吴邪保持着手上的动作，感受着怀中人逐渐放松的身体。窗外的月光渐渐西斜，他却没有丝毫睡意，脑海中回放着今天的种种发现。
有人在重组西王母的遗产。有人比汪家更了解张家。有人正设下陷阱，等待张起灵上钩。
而此刻，这个曾经强大如神佛的男人正蜷缩在他怀里。吴邪收紧手臂，暗暗发誓，无论青铜门里有什么，无论谁在暗中窥视，他都不会再让张起灵独自面对。
古董市场人头攒动，叫卖声此起彼伏。吴邪压低帽檐，装作对某个摊位上的铜镜感兴趣，余光却不断扫视四周。黑瞎子在对面摊位，解雨臣则在不远处的茶楼二楼窗口提供远程支援。
“老板，这个怎么卖？”吴邪拿起一面铜镜，故意用浓重的口音问道。
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男子，眼睛滴溜溜地转：“哎哟，老板好眼力！这可是西汉的规矩镜，您看这纹路......”
吴邪心不在焉地讨价还价，注意力全在寻找那个所谓的“张家族纹青铜器”上。根据情报，今天卖家会亲自出现，与有意向的买家接触。
“吴邪，九点钟方向。”耳机里传来解雨臣的声音，“穿灰色唐装的那个，正在看你的方向。”
吴邪假装调整帽子的角度，顺势看向左侧。一个约莫五十岁的男子站在不远处，手里把玩着一对核桃，目光确实有意无意地瞟向这边。男子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看似随从，但站姿和眼神都透露出训练有素的痕迹。
“看到了，不像普通古董贩子。”吴邪低声回应。
“小心点，他腰间有东西。”解雨臣提醒道。
吴邪谢过摊主，装作随意地向那个方向移动。市场里人潮涌动，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汗臭、茶叶香、油炸食品的味道，还有铜器特有的金属味。他故意在一个卖玉器的摊位前停下，借着玻璃柜的反射观察身后。
灰衣男子果然跟了过来，两个随从则分散在人群中，形成了松散的包围圈。吴邪的指尖轻轻敲击大腿，向队友传递摩尔斯电码信号。
“目标接近中，保持警惕。”
就在他准备转身直面对方时，一股异样的感觉掠过脊背......有人在盯着他，不是来自前方，而是......上方？吴邪微微抬头，瞥见市场侧面的屋顶上有个人影一闪而过。那个瘦削的轮廓和特殊的移动方式，他再熟悉不过。
“该死。”吴邪咬牙，“他怎么来了？”
耳机里黑瞎子疑惑地问：“谁？”
“小哥。”吴邪又惊又怒，“他在屋顶上。”
解雨臣的声音立刻紧张起来：“胡闹！他的身体状况怎么能......”
吴邪没时间回应，因为灰衣男子已经走到他面前，笑容可掬：“这位老板，听说您对青铜器有兴趣？”
近距离看，男子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几分锐利，右手虎口有明显的茧子......长期握枪的痕迹。吴邪强迫自己集中精力，露出商人的微笑：“是啊，特别是有些年头的。”
“巧了，我这儿刚好有件好东西。”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不如借一步说话？”
吴邪知道这是个陷阱，但也是接近真相的机会。他点点头，同时用手指敲击出信号：“目标接触，小哥在屋顶，注意掩护。”
男子领着吴邪穿过几条狭窄的巷道，最终来到一间看似普通的民房前。吴邪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余光瞥见屋顶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移动到最佳观察位置。
“老板？”男子回头，笑容不变。
吴邪跨过门槛，右手不着痕迹地靠近腰间的匕首。屋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东西就在这里。”男子走向角落的一个保险柜，背对着吴邪开始拨密码。
就在这一瞬间，吴邪的直觉疯狂报警。他猛地侧身，一枚飞镖擦着脸颊划过，钉在身后的门板上。与此同时，原本分散的两个随从从暗处扑出，手中寒光闪烁。
吴邪迅速抽出匕首格挡，金属碰撞声在狭小的空间内格外刺耳。他一个翻滚避开攻击，耳机里传来解雨臣急促的询问：“吴邪！什么情况？”
“中埋伏了！”吴邪喘息着回答，同时躲过又一波攻击，“三个人，有武器！”
灰衣男子已经转过身，手里多了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吴小佛爷，久仰大名。我们老板想请您和张族长去做客。”
吴邪冷笑：“请人用这种方式？”
“对付你们，谨慎点好。”男子示意手下逼近，“别反抗了，外面还有我们的人。”
话音未落，屋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瓦片碎裂，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张起灵如同鬼魅般落在吴邪和攻击者之间，黑金古刀在昏暗的室内划出一道寒光。
“小哥！”吴邪又惊又怒，“你不该来！”
张起灵没有回头，但微微侧身，确保吴邪在他保护范围内。灰衣男子脸色大变，立刻开枪，张起灵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闪避，同时掷出一枚铜钱，精准击中男子手腕。手枪落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接下来的打斗如同行云流水。尽管身体状况不佳，张起灵的动作依然快得惊人，黑金古刀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挥动都精准地击中对手的弱点。两个随从很快倒地呻吟，灰衣男子则捂着流血的手腕后退。
“走！”张起灵突然低喝，抓住吴邪的手臂向外冲去。
吴邪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解雨臣在耳机里大喊：“有埋伏！整个巷子都是他们的人！”
刚冲出屋子，四面八方就出现了至少十几个武装人员。张起灵没有丝毫犹豫，一把将吴邪推到墙角掩护处，自己则迎向敌人。他的动作依然凌厉，但吴邪敏锐地注意到每一次剧烈运动后，张起灵都会有一瞬间的僵硬......胃痛正在影响他。
“黑瞎子，解雨臣，我们需要支援！”吴邪对着耳机喊，同时拔出备用手枪射击，为张起灵分担压力。
枪声和打斗声引来了市场人群的骚动，远处传来警笛声。敌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开始有序撤退。就在最后一个袭击者逃离时，张起灵突然弯下腰，一口鲜血喷在地上。
“小哥！”吴邪冲过去扶住他，触手一片冰凉。张起灵的脸色惨白如纸，嘴角不断有血丝渗出，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胃......出血。”张起灵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随即又是一口血涌出。
吴邪的心跳几乎停止。他一把抱起张起灵......轻得可怕......向巷口狂奔：“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到！”
张起灵的头无力地靠在他肩上，呼吸急促而浅弱。吴邪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渗透了自己的衣服，那种温度像是要灼伤他的皮肤。
“不准睡！听见没有？”吴邪声音嘶哑，几乎是在吼叫，“这次你要是敢有事，我......我......”
他哽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威胁一个曾经毫不犹豫跳下三十米悬崖的人。
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刺眼。吴邪坐在长椅上，双手沾满已经干涸的血迹，衣服上也满是血渍，引来过往医护人员异样的目光。解雨臣和黑瞎子站在一旁，脸色同样难看。
急诊室的门终于打开，李医生走出来，表情凝重：“出血暂时止住了，但情况不乐观。”
吴邪猛地站起来：“什么意思？”
“剧烈运动导致溃疡面大面积破裂，失血量很大。”李医生摘下口罩，“而且他的凝血功能比正常人差，恢复会很慢。再有一次这样的出血......”
“会怎样？”吴邪声音发抖。
“可能危及生命。”医生直视他的眼睛，“吴先生，我必须强调，病人需要绝对静养，任何形式的剧烈活动都是禁止的。”
吴邪机械地点头，脑子里全是张起灵吐血倒地的画面。解雨臣拍拍他的肩：“去看看吧，他醒了。”
病房里，张起灵躺在雪白的床单上，身上连着各种监测设备。点滴里的药液缓慢滴落，静脉注射的管子在他苍白的手腕上显得格外刺目。听到脚步声，他微微睁开眼睛，目光依然清澈，却透着疲惫。
吴邪站在床边，双手握紧又松开，最终只挤出一句：“为什么？”
张起灵安静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你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医生说过不能剧烈运动！”吴邪的声音逐渐提高，“你差点......你......”他说不下去了，拳头狠狠砸在墙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病房里一片寂静，只有监测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良久，张起灵微微动了动手指，指向床边的椅子。
吴邪重重地坐下，双手捂住脸。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十年前他救不了张起灵，十年后他依然保护不了这个人。
“对不起。”
这两个字轻如耳语，却让吴邪猛地抬头。张起灵的眼睛直视着他，里面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歉意、坚持，还有某种吴邪不敢确认的东西。
“你......道歉？”吴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起灵道歉，这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罕见。
张起灵轻轻点头，又补充道：“但不后悔。”
吴邪哭笑不得：“你差点死了，还不后悔？”
“你在那里。”张起灵简单地说，仿佛这就是全部理由。
吴邪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伸手握住张起灵冰凉的手指，声音哽咽：“下次......别这样了。我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想看你......”
张起灵微微摇头，打断了他：“一样。”
两个字，却道尽了一切。吴邪明白他的意思......对你而言如此，对我亦然。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对方，哪怕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倔驴。”吴邪低声骂道，却将张起灵的手握得更紧了。
一周后，张起灵被接回宅院休养。医生严格限制了他的活动范围，甚至要求有人陪同才能去花园。吴邪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连工作都搬到了张起灵的卧室。
“尝尝这个。”吴邪端着一碗糊状物走进来，“新配方，加了山药和红枣，对胃好。”
张起灵从书中抬头，看了一眼碗里的内容，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不饿。”
“少来，你早上就没吃多少。”吴邪坐到床边，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张嘴。”
张起灵叹了口气，但还是顺从地接受了投喂。吴邪满意地看着他慢慢咽下，然后递上第二勺。
“我自己来。”张起灵伸手要接碗。
“不行，医生说你手臂上的针口不能用力。”吴邪躲开他的手，“乖，再吃几口。”
张起灵给了他一个“你当我是小孩吗”的眼神，但最终还是妥协了。这种互动在过去几天已经成为常态......吴邪像个过度操心的老妈子，而张起灵则半推半就地接受照顾。
吃完“药膳”，吴邪神秘兮兮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给你个东西。”
张起灵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部最新款的智能手机。他疑惑地看向吴邪，后者兴奋地解释：“教你用这个！现在什么都能用手机做，购物、导航、看新闻......”
“不需要。”张起灵将手机放回盒子里。
“怎么不需要？”吴邪重新拿出手机，解锁屏幕，“你看，这样拍照，这样发信息......对了，我还给你注册了微信，第一个好友就是我。”
张起灵看着吴邪兴致勃勃地演示各种功能，眼神逐渐柔和。当吴邪示范拍照功能时，他突然接过手机，对准吴邪按下了快门。
“哎，我还没准备好......”吴邪抗议道，凑过去看效果，却愣住了。
照片上的他侧脸对着阳光，嘴角带着不自觉的微笑，眼神温柔得不像话。这不是他平时示人的“吴小佛爷”的面具，而是鲜少有人见过的、真实的吴邪。
“拍得......不错。”吴邪轻声说，心跳加速。张起灵为什么要拍这样的他？
张起灵没有解释，只是小心地将手机收好，然后指了指书桌上的笔记本。吴邪会意，拿来本子和笔。自从医生建议减少说话以利于胃部恢复后，他们经常这样交流......张起灵写字，吴邪说话。
“谢谢。”张起灵写下这两个字，然后停顿了一下，又补充：“我会学习使用。”
吴邪笑了：“不客气。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问我。”
张起灵点点头，低头摆弄起手机来，神情专注得像在研究某种古墓机关。吴邪看着他垂下的睫毛和微微蹙起的眉头，胸口涌起一股暖流。这个曾经与世隔绝的男人，现在正尝试融入他的世界，哪怕是通过一部小小的手机。
院子里突然传来王胖子的大嗓门：“天真！出事了！”
吴邪皱眉，起身开门：“小声点，小哥在休息。”
王胖子压低声音，但掩不住急切：“宅子周围又发现监视者了，这次不一样，手法很专业，我们的人差点没发现。”
吴邪眼神一冷：“查清是谁了吗？”
“跟了一路，最后进了城南的一个废弃工厂。”王胖子递过一张照片，“看这个。”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子正走进工厂，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吴邪立刻认出了那特殊的走路姿势......是古董市场上那个灰衣男子的随从之一。
“果然是他们。”吴邪冷笑，“准备一下，今晚我们去拜访拜访这位邻居。”
“不行。”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吴邪回头，看到张起灵站在门口，脸色仍然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刀。
“小哥，你该躺着......”吴邪上前想扶他。
张起灵避开他的手，直接看向王胖子：“工厂有埋伏。他们在等吴邪自投罗网。”
王胖子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气味。”张起灵简短地说，“那天在巷子里，有特殊的火药味。和照片背景里的化学品相同。”
吴邪接过照片仔细查看，果然在角落发现几个标有化学符号的桶。他既惊讶于张起灵的观察力，又担忧他的状态：“这事我会处理，你回去休息。”
张起灵不动：“他们有汪家的人，还有......”他停顿了一下，“另一批人。更危险。”
“另一批人？”吴邪和王胖子异口同声。
张起灵点头，转身回屋，拿来手机操作了几下，然后展示给吴邪看。屏幕上是一张放大的照片，角落里有个模糊的符号......反向的西王母宫标记。
“是古董市场上那些人？”吴邪问。
张起灵摇头，打字道：“合作。汪家和西王母的人合作了。目标是我。”
吴邪和王胖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汪家残余和西王母的追随者联手？这比他们预想的更糟。
“不管是谁，敢打你的主意就得付出代价。”吴邪的声音冷得像冰，“但你说得对，不能贸然行动。我们需要计划。”
张起灵打字：“我来处理。”
“不行！”吴邪断然拒绝，“你现在连走路都需要人扶，怎么处理？”
张起灵的眼神突然变得锋利，他缓慢但坚定地打字：“我不是需要你保护的弱者。”
这句话像一把刀插进吴邪心里。他张口想反驳，却看到张起灵眼中不仅仅是固执，还有更深的东西......自尊，骄傲，以及一种无声的请求，请把我当作平等的伙伴，而非需要照顾的病人。
“好吧。”吴邪最终妥协，“但我们一起计划，一起行动。没有擅自行动，没有冒险。同意吗？”
张起灵看了他一会儿，微微点头。
王胖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挠挠头：“那什么......我先去准备点家伙？”
吴邪点头，目送王胖子离开，然后转向张起灵：“答应我一件事。”
张起灵挑眉。
“下次再偷偷跟踪我，”吴邪认真地说，“至少带上胃药和手机。”
张起灵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极轻地点了点头。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为他苍白的脸添了一丝血色。吴邪突然想起手机里那张自己的照片，以及张起灵为什么要拍下那一刻。
也许，他们之间的某些东西，早已不需要言语来表达。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卧室，吴邪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一次在张起灵房间的椅子上睡着了。最近这段时间，他几乎成了这里的常驻居民，连王胖子都笑话他把自己的卧室当成了储物间。
床上的张起灵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摆弄那部智能手机。阳光在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睫毛在眼下投出细长的阴影。比起一个月前刚从青铜门出来时，他的脸色好了不少，两颊也有了点血色。
“早。”吴邪伸了个懒腰，声音还带着睡意，“睡得好吗？”
张起灵点点头，将手机屏幕转向吴邪。上面是一条编辑到一半的短信：“今天想听你这十年的事。”
吴邪的睡意瞬间消散。他揉了揉脸，试图给自己争取一点思考时间：“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张起灵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这种注视总是让吴邪有种被X光扫描的错觉，仿佛所有秘密都无所遁形。
“好吧。”吴邪最终妥协，“不过得先吃早饭。医生说你的胃需要规律饮食。”
厨房里，吴邪一边监督厨师准备张起灵的特制早餐，一边思考该从何说起。这十年的经历太过复杂，有些部分他甚至不愿回想，更别说告诉张起灵了。但另一方面，他又无法拒绝那个人的任何请求。
端着早餐回到房间时，张起灵已经移到了窗边的沙发上。他穿着吴邪给他买的浅灰色家居服，头发因为刚洗过还微微湿润，整个人看起来柔软了不少，不再是那个冷峻的张家族长。
“先吃。”吴邪把餐盘放在他面前的小几上，“边吃边听。“
张起灵顺从地拿起勺子，开始小口喝粥。吴邪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从最不痛不痒的部分开始讲起......他如何拓展了吴山居的生意，如何在古董圈建立人脉，甚至包括王胖子给他介绍过的几个相亲对象。
“都没成，当然。”吴邪笑了笑，“可能我心里早就......”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刹住了。张起灵抬起头，眼神中带着疑问。
“我是说，我太忙了。”吴邪迅速转移话题，“后来就开始系统地调查张家和汪家的事。”
随着讲述深入，吴邪不得不触及一些更黑暗的内容......地下拍卖会的火拼，沙漠中的追踪，与汪家残余势力的几次正面冲突。他刻意淡化了其中的危险，但张起灵的眼睛始终盯着他，仿佛能看穿所有被轻描淡写的部分。
“总之就是这样，一点点摸清了汪家的残余网络。”吴邪做了个总结的手势，“没什么特别的。”
张起灵放下已经空了的粥碗，突然伸手撩起吴邪的T恤下摆。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吴邪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哎？干什么......”
张起灵的手指轻轻抚过吴邪右侧肋骨上方的一道疤痕，那是三年前一次行动中留下的刀伤，再偏一寸就会伤到肺部。吴邪屏住呼吸，感受着那冰凉指尖的触感，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不疼了。”他轻声说，不知道是在告诉张起灵还是在提醒自己。
张起灵的目光又移到吴邪的左肩，那里有一个圆形的疤痕......枪伤。然后是右手上的割伤，后背的烧伤......每一道伤痕都是一个被吴邪轻描淡写的故事，每一处都是他不曾言说的付出。
“都过去了。”吴邪拉下衣服，试图笑笑，“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张起灵的眼神变得深沉，他拿起手机打字：“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做这些。”
吴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直视张起灵的眼睛：“为了你出来后能安全。为了不再有人打你的主意。为了......”他顿了顿，“为了不再无能为力。”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两人之间某扇无形的门。张起灵的表情微微松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慢慢伸出手，覆在吴邪的手背上，轻轻握了一下。这个简单的动作胜过千言万语。
“好啦，故事听完了，该吃药了。”吴邪站起身，掩饰自己发烫的耳尖，“李医生说今天要做个复查。”
下午的复查比预想的更繁琐。医疗团队带来了新的设备，要给张起灵做全身扫描。负责人林医生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戴着金丝眼镜，说话轻声细语但不容拒绝。
“张先生恢复得不错。”林医生看着刚出来的检查结果，“胃溃疡已经好转很多，但骨质疏松和肌肉萎缩还需要时间。我建议增加康复训练的强度。”
吴邪点点头：“有什么新方案吗？”
“事实上，有。”林医生推了推眼镜，“我们研究所开发了一种针对特殊体质的新药，可以加速骨骼和肌肉的修复。当然，需要张先生配合做一些基因检测，确保没有排斥反应。”
张起灵原本平静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什么基因检测？”
林医生微笑：“只是简单的血液分析，看看您的代谢特点和遗传倾向。毕竟您的......背景比较特殊。”
吴邪敏锐地注意到林医生话中的停顿和张起灵瞬间绷紧的身体。他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之间：“暂时不用了。”
林医生似乎想坚持，但最终还是点头：“当然，尊重患者意愿。不过下周的常规检查还是需要的。”
送走医疗团队后，吴邪回到房间，发现张起灵站在窗前，背影紧绷如弓弦。
“那个医生有问题。”张起灵头也不回地说。
吴邪走到他身边：“我也觉得他太过关注你的特殊背景。我会查查他的底细。”
张起灵转头看他：“你注意到了？”
“好歹我也是吴小佛爷了。”吴邪半开玩笑地说，然后正色道，“放心，我不会让他或者任何人打你的主意。”
张起灵的表情柔和了些，突然问：“今晚有月亮吗？”
“啊？”这个跳跃的问题让吴邪愣了一下，“应该有吧，天气预报说晴天。”
“想去院子里看。”张起灵说这话时语气平静，但眼中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期待，像个想出去玩的孩子。
吴邪的心软成一团：“好啊，晚饭后我陪你。”
夜幕降临，院子里弥漫着桂花的香气。中秋刚过，月亮依然圆润明亮，像一轮银盘挂在深蓝色的天幕上。吴邪在石桌上铺了软垫，又拿来一条薄毯，确保张起灵不会着凉。
“冷吗？”他问，看着张起灵单薄的背影。
张起灵摇头，仰头望着月亮。月光洒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银边，让他看起来既真实又虚幻，仿佛随时会随着月光消散。
吴邪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宁静。他悄悄拿出手机，想拍下这画面，却不料快门声暴露了自己。
张起灵转头，挑眉看他。
“咳，月光挺好的。”吴邪尴尬地放下手机，“想拍下来当壁纸。”
张起灵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两人肩膀几乎相触，吴邪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和洗发水的清新气息。
“吴邪。”张起灵突然叫他的名字，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嗯？”
“谢谢。”
这简单的两个字包含了太多......为这院子，为这月光，为这十年的等待。吴邪喉咙发紧，不知该如何回应。就在他绞尽脑汁想说什么时，张起灵的手轻轻覆上了他的。
那只曾经握过黑金古刀、杀过粽子、推开过青铜门的手，此刻正温暖地贴着他的手背，指尖微微颤抖，像是某种小心翼翼的实验。
吴邪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他不敢动，生怕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梦，稍一动作就会醒来。月光下，他看见张起灵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看见他微微抿起的嘴唇和滚动的喉结。
“小哥......”他轻声唤道，不确定自己想表达什么。
张起灵的手指轻轻扣入他的指缝，十指相缠。这个简单的动作比任何拥抱都更亲密，吴邪感到一阵电流从接触点蔓延至全身。
“我......”张起灵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紧了紧相握的手。
他们就这样坐着，谁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也没有松开手。月亮慢慢西移，桂花的香气愈发浓郁，吴邪希望这一刻能永远持续下去。
第二天一早，吴邪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回到了房间的床上。昨晚的记忆涌上心头......他和张起灵在院子里待到很晚，最后他送张起灵回房，然后......然后他就回自己房间了？还是发生了什么？记忆有些模糊。
“天真！开门！”王胖子的声音伴随着更急促的敲门声。
吴邪抓了抓头发，起身开门。王胖子一脸严肃地冲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
“查到了，那个林医生不简单。”他压低声音，递过文件袋，“表面上是三甲医院的主任医师，实际上跟好几家生物科技公司有合作，研究方向都是......长寿基因。”
吴邪瞬间清醒，快速翻阅文件：“果然。他跟汪家有联系吗？“
“暂时没发现直接证据，但他去年参加过国际长寿研究论坛，赞助商名单里有汪家控股的壳公司。”王胖子指着其中一页，“还有更奇怪的，上个月他的银行账户突然多了一笔大额转账，汇款方是......”
“西王母生物科技。”吴邪念出那个名字，眼神变冷，“又是这个反向标记的组织。”
王胖子点头：“要不要直接换掉医疗团队？”
吴邪沉思片刻：“不，打草惊蛇。先观察，加强监控。他下次来是什么时候？”
“后天，例行检查。”
“好，到时候我亲自盯着。”吴邪合上文件，“别让小哥知道，他最近恢复得不错，别为这事分心。”
王胖子欲言又止：“天真，昨晚......你们......”
吴邪的耳根突然发热：“什么我们？”
“别装了，整个院子都看见了。”王胖子挤眉弄眼，“月光下牵手，浪漫啊。”
“你......你偷看？”
“谁偷看了！是解雨臣来送资料正好撞见......”王胖子突然捂住嘴，“呃，我什么都没说。”
吴邪扶额：“算了。”
王胖子拍拍他的肩：“对了，今晚我约了黑瞎子商量工厂的事，你来吗？”
“来，但得等小哥睡了之后。”吴邪看了看时间，“他现在应该在康复训练，我去看看。”
康复室里，张起灵正在物理治疗师的指导下做轻度肌肉训练。他穿着黑色运动背心，露出苍白但线条分明的手臂。吴邪靠在门框上，欣赏着这一幕......张起灵的动作精准而优雅，即使是最简单的训练也像某种仪式。
治疗师离开后，吴邪走上前，递上毛巾：“感觉怎么样？”
张起灵接过毛巾擦了擦汗：“还好。”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昨晚......”
吴邪的心跳漏了一拍：“嗯？”
“我睡着了。”张起灵说，眼睛却不看吴邪，“后来......？”
“我送你回房间了。”吴邪回答，不确定张起灵是在问什么，“你不记得了？”
张起灵摇摇头，终于看向吴邪：“只记得月亮。和......”他的目光落在吴邪的手上，又迅速移开。
吴邪突然明白了......张起灵不确定昨晚的亲密是真实还是梦境。这个认知让他既心疼又甜蜜。他鼓起勇气，轻轻碰了碰张起灵的手指：“都是真的。”
张起灵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极轻地“嗯”了一声。两人之间流动着某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就像昨晚的月光，温柔而确定。
“对了，”吴邪转移话题，不想让张起灵不自在，“我找到一些老照片，想看看吗？有你认识的地方。”
张起灵点点头，跟着吴邪来到书房。吴邪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相册，翻开其中一页：“看，你还记得吗？”
照片上是雨村的那个小院，比现在破旧许多，但基本结构没变。张起灵的目光柔和下来，轻轻触摸照片：“记得。”
“那时候我刚买下它，准备翻修。”吴邪笑着说，“王胖子还说我是钱多烧的，谁会去那种偏僻地方住。”
张起灵翻到下一页，突然停住了。那是一张吴邪在青铜门前的照片，风雪中，他独自站在那扇巨大的门前，背影孤独而坚定。
“每年都去。”吴邪轻声解释，“就像你说的，去接你。”
张起灵的手指微微收紧，相册纸页在他指尖皱起。吴邪小心地覆上他的手：“都过去了。”
两人安静地翻完相册，偶尔交流几句。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书桌上，照亮了那些定格的时间碎片。吴邪希望，未来的某一天，他们能一起创造更多这样的瞬间，没有分离，没有痛苦，只有这样的平静相伴。
然而，当他无意中看向窗外时，发现林医生的车正停在院门外，比预约的时间提前了一天。车旁，林医生正在和什么人通话，表情严肃而急切。
吴邪的笑容消失了。无论对方在计划什么，他都不会让任何人破坏张起灵来之不易的平静。不惜一切代价。
厨房里飘出阵阵清香，吴邪正亲自监督最后一道汤品的火候。灶台上，一个小型蛋糕刚刚完成装饰......不是普通的奶油蛋糕，而是用山药泥和紫薯精心制作的养生版本，上面用枸杞拼出“生日快乐”四个字。
“蜡烛插几根？”王胖子在一旁问，手里拿着一把细长的数字蜡烛。
“别插太多，象征性的一两根就行。”吴邪搅动着锅里的汤，“他胃刚好，不能吃太多甜的，这蛋糕主要是应个景。”
王胖子咧嘴一笑：“十年第一次给他过生日，紧张啊？”
吴邪的手顿了顿，汤勺碰在锅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你怎么知道是他生日？”
“解雨臣查的呗。”王胖子压低声音，“从张家古楼里找到的族谱上记着呢。小哥自己都不知道吧？”
吴邪摇头：“他从来没提过。”事实上，张起灵对自己的很多事情都闭口不谈，像是刻意与过去保持距离。
厨师将最后一道菜装盘，吴邪检查了一遍菜单清蒸鲈鱼、山药炖排骨、百合炒南瓜、松仁玉米，全是易消化又营养的菜色。他满意地点点头，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下午五点，张起灵通常这时候结束康复训练。
“都准备好了吗？”他问王胖子。
“放心，院子里的灯笼都挂好了，礼物也按你说的放在书房了。”王胖子拍拍胸脯，“黑瞎子和解雨臣六点到，保证给小哥一个惊喜。”
吴邪深吸一口气，擦了擦手。这一个月来张起灵的身体状况稳步好转，医生终于允许他少量进食普通食物。吴邪想借生日这个机会，给他一点正常生活的感觉。
刚走出厨房，他就看到张起灵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那些新挂起来的红灯笼。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金边。他穿着吴邪给他买的深蓝色毛衣，衬得肤色不再那么苍白，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喜欢吗？”吴邪走到他身边，忍不住微笑。
张起灵转头看他，眼中带着罕见的疑惑：“为什么挂灯笼？”
“因为......”吴邪突然有些紧张，手指无意识地揪住衣角，“今天是你生日。至少根据张家族谱记载是今天。”
张起灵的表情凝固了一瞬，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微微睁大眼睛，嘴唇轻启又合上，最终只轻声说：“我不记得。”
“没关系。”吴邪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就当是我们给你定的日子。以后每年今天，都给你过生日，好不好？”
张起灵没有回答，但目光扫过院子里精心布置的一切......灯笼、新移栽的花卉、特意搭建的小凉亭。最后，他的视线落回吴邪脸上，眼中闪过一丝吴邪读不懂的情绪。
“谢谢。”这两个字轻得像一声叹息，却重得让吴邪心头一颤。
晚餐在院子里进行，黑瞎子和解雨臣准时到来，带来了各自的礼物。黑瞎子的是一把特制的匕首，刀柄上刻着精细的云纹，解雨臣则送了一本珍贵的古籍，记载着古代养生秘方。
“生日快乐。”解雨臣将书递给张起灵，“虽然晚了......很多年。”
张起灵接过礼物，手指轻轻抚过书脊，动作小心翼翼，吴邪注意到他的指尖微微发抖，不由得担心是不是晚上风大，他着凉了。
“先吃饭吧，菜要凉了。”吴邪给张起灵盛了一碗汤，“尝尝这个，炖了四个小时。”
张起灵低头喝汤，黑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表情。吴邪和其他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知道张起灵不习惯这种场合，但都希望能给他一些普通人的快乐。
“小哥，许个愿吧。”蛋糕端上来时，王胖子起哄道。
张起灵看着蛋糕上摇曳的烛光，眼神恍惚，像是被带回了某个遥远的记忆。烛光在他漆黑的眸子里跳动，像是夜空中唯一的星星。良久，他闭上眼睛，轻轻吹灭了蜡烛。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吴邪笑着说，切下一小块蛋糕放在张起灵面前，“尝尝看，特意做的养生版本。”
张起灵用勺子挖了一小口送进嘴里，细细品尝。突然，他皱起眉，放下了勺子。
“不合口味？”吴邪立刻问。
“太甜。”张起灵说，但嘴角却微微上扬......他在开玩笑。
桌上爆发出一阵笑声，吴邪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张起灵会开玩笑了！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偷偷观察着张起灵的表情，发现他虽然依旧沉默，但眼神柔和了许多，甚至偶尔会回应别人的话题。
饭后，吴邪神秘地拉着张起灵来到书房：“还有一个礼物。”
书桌上放着一个长方形的木盒。张起灵打开，里面是一把古剑的复制品......与他曾经使用的黑金古刀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材质不同，没有杀伤力。
“真品太危险，你现在还不能用。”吴邪解释道，“这个是特制的，重量和平衡感都跟真品一样，可以用来练习。”
张起灵拿起剑，手腕一转，挽了个漂亮的剑花。他的动作依旧流畅优雅，仿佛那把剑是他身体的延伸。吴邪看得入迷，几乎能想象出全盛时期的张起灵在古墓中如行云流水般的身影。
“喜欢吗？”吴邪问。
张起灵放下剑，突然上前一步，给了吴邪一个拥抱。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吴邪浑身僵硬......张起灵几乎从不主动肢体接触。那个拥抱很轻，很快，但吴邪能感受到对方胸腔里传来的温度和心跳。
“很喜欢。”张起灵在他耳边轻声说，然后迅速退开，像是自己也对这个举动感到意外。
吴邪呆立在原地，耳朵发烫，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膛。他想说些什么，却见张起灵已经转身走向院子，背影挺拔如松，只有耳尖微微泛红。
夜深了，客人们陆续离开。吴邪帮着收拾院子，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今天的张起灵像是打开了一点点心门，让他看到了里面那个有感情、会感动、甚至能开玩笑的人。也许，青铜门内的十年并没有完全磨灭他的人性，只是深藏了起来。
“我去看看小哥。”吴邪对正在收拾最后几个盘子的王胖子说，“他今天吃得比平时多，不知道胃受不受得了。”
张起灵的房门虚掩着，吴邪轻轻敲了敲：“小哥？我进来了？”
没有回应。吴邪推开门，发现张起灵坐在床边，背对着门口，肩膀微微发抖。
“不舒服吗？”吴邪快步上前，绕到他面前，顿时心头一紧。
张起灵脸色惨白，额头上布满冷汗，嘴唇被咬得出血。他的双手死死按着胃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又疼了？药在哪里？”吴邪慌乱地翻找床头柜，拿出常备的止痛药，“先吃这个，我马上叫医生。”
张起灵勉强吞下药片，但疼痛似乎没有缓解，反而愈演愈烈。他突然弯下腰，一口鲜血喷在地上，紧接着是剧烈的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坚持住！医生马上到！”吴邪一边拨通急救电话，一边扶住张起灵摇摇欲坠的身体，触手一片滚烫......他在发高烧。
十分钟后，救护车的鸣笛声划破夜空。医护人员冲进房间，迅速给张起灵做了初步检查。
“血压过低，心率紊乱，疑似急性中毒。”为首的医生快速说道，“需要立即送医洗胃。”
“中毒？”吴邪如遭雷击，“怎么可能？”
没有时间解释，医护人员已经将张起灵抬上担架。吴邪紧跟在后，脑海中飞速回放着今天的每一个细节......食物都是他亲自监督准备的，所有人都吃了，为什么只有张起灵中毒？
上车前，张起灵突然抓住吴邪的手腕，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却异常清醒：“林......医生......”
话未说完，他又是一口鲜血涌出，随即陷入昏迷。吴邪的心沉到谷底......林医生今天确实来过，说是提前做例行检查，还留下了一些“新配的药”。
“开快点！”吴邪对司机吼道，同时拨通王胖子的电话，“查林医生，现在！他可能给小哥下毒了！”
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刺眼。吴邪像困兽般来回踱步，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急救室的灯依然亮着，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王胖子和解雨臣匆匆赶来，脸色凝重。
“查到了，”王胖子压低声音，“那个林医生根本不是真正的林医生。真林医生一个月前在国外参加学术会议，至今未归。这个是冒牌货！”
吴邪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汪家？”
“不止。”解雨臣递过一张照片，“看这个。”
照片上是“林医生”走出医院的画面，他的白大褂袖口内侧隐约可见一个标记......反向的西王母宫符号。
“果然是他们。”吴邪的声音低得可怕，“找到他。”
“已经在找了。”解雨臣说，“黑瞎子带人去了他登记的住址，但估计......”
“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吴邪一字一顿地说，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敢动小哥，我要他生不如死。”
王胖子和解雨臣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是“吴小佛爷”的面具完全撕裂后的样子，是那个在地下世界令人闻风丧胆的吴邪。
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主治医生走出来，面色凝重：“病人情况暂时稳定，但非常危险。我们在他的血液中检测到一种罕见的生物碱，会破坏胃黏膜和神经系统。幸好送来得及时，再晚半小时可能就......”
“能治好吗？”吴邪打断他，声音嘶哑。
“已经洗胃并注射了解毒剂，但毒素已经部分吸收。”医生擦了擦汗，“接下来四十八小时是关键期。另外......”他犹豫了一下，“我们发现这不是第一次投毒，之前的检查报告中就有微量毒素积累的迹象。”
吴邪如遭雷击......也就是说，这个冒牌医生一直在缓慢地毒害张起灵，而今天加大了剂量。想到自己竟然让那个混蛋接近张起灵，吴邪恨不得给自己一刀。
“可以进去看他吗？”他艰难地问。
医生点头：“但不要太久，病人需要休息。”
重症监护室里，张起灵躺在各种仪器中间，脸色比床单还白，只有监护仪上的波纹证明他还活着。吴邪轻轻握住他的手，那只曾经强大无比的手现在冰凉无力，连着输液管和监测线。
“对不起......”吴邪将额头抵在他们相握的手上，声音哽咽，“我应该早点发现的，我应该保护好你......”
张起灵没有反应，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在坚持。吴邪就这样坐着，寸步不离，看着点滴一滴一滴落下，仿佛那是时间的沙漏。
凌晨三点，黑瞎子发来消息：找到假林医生了，在一个废弃工厂。人已经控制住，等吴邪发落。
吴邪看着病床上的张起灵，眼中燃起冰冷的怒火。他俯身在张起灵耳边轻声说：“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讨个公道。”
就在他准备起身时，张起灵的手指突然微微动了一下，接着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呼唤：“吴......邪......”
吴邪僵住了，心脏几乎停跳：“我在这里，小哥，我在这里。”
张起灵没有睁开眼睛，但眉头紧锁，像是陷入了某种噩梦：“别......走......”
这两个字击碎了吴邪所有的理智。他重新坐下，紧紧握住张起灵的手：“我不走，哪儿都不去。”他按下床头的呼叫铃，同时给黑瞎子发消息：先关着，等我指示。
医生赶来检查后表示这是药物引起的谵妄状态，病人并没有真正清醒。但吴邪已经无法离开了......张起灵在昏迷中呼唤了他的名字，这比任何清醒时的言语都更有力量。
天蒙蒙亮时，张起灵的状况突然恶化。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医护人员冲进来进行抢救。吴邪被推到角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给张起灵电击、注射强心剂，听着那些医学术语像刀子一样刺进耳朵。
“室颤！”
“血压测不到了！”
“再来一次！准备肾上腺素！”
雪疏（宋雪涧 林疏白）
都市现代 强强 双医生 虐攻身 胃病 发烧 虐文 BL 原创小说 HE
医学世家贵公子宋雪涧*疏离如霜清冷自持林疏白（shu）第二声
肠胃科主治医生宋雪涧28*心脏手术科室的天赋医生林疏白26
身高：184cm*182cm
一切医学什么的都是OOC，然后就是需要糖果解锁全文，先放在前面提醒，省得有宝子看到后面需要糖果扫兴，全文2.6W＋，码字不易，不喜勿喷，抱拳！点点小红心小蓝手，关注作者抓宝子看免费的文文。
欢迎点梗，免费点梗，但是要给吱吱大概的文章框架，评论区下方留言，也可以私信...
都市现代 强强 双医生 虐攻身 胃病 发烧 虐文 BL 原创小说 HE
医学世家贵公子宋雪涧*疏离如霜清冷自持林疏白（shu）第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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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1:
凌晨三点二十七分，市中心医院七楼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
宋雪涧摘下手套，指尖微微发抖。连续八个小时的腹腔镜手术，他感觉自己的肩膀都僵硬了，手术很成功......那位七十岁的老人穿孔的胃被完美缝合，但他自己的胃却在这漫长的八小时里发出了无数次抗议。
“宋医生，您没事吧？”护士小李递来一杯温水，眼中满是担忧，“您脸色很差。”
“没事，只是有点累。”宋雪涧接过水杯，强迫自己扯出一个微笑。温水滑过喉咙，却像刀子一样刮着胃壁。他知道自己应该吃点东西，但此刻除了躺下，他什么都不想做。
走廊的灯光刺眼而冰冷。宋雪涧机械地迈着步子，眼前开始出现细小的黑点。他以为是疲劳导致的视觉模糊，直到那些黑点迅速扩大，连成一片。
“宋医生？宋医......”
世界突然倾斜。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他感觉到一双手稳稳地接住了他下坠的身体。
消毒水的气味。这是宋雪涧恢复意识时的第一个感知。然后是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急诊科的病床上，手背上连着输液针。
“醒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宋雪涧转头，看到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坐在床边，正低头记录着什么。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是心外科的林疏白。
“林医生？”宋雪涧试图坐起来，却被一阵眩晕按回枕头上。
“别急。”林疏白放下病历本，伸手调整了输液速度，“血糖低，胃溃疡伴轻微出血，还有......”他停顿了一下，修长的手指轻轻托起宋雪涧的手腕，“指甲床发绀，嘴唇也是。”
宋雪涧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林疏白的手指很凉，触感却意外地令人安心。
“只是低血糖和胃病，老毛病了。”宋雪涧说，声音比想象中嘶哑，“谢谢林医生。”
林疏白收回手，表情依然平静：“你应该做一次全面检查，特别是心脏方面的。”
“工作太忙，等有空......”
“等有空？”林疏白打断他，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宋医生，你是医生，应该知道胃出血和心肌缺氧不是可以等有空的小问题。”
宋雪涧沉默了。他当然知道，只是宋家的家训是“病人永远第一位”，从小到大，他习惯了把自己的需求放在最后。
“我会考虑的。”最终他这样说。
林疏白似乎看穿了他的敷衍，但没再说什么，只是站起身：“葡萄糖输完就可以走了。明天别来上班。”
“可是我有门诊......”
“医嘱。”林疏白丢下这两个字，转身离开，白大褂下摆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宋雪涧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莫名感到一丝失落。他摇摇头，把这归咎于低血糖带来的情绪波动。
一小时后，宋雪涧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桌上堆着未写的病历和几封未拆的信件。最上面那封印着宋氏医学基金会的徽章......父亲的字迹。他不用拆开就知道内容，询问他何时提交最新研究论文，提醒他下个月的国际消化疾病研讨会。
宋雪涧从抽屉里取出奥美拉唑，合着温水吞下去。药片刮过食道，留下一路灼烧感。他打开电脑，开始写今天的手术报告。
窗外，天色渐亮。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宋雪涧的生活，似乎永远困在这个循环里：工作、疼痛、忽视、再工作。
他不知道的是，在走廊另一头的心外科办公室，林疏白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心电图皱眉沉思，然后在搜索栏输入：“先天性心脏缺陷......”
宋雪涧站在医院行政楼会议室门口，松了松深蓝色领带的结。他今早起床时胃部就隐隐作痛，现在那疼痛像一只无形的手，正缓慢而坚定地攥紧他的内脏。
“宋医生，早上好。”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宋雪涧转身，看见林疏白站在两步之外，白大褂下是一丝不苟的深灰色西装，手里拿着一个黑色文件夹。晨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近乎透明的光晕。
“林医生。”宋雪涧点头致意，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没想到你会参加这个研讨会。”
“心外科派我作代表。”林疏白的目光在宋雪涧脸上停留了两秒，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你脸色不太好。”
宋雪涧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只是没睡好。”
会议室的门开了，医务科的张主任招呼他们进去。宋雪涧刚要迈步，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胃部直窜上来，他猛地停住，右手不自觉地按住了上腹部。
“宋医生？”林疏白的声音很近。
“没事。”宋雪涧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直，“走吧。”
会议室的椭圆形长桌旁已经坐了十几位各科室的骨干。宋雪涧和林疏白被安排坐在相邻的位置。张主任开始介绍这次多科室联合研讨会的主题......“复杂病例的多学科协作诊疗模式探索”。
“今天我们特别邀请了宋氏医疗集团的宋雨泽副院长来参与讨论。”张主任的话让宋雪涧猛地抬头。
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从会议室侧门走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宋雨泽......宋雪涧的堂兄，宋家年轻一代中最受长辈青睐的接班人。
“感谢张主任的邀请。”宋雨泽的声音圆滑得像涂了油的丝绸，“特别是能见到我亲爱的堂弟。”他的目光落在宋雪涧身上，嘴角的弧度加深了，“父亲让我代他向你问好，他很期待你下周在亚太消化疾病论坛上的报告。”
那个报告他还没写完。
会议进入分组讨论环节。按照安排，宋雪涧和林疏白被分到了第三组，负责讨论一个同时涉及心脏和消化系统症状的复杂病例。
“患者男性，三十二岁，主诉反复胸痛伴上腹部灼烧感......”林疏白低声念着病例资料，修长的手指在纸面上轻轻移动。
宋雪涧强迫自己集中精力。疼痛像潮水一样一阵阵涌来，他的后背已经渗出冷汗。当林疏白翻到下一页时，他眼前突然一黑，手中的笔掉在了地上。
“抱歉。”他弯腰去捡，却发现林疏白已经先一步捡起了笔，同时将一个白色小药盒塞进他手里。
“饭后半小时服用。”林疏白的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不是普通的奥美拉唑，加了黏膜保护剂。”
宋雪涧愣住了。这种复合制剂医院药房并没有，需要特别配制。他抬头想询问，却见林疏白已经转向病例讨论，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过。
会议茶歇时，宋雨泽端着咖啡走到宋雪涧身边。
“听说你前几天晕倒了？”他压低声音，“家里很担心。你知道的，爷爷最不喜欢看到子孙辈体弱多病。”
宋雪涧握紧了手中的药盒：“只是低血糖。”
“希望如此。”宋雨泽啜了一口咖啡，“对了，父亲让我提醒你，下个月是爷爷八十大寿，家族理事会的人都会来。你最好......表现得好一点。”他的目光扫过宋雪涧略显苍白的脸，“毕竟，不是谁都能获得宋氏医院继承人的资格。”
宋雪涧没有回应。宋雨泽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向了另一群医生。
“你需要吃点东西。”
林疏白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手里拿着一盘三明治和一杯温水。
“谢谢。”宋雪涧接过食物，犹豫了一下，“还有这个。”他指了指口袋里的药盒，“你怎么会......”
“复合制剂对胃溃疡伴出血更有效。“林疏白简短地回答，“我是医生，看症状就能判断。”
宋雪涧咬了一口三明治。令他惊讶的是，这竟然是清淡的鸡肉馅，没有刺激性的调料，正适合他现在的胃。
“你很了解胃病饮食？”
林疏白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基础知识而已。”
后半段会议中，宋雪涧服下了林疏白给的药。令他惊讶的是，不到二十分钟，胃痛就明显缓解了。当轮到他们组汇报讨论结果时，他和林疏白配合默契，一个分析心脏症状可能对消化系统产生的影响，一个阐述胃部问题如何加重心脏负担，赢得了在场医生们的赞赏。
会议结束后，宋雪涧想找林疏白道谢，却发现对方已经匆匆离开。他只好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继续那永远处理不完的工作。
晚上八点，心外科护士站。
“林医生，3床的术后心电图。”护士长李敏递过一份文件，同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今天看了七次宋医生的病历。”
林疏白的手顿了一下：“只是例行检查各科室负责人的健康状况。”
“哦？”李敏挑眉，“那为什么特别标注了他每次胃痛发作的日期和时间？还做了统计分析？”
林疏白的耳尖微微发红：“职业习惯。”
“六年了，林医生。”李敏叹了口气，“从宋医生来医院实习第一天起，你就这样。什么时候才打算告诉他？”
林疏白合上文件夹：“没什么可告诉的。作为同事，关心一下而已。”
“包括特别配制针对他症状的胃药？包括记得他不吃辣、对乳糖轻微不耐受？包括......”
“李姐。”林疏白打断她，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恳求，“别说了。”
李敏摇摇头，走开了。林疏白打开电脑，屏幕上是一份未完成的论文：“先天性心脏缺陷在成年期的非典型表现”。他点开另一个文件夹，里面详细记录着宋雪涧近两年来的每一次健康异常：晕厥、胃痛、胸闷、指甲发绀......
窗外，夜色渐深。林疏白揉了揉太阳穴，关掉电脑。他拿起桌上的听诊器，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冰凉的金属面。
而在肠胃科办公室，宋雪涧正盯着手里空了的药盒发呆。药效很好，但他想不通的是......林疏白为什么会随身带着这种特别配制的胃药？就像......专门为他准备的一样。
Chapter2:
急诊科的呼叫像一把刀划破了深夜的宁静。
“肠胃科和心外科急会诊！三十二床，男性，四十五岁，反复上腹痛伴心悸两个月，加重一天！”宋雪涧放下写到一半的病例报告，抓起听诊器就往外跑。走廊的灯光惨白，照得他眼前发花。连续十八小时的工作让他的胃又开始隐隐抗议，但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疼痛，就像习惯了白大褂口袋里永远备着的胃药。
急诊抢救室里，监护仪的警报声此起彼伏。病人蜷缩在病床上，面色灰白，一手按着上腹，一手抓着胸口的衣服。
“血压......，心率......，血氧......”急诊护士快速汇报着。
宋雪涧刚要上前，另一个白色的身影已经先一步站到了病床左侧。
林疏白。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各自开始检查。
“上腹压痛明显，伴肌紧张。”宋雪涧的手指在病人腹部轻轻按压，“有溃疡病史吗？”
病人虚弱地摇头：“就是......经常胃痛......这次特别厉害......还觉得......心慌......”
林疏白的听诊器在病人胸前移动，眉头越皱越紧：“心音不正常，伴有轻微杂音。......他转向护士，“加心脏超声。”
宋雪涧迅速开了胃镜检查单，却听到林疏白补充道：“先排除心脏问题再考虑内镜，风险太高。”
“如果是消化道出血......”
“如果是心源性腹痛，胃镜可能诱发心衰。”林疏白的语气不容置疑。
抢救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位医生之间的分歧意味着什么......两个科室，两种诊疗思路，通常这会演变成一场专业尊严的较量。
宋雪涧深吸一口气，胃部传来一阵刺痛。他看向林疏白，发现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按在腹部的左手上，眼神微微闪动。
“你说得对。”宋雪涧突然说，“先做心脏评估，我可以同时准备胃镜，有需要立刻进行。”林疏白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安全第一。”
护士们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在这家医院，还从没有人见过宋医生向别的科室让步。
检查结果很快回来：心脏超声显示轻度心室扩大。
“不是典型心梗......”林疏白盯着报告，沉思道，“但心脏确实有问题。”
宋雪涧看着胃镜检查单：“胃镜显示多发溃疡，但没有活动性出血。”
他转向病人，“您平时吃什么药？”
“就......一些止痛片......最近工作压力大，吃得不太规律......”
林疏白突然抬头：“什么止痛片？”
“布洛芬......有时候双氯芬酸......”
两位医生同时变了脸色。
“药物滥用导致胃溃疡，同时加重了潜在的心脏负担。”宋雪涧快速说道。
“而心脏功能下降又导致胃肠道淤血，加重了溃疡症状。”林疏白接上他的话。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一瞬间达成了共识。
“加用黏膜保护剂。”宋雪涧开医嘱。
“减轻心脏前负荷。”林疏白补充道。
病人被安全转入ICU。当其他医生护士散去后，宋雪涧靠在护士站的台面上，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的胃痛加剧了，但比起这个，更让他惊讶的是刚才与林疏白那种近乎心灵感应般的配合。
“你需要休息。”
林疏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宋雪涧转身，看到他手里拿着两杯热饮。
“茶？”宋雪涧接过，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
“洋甘菊，加了一点蜂蜜。”林疏白的声音依然平静，但眼神却落在宋雪涧微微发白的嘴唇上，“对胃有好处。”
宋雪涧小心地啜了一口，温暖甜香的液体滑入食道，奇迹般地缓解了一些不适。“谢谢。今天的病例......很特别。”
“胃心综合征的一种表现。”林疏白靠在台面另一侧，“不过这么典型的病例很少见。”
“我们配合得......不错。”宋雪涧试探性地说。
林疏白的手指在杯子上轻轻敲击：“你是个好医生。”
这句简单的称赞让宋雪涧心头一暖。他正想回应，值班护士走了过来：“林医生，三床的心电图需要您看一下。”
林疏白点点头离开了，留下宋雪涧一个人站在护士站，手里捧着那杯温暖的茶，思绪万千。
凌晨两点，宋雪涧终于写完会诊记录。他伸了个懒腰，决定去医生休息室喝点水再继续工作。休息室里空无一人，只有一盏昏黄的壁灯亮着。
他刚坐下，门就被推开了。林疏白手里拿着一个保温盒走了进来。
“你还在。”他说，语气中听不出是陈述还是疑问。
“还有几个病历要写。”宋雪涧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你呢？”
“术后病人需要观察。”林疏白把保温盒放在桌上，“吃点东西吧。”
宋雪涧愣住了：“这是......？”
“宵夜。食堂早就关了。”林疏白打开盒子，里面是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和几个松软的馒头，“容易消化的。”
宋雪涧的胃适时地发出一声抗议。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你总是......很周到。”
“职业习惯。”林疏白坐在他对面，递过一双筷子。
Chapter3:
宋雪涧尝了一口粥，惊讶地发现味道出奇地熟悉......恰到好处的浓稠度，微微的甜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就像......就像小时候生病时母亲煮给他的一样。
“这粥......”
“不合口味？”林疏白问，声音里有一丝几不可察的紧张。
“不，很好喝。”宋雪涧又吃了一口，“只是......让我想起了一些事。”
林疏白似乎松了口气：“慢点吃。”
安静的休息室里，只有勺子偶尔碰触碗壁的声音。宋雪涧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工作之外共处一室，没有病例讨论，没有紧急抢救，只是......两个人，一顿简单的宵夜。
“你为什么选择心外科？”宋雪涧打破沉默。
林疏白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呢？为什么是肠胃科？”
“我喜欢那种......直接解决问题的感觉。”宋雪涧放下勺子，“看到病人从痛苦中立刻缓解，很有成就感。”他顿了顿，“当然，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写病历。”
出乎他意料的是，林疏白竟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容很淡，转瞬即逝，却让他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两颗闪烁的星辰。
“我选择心外科，”林疏白说，“是因为心脏是最诚实的器官。它不会说谎，有问题就会直接表现出来。”
“不像胃？”
“不像胃。”林疏白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胃痛可以忍，可以忽视，可以靠药物压制。但心脏......当它停止跳动时，一切都结束了。”
宋雪涧不知为何感到一阵心悸。他低头继续喝粥，避开那道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
“你该回去休息了。”林疏白突然说，“已经连续工作超过十八小时了。”
宋雪涧摇头：“还有工作......”
“明天还有明天的工作。”林疏白站起身，收拾好保温盒，“医生也是人，需要休息。”
宋雪涧想反驳，却打了个哈欠。疲惫像潮水一样突然涌上来，他意识到林疏白是对的。
“好吧，我收拾一下就走。”
林疏白点点头离开了。宋雪涧收拾好东西，突然想起自己的听诊器落在了ICU。他折返回去取，路过心外科办公室时，发现门虚掩着，灯还亮着。
出于好奇，他轻轻推开门。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林疏白大概去查房了。宋雪涧的目光落在桌上的一张照片上......年轻的林疏白穿着毕业袍，站在一所国外著名医学院的校门前，表情严肃得像在参加葬礼。
他忍不住微笑，目光扫过整洁的桌面，最后落在半开的抽屉上。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几盒药......正是他常用的那种胃药，旁边还有一个小本子。
宋雪涧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拉开了抽屉。小本子上密密麻麻记录着日期和时间，旁边标注着“饭后疼痛”“空腹疼痛”“夜间发作”等字样。最近的记录正是今天，写着“会议期间发作，给药后缓解”。
他的心跳突然加速。这些......全是关于他的？
走廊传来脚步声，宋雪涧迅速合上抽屉，退到门口。当林疏白出现在走廊另一端时，他假装刚刚到达。
“忘了听诊器。”他举起手中的听诊器解释道。
林疏白点点头：“早点休息。”
回到公寓，宋雪涧躺在床上，脑海中回放着今天的一切，那个疑难病例，他们默契的配合，那碗温暖的粥，还有......抽屉里的药和记录本。
他翻身把脸埋进枕头。林疏白为什么要记录他的胃痛发作？为什么随身携带特制的胃药？为什么......对他如此关注？
最奇怪的是，他发现自己并不反感这种关注。相反，一种久违的温暖感觉在胸口蔓延，让他暂时忘记了胃部的隐痛。
窗外，第一缕晨光已经悄悄爬上了天际。宋雪涧闭上眼睛，梦里全是那双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宋雪涧盯着电脑屏幕，眼前的数字开始模糊成一片。他眨了眨眼，试图集中注意力。墙上的时钟显示凌晨四点十八分，这已经是他连续工作的第三十六个小时。
手机屏幕亮起，是父亲的短信：“亚太消化论坛的PPT修改好了吗？理事会很看重这次报告。”
宋雪涧的胃抽搐了一下。那份只完成了一半的PPT正尴尬地挂在他的电脑屏幕上。他伸手去拿咖啡杯，却发现已经空了，杯底残留的褐色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
“宋医生，您还不休息吗？”值班护士小张探头进来，“您脸色很差。”
“马上就好。”宋雪涧挤出一个微笑，手指在键盘上机械地敲打着。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从胃部窜上来，他猛地弯下腰，额头抵在桌沿上。
“宋医生？”
“没事......”他艰难地直起身，“只是......有点胃痛。”
小张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叫急诊科看看？”
“不用，我自己就是医生。”宋雪涧从抽屉里摸出药瓶，倒出两粒吞下，“你去忙吧。”
护士离开后，宋雪涧深吸一口气，继续工作。药效渐渐发挥作用，疼痛变得钝重而遥远。他机械地翻动着资料，眼前却浮现出父亲严厉的目光和爷爷失望的表情。宋家不需要弱者，不需要失败者。这个信条从小就被刻进他的骨髓里。
窗外的天色渐渐亮起。宋雪涧终于完成了PPT的最后一张幻灯片，点击保存的那一刻，一阵剧痛突然席卷而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他弯下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不......不是时候......”他咬着牙喃喃自语，试图站起来去拿急救箱，却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前栽去。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从喉咙涌出，然后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急诊抢救！消化道大出血！医生晕倒了！”
刺耳的呼叫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医护人员推着平车在走廊上狂奔，车上的宋雪涧面色惨白，嘴角还残留着血迹。
“血氧下降！血压下降。”
“快！准备输血！”
“叫内镜室准备急诊胃镜！”
混乱中，一个白色的身影推开人群走了进来：“我来处理。”
林疏白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冰冷，但站在最近的护士却看到他接过听诊器时手指的轻微颤抖。
“林医生，这是宋医生......”
“我知道。”林疏白已经戴好手套，动作利落地检查着生命体征，“血红蛋白多少？”
“刚抽的血，结果还没......”
林疏白的听诊器在宋雪涧胸前移动，眉头越皱越紧，“心率快而弱，休克表现。”
医护人员迅速行动起来。林疏白俯身撑开宋雪涧的眼睑检查瞳孔，两人的脸近在咫尺。宋雪涧的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坚持住......”林疏白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求你......”
站在一旁的护士惊讶地抬头，但林疏白已经恢复了专业的冷静：“准备内镜止血，我来操作。”
“可是林医生，您是心外科......”
“我在消化内科轮转过两年。”林疏白已经脱下手表，卷起袖子，“现在没时间等他们的人了。”
内镜室里，监控仪的警报声此起彼伏。林疏白的手稳如磐石，操控着内镜在宋雪涧的食道和胃部穿行。屏幕上显示出一个巨大的溃疡面，正汩汩冒着鲜血。
“止血。”林疏白简短地指示，护士立刻递上器械。
他的动作精准而克制，每一个操作都恰到好处，既止住了出血，又避免了对周围组织的伤害。当最后一处出血点被封闭时，监护仪上的数字开始缓慢回升。
“血压回升，心率正常，血氧正常。”护士汇报道。
林疏白轻轻吐出一口气，摘下手套：“送ICU观察，继续输血，静脉用PPI，每小时监测生命体征。”
他跟着平车走出内镜室，突然注意到走廊尽头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副院长秦放，正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一幕。
“林医生，”秦放走近，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我听说你在给宋医生做胃镜？”
“紧急情况。”林疏白简短地回答。
“你们......关系不错？”秦放的目光在昏迷的宋雪涧和林疏白之间来回扫视。
林疏白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同事之间互相照应而已。”
秦放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当然，当然。只是医院里已经开始有人议论了......你知道的，两个科室负责人走得太近，难免会有人觉得......不妥当。”
“抢救病人有什么不妥当？”林疏白反问，声音依然平静，但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秦放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别误会，我只是提醒一下。毕竟......医院是个讲究规矩的地方。”他拍了拍林疏白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林疏白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两秒，然后快步跟上推往ICU的平车。
三天后，宋雪涧被转到了普通病房。失血后的虚弱让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但每次醒来，都会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保温盒，里面装着精心准备的流食......有时是熬得浓稠的小米粥，有时是清淡的蔬菜汤，总是刚好在他醒来时还保持着适宜的温度。
这天下午，宋雪涧正靠在床头看书，门被轻轻推开了。林疏白穿着白大褂走了进来，手里照例拿着一个保温盒。
“今天感觉如何？”他走到床边，自然地拿起床尾的查房表查看。
“好多了。”宋雪涧放下书，“谢谢你......救了我。”
林疏白的手顿了一下：“职责所在。”
“护士告诉我，是你做的内镜止血。”宋雪涧注视着他，“我不知道你还会这个。”
“基本技能。”林疏白打开保温盒，里面是炖得软烂的鸡肉粥，“吃点东西。”
宋雪涧接过碗，突然问道：“为什么是你值班那天？我记得心外科和消化科的急诊班表不同。”
林疏白背对着他调整输液速度：“我调班了。”
“为什么？”
“巧合。”
宋雪涧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鲜美的滋味在舌尖蔓延。他抬头看向林疏白：“这些食物......是你做的？”
林疏白没有直接回答：“合口味吗？”
“很好吃。”
林疏白转过身，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给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我查过你的病历，知道你以前用过哪些药，对哪些食物不耐受。”
“只是这样？”宋雪涧不知为何感到一丝失落。
“医生应该了解病人的情况。”林疏白的声音依然平静，但眼神却飘向了窗外。
一阵沉默。
宋雪涧慢慢吃完粥，突然想起什么：“我昏迷的时候......好像听到你说了什么。”
林疏白的手指微微收紧：“你听错了。”
“是吗？”宋雪涧笑了笑，“大概是我在做梦吧。”
林疏白收起空碗，动作利落地检查了宋雪涧的伤口和生命体征：“恢复得不错，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不行，”宋雪涧摇头，“我还有工作......”
“医嘱。”林疏白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至少休息一周。”
宋雪涧张了张嘴想反驳，却看到林疏白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情绪......那不仅仅是医生的专业关切，更像是......担忧？恐惧？他说不清，但那种眼神让他心头一颤。
“好吧，”他最终妥协了，“一周。”
林疏白似乎松了口气：“明天我再来看你。”
他转身要走，宋雪涧突然叫住他：“林医生......谢谢你。不只是为了救我，还有......这些。”他指了指空了的保温盒。
林疏白站在门口，背对着他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带上了门。
宋雪涧靠在枕头上，思绪万千。他想起那天在内镜室门口看到的秦放，想起护士们交换的眼神，想起林疏白抢救他时流露出的那一丝紧张......这一切都让他感到困惑又莫名温暖。
与此同时，医院行政楼的副院长办公室里，秦放正翻看着一份档案。桌上摊开的文件显示着林疏白和宋雪涧近期的排班表，上面用红笔圈出了所有两人同时值班的日期。旁边还有几张照片......林疏白走进宋雪涧的公寓楼，两人在医院天台交谈......
秦放拿起电话：“帮我查一下宋氏医疗集团和宋雪涧的关系网......对，特别是关于继承人的事。”
他放下电话，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宋雪涧......林疏白......有意思。”
窗外，夕阳西下，将整个医院笼罩在一片血色之中。
国际医学研讨中心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宋雪涧调整着领带的松紧度，胃部残留的隐痛提醒着他两周前那场大出血的教训。
“你的部分在十点半。”
宋雪涧转头，看到林疏白站在身后，手里拿着会议流程表。自从出院后，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参加学术活动。林疏白今天穿了深灰色的西装，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一颗，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刀，锋利而冰冷。
“我知道。”宋雪涧接过流程表，两人的手指短暂相触，又迅速分开，“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林疏白微微点头：“你的胃......”
“已经好了。”宋雪涧打断他，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尖锐，“我复查过了。”
会场内人头攒动。宋雪涧的报告进行得很顺利，他关于复杂性消化道溃疡的治疗新方案赢得了不少掌声。走下讲台时，他看到林疏白站在最后一排，脸上带着罕见的微笑。
会议结束后，宋雪涧正在整理资料，林疏白走了过来。
“有个疑难病例想请教你。”林疏白的声音依然平静，但眼神却闪烁不定，“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宋雪涧抬头：“现在？”
“我家离这里很近。”林疏白补充道，“资料都在家里。而且......我煮了汤，对你的胃有好处。”
宋雪涧犹豫了一下。自从发现林疏白抽屉里那些关于自己的记录后，他一直有种说不清的别扭感。但专业好奇心和对那碗汤的莫名期待最终占了上风。
“好吧，不过不能太久。”
林疏白的公寓出乎意料地温馨。浅色的木质家具，整洁的书架，阳台上的几盆绿植生机勃勃。整个空间散发着淡淡的雪松香气，就像林疏白本人一样，清冷却令人安心。
“随便坐。”林疏白脱下西装外套，卷起衬衫袖子，“汤在厨房，我去热一下。”
宋雪涧在沙发上坐下，目光扫过客厅。茶几上整齐地摆放着几本医学期刊，旁边是一台笔记本电脑。他的视线被书架上一个蓝色的文件夹吸引......标签上写着“特殊病例研究”。
“先喝点汤。”林疏白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汤，“然后我们再讨论那个病例。”
汤的香气勾起了宋雪涧的食欲。他接过碗，尝了一口，眉毛惊讶地扬起：“这是......药膳？”
“山药茯苓排骨汤。”林疏白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对脾胃虚弱有帮助。”
宋雪涧又喝了几口，温暖的感觉从胃部扩散到全身：“没想到你还会做药膳。”
“我父亲是中医。”林疏白轻声说，“小时候经常看他给病人配药。”
这是林疏白第一次提起自己的家庭。宋雪涧正想追问，手机突然响了。是宋雨泽。
“抱歉，我接个电话。”
Chapter4:
他走到阳台，电话那头传来堂兄冷淡的声音：“爷爷问你的亚太报告准备得怎么样了。下周就是寿宴，别让家族失望。”
“我知道。”宋雪涧握紧手机，“我已经在准备了。”
“最好如此。”宋雨泽顿了顿，“对了，听说你最近和心外科的林医生走得很近？”
宋雪涧的后背一僵：“只是工作关系。”
“希望如此。别忘了宋家的规矩。”电话挂断了。
宋雪涧站在阳台上深吸一口气。宋家的规矩......不与下属发展私人关系，不与可能影响职业判断的人走得太近，不做出有损家族声誉的行为。这些规矩从小就被灌输进他的脑海。
回到客厅，林疏白正在笔记本电脑上查看什么。听到脚步声，他迅速切换了屏幕。
“工作上的事？”他问。
“家族事务。”宋雪涧不想多谈，“你说的那个病例......”
林疏白点点头，拿起茶几上的蓝色文件夹，却一不小心将整个文件盒打翻了。纸张散落一地。
“我来帮你。”宋雪涧蹲下身开始捡拾文件。突然，他的手停住了。在一堆医学论文下面，有一个单独的红色文件夹，标签上清晰地写着：“先天性心脏缺陷......宋雪涧”。
时间仿佛凝固了。宋雪涧盯着那个名字，耳边嗡嗡作响。
“这是......什么？”他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林疏白僵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宋雪涧翻开文件夹，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笔记、剪报和研究资料，最早的时间标注竟然是三年前。其中一页详细记录了他近两年来的每一次胸闷、晕眩和疲劳发作，甚至包括他指甲床发绀的频率和程度。
“你一直在......研究我？”宋雪涧站起来，手中的纸张颤抖着，“像研究一个实验品？”
“不是那样的。”林疏白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是在......”
“是在什么？”宋雪涧打断他，胸口剧烈起伏，“监视我？收集数据？等着看我什么时候会倒下，好写你的下一篇论文？”
“我是在担心你！”林疏白提高了声音，这在他是极为罕见的，“三年前你在一次学术会议上晕倒，我刚好在场。你的症状......太典型了。”
“典型？”
“先天性心脏缺陷的症状。”林疏白向前一步，“我试图提醒过你，但你总是......”
宋雪涧冷笑一声，“我是个肠胃科医生，林疏白。如果我有那么严重的心脏问题，我会不知道？”
“很多患者在儿童期症状轻微，成年后才显现。”林疏白的语气恢复了专业冷静，“你的唇色、指甲、容易疲劳......这些都符合。我一直在找机会让你做详细检查，但你总是拒绝。”
宋雪涧把文件夹摔在茶几上：“所以你就在背后偷偷记录？你知不知道这有多......”
林疏白的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但很快被冷静取代：“作为医生，我有责任......”
“不，你不是我的医生！”宋雪涧抓起外套，“我以为我们是......至少是朋友。结果我只是你的一个研究项目？”
他大步走向门口，林疏白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宋雪涧，听我说完。你的心脏真的有问题，如果不及时治疗......”
“放开。”宋雪涧甩开他的手，“我再也不会相信你说的任何一个字了。”
门被重重摔上。宋雪涧站在电梯里，呼吸急促，胸口传来一阵陌生的刺痛。他以为是愤怒导致的，没有在意。
回到家，宋雪涧径直走向酒柜，倒了一大杯威士忌。酒精灼烧着刚刚痊愈的胃，但他不在乎。他一口气喝干，又倒了一杯。
墙上挂着的家族照片中，父亲严肃的面孔仿佛在注视着他。宋家的男人从不示弱，从不生病，从不失败。这个信条支撑着他走到今天，也压得他喘不过气。
第三杯酒下肚时，胸口的疼痛突然加剧。宋雪涧弯下腰，手中的杯子掉在地毯上。这次不是隐隐作痛，而是尖锐的、撕裂般的痛感，从胸腔正中向四周辐射。
他挣扎着摸到手机，本能地按下最近通话记录中的第一个名字......林疏白。
电话接通了，但他已经痛得说不出话。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他听到林疏白急切的声音：“宋雪涧？宋雪涧！坚持住，我马上到！”
然后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刺眼的白光。这是宋雪涧恢复意识时的第一感觉。他慢慢睁开眼，认出这是医院ICU的天花板。他想动一动，却发现身上连着各种管子和导线。
“醒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宋雪涧转头，看到林疏白坐在床边，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白大褂皱巴巴的，像是已经穿了很久。
“我......怎么了？”宋雪涧的声音嘶哑。
“应激性心肌炎，加上轻度心梗。”林疏白的语气平静，但握着的笔却在他指间微微颤抖，“你的心脏确实有问题，宋雪涧。冠状动脉造影显示先天性畸形。”
宋雪涧闭上眼睛。酒精、愤怒、胸痛......一切都说得通了。
林疏白放下笔，“但你总是拒绝讨论，拒绝检查。”
宋雪涧睁开眼，看着天花板：“有多严重？”
“需要进一步检查确认。”林疏白深吸一口气，“但我怀疑是先天性冠状动脉异常......”
病房陷入沉默。监护仪的滴答声显得格外响亮。
“你会是我的主治医生吗？”宋雪涧终于问。
林疏白摇摇头：“我推荐了最好的心外科专家......我的导师张教授。”
宋雪涧点点头，突然感到一阵疲惫。他的目光落在林疏白皱巴巴的白大褂上：“你一直在这里？”
“嗯。”
“为什么？”宋雪涧直视他的眼睛，“如果我只是你的一个研究病例......”
林疏白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你应该休息。明天张教授会来做全面检查。”
“回答我，林疏白。”
林疏白的肩膀微微绷紧：“你知道为什么。”
宋雪涧的心跳突然加快，监护仪上的波形跟着变得密集。两人都没再说话，但某种无形的、沉重的东西在空气中流动着。
最后，林疏白轻轻地说：“睡吧。我就在外面。”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他盯着天花板，思绪万千。愤怒、困惑、恐惧......还有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在他胸腔中翻腾，比任何肉体上的疼痛都要强烈。
窗外，夜色深沉。一颗星星孤独地挂在空中，微弱但倔强地闪烁着，就像某个人的眼睛。
诊断报告上的黑字在白纸上格外刺眼。
“先天性冠状动脉起源异常......”宋雪涧轻声念出这些术语，每一个词都像锤子敲在他的胸口。作为医生，他太清楚这些诊断意味着什么......潜在的心肌缺血风险，猝死可能性，必要时的外科矫正手术......
“从影像上看，你的左冠状动脉起源于肺动脉，而非主动脉。”张教授推了推眼镜，“这在婴儿期通常是致命的，但你的情况特殊，所以活到了现在。”
活到了现在。多么轻描淡写的说法。
“治疗方案？”他的声音冷静得不像在讨论自己的生死。
“轻度活动限制，避免剧烈运动和过度劳累。”张教授递给他一份医嘱单，“可能需要手术矫正。”
“手术风险？”
“视情况而定，大概百分之十五至百分之二十的死亡率。”
宋雪涧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百分之二十的几率他会死在手术台上。宋家不能接受一个病弱的继承人，更不会接受一个可能随时死去的接班人。
“谢谢您，张教授。”他站起身，努力保持平稳的语调，“我会认真考虑。”
走出诊室，宋雪涧没有回病房。他乘电梯上了顶楼，推开天台的门。傍晚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拂过他的脸。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车流像血液一样在街道的血管中流动。
他摸出烟盒......一个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碰的习惯。打火机的火苗在风中摇曳，就像他此刻岌岌可危的健康状况。
“医生不应该抽烟。”
宋雪涧的手一抖，烟差点掉在地上。林疏白不知何时站在了天台门口，白大褂被风吹得微微鼓起。
“尤其是心脏病人。”林疏白走近，伸手拿走了他唇间的香烟，在栏杆上按灭。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猜的。”林疏白站到他旁边，两人肩并肩望着远处的城市轮廓，“你总是喜欢高的地方。医学院时，每次考试前你都会去图书馆天台。”
宋雪涧转头看他：“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医学院习惯？”
林疏白的侧脸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我比你低两届。你大概不记得了，但你曾经在一次生物化学考试前，在天台帮一个晕血的一年级生处理过鼻子出血。”
宋雪涧皱眉搜索记忆，却找不到这个片段：“那是你？”
“不是。”林疏白轻轻摇头，“我只是恰好看到了。那时我就知道，你会成为一个好医生。”
暮色渐深，天台的灯光自动亮起，在林疏白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宋雪涧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在非工作环境下如此平静地交谈。
“为什么是我？”宋雪涧突然问，“医院里有那么多病人，为什么偏偏关注我？”
林疏白沉默了片刻：“最初是因为症状。你的表现太典型了，作为心外科医生，职业病发作。”他顿了顿，“后来是因为......你。”
“我？”
“你总是把自己放在最后。”林疏白的声音低了下来，“病人、工作、家族......你考虑所有人，除了自己。我见过太多这样的医生，最后都......”
“都死了？”宋雪涧苦笑。
林疏白没有回答。
夜风渐凉。宋雪涧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林疏白立刻脱下白大褂披在他肩上。这个动作如此自然，仿佛已经做过千百次。
“张教授是个好医生。”林疏白说，“但他太保守了。你的情况需要更积极的治疗方案。”
“比如？”
“手术。越早越好。”
宋雪涧摇头：“百分之二十的死亡率。”
“在我手里，不超过百分之十。”
宋雪涧猛地转头看他。林疏白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那是顶尖外科医生才有的自信。
“你想做我的主治医生？”宋雪涧问，“即使......即使之前发生的一切？”
“如果你允许。”林疏白的声音异常柔和，“但这不是作为朋友的建议，而是作为专业医生的判断。”
朋友。这个词在两人之间悬着，带着未说出口的更多可能性。
宋雪涧望向远处闪烁的城市灯光：“我需要考虑。”
“当然。”林疏白点头，“不过在此之前......”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药盒，“今天的药。你应该在晚饭后服用的。”
宋雪涧接过药盒，两人的指尖短暂相触，一丝微妙的电流在空气中蔓延。
“谢谢。”宋雪涧轻声说，“不只是为了药。”
林疏白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回去吧，起风了。”
三天后，宋雪涧签下了手术同意书，主刀医生一栏写着“林疏白”三个工整的字。从那天起，林疏白正式成为了他的主治医师，两人的关系也因此变得复杂起来......既是同事，又是医患，还有那些未曾言明的微妙情感。
“心电图。”林疏白戴着医用手套的手指轻轻按在宋雪涧裸露的胸膛上，冰凉的电极贴片随之贴上皮肤，“别紧张。”
宋雪涧躺在检查床上，努力控制呼吸。林疏白靠得如此之近，他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混合雪松的气息。当林疏白弯腰调整导联位置时，白大褂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小段锁骨和若隐若现的银色项链。
“心率有点快。”林疏白瞥了一眼监护仪，嘴角微微上扬，“放松。”
“我在放松。”宋雪涧有些恼火地说，却感到心脏跳得更快了。
检查结束后，林疏白帮他取下最后一个电极贴片，手指不经意地擦过他的肋骨下方。宋雪涧猛地吸了一口气。
“弄疼你了？”林疏白立刻停下动作。
“没......没事。”宋雪涧迅速坐起身，拉好病号服。他不敢承认，那一瞬间的触感带来的不是疼痛，而是完全相反的感觉。
林疏白似乎没有察觉他的异常，专注地记录着检查结果：“明天开始术前准备，我们需要加强心肌营养，改善循环......”
宋雪涧注视着他低垂的睫毛和微微蹙起的眉头，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用从未有过的角度观察这个人......不再是那个高冷疏离的心外科医生，而是一个为了他的健康全心投入的......什么人？医生？朋友？还是......
“宋雪涧？”林疏白抬头，疑惑地看着他，“你在听吗？”
“嗯。”宋雪涧仓促移开视线，“术前准备，我明白。”
林疏白点点头，突然伸手整理了一下他歪斜的衣领。这个自然而亲密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林疏白迅速收回手，耳尖微微泛红。
“我......我去准备明天的药。”他匆忙离开了病房。
宋雪涧望着关上的门，胸口那种奇怪的悸动再次出现。这次他知道，这不全是心脏病的缘故。
深夜的医院安静得能听见输液管中液体滴落的声音。宋雪涧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轻轻推开了病房的门。他没有睁眼，从脚步声判断是林疏白......那种独特的、不紧不慢的节奏已经刻进了他的记忆。
脚步声在床边停下。宋雪涧能感觉到林疏白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温暖而沉重。他保持着均匀的呼吸，假装仍在熟睡。
一阵衣物摩擦的窸窣声，林疏白似乎弯下了腰。宋雪涧闻到那股熟悉的雪松气息越来越近，近到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脸颊。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但尽力保持面部肌肉的放松。
宋雪涧等待着，不确定自己在期待什么。然后，就在他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唇上的温度时，林疏白突然停住了。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然后是后退的脚步声。门轻轻关上的声音。
宋雪涧睁开眼，监护仪上的心率曲线暴露出他并不平静的内心。他抬手触碰自己的脸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林疏白呼吸的温度。
第二天早晨查房时，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及那个夜晚的插曲。林疏白一如既往地专业冷静，而宋雪涧则表现得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今天感觉如何？”林疏白检查着他的瞳孔反应。
“还好。”宋雪涧注视着他白大褂领口上别着的钢笔，“就是......睡得不太踏实。”
林疏白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需要调整安眠药剂量吗？”
“不用。”宋雪涧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不是药能解决的问题。”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某种无声的交流在其中流动。林疏白的喉结微微滚动，最终先移开了视线。
Chapter5:
“下午有个术前会诊。”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我需要向你详细解释手术方案。”
“好。”宋雪涧点头，然后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结束后......一起吃饭？”
林疏白惊讶地抬眼，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你的饮食需要严格控制。”
“我知道。”宋雪涧微笑，“所以我想尝尝你说的那个......对心脏好的鱼汤。你自己做的。”
林疏白的睫毛快速眨动了几下，嘴角微微上扬：“好。”
这个简单的音节在宋雪涧耳中却像一段美妙的乐章。他看着林疏白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也许心脏病确诊不全是坏事......至少它让他看清了一些一直被忽视的东西，一些比心脏更深处的东西。
医院走廊的灯光刺得宋雪涧眼睛发痛。他刚刚结束一台历时五小时的胃部肿瘤切除手术，疲惫像铅块一样压在他的肩头。距离心脏手术的日子越来越近，但他的术前检查报告却被林疏白打回来三次......“指标不达标，需要继续调理”。
“宋医生！宋医生！”
急促的喊声从身后传来。宋雪涧转身，看到护士小李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脸颊涨得通红。
“急诊科那边出事了！家属在闹，点名要见您！”
宋雪涧皱眉：“什么家属？我今天没有急诊病人。”
“是......是上周那个胃穿孔的病人，术后并发感染，现在多器官衰竭......”小李喘着气，“家属说是医疗事故，要讨说法。”
“那台手术不是我做的。”宋雪涧的胃部隐隐作痛，“是刘副院长主刀。”
“但病历上有您的会诊意见签名......”小李犹豫道，“家属认准了您是负责人。”
宋雪涧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确实记得那个病例......一位五十多岁的男性，胃溃疡穿孔，本是个常规手术。当时秦放特意请他去看过病人，让他签了个简单的会诊意见。他根本没参与手术决策。
还没等他理清思绪，一阵嘈杂声从电梯方向传来。五六个男女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走来，领头的壮汉满脸通红，手里挥舞着一份文件。
“就是他！宋医生！我叔叔就是被他害死的！”壮汉指着宋雪涧吼道。
宋雪涧站在原地，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先生，请冷静一点。您叔叔的手术不是我做的，我只是......”
“放屁！这上面有你签名！”壮汉把文件拍在宋雪涧胸前，“你们这些医生互相包庇！我叔叔好好的一个人，做个胃手术就没了！”
文件边缘划过宋雪涧的锁骨，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他翻开文件，确实是那个病人的病历，最后一页有他的会诊签名......“建议术前完善心脏评估”，日期是手术前一天。
“这份会诊意见只是常规建议，与术后感染没有直接关系。”宋雪涧尽量保持语气平稳，“如果您有疑问，可以走正规医疗纠纷处理程序。”
“程序？老子要的是公道！”壮汉突然揪住宋雪涧的衣领，“你们这些富家子弟，仗着家里有钱有势，拿人命当儿戏！”
宋雪涧被拽得一个踉跄，后背撞在墙上。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胃部直窜上来，他的视野边缘开始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家属的怒吼、护士的尖叫、围观者的窃窃私语全都混在一起。
“放开他。”
一个冷得像冰的声音切开了嘈杂。林疏白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尽头，白大褂下的肩膀绷得笔直，眼神锋利得能杀人。
壮汉愣了一下，手稍微松了松：“关你什么事？”
“我是这家医院的心外科主任。”林疏白一步步走近，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刀锋般清晰，“你手里的病人病历上也有我的会诊签名。如果要追究责任，连我一起。”
壮汉的气势明显弱了几分：“你......你们都是一伙的......”
“医疗事故有正规调查程序。”林疏白停在一步之外，目光直视对方，“但袭击医生是明确的违法行为。保安已经在电梯口了，你是自己松手，还是等他们来？”
壮汉最终松开了宋雪涧的衣领，骂骂咧咧地退后几步：“这事没完！我们会起诉的！”
林疏白没有理会，转身扶住宋雪涧：“能走吗？”
宋雪涧点点头，但刚迈出一步就膝盖一软。林疏白的手臂立刻环住他的腰，稳稳地撑住了他。
“胃......胃痛......”宋雪涧咬着牙说，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林疏白的眼神瞬间变了：“心跳？”
“快......而且......胸口闷......”
林疏白二话不说，一把将宋雪涧打横抱起。周围响起一阵惊呼，但林疏白置若罔闻，大步走向急诊科。
“放我下来......”宋雪涧虚弱地抗议，但疼痛让他无力挣扎。
“闭嘴。”林疏白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你的嘴唇都紫了。”
急诊科的医护人员看到林疏白抱着宋雪涧冲进来，立刻推来了平车。林疏白小心地将宋雪涧放下，但手仍然护在他的背后。
“急性胃痉挛诱发心肌缺血，心电图、心肌酶、胃镜准备！”林疏白快速吩咐，同时熟练地解开宋雪涧的衬衫纽扣。
当冰凉的电极贴片贴上胸口时，宋雪涧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林疏白的手立刻覆上他的额头：“忍一下，很快就好。”
检查结果印证了林疏白的判断......胃酸分泌过多引发剧烈痉挛，加上情绪激动，导致本已脆弱的心脏供血不足。
“需要住院观察。”林疏白对护士说，然后转向宋雪涧，“这次你必须好好休息，手术日期要推迟了。”
宋雪涧刚要反驳，急诊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西装革履，不怒自威......宋雪涧的父亲，宋氏医疗集团董事长宋振国。
“爸......”宋雪涧挣扎着想坐起来。
宋振国扫了一眼病房，目光在林疏白扶着宋雪涧的手上停留了一秒，然后冷冷地说：“听说你又被卷进医疗纠纷了？”
“那不是我负责的病例。”宋雪涧的声音比想象中虚弱。
“不重要了。”宋振国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我已经安排好了，下周你去巴黎医院进修，至少两年。”
宋雪涧瞪大了眼睛：“什么？但我有手术......”
“那边的医疗条件更好。”宋振国打断他，“而且李教授的女儿也在那里读博士，你们可以多接触。”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浇在宋雪涧头上。李教授的女儿......父亲这是在安排相亲，甚至不打算掩饰。
“我不需要特殊安排。”宋雪涧咬牙道，“我的手术已经定好了，林医生......”
“林医生？”宋振国终于正眼看向林疏白，“就是这位......抱着你进来的医生？”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林疏白站直身体，平静地迎上宋振国的目光：“宋先生，您儿子的心脏情况特殊，现在不适合长途飞行或环境变动。”
“你是他的主治医生？”宋振国挑眉。
“是的。”
“那么你应该很清楚，他的健康状况不适合继续高强度工作。”宋振国的语气不容置疑，“家族已经决定了，他需要休养，顺便考虑个人问题。”
宋雪涧的手紧紧攥住床单：“我的健康问题我自己最清楚。而且我的个人问题也不需要家族安排！”
“哦？”宋振国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所以那些传言是真的？你和这位......林医生......有超出医患关系的关系？”
宋雪涧的呼吸一滞。他没想到父亲会如此直接地质问。眼角余光里，他看到林疏白的指节因握拳而发白。
“宋先生。”林疏白的声音异常冷静，但每个字都像经过千锤百炼，“作为宋雪涧的主治医生，我必须强调，他现在最需要的是稳定的治疗环境和情绪状态。任何重大生活变动都可能加重他的病情。”
宋振国冷笑一声：“作为父亲，我认为什么对我的儿子最好，我比你更清楚。”
“是吗？”林疏白突然上前一步，“那您清楚他的先天性心脏问题应该在婴儿期就被发现并治疗吗？您清楚他这些年来的每一次胸闷、晕眩都是心脏在求救吗？您清楚如果再拖下去，他可能活不过四十岁吗？”
宋振国的脸色变了：“你......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林疏白的声音低了下来，但更加锐利，“作为医生，也作为......关心他的人，我绝不会让他在这种情况下离开我的监护。”
宋雪涧震惊地看着林疏白。这是第一次，林疏白在公开场合如此明确地表达对他的......那是什么？关心？责任？还是......更多？
宋振国的表情从震惊转为愤怒：“你凭什么......“
“爸！”宋雪涧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胸口炸开。监护仪上的心率瞬间飙升，刺耳的警报声响彻病房。
“心室颤动！准备除颤！”林疏白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虐攻】弃猫
年下/位高权重少将攻/枪伤/战损
一款在老婆面前嘴硬到死的战损豹崽子。
1.6w一发完
雪豹alpha*极地雪狼beta
萧驭*林序南
"依我看，你先前就不该答应上级的安排，猫科动物可没这么容易养熟。"
兔狲晃着酒杯，目光落在林序南后颈的纱布上。抬手唤来侍应生，将对方面前的烈酒换成柳橙汁，接着说道。
"我小时候，隔壁宿舍的那只成年云豹，就在易感期将上级匹配的omega咬成了半残。"
醉酒后，安逢一的兽耳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林序南捏着那对毛茸茸的尖耳。指腹下的绒毛柔软温暖，与他多年来熟悉的...
年下/位高权重少将攻/枪伤/战损
一款在老婆面前嘴硬到死的战损豹崽子。
1.6w一发完
雪豹alpha*极地雪狼beta
萧驭*林序南
"依我看，你先前就不该答应上级的安排，猫科动物可没这么容易养熟。"
兔狲晃着酒杯，目光落在林序南后颈的纱布上。抬手唤来侍应生，将对方面前的烈酒换成柳橙汁，接着说道。
"我小时候，隔壁宿舍的那只成年云豹，就在易感期将上级匹配的omega咬成了半残。"
醉酒后，安逢一的兽耳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林序南捏着那对毛茸茸的尖耳。指腹下的绒毛柔软温暖，与他多年来熟悉的雪豹耳朵触感截然不同。
猫科动物...养不熟？
听到“半残”二字，林序南后颈的伤处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抬手摸了摸那道即将愈合的狰狞伤疤，没再开口。
两人从酒吧打车回到基地，林序南先把醉醺醺的omega送回了公寓，随后绕路回到了狼种分化基地。
一进门，便有一道少年身形的小alpha猛地跑过来，撞进林序南怀里，拽住他的衣角，闷声不响掉眼泪。
“秋廷？”林序南被半大的少年撞得一趔趄，勉强稳住了身形，将比自己矮了半个脑袋的豹猫alpha按在怀里安抚，紧接着在对方身上闻到一丝熟悉的气味。
豹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竟化成原型，毛茸茸一团缩在哥哥腿边打哆嗦。见状，雪狼也只是轻轻叹气，极有耐心的蹲下身，从豹猫身上摘下几根黑白相间的动物毛发。
beta早就意识到不对劲，循着雪松信息素扩散的方向看去，与不远处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萧驭此刻躲在暗处，挺拔的身形隐在夜色中，藏蓝色收腰制服被银扣皮带紧紧扎住，将腰线勾勒得恰到好处。
他身段修长、气质冷锐，作为基地最出类拔萃的半兽少将，萧驭那双世间罕见的冰蓝色瞳孔，几乎是整个作战团最具威慑力的标志。
“萧驭。”
再次见到曾经咬噬、贯\\\穿自己身体的alpha，林序南面对秋廷时那副温柔包容的神情瞬间消逝，他将瑟瑟发抖的豹猫抱在怀里，望向雪豹的目光锐利而冰冷。
“你来狼种基地做什么？”
高傲的雪豹alpha在基地一向拥有最高通行权，他上前两步，将身形完全暴露在灯光之下，笑着反问道。
“这小玩意儿能来，凭什么我不行？”
离得近了，林序南才看清萧驭如今的模样。
多日没见，自己的身上的伤已经基本恢复如初，倒是雪豹少将，远看人模人样，四肢都被妥帖平整的作战制服紧紧包裹，可离得近了，便能看出这人脸上瘦了一大圈。修理整齐的黑发乱蓬蓬的，眼底通红，露出的一段脖颈上，还有几道尚未结痂的血痕。
林序南当然清楚雪豹alpha的自愈能力有多强，能被这些小伤磋磨成这副模样，这么多天里，萧驭怕是一直没能走出禁闭室。
“秋廷是上级为我安排的作战搭档，你又算什么？”
林序南在萧驭那里受过重伤后，上级领导便将秋廷指派为雪狼的新战斗搭档。
豹猫年纪小，尚且处于分化阶段，身上并没有作战任务。说是搭档，倒像是给林序南安排了一个闲散职位，没事便养养伤，陪粘人的豹猫崽子训练。
“林序南，你是我的beta。”
萧驭今晚是撬开禁闭室的锁，一路逃出来的。
从受陌生信息素刺激，被迫进入易感期咬伤作战搭档开始，一直到今天，alpha始终没能光明正大走出那方狭窄的禁闭室。
他从队医口中得知安逢一带林序南去酒吧的消息，情绪敏感的弃猫在狭小的铁屋子里闷闷不乐几小时，不断用尾巴焦躁的拍打着地面。
萧驭被困在黑暗中数着心跳捱到午夜，终于还是偷偷溜进了狼种基地，只想闻闻林序南身上有没有沾染其他人的气味。
谁知却在那人宿舍床上发现了一只盘着尾巴眯眼休息的未成年豹猫。
从前自己信息素紊乱，在诊疗室痛苦的撕咬皮毛时，林序南便选择违背医嘱，偷偷把大猫带回自己的宿舍。
他会瞒着医生为雪豹卸下勒进皮肉的止咬器，也会在alpha因为腺体受伤而痛到彻夜难眠时，给予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曾经独属于萧驭的位置、细腻的感情和无微不至的呵护，如今都被一个半大的毛头小子夺了去。雪豹心有不甘，却也羡慕秋廷那副年轻的、未经历过重伤与病痛的躯体。
......
“萧少将贵人多忘事，还是这些天在禁闭室关坏了脑子？你永远不能完全标记一个beta，我也不属于任何人。”
对方嘲弄的语气听来冰冷刺耳，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不带一丝情绪，像在面对一个毫不在意的陌生人。
见状，雪豹周身气焰骤然熄灭，他情绪激动，苍白的皮肤瞬间蒙上一层淡淡的殷红。
铺天盖地的雪松信息素逐渐笼罩了正在分化期的豹猫，秋廷耐不住，蜷在林序南怀里颤抖不止，低声呜咽着。
“你他妈冷静点，发疯差点要了我的命不说，还要搭上秋廷吗！”
林序南见状立马脱下外套裹住了神志不清的豹猫，掏出通讯设备拨通了基地警报电话。
很快便有巡逻警带队前来，暗光下，beta将怀里浑身发烫的秋廷交到医生手里，亲自盯着猫崽子被抬上担架。
“砰！”
林序南身后，电击棍的嗡鸣先于肉体碰撞声响起。
“嗷呜...”
方才还红着眼的雪豹alpha生生承受了电击的剧痛，灼烧的痛苦从脊骨传至四肢百骸。
脊椎在高压电流下弯成弓形，身上漂亮的银灰色毛发突然炸开。他喉咙里滚出半声呜咽，随即在粗暴的击打下变回了兽形。冰蓝色的眼睛化成黯淡无光的灰绿，皮毛上也蹭满血迹，早已不复从前光鲜神气的模样。
当第二棍落下时，萧驭的前爪已经刨碎了水泥地面。
林序南一声阻拦的喊声卡在嗓子眼里。他快步上前，面对承受着剧痛奄奄一息的萧驭，按下了医护人员下针的手。
“你们做什么？”
“注射麻醉剂，怕他攻击医护人员。”队医根本不顾一个小小半兽的阻拦，将吸管一般粗的针头深深刺入雪豹的后颈。
冰凉的液体流入皮肤，被剧痛折磨到无力挣扎的大猫又痛苦的呜咽一声，肌肉开始剧烈痉挛。
“他现在无法自主控制信息素，万一出现信息素紊乱情况，随行医者都要跟着受罪。”
医护人员收起工具，对一旁的雪狼解释了一句。
“他身上这些伤，哪里来的？”
雪豹此时无力的耷拉着脑袋，目光浑浊而涣散。黑白相间的毛发间有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暗红色干涸的血迹将身上的长毛沾成了一缕缕干硬的条状。
林序南摸到一手细碎的血沫，这才意识到萧驭为何要在基地内穿整套的作战制服。alpha兽形伤成这样，人形布满伤痕的模样，应该更难看。
“伤害作战搭档是大忌，萧少将这些天在禁闭室也不消停，那些伤都是锁链留下的勒痕。就这样还能溜到这里，回去也少不了挨罚。”
听完这话，林序南心里莫名有些酸涩胀痛。
萧驭已经在麻醉剂的作用下彻底失去了意识，他下意识用手指梳理着大猫沾血的毛发，不免想起两人刚刚成为搭档的那些日子。
......
两年前，萧驭在战场上受了重伤，腺体受损。那段时间他的易感期和信息素都极度不稳定，经常出现攻击行为，上级为他指派了多个契合度极高的omega单独照顾，却无一人能顺利近身。
因此，萧驭的伤情恢复非常不理想，偶尔坐着轮椅被医护人员推到花园放风的时候，遇见了无聊闲逛的林序南。
“老婆...我的......”
战场上杀伐决断的萧少将在病中冲一个陌生雪狼beta喊老婆这件事，至今被提起，都是一桩让人啼笑皆非的八卦。
那时候林序南正一个人蹲在湖边，嘴里吊着两片面包，又撕了一片投喂湖水中的鲤鱼和身边胖嘟嘟的鸽子。听到这声莫名其妙的称呼，惊讶地回过头，便对上了萧驭那双独一无二的冰蓝色眼睛。
萧少将。
萧驭是基地精英中的精英，能靠近这位天之骄子般的s级alpha，是多少人挤破头都求之不得的事。
为了安抚他的易感期，最快恢复战斗状态，林序南即刻被上级指派去照顾对方，等他身体好了，两个人便顺其自然成为作战搭档。
重伤的alpha身心状态极度不稳定，也只有作为beta的林序南能哄住他。身上伤痕累累的雪豹alpha在伤药折磨下连维持人形都困难，时不时便会不受控制的露出耳朵和尾巴。
他经常耷拉着毛茸茸的耳朵靠在林序南身上，安静的昏睡，像个重伤无力的孩子。耐不住疼痛化成兽形时，林序南便把病殃殃的大猫裹在一张暖融融的羊毛毯中，轻声细语的哄着喂药、喂糖水。
萧驭对林序南的依恋和包容太过明显，那时候，基地大部分人都认为，两个人一定能顺理成章的成为作战搭档，甚至相伴终生的伴侣。
可惜天不遂人愿。
已经基本恢复健康的雪豹alpha在一次晚宴中被fq的omega勾起了易感期，回到基地公寓后，林序南皱着眉推开意识模糊的萧驭，连同这个人身上甜腻勾人的omega信息素气息，都叫人无力接受、心寒至极。
可失去意识的易感期alpha岂是一个beta能控制的，原始的欲\\望早已彻底占领雪豹的身心。
雪狼推阻厌烦的态度更是激怒了对方，萧驭彻底发狂，不仅在床////事上强///迫了林序南，更在标记时，咬穿了beta后颈平坦的皮肤。
直到今天，想起那个不堪的夜晚，林序南依旧心有余悸。
beta在基地中是比alpha、omega更珍贵的资源。他们不受信息素和生理周期的控制，在作战中更冷静沉稳，且能对AO产生安抚作用。因此上级在知道此事后，第一时间给予林序南补偿，并重罚了伤在伤病期的萧驭。
在那之后，萧驭便被关进了禁闭室，而林序南则重新选择了秋廷，专心陪伴自己尚未成年的豹猫作战搭档。
长达几个月的治疗期，林序南已经彻底痊愈，却再也没有见过萧驭。
......
“他不是故意的。”
回忆与现实有一瞬的交叠，林序南一怔，望向身边的队医，忍不住追问一句。
“你说什么？”
队医见他这幅样子，叹了口气，又耐着性子解释一遍：“我说，他不是故意攻击你心尖上那只豹猫小崽儿的，只是因为受伤的缘故无法控制信息素。情绪激动引起的信息素外泄而已，不能全怪他。”
“哦。”
林序南听了也只是抿抿嘴，没说什么。
“序南，小崽儿缓过来了，你跟我们一起去诊疗室吗？”
不远处，雪狼相熟的队医冲这边喊了一句。林序南扭过头，看向坐在担架床上眼神懵懂的小豹猫。
他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和刺激，此时支棱着两只耳朵，茸毛乱糟糟的，尾巴也落在一旁，暂时收不回去。
陪伴秋廷才是林序南的主要责任，他没怎么犹豫，转身便打算离开。却被一只毛茸茸的大爪子按住了衣角。
萧驭也醒了。
那双黯淡的灰绿色眼睛盛着太明显的情绪，与沉默内敛的萧少将不同，兽形时的大猫情绪和想法都更加外放，毛尖儿一捋一捋的血印子刺痛了林序南的眼睛。
他能从雪豹的眼神中读出很多感情，那一瞬间林序南甚至想劝说自己沉溺于此，溺毙在这双写满了渴求与深深悔意的眼睛里。
可后颈时不时传来的钝痛，像一种恰到好处的幻觉，不断提醒着雪狼，眼前人是基地最高不可攀的s级alpha。
一个没有腺体和信息素的beta，在他身边，所谓的安抚和陪伴，不过只能落个皮肉撕裂鲜血四溢的结局。
萧驭真正需要的，是能承受暴力xing///爱，同样拥有原始欲\\望的omega。
他不能一错再错。
于是林序南没有犹豫，从雪豹布满伤痕的抓垫下拽出自己的衣角。他坚定走向豹猫的同时，队医又拿起一支针剂，再次刺入雪豹布满针孔的后颈。
“唔噜...”
萧驭这会儿疼到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眼前的视线也变得模糊。肌肉痉挛拧起一阵绞痛，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难耐的痛吟，神志不清的望着林序南离去的背影。
这声呻吟很像雪豹幼崽无助的呜咽，林序南喜欢豹猫，喜欢小崽儿。萧驭便撑着最后的清明学他们的叫声，乞求对方不要狠心弃养自己。
可惜重伤中的萧驭，追不上林序南的影子。
这一幕与记忆中的场景相重叠，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萧驭甚至还在剧痛中回想——
花园里的林序南会将面包喂给鸽子和锦鲤，眼前的林序南会将关心与宠溺留给受了委屈的秋廷。
而自己只在重病时拥有过对方片刻的温柔，用强权换来的怜悯和同情，也许根本算不得真心。
/
两个月后，秋廷正式成年。与同批学员一同前往战场进行人生第一次实训任务。这是基地筛选半兽的最后一项考验，能顺利完成任务的学员，意味着正式成长为成年作战体。
豹猫走了，那段时间林序南乐得清闲，白天训练，晚上跟兔狲一同喝酒闲聊。
这天安逢一让雪狼陪自己去训练场，送他的猎豹伴侣随队出任务。
“你跟付延煜先天速度差距也太大了，等咱们赶过去，猎豹都到前线侦查好几圈了。”
林序南和安逢一身穿白色作战服，漆皮黑靴高度在膝盖以下，恰到好处的包裹着beta和omega纤细却极具力量感的小腿，纯白腿箍连着小巧的急救包，胸前银徽在镜子前反射出猎猎寒光。
"是兔狲和猎豹有先天差距，我跟付哥都是人形，天生一对。"安逢一终于整理好了制服和发型，嘴上说着天生一对，行动上却十分着急，也是怕错过与爱人分离前的一面。
到达训练场，兔狲见到跟在萧驭身后的猎豹少校后，立即兴高采烈地冲了上去。林序南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不舍的神情，又想起前些天安逢一所谓的“猫科无情论”只觉得啼笑皆非。
无情，无情。
说到底，无情的只有他家这个弃猫一样可怜巴巴的雪豹。
萧驭显然没想到林序南会过来，付延煜离开后，他依旧愣愣的望着心上人所在的方向，久久无法回神。
他发觉自己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身穿作战服的林序南了，健康、潇洒、英气逼人的雪狼beta，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被自己的伤情磋磨到只剩一口气。
基地最出色的狼种少校，校官中唯一的beta。金色肩章代表着属于林序南最耀眼的终生荣誉，也是这一刻，萧驭终于意识到，这个人是不一样的。
他不会成为任何人的私有物和附庸，短暂的停歇也仅仅因为服从上级安排是他不可违抗的天职。投喂锦鲤和鸽子，照顾重伤难愈的雪豹，陪同未成年豹猫训练。骨子里的善良和慈悲让他选择了很多个落脚地，可任何人，都不会成为他前进的束缚。
也许曾经的萧驭有过机会，却还是在一场粗暴的xing事后彻底失去了对方。
不得不承认，这世上唯一能将自由不羁的林序南拉下神坛的，只有萧驭。
“少将，祝您得胜而归。”
这是萧驭出事后第一次带兵出战，他的状态其实不怎么好，别人都有作战搭档或伴侣送行，唯独位高权重的雪豹少校孤身一人。
林序南面对着那双能将自己一颗心溺毙的冰蓝色眼睛，强颜欢笑。他忍住了想要替对方整理领扣与袖章的冲动，用最生疏的称呼，同他告别。
“能不能，摸摸我的耳朵？”
临行时，萧驭依依不舍的望着对方，试探性的问。
从前林序南总会在他伤痛不止时捏捏大猫柔软的耳朵尖儿，哄着对方喂糖水。beta没有信息素，而这样的相处模式给了萧驭极大的安抚，成了他痛苦时，最渴望的温暖。
“傻。”
林序南愣了愣，嘴上嗔了一句，却还是踮起脚尖顺从的碰了碰alpha毛茸茸的耳尖。众目睽睽下，一向冷漠威严的雪豹少将，嘴角勾起一个浅淡满足的笑意。
好像这样，自己就不再是无人陪伴的弃猫了。
\
送走萧驭，林序南的生活终于又回到正轨。他像过去二十多年一样勤恳训练，偶尔练兵，时刻准备上前线御敌。
这期间安逢一给他介绍了几个犬科将官、校官，悠闲的兔狲omega拿着一沓照片给他挑，什么灰狼郊狼沙漠狐，肩宽腿长的alpha穿着各色作战服，林序南看着没什么反应，倒是安逢一乐在其中，好似全然忘了远在战区的付延煜。
没过多久，萧驭率领的精兵团与秋廷所在的新兵选拔营先后回到基地。
作为搭档，林序南主动到基地外接秋廷，却发现平安回到基地的青年人数并不多，带兵校官望着雪狼急切的目光，不太理解他的反应。
“一部分中途放弃了，还有一部分中了敌人的埋伏没能回来。这很正常，年年都是如此。”鬣狗大校无所谓的解释着，人命在他嘴里，轻贱如草芥。
“那秋廷呢？A级豹猫alpha，三个月前才刚成年，我亲自送他离开的。”
林序南目光急切，又将归队的少年们看了个遍，却依旧没发现秋廷的身影。
“那小子昨天在密林深处中埋伏，失踪了。”
“密林深处连敌军部队都没有，所谓的埋伏不就是捕兽夹吗，不致命的手段罢了，你们去救啊！”
林序南在基地一向是出了名的好脾气，鬣狗alpha没想到他会在这种事上急成这样，难道真跟那半大小子相处出感情了？
“林少校，你还年轻，缺乏实战经验。这批A级alpha并不是多宝贵的作战资源，密林深处藏匿的危险比你我想象的更可怕。没有一支队伍会冒着如此危险去救一个藉藉无名的青年，作为带队校官，我需要以大局为重。”
这番冠冕堂皇的搪塞让林序南怒意更甚。
无法将豹猫的生命价值置于全队安危之上，那为什么不及时动用个人力量进行营救？难道只因为豹猫没有荣誉没有背景，在这群人眼里，是一条低贱的性命。
可这件事归根结底都是上级预判的失误，打着筛选的名义让一群初出茅庐毫无作战经验的毛小子前去送命，如果参与作战的是自己，是任何一个成年半兽，都不会在不见天日的密林中无故失踪。
“你们不肯给这些孩子机会，又怎么指望他们成为宝贵作战资源？”
他想起秋廷日日夜夜踏实训练的模样，那个总是蹦蹦跳跳喊自己哥哥的少年，豹猫用了多少年时间才穿着属于自己的作战服走上战场，一条鲜活的人命，就在校官的互相推辞与责任规避中，化为泡影。
林序南没法说服自己接受这样的结局。
新兵营与萧驭的军团先后回到基地，雪豹远远就发现了基地外身着训练服的林序南。
看到那人正跟鬣狗alpha对话，他便意识到对方是来接秋廷的。心中雀跃的思绪沉寂了一瞬，却还是因为见到对方而感到欣喜，战场上受的伤都没那么难耐了。
他走近才发现事态与自己预料中的不同，林序南居然正红着眼与对方争辩什么。萧驭念及对方前些日子在自己身边受了伤，怕这人吃亏，连忙上前劝慰。
“你冷静一下好不好，序南，你先冷静。”
“萧少将？”
林序南回头，用一双通红的眼睛四下打量对方。他紧紧握着拳，指甲都要刺破掌心皮肉，整个人抑制不住发着抖。
“序南啊，我话就说到这里。总之，大部队不可能为一个A级alpha主动冒险。萧少将作战经验远比我丰富，这些孩子们也都累了，还有什么话你直接问少将吧。”
鬣狗明显不想继续同他纠缠，更不想得罪雪豹。随意找了个理由，招呼着筋疲力尽的青年alpha们一同离开了。
基地外只剩了雪豹和雪狼面面相觑，萧驭斟酌着，想开口说些什么，林序南却没给他机会。
“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回基地吧，我去救他。”
beta一把甩开萧驭的手，抬起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湿润，转身便打算回去申请配枪，亲自营救困在密林中的豹猫。
“序南。”
萧驭怎么可能眼睁睁看他冒险，抬手紧紧攥住beta戴着袖箍的胳膊，还有话要说。
“鬣狗说的有道理，你作战经验不够，不能贸然冒险。何况豹猫他只是一个A级......”
"萧驭！"
林序南早已被秋廷失踪和那些所谓的道理逼红了眼，他闻声回头，用一双通红的眼睛紧紧盯着雪豹的脸。
那一瞬间，对方的五官神色都不再明晰。像雾里看花一般，两个人的视线、心境与阶层都隔着一层无法跨越的屏障。
“连你也这样认为对吗？怎么，A级半兽的命不是命，那我一个连分化级别都没有的beta用来换秋廷的命，岂不是再合适不过了？”
林序南狠狠甩开钳制住自己的那只手，上前两步抓住对方的肩膀，稍用力气便能将战场上受了伤的少将按在粗糙冰冷的墙面上。
衣料遮挡下，alpha后背深可见骨的伤口被硌出大片的血渍，浸透了惨白的纱布。萧驭疼得浑身发抖，眼睫止不住地颤着，却还是抬起一只手，扶正了林序南金色的肩章。
“你不要胡思乱想，在我这里没有谁比你更重要。序南，我以上级将官的身份，要求你回基地参与日常训练，不可以擅自行动。”
萧驭被跗骨的痛意磨得没了脾气，他像是累极了，多年来挺直的脊背终于出现一丝崩塌的征兆。
雪狼愿意为那只相识不久的豹猫做到如此地步，一命换一命？
萧驭在心里苦笑，回想起自己无数次在战场上与死神擦肩的时刻，除了战神的美誉之外，他从未得到过半分爱护与疼惜。
“是啊萧驭，你是将官，是我和秋廷的上级......说到底，你的心境与鬣狗大校又有什么区别。”
那一瞬间林序南只觉得可笑，生死关头，他该为对方话语间不自觉透露出的偏爱和珍重而感动吗。萧驭这个人，居然也会用那些不切实际的大道理和一颗真心作为要挟。
“秋廷和你不一样，他在训练场险些搭上性命才走到今天，他才二十岁！”
面对雪豹再三阻拦，林序南通红的眼底也昭示着一瞬情绪的崩溃。
他无法像那些冷漠的高层一样眼睁睁看着初出茅庐的小少年在人生第一次作战中丢了性命。那豹猫艰辛的来时路算什么？同类厮杀、血与汗交织构成的成长之路又算什么？
“基地所有的高层都顾念着你金贵的命，萧少将，他们可以为了你踩碎我日夜努力的二十年。这世上多一个半残的beta没有关系，可唯独不能失去一位出类拔萃的s级少将。”
“你永远都不会懂我的，萧驭。”
当林序南湿润着眼眶说出这句话时，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两人之间其实是有爱在的。
他真真切切的爱过眼前位高权重的alpha少将，所以才会在两人观念出现分歧时，因为不被理解而感到彻骨的心寒。
“那你呢，你懂我吗？”
接二连三的质问让萧驭心脏不停地绞着疼，那个被荣誉与战功推至高位的alpha，多年来不可以流泪示弱、不可以退缩后悔，甚至不可以为自己争取足够养伤时间的雪豹少将，罕见地，对着面前多情又无情的面庞，落下一滴眼泪。
萧驭知道自己要挺起胸膛活下去，要带着无上的荣耀成为战场上最坚不可摧的神祇，要安如磐石，要亲眼看着无数鲜活的生命沉寂的死去。
他唯独不知道怎样才能将这个人留在自己身边。
“林序南你听着，生命从来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我也不允许你用自己的性命去换任何人的。你人是自由的、心也是自由的，唯独这条命，是我的。”
萧驭强硬的态度和冰冷的眼神让雪狼更加无力，他慢慢松了手，整个人颓废的后退几步，用掌心捂住了红肿的眼眶。
“那你去吧，萧少将。“
两个人换了位置，黄昏中，beta整个人颓然靠着墙面，紧紧盯着那双受伤的冰蓝色的眼睛。
凭空涌上的胜负欲剥脱了他最后一分恻隐之心，林序南嘴角带笑，用最轻飘的语气结束了两人毫无意义的争执。
他倒想看看，自命不凡拥有大量作战经验的s级少校，有没有本事将人毫发无伤带回来。
“天亮之前将秋廷毫发无伤的带回来，我答应你，往事一笔勾销。”
\
萧驭真的走了。
好像他原本的计划就是拦下林序南，将前去营救秋廷的对象换成自己。
雪狼愣愣地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alpha后背深深浅浅的血迹在深色作战服间并不明晰，墙面上留下的点点猩红，也与落日余晖一同隐在了黑夜里。
林序南强撑的力气也在这一刻散尽，他孤身一人回到公寓，望着冰冷的天花板，想到自己今天白忙活一场。到头来，一个人也没带回来。
付延煜踏着一阵风赶过来的时候雪狼还在对着天花板数星星，猎豹是急性子，遇事时敲门询问的礼仪忘了个干净。
林序南被他吓得从床上猛然坐起，望着面前并不熟悉的alpha，满脸疑惑。
“萧少将人呢？”
听他提起萧驭，林序南原本就提着的心猛然绞痛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时间才发现，距离对方离开，已经过去了整整六小时。
“私人营救任务，你找他做什么？”林序南走到桌边，给着急上火的猎豹扔了瓶瓶装水，“缓缓。”
“谁给他派的任务？他现在最重要的任务不应该是去医务处报道吗，我还以为他又整天赋异禀那一出，见你一面伤都好全了。”付延煜这时候摆不出好脸色，知道结果后心里更加着急，起身便准备往外走。
“等等，你说他伤哪儿了？”
付延煜的话像一记闷棍敲在林序南头上。他猛地站起身，水瓶"啪"地掉在地上，水花溅湿了裤脚。
"什么伤？萧驭他......"林序南的声音有些发抖，"他不是刚从前线回来吗？"
猎豹alpha闻言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双猫科动物特有的竖瞳顿时盛满了焦虑："前线？你以为他这两个月是去度假的吗？"
付延煜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医疗报告，扔进对方怀里。
"他腺体旧伤复发，战场上医疗能力有限，所以后背还有两处子弹残片没取出来，医生要求至少卧床两周……"
林序南展开报告单，上面的医学术语密密麻麻，唯独"枪伤严重感染"和"腺体功能衰竭"几个词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他看起来明明......"林序南想起训练场外萧驭挺拔的身影，那身制服将他的腰线勾勒得一丝不苟，全然是一副高高在上、云淡风轻的模样。
"看起来人模狗样是吧？"付延煜冷哼一声，"连续打了三针强效止痛剂才站得起来，不顾医生劝阻，铁了心要尽早回到基地。大夫说他再这样折腾下去，作战能力就彻底废了。"
林序南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报告单，纸张在他掌心攒成了皱皱巴巴的一团。
他突然想起萧驭在基地外按住他时，那只瘦削的手在微微发抖；想起对方向来苍白的脸色在黄昏中显得更加病态；想起他转身走向密林时，后背制服上那片不自然的深色痕迹。
那不是黄昏的光影，而是干涸的血迹。
"我要去找他…"林序南的声音突然冷静得可怕。
"你去哪里找？"付延煜闻言愣了几秒，眉头皱成了死结，"你不会真让他一个人去了吧？"
林序南没有回答。他转身抓起桌上的配枪，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付延煜愣了一下，随即追上去："等等，你知道那地方多危险吗？"
"知道。"林序南系紧战术腰带，金属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所以才要去。"
猎豹alpha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笑了："行，我跟你一起。"
/
夜色如墨，密林深处的树冠将月光切割成斑驳的碎片。
林序南和付延煜沿着萧驭留下的痕迹前进，他们踏过折断的树枝、寻找密林中偶尔出现的血迹，还有混着血水气味的雪松信息素。
"他走得很急。"付延煜蹲下身，指尖蹭过一片叶子上的暗红，"伤口肯定又裂开了。"
林序南没说话，他的嗅觉不如alpha敏锐，但越往深处走，那股混合着铁锈味的雪松气息就越发明显。他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了，呼吸都变得困难。
三小时后，天边泛起鱼肚白，两人终于在一处山谷边缘发现了打斗痕迹。
几具敌方半兽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血腥味浓得令人作呕。林序南上前查看，发现他们身上都有致命的枪伤痕迹。
可萧驭身上也有伤。
林序南甚至不敢往深处想，那个人是怎样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忍受伤口迸裂的痛苦，捱住枪支惊人的后坐力，将敌人们一击致命。
beta沉浸在情绪里，寒风吹在脸颊，如同刀割一般。在基地看过的伤情报告像一把无形的利刃，痛意后知后觉，在密林中，一刀刀凌迟着林序南盛满酸楚的心脏。
"萧驭！"
林序南走神的间隙，付延煜突然大喊一声，冲向悬崖边缘。
雪狼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跟着跑过去，看到悬崖下方十几米处有一个突出的金属岩架，一个黑白相间的身影静静躺在那里，身下是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还活着吗？"亲眼目睹这血淋淋的场景，林序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有多年带兵作战的经验，分明早已习惯了战场上刀剑无眼、血流成河。可唯独这一刻，林序南亲眼看到萧驭满身鲜血生死未卜的模样，一瞬间四肢僵硬，连呼吸都窒住了。
付延煜已经变回猎豹形态，矫健地沿着岩壁向下攀爬。林序南迅速解开绳索固定好，紧跟着滑了下去。
岩架上的景象让林序南胃部一阵绞痛。
萧驭重伤后被迫化作兽形，那身漂亮的皮毛被血污浸透，腹部狰狞的伤口还在源源不断往外渗血。更可怕的是他的右前爪——几乎被某种利器斩断，只剩一点皮肉还牵连着。
付延煜见状立刻变回人形，手忙脚乱地翻找急救包："妈的，这伤......"
林序南跪在雪豹身边，手指颤抖着抚上那被血水和寒露浸得湿漉漉的皮毛。alpha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冰蓝色的眼睛紧闭着，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尚有一丝生机。
"秋廷呢？"林序南突然想起此行的目的。
付延煜指了指岩架另一端："在那儿，昏迷了，目测没有生命危险。"
林序南这才注意到角落里蜷缩着的豹猫。他看起来只是受了些轻伤，明显是被萧驭保护得很好。
"先救萧驭。"林序南撕开急救包，手稳得不可思议，"你去联系救援。"
付延煜点点头，变回猎豹形态敏捷地攀上悬崖。林序南独自留在岩架上，小心翼翼地处理着雪豹的伤口。当消毒水碰到那道腹部伤口时，昏迷的大猫身体剧烈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的呜咽。
"忍一忍......"林序南轻声说，手上的动作却不停，他必须尽快处理好这些伤口，避免更致命的感染。
雪豹在昏迷中被活生生痛醒，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涣散的瞳孔好一会儿才对焦。
看到林序南的瞬间，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他艰难地动了动脑袋，用鼻子轻轻蹭了蹭beta的手腕。
湿漉漉的血水弄脏了beta雪白的皮肤，萧驭口鼻涌出的鲜血一时完全止不住。平日漂亮又神气的大猫此刻像是在血腥中滚了一圈，可林序南已经没有半分不耐。
他小心翼翼的拭去对方脸上的血，好似只是在打理一只爱滚泥巴的调皮小猫。
"乖，不要动。"林序南声音发紧，"你伤得很重。"
萧驭似乎想说什么，但只发出一串破碎的气音。他的目光转向角落里的豹猫，又回到林序南脸上，带着急切的神色。
"秋廷没事。"林序南读懂了他的意思，"你...把他保护得很好。"
雪豹的眼睛微微弯了弯，像是笑了。随后眸底那一丝光亮渐渐暗淡下去，呼吸也变得更浅，胸口的起伏几乎微不可闻。
"萧驭...萧驭！"林序南慌了，用力拍了拍雪豹的脸，"别睡，听见没有？救援马上就到！"
雪豹的耳尖动了动，终究还是撑不住，缓缓闭上了眼睛。林序南手忙脚乱地检查他的脉搏，微弱的心跳在自己指尖搏动，很轻，但仍透着一线生机。
直到此刻，林序南紧绷的神经才有了一瞬放松。
他瘫坐在岩架上，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晨光中，他仔细端详着昏迷的alpha，发现对方瘦了很多，肋骨在皮毛下清晰可见。
"你到底......"林序南的声音哽住了。
他没再出声打扰萧驭休息。
alpha太累了。
林序南像从前一样用指腹轻轻梳理大猫打结的毛发，粘在指尖的不再是一团团柔软的猫毛，而是点点干涸的猩红。他怔怔望着自己的两只手，才发现皮肤上全是血迹，都是萧驭身体里流出的血。
那一瞬间beta几乎痛到难以呼吸。
两年前，他用羊毛毯裹着，靠一口口喂掺了蜂蜜的药物才救活的雪豹，又一次毫无声息的倒在了自己面前。
而这一次，将萧驭逼上绝路的不再是战场上的仇敌。
而是林序南自己。
\
救援队来得很及时，萧驭和秋廷被抬上直升机时，林序南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付延煜也累坏了，却还是强撑精神，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他们会没事的。"
林序南点点头，却说不出话来。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担架上的雪豹，直到舱门关闭。
回到基地后，秋廷很快便醒了。小猫崽一睁眼就抓着林序南的手哭个不停，口中断断续续地念叨，好似经历了一场恐怖的梦魇。
"哥！萧少将他......他为了救我......"
"慢慢说。"林序南递给他一杯水，"那天发生了什么？"
秋廷断断续续地讲述了自己被困在深林中的经历。
他先是在密林中遭遇埋伏，不慎踩中陷阱。就在地方军队赶到捕兽夹附近，妄图活捉俘虏时，萧驭突然赶到。
alpha以一敌三，开枪重伤了敌方半兽，最后为了保护秋廷不被推下悬崖，自己失足摔了下去。
"他明明可以不管我的......"秋廷红着眼睛说，"他伤得那么重......"
林序南闻言握紧拳头，眼眶红得似要滴血。
是啊，萧驭明明可以不管他的。
一个A级alpha的性命，在大多数人眼里根本不值得萧驭亲自冒险。可那个人还是去了，甚至在关键时刻，放弃了自己。
"他让我告诉你......"秋廷突然想起什么，“他说你们的约定...完成了。”
林序南胸口一阵刺痛，面上强撑的从容有一瞬碎裂的痕迹。
[把秋廷毫发无伤带回来，往事一笔勾销。]
林序南当时将这话说得那么轻巧，就是因为他觉得，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萧驭萧上将绝不会为别人舍弃任何东西。
那时他心底是带着恨的。
只因为一次荒唐的偶遇，他便阴差阳错被迫成为了这位年轻上将的精神慰藉品。林序南无力反抗，只能将心底不甘化作满身尖刺。
每当情绪翻涌，他就用言语作刃，非要剜得萧驭血肉模糊才痛快。他要让所有人都看见自己的血性和不甘，艰难拼凑起尊严，不肯做任人摆布的玩物。
林序南曾以为在等级秩序无比严苛的半兽世界，萧驭便是绝对位高权重的上位者，所有人都要为上将做出奉献。
唯独没想到，萧驭会捧着真心任他践踏。
......
"我去看看他。"林序南站起身，声音沙哑。
重症监护室外，他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浑身插满管子的萧驭。alpha此刻脸色惨白如纸，只有监护仪上的曲线证明他还活着。
医生说他重伤后失血过多，全身多处骨折，兽形右前爪可能保不住，最严重的是腺体旧伤复发，随时可能引发信息素紊乱。
"他能挺过来吗？"林序南问，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大夫叹了口气。
"生理上的伤总能愈合，问题是......"他指了指太阳穴，"萧少将这些日子被关在禁闭室，的精神状态一直不稳定。这次重伤很可能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序南心头一震，突然想起之前在狼种分化基地见到萧驭时，他身上不断渗血的狰狞伤疤。原来那根本不是上级严酷的惩戒，而是对方反复自残留下的痕迹。
从咬伤林序南的那一夜起，萧驭就一直在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
"我能进去看看他吗？"beta小心翼翼的问。
医生犹豫了一下："按理说不行，但......"他看了看林序南渴求的眼神，"十分钟，别碰他的腺体，那里格外脆弱。"
林序南点点头，随后轻手轻脚地走进病房。
消毒水的气味掩盖了雪松信息素，但当他靠近病床时，还是能察觉那股几乎微不可闻的熟悉气息。
萧驭的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露出的皮肤上还有几道纵横交错的伤疤。林序南小心翼翼地避开输液管，轻轻握住那只冰冷刺骨的手。
"你这个......傻子。"他低声说，喉咙发紧。
病床上的alpha没有反应，只有监护仪的"滴滴"声回应着他。
林序南的目光落在萧驭颈后的腺体上，那里还贴着一块特殊敷料，边缘隐约能看到狰狞的疤痕。这是两年前萧驭在战场上留下的旧伤，也是他们相遇的原因。
在征求过护士的意见后，beta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暖手袋，灌满温水，轻轻压在萧驭正在输液的手腕下。
舒适的温度透过皮肤，缓解了手指的僵麻与疼痛。昏迷中，萧驭紧蹙的眉心总算舒展些许。
做完这些，林序南最后看了萧驭一眼，转身离开。
在门口，他遇见了匆匆赶来的安逢一。
"序南！"兔狲omega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我听说萧驭他......"
林序南疲惫地点点头："还在重症监护室。"
安逢一咬了咬嘴唇，这两天他待在基地，付延煜断断续续跟自己说了许多有关萧驭的事情。omega望着眼前失魂落魄的雪狼，一张小脸皱得紧紧的，他斟酌几秒，还是开了口。
"序南，你知道萧上将为什么那么快在密林找到秋廷吗？"
beta闻言一愣，怔忪的抬起头，眼底透着几分迷茫。
"因为他一直在关注那只豹猫的动态。付哥说，从秋廷出征那天起，萧驭就通过自己的关系网追踪着新兵营的动向。"
林序南愣住了："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你在乎啊。"安逢一叹了口气，"这两个月，你训练时他远远看着，你去酒吧他派人暗中保护，就连秋廷出征那天，他都特意调整了行军路线，就为了能多看你们一眼。"
林序南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耳边一片轰鸣。
此时此刻，他才明白昨晚付延煜那句“他不顾医生劝阻，极力要求尽早回到基地。”究竟意味着什么。
就在林序南与鬣狗大校争执，质问对方为何不肯动用个人力量进行营救时，年轻的alpha上将...那个命比一切的一切都金贵的萧驭，是唯一一个主动赶回基地，甘愿为秋廷赌上性命的人。
不为其他，只是因为，林序南在乎秋廷。
二十年来，萧驭凭借顶尖战力成为基地精心淬炼的杀人兵器。他的价值从来只由外界定义——基地需要一尊令人闻风丧胆的半兽战神，密林渴求一位能引领众生的王者。上级视他的性命重若千钧，外人畏惧这位年轻上将的冷酷残忍。
萧驭像困兽一般踽踽独行二十载，没有人在意被供奉在神坛上的兵器会不会疼，更从未有人问过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直到他死里逃生后，抓住了林序南的一片衣角。
随后眼睁睁失去这世间唯一愿对他展露温柔的beta。
萧驭不懂什么是爱，所以他总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有人愿意主动俯身，问问他战场上落下的满身伤痕还痛不痛。
满身伤病不仅是荣耀的勋章，更是血肉之躯一次次崩裂的证明。
所以当得知林序南在意那只豹猫时，他毫不犹豫地舍弃了自己。萧驭并不认为自己与秋廷有何不同，除了这条对他人而言无比金贵的性命，alpha其实一无所有。
相比之下，秋廷则幸运得多，因为他拥有林序南的爱护和疼惜。
如果能用这副伤痕累累的残躯换来林序南想要的东西；如果能用满身伤痕换来那人片刻的垂怜。
萧驭只希望林序南能像从前一样，捏捏他的耳尖，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问道：
“伤成这样都不肯吭声，笨猫，你不会喊痛吗？”
/
三天后，萧驭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右前爪还是没有完全恢复。医生为他制定了一系列康复计划，需要等病人基本康复后，逐个实施。
林序南每天都来医院，但很少进病房。他只是在窗外站一会儿，看着萧驭一天天好转。
alpha中途醒过几次，但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医生说这是身体自我保护机制，重伤过后，他需要大量休息来恢复。
等萧驭彻底清醒后，林序南每天都亲手煲汤送到医院。只是alpha仍虚弱得厉害，终日沉默寡言，林序南也不多话，只是安静地守在床边，一勺一勺将温热的汤水喂到他唇边。
可萧驭的胃早已被伤病折磨得脆弱不堪，往往才咽下小半碗汤便开始反胃。
林序南见状连忙搁下瓷碗，一手轻缓地拍抚他单薄的背脊，一手按在他痉挛的胃部打圈揉动。alpha痛苦地蜷缩着颤抖时，嶙峋的肋骨隔着病号服硌在林序南掌心，让他心头一阵阵发紧。
"够了，不喝了。"林序南连忙将汤碗推远，小心翼翼地将人揽入怀中。他轻吻着alpha汗湿的额角，嗓音里压着心疼的颤意，"不急，我们慢慢来。"
beta出任务离开医院时，萧驭偶尔还是会陷入深深的自厌情绪当中，青白的指节死死攥着床单，整个人绷得像张拉满的弓。
第五天早晨，林序南照例带着刚炖好的补汤来到医院，却发现萧驭的病床空了。
"你说萧少将？"面对雪狼少校焦急的神情，护士一脸困惑，"他今早自己办理了出院手续。"
听到这里，林序南的心也沉了下去。
他立刻拨通萧驭的通讯器，却只听到冰冷的关机提示音。一时间，beta想到了无数种不幸的可能，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保温盒，被热汤烫红了掌心。
他找遍了基地所有萧驭可能去的地方——训练场、办公室、甚至禁闭室，都没有那个人的踪影。
最后，林序南想到了一个地方。
......
花园湖边的长椅上，有一道孤零零的消瘦身影。萧驭穿着宽松的病号服，右臂吊在胸前，左手里拿着几片面包。他机械地将面包撕成小块扔进湖里，目光空洞地望着争食的鱼群。
冷风吹起他凌乱的发丝，显得这具瘦削的身躯格外单薄。
林序南放轻脚步走近，发现萧驭的脸色比在医院时还要苍白，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嘴唇也冻得发青。
他二话不说脱下外套裹住对方，温热的手掌捧住alpha冰凉的脸颊："跑这里来做什么？小心着凉。"
萧驭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睫毛轻颤着垂下："...不用管我。"
"回去吧，这里太冷。"林序南强硬地把人搂进怀里，感觉到alpha在发抖，心脏像被针扎似的疼，他低头吻了吻萧驭发顶，"我带了甜汤，回去喂你喝一些好不好？"
萧驭挣扎了一下，却被搂得更紧。
林序南注意到他的左腕上又多了一道新鲜的伤痕，面对对方明显的挣扎和反抗，beta逐渐红了眼眶。
"为什么偷偷出院？"
"没必要占用医疗资源。"萧驭轻声说，"我这种人......"
"你很重要。"林序南连忙打断他的丧气话，指尖温柔地梳理着alpha乱蓬蓬的发丝，像在收拾一只沾了一身灰尘的受伤猫崽。
"s级alpha半兽，我最骄傲的作战搭档，基地最年轻的上将......"他贴着萧驭的耳尖轻语，"萧驭，你是最最出色的alpha。"
萧驭终于迟钝地转过头，冰蓝色的眼睛里盛满了破碎的光。他艰难抬起重伤的右臂，声音哽咽。
"不一样了。现在的我...不能握枪...也不能抱你......"
林序南不语，凑上前吻住了他颤抖的唇，尝到咸涩的泪水。
他终于知道了对方心底的芥蒂，那只能端起伯莱塔F92的右臂，能力强悍到可以在战后受伤的情况下将敌人一击致命的狙击手。
萧驭如今要面对遥遥无期的康复之路，铡刀高悬头顶，也许会就此斩断alpha光明的前途。
林序南罕见地哽咽了，眼眶红肿，勉强挤出一个笑意，故作轻松地换了个话题。
"秋廷恢复得很好。"他抵着萧驭的额头，拇指擦去对方眼角的泪，"他想谢谢你。"
听到这里，萧驭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肺里发出细弱的哮音。
林序南立刻轻拍他的后背，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药剂喷雾，轻车熟路的抵在alpha嘴边："慢点呼吸，听话。"
alpha呼吸频率彻底恢复后，林序南将对方披在身上的外套整理好，低头仔仔细细的扣全扣子。
"其实我也要谢谢你，萧驭，谢谢你安然无恙的回到我身边......"
"那你还...愿意要我吗？"萧驭缓缓眨眼，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林序南没有回答，而是从拿出一个小巧的保温杯，将温热的蜂蜜水喂到对方嘴边："先把这个喝了，你嘴唇都白了。"
看着萧驭乖乖咽下温水，他才柔声说："你要好好生活，我们还要一起...打很多次胜仗。"
他用指尖描摹着alpha消瘦的轮廓，眼底洇着一层朦胧水光。
"回到我身边吧。"
萧驭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他像个孩子似的把脸埋进林序南肩窝。beta温柔地拍着他的背，任由自己单薄的训练服被泪水浸湿。
"跟我回家好不好？"林序南吻着他冻红的耳尖，"家里准备了很多甜汤，我们一起尝尝。"
阳光温柔地笼罩着两个相拥的人影，将他们的倒影投在湖面上，水波荡漾间，勾勒成一幅朦胧而美好的画卷。
林序南轻轻抚摸着怀中人的后背，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暖。他想，或许两个人都需要时间来治愈。
他要在余生漫长岁月里让萧驭感知到被爱的意义，用实际行动告诉alpha，生命的价值从不该用战功和勋章来衡量。总有一天，雪豹会在爱中重新长出血肉和光鲜的毛发。
上将、战神的头衔分量实在太重、太过遥远。
如果可以，林序南希望，对方永远是可以抖着耳朵向自己撒娇卖乖的大猫。
end.
不知道猫科动物容不容易养熟，瞎写的，没有不喜欢猫猫的意思~
彩蛋是特别好吃的弃猫效应，包饺子就是为这碟醋，带点自卑自厌心态的易碎豹崽子就该被老婆小心翼翼宠着🥹
烬淮（江烬野 顾清淮）
体弱多病作家江烬野*温柔深情顾清淮
Chapter7:
暴雨如注。江烬野站在医院住院部楼下，仰头望着九楼那扇亮着灯的窗户。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流进衣领，他却浑然不觉。林安安二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仍在眼前挥之不去：
顾清淮凌晨三点在公司晕倒，现在中心医院902病房。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顾清淮三个小时前发的最后一条消息：“别担心，只是感冒。配图是输液的手背，背景隐约可见心电监护仪的蓝光。”
江烬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早该察觉的......连续三周每天只睡三小时的人，怎么可能只是感冒？可他这些天刻...
体弱多病作家江烬野*温柔深情顾清淮
Chapter7:
暴雨如注。江烬野站在医院住院部楼下，仰头望着九楼那扇亮着灯的窗户。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流进衣领，他却浑然不觉。林安安二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仍在眼前挥之不去：
顾清淮凌晨三点在公司晕倒，现在中心医院902病房。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顾清淮三个小时前发的最后一条消息：“别担心，只是感冒。配图是输液的手背，背景隐约可见心电监护仪的蓝光。”
江烬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早该察觉的......连续三周每天只睡三小时的人，怎么可能只是感冒？可他这些天刻意回避所有关于顾清淮的消息，连新闻都不敢看。
电梯在九楼停下时，江烬野的双腿像灌了铅。走廊尽头的病房前守着两个保镖，周谨正低声和医生交谈。他慌忙躲进楼梯间，透过门缝窥视。
“医生说顾总是过度疲劳引发心肌缺血，需要静养两周。”周谨的声音带着哽咽，“可他刚才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要看手机，生怕错过......”
江烬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转身冲下楼梯，却在拐角处撞见清洁车。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胃部突然痉挛，他扶着墙干呕起来。
“小伙子你没事吧？”清洁工阿姨吓了一跳，“脸色这么白，要不要叫医生？”
江烬野摆摆手，跌跌撞撞冲进洗手间。镜子里的人形销骨立，眼底布满血丝，和当年外婆临终前照顾他的样子如出一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副残破的身躯，或许真的不配站在顾清淮身边。
那晚，江烬野蜷缩在902病房外的消防通道里。隔着一道门，他听见护士进出换药的声音，听见顾清淮沙哑着嗓子问周谨：“他今天......有消息吗？”
凌晨四点，江烬野开始发烧。他把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额头抵着冰凉的金属栏杆。记忆碎片在高温中翻涌：顾清淮为他按摩太阳穴的手指，深夜书房里温暖的台灯光，还有生日那天钢笔盒上“我的作家”的字迹。
“清淮......”他无意识地呢喃，呼出的气息在玻璃上凝成白雾。
顾清淮在消毒水的气味中醒来。窗外天光微明，心电监护仪的节奏平稳许多。他习惯性摸向床头柜的手机，却碰到一个冰凉的物体......是江烬野的古董钢笔。
“周谨？”他按响呼叫铃。
病房门被推开，进来的却是抱着毛毯的护士：“顾先生，走廊有位先生发着高烧非要等您醒来，说是......”
顾清淮猛地坐起身，输液管被扯得哗啦作响：“他在哪？”
消防通道的门被推开时，江烬野正蜷缩在墙角发抖。他的刘海被冷汗浸透，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怀里却紧紧抱着笔记本电脑。
“烬野！”顾清淮踉跄着跪在他身边。
江烬野费力地睁开眼，烧得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你的......故事......”
顾清淮这才看清电脑屏幕上的文档标题：暗涌。滚动条显示已写到第78页，最后修改时间是凌晨五点十七分。
“快！担架床！”赶来的医生惊呼，“这位先生体温40.1度！”
意识模糊间，江烬野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那个怀抱带着熟悉的檀香和药水味，让他想起顾清淮公寓里总是温着的养胃粥。他本能地往温暖源靠了靠，额头抵着对方剧烈跳动的心口。
“别睡，烬野，看着我......”顾清淮的声音在发抖，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在他脸上。
江烬野想抬手替他擦泪，却连指尖都抬不起来。黑暗吞没意识前，他听见自己破碎的声音：“对不起......我该相信你......”
再次醒来时，江烬野发现自己躺在顾清淮的病床上，手腕上缠着同样的监护仪。顾清淮坐在床边椅子上打点滴，眼下乌青愈发明显，却固执地握着他的手。
“你......”江烬野一开口就剧烈咳嗽。
顾清淮立刻递来温水，试过温度才小心地喂他喝下：“医生说你疲劳过度加上重感冒，再晚点送来就是肺炎。”
江烬野这才注意到两人交握的手。他想抽回，却被握得更紧。
“为什么躲着我？”顾清淮的声音沙哑得厉害，“那些天我找遍所有你可能去的地方，甚至去出版社等到深夜......”
江烬野的睫毛颤了颤，徐谦恶毒的话语再次在耳边炸响。他闭了闭眼：“我听到你和徐谦的过去......”
顾清淮浑身一震。
“他说我只是你一时兴起的玩物。”江烬野自嘲地笑，“想想也是，我这种......”
话音未落，顾清淮突然倾身吻住了他。这是一个带着药水苦味的吻，颤抖却坚定。江烬野瞪大眼睛，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徐谦三年前出轨被我当场撞见。”顾清淮抵着他的额头，“这些年我封闭感情，直到在药店遇见你......那个宁可痛到发抖也不肯示弱的背影，和我读到的文字一模一样。”
江烬野的眼泪无声地流进枕头。顾清淮的拇指抚过他眼尾：“这些天我反复看你写的暗涌，那个为爱人孤注一掷的主角......是你想对我说的话吗？”
江烬野猛地想起自己昏睡前保存的文档。那是以顾氏危机为蓝本创作的商战小说，主角在绝境中凭借智慧绝地反击。他挣扎着要起身：“快让周谨把稿子发给媒体！里面那些资本运作的细节......”
“今早八点已经全网发布了。”顾清淮按下他，“现在热搜前十都是这篇小说，网友自发整理出与现实事件的对应关系，顾氏的股票正在回升。”
江烬野愣住：“你怎么知道......”
病房里突然响起掌声。两人转头，看见周谨举着手机站在门口，屏幕上是正在回弹的股票走势图：“江先生，您的小说让舆论彻底反转，三家合作方刚才主动联系重启谈判！”
江烬野苍白的脸泛起血色。他想说什么，却被顾清淮用吻封住所有话语。这次是温柔的，带着劫后余生的战栗。
“别再逃了。”顾清淮与他十指相扣，“我需要的不只是你的才华，还有你每一次皱眉，每一次微笑，甚至是每一次任性的倔强。”
窗外，暴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江烬野终于伸手回抱住这个温暖的怀抱。
宝子们求求小红心，多点人看就多点更新完，谢谢你们的支持。
【鱼食】吃醋梗 余渣男胃病/腰伤/微量低血糖
余神深夜回家发现小朋友满身酒气躺在床上，脖子上还有吻痕，遂胃病狠狠发作……
胃病/腰伤/微量低血糖
本章2k，一发完结，OOC请见谅
——————————————
夜色浓稠如墨，细密的雨丝斜斜织着，偶尔有车辆疾驰而过，碾过积水，带起一片朦胧的水雾。整个城市仿佛被这小雨蒙上了一层轻纱，安静又寂寥，只剩雨声淅淅沥沥，陪着还未归家的人。
余邃终于完成了品牌拍摄活动，坐上保姆车准备返回基地。修长手指轻轻按着小腹，忙碌了一天他没什么胃口，晚餐就喝了小半碗汤，吃了两口主食。这会儿胃部隐隐抽痛，提醒着他老毛病又犯了。
拍摄地到基地车程要四十五分钟，余邃拿出手机打发时间。
屏幕亮起，锁屏壁纸是时...
余神深夜回家发现小朋友满身酒气躺在床上，脖子上还有吻痕，遂胃病狠狠发作……
胃病/腰伤/微量低血糖
本章2k，一发完结，OOC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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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稠如墨，细密的雨丝斜斜织着，偶尔有车辆疾驰而过，碾过积水，带起一片朦胧的水雾。整个城市仿佛被这小雨蒙上了一层轻纱，安静又寂寥，只剩雨声淅淅沥沥，陪着还未归家的人。
余邃终于完成了品牌拍摄活动，坐上保姆车准备返回基地。修长手指轻轻按着小腹，忙碌了一天他没什么胃口，晚餐就喝了小半碗汤，吃了两口主食。这会儿胃部隐隐抽痛，提醒着他老毛病又犯了。
拍摄地到基地车程要四十五分钟，余邃拿出手机打发时间。
屏幕亮起，锁屏壁纸是时洛捧杯的照片，漫天金雨里少年捧着奖杯，俊秀脸庞装酷似的没什么表情，眼睛却亮晶晶的，比奖杯上的钻石更加耀眼。
习惯性地点开时洛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三小时前发的。照片看着像是在酒吧，宸火puppy几人很嗨地跟着音乐摇头晃脑，抓拍下来实在有点逗。余邃不禁失笑，他忙着拍摄，这几个人倒很享受休赛期的闲适，看来可以提前收队准备训练赛了。
谢了司机师傅，余邃拖着疲惫身体下了车。久坐加上阴雨，余邃只觉腰已经僵成一块铁板，扶着车门缓了三秒，才迈腿进了屋。
二人间里黑漆漆的，只有冰箱指示灯一闪一闪。余邃摸黑按下开关，灯光下的客厅略显杂乱：玄关处运动鞋东倒西歪，茶几上游戏手柄和充电线纠缠在一起。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弯腰耐心收拾起来。
将客厅恢复整洁，余邃推开卧室门，就见时洛趴在床上。青年一幅睡熟了的模样，身上还穿着衬衫，隐隐带着烟酒气。余邃了皱眉，打来温水准备给人擦洗。
将俯身睡着的爱人翻过身来，刚解开衬衫领口，他的手猛地僵住了。
因着皮肤白皙，红色斑点格外刺眼，像一记重锤砸在他心上。
那形状颜色，分明是吻痕，但自己并没有……难道是在酒吧？
不，洛洛不会这样的，再说宸火他们也在……
余邃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心绪起伏间，胃部传来的隐痛却愈发强烈，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
他把毛巾放进盆里，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出卧室。手脚有点发软，大概低血糖也趁机作祟。余邃强撑着把自己摔进客厅沙发里，微微蜷缩着身体，努力想要找个舒服的姿势休息。
胃里像塞了团绞紧的铁丝，每隔几分钟就狠狠绞着疼一次，余邃按着胃部的手用力到指节微微泛白。衬衫已经被冷汗浸湿，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消瘦身型。
脑海里不断闪过醉醺醺的小朋友在酒吧被人搭讪、被人亲近的画面，愤怒和担忧像潮水般涌来。他忍不住有点生气，气时洛没心没肺；又担心他这样不懂得保护自己，万一遇到不怀好意的人可怎么办。
醋意夹着担忧，他的病又很受情绪影响。胃里一阵阵翻腾，实在坚持不住。余邃想起身去拿药，撑着沙发扶手刚一起身，腰部狠狠一抽，腿一软便栽倒下去。
“哥！”时洛光着脚丫冲进书房，他本来在卧室睡得安稳，听到动静就急匆匆跑过来了。只见眼前人面色青白，长睫低垂，无声无息伏在地上，一时间骇得困意酒意全都飞到九霄云外。
把玻璃杯凑近余邃唇边时，时洛指节还在紧张得微微发颤，话音里满是焦急担忧：“怎么胃疼得这么厉害，晚上吃了什么？”
温水顺着喉管滑下，养胃冲剂甜甜的味道在口中弥散开来。低血糖的眩晕有所好转，胃里绞着的钝痛却没有那么快缓和。
余邃难受地往对方怀里靠了靠，刚想回答，话音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干呕打断。
胃里什么食物都没有，只是空空痉挛着，酸水翻涌着往上涌。
好容易等这阵痉挛过去，余邃倚在对方怀里，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缓了一阵，用气声挤出一句：“主要是被某个小坏蛋气的。” 抬起手，冰凉指尖在青年颈项轻轻一触。
时洛猛地反应过来，慌乱地用纸巾去擦颈侧。暧昧红晕霎时晕染开来，竟然是画出来的。
“哥看到了吗？对不起对不起，晚上打赌输了，答应宸火他们做一个挑战。就是，就是看你吃醋会是什么反应。这是我自己画的，本来准备明天再……”
余邃睫毛颤了颤，心里五味杂陈，既恼怒爱人的淘气，又庆幸他未曾真的让别人亲近。
心念电转间，胃里又是一阵抽痛，腰也趁机雪上加霜，他忍不住溢出一声低弱呻吟，“唔……腰，腰也疼，帮我坐起来点。”
时洛慌忙拉住眼前人下意识要用力按小腹的手，扶着他的腰，帮着调整姿势。余邃半长发被汗水濡湿了些，沾在脸上，黑发衬得面色更加惨白。
看着爱人虚弱的样子，时洛不由回想起当初他胃出血的情状。心里不仅是自责和愧疚，更忍不住一阵阵恐慌。
“我也好奇你会是什么反应，就，就答应了，结果害你气成这样，”即便尽力忍耐，青年声音里还是带上了一点哭腔，“我混蛋，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现在叫医生和经理来，哥不要痛了，我心都要碎了。”
余邃在一阵阵痛楚里睁开眼，看着时洛鼻尖发红，一手慌乱地要拨号，一手仍覆在他胃上，动作轻柔妥帖。白皙指尖沾着红色，眼眶也晕红，好不可怜。
他攒出些力气，颤抖的手臂环过对方肩膀，将小男友揽进怀里。
“洛洛别怕，没事的。”余邃轻拍着他的后背，掌心贴着青年脊背，只把所有疼痛都化作了绵长的叹息。
不知何时，窗外的雨停了，月光透过百叶窗洒在地板上，像铺了一层银霜，温柔地照着相拥的两人，见证着他们度过这场病痛与误会后的相拥。
——————————————
摸一篇满足下XP，余神虐起来甚是带感
期待红心蓝手，有评论就更好了(╯3╰)
【虐攻】感知爱
宋承x贺行 医生x律师
6.3k+ 过劳，胃出血，写完回头一看才发现虐攻身有点短，注意避雷！
彩蛋粮票即可解锁
01.
宋承再次提到医院里那个小女孩的时候，贺行终于从记忆里提取出了一点朦胧的画面。他只记得那个小姑娘活泼好动，在病房里待不住一点儿，经常偷偷跑出去，被逮回去也笑嘻嘻地点头回应教训。
宋承就是经常逮她回去的医生之一。
不知道这小姑娘是不是和宋承之间有什么引力，常常是小姑娘刚跑出病房，迎面就撞上了路过的宋承。接着就是可怜巴巴地被逮了回去。
宋承板起脸...
宋承x贺行 医生x律师
6.3k+ 过劳，胃出血，写完回头一看才发现虐攻身有点短，注意避雷！
彩蛋粮票即可解锁
01.
宋承再次提到医院里那个小女孩的时候，贺行终于从记忆里提取出了一点朦胧的画面。他只记得那个小姑娘活泼好动，在病房里待不住一点儿，经常偷偷跑出去，被逮回去也笑嘻嘻地点头回应教训。
宋承就是经常逮她回去的医生之一。
不知道这小姑娘是不是和宋承之间有什么引力，常常是小姑娘刚跑出病房，迎面就撞上了路过的宋承。接着就是可怜巴巴地被逮了回去。
宋承板起脸来的时候很吓人，但也只是一开始的时候。宋医生故作严肃地批评她这种“潜逃”的行为，紧蹙眉头说这样做会产生的严重后果，吓得小姑娘委委屈屈地掉眼泪。
当然，后来宋承跟贺行讲这件事的时候也很委屈，小狗一样盯着贺行：“我也没这么凶啊……”
贺行被他逗笑了，乐得手拿不稳筷子，说：“所以后来她也不害怕你了啊。”
一提到这个宋承更郁闷了，在小孩子这里失去威信让他很有挫败感，暗自地用筷子戳米饭。
“那孩子是叫淇淇吧？到底得了什么病？她在医院待了挺久的了吧。”贺行顺嘴一问。过了很久没听到回答，贺行愣了一下，意识到什么似的，缓缓放下筷子没再说话。
“是癌症。”
02.
抗癌是一个很孤独的过程，起码对于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来说是这样的。
痛苦无法被理解更无法被分担，刚入院时光泽浓密的秀发一把一把地掉落，即使这样，小姑娘也潇洒地大手一挥：“干脆全剃了吧！很酷！”
从扎着高高的马尾，到现在顶着小光头跑来跑去，淇淇没表现出半分的难过。她什么都懂，只是她不愿说。
宋承一有时间就去小孩病房里待着，或是接过淇淇递来的故事书温声细语地读，或是耐心听小姑娘讲自己在学校里的好朋友们的故事。
“小宋哥哥也有好朋友吧？之前那个在外面等着哥哥的人。”淇淇睁着圆圆的眼睛，好奇地问，随即给出自己的评价，“……我觉得那个哥哥不好！”
宋承回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贺行，不禁觉得好笑：“为什么觉得他不好？”
淇淇小脸皱成个小包子，哼唧半天，含糊不清地说：“因为他上次凶了小宋哥哥！”
上次宋承和淇淇在病房里聊天，宋承一个没注意把桌上的水杯碰倒了。他没在意，起身想去找个拖把来清理一下地上的水渍，不然小朋友滑倒可就不好了。
结果一抬眼就透过窗看到了站在门外眼神幽怨的贺行。
宋承心虚地摸了下鼻尖，饥饿感适时地传达到大脑。完了，过了饭点了。他走过去打开门，搂住贺行的腰把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侧头用鼻尖蹭那人的脖颈：“怎么过来了？”
贺行重重地“哼”了一声：“我不来你好把早饭午饭都省了是吧？我怎么不知道人类已经进化到不需要吃饭的地步了？”
贺行声音不大，但病房门大敞着，略带训斥的语气惹得淇淇频频往外张望。小孩子才不懂这些，她只知道外面的哥哥凶了经常陪她一起玩的小宋哥哥，气鼓鼓地暗暗从心里记下一笔。
宋承自知理亏，嘿嘿地傻笑一下，轻轻拍拍贺行的手背示意他等等。把地面水渍清理干净了以后，宋承摸摸小女孩光滑的脑袋，笑着说：“哥哥先去吃饭了，以后有时间，把你的故事讲完。”
淇淇郑重地点点头，目送着宋承拉着贺行的手离开了。
宋承属实有点意外淇淇还会记得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此刻，小女孩正认真地看着他，好像下一秒就能搬出一堆大道理让宋承“及时止损”。
“那个哥哥姓贺，对我非常非常好，”宋承正色道，“他还会来找哥哥的，你想再看到他吗？”
淇淇冥思苦想了一阵，最终乖乖点头：“想看他对小宋哥哥好。”
03.
后来贺行听说这件事也是有种“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的委屈感。
宋承肺部恢复得差不多了的时候被贺行下了个一段时间里禁止进厨房的死命令，若违反，后果严重。他当初听到这个后果严重都没忍住笑了一声，一边用轻挑的语气问“后果有多严重”一边慢慢悠悠地晃进厨房准备开火做饭。
——后果真的很严重，宋承苦哈哈地想。他拽着贺行的衣摆晃了很长时间了，但贺行就是不为所动，一直冷着脸看事务所文件。不给亲不给抱的，宋承一凑过去他就如临大敌地往后退十米，美其名曰“保持距离”——后来贺行坦白其实是顶不住宋承撒娇又怕自己太快心软所以才出此下策。
后来小宋医生再三保证绝对听话，贺行才脸部线条才柔软起来。
此刻，贺行黏着宋承，宋承走一步他跟一步，把“请苍天辨忠奸”重复了不下十遍，宋承被他磨得不行，忍无可忍地放下锅铲，转身捏着贺行的脸颊上的软肉给他一个吻，拍拍他的肩膀说“玩去吧”。
于是贺行美滋滋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哼歌去了。
贺行也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他不在乎因为一个小误会而被讨厌了，反而觉得有人会默默在乎宋承的感受是件很好的事。
只不过贺行发觉宋承今天有点沉默。
宋承难过的时候通常处于缄默不言的状态，贺行很早之前就发现了。宋承不想说他也就不主动问，等他什么时候想说了，贺行就抱着他静静地听。
这次也一样。
宋承不想说话，贺行也不故意挑起话题，收拾好碗筷后就一头钻进书房提前处理明天的事务去了，留给宋承独处的时间和空间。
把工作做了一大半以后，贺行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安静地对着亮光的电脑屏幕发了会呆，刚想继续处理公务，敲门声适时响起。
贺行莞尔，声音清亮：“进来吧。”
宋承趿拉着拖鞋走进来，声音闷闷地说：“忙完了吗？想抱着你睡觉。”
“走吧小狗。”
等你很久了。
钻进被窝里以后，宋承随意地把手搭在贺行的腰窝上，手上稍微一用劲把人往这边带。贺行当然也心甘情愿地和爱人再靠近一点，现在两个人之间的缝隙微不可察，贺行其实觉得有点闷热，但宋承认为这样有安全感那就按他的想法来。
“哥，”宋承开口，声音带点涩，“化疗真的很疼。”
“是的。”
“我问过家属，家属意思是放弃治疗，因为太疼了。”
“嗯，然后呢？”
“但是淇淇不愿意，哥，”宋承把头埋在贺行的胸膛，握紧拳头，“她说她不怕，她说救救她。”
贺行半晌没说话，过了许久，他把宋承紧攥着的拳头掰开，轻抚着他掌心上留下的指甲印。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贺行把声音放轻。
“我得救她。”
贺行伸手关掉床头的小夜灯，昏黄的暗光瞬间熄灭，只留无尽的夜。
“爱是很美好的，承崽，”两人额头相抵，“让她感受到更多的爱吧。”
04.
宋承是真的很忙。
淇淇这几日状态很不好，病情突然恶化打得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宋承连轴转了两天才堪堪稳住情况。但癌细胞仍有了扩散的迹象。
“宋医生，这里有我，要不你先去休息一下？”一旁的护士小心翼翼地开口。
“没事儿……”宋承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温和一笑，不过这句话配上他这个苍白的脸色属实是不可信。
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天熬夜太多，今天一大早宋承就觉得头疼，不是很严重，太阳穴一鼓一鼓的跳痛。从早上到中午这段时间他什么也没吃，喝了一口水就觉得有点反胃。
累得一根手指也不想动，他靠在办公椅背上，想睡个囫囵觉，终是被头痛磨得毫无睡意了。干脆不睡，撑起身子盯着电脑一看就是两个小时。
这几天也赶上贺行离不开事务所的时候，只让他发消息报备。宋承每每都是拽过同事的饭盒来拍张照敷衍过去，忙完后盯着贺行发来的“OK”出神。
……也不知道贺行信不信。
明明这几天都是应付着吃饭，但现在还是没胃口。宋承又开始走神。
“宋医生？宋医生！”小护士伸出五指在宋承面前晃了晃，宋承闭了闭眼，狠狠咬了一下嘴里的软肉，品到一丝血腥味后问：“……怎么了？”
“真的还可以吗？”护士担忧地问，宋承这种注意力涣散的表现让她很紧张。
“真的，”宋承莞尔一笑，扶着办公桌站起身，顿了顿，“正好没什么事了，我去看看淇淇。”
他这次去正赶上淇淇醒着的时候，原本瘦瘦的小女孩现在脸部浮肿严重，挤得眼睛半张。宋承心里一疼，拉过凳子坐在了病床边。
他刚坐下，小女孩抬抬瘦弱的胳膊，宋承会意地靠近，把手心摊开。
指尖轻得像在挠他的手心，宋承看着淇淇艰难地写了个拼音。
“shuì？”
宋承捱过胃里一阵刺痛，面上未表现出分毫，笑着清清嗓子：“我睡得很好，这几天忙，我有空就来陪陪你，嗯？爸爸妈妈也会一直陪你的。”
“xiǎng活”
“嗯，”胃里的疼痛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宋承微微弓背，随即又坐直，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爱是很美好的，我会帮你好好感受。”
淇淇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确定小姑娘是真睡着了，宋承低着头，半晌，他按着上腹从凳子上滑了下去。垂着头蹲在地上，喉头滚动几番，宋承强忍呕意，单手撑地缓缓站起来。
走出病房的时候汗湿了后背，他靠着墙壁，凉意透过衬衫渗入神经，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发烧了，踉跄地走了两步便是一个趔趄往前扑。
被人稳稳扶住时，宋承昏沉中闻到一股熟悉的木檀香味，便放任自己靠着那人缓过这阵头晕。
贺行感受着宋承攀升的体温，无声地叹了口气。
05.
睡不好。宋承这一觉估摸着也就睡了不到半小时，醒来最先感知到的还是疲惫。他捏着眉心从休息床上坐起来，骨头缝酸涩得像生锈的机器。额头被贴上温热的手掌，宋承反应慢半拍，懵懵地抬头，看着贺行松口气小声说“退烧了就好”。
宋承抓住贺行想离开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头一歪，眼一闭，不管了。
贺行托着小狗的脸，又好笑又心疼。他知道宋承睡不着，于是轻声问：“是不是很累？”宋承慢慢点头，随即又睁开眼，坐正了说：“别担心。”
不担心是假的。
贺行来到医院先去趟宋承办公室，敲敲门没人应答，路过的小护士看见他以后像看见救星，赶紧跑过去说宋医生去病房了。
贺行道过谢以后想走，又被叫住。看着护士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贺行一笑：“怕你宋医生被我凶啊？没事儿，告诉我就行，不凶他。”
“宋医生真的……太累了，虽然他不说，但是这种强度的工作换谁来都会觉得累的。贺律，你劝劝宋医生吧。”她嗫嚅半天，似是还想说什么，最终只低着头。
“是不是想问，明明已经癌症晚期了宋医生为什么还这么拼命？”贺行了然地说。
护士犹豫半天，下定决心般点点头：“我并不是觉得生命不可贵，但是贺律，你也知道癌症的可怕。它不讲理，会放肆地剥夺一个人的精气神。这种时候，我真的认为让病人……开心点离开才是最好的。”
贺行单手插兜，按下手机侧边键看了眼时间：“我知道，你看到那孩子的痛苦，这样想也无可厚非。但有人想体面地离开，有人想用力活下去，每个人的对待生命的想法不同。同理，既然有人说她想活，那么就有人拼尽全力去救她，让她看看更大的世界。”
“宋承在努力让淇淇感受到更多的爱，我能看出来，”贺行把手机放回兜里，留下最后一句话以后告别离开，“这样好的人，世界会爱着他的。无论宋承做什么，我都站在他一步之遥。”
护士呆呆地冲他挥挥手，噙着眼泪笑了。
这么好的两个人啊。
思绪拉回到现在，贺行盯着宋承消瘦的脸问：“是不是没胃口，胃痛，头痛，注意力不集中？”
宋承乖乖点头。
“过度疲劳了，该注意点，以后我陪你好好调一下，好吗？”贺行没说以后是多久以后，宋承还是点头，一句话也不说。
“咖啡还是少喝，我忙完了，别想拿同事饭盒骗我了啊。”这么一说，宋承才发现摆在桌子上的咖啡杯被收起来了。他挠了挠头，眼巴巴地望着贺行。果然还是骗不了他，小狗叹气。
贺行把他摸炸毛的头发捋顺，表达担心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又咽回去。
还好心和爱能感知人没能说出口的话。
06.
几次化疗之后，淇淇的精神大不如之前了。她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听宋承用微哑的声音讲故事。
敲门声响起，两人循声望去，贺行探出头来，笑嘻嘻问：“淇淇，可以把小宋哥哥借走一下吗？”
淇淇努力鼓起腮帮佯装生气，伸手接过宋承递来的故事书。
宋承回来的时候，淇淇刚好把故事书合上，她勉强扬起一个笑容，问：“小贺哥哥有什么事吗？”
宋承摇摇头小声嘟囔一句“莫名其妙”，脸颊带着热度的吻却让他嘴角微微上扬。意识到淇淇还在看着她，宋承掩唇轻咳，拿过淇淇放在床上的故事书想继续读，却被制止了。
“小宋哥哥，这本故事书送给你啦。以后我想听的时候你就可以随时拿来读给我听啦！”淇淇声音小但轻快，“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又困了。”
宋承应声，一手拿着故事书，单手帮她盖好被子，后退着离开了。
三天后。
贺行和前几天一样，把菜做好装进饭盒。在门口正换鞋，听见密码锁解开的声音。
宋承头发有点乱，脸色白得跟墙壁有得一拼，干裂起皮的嘴唇看得贺行心里狠狠一揪，他把饭盒随手放在置物柜上，一句“怎么了”还没问出口，宋承极度痛苦的神色把他钉住了。
下一秒，宋承低头呕出胃液，掺杂着零星的血丝。胃里的疼痛一瞬间达到顶峰，疯狂乱绞，他以为自己还能站住，其实双腿已软得使不上劲，被贺行半抱着才能保持站立的姿势。
指甲狠狠陷入手心，贺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现在这种状态开车怕是有危险，只得打了急救电话。
等待的时间里，宋承痛得面无人色，葱白的指尖凉得贺行心一颤。他所有的血液似乎都集中在上腹，宋承几度欲呕，可惜他今天没吃任何东西，干呕几声后又吐了点掺血的液体。
贺行抖着手替他擦去嘴角的污秽，宋承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宋承说：“哥，我疼……”说完这句话，他终于失去意识，失去疼痛，砸在了贺行怀里。
宋承醒来以后跟酒后断片一样，什么也想不起来，胃里疼痛已经在可承受范围之内了。他没睁眼，皱着眉头就想按上腹，被旁边的人握住了手腕。
贺行抬手按铃，医生过来检查以后交代了注意事项又退出去，留给两人空间。
“这次真得乖乖休息了，承崽。”贺行挑眉，语气尽量松快点，“禁咖啡禁熬夜禁过劳，院长给你批假了。”
宋承理亏，他这两天睡眠时间加起来总共八个小时多一点，饭在贺行的监督下吃了点，当然咖啡这种提神的东西也没少喝。
今天在回家前他就觉得不对劲，去卫生间捧了把冷水洗脸，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只不过这捧冷水像起了反作用，让胃里越来越疼。他越过家属的痛哭声，托着强弩之末的身体匆匆驱车回家。
在路上他停车两次，最后一次便是在小区门口。他慌乱地把车停在路边，打开门按着上腹部蹲下身去，任冷汗滴落。吐不出来了，他昏沉地想，扶着车身又摔在座位上。
回家。回家。想贺行，想回家。
他莫名委屈，便想要一个细腻的人轻柔地托住他的委屈。
夜晚，宋承第三次入睡失败，头一次这么不想谨遵医嘱，尽量放轻了步子，走到了病房内的窗台前。
今晚的星星真亮，宋承撑着围栏想。沉默一会儿，胸口还是闷得发涨，他想开窗吹吹风，被身后的人制止了下一步的动作。
“想开窗得多穿衣服。”贺行侧头亲宋承的脸颊，给他穿上一件厚厚的夹克，拉链拉到头遮住宋承的半张下巴。
“闷。”
贺行没接他的话，往人手里塞了个暖手宝，随即打开窗户。
夜晚的风拂过面庞，宋承懒懒往后一靠，没说话，也没动。贺行搂住他，没人打破这阵难得的宁静。
“承崽，你看。”贺行指着天空。
“嗯，星星。”
“天上的每一颗星，都是爱过我们的人。”贺行握住宋承的手，把热度传递过去。
此时此刻，爱你的人也正在身边。
07.
两个月后，宋承收拾办公室，准备把一些没用的东西统统丢出去。
在整理书桌的时候，一摞书底下压着的故事书吸引了他的视线。他费了些力气把那本书拽出来，用拇指摩挲皱巴巴的书皮，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那个可爱的小女孩的身影。
这本书自淇淇送给她以后也没机会再动过，宋承抿了抿唇。
他随意地翻翻书，不曾想一张小纸条径直掉在地上。宋承俯身捡起那张泛黄的纸片，歪歪扭扭的字迹载着淇淇的爱，在她去世两个月后，以彩蛋的形式送给宋承。
宋承不自觉地把上面写的话轻声念出来，随即会心一笑，把纸条收藏在了自己的文件夹内。
“宋医生！23床病人家属想了解一下情况！”
“好，来了。”宋承整理一下衣领，快步走出办公室。
「小宋哥哥，你说得对，爱真的很美好呀。」
END.
加粗字体出自电影《人生大事》
彩蛋最后一句出自歌曲《才二十三》方大同
艰难复健 终于可以安心摆烂了（躺）想要划线评🥹再溺爱我一下好吗好的🥹
原标题是如果声音不记得 写着写着觉得不合适就改了 希望没让大家失望🥲
【原创/虐攻】终身调令
*不羁宠溺攻 x 自持温柔受
*幼稚园版警匪描写出没，发烧，受点小伤
*周可维x言斯礼
9.5k一发完，瞎写瞎写(。-ω-)zzz
等厉谌反手把绑匪手上的刀夺下来扔到自己这儿的时候，周可维才由衷的松了口气。
他快速地把染了点血的刀装到密封袋里封好，交给了跟在自己身后新来的小队员手上，这才冲上去帮着队长按住了蠢蠢欲动的人的头。
“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听到没？否则大家都不好过。”
这话说的，仿佛刚才拿着刀子威胁人的是他才对。
厉谌不止一次地跟他说过这个说话的习惯得改改，周可维每次都是打哈哈，话从左耳朵进又麻利的从右耳朵出...
*不羁宠溺攻 x 自持温柔受
*幼稚园版警匪描写出没，发烧，受点小伤
*周可维x言斯礼
9.5k一发完，瞎写瞎写(。-ω-)zzz
等厉谌反手把绑匪手上的刀夺下来扔到自己这儿的时候，周可维才由衷的松了口气。
他快速地把染了点血的刀装到密封袋里封好，交给了跟在自己身后新来的小队员手上，这才冲上去帮着队长按住了蠢蠢欲动的人的头。
“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听到没？否则大家都不好过。”
这话说的，仿佛刚才拿着刀子威胁人的是他才对。
厉谌不止一次地跟他说过这个说话的习惯得改改，周可维每次都是打哈哈，话从左耳朵进又麻利的从右耳朵出来。这话哪里像一个人民警察会说出口的话，不是比那城郊外的地痞流氓还要流氓吗？
厉谌腾出一只手去敲他的头，周可维嘴里说着“哎哟，知道了知道了”，这才掰着绑匪的手从腰间掏出手铐给人拷上。
局里联络好的后援队正好也赶来，清理了下现场，顺便带走了几个目击的居民回去做笔录。只是被塞进车后座的人嘴还没消停，疯魔了似的在那嚷嚷不清。
“给我安静点。”
周可维砰地一声关上车门，高度集中的状态和情绪一下子散去，他靠在车门上喘了口气，却觉得一股不知名的痛感代替而来，周可维轻啧了一声，抬手扯了扯衣袖。
今天出任务穿的是便装，他一身黑卫衣，这会儿袖子一拉，才发现小臂上不知什么时候被划了一道口子。
伤口不深，一眼看去也就十来厘米的样儿，但血水混着汗水，把衣服内层濡湿了一小片，指尖随着动作沾染了些衣服上的，伤口还在滋滋地往外渗血。
“靠。”他低声骂了一句，倒也不是疼，只是有点烦。
小半个月前才答应言斯礼出任务的时候要小心，尽量不受伤。自己那会儿还怎么说来着？嬉皮笑脸着说你老公我可厉害着呢，平时那些小打小闹伤不到我的。这才过了多久，就啪啪打脸了。
这要回去给言斯礼看到了，估计又要挨一顿训。
厉谌刚交接完事宜回来，一眼扫过来，皱眉道：“你这怎么回事，赶紧去医院。”
“这点皮外伤也就大队你大惊小怪。”周可维甩了甩手臂，“不就挂彩嘛，我看着不深，用不着缝针。”
“周队，你这真得去看看，别感染了。”边上新来的李成启犹犹豫豫的也添上一嘴。
“傻孩子，感染是不可能的。”他懒洋洋地抬了下眼，“再说了，咱们局里医务室的赵姐缝针都比外头大夫利索。况且现在都几点了，今晚我得早点回家。”
厉谌呲了一声：“你回家能干嘛，赶着回去陪老婆吃饭？”
“对啊。”他笑得理直气壮，“今晚我老婆做红烧肉，早上可都说好了，我要是缺席，晚上就得跪搓衣板喽。”
“你倒还挺怕他？”
“那可不，”周可维脱了一半衣服，抽出手，神色带点得意，“我老婆那是教育行业的台柱子，全国通用的讲课视频都有他。我不怕他怕谁？”
厉谌又想敲他脑袋了，只是看着这伤不好下手：“得了吧，就你嘴贫，赶紧回局里，上车。”
“走吧，小李开车。”他抬手按了按伤口，“我找赵姐消个毒、贴个纱布，再换身衣服，赶得上六点开饭就行。”
摩托车在小区门口的空地上漂亮的拐了个弯。
手臂上的伤口有些热的发胀，周可维下车甩了甩手，把钥匙圈儿卡在食指上转了一圈，吹了声口哨。
一路上光是想着许久未吃的红烧肉就嘴馋，还有言教授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还是等着自己一起吃饭的那点认知让他高兴。
外人眼里教书育人呐，温文尔雅的言教授，也会为自己洗手做羹汤，并且乖乖等他回家吃饭，周可维每次一想到这，就觉得这辈子怎么能不快乐呢？
天色已经擦黑，他刚拐过小区楼栋，就看到楼下路灯下站着两个人。
言斯礼穿着件长风衣，肩头微垂，神情看着一贯温和冷静。另一个是他没见过的陌生男人，西装笔挺，远远看着倒也像这么回事。跟言斯礼说话的时候神色认真，嘴角还带着点笑意。
周可维的步子顿了一瞬，小雷达开始叮铃咣啷的警铃大作。
他三步并两步地走过去站在言斯礼身旁，熟门熟路的伸出一只手去揽他的腰，“哎哟，老婆，怎么在楼下等我呢？也不说一声。”
言斯礼抬头看他一眼，任由着他的小动作：“谁让你下班这么晚。”
“堵车啊，”他撒起谎来毫不费力，笑嘻嘻地凑过去，顺势往言斯礼肩上一靠，跟才发现似的不经意抬头，问，“这位是……你朋友？”
陌生男人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礼貌笑了笑，“您好，我叫黎昙，是斯礼的学弟，最近刚调来本地工作，想着来拜访一下。”
“哟，学弟啊。”周可维点点头，笑容不变，手却抱得更紧了，“那真是不好意思，今天不是很方便，加上咱家厨房小座不多，怕您久等就不留饭了，改天再约？”
那人愣了愣，大概也意识到不适合久留，点头说了声“打扰了”，便识趣地转身走了。周可维礼貌的用眼神送人走了几步，一直到人转身消失在路口，这才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扭头看向言斯礼。
“……干嘛？” 言教授慢条斯理地斜了他一眼。
“你说干嘛？我紧赶慢赶回来吃饭，结果刚到楼下看见我老婆在和别的男的说话，你说我干嘛？”周可维朝着他苦兮兮地眨眨眼，“你都没跟我说今晚有人来。”
“我提前也不知道，是他下班后突然过来的。”
“那他找你做什么呢？”
“……追我。” 言斯礼顿了顿，看着周可维炸毛的样子不漏痕迹的弯了弯嘴角，补充道，“逗你的，只是大学时追过我。”
“啊？！怎么一天到晚都有人惦记你！？言教授魅力无限，哎，可怜哟~也不知道我在言教授心里排得上号不。”
“……我又不喜欢别人。”
“我知道。”他声音小下来，低头蹭了蹭言斯礼的肩膀，“就是有点吃醋嘛。”
“别闹了，上楼吃饭，都还在锅里热着呢。”
周可维黏着自己吵着要吃红烧肉很久了，不过最近除了学校里忙就是他们局里事情多，还一直想着周可维不太好的胃吃不了这些太油腻的，一直没给他做。
“哇~老婆，终于有肉吃了。”
周可维伸手环住言斯礼的腰，撒娇似的对这人红头的耳根吹气，又像只大狗狗把下巴垫在他的肩窝上。言斯礼浑身战栗一下，却又装作镇定地回击。
“说的好像我在家虐待你似的。”
“可不是嘛，好久没吃肉了。”
调皮的某人在肉这个字上故意加重，继而变本加厉的用牙叼起言斯礼北南脖颈上的软肉小力的磨了磨，即使平日里再正经的言教授也不由得顺着周可维的歪门邪道走了下去。
好像是这么回事。这周他俩都很忙，距离最近的一次，好像……是上周吧？仗着小长假两人在家里的床上放肆了几回。
言斯礼走了神，周可维趁机用力的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顺势拿走了他手上端着的红烧肉，端去餐桌的途中忍不住用手捻了一块。
“周可维你洗手了吗？”
“嘿嘿，马上，马上！”
酒足饭饱的小周同志暖饱思淫欲，言教授借口备课也无济于事。兽性大发的小警察摘了言教授的眼镜，剥了这位伟大人民教师的衣服，把人压在床上可劲儿欺负。
周可维俯身下去用力亲了亲这人极力忍住呼声而用力咬住充血的嘴唇，动作没有丝毫慢下来的意思。
“真的好想让他们都知道，你是我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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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小周警官觉得自己是陀螺精转世。
一大早就在局里处理一起扒窃案件，那小偷胆子不小，在拥挤的公交车上偷完了手机还反咬一口，差点把报警的大爷气得一蹦三尺高。
周可维在审讯室里给人义务教育，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是不是言教授上身，叽里呱啦说了很多大道理，跟上课似的，愣是给人讲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连连保证不会再犯。
结束了他才发现脑子晕的厉害，一杯水下肚之后更是胃里打空。
本以为吃点饭缓缓就好。中午的时候还悠哉游哉地翻着手机给言斯礼发了消息，哼哼唧唧的表达着自己的想念，结果午饭吃了两口就反胃的厉害。
没休息多会下午又被临时派去城西协助布控，一路颠簸、长时间站岗，他只觉得太阳穴像有人用手指在来回敲，耳朵边的嗡嗡声根本停不下来。
也不是没察觉自己不太对劲。
只是那点说不清的疲乏感和隐痛感，被他自己硬生生压下去了。身上的纱布一整天都没换，城西那块地环境也不太好，站了一下午警服外头粘了薄薄一层灰尘，闷着伤口一动就牵扯得厉害。
他没时间，也懒得管，心里只想着能早点回家，再洗个澡就行。
晚上十点多，他终于拖着一身酸痛回到家。门一开，屋里亮着暖光，却安静得出奇。
“老婆？”周可维扯着嗓子叫了一声。
饭桌已经收拾干净，厨房里也没有剩下的饭菜。他换了鞋走进卧室，看到言斯礼正坐在床边，穿着家里的睡衣，手里还拿着刚看完的书。
那人听见动静，只淡淡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把视线落回书页上。
“老婆我回来了。”周可维脱了外套，想起今天自己加班都没给言斯礼发消息，心里虚的慌，笑得有点讨好，“今天任务突然排得太多，我也没顾得上说一声……你吃饭了吗？”
“嗯。“
简单的应答，没多一个字。周可维心里“咯噔”了一下，立马知道出事了。
“老婆，你是不是生气了？”他坐到床边，伸手去握他的，“你别这样，我今天真是跑了一整天，给你看我手机，还有定位记录……”
“我不是查岗。”言斯礼语气冷静，“我也不会管你每天去哪干什么。我就是觉得，既然你不在意，那我以后也没必要等你了。”
“不是的不是的！”他立马凑过去撒娇，“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你怎么想我都惯着你，但你不能这么想我啊——”
“…不是因为这个，你自己想。”言斯礼轻声说了一句，随即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把床头灯关了。
屋子一下安静下来。
周可维看着他僵着后背的轮廓，原本满脑子的解释忽然就卡住了。
他像泄了气一样坐在床沿，胸口闷得发紧。没在说什么，只转身进了浴室。
热水冲下来时，他本来以为只是皮外伤的手臂猛地一抽。湿透的纱布粘在皮肤上隐隐作痛，被他拉扯下来时，那口子边缘已经变得发白发烂，伤口没合，反而像浮起一圈水泡，隐隐还渗点血。
他吸了口气，没出声，抬手把水温调低了点。站在水里的时候，脑袋晕得像是空的，一阵一阵地发疼，连带着四肢酸胀。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了，好像是在提醒他该躺下。
冲了不到十分钟，周可维随便擦了擦身上的水，往墙上的柜子里看了一眼，又暗暗开心起来，至少言教授生气归生气，连睡衣都帮自己准备好了。
从浴室出来，脚步带着点飘。
他悄悄地爬上床，轻手轻脚地钻进被窝。床垫塌下一角，言斯礼明显动了一下。
他没有直接去抱，而是先犹豫了一会，然后才轻轻地伸手，从背后圈住对方的腰。
“言教授……”他低声唤，“别生气了好不好？”
言斯礼没说话，只把自己往床边挪了一点。这一点拒绝的动作，像是针扎得周可维心口隐隐发酸。
“不理我，我就真的好难受了。”他语气又黏又软，声音低得几乎要贴到耳后，“我今天……跑了一天，站得头都晕了，也没吃饭。你别生气了。”
言斯礼没回应。
“那你打我一拳也行，教训教训我。” 他把脸埋在他的背后，声音又哑又轻，“你别这样不理我……告诉我哪里做错了呗？”
“……你自己想。”
“老婆，我好好想。” 他连连保证， “我现在就开始想，从今天晚上想到明天早上，肯定给你个答复。”
言斯礼闻言在黑暗中垂下了眼眸。
他想起晚上在书桌抽屉里看到的那张印有“内部回收”字样的警队问卷。2025年度警力调动意愿统计表——是否愿意调离现单位工作城市？
后面那个选项框，被人用黑色签字笔勾得清清楚楚，是“愿意”。
他们已经同居两年多了。
就算这个社会再开放，没有明文保障之前，所有承诺都只是口头上的信任。异地恋不只是地理距离的问题，而是法律无法支撑的情感风险。他心里有清晰的判断，有些感情，一旦拉开距离，维系起来就像在风里点火。
对方有那么多选择，他又吊儿郎当、嘴上不正经，好像从来没许诺过什么。
周可维到底是认真跟自己在一起，还是在谈一段随时可以散的恋爱呢。
他的心头翻涌着无数复杂情绪，一时不知作何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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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一震一震的响个不停。
周可维怕打扰言斯礼睡觉晚上会开振动，但又怕自己会错过什么紧急消息，还是习惯的性的把手机放在自己耳侧的枕头上。
他一惯浅眠，不过此刻凌晨的三点五十分，还是迟钝了些。
眉心拧了拧，压下喉头的涩意，周可维翻身一把摸过手机——两分钟前他错过了厉队的一个电话，好在消息是发到了群里。
【突发警情：城北三号化工厂发现目标踪迹，疑似A类通缉对象代号象蚁。第一、二小队立即集合，四点三十分前抵达局内，全副武装待命。】
这名字他太熟了，这三人之前一直是个烫手山芋，曾经几次佯装交易、甚至袭警逃逸，一直潜伏在城市边角，如今终于漏出尾巴。
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身体却明显慢了半拍。他觉得自己有点低烧，额头发烫、喉咙干涩的发紧，整个人晕乎乎的，像是热锅上的铁，内里烧得咝咝作响。
“真晕了……”他低声嘟囔了句，把手握成拳在额头使劲锤了两下，压低动作起身穿衣服，尽量不打扰身边人。
哪知刚套上外套，床上的人貌似就被他细细簌簌的声音吵醒了。言斯礼的声音低低传来：“……几点了？”
“没事，没到四点。”他轻手蹲到床边，笑着摸了摸言教授睡得压出了红痕的脸，“局里有点急事，我得过去。你先睡着啊，回头我回来接着哄你。”
他实在忍不住，又俯下身亲了一口，轻声道：“等我。”
言斯礼应了一声，习惯性的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好半晌才觉得回过神来。
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伸手去摸凉飕飕的，可是他却觉得被周可维亲过的脸在记忆里是莫名的发烫。
城北的三号化工厂废弃了许多年，半个月前他们在这里发现了象蚁交易的踪迹，三队蹲守了这么久的时间，终于是蹲到了个绝佳的时机。
凌晨五点的天还未亮，四周昏暗，大风刮过却吹的剥落的铁皮撕拉作响。
周可维靠在厂区一楼侧面破墙外，压低声音对着耳麦回复：“厉队，一队就位，二队切东南出口，目标可能藏在储罐区，注意脚下的碎玻璃。”
他目前的状态不太对劲，从起床那一刻开始，他就觉得整个人像陷在一层闷热的薄膜里，身体迟钝得像生锈的铁。视线边缘隐隐发花，耳朵嗡嗡地像被风裹着，远处声音断断续续的。
任务摆在面前，也只得强行把注意力拉满。
“周队，”耳机里传来队员汇报，“北储罐区发现两人，疑似目标。行动？”
“两人？还有一个呢？先观察，再等我信号。”
他正准备靠近，从破门侧绕过去。
就在这一瞬，身后一道极轻的脚步声突兀响起。几乎和风声融为一体，可他神经早已绷得紧到极致，那一声轻响立刻引起他本能的警觉。
他猛地回头，高热下的身体反应比平时慢了一分半拍，虽然动作仍然标准，但是仍是反应不及。
“啧。”他暗骂一声，正要提肘反制，一只手却从后猛地抓住他肩膀，用力将他往后一扯，他膝下一歪，踉跄着向后摔到了底层。
“周队！”耳麦里有人喊。
幸好一楼平台不高，他落地时本能地侧身卸力，后背磕在一截铁板边缘，重重地一震，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咳……”周可维捂着腰撑起上半身，咽喉泛起一股诡异的腥甜，嘴里涌出点血沫。他歪头吐到地上，吐完后微微喘着，抬手在唇边一抹，虎口处赫然是淡红色。
“……没事。” 他压住呼吸，低声应，“任务目标全部出现，迅速行动。”
后续收网过程几乎全靠意志力顶着。
嫌疑人三人试图分头逃跑，他咬牙从地上起身，迅速判断方向，冲出去拦截最后一人。
疼倒是还好，就是人一停下来，身体就开始发抖发虚，后背汗湿透了贴着衣料，风吹过后只觉得浑身发冷。
直到任务全部结束，已是上午十点多。厉谌拍了拍手，高喊了一声：“辛苦了！今天大家表现都很棒，下午开始全队轮休，回去好好歇歇！”
“哎！”，“收到！”众人应得爽快，松了一口气，开始撤收装备。
有人打哈欠，有人蹲着抹汗，李成启环顾四周一圈没见到队长，愣了一下：“周队人呢？”
绕过那堆旧油桶才发现他人蹲在角落，靠着一面生锈铁皮墙，左腿屈着，额头抵着膝盖，一动不动。
“……周队？”
李成启见他这样快步凑上去，“没事吧？”
周可维抬起头，脸色苍白的几乎透明，嘴唇也是干燥的，眼神还带着些许虚焦，但脸上还是挂着他熟悉的笑。
“我这不挺好的吗？”他抬手在空中晃了晃，“这叫战后沉思，懂不？你们这些新来的小毛孩都不会复盘呢？”
“周队你少来，你脸都白成豆腐了……”李成启平日里虽不太敢说话，但此刻也急了，“你是不是哪里伤着了？”
“啧，小孩儿大惊小怪的。”他撑着膝盖慢吞吞站起来，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踉跄一下，好在扶着墙才稳住，“我刚才是脚麻了，懂不？岁数大了血液循环不行。”
“要不我喊车——”
“别别别。”他挥了挥手，“我回去歇一歇就行，队里的车留着运装备，别浪费资源。我打车，坐个快车，我要回家抱我老婆睡觉去。”
“你真的没事？”
“小李啊，你要是真担心我……”他耸耸肩，眼里还有点笑意，“回头等我请假，你替我写申请呗？”
“……”
他笑得轻松，甚至还挤出点调侃的表情来安慰人，可等转过身离开，整个人的背影顿时松了下来。
肩膀低垂，脚步慢得不像他，一步一步地走向路边。每走步都仿佛踩在棉花里，虚得发飘，后背的疼一阵阵的上翻涌，却像是地底下拽着绳子，要把人往下拉。
他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就不像那个嬉皮笑脸的周可维了。
回到家已是十一点出头。
他撑着头在门口的鞋柜边坐了两分钟，直到那股晕劲儿稍微缓过来，才撑着站起身。屋子安静，阳光落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
言斯礼早上出门了，桌上留着手写的便签条。
【冰箱里有吃的，回家自己热。】
身子骨像是被人打散架了一般的疼，周可维没有什么胃口吃饭，走进书房想找点止疼药吃。
桌上被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得很满，以往都是言斯礼没事儿了就帮他理理。这会儿他随手在书桌上翻了翻，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表格，那张他填完就忘、甚至都没想交的内部意愿统计表。
他一下子停住了。整个人愣在书桌前，眼前像突然亮起一道白光，把昨晚言斯礼的所有冷淡全数照了出来。
原来他不是在生他昨晚晚归，也不是在怪他不说一声就出门，是……看到了这个。
他坐下来，像终于撑不住了似的，轻轻咳了咳，长长吐出一口腥气。
半晌，他从桌底下的药箱里拿出布洛芬，倒了两颗干吞。然后打开手机，敲敲打打地给言斯礼发消息。
【老婆~我任务结束了，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了，我好想你。】
【老婆什么时候回家呀？需不需要我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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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斯礼作为A大的优秀教师，每天上课风雨无阻，几乎没请过假。
可是当他看见周可维说我好想你，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匆匆提前离了校，凌晨的告别总是让他心里不安稳，他想回家看看。
钥匙插进门锁转动的那一刻，他以为会听见那人熟悉的调笑声：“老婆，你回来了？”
可屋子里静得可怕。客厅的窗帘大开着，阳光正好，大剌剌的洒进来把沙发那道窝陷的身影打得柔软又脆弱。
周可维侧躺在那里，衣服还没换，裤子的边角还有褪色的尘土。他一只手搭在额前，像是睡得很浅，呼吸带着轻微不稳的闷声。
“……你怎么睡这儿？”言斯礼一怔，换了鞋快步走过去。
靠近一看，他眉头就不自觉蹙了起来。那人脸色惨白得几乎透明，唇角泛着轻微的暗色，额头、鼻梁，甚至耳尖都浮着不正常的红。
像是烧了很久。
他坐到沙发边，低声叫了句：“可维？”
沙发上的人动了动，先是含混地咳了两声，迷迷糊糊地睁眼，看到是他，居然咧嘴笑了笑，带着点哑声撒娇：“老婆……你回来啦。”
说着就要伸手去抱他。
言斯礼一把按住他伸过来的手，眉头皱得更紧，“你发烧了。”
周可维却跟没听懂似的，还笑着，气息带着点喘：“……我就知道你会回来。你是不是不生气了？”
“别说话了，我们先回房间。”他扶住他想将人从沙发上拉起来。
哪知他一碰到周可维的额头，那灼人的温度直接烫得他一惊，“烧得这么严重，怎么也不早点打电话告诉我？”
周可维靠在他手里，半睁着眼哑着嗓子往他肩膀上蹭：“不是……我没事，真没事。我、我那个意愿单，老婆，我瞎填的，我根本没打算上交，咳咳咳……”
他话没说完，猛地咳了几声，整个人微微前倾，一只手捂着胸口，一边还在坚持说：“我哪舍得走啊……我连早饭都想着跟你一起吃，我怎么可能离开你，咳……我这辈子都不想跟你分开，更别说调走……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你先别说话。”言斯礼已经顾不得反应他那些话了，满脑子只有他的难看脸色和那不正常的呼吸。
“我就……”周可维有点发晕，脑袋沉得像被铁块压着，他咽了口唾沫，却觉得嗓子腥甜得厉害，“我就想先哄哄你……”
话音刚落，周可维脸色忽然一变，血腥味又涌上来了。
他忍不住偏过头，皱着眉想强压下去，舌尖舔到齿缝那抹熟悉的咸味，他就知道不妙。余光看见言斯礼眼神陡然一紧，像是吓到了。
“……怎么了？”他语气迷迷糊糊的，眼神还一片混，“老婆…”
嘴角忽然有什么液体滑下，是温热的。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抹，触手是湿滑，垂眼望去，指尖已经被染上了红。
他顿了一秒，本能地想把手藏起来，甚至还笑了下想安慰人：“哎哟，没事，擦一下就好——”
他话还没说完，就浑身发软，阖着眼睛倒在了言斯礼的怀里。
“周可维！”
周可维醒来的时候，天花板白得晃眼。
他眨了几次眼，眼前的光线才慢慢从一片晃动的模糊里聚焦成清晰的轮廓。
头很重，像是被灌了铅，呼吸也不太顺畅，胸腔里闷闷的，像是被塞了团湿棉絮，吸进的气卡在肺叶之间，散不开。
他试图动一动，结果牵动了胸口的疼，像是有什么钝器在骨头里刮了一下。他下意识想撑起身体，却被手背上传来的拉扯感拽住了动作，点滴输液的针管还插在手背里，胶带贴得紧紧的，微微一扯就牵起了火辣辣的刺痛。
“别乱动。”床边传来一句低哑的声音。
“……老婆？”
嗓子一哑，他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言斯礼没说话，只起身把水杯递到他嘴边。他舔了舔嘴唇，喝了一小口，感觉好上不少：“我这是……？”
“周可维。”
“到！”
他抬眼，虚虚地笑，“哎，别生气，真不是故意吓你的。”
“你知不知道你进来的时候，”言斯礼终于开口，眼眶发红，“高烧都算轻的了，你从抢救室出来我才知道原来你手上也受了伤……医生说你肺部挫伤又疑似内出血……我，我……”
他堂堂一个大学教授，在几百人的课堂上能把生物化学讲得清清楚楚，面不改色应对所有学生提问，可在病床前，面对着这个人却连话说的都毫无逻辑，连一句完整的埋怨都说不出来。
手里还握着那个纸杯，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周可维怔了怔，咬住嘴唇没接话。
言斯礼沉了沉气，“医生说你需要住院观察几天，这几天不能下床，不能剧烈活动。”
“我肯定配合，但不能不跟你说话。”周可维闷闷咳了咳，歪着脑袋看他，好不可怜， “老婆，我好想你。”
言斯礼低头去掖他被角，声音低低的：“你别闹。”
周可维看着言斯礼俯身帮他掖被子，眼睛缓缓收了点笑意。他嗓子哑得厉害，说出来的声音带着一点鼻音，但却很稳。
“老婆，我那张单子就纯属瞎写的，怕他们总给我塞新人，咳咳，没打算上交。后来他们又给了一份，我写的是不愿调离，理由写的是家属不愿意。”
言斯礼手一顿。
“我不是骗你。”周可维慢吞吞地说，眼睛一直盯着他，“我从来没打算走。只是有时候不知道怎么跟你讲……怕说了显得我…咳咳…很不成熟。”
他微微抬起手，想去抓言斯礼的手指，没力气，只是轻轻抬了一下又放下了。
他有点沮丧地顿了顿，“你觉得我跟你讲未来，讲不能离开你，会不会太幼稚？会不会太轻浮？”
“我不是你。”他说，“我没你稳，也没你聪明。我只知道我一想到不在你身边，就像身体里少了根骨头，浑身疼。”
他的嗓子发涩，说到这里已经有些吃力，“我就是想跟你过一辈子。”
“言斯礼，我爱你啊。”
从男人胸口滚出来的炽热，不带花哨，也不带讨好，只是赤裸裸的真心，带着一身的病气和疲倦，仍然一寸寸伸向那个他最想靠近的人。
言斯礼的指尖动了动，他站在床边看着他，眼圈红了，却还是没掉眼泪。
他缓缓扣住了周可维微凉的手，低声道：“我知道了。”
“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我在你的未来里。”
他垂下眼睛，指尖轻轻摩挲着对方的手背，语气缓慢， “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你没有认真想过以后的事。比如在工作调动，什么时候告诉家里人，以后要不要出国结婚，……你总是三两句就带过去，我以为你不在意，或者说，你还没准备好。”
“但你今天说你想到未来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不是你生活的现在。”
“所以我很高兴。”他抬起头，望进周可维的黑漆漆的眼睛里，“高兴得有点想骂你，这么重要的事，你早干嘛不说啊。”
“唉哟，咳咳，这不是你第一次想骂我啦，言教授。”他轻轻勾着他的小指，声音哑哑的，“那你现在骂我一顿，说不定我病都好了。”
“你说出国结婚啊，我早想过了。到时候要不要婚照拍在海边？你穿西装，我穿警服，证书上我先签——”
“还有告诉家里人……咳咳，我那天差点给我妈发消息来着。后来想想你可能不愿意我瞎说，就又忍住了。”
“我不是没准备，是……我怕说多了吓着你。”
他一边说一边轻咳，看着言斯礼担忧的神情，嘴角抿着，睫毛带着点黏腻的湿意。
言斯礼忍不住抿了抿唇，起身把病床上的人抱进自己的怀里。
“现在知道我认真了吧？”周可维借力亲了亲他的脖颈，“小周警官，一心一意，终身服役。”
“永远对言教授死心塌地～“
end.
嗯（点头）写的十分草率ヘ(￣ω￣ヘ)
每次进小院院结尾都会写成互诉衷肠，难搞～
【虐攻】爱是有毒的（一发完）
慕怜卿 X 骆允之
受以为攻害死了自己的竹马，为复仇每天给攻下毒。
======
夜幕四合，骆允之盯着砧板上切成细丝的生姜，刀尖在指节旁微微发颤。
“允之？”慕怜卿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掩不住的虚弱，“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骆允之迅速擦掉刀面上的水渍，“你躺着。”
砂锅里的鸡汤咕嘟作响。他从裤袋摸出那个小药瓶，倒出一粒白色药片，药片在掌心显得异常刺眼，他甚至感觉有些烫手。
一年多了，自从婚礼那天起，他每天都会在慕怜卿的汤里加一片。今天医生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慕先生的情况已经恶化了……”
要把药加进汤里时，骆允之犹豫了，他想了半天，把药片掰成两半，一半放...
慕怜卿 X 骆允之
受以为攻害死了自己的竹马，为复仇每天给攻下毒。
======
夜幕四合，骆允之盯着砧板上切成细丝的生姜，刀尖在指节旁微微发颤。
“允之？”慕怜卿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掩不住的虚弱，“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骆允之迅速擦掉刀面上的水渍，“你躺着。”
砂锅里的鸡汤咕嘟作响。他从裤袋摸出那个小药瓶，倒出一粒白色药片，药片在掌心显得异常刺眼，他甚至感觉有些烫手。
一年多了，自从婚礼那天起，他每天都会在慕怜卿的汤里加一片。今天医生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慕先生的情况已经恶化了……”
要把药加进汤里时，骆允之犹豫了，他想了半天，把药片掰成两半，一半放回瓶子，另一半碾成粉末。粉末落进鸡汤时，他听见了脚步声。
“好香。”慕怜卿软糯糯的声音响起，从背后环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上。过长的刘海扫过骆允之颈侧，带着淡淡的药味。骆允之僵住了，沾着药粉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围裙上蹭了蹭。
“怎么又起来了？”他舀了勺汤吹凉，“胃还疼吗？”
慕怜卿就着他的手喝汤：“好喝，喝了允之的汤就不疼了。”
骆允之被他的话说得心里一拧，那是有毒的汤，他喝了只会加重痛苦，可慕怜卿却一脸期待地看着那汤，好像一个期待美味的孩子。骆允之忽然眼睛一酸，砂锅的热气模糊了视线，抓住慕怜卿冰凉的手腕：“去沙发上等着，马上就好了。”
慕怜卿乖乖地点头，走回去时右手隐忍地按着上腹。骆允之看着那刻意掩饰疼痛的细瘦的背影，他不争气地心疼了。
鸡汤盛出来时，骆允之往自己碗里也加了一勺。他盯着两碗表面浮着葱花的汤，突然把慕怜卿那碗倒掉一半，又掺进热水。
餐桌上，慕怜卿小口喝着稀释过的汤。灯光下能看见他手腕凸出的骨节，和无名指上微微发亮的婚戒。
“嗯……”慕怜卿突然皱眉，伸手按住了胃。
骆允之手也一紧：“疼得又厉害了？”
“有点儿……你能帮我揉揉吗？”慕怜卿看起来着实可怜。
骆允之的手掌贴在他胃部时，能感觉到单薄皮肤下的痉挛。慕怜卿整个人蜷在他怀里，忍着痛，唇角却带了一丝笑：“允之……你对我太好了。”
骆允之像被鞭子抽了，他随后更温柔地帮慕怜卿揉着肚子。许是病着体力太差了，慕怜卿不久就昏睡在骆允之的腿上了。
骆允之轻轻抽出被压麻的手臂，看着在睡梦中也不得展颜的慕怜卿，他的思绪不禁飞远了。
骆允之第一次见到慕怜卿，是在金祺的宿舍门口。
那天刚下过雨，走廊的灯管坏了，慕怜卿把他和金祺的两个水壶都打满水拎上楼，刚放下，就听见脚步声抬起了头，睫毛上还沾着水汽。骆允之记得他当时穿了件蓝T恤。洗得发白却干干净净的，因为瘦劲而从歪斜的领口露出半截玉色的锁骨。
“你找金祺？”慕怜卿站起身，把湿漉漉的刘海拨到耳后，“他去买啤酒了。”
骆允之闻到他身上有薰衣草沐浴露的味道。
金祺拎着塑料袋回来时，慕怜卿已经煮好了姜茶。三只马克杯摆在书桌上，其中一只有小猫耳朵的杯子，被慕怜卿洗得干干净净，自然地推到骆允之面前。
“这就是我室友，大名鼎鼎的慕怜卿，登山社王牌。”金祺用颇隆重的手势介绍慕怜卿，“去年省大学生攀岩锦标赛亚军。”
慕怜卿耳尖泛红：“你行了吧金大学霸，别往我脸上贴金了。”
后来这样的三人聚会越来越多，那时骆允之正热烈地追求金祺，所以慕怜卿总坐在靠窗的位置。有次金祺喝醉睡着，慕怜卿突然说：“你睫毛上粘了个柳絮。”他伸出手慢慢向骆允之的睫毛拈去，骆允之下意识地侧了侧头。
慕怜卿指尖在距眼睫半寸处停住了：“你……自己擦一下。”慕怜卿收回手，微笑着说。
那天之后，慕怜卿开始刻意避开和骆允之的肢体接触。直到毕业前夕，他们都喝得大醉。
骆允之终于勇敢了一把，和金祺表白了，金祺愣了一下，显然是受了些冲击。骆允之鼓足勇气亲了他一下，金祺也没有躲开。
“怜卿，我和金祺在一起了！”最幸福的时刻，骆允之只想和慕怜卿这个朋友分享，只有他知道他们这一路是如何一步一步攀登到这里。
慕怜卿微笑着点头：“太好了，祝你们幸福。”
三个月后，金祺跟着登山社去爬情人峰。出发前夜，他兴奋地给骆允之看新买的登山绳：“怜卿帮我挑的，说是能承重两吨。”
那是骆允之最后一次见到金祺。出事后搜救队只找回来半截染血的绳子。
葬礼上，慕怜卿站在最后一排。一身西装的他看起来那么虚弱憔悴，比骆允之这个失去恋人的人也不遑多让。
“节哀。”慕怜卿递给他一包纸巾，指尖冰凉。骆允之突然抓住他手腕：“怜卿，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骆允之和金祺从小一起长大，他暗恋了十几年，在一起没几个就遇到了这样的事，他太难接受了。
慕怜卿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嘴唇颤抖着，最终什么也没说。
骆允之请慕怜卿喝酒，席间慕怜卿也只是说他们遇到危险，很遗憾没能救下金祺。警察已经跟亲属交代过，基本也是按照慕怜卿的口供。如果不是因为那次聚会喝醉，骆允之也怀疑不到慕怜卿的身上。酒后完全醉倒的慕怜卿忽然开始哭泣，他说对不起金祺，如果不是因为他难以自持，爱慕着骆允之……
骆允之完全惊呆了，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更没想到他最最信任的挚友慕怜卿，原来是一个因为嫉妒而杀人的凶手。但仅凭几句梦话又能给他定什么罪呢？双人不看景，独坐莫凭栏，金祺犯了忌讳，和慕怜卿这个有狼子野心的人单独爬山发生了危险，时过境迁，警方都没找到蛛丝马迹，他更不可能将这个凶手法办。
但金祺不能就这么白死了。
三个月后，骆允之在摩天轮最高处向慕怜卿求婚。戒指盒打开时，他右手还在发抖：“怜卿，是你支撑我从困境里走出来，我希望能永远和你在一起。”
被慕怜卿抱住的时候，骆允之的唇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那个人以为自己抱住的是终生所爱，其实骆允之只是想要他的命而已。
慕怜卿动了一下，从昏睡中醒了过来，骆允之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被他压麻了。
慕怜卿愣愣地呆了一会儿，骆允之想问他喝不喝水，他却忽然捂住肚子，一口血呕了出来……
骆允之知道最后的结果，但亲眼看见冲击力还是不一样的。太快了，慕怜卿……就快要走了。
“我……我没什么事的……就是胃有点出血而已。”慕怜卿扯出一丝微笑，嘴角还沾着血，“医生说过，偶尔会这样的。”
骆允之伸手去擦，指腹蹭过干裂的唇瓣。慕怜卿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弓着腰冲进浴室。呕吐声混着水流，持续了好几分钟。
骆允之听着他难受的声音，心想计划快完成了。可是他怎么一点也不痛快呢？
浴室门开时，慕怜卿已经平静下来。
“你……要不要去医院。”骆允之问。
慕怜卿想了一下：“后天是我的生日，我想你陪我过完生日再去。”
他们俩心里都清楚，这一去慕怜卿就回不了家了，骆允之点头：“好。”
生日那天，骆允之做了一桌子菜，还亲手给慕怜卿烤了一个蛋糕。最后他掏出药瓶看了半天，又把药瓶放了回去，骆允之想让慕怜卿好好过个生日，这毕竟是他的最后一个生日了。
慕怜卿依旧表现得很开心，骆允之唱了生日歌，他许了愿。然后，慕怜卿笑着说：“允之，我有个生日礼物送给你。”
“你过生日应该我送你礼物的。”
慕怜卿掏出一份带着公证章的信，递给骆允之。骆允之狐疑地打开，发现那是一份公证过的遗嘱。
骆允之盯着遗嘱上“房产一套赠与遗属骆允之”那行字，他忽然抱住慕怜卿，哭出声来。
慕怜卿抱着他安慰，一对年轻夫夫，安慰着安慰着就滚到了一起。
十分钟后，慕怜卿从骆允之身上下来，捂住脸也哭了。
“对不起……对不起啊允之，我的身体……”
“傻瓜，这有什么关系呢……”
“不是的……我很想给你留个美好回忆的……”
“你以后会……”虚假的安慰再也说不下去了，骆允之抱住了慕怜卿。
“允之，我给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事吧，我妈妈特别漂亮，可惜她是个疯子……”
慕怜卿的声音遥远又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父亲跟富家女出国那天，母亲吞了半瓶安眠药；十二岁的他踩着板凳煮粥，疯了的母亲把热粥泼在他背上；考上大学那年，疯娘掉进水里，他没有亲人了……
“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了……”慕怜卿转头望向骆允之，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
“但答应我允之，我走之后你不要太难过，尽快忘了我，开始新生活吧。”
骆允之第一次毫无杂念地、紧紧地抱住了慕怜卿。
慕怜卿住院了。
他的诊断结果没有悬念，一年慢性毒药的折磨让他的沉疴难愈，骆允之复仇完毕，却没法狠心把他一个人扔在医院里。
骆允之告诉自己，一切都结束了，他必须戒断慕怜卿，可醒时梦时，满心满眼，都是他。
骆允之决定去一趟情人峰，告慰一下金祺。
情人峰上很多来求姻缘的众生，越发显得他形单影只。金祺，我替你报仇了。骆允之想。你若有灵，就来梦里见我一下吧，我好苦啊……
情人峰脚下的集市飘着酥油茶香。骆允之在卖经幡的摊位前驻足，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笑声。
“我要那个！”
“买！”
骆允之的血液瞬间凝固。他转过身，阳光里，金祺正扶着一个孕妇，跟他对面而站……
予欢（予墨 晏非欢）
粮票❤️。虐攻身 虐攻 胃病 发烧 现代都市 强强
才华横溢的小提琴手予墨25*温柔深情的总裁晏非欢28
身高185cm*183cm
全文2.9W＋字，一发完，粮票糖果解锁，码字不易，不喜勿喷，抱拳。
Chapter1：
国际音乐厅的灯光暗了下来，观众席的嘈杂声渐渐平息。一束追光打在舞台中央，予墨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光圈里，黑色燕尾服勾勒出他纤细的腰线。他微微颔首，将小提琴抵在颈间，闭眼深吸一口气。
琴弓落下的一瞬间，曲子的旋律如湍急的溪流倾泻而出，予墨的手指在琴弦上飞舞，每一个音符都精准...
粮票❤️。虐攻身 虐攻 胃病 发烧 现代都市 强强
才华横溢的小提琴手予墨25*温柔深情的总裁晏非欢28
身高185cm*183cm
全文2.9W＋字，一发完，粮票糖果解锁，码字不易，不喜勿喷，抱拳。
Chapter1：
国际音乐厅的灯光暗了下来，观众席的嘈杂声渐渐平息。一束追光打在舞台中央，予墨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光圈里，黑色燕尾服勾勒出他纤细的腰线。他微微颔首，将小提琴抵在颈间，闭眼深吸一口气。
琴弓落下的一瞬间，曲子的旋律如湍急的溪流倾泻而出，予墨的手指在琴弦上飞舞，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得令人心悸。他的眉头微蹙，全神贯注的样子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他的琴。
晏非欢坐在包厢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作为晏氏集团的执行总裁，出席这种音乐赞助活动通常只需要派个部门经理就够了。但今天下午，秘书递来的节目单上那个陌生的名字不知为何吸引了他。
现在，他明白了什么叫一见钟情。
不是对人，而是对音乐。
琴声时而如泣如诉，时而激昂澎湃，晏非欢感到自己的心跳正随着旋律起伏。当最后一个音符余韵袅袅地消散在空气中时，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
全场掌声雷动，予墨鞠躬致意，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晏非欢注意到他鞠躬时右手不易察觉地按了一下上腹部，眉头飞快地皱了一下又舒展开来。
“查一下那个小提琴手的资料。”晏非欢对身旁的助理低声说，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舞台。
演出结束后，晏非欢罕见地主动提出要去后台祝贺。穿过拥挤的走廊，他在化妆间门口停下脚步。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争吵声。
“我说了多少次，不要在我演出前说这些事！”予墨的声音比台上虚弱许多，带着疲惫的颤抖。
“你以为我想吗？房租又涨了，你那点演出费连付水电都不够！”一个男声咄咄逼人，“下个月我姐结婚，至少得包两万红包，你想办法。”
“林岳，我现在真的没力气谈这个......”
“装什么柔弱？刚才在台上不是挺能演的吗？”
晏非欢皱眉，抬手敲了敲门。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门开了，予墨已经换下了演出服，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显得更加单薄。看到晏非欢，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挂上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晏总，没想到您会亲自过来。”予墨的声音恢复了台上的清冷，只有微微发抖的手指泄露了他的真实状态。
晏非欢递上名片：“予先生的演奏令人印象深刻。晏氏集团一直致力于支持优秀艺术家，希望有机会合作。”
予墨接过名片，指尖冰凉：“谢谢晏总赏识，这是我的荣幸。”
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予墨身后走过来，一把揽住他的肩膀，笑容热络：“哎呀，这不是晏总吗？我是予墨的男朋友林岳，在寰宇唱片工作。久仰大名啊！”
晏非欢敏锐地注意到予墨在林岳触碰时身体瞬间的僵硬。他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保持距离：“幸会。”
“晏总，我们予墨可是很有潜力的，就是缺少机会......”林岳喋喋不休地推销着，予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抱歉打断，”晏非欢看向予墨，“予先生看起来很疲惫，应该需要休息。合作的事我们可以改天详谈。”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认识一位不错的医生，专治音乐家的职业病，有需要可以联系我。”
予墨抬起头，浅褐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平静：“谢谢晏总关心。”
离开音乐厅时，晏非欢回头望了一眼。透过玻璃门，他看到予墨正被林岳拽着手臂快步走向停车场，单薄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独。
“我要他所有的资料，”晏非欢对助理说，“特别是健康状况和那个男朋友的情况。”
助理点头记下，心里暗自惊讶......向来冷静自持的晏总，什么时候对一个小提琴手这么上心了？
晏非欢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办公桌，目光落在摊开的调查报告上。予墨，25岁，毕业于国立音乐学院，师从著名小提琴家陈谨言。父亲早逝，母亲在老家开一家小小的杂货店，家境贫寒。靠着奖学金和打工完成学业，目前与男友林岳租住在城东的老旧小区。
报告最后一页附着几张照片，予墨提着琴盒走进一栋墙皮剥落的居民楼，予墨在便利店买泡面，予墨深夜独自坐在社区公园长椅上揉着太阳穴。
晏非欢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照片上的予墨比舞台上更加单薄，眼下有明显的青黑，与聚光灯下那个光彩夺目的小提琴手判若两人。
“晏总，音乐节的邀请名单已经拟好了，您要过目吗？”助理敲门进来。
晏非欢接过文件夹，直接翻到弦乐表演者那一页，拿起钢笔在末尾添上一个名字：“加上予墨。”
助理会意地点头：“需要特别安排什么吗？”
“按最高规格接待。”晏非欢顿了顿，“但不要让他知道是我的意思。”
三天后，予墨收到了晏氏国际音乐节的邀请函。林岳举着烫金的信封，兴奋地在狭小的客厅里走来走去：“看吧，我就说那个晏总对你有意思！这种级别的音乐节，出场的都是国际大咖，你居然能拿到独奏名额！”
予墨正在调琴弦，闻言手指一颤，琴弦发出刺耳的声响。“只是运气好罢了。”他轻声说，胃部隐隐传来熟悉的绞痛。昨晚林岳带朋友回家喝酒到凌晨，他被吵得无法入睡，天没亮就起来练琴，到现在还没吃任何东西。
“运气？”林岳嗤笑一声，一把夺过他的琴，“你知道多少人在巴结晏氏集团吗？那个晏非欢可是出了名的难接近，现在主动递橄榄枝，你可得把握住了。”
予墨伸手想拿回琴，却被林岳躲开。一阵剧痛突然从胃部窜上来，他不得不弯下腰，额头抵在膝盖上，等待这波疼痛过去。
“又来了，”林岳不耐烦地把琴塞回给他，“你能不能别老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明天去买点胃药，周末音乐节别给我出岔子。”
予墨咬着嘴唇点头，耳边传来林岳摔门而出的声音。他慢慢直起身，摸索着从琴盒里取出药瓶，倒出两片白色药片干咽下去。药片刮过喉咙的感觉让他干呕了一下，但胃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吐出来。
音乐节当天，予墨提前三小时到达场地排练。舞台比想象中还要大，音响效果堪称完美。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演奏准备曲目。
一遍，两遍，三遍……汗水逐渐浸透了他的衬衫。第四遍中途，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从胃部炸开，予墨的手指一颤，拉出一个刺耳的音符。他勉强完成这一遍，然后快步走向后台洗手间。
刚锁上隔间门，他就跪倒在地，对着马桶剧烈呕吐起来。胃里几乎没有食物，吐出来的大多是酸水和胆汁。予墨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按着腹部，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
“予先生？你在里面吗？”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洗手间门口传来。予墨浑身一僵，那是晏非欢的声音。他想回应，却突然又一阵反胃，只能捂住嘴压抑住干呕的声音。
“予墨？”晏非欢的声音突然近了许多，似乎已经走进了洗手间，“你还好吗？”
予墨努力平复呼吸，用尽全力站起来，按下冲水键。“我没事，晏总。请稍等。”他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拍打自己惨白的脸，然后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和衣服。
打开门时，予墨几乎站不稳，但他还是强迫自己挺直腰背。晏非欢就站在几步之外，深灰色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优越身材，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担忧。
“抱歉让您看到这样失礼的样子。”予墨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只是有点水土不服。”
晏非欢没有拆穿他的谎言，只是上前一步扶住他摇晃的身体：“我的医生正好在附近，让他给你看看。”
“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予墨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晏非欢的手掌正贴在他的额头上。
“你在发烧。”晏非欢的声音沉了下来，不容拒绝地揽住他的肩膀，“更衣室有沙发，你先躺一会儿。”
予墨想拒绝，但一阵眩晕袭来，他发现自己已经靠在晏非欢结实的胸膛上。对方身上淡淡的檀香混着一丝薄荷的气息让他莫名安心，身体不受控制地放松下来。
晏非欢半扶半抱地把他带到一间宽敞的更衣室，让他躺在真皮沙发上。予墨闭上眼睛，感觉有人轻轻脱掉他的皮鞋，又在他身上盖了一条柔软的毯子。
“周医生马上到。”晏非欢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你先别说话，保存体力。”
予墨微微睁开眼，看到晏非欢正蹲在沙发边，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操作着手机。从这个角度看去，晏非欢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高挺的鼻梁线条完美得如同雕塑。
二十分钟后，一位中年医生匆匆赶到。检查后，周医生皱着眉头说：“急性胃炎发作，伴有低烧。最近饮食和休息怎么样？”
予墨避开晏非欢的目光：“还......还行。”
“一天吃几顿？”医生追问。
“两顿......有时一顿。”予墨小声回答，感觉晏非欢的视线像实物一样压在他身上。
“最近睡眠呢？”
予墨抿了抿嘴唇没有回答。医生叹了口气，从药箱里取出几盒药：“先吃这些缓解症状，但根本问题是要规律饮食和休息。你现在的情况，我不建议参加今天的演出。”
“不行！”予墨猛地坐起来，随即因眩晕又倒回去，“我必须演出......这对我的职业生涯很重要。”
晏非欢和医生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说：“推迟一小时开始，让予先生休息一会儿。周医生，能麻烦你留下观察吗？”
医生点头同意。晏非欢又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一位助理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进来，还有几样清淡的小菜。
“先吃点东西再吃药。”晏非欢把粥碗递到予墨手里，“温度刚好，不会太烫。”
予墨捧着碗，小米粥的香气钻入鼻腔，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精心准备的食物了。林岳从不做饭，他们不是叫外卖就是吃泡面。
“谢谢。”予墨低头喝了一口粥，温热的液体滑过食道，抚慰了灼痛的胃壁。他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热，赶紧又喝了几口掩饰自己的失态。
晏非欢静静地坐在一旁，等他吃完才开口：“音乐节有三天，如果你今天状态不好，可以调整到明天或后天。”
予墨摇头：“我能行。只是......能不能请您别告诉林岳刚才的事？”
晏非欢的眼神暗了暗：“你男朋友不知道你的健康状况？”
“他......工作很忙，我不想让他担心。”予墨低声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毯子边缘。
晏非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头：“这是你的隐私。不过，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周医生的建议，定期做检查。晏氏集团有合作的医疗中心，随时可以安排。”
予墨抬头看他，浅褐色的眼睛里满是困惑：“晏总，为什么对我......这么照顾？”
晏非欢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声音恢复了平常的冷静自持：“一个有天赋的音乐家值得被好好对待。休息吧，一小时后我来接你。”
门轻轻关上后，予墨慢慢躺回去，手指触碰额头上似乎还残留着晏非欢手掌温度的地方。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不带任何目的，不要求任何回报的关怀。
演出出乎意料地顺利。虽然胃部仍隐隐作痛，但当琴弓搭上琴弦的那一刻，所有的疼痛都化为了音乐中的情感。予墨闭着眼睛，感觉自己不是在演奏音符，而是在倾泻某种无法言说的情绪。
最后一个音符余韵未消，全场掌声雷动。予墨鞠躬致意，目光扫过前排VIP座位......晏非欢正专注地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某种予墨读不懂的情绪。
回到后台，林岳早已等在那里，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太棒了！我刚听说晏氏集团有意向和你签长期赞助合约！”他一把抱住予墨，完全没注意到对方因疼痛而僵硬的身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们终于可以换个大点的房子了！”
予墨勉强笑了笑：“我想先回家休息......”
“休息什么？晏总的助理刚才来说，有个庆功宴，点名要你参加！”林岳压低声音，“听着，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可别又摆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予墨感觉胃里的疼痛加剧了，但他只是点点头：“我知道了。给我十分钟换衣服。”
林岳满意地拍拍他的脸：“这才对嘛。我去外面等你，快点啊！”
更衣室门关上后，予墨瘫坐在椅子上，额头抵着冰冷的镜面。镜中的自己脸色惨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他想起晏非欢温柔而担忧的眼神，又想起林岳兴奋到发亮的脸，一种难以名状的疲惫从骨髓深处涌上来。
敲门声再次响起，予墨条件反射般挺直腰背：“马上好！”
“是我。”晏非欢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如果不舒服，我可以帮你推掉今晚的宴会。”
予墨深吸一口气，打开门：“谢谢晏总关心，我没事。林岳很期待这个宴会，我不想让他失望。”
晏非欢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小药盒：“饭后吃，可以保护胃黏膜。”他顿了顿，“宴会上的食物会比较油腻，我已经让人准备了一些清淡的，你尽量吃那些。”
予墨接过药盒，指尖不小心碰到晏非欢的手掌，一股暖流从接触点蔓延开来。他抬头对上晏非欢的眼睛，第一次注意到对方的瞳孔是罕见的深灰色。
“为什么......”予墨再次问出那个问题，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晏非欢似乎明白他的未尽之言，嘴角微微上扬：“也许有一天你会知道答案。现在，先去应付宴会吧。记住，有任何不适随时告诉我。”
看着晏非欢离去的背影，予墨握紧手中的药盒，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厉害，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Chapter2：
音乐节的最后一天，暴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
予墨站在音乐厅后门的屋檐下，望着如注的雨帘发愁。林岳说有急事先走了，让他自己打车回家。可这会儿正是高峰期，加上暴雨，他在打车软件上等了二十分钟都没人接单。
雨水溅湿了他的裤脚和皮鞋，夜风一吹，冷得他打了个哆嗦。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庆功宴上他几乎没吃什么东西，那些精致的餐点对脆弱的胃来说太过油腻。
一辆黑色豪华轿车无声地滑到面前，车窗降下，露出晏非欢轮廓分明的侧脸。
“上车。”晏非欢简短地说，声音在雨声中依然清晰。
予墨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不用麻烦晏总了，我已经叫了车......”
“这种天气你等不到的。”晏非欢直接推开车门，“而且你在发烧。”
予墨一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果然有些发烫。他都不知道晏非欢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的。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衬衫已经半湿，贴在背上冰凉一片。犹豫片刻后，予墨还是弯腰钻进了车里。
车内的暖气让他打了个寒颤。晏非欢递来一条干燥的毛巾：“擦一擦。地址？”
予墨低声道谢，报出了那个老旧小区的名字。晏非欢向司机点点头，然后按下按钮，一道隔板缓缓升起，将后座变成了一个私密空间。
“把外套脱了。”晏非欢说，见予墨犹豫，又补充道，“会感冒。”
予墨只好脱下湿漉漉的西装外套。下一秒，一件带着体温的羊绒大衣披在了他肩上。晏非欢的气息瞬间包围了他......淡淡的檀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味道，沉稳而温暖。
“晏总，这......”
“穿着。”晏非欢的语气不容拒绝，然后从车载冰箱里取出一瓶矿泉水，倒了一杯递给他，“吃药了吗？”
予墨摇头，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药盒......正是晏非欢之前给他的那盒。他倒出两粒药片，就着水吞下去，感觉冰凉的液体滑过灼热的喉咙。”
晏非欢看着他吃完药，突然问：“为什么选德沃夏克的浪漫曲？”
予墨惊讶地抬头。那是首相对冷门的曲子，没想到晏非欢居然能认出来。“您......懂古典音乐？”
晏非欢嘴角微微上扬：“我母亲是钢琴教师。”他顿了顿，“德沃夏克写这首曲子时，正在经历丧母之痛。你演奏的版本......很有共鸣。”
予墨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没有人......包括林岳......曾经听出他在那首曲子中倾注的情感。那是他父亲去世一周年时，他躲在琴房里一遍遍练习的曲子。
“我父亲......五年前去世了。”予墨轻声说，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对一个几乎陌生的人吐露这些，“胃癌。发现时已经是晚期。”
车内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晏非欢的表情变得异常复杂，他沉默片刻，突然说：“我父亲也是。”
予墨睁大眼睛：“也是......胃癌？”
晏非欢点头，目光落在予墨按在胃部的手上：“所以你的胃病......”
“只是普通的胃炎。”予墨急忙说，不想让对方担心，“检查过很多次了。”
晏非欢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德沃夏克后来写了安魂曲悼念亡妻......你拉过吗？”
“当然！”予墨的眼睛亮了起来，“尤其是那段小提琴独奏......”
“记念我......”晏非欢低声用拉丁语念出这个词，声音低沉而温柔，“那段确实是整部安魂曲的灵魂。”
予墨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您居然连拉丁语版本都知道？”
“我大学辅修音乐史。”晏非欢微微一笑，“毕业论文写的就是德沃夏克。”
这个笑容让予墨一时失语。平日里冷峻的晏非欢笑起来时，眼角会出现几道细小的纹路，整个人突然变得生动而温暖。
车窗外雨势渐小，路灯的光晕在雨水中晕染开来，像一幅流动的水彩画。予墨发现自己竟然放松了下来，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上，和晏非欢聊起了各种冷门作曲家和作品。晏非欢对音乐的了解之深，见解之独到，完全颠覆了他对“商人”的刻板印象。
“到了。”司机的声音从隔板那边传来，打断了他们对于曲子的热烈讨论。
予墨这才惊觉时间过得如此之快。他看向窗外，熟悉的破旧小区出现在眼前，雨水在坑洼的路面上积成一个个小水洼。
晏非欢也看向窗外，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你住在这里？”
“嗯。”予墨有些窘迫地脱下肩上的大衣还给晏非欢，“谢谢晏总送我回来。”
晏非欢接过外套，却没有立刻穿上：“下周三是晏氏集团成立二十周年庆典，我想邀请你作为特邀嘉宾演出。报酬是今晚的三倍。”
予墨睁大眼睛：“三倍？但......为什么是我？有那么多更知名的音乐家......”
“因为没有人比你更能诠释德沃夏克。”晏非欢直视他的眼睛，“考虑一下，明天给我答复。”
予墨迟疑片刻，点了点头。他正要下车，晏非欢又叫住他：“等一下。”然后从座位下拿出一把黑伞递给他，“拿着。”
“不用了，已经到楼下了......”
晏非欢已经推开车门：“我送你到门口。”
雨还在下，但已经变成了蒙蒙细雨。晏非欢撑开伞，示意予墨靠近。伞不算大，两个人不得不肩并肩走，予墨能清晰地感觉到晏非欢身体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衬衫传来。
小区楼道狭窄昏暗，声控灯时亮时灭。上到三楼时，予墨停下脚步：“就是这间。再次感谢晏总。”
晏非欢点点头，目光在斑驳的墙壁和脱漆的门板上扫过：“明天我会让助理联系你确认演出细节。”他顿了顿，“早点休息。”
予墨刚要道别，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林岳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哟，这不是晏总吗？这么晚了还亲自送我们家予墨回来？”
晏非欢的表情瞬间恢复了平日的冷淡：“顺路而已。”
他向予墨点点头，“明天联系。”然后转身下楼，挺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
林岳一把将予墨拽进屋里，关上门后立刻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晏非欢亲自送你回来？你们聊什么了？”
予墨疲惫地脱下湿鞋子：“只是聊了音乐......他邀请我参加晏氏集团的周年庆演出。”
“什么？”林岳的声音陡然提高，“报酬多少？”
予墨说了个数目，林岳立刻吹了声口哨：“操，这抵你三个月的演出费了！”他兴奋地在狭小的客厅里转圈，“我就知道他对你有意思！这下我们要发了！”
予墨胃部一阵绞痛，他蜷缩在沙发上，声音微弱：“不是那样的......他只是欣赏我的音乐......” “得了吧，商人有几个真懂音乐的？”林岳嗤笑一声，坐到他身边，突然换了副温柔的语气，“宝贝，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晏氏集团手上有多少资源你知道吗？你要是能搭上这条线，以后还愁没演出？”
予墨闭上眼睛，不想看到林岳眼中闪烁的算计光芒：“我很累了，想先洗澡睡觉。”
“等等，“林岳拉住他，“周年庆那天我也要去。”
“什么？但那是个私人晚宴......”
“你就说我是你经纪人。”林岳不依不饶，“这种场合必须有人帮你周旋，你一个搞艺术的哪懂这些？”
予墨知道争辩无用，只好点头答应。走进浴室后，他打开水龙头，让哗哗的水声掩盖自己的叹息。热水冲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温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车上与晏非欢的对话。
那个眼神温柔的晏非欢，与商界传闻中那个冷酷无情的晏氏总裁判若两人。而更让予墨心惊的是，他居然在短短半小时的交谈中，向对方吐露了从未对林岳说过的关于父亲的事。
洗完澡出来，林岳已经睡了。予墨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上，望着雨后的夜空。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周医生明天上午十点会去音乐厅做常规检查，希望你能顺便让他看看。”——晏非欢。
予墨盯着这条信息看了很久，心跳不知为何加速了。他慢慢回复：“谢谢晏总，我会去的。”
发完这条信息，他又鬼使神差地翻出音乐软件，找到德沃夏克的安魂曲，戴上耳机。当那段小提琴独奏响起时，予墨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中的车厢，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气。
晏氏集团二十周年庆典的会场金碧辉煌。水晶吊灯将整个宴会厅照得如同白昼，衣着华贵的宾客们举着香槟杯，在悠扬的弦乐四重奏中低声交谈。
予墨站在后台休息室里，手指不停地敲打着琴盒边缘。他今天选了一首随想曲作为开场，技术难度极高，即使是他也必须全神贯注。
“五分钟后上场，予先生。”一位工作人员探头进来通知。
予墨点点头，做了个深呼吸。胃部传来熟悉的绞痛，他悄悄按了按上腹，希望疼痛能忍到演出结束。昨晚林岳带朋友回家喝酒到凌晨，他几乎没怎么睡。
“紧张？”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予墨转身，看到晏非欢站在门口，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晚礼服，衬得肩宽腿长。他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露出轮廓分明的五官，整个人散发着不容忽视的气场。
“有点。”予墨老实承认，“很久没在这么重要的场合独奏了。”
晏非欢走近几步，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试试这个。周医生说对演出前的紧张性胃痛有效。”
予墨接过盒子，里面是几粒淡绿色的药片。他取出一粒含在舌下，清凉的薄荷味立刻在口腔中扩散，胃部的绞痛竟然真的缓解了些。
“谢谢。”予墨惊讶地看着他，“您怎么知道我......”
“你的手一直按在胃部。”晏非欢轻声说，“而且脸色比平时更苍白。”
予墨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种细致入微的观察。在他愣神间，工作人员再次敲门：“予先生，该上场了。”
晏非欢后退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不用紧张，就当是拉给我一个人听的。”
这句话莫名给了予墨力量。他拿起心爱的小提琴，走向舞台。
聚光灯下的演奏堪称完美，曲子的颤音在他指下如同有了生命，每一个音符都精准而富有情感。当最后一个音符余韵袅袅地消散在空气中时，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予墨鞠躬致意，目光不自觉地搜寻着前排的晏非欢。对方正专注地看着他，眼中闪烁着某种予墨读不懂的情绪。
演出后的庆功宴上，予墨被安排在主桌附近的位置。一道道精致的菜肴陆续上桌，但他的胃不允许他享用这些美食，只能象征性地吃几口清淡的蔬菜。
“不合胃口？”
晏非欢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旁，手里端着一杯温水。
予墨摇摇头：“很好吃，只是......我的胃......”
“我猜也是。”晏非欢向不远处的侍者做了个手势，几分钟后，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和几样清淡的小菜被送到了予墨面前。
“厨房特意准备的。”晏非欢在他旁边坐下，“趁热吃。”
予墨看着眼前简单却温暖的食物，喉咙突然有些发紧。多久没有人这样关心他吃得好不好了？林岳从来不在意他能不能吃下那些外卖，有时甚至嘲笑他“娇气”。
“谢谢。”予墨低头喝了一口粥，温热的液体滑过食道，安抚了抗议的胃部。
晏非欢没有离开，而是就势与他聊了起来。出乎予墨意料，晏非欢避开了所有关于音乐事业或未来合作的话题，反而问起了他最喜欢的作曲家、最想演出的音乐厅、甚至小时候第一次接触小提琴的经历。
“我六岁那年，在垃圾站旁边捡到一张破旧的CD。”予墨不知不觉放松下来，眼睛因为回忆而微微发亮，“封面上是一个金色头发的小女孩抱着小提琴。我把它带回家，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了一台二手CD机......”
“那是安妮索菲·穆特的专辑？”晏非欢突然问。
予墨惊讶地睁大眼睛：“您怎么知道？”
“猜的。”晏非欢嘴角微微上扬，“那张专辑的封面很有辨识度。而且......演奏风格确实能在你的琴声中听到影子。”
予墨感到一阵奇妙的喜悦从心底升起。多年来，没有人能听懂他琴声中的传承与创新，更没有人知道他最初的音乐启蒙来自那张捡来的CD。
“后来呢？”晏非欢问，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
“后来......”予墨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怀念，“我父亲发现我对音乐的兴趣，就每天多打一份工，攒钱给我买了第一把儿童小提琴。那是把二手琴，漆都掉了不少，但对我来说比什么都珍贵。”
晏非欢静静地听着，目光专注得让予墨有种被珍视的错觉。在这样温柔的注视下，予墨发现自己说了比预想中多得多的话......关于父亲的鼓励，关于音乐学院的艰难日子，关于他对未来的期许......
说到兴头上，予墨甚至模仿起自己第一位老师的古怪口音，逗得晏非欢轻笑出声。那是予墨第一次听到晏非欢真正的笑声，低沉而富有磁性，让他不自觉地也跟着微笑起来。
“我从来不知道，晏总这么会聊天。”予墨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妥，连忙补充，“我是说，您平时看起来......”
“不苟言笑？”晏非欢挑眉，“商场如战场，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但和你聊天......很放松。”
予墨感到脸颊微微发热，赶紧低头喝粥掩饰自己的失态。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温馨的氛围。
“原来你在这儿！我找你半天了！”
林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把搂住予墨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差点呛到。林岳穿着一身明显新买的西装，头发抹得油亮，身上散发着浓重的古龙水味道。
“林先生。”晏非欢的表情瞬间恢复了平日的冷淡。
“晏总！”林岳热络地伸出手，“刚才的演讲太精彩了！我们予墨的表演也不错吧？不是我自夸，但他在同龄人中绝对是顶尖水平！”
予墨尴尬得想钻到桌子底下去。林岳的“我们予墨”和夸张的吹嘘让他浑身不自在。
晏非欢礼节性地握了握林岳的手，目光却落在予墨瞬间僵硬的表情上：“予先生的才华有目共睹。”
“那是当然！”林岳丝毫没有察觉气氛的变化，反而拉过一把椅子硬挤到两人中间，“晏总，我听说晏氏集团正在筹备一个国际音乐交流项目？我们予墨绝对是最佳人选！他英语不错，形象又好......”
予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悄悄拉了拉林岳的衣角，却被无视。
“项目还在规划阶段。”晏非欢的语气明显冷了下来，“有具体消息会通过官方渠道公布。”
林岳还想说什么，晏非欢已经站起身：“失陪一下，有几位重要客户需要打招呼。”他看向予墨，声音柔和了些，“别忘了周医生明天上午的复诊。”
林岳目送晏非欢离开，立刻转向予墨：“复诊？什么复诊？你生病了怎么不告诉我？”
“只是例行检查。”予墨低声说，“晏总介绍的医生，专看音乐家的职业病。”
“啧，他对你可真上心。”林岳眯起眼睛，突然压低声音，“听着，我刚才看到几个唱片公司的高管，你得跟我去打个招呼。机会难得！”
予墨的胃部又开始绞痛：“我不太舒服，想先回去......”
“又来了！”林岳不耐烦地打断他，“你知道今晚这场合多重要吗？忍一忍会死啊？”
予墨咬住嘴唇，不再说话。最终，他还是被林岳拉着在宴会厅里转了一圈，向各种“重要人物”问好。每个人都会夸赞他的演出，然后问一些千篇一律的问题，而林岳总是抢着回答，仿佛他才是那个小提琴手。
等他们终于离开宴会厅时，予墨已经精疲力尽，胃痛得像有把刀在搅动。
回家的出租车上，林岳兴奋地翻看着今晚收集的名片：“这下可算搭上线了！你看到环球唱片那个总监看你的眼神了吗？绝对有戏！”
予墨靠在车窗上，闭着眼睛忍受一阵阵袭来的疼痛，没有回应。
“喂，你听到我说话没？”林岳推了他一下，“明天记得给晏非欢发个消息，约他吃个饭什么的。他对你这么好，不趁机巩固关系太浪费了！”
予墨终于忍不住了：“晏总欣赏的是我的音乐，不是......”
“得了吧！”林岳冷笑一声，“商人有几个真懂艺术的？他明显是对你有意思！你知道晏氏集团多有钱吗？随便从指缝里漏点就够我们吃一辈子了！”
予墨猛地睁开眼睛：“我们？”
“怎么，发达了就想甩了我？”林岳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别忘了是谁在你最困难的时候陪在你身边的！”
予墨转过头去，不想继续这场无意义的争吵。林岳确实在他低谷期出现过，但那时他刚刚失去父亲，脆弱得抓住任何一根稻草都当作救赎。这些年来，林岳对他的控制越来越强，却从未真正理解过他对音乐的热爱。
回到家，林岳仍不依不饶：“我警告你，别以为攀上高枝就能为所欲为。晏非欢那种人什么美人没见过？对你也就是图个新鲜！”
予墨径直走向浴室，却被林岳一把拉住：“我说话你听不见是吧？”
拉扯间，予墨的胃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弯下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又装？”林岳松开手，冷笑地看着他蜷缩在地上，“行啊，那你就在地上躺着吧！”
卧室门被狠狠摔上。予墨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疼得眼前发黑。他艰难地爬向茶几，颤抖着倒出两粒止痛药吞下，然后瘫倒在沙发上，等待药效发作。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片银白。予墨想起宴会上那碗热腾腾的小米粥，和晏非欢专注倾听他说话时的眼神。那种被真正看见、被理解的感觉如此美好，又如此陌生。
药效渐渐发挥作用，疼痛减轻了些。予墨慢慢挪到琴盒旁，取出心爱的小提琴。他轻轻拨动琴弦，没有拉出完整的旋律，只是让几个零星的音符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就像他破碎的、无人理解的心。
Chapter3：
维也纳的冬天比予墨想象中更冷。
他站在音乐厅后台的窗前，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不由自主地拢了拢单薄的演出服外套。这次欧洲巡演是晏氏集团赞助的，作为亚洲区代表，予墨将在金色大厅演奏一首中国作曲家的新作品。
“冷了？”
一件温暖的羊毛大衣突然披在肩上。予墨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那股淡淡的雪松香气已经太过熟悉。这半年来，晏非欢几乎出现在他的每一场重要演出中，每次都带着各种细心准备的物品：药膳、围巾、暖手宝，甚至有一次是一副专门为小提琴手设计的保暖指套。
“晏总。”予墨转过身，果然看到晏非欢站在那里，一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手里还拿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液体，“您不是说今天有并购会议吗？”
“推迟了。”晏非欢轻描淡写地说，仿佛推迟一个价值数亿的会议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把这个喝了。”
予墨接过杯子，温热传递到指尖。杯中是某种淡褐色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药香。“这是什么？”
“本地的一种草药茶，对嗓子好。”晏非欢的目光落在他微微泛红的脸颊上，“你脸色不太好。”
予墨小啜了一口，苦涩中带着一丝甘甜。“只是有点时差反应。”他轻声说，其实从昨晚开始他就感到喉咙疼痛，今早量体温有轻微发烧，但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晏非欢。
晏非欢似乎想说什么，但工作人员恰好过来通知予墨准备上场。予墨把杯子递还给他，脱下肩上的大衣：“谢谢，我该上场了。”
“等等。”晏非欢突然从口袋里取出一条深蓝色的丝质手帕，“擦擦手。紧张时手心出汗会影响演奏。”
予墨愣住了。这个细节连他自己都没注意过，每次重要演出前，他的手心确实会微微出汗。他接过手帕，指尖不经意间擦过晏非欢的手掌，一股微小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蔓延开来。
“祝你好运。”晏非欢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就当是拉给我一个人听的。”
这句话像一句神奇的咒语，让予墨的紧张感瞬间消散了大半。他深吸一口气，走向舞台。
演出非常成功。中国作曲家的现代作品与金色大厅的古典氛围形成了奇妙的碰撞，予墨的演奏既保留了传统的东方韵味，又融入了西方演奏技巧的精髓。
回到后台，予墨却发现自己的状态急剧下滑。头痛欲裂，喉咙像是被火烧一样，连吞咽都变得困难。他勉强卸了妆，换回便服，然后瘫在休息室的沙发上，闭上眼睛等待这股不适过去。
“予墨？”
熟悉的声音将他从半昏迷状态中唤醒。予墨费力地睁开眼，看到晏非欢蹲在沙发前，眉头紧锁，一只手正贴在他的额头上。
“你在发高烧。”晏非欢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紧绷，“能站起来吗？车在外面。”
予墨想说自己没事，但一起身就天旋地转，差点栽倒。晏非欢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然后干脆一把将他打横抱起。
“晏总！”予墨惊呼，虚弱地挣扎了一下，“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别动。”晏非欢的声音不容置疑，“你站都站不稳。”
就这样，予墨被晏非欢抱着穿过音乐厅的后门走廊，在几位工作人员惊讶的目光中上了车。车内暖气开得很足，但予墨还是控制不住地发抖。
“去酒店还是医院？”晏非欢问，一边用湿巾轻轻擦拭予墨滚烫的额头。
“酒店......拜托......”予墨不想去医院，国外的医疗手续太麻烦，而且明天还有排练。
晏非欢对司机说了个地址，然后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盖在予墨身上：“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予墨迷迷糊糊地点头，很快陷入了昏沉的睡眠。
当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房间宽敞典雅，落地窗外能看到维也纳的夜景。他的外套和鞋子已经被脱下，身上盖着柔软的羽绒被。
“这是......哪里？”予墨挣扎着坐起来，喉咙火辣辣地痛。
“我在维也纳的公寓。”晏非欢从房间另一头走过来，手里端着一杯水，“比酒店安静，适合休息。”
他扶起予墨，递给他两粒药片和那杯水，“退烧药。先吃了，然后喝点粥。”
予墨乖乖吞下药片，然后接过晏非欢递来的粥碗。粥熬得浓稠适中，里面似乎加了一些细碎的绿色蔬菜和鸡丝，香气扑鼻。
“你......做的？”予墨惊讶地问。
晏非欢点头，嘴角微微上扬：“别那么惊讶，基本的生存技能我还是有的。”
予墨小口喝着粥，胃部渐渐暖和起来。他这才注意到晏非欢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和马甲，只穿着一件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这样的晏非欢看起来少了几分商业精英的冷峻，多了几分居家的温和。
“明天的排练......”予墨突然想起工作。
“取消了。”晏非欢干脆地说，“我和指挥通过电话，你至少需要休息两天。”
“但是......”
“没有但是。”晏非欢打断他，“健康第一。”
予墨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反驳。粥喝到一半，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差点打翻碗。晏非欢迅速接过碗放在床头，然后扶着他靠在自己肩上，轻轻拍打他的背部。
“深呼吸。”晏非欢的声音近在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予墨的发梢。
咳嗽渐渐平息，但予墨发现自己贪恋这个温暖的怀抱，没有立刻离开。晏非欢的肩膀宽厚而结实，靠上去有种莫名的安全感。他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薄荷须后水的味道。
“再睡会儿吧。”晏非欢轻声说，慢慢扶他躺下，“医生一小时后到。”
予墨摇头：“不用医生......只是普通感冒......”
晏非欢没理会他的抗议，只是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烧还没退。”他起身去浴室拧了条冷毛巾，回来轻轻敷在予墨滚烫的额头上。
冰凉的感觉让予墨舒服地叹了口气。药效开始发挥作用，他的眼皮越来越沉。在半梦半醒间，他感觉有人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睡吧，我在这儿。”晏非欢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予墨下意识地反握住那只温暖的手，然后彻底坠入黑暗。
再次醒来时，窗外已经大亮。予墨眨眨眼，感到头痛减轻了不少，喉咙也不再那么火烧火燎。他试图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右手被什么压住了。
转头一看，予墨的心脏几乎停跳了一秒......晏非欢靠在床边睡着了，而他的手还紧紧握着予墨的右手。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平日里总是紧抿的嘴唇此刻放松地微微张开。
予墨屏住呼吸，不敢动，生怕惊醒这难得一见的景象。他模糊记得昨晚自己好像抓住了晏非欢的手不放......想到这里，他的脸腾地热了起来。
就在这时，晏非欢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灰眸在初醒时显得格外柔和，带着一丝罕见的迷茫。当他的目光聚焦到两人交握的手上时，予墨清楚地看到他的瞳孔微微扩大。
“早......早上好。”予墨结结巴巴地说，却没有抽回手。
“早。”晏非欢的声音因为刚睡醒而更加低沉，“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予墨小声回答，终于不好意思地抽回了手，“你......一直在这儿？”
晏非欢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嗯。医生来看过了，说是流感，需要多休息。“他走到窗前拉开一点窗帘，“饿了吗？我煮了燕麦粥。”
予墨点点头，突然注意到晏非欢皱巴巴的衬衫和凌乱的头发......向来一丝不苟的晏非欢居然就这样和衣而卧了一整晚，只为了守在他身边。
一股暖流从心底涌上来，予墨赶紧低下头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
接下来的两天，晏非欢几乎寸步不离地照顾着予墨。他取消了所有会议，只在予墨睡觉时处理一些紧急邮件。予墨从未被人这样细致入微地照料过......每当他咳嗽，晏非欢就会立刻递上温水，当他出汗，马上有干爽的睡衣更换，甚至在他午睡时，晏非欢会轻轻摸他的额头检查体温。
第三天，予墨的烧终于退了。他坐在客厅的钢琴前，随手弹奏着月光，晏非欢从书房走出来，手里拿着两杯热茶。
“弹得不错。”晏非欢将其中一杯茶放在钢琴上，“没想到你还会钢琴。”
“只会一点。”予墨接过茶抿了一口，“小时候学的，后来专攻小提琴就荒废了。”
晏非欢在他身边坐下，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按出几个音符：“我母亲教我的。她总说，音乐是灵魂的语言。”
“你母亲一定很优秀。”予墨轻声说。
“她是。”晏非欢的目光变得遥远，“可惜走得太早。”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不约而同地开始弹奏一首简单的四手联弹。曲子并不复杂，但配合默契，仿佛他们已经这样合奏了很多年。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时，予墨转头看向晏非欢，发现对方也正凝视着自己。那双灰眸中闪烁的情绪让予墨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们......是不是该准备回国的行程了？”予墨移开视线，声音有些不稳。
“嗯。”晏非欢站起身，恢复了平常的冷静，“后天早上的飞机。你再多休息一天。”
回国前一天晚上，予墨坚持要请晏非欢吃饭表示感谢。他们选了一家安静的本地餐厅，点了维也纳特色的炸猪排和苹果卷。予墨的胃口恢复了不少，甚至喝了一小杯当地的白葡萄酒。
“这次真的非常感谢您。”予墨郑重地说，“如果不是您......”
“叫我非欢吧。”晏非欢突然打断他，“私下里。”
予墨睁大眼睛：“这......不太合适吧？”
“朋友之间，有什么不合适的？”晏非欢反问，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朋友。这个词在予墨心里激起一阵涟漪。他小心翼翼地尝试：“那......非欢......谢谢你。”
晏非欢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阳光穿透了乌云。那一刻，予墨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悄然改变了。
回国后，林岳到机场接他。一见面就抱怨连连：“你知道我推了多少工作去接你吗？晏非欢怎么没跟你一起？”
予墨的好心情瞬间消散了大半：“他有自己的行程。”
“啧，白跑一趟。”林岳撇撇嘴，突然注意到予墨手中的纸袋，“那是什么？”
“礼物。”予墨把纸袋往怀里收了收，里面是他在维也纳为晏非欢挑的一条领带，但他不打算告诉林岳。
回家的路上，予墨忍不住分享了音乐厅演出的成功和观众的热烈反响，但刻意省略了生病和被照顾的部分。
“就这？”林岳不屑地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至少能搭上几个欧洲的音乐总监呢。晏非欢带你去那么久，就这点收获？”
予墨握紧了拳头：“音乐本身才是最重要的......”
“少来了！”林岳打断他，“没有关系没有后台，你再有才华也白搭！我看你就是被晏非欢迷住了，光顾着巴结有钱人，忘了正事！”
予墨猛地转头看向窗外，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的颤抖太明显。林岳永远不会懂，在维也纳的那些日子里，晏非欢从未提过一句关于“关系”或“机会”的话，他们聊的只有音乐本身，只有那些让灵魂共鸣的瞬间。
而此刻，予墨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个事实：他再也不能忍受和林岳共处一室了。
晏非欢站在古董店橱窗前，目光落在一把有着百年历史的小提琴上。琴身漆面已经有些斑驳，但木纹依然清晰优美，琴颈处有一个不易察觉的莲花形标记......这正是著名制琴师晚年的作品，全球现存不超过二十把。
“您眼光真好。”店主走出来，脸上带着敬畏的表情，“这是本店的镇店之宝，三年前从一位意大利收藏家手中购得。”
“我能看看吗？”晏非欢问。
店主小心翼翼地取出琴，递给他。晏非欢将琴抵在颈间，轻轻拉了几个音符。音色温暖而深沉，像是一位历经沧桑却依然优雅的老者。
“音准完美，即使再过一百年也不会走音。”店主骄傲地说，“您是小提琴手？”
晏非欢摇头：“送人的。”他的指尖轻轻抚过琴身上的一道几乎不可见的裂纹，“这里修复过？”
“啊，您真是行家！”店主惊讶地说，“1944年这把琴在空袭中受损，后被修复。这反而增加了它的历史价值。”
晏非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知道予墨一直梦想拥有一把真正的古董名琴。三个月前在维也纳时，予墨曾在一家古董琴行前驻足良久，目光流连的正是同样标记的琴。
“多少钱？”晏非欢直截了当地问。
店主报出一个天文数字。晏非欢眼睛都没眨一下：“包起来吧。再配一套最好的松香和琴弦。”
离开古董店，晏非欢的手机响了。是周医生发来的消息：予墨先生的胃镜检查结果出来了，情况比预想的严重。建议尽快住院治疗。
晏非欢的眉头紧锁。这半年来，他几乎每周都会收到予墨的健康报告，情况时好时坏，但总体趋势是越来越糟。他早已安排好了最好的医院和专家，只等予墨点头。
但予墨总是推脱说“最近太忙”、“等巡演结束再说”。晏非欢知道，这背后多半是林岳的阻挠......每次提到去医院，林岳就会说“别小题大做”、“演出更重要”。
晏非欢握紧手机。作为旁观者，他看得一清二楚：林岳根本不在乎予墨的死活，只把他当作摇钱树。而予墨，那个才华横溢却又过分温柔的予墨，总是默默忍受着一切。
手机相册里有一张予墨在维也纳睡着的照片。那天他高烧刚退，靠在窗边的沙发上不知不觉睡着了，阳光透过纱帘洒在他安静的侧脸上。晏非欢本不该偷拍，但那一刻他实在忍不住想要留住这罕见的宁静画面。
照片里的予墨没有平日里的紧绷和小心翼翼，像个毫无防备的孩子。晏非欢时常盯着这张照片出神，意识到自己已经深陷一段不可能的感情中。
但他不会越界。只要予墨还选择和林岳在一起，他就会保持距离，只以朋友和赞助人的身份关心他。这是最基本的尊重。
“晏总，接下来去哪里？司机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晏非欢收起手机：“去公司。另外，帮我查一下予墨最近的行程。”
三天后，予墨的生日小型演奏会在城市音乐厅举行。晏非欢坐在第一排，看着台上的予墨沉浸在音乐中，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舞动，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演出结束后，晏非欢在后台等待。其他祝贺的宾客陆续离开后，他才走上前，递上一个长方形的精致木盒。
“生日快乐。”晏非欢说，声音比平时柔和，“希望你喜欢。”
予墨好奇地接过盒子，打开后倒吸一口冷气。他的手指颤抖着抚过琴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
“在维也纳时，你看那把琴的眼神，我想忘都忘不掉。”晏非欢轻声说。
予墨抬起头，眼眶发红：“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它需要一个懂它的主人。”晏非欢按住他想归还的手，“就当是长期借给你。我想听你用它演奏。”
予墨的指尖轻轻划过琴弦，发出几个清澈的音符。他的表情像是收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礼物，那种纯粹的喜悦让晏非欢胸口发紧。
“谢谢......”予墨的声音哽咽了，“我会好好珍惜它。”
晏非欢刚要回应，林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原来你在这儿！我找你半天了！”
林岳大步走过来，目光立刻锁定予墨手中的琴：“这是什么？”
“晏总送的生日礼物。”予墨小声说，下意识把琴往怀里收了收。
林岳一把夺过琴，粗鲁地翻看：“古董？很值钱吧？”
他的语气让晏非欢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
“林先生。”晏非欢的声音冷了下来，“请小心，那是19世纪的珍品。”
林岳嗤笑一声：“予墨，你面子不小啊，晏总送你这么贵重的礼物。”他意有所指地看了晏非欢一眼，“不知道要拿什么回报？”
予墨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林岳！你别胡说！”
“我胡说什么了？”林岳的声音突然提高，“这半年他围着你转，送这送那，你真以为他图什么？不就是想睡你吗？”
晏非欢的拳头在身侧握紧，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这是予墨的私事，他不能越界。
“你疯了！”予墨伸手想拿回琴，“把琴还给我！”
林岳后退一步，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狰狞：“怎么，被我说中了？你俩背着我有一腿是吧？”
“没有！我们只是——”
“只是什么？朋友？”林岳冷笑，“你以为我会信？“他突然高举小提琴，“这么喜欢他的礼物？我让你喜欢！”
“不要！”予墨尖叫着扑上去。
但已经晚了。林岳狠狠地将琴砸向墙壁。古老的木材发出令人心碎的断裂声，琴身裂成两半，琴弦崩断，像垂死的哀鸣。
予墨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他跪在地上，颤抖着捡起琴的残骸，眼泪无声地滚落。
晏非欢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想上前，但林岳的下一句话让他停住了脚步。
“哭什么？不就是把破琴吗？”林岳拽住予墨的手臂把他拉起来，“跟我回家，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予墨挣脱他的手：“放开我！”
“反了你了！”林岳一巴掌甩在予墨脸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为了个外人跟我顶嘴？”
予墨踉跄着后退，撞在化妆台上，嘴角渗出一丝鲜血。晏非欢再也忍不住了，一步上前挡在两人之间：“林先生，请你冷静。”
“滚开！”林岳怒吼，“这是我们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晏非欢纹丝不动，声音低沉而危险：“你再碰他一下，我保证你会后悔。”
【洛温】沉沦 20（完结）
前期仍有间隙洛温&后期反客为主洛温
后期洛大佬病弱预警
后期小辉哥疯批预警
完结啦！马上将迎来万众期待的妹叔～
点赞的话大家今天看着点吧
彩蛋的小洛 并不是心灰意冷
详情可以参考上一章大秀分析的大洛
人物属于水大 ooc属于我
祝食用愉快哦～啾咪！
——————————
轮胎的摩擦席卷起地面上飘落的树叶，在引擎的气流冲击下打了几个圈，缓缓地躺回地面上。
温小辉回到家的时候，小洛羿已经被他留在医院的手下接回了家里，因为刚刚醒过来没多久的缘故，精神不太好，出血没多久的胃也一直在断断续续地痛，洛羿只好先安排他回房间去休息。...
前期仍有间隙洛温&后期反客为主洛温
后期洛大佬病弱预警
后期小辉哥疯批预警
完结啦！马上将迎来万众期待的妹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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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的小洛 并不是心灰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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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属于水大 ooc属于我
祝食用愉快哦～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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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胎的摩擦席卷起地面上飘落的树叶，在引擎的气流冲击下打了几个圈，缓缓地躺回地面上。
温小辉回到家的时候，小洛羿已经被他留在医院的手下接回了家里，因为刚刚醒过来没多久的缘故，精神不太好，出血没多久的胃也一直在断断续续地痛，洛羿只好先安排他回房间去休息。
留在门口准备向他汇报的几个人看到他回来，恭敬地站成一排对他点点头，站在最前面的人从手提包里拿出几张薄薄的纸，递在他手里：
“二先生，您叫我们去取的文件拿到了，”
他看着温小辉接过文件随手翻动的样子，很自觉地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医生说了，这是目前最全面的一套体检报告。”
温小辉嗯了一声，抬起头来：
“做的不错，回去歇着吧，”
他往回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
“院子里那个秋千，让人今晚继续过来做，确保两天之后洛羿能有得玩。”
为首的人是温小辉先前亲自从死人堆里救回来的心腹，朝夕相处的时间一长，自然比谁都知道该怎么伺候这位喜怒无常的主子。
只要把洛先生哄高兴了，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于是他点点头，并且担保：
“我会让他们反复试验秋千的稳定性，”
抓蛇抓七寸，抓温小辉先抓洛羿：
“坚决保证洛先生的安全。”
温小辉的眉目明显舒展了些许，对着他赞许地点点头，脸上带起了若有若无的笑：
“不错，你很上道，”
他拿着小洛羿的体检报告，往屋里走去：
“我会跟秀秀说，把你的工资往上提一提。”
他走进屋内，关上了身后的大门。
小温小辉正坐在楼下的沙发上，紧张地绞着手指，看起来焦虑而不安，似乎还有几分试探畏惧。
洛羿本来应该也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但今天实在吃了太多糖，齁得厉害，自己去了厨房，准备倒杯温水去去甜腻。
看到温小辉走进来，原本坐在沙发上的人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冲到他面前才堪堪停下：
“我.....我想跟你说件事，”
他视线飘忽，好像不敢与温小辉对视：
“我们之前那个计划，可不可以结束啊......洛羿他很不舒服，我不想再骗他了。”
温小辉拿着报告绕过他，自己安安稳稳坐下，翘起二郎腿：
“怎么？你舍不得了？”
他像是在说一件根本不重要的事情：
“你不是说，你忘不掉之前的事，心里对他还是很埋怨，愿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小温小辉急急忙忙又走回他面前，皱着眉：
“是，那时候是这样，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看了一眼正在厨房倒水的洛羿，本想避讳着对方，但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我不想他出事，他最近真的很难受，他这么差.....我，我不想继续了，反正就是不想继续了。”
他本以为温小辉会加以干涉，没想到对方倒是格外爽快：
“随你啊，你不想继续就不继续呗，”
对方抬头看向他，眼神晦明难辨：
“你们的事儿，我不管那么多。”
小温小辉像是如蒙大赦一样，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往楼上跑去，却被温小辉叫住。
他觉得有些疑惑，回头向后看去。
那人坐在沙发上的眼角眉梢都含着淡淡的笑意，此时半侧过身，一只手臂随意搭在沙发靠背上，看起来迷人而危险：
“其实我真的很好奇，难道你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怀疑过一件事，”
他的声音极轻，却像是一记重锤：
“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两个世界，你我只是处于同一个世界里的不同时间阶段而已。”
屋里开着暖气，但却只让人觉得寒意弥漫。
洛羿端着水杯从厨房出来，斜斜地依靠在门框上，看起来只打算充当看客，并不打算参与，嘴角啜着淡淡的笑容，注视客厅里的两人。
小温小辉愣了愣，似乎还没能反应过来：
“什么啊.....我们经历的事情，不是不一样吗？”
他磕磕巴巴地回想着从前温小辉跟他说的话，却越想越觉得不自信：
“你们......不是同学？他是打赌，才......才追你？”
温小辉歪歪头，笑意盈盈：
“骗你的呀，”
他像是消去了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阴郁，重回那段明媚却轻浮的岁月，与面前这个年轻的自己终于有了几分相似：
“他就是我外甥，我们俩一开始的纠葛，也就是起于那笔钱。”
小温小辉听完他的话，看着他的眼神缓缓从疑惑变成恐惧，像是看见了什么吓人的东西：
“那......那些文凭，秀秀和黎大哥他们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
他的身体开始出现后退的趋势，但不知道是想到什么，突然叫了起来，像是抓住救命的稻草：
“不可能！你的鼻子是好的，你骗我，你......”
温小辉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但其中隐隐约约带上的鄙夷却愈发明显，他站起身来，打断对方的话：
“对，都是假的，邵群跟秀秀才是同学，校园暴力、隐婚囚禁逼迫，都发生过；赵锦辛也确实就像你知道的那样，得了他哥哥的命令，在黎朔身边当过一段时间的小骗子，”
他抬起手来，满不在乎地摸摸自己的鼻梁：
“至于我的鼻子，之前当然是断过的，不过后来我花了几十万做了修复，你看看，是不是就像纯天然的一样，根本看不出来？”
小温小辉浑身小幅度的颤抖起来，他回头看向楼上的房间，小洛羿正躺在里面休息：
“那，你让我报复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转头看向温小辉，眼圈已经微微发红：
“你什么都知道是不是，你知道他身体不好，你还要我这么做？”
温小辉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消逝，连最后的温情都不愿再伪装下去：
“因为你迟早有一天会这么做，你不是说了吗？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你会报复他，”
他想到那年的北欧，铺天盖地的飞雪，鲜少的行人，以及从他身边逃开被抓到之后，在他怀里吐着血，却执拗地叫他舅舅，说愿意只做他外甥的洛羿。
那个场面，成为占据了他夜晚长达三四年的梦魇。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问出那个其实他已经有了答案的问题；
“......温小辉，你难道敢保证，你从未有过一刻，动过报复他的念头吗？”
小温小辉愣在原地，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神情僵硬着讷讷地开口：
“我没有......我没想过报复他，”
虽然是这么说着，但他却无法不心虚，他确实有过这样的念头，但也只是一闪而过，从未想过要付诸实践，他提高了声音，为自己增加几分底气：
“我只是会想到以前的事，但我不会报复他！”
温小辉冷笑一声：
“我告诉你了，我们是同一个人，别跟我撒谎，”
他看着面前的小温小辉，迈开步子缓缓靠近他：
“你是不会吗，你是不敢，你知道自己的计划并不完善，你知道他会看出来，所以你不敢。”
随着他逐渐的逼近，小温小辉似乎是觉得不安，也相对应地开始后退，但也不过两三步，却又停下了动作：
“但我没有做，谁能保证我以后一定会这么做，是你让我做的，你真无耻！”
突如其来的激动过后，他猛然想起那个被他忽视掉的细节，嘴唇开始微微颤抖，看着温小辉的眼神也莫名开始哀求起来：
“你，你还骗了我什么？洛羿的报告......你给我的是假的，是不是？他根本不是胃炎！”
温小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却并不言语。
到了这步田地，其实他已经不再需要说话，一切都了然起来。
小温小辉呆愣地站在原地，脑内闪过这些天那些看似并不重要的细节，一直像是没睡好似的疲倦模样，吃东西的时候艰难的吞咽，还有那双无论怎么样都总是暖不热的手。
他像是疯了一样，猛地扑到温小辉身上，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如同囚笼中的困兽：
“你疯了.......你疯了！他会死的你知道吗！你为什么这么骗我？！”
他双眼通红，分明是暴怒的模样，眼泪却控制不住的掉下来：
“那是洛羿啊......你想杀了他吗！”
温小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几经崩溃的脸，安静地摇了摇头，吐出几个字：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他，”
他轻轻地说：
“你以为我为什么始终坚持要带他看病复查，给他安排那些看起来是三无产品的药？那都是特效药，我是在让他撑得住，撑到你醒悟的那一刻。”
小温小辉像是被人当头狠狠敲了一棍，摇摇晃晃地松开手，低声念叨着向后退去：
“你疯了......你这个疯子，你才是疯子......”
他想起躺在楼上那张小床上，脸色惨白的人，喃喃自语起来：
“洛羿，对......他不会怪我的，都是你骗我，他会原谅我......”
温小辉轻声笑了出来，他凑近面前的另一个自己，低声与他耳语：
“对呀，是我骗你的，”
他明明是笑着的，却无端地带上了些沉重：
“但你怎么会这么蠢，蠢到上你自己的当啊。”
小温小辉僵在了原地，心慌、恐惧和懊悔瞬间涌上心头，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洛羿发现了吧，他应该早就发现了吧。
他为什么不说，他.....难道死心了吗？
压抑下来的情绪让他有些恍惚，甚至忘记挪动冲向楼上的脚步。
温小辉说完，重新直起身，却看着小温小辉瞬间涌出来的泪水。他眼底的笑意终究还是散去，伸手轻轻推了对方一把：
“去吧，去告诉他，你都是被骗的，求他原谅你，把他留在你身边，”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咬着牙，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狠戾和孤注一掷：
“让他明白，就算死，也只能死在你怀里。”
小温小辉像是惊醒过来，一路喊着洛羿的名字冲上楼去，哽咽着推开小洛羿休息的房门，带着哭腔的说话声即将被房门隔绝在那个属于他们的空间里。
但是随着门关上，接踵而至的却是一声巨响，像是重物坠落，毫无缓冲地摔在地上。
温小辉愣了一下，下意识转头看向站在餐厅门口的洛羿，对方也正愣愣地看着他。
短暂的眼神交汇，已经足够让他们确认彼此的想法。
回去的时候，似乎已经到了。
等到两人站在客卧门前，温小辉维持着镇定，伸手摁下面前的门把手，随着锁舌的跳动，那扇紧闭的房门缓缓向里打开。
屋内一片寂静。
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小洛羿和一分钟前冲上来的小温小辉已然消失不见，床上的杯子散乱着，输液用的架子被扯倒，针头躺在床上，上面还贴着胶布。
或许是因为拉扯速度太快的缘故，甚至从被它刺破的皮肤内带出了几滴血液，残留在床单上。
温小辉舒缓了一下面部的表情，抿起有些勉强的笑容，看向身边的洛羿：
“老公，他们走了诶，”
他挪动几步，因为洛羿拿着水杯，手臂并没有防范的动作，他顺势钻进对方怀里：
“他们回去之后......应该会过得挺好的吧。”
洛羿怀里突然多出那么大一个暖融融的爱人，愣怔之余却也有些满足，他就着温小辉的姿势，将他搂得紧了点：
“会的，小时候的小辉哥回去了之后，会对小时候的我很好的，其实你一直都对我很好，总是狠不下心来，”
他低头看看怀里的人，发现对方情绪并不高，想了想还是打算给他打个岔：
“但是在安定位去抓我，然后把我关起来的时候，就很狠心了。”
温小辉在他怀里轻轻颤动一下，像是笑了出来：
“是吗，狠心吗？”
他抬头看向洛羿，看见对方眼里的依恋和满足：
“我看你其实很乐在其中啊。”
洛羿的小心思被他说破，却并不愿意承认，别别扭扭地转过头去，嘟囔了一句才不喜欢。
温小辉看向他精致的侧脸，不知怎么的就笑起来。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从艰险的炼狱里爬出来，没有经历过爱，想必也不明白什么是爱，只能摸爬滚打，用极度的占有和偏执进行表达。
只可惜我那时候不明白你，大部分人都不明白你，当然会觉得怪异可怕。
是我教会你什么是爱，怎么去爱，你也学得很好。
但对你而言，或许只有你认为的爱，才是你能感受到的爱。
你用我明白的爱来爱我，我也用你明白的爱去爱你，这样一来，才算得上是两厢情好。
他抱紧洛羿因为久病而略显瘦削的腰身，安静地呼吸只属于对方的气息。
那么多人都觉得你是怪物，因为你跟他们不一样，但如果有人跟你一样，你就再也不是异类。
窗户为了透风而被打开，丝丝缕缕的风漫进房间，带动温小辉鬓边的碎发。
所以我与你一起沉沦，在这水深火热的人间。
—————————
大温：蠢货 到底是怎么摔走的
小温：疯子！我要把你抓进精神病院去！
大洛：想要瓜子.....
小洛：怎么听见小辉哥老在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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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小评论和小心心投喂～
彩蛋是小洛温回去之后
【虐攻】你眼中的洱海
我流前任文学 弱强/有长发攻情节注意避雷
脆皮笑眼1 x 毒舌保镖0 *发烧/腕伤 1.5w+
简驰言x顾御 🈚剧情医理勿深究 还是狗血俗套
打个预警：这篇是用来练手的 虐身可能没这么爽
和哥狗 萧医生同背景
——————————
“看看。”简驰言把拟好的合同推到他面前，往后仰靠在沙发上，“没问题就签字。”
顾御没有动作，这已经是一周内简驰言第三次这样闯进他家里，要他继续回去当保镖。...
我流前任文学 弱强/有长发攻情节注意避雷
脆皮笑眼1 x 毒舌保镖0 *发烧/腕伤 1.5w+
简驰言x顾御 🈚剧情医理勿深究 还是狗血俗套
打个预警：这篇是用来练手的 虐身可能没这么爽
和哥狗 萧医生同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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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简驰言把拟好的合同推到他面前，往后仰靠在沙发上，“没问题就签字。”
顾御没有动作，这已经是一周内简驰言第三次这样闯进他家里，要他继续回去当保镖。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接受。”顾御第三次拒绝他，很平静地把合同推回去。
空气凝固了很久，懒洋洋靠在沙发上的人也不恼，展开臂扶着靠背，翘着二郎腿，颇有耐心地笑道：“我认为我开出的价格应该在你满意的区间内，还是说。”
简驰言放下手往前倾身，手肘抵在腿上支着下巴看他，“宝贝儿，你还在怪我提分手吗？”
顾御很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不合适。你能找到更合适的人选。”
“那情人呢？”简驰言并不满意他的反应。
“也一样。”
一声笑在房间里响起，随即是坐在沙发上的人掩面笑得肩胛微微发抖，笑够了简驰言才站起身走到他身侧，看着顾御有点戒备地皱眉，他贴近了点弯下身挨得很近，“说谎小拇指会动的习惯还没有改掉吗。”
顾御下意识蜷起手指。
“真的一样吗？”简驰言贴着他的耳朵说话，发丝蹭到他的眼角，有点痒。
分手后好久没见，那个人从前可以扎起的长发如今很干练乖顺地剪短了，比起之前的漂亮多情反倒是生出了几分淡薄和上位者的威严。
顾御忍着暴打他一顿的冲动，“简驰言。有意思吗？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又不是要复合。”简驰言撑着他身后的靠背，“我只是邀请你。”
顾御嗤笑一声，“事不过三。都被我拒绝三次了，简总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
“刘备三顾茅庐都请得动诸葛亮，顾先生，我都登门三次了，你的考验也该过了吧？”
“我可没有孔明先生那么好请。”顾御站起身。
“那我第四次登门…”简驰言随即站起身，面前的人一步一步靠近，他还是笑着，慢慢往后退，依然从容不迫退至门边。
“我就搬家。”顾御停下脚扶住门框。
简驰言作伤心状，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就在他面前重重关上。
“哎…至少让我把话说完吧？”简驰言曲起手指敲了敲门，“我等你回心转意，亲爱的。”
顾御有点烦躁地啧了一声，装没听见躲进了房间。
不知道是白日里哪句话戳中他的神经，顾御梦到了简驰言。
准确来说，是梦到了他们的从前。
简驰言生得一副好皮囊，几乎可以说是漂亮。早几年和顾御在一起的时候，很喜欢各种吊坠挂饰，那会儿他的头发续得有点长，不扎起来的时候堪堪遮住脖颈，平日里笑盈盈的模样总是看得顾御有点心乱。
顾御梦见了那次他戴着淘来的耳坠，咬着发绳在镜子前拨弄头发，从镜子里看到站在身后的自己，弯起眼，取下发绳随便挽起来扎了头发，然后转身攀住自己的腰，两个人倒在床上。
“看什么？我好看吗？”简驰言支起上半身，两个人挨得很近，他身上混着好几种香水的味道，并不难闻，反倒和他这个人一样，很特别。
那天应该是个天气不错的黄昏，房间里满是暖色的夕阳，那个人的耳坠是和他眼睛一样的琥珀色。
从此宝石成了赝品，他眼中的才是真迹。
顾御脑子里没来由地冒出这句话，眼神始终落在他的眼睛上。
不知道简驰言是不是故意的，头绳扎的不紧，随着两个人的动作散开，头发垂落，半掩住耳坠，自此他只能看见那个人的瞳色。
发丝随着他的靠近垂落到顾御脸上，有点痒。
两个人的脸靠得很近，顾御一时间有点心跳如鼓。
简驰言还是笑，使坏般拐了个方向，伏在他胸口，耳朵贴在他胸前。右手往上环住他的脖颈。
那会儿还是夏天，只隔着薄薄一层背心，能感觉到那个人的体温，和耳坠微凉的触感。
“好吵。”简驰言声音带着笑，“在说什么？”
“自己听。”顾御说。
简驰言闭上眼，过了一会儿低低笑起来，胸腔共振弄得顾御感觉有点痒，于是抓住他的手臂，搂着人滚到床上。
两个人的呼吸心跳和发丝都纠缠在一起。
“不让听了？”简驰言环住他的腰。
“你根本没在听。”顾御没理会他挑弄的手。
简驰言手上用劲把自己送到他怀里，又贴紧，“听不懂。”
“翻译一下？亲爱的？”
“爱听不听。”顾御抓住他的手腕想拉开，被人搂得更紧了。
“好凶。”简驰言手上用了点劲儿，埋进他颈间像某种猫科动物一样蹭了蹭。
被那人的长发扎的有点痒，顾御啧了一声动了动肩膀，“起开。把头发扎好。”
简驰言闷哼一声，揽在人腰上的手松了劲儿，转过身。
“怎么了？”顾御听声音感觉不对，左手手肘支起身去探他的情况，见人捂着大半张脸声音闷闷地说没事，有点紧张，“我看看。磕着哪儿了？”
被紧张的人没装下去，笑场的结果就是差点真的被打出鼻血。
“嘶…哎。不演了不演了，别生气。”简驰言声音还带着笑，想把气到无语的人转过来面对自己，尝试无果后只好从后面抱住他，一只手揽着他的腰，一只手环住他的臂膀，以禁锢的姿势把人搂得很紧。
顾御动了动也没挣脱随他搂着，说话还是很不客气，“当什么总裁，投资那么多演员应该没有哪一位演技比得上你吧。我看你转行当…”
话没能完整地说完，简驰言贴着他的脖颈，有点起报复心理地轻咬了他的耳垂，顾御的敏感点被钳制，整个人都发软，偏生那个人不肯放过他，改为吮着，力度越来越重，从耳垂转移到了脖颈，下颚，两个人的呼吸滚烫地不甘示弱地争着在对方身上留下温度。
“亲爱的。接吻这么多次怎么还学不会嘴甜点，”简驰言换了个姿势将他压在身下，咬住发绳随手把头发挽起来，俯下身，“是亲的不够久？还是不够用力？”
顾御没办法回答，那个人也没想要听他的答案，只是闭上眼咬住他的唇。以吻封缄。
不知道是不是被简驰言三番两次登门造访勾起的回忆，顾御又零零碎碎做了好几个有关以前的梦。
最后一个画面逐渐和现实重叠，顾御毫无征兆地睁开眼，一时之间分不清今夕何夕。
睁眼看天花板半天，才想起来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十七分，外面风声很大，隐隐有闪电，似乎要下一场暴雨。
左右没了睡意，他坐起身去拉窗帘，瞥见楼下那辆黑色路虎还停在原位。
简驰言没走？
拉窗帘的手顿住，思索间暴雨已至。
顾御只穿了一件长袖，能感觉到骤降的温度，关上窗走到客厅开了盏小灯准备烧水。
心里总是有什么压着，他看了眼紧闭的黑色大门，按下烧水壶的开关，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握上门把手。
打开门的时候，简驰言有点惊诧地抬头挑了眉，从善如流地把烟按在随身带的便携烟灰缸里。
下意识的动作骗不了人，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顾御说过不喜欢烟味。简驰言从没在他面前抽过烟，他也不知道简驰言在外面会不会抽烟，可能会吧，但出现在他面前的简驰言身上从来没有过烟味。
这个人总是在很多小事上细心得不像话。
“做噩梦了？还是想我了？”简驰言随手把东西握在掌心里，也没靠近，站在楼道风口等烟味散去。
“梦到你死我家门口了。出来看看有没有美梦成真。”
嘴上这样说，顾御注意到他右手插着兜，又穿着他那中看不中用的名贵西服，楼道里的灯时亮时不亮，这会儿又罢工了。他看不清那个人的神情，但能看见他肩胛骨抵着墙左手漫不经心地玩弄着刚刚那个精巧的小玩意儿。
又在这儿装什么呢？
“手伸出来。”顾御走近他，“插兜装什么男模。”
简驰言下意识往后退，“烟味重。”
“不想冻死就闭嘴。”顾御攥着他的小臂，碰到的地方一片阴冷，面前的人倒是笑盈盈地说着什么思念我到如此急不可耐的地步了吗亲爱的。
顾御皱起眉啧了一声，往下按了按，按到手腕处简驰言忽的噤声，被捕捉到来不及咽回去的痛哼。
“滚进来。”
“别开灯吧。”简驰言捉住他要碰到开关的手，“给你省点电费。”
“没穷到这地步。”总是嘴上逞功夫，实际上顾御也依着他又开了一盏小灯，暖黄色的灯光把两个许久未见的人锋利的轮廓柔和了，好像还是那对彼此依偎的恋人。
从房间里进出了几次，把大衣丢到沙发上那人怀里，顾御边转过身找药箱边说：“换掉。一身烟味。”
简驰言笑笑，难得没有再说什么油嘴滑舌的调侃话，脱掉西服外套后也没急着穿，冻得有点发僵的手指攥着黑色软料，他垂下眼搂紧了点，轻轻地嗅上面残留的另一个人的味道。
顾御拿着药箱转过身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眼睛突然有点发酸。
“你属警犬？要闻闻有没有毒吗？”顾御把药箱放到茶几上，发出碰撞的一声轻响。
沙发上的人笑了声慢慢把衣服穿好，“有毒我也穿。”
顾御没理他，打开药箱拿出膏药，“手。”
刚才摸他的时候碰到手腕这人吃痛的轻哼还是被听见了，薄薄的西服布料下能摸到他清瘦的腕骨和略不平整的起伏。
之前当保镖的时候没少受伤，顾御很清楚膏药的触感，哪怕那个人身上的烟味没有散尽，药膏的味道也还是能嗅到。
下午挨得那么近他没有闻到，肯定就是在门口站的时候贴的。
可是简驰言怎么会莫名其妙受伤？这个人应该对自己的安全心里有数才对。
还瘦了这么多。
撩起袖子，能看到他右手手腕上歪歪扭扭贴着膏药，顾御皱起眉撕下来，那个人的手颤了一下，随即笑道：“温柔点，亲爱的。”
“再说一句就下楼左转上路虎。”顾御随手把撕下来的膏药丢进垃圾桶，拿出新的仔仔细细放轻了动作给他贴好，贴完就松开手，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弄的？请的保镖都是废物吗。”
简驰言一脸无辜闭着嘴。
“说话。”顾御心想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欠。
“你不在，没有人保护我。”简驰言如是说。
“现在13度，够冷了。”顾御收拾着药箱，“给我开的天价够请二十个了吧？”
简驰言把手搭在腿上，“我不要他们。我只要你。”
“单身，不搞暧昧。”顾御合上药箱，“客房被子新换的，想作死睡沙发也可以，天亮就自己走。”
“你果然还是心疼我。亲爱的。”
“要么闭嘴要么出去吹风。”
顾御还是小瞧简驰言了，一觉睡醒洗漱完就看到这人蜷在沙发上，只盖着那件大衣。
走近蹲下身这人都没醒，伸手一摸额头。
果然，发烧了。
这人一天不作不行是吧。顾御闭上眼又睁开，像是和自己达成什么协议，晃着那人的手臂把人叫醒。
简驰言烧得有点厉害，喊了快一分钟才有点模糊地应声。
“起来，去房间里睡。你发烧了。”顾御皱着眉，看着他烧得脸颊通红，虽然嘴上凶巴巴的，手上的动作却下意识放轻了不少，半垂着的眼睫盖住了晦涩不明的眸色。
烧得迷糊的人半天没能有反应，只是半睁着眼看了他很久，才露出一个有点自嘲和无奈的笑，不知道是真烧傻了还是怎么，竟开始说胡话了。
“这次不说恨我了吗。还算是个好梦。”
顾御手上的动作顿了一瞬，也仅仅只是一瞬，把人扶起来，“叽里呱啦说什么呢，烧傻了有本事把银行卡密码说出来。”
可能是头晕，也可能抻着手腕了，简驰言闷闷地痛哼一声，大半个人都倚在他身上，倒在床上的一瞬间似乎才反应过来不是梦。
拽住了准备离去的人的手腕，简驰言声音嘶哑：“所有密码都是你生日。名下财产都归你，不要走。”
心湖一直被遮蔽的地方忽有蜻蜓点水。
简驰言就像是一只通灵性的蝴蝶，总能寻到他心丛最柔软隐蔽的地方停栖。
顾御目光落到那只手上，避开回答他的话，轻轻地把人的手指松开，“手别用力，会疼。我去拿体温计找退烧药，你老实点。”
头疼得厉害，其实这几句话他都没怎么听清，只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捧着放下，那个人又把被子掖好。简驰言觉得自己烧出幻觉了，额前传来略带凉意的触碰，他微微睁开眼，看到的只是顾御离开的背影。
不管什么时候，顾御都有干净利落离开的决心。
简驰言是高兴的。
但为他高兴和心有酸楚是可以同时存在的。
那阵触碰只是顾御指尖的一触即分，他却幻想成落在眉心的吻。
顾御走到客厅里脑子里一团浆糊，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的举动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
很久之前，简驰言也这样在他发烧的时候亲他的眉心，他当时没反应过来，等抬起拳头的时候，就被温暖干燥的掌心包裹住手背。
“亲爱的，你没听说过吗？爱神会庇佑每一对虔诚的恋人。得让他感受到我们之间的爱，这样病痛很快就会好起来。”
当时听完这段胡扯，顾御鸡皮疙瘩都掉一地，现在想起来，居然莫名生出一点悲伤。
人就是这样，拥有时贪心不足，却总喜欢追忆过往云烟。
机械地把烧水壶的开关按下，蹲下身在电视柜下面找药箱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昨天给简驰言贴膏药的时候顺手收到茶几下面了。
他又转过身，体位和昨晚重合，顾御不知道为什么，竟生出了想念。
简驰言就躺在房间里，他们现在只隔了一扇门，但是他就是生出了很强烈地想念。
他终于明白见面到现在，简驰言身上多出来的感觉是什么。
是苍白。
那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张薄纸，苍白的、被人涂画过后暴力擦除痕迹成一张白纸。
顾御不知道其中任何缘由，但他知道简驰言看上去过得不好。
端着热水和药箱进了卧室，简驰言估计难受的厉害，还是没改掉喜欢侧躺的习惯，半蜷着身子看上去有点可怜。
额温枪测完一看，电子屏亮起红灯，三十八度九。
“去医院吧。打电话给你助理。”
“就算我病的快死了你也要下逐客令吗？亲爱的。”简驰言又开始装可怜。
“死了就联系殡仪馆。”
“薄情郎。”简驰言半真半假埋怨，忽的噤声，微微皱起眉蜷的更深了些。
顾御弯腰靠近，“你怎么了。”
简驰言没应声，小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好一会儿声音才闷闷地传出来：“头疼。”
才多久没见，这个人怎么把自己弄得浑身上下都是病。
“手机。给你助理打电话。”
“别赶我走。”简驰言用力握住他的手腕，哪怕那只受伤的手传来撕裂的剧痛也不肯放开。
顾御皱起眉第一反应从他的指尖开始把人的手掰开，“松手。疼死你。”
“那你说不赶我走。”简驰言换成拉着他的衣袖，贴着膏药清瘦的腕骨在深色的床单衬托下格外刺眼，微微暴露的青筋能看出手腕的主人有多用力，但传到自己的袖子上，只能感觉到这个人疼得发颤。
顾御眉头皱得更深，轻轻地扯出自己的袖子，搓热掌心，捂在他的手腕上，不轻不重地给他揉着手腕，“没有下一次了。”
顾御拿着外卖进房间看到的是刚从卧室卫生间里出来的简驰言，脸上还挂着水珠，嘴唇没什么血色，走出来还得扶着门框。
“你…”
简驰言从柜子里拿了一次性洗漱用品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看到他手里拿的粥，又露出“果然你心里有我”那种得逞的笑，“这么心疼我？”
“…过来吃药。”顾御皱着眉不赞成他发着烧还穿这么少起来洗漱的行为，刚把粥放到床头柜上，还没直起腰就听见那个人说不用了。
“你自己记得吃早饭，我得回公司了。”简驰言拿起床上那件顺手盖在他身上的大衣，挂在衣帽钩上，像是很久之前那样，好像只是一个平常的早上，他要出门，顾御休假在家等他回来。
顾御顿了一下，只是应了一声，两个人都站在原地没有动弹没有出声。
“你…”
“那…”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噤声，有点难言地错开视线，顾御不动声色地扯了一下衣服下摆，“助理来接？还是你开车走？”
简驰言也假装有点忙地整理着衣领，但是看到他的样子还是弯起眼，笑意更深，“小李来接，我现在开不了车。你是在关心我吗？”
顾御刚攒起来的一点莫名其妙的情绪也没有了，翻了个白眼，“有病记得吃药。”
说着要回公司的人实际上根本连短短的路程都撑不下去，中途就让助理拐弯回别院。
简驰言侧身靠着车门，头抵在前座上，手环着上腹眉头皱得很紧，他一发烧就容易晕车，忍了一路，背后已经沁出一层汗。
车刚停他连眼睛都还没睁开就去开车门，车内外温差不小，冷空气让他的眩晕和反胃稍微好受点，但冷风一吹身上一阵发冷，连开门的手都有点发抖，甚至鞋都来不及换就弓着身跌跌撞撞进了卫生间。
事实是他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是一阵反胃，喉咙灼得发疼，简驰言撑着洗手台咳起来，这种想吐但胃袋里空空如也没东西可吐才最折磨人。
忍了半天终于不再干呕，他打开水龙头，简单漱了口，右手手腕已经撑不住洗手台，几乎感受不到这个部位的存在。简驰言垂下眼皱起眉，左手放在贴着膏药的地方，环住手腕，猛地收紧。
尖锐的疼痛让他有一瞬间失神，大脑空白了一瞬，似乎连带着头也疼起来。简驰言松开左手，不敢再动，疼痛程度让他有点后怕，但还能感觉到痛又让他心存慰藉。
至少没完全废掉。
闭上眼脱力靠在墙上，攒了点力气才抬起左手去关水龙头。扶着门框刚走没两步，眼前的场景像是蒙上了一层毛玻璃，心悸和心慌卷土重来，眯起眼只能看到有两个身影从门口进来。
简驰言似乎想说什么，实际上苍白的唇只是动了动，没能发出任何声音，泛白的视野逐渐变暗，扶在门框上的手滑落，连身体摔在地面上的疼痛都没感受到，意识就先一步坠入黑暗。
再睁眼天已经黑了，简驰言感觉特别累，全身上下都疲惫得要命，眼周甚至有些发酸，估计睡太久了。
嗓子完全哑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想叫小李，只觉得喉咙发干，脑子里不太清醒，甚至开始共情顾御，不知道他们之前一刻千金的时候，第二天顾御是不是这种感觉。
被自己无厘头的想法逗笑了，简驰言缓了缓坐起身，左手手背还有输过液的痕迹，在他撑起身的时候刺痛了一下。
房间里没开灯，意外的是门也没关，还能看到似乎是厨房里传出来的灯光，简驰言脑子还不太转的过来，心说这个小李是不是太没边界感了，竟然在上司家里抢老板夫的活干。
扶着墙走到厨房门口，看到那个身影的一瞬间简驰言脑子都超载了。
顾御在给他做饭，汤已经炖上了，饭煮好了甚至保温的时间已经有两个小时，厨房里的人毫无察觉，正在切菜，案板上放的是他喜欢吃的红笕菜。
简驰言一时之间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幻境，他想出声喊，又怕这是一场梦，会被他打破。
实际上根本发不出声音，是顾御拿调料的时候转头看见他才打破了寂静。
“退烧了吗？”顾御表现得很平静，只是看到他又只穿着一件衬衣，已经懒得说教，语气也依然刻薄，“挑个位子进食，别影响我出餐。”
讲话这么难听肯定是本尊没错了。
简驰言像是被骂爽了，弯起眼想应声，这才想起来自己目前还处于哑巴的状态，于是回房间找到手机，又给自己加了件外套才坐到餐桌旁。
顾御简单炒了两个菜，一盘韭菜炒鸡蛋他自己爱吃的，一盘红笕菜给简驰言吃，汤是冰箱里剩啥炖啥，白萝卜炖排骨。
打开手机看到的是小李发过来的情况说明，大概是顾御下午想给简驰言送落在他家的合同，打了十个电话一个都没接于是找到小李，知道简驰言病得快死了马不停蹄赶过来看看能不能赶上参加第一波祭奠，然而简驰言只是发烧脱水并且第一时间打针输液正在床上美美回血。
顾御没走的理由是想在菜里下毒完成他的预想。
小李还在结尾标注了一句这些内容是顾御让他说的，请老板不要殃及打工人。
简驰言觉得自己可能有点不可言说的属性，看完顾御留给他的这些恶评，心情竟然意外地不错。
“笑的好恶心你要干嘛。”顾御眯起眼做出一个疑问的表情，可以的话估计脑门上已经扣上一个问号。
被嘲讽的人放下手机想回答，张了张口没能发出声音，又拿起手机，把小李发的话展示了一遍，点了几下屏幕打下一行字：在看某些口是心非的人欲盖弥彰。
顾御噎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嗓子怎么了？”
简驰言大概也没想到对方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愣了两秒试图回答，又失败了，于是很快打出：一发烧就这样，过两天就好了。
一发烧就这样？明明从前这个人身体不差，怎么现在小毛病不断，还越来越严重。
顾御放下筷子拿过手机给小李发了信息交代买些清凉败火的东西，买点梨，又若无其事盛了碗汤，“整天油嘴滑舌遭报应了吧。”
一眼就看破他嘴硬心软，简驰言哪怕不能说话也依然有的是办法：亲爱的，对我说点好话吧。不要欺负我不能说话。
“吃饭不要玩手机。”顾御用筷子另一段拨开他伸过来的屏幕，低头吃饭。实际上心里有点不太好受。
好吧他承认他又心疼简驰言了。
“我草…好咸…”冷不丁被自己炒的菜齁到，顾御猛地喝了几口汤，“我刚刚是放了半勺盐吧…？应该没有放半盒吧？你嘴这么严？”
简驰言挑了挑眉，举起手机屏幕：咸吗？还好吧。亲爱的肯为我花心思就好。
顾御无语了，谁来把这个人的主动技能没收，“你还挺重口…”
简驰言：我说不了话了，没办法告诉你，亲爱的。
“那你多吃菜。”顾御最受不了他这样，避开他的手机屏幕埋头喝汤。
简驰言看着他的反应露出得逞的笑容，甚至在吃完晚饭后喝上了炖梨汤。
顾御强行给自己洗脑，马上要重回职场了就当是讨好上司。
偏生这个上司不是什么好人，总要招惹他，在他回家后还坚持不懈地对他进行攻略。
包括但不限于文字、照片，以及电话。
简驰言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顾御看着屏幕一直亮起，没有回复，直到对面打了电话过来，鬼使神差地按下接听键，却谁都没开口。
“喂。有事说事。”顾御莫名其妙紧张起来，有点像回到刚谈恋爱煲电话粥的那段时间，心里混着期待和紧张，还有一点点尴尬。
对面依旧很安静，消息提示音响起。
简驰言：忘了…我说不了话。
顾御很难形容那一刻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非要说清楚，可能是期待被浇灭，然后升腾起酸胀的心疼。
“…你到底要说什么，不然我挂了。”顾御掐着掌心，故意说。
简驰言呼吸重了几分，似乎有点着急，能听到电流裹挟着那个人试图发声的音节，消息提示音紧凑地响起。
简驰言：别挂电话。
简驰言：我想听你说话。
简驰言：顾御。
“我们现在，”简驰言声音很小，几乎是挤出来的气声，尾音发哑，“是什么关系？”
喉咙特别疼，像是伤口结痂强行撕开那样，简驰言皱起眉端起手边的水，喝了一小口用力咽了咽，像是凌迟，他伸手掐住脖子，太疼了。
稍微缓过劲，他又下意识屏住呼吸，去听顾御的回答。两个人像是突然间回到上大学的时候，变得有点笨拙。
对面也没了声音，简驰言心跳快得不行，像是告白后等着答复那样忐忑。
一段摩擦声过后，传来顾御很小声又很烦躁的一声“不知道”，然后是一段忙音。
电话被挂断了。
愣两秒钟简驰言才反应过来，然后捂着脸无声笑起来。
越活越回去了，跟他们确认关系前一天晚上的对话一模一样。
顾御不喜欢就会反问“你觉得呢”，不想承认就会说“不知道”。
至少他们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了。
简驰言心情变好了不少，把水杯里的水喝完，甚至觉得喉咙都没那么疼了。
简驰言：晚安。亲爱的。
可能是那晚撩的有点过火，顾御重新回到岗位后两个人的进展并没有简驰言想的那么顺利，连着一个多月两个人都始终保持着上司和保镖这一层身份。
简驰言反反复复病了一个礼拜才好点，一想到两个人面见上了，暧昧桥段也重演了，饭也做了，虽然是物理意义上的做饭。关系毫无进展，他又感觉开始头疼。
心情很烦躁，简驰言摸出一根烟点着，开着窗子透气，外面的天阴沉着，起风了。
他站在窗边看了好久，无意识地点着烟，往下看，楼层很高，车来车往川流不息，像是城市的动脉，这份喧嚣竟让他有了一点想加入的冲动。
顾御推开门看清屋内的情形后，心头一跳，简驰言靠着窗坐在上面，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一只手夹着烟，看着外面街道的车水马龙。
听到开门声，简驰言咬着烟回头，看清楚是他后把烟按灭在窗格上，“怎么了？”
顾御没回答，掩上门走近，简驰言抬手挥了挥，呛咳两声，“别过来。烟味重。”
“想转行喊麦是不是？”顾御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他作践自己就自动触发刻薄话术，“接着抽，哪天直接跳过烟嗓阶段快进成哑巴。”
简驰言愣了一下，笑了半天，“你喜欢这款？那我练练…还是说你喜欢哑奴那种…哎，说了别过来烟味重…”
话还没说完，身侧的烟盒被人拿了去，顾御抽出一支烟，从他胸前的口袋里夹出打火机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
烟雾在两个人之间周旋，被迷蒙住的两双眸子，似乎也藏着什么在徘徊。
“咳咳咳…咳咳…”简驰言偏过头掩着唇开始咳嗽，如今这副壳子，不知道还够他烟雾酒气来回绕个几次。
顾御皱起眉把烟夹在指间拿远了点，一只手扯住他的领带轻轻地把人带下来，“咳成这样还抽烟？”
“宝贝儿，我们这样算什么？”简驰言咳得脸色带点潮红，比平日里添了几分艳气，还是那双笑眼，手也勾人地攀上他的小臂。
“履行职责。确保明天头条不会是某个公司老总抽烟只为获得烟嗓转行喊麦发现自己没有天赋抑郁坠楼而亡。”顾御松了手，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你是不是喝水只用吸管，对着瓶口喝水舔下嘴能把你自己毒死吧。”
两个人又默契地沉默着。
坠楼而亡。
简驰言在心里把这几个字咀嚼了一遍，笑了一声。
“你不是讨厌烟味吗？”他问。
“人都会变的。”顾御也学着他把烟按灭在窗格上，语气淡淡，“习惯没那么难改。”
像是故意的，末了又补了一句。
“总会变成过去式。”
爱也不例外。
顾御看了看一片狼藉的窗格皱起眉，抽了几张纸捡起窗格上的烟蒂，丢进垃圾桶里。
“你不也一样吗？”
简驰言装作思考的样子，“可能不太一样。”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没有变。”
缠绵过的每一次呼吸都清晰，紧贴的心跳声共振同频，穿过指间的发丝和脖颈的余温，从前和现在都在他心里。
顾御别过脸，按下空气净化器，“你该戒烟了。”
“是吗，”简驰言倚着桌子，清瘦苍白的手指撑着桌面，笑意很淡，“我的习惯很难改。戒不掉了。”
有些话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但在他们这里，每一句话好像都是说的人明喻，听的人心里也门清。
顾御没搭腔，但已经有点后悔自己多说的那一句话。
“你再说一遍，去哪？”顾御手里拿着艾琳要送进来的文件，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露出的表情更像是在确认简驰言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被反问的人一点都没意识到对方语气里的嘲讽，甚至还有对他提出这个问题是不是听不懂中文的疑惑。简驰言又重复了一遍，“游乐园啊，amusement park，Vergnügungspark，Парк развлечений，Parc d'attractions…”
“别装逼了行吗。”顾御把文件放到桌上，“简总，你贵庚啊？”
“二十有六。”
“哦，我还以为二十不发音呢。”
简驰言：…
“拥有童心的人才能容颜永驻。”简驰言抽出一支笔啧了一声，用笔在他没来得及从文件上收回的手背轻轻打了一下，“请允许成年人拥有游乐园游玩权。”
顾御啧了一声瞪了他一眼，“我不太懂。童心未泯的简总，你自己去跟旋转木马回忆童年吧。”
晚上的游乐园像是不夜城，每个地方都亮着灯，单调的白炽灯还有闪个不停的炫彩灯，就像街上不息的人潮一样鲜活，这就是乐园，仿佛是这些静默的设施的另一个世界。
简驰言今天走的不再是男模风，简单穿了件圆领打底，套了件针织开衫，看起来心情不错，甚至比那些家长陪同的小孩更好奇些。
顾御走在他后面，不知道第几次被挤到，终于忍无可忍在心里痛斥自己到底为什么要答应简驰言来这里。
“糖葫芦，吃不吃？”某个童心未泯的人似乎没有接收到被人腹议的信号，只是一味地指着目光所及之处能看到的所有食物，进行询问。
“…不吃。”顾御翻了个白眼。
“老板来串草莓的。”
浪费食物可耻，顾御不知道为什么这串草莓主动黏在他手上，又主动进到他嘴里，虽然是很甜很好吃，但是他一点都不想吃。简驰言这招太狠了。
“给我吃一口。”
“我草。你刚才为什么不买两串。”
简驰言才不管他，就着他的手叼走一颗，“好酸。”
顾御本来十分肉疼这颗最大的草莓进了虎口，看到他龇牙咧嘴的模样心里爽快多了。
简驰言咽下那颗草莓，看着顾御的表情转变露出一点笑意。
“我们去…”
话还没说完，人潮拥挤来来往往的大多都是家长带着小孩子，其中有不少调皮捣蛋的男生，喜欢大喊大叫横冲直撞。
简驰言目光一直停留在顾御身上，刚转身的空当就被一个小男孩迎面撞上。
这一下撞得不轻，简驰言捂着上腹退了一步，半天没直起腰。
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脑袋都空了一瞬。
“伤到哪儿了？”顾御扶住他，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的人，瞳孔都在颤。
那个小孩撞得很用力，本来坐在地上还想哭，抬头看了眼简驰言，露出有点恐惧的神色，这会儿已经跑没影了。
能让一个一米八七的男人身形踉跄，可想而知刚刚那一下撞得有多重。
“没事。”简驰言搭上他的手，“没觉得疼…”
“简驰言…”顾御的声音发抖，脸上的表情变得惊恐无措，“你怎么了？…”
简驰言有点茫然低下头，看到前襟滴落的血迹，抬起手蹭过脸上有温热的地方，手指满是鲜红，他看了一会儿，皱起眉，“又开始了…”
“什么叫又？你怎么了？”顾御在身上找着纸巾，摸出前两天这人顺手塞进他衣袋里的帕子，“…抬头。”
还没抬起手把帕子捂上，面前的人突然身子一软往下倒，顾御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先一步护着他的头颈肩把人接着由于惯性跪在地上。
“简驰言！”
毫无征兆昏迷的人还在流血，顾御马上打通他贴身助理的电话说了突发情况，扶着人平躺下来，轻轻地托着他的头偏向一侧避免血液倒流呛咳，帕子上血迹越来越多，顾御有点手足无措。
怀里的人脸色灰白，那些涌出的艳色就像他的生机，源源不断地流失。
“醒醒…简驰言…”
楼山别院。
简驰言沾血的外套脱掉扔在一旁，血堪堪止住，躺着的人脸色异常苍白，唇色淡得几乎灰白，右手挽起的袖子露出一截小臂上能看到不少青紫，手腕依然贴着膏药，手背上的针孔也不少。
有点失血过多，医生给他补了液，助理动作娴熟地记下开的药送走了医生。
顾御站在一旁，很久才问，“他怎么了？怎么突然…”
突然变得这么虚弱，怎么突然之间就像要变成一阵风从他的指缝和怀抱间隙中溜走。
“顾先生。不是突然。”助理打断他，“简先生身体一直不好，早几年面子上还能撑一撑，后来和老爷子闹过一回就…”
“什么意思？”顾御有点难以理解地偏了偏头，“简驰言到底怎么了？”
这个人一觉睡得很长，吊瓶都打完了一瓶简驰言还没有醒。
顾御轻轻地拉开他的领口，只往下拉一点就能看到后背蜿蜒至锁骨的疤痕。
“去年因为简先生和大老板的较量中简先生先一步拿下了恭陵的合作，大老板跟老爷子告状，说简先生和贴身保镖厮混…”
“老爷子很生气，简先生被关了三天，不知道起了什么争执，简先生被好一顿打，人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才醒。送去医院的时候，右手都变形了…”
“简先生醒了联系不上你，大老板还来了一趟病房，两个人又吵了一架，只听到当时说什么‘港城’，大老板走的时候脸色很难看，简先生也气得不轻。”
“简先生吃了很长时间的药，一直到现在，是药三分毒，长时间服药还是大剂量的药，对身体的损伤肯定不小。”
简驰言的味觉和嗅觉已经丧失得差不多了。
听到这句话，重逢至今所有画面一一闪过，抱着他的大衣轻嗅，尝不出菜咸了，游乐园里说冰糖草莓好酸。
顾御手打着颤给人掖好被子，门窗关得紧，他看着无知无觉躺着的人，心里忽然憋得难受。
走到门口吹了不知道多久的风才好受点，也理清楚一些前因后果。
简霆来气不过简驰言能耐比他高，把简驰言和自己的事情捅到简东建那里去，老爷子不能容忍自己儿子和保镖搞在一起，于是逼他和自己分手，想也知道简驰言不愿意，才挨了一顿打。
他不傻，简驰言也不蠢，一点信任都没有两个人怎么能在一起那么久。那为什么简驰言还是任由那些人把他逼到港城，跟他提分手。
顾御吹风吹得有点头疼，想拿一支烟来抽，摸遍身上没有打火机，只得作罢。
回到房间里人还是没醒，顾御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起烧，还是不放心问了助理，得知往常简驰言也是得睡好长时间才醒，稍稍放下心的同时又升起无措的心疼。
连同他们本应相伴的岁月一同消失的还有眼前这个人的健康。
怕自己可能着凉感冒会过给简驰言，顾御提前吃了感冒药又披了件衣服，最后趴在床边睡过去。
简驰言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顾御正在桌边摆早饭，见他醒了快步靠近，“醒了？还有哪里难受吗？”
“没事。”简驰言头有点晕，说话还没什么力气，“你…送我回来的？”
“我给小李打的电话。”顾御坐在床边，端着温水和洗漱杯，“喏，弄好了吃点东西。”
简单洗漱完之后简驰言撑着坐起来吃了几口粥，只吃了小半碗就皱起眉，“不吃了。”
顾御没勉强他，放下碗，又喂了他小半杯温水，“小李说了一半，你现在要告诉我剩下一半吗？”
都是聪明人，简驰言当然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想听哪部分？”简驰言又露出淡淡的笑意，但他看上去实在太苍白，看得人心里总是害怕。
“想听你不肯告诉我真相，执意要跟我分手的原因。”
简驰言抬起左手碰了碰自己的衣领，“都看过了？亲爱的，怎么能乘人之危。”
“少打岔。”顾御不满意他这个关节眼还不正经，心里没底，感觉到手指有点神经质地跳动着。
“左边抽屉，打开看看吧。”简驰言放下手，往后靠了靠。
顾御站起身拉开抽屉，看见一叠的检查单。
最上面那份写着简驰言的名字，还有临床诊断上写着的“急性白血病”。
有一瞬间他快要怀疑自己看不懂中文了，盯着这张白纸黑字看了好久，有点无措地抬起头看向床上的人。
简驰言半个身子隐没在阴影中，外面阳光很好，却在他身前停住了。
“如果是你呢，你会做什么决定？顾御。”
记不清多久没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顾御相当喜欢简驰言喊他的名字，因为简驰言声音很好听，语调也很勾人。可是这一次，这一声让他眼底泛酸。
顾御捏着检查单，没有说话，只是走到窗边看着他，然后微微欠身吻住简驰言，一只手摁住他的后脑勺不停地加深这个吻，检查单被攥得发皱，简驰言很配合没有任何挣扎，几乎乖顺地迎合他，直到这个吻传来咸涩，顾御靠在他的肩头，肩胛骨轻颤。
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温热的液体打湿，简驰言在他背后轻拍两下，“哭了？”
靠在他肩头的人没能给出任何回应，简驰言只感觉到自己掌心下的人颤抖的幅度，饶是这样也没有半分啜泣声。
顾御是一个情绪很少外露的人，从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这个人也很少表露自己的感情，简驰言记忆里看见顾御的眼泪还是在两个人确认关系后的那一晚。
害怕他的眼泪，简驰言赶紧出声安抚，“别哭了。听我说。亲爱的。别哭。”
“哎…别哭了。先起来，喘不过气了。”
顾御听到这句话才拉开距离，但是没抬头去看他，只是低头轻轻握着他的指尖一言不发。
“当时在医院躺了很长时间，总是感觉不太好，拿到检查单的第二天早上听见简霆来说，你去港城了，我想对我来说这也不算坏事，索性没和你澄清分手的消息。”
简驰言的手很凉，顾御始终低着头，翻来覆去要把他的手盯穿了似的不肯放开，也不说话，只留个头顶给他看。
“亲爱的，抬头让我看看，好不好？”简驰言拿他没办法，手腕有点僵痛，没办法强迫他抬头，只好说：“你不问我，为什么又突然缠上你了吗？”
“你总是这样，有你自己的理由。然后痛苦也给自己留。”顾御带着很重的鼻音，“你有没有想过，那我呢？简驰言，那我呢？”
简驰言叹了口气，动了动右手，从他手中挣脱，忍着痛抬起发抖的手强迫他抬头，看着他发红的眼睛又无奈笑了一声，“今年又去医院检查了，是误诊。别哭了。”
顾御有点茫然地消化信息，眉心一松，眼泪无意识地掉，下一秒重新把人揽进怀里，很紧地抱了一下，声音发抖带着劫后余生的窃喜，“你没骗我？”
“嗯。骗你是小狗。”简驰言声音带着点笑。
“你本来就是。”顾御用力捏了他的耳垂，“那你还留着这个。成心吓唬我。”
“挺狗血的吧？我觉得很狗血，就留着了。反正没什么用，给你处置，别哭了行吗？”
顾御松开他，一下一下很仔细地把那张检查单撕的很碎。
“这么讨厌？撕成雪花了。”
碎纸被丢进垃圾桶，像简驰言说的那样在这春日里下了一场雪。
“我要你的检查单永远健康，无病无灾，所有病痛都离你远远的，”顾御心里升起一种不同以往的窃喜，得知是误诊后不再是生气自己被戏弄，而是他的爱人免受病痛苦绕，他又抱了一次简驰言，“简驰言，你要健康平安。”
“不祝我长命百岁吗？”
“祝我们百年好合，年岁无忧。”
不求君长寿，但求百年间与君同侧。
简驰言明白他的意思，回拥他，感受到手背有灼人的温暖。
“嗯。把我的一生都和你捆绑。”
当两个人重新有机会躺在彼此身边的时候，顾御比之前主动不少，至少入睡前两个人的手没有松开。
床头开了一盏小灯，两个久别重逢的人在这暖色里，默数心跳声。
“简驰言，你知道重逢后我想的最多的是什么吗？”
“什么？”
“困惑，想念和庆幸。”
简驰言转过来看他，顾御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睡在枕头靠下的地方，两个人的视线对上，简驰言抬起另外一只手盖住他的发尾，“我很高兴你没有排斥我。”
感受到他的头发擦过自己的掌心，简驰言看见顾御摇了摇头，“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简驰言，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瘦了这么多，其实那天晚上我梦到你了。梦到在颐城的夏天，长头发的你带着耳坠听我的心跳，我很想念。”
“我现在也可以重新淘一对耳坠。你喜欢的话，我也可以把头发留长。”简驰言往下挪了挪，两个人的目光平视，挨得很近，他贴到顾御的颈侧闭上眼，“亲爱的，在说什么？”
顾御很轻地回拥他，片刻后又轻轻地拉开两个人的距离，两个人回到视线交错时，“我想念那个健康的简驰言。”
夜色正浓，似乎这样深的朦胧能盖住颤抖的声线，顾御学着简驰言在颐城的时候那样蛮横地亲吻，主动吻上他的唇。那个人也任他亲，两个人的唇只是贴着，简驰言又尝到了眼泪。
“我爱你，简驰言我爱你。”顾御往后挪了挪，“你说，爱神能感受到吗？他会庇佑我们吗？”
简驰言有点惊愕，没能做出回应。
“如果听得到的话，我希望…”顾御不肯往下说了，他看向简驰言的目光含着乞求和不舍，或许有别的更多，无法言喻的情绪。
“希望什么？”简驰言找回自己的声音。
“秘密。”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顾御抱住他，两个人胸膛紧贴着，“这一次我不告诉你了。”
“好。”
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房间里静谧得只剩下钟摆走动的声音，他们的耳边却只能听见有力清晰的心跳声，已经无法分辨到底是哪一方对这次卷土重来的感情更剧烈。
心跳声渐渐同频，就好像时间洪流中，他们从未走散。
简驰言枕着爱人的心声入眠，苍白的脸上带着笑，这一次不需要那个人翻译他也能听懂。
大概是想念胜过喜悦，毕竟他们分开太久了。
——————end
这篇想练手感情线发现还是没办法写细腻…orz
人设改了好多次所以情节可能有点跳脱 感觉煮波左右脑在互搏 没办法了你们假装溺爱我一下吧orz
顺便放个投票想看新的小朋友还是祁总和路总^ ^
[虐攻]禁止筑墙
以面具示人不正经但心理创伤攻❌入室抢劫型爱人受
无固定职业“闲散公民”❌刑警队队长
裴言舟❌陆邵
年下攻，六岁年龄差，21和27
灵感来自于“拧巴的人需要一个推不走的爱人。”
陆邵永远记得那个初春的午后，市局门口的香樟树正抽着新芽。他美滋滋的享受着提前下班时甜蜜温馨的暖风，端着咖啡刚要下台阶，就被一道疾风般的身影撞得踉跄。温热的液体在藏蓝制服上晕开深色水痕，而肇事者正攥着他的衣摆发抖。
作为警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护住身前少年。为了祖国的花朵选择加班，张局也是勉为其难给了他点好脸色。
少年通红的眼眶里浮着水痕："他杀了妈妈..."...
以面具示人不正经但心理创伤攻❌入室抢劫型爱人受
无固定职业“闲散公民”❌刑警队队长
裴言舟❌陆邵
年下攻，六岁年龄差，21和27
灵感来自于“拧巴的人需要一个推不走的爱人。”
陆邵永远记得那个初春的午后，市局门口的香樟树正抽着新芽。他美滋滋的享受着提前下班时甜蜜温馨的暖风，端着咖啡刚要下台阶，就被一道疾风般的身影撞得踉跄。温热的液体在藏蓝制服上晕开深色水痕，而肇事者正攥着他的衣摆发抖。
作为警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护住身前少年。为了祖国的花朵选择加班，张局也是勉为其难给了他点好脸色。
少年通红的眼眶里浮着水痕："他杀了妈妈..."
沙哑的嗓音像被砂纸磨过，却让整个刑警队如坠冰窟。问清地址后，刑警队立马赶了过去。陆邵让搭档护住孩子，叩门几下无人应答，只得强硬的破门而入。
空旷的客厅中央躺着一具女尸，很年轻，皮肤苍白五官却精致得毫无瑕疵，随行法医确定其已失去生命体征，而尸体身边染血的脚印醒目刺眼，凶手似乎根本没有躲藏的意思。
市局刑警队抓人很快，死者名叫梁檀月，凶手是她的丈夫，名叫裴逸俊，此刻喝的酩酊大醉还在昏睡。而他们的独生子裴言舟就在三刻钟前一举撞在陆警官坚硬的胸肌上。
"刀柄上有两组指纹。"法医将找到的凶器递给陆邵，声音在检验室回荡，"除了裴逸俊的，还有..."
目光透过窗口落在等候区蜷缩着的少年身上，未尽之言化作一声叹息。
审讯室里宿醉刚醒的裴逸俊扯开领带："我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监控死角里发生的命案，被他"酒后过失致人死亡"七个字轻飘飘带过。
少年的肩膀还太过清瘦，单薄到护不住唯一会向自己张开的臂膀，如今支离破碎成满目疮痍。
最终的结果是判处有期徒刑20年。裴氏强大的律师团队抓住了裴逸俊“酒后不清醒”的漏洞，以及梁檀月书桌上一张手写的字条。
“杀了我。”
字迹扭曲的很厉害，字条上提取到了梁檀月的泪液，显然是情绪极度失控时写下的。虽然这张纸条并不能将“酒后杀人”合理化，却也一定程度上证实梁檀月精神状态堪忧，加上她的确是精神分裂症患者，房子里又没有监控，裴言舟带着哭腔的证词根本敌不过他父亲养的一群精英律师。
宣布判决时，他仰起脸问陆邵：“他过了几年又会出来吗。”
“他出来了，我该怎么办？”
陆邵被少年的一句话问住，他也才二十岁，刚刚当上警察不久，还没遇到过几起大案，像裴言舟这样受牵连的孩子更是第一次遇见。他没办法开口，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过于残酷。
因为你不够强大，连你自己都还保护不了。
法庭一别，顾及裴言舟还没有成年，刑警队常派人以市局的名义前去慰问，两人混了个半熟。裴言舟成年后陆邵就很有边界感的不再过问，他不希望裴言舟一直被过去困着，长大后也该向前走了。
短短几年时间，陆邵升了职，当了刑警队队长，面对张局几年不变的口水战时也能嬉皮笑脸的听过就忘了。
但他却忘不掉，那年在法庭，面色苍白的少年空洞的眼神，通红的眼眶透出浓的几乎让人窒息的，绝望。
后来二十一岁的青年踏着落日余晖走进市局，七年光阴在一瞬间变得具象。而此刻陆邵正打算下班。
眼前的年轻人比他高了半个头，却对着他勾唇轻笑：“陆队。”
认识市局刑警队队长的人多的是，陆邵没多想，花三秒钟时间接受了延迟下班的事实，认命的转身带他去登记。
男人俯身在登记表上填信息，笔锋苍劲有力却不显潦草。
“裴言舟…”陆邵盯着那三个字愣了神。
“嗯，是我。”他点点头，道：“我想申请重审七年前裴逸俊的案子。”
陆邵还没从突如其来的重逢中回过神，听到他这句话下意识抬起头，正撞进他含情的桃花眼。
这些年他像是被精雕细琢过的玉器，曾经染着血迹的衬衫换成了定制西装，头发也从“学生头”留长，低头时额发随意的垂落，唇角恰到好处的笑显得格外好看。
记忆中的青涩面容被岁月雕琢出锋利轮廓，唯有眼尾那颗泪痣依然灼人。
陆邵还是很有专业素养的告诉他案件重审步骤很麻烦，而且结案七年了，很多事情现在都难以去查证了。
把裴言舟带进办公室时，他注意到那人袖口露出狰狞疤痕，在冷白的皮肤上像蜈蚣蜿蜒。
裴言舟注意到他的目光，假装无意的扯了扯袖子，将左手藏在身后：“屋里没有监控，血迹可能是人为的，我是唯一的目击证人。如果我现在改口，你们不得不继续查。”
陆邵正在翻档案的手不由得一顿。裴言舟从一年前开始，就已经陆陆续续申请过很多次，都因为证据不足被驳回了，现在直接改了证词，这是铁了心想帮他爸减刑。但…根本说不通。
裴逸俊是板上钉钉的杀人犯，无论从道德层面还是法律层面，裴言舟的做法都不可能被认可。从他十四岁到十八岁，陆邵虽并不怎么参与他的生活，但每个星期的登门拜访一次不少，几乎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本以为对他已经足够了解，陆邵却在这一刻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脱胎换骨的青年。
“改证词需要新证据支撑。”档案室日光灯管嗡嗡作响，陆邵抽出泛黄的卷宗：“你七年前不是这样的，为什么突然想要案件重审？”
“不是很明显吗？”裴言舟无所谓的笑笑，灯光在他的睫毛下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我母亲死了那么久，裴逸俊是我唯一的亲人。”
陆邵听了满头的问号，却也被这万能答案噎了一下。他一脸复杂的看着裴言舟，就差把“这简直是无理取闹”写在脑门上了。
“陆队，你好像并不理解我。”裴言舟敛起笑意，做遗憾状。他对一脸莫名的陆邵挑了挑眉：“那下次见。”
办公室关上的声音响过，陆邵这才皱着眉起身把档案放了回去。这小子来的轰轰烈烈走的莫名其妙，一别三年换的不仅仅是衣服和表，连脑子也一起换了吧。
而此刻裴少正有些狼狈的缩在专车后座，倒出止痛药时手都有些发抖。囫囵咽下，一只手指尖按上抽搐的胃部，另一只手轻轻抵着太阳穴。
很烦。
浑话瞎话分明是他最信手拈来的，心脏偏偏在见到陆邵时开始颤栗，胃里难受很久了，却在看到他皱眉时突然被放大感官。
陆邵是警察，骨子里透着股正气凛然的执着，和他完全不同。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往后注定殊途。
但裴言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路在哪，他走一步是一步混一天算一天，本身就够乱七八糟浑浑噩噩了。继承公司也罢，当有钱公子随意挥霍也好，这些旁人趋之若鹜的东西于他不过浮云。他对物质生活其实根本没什么要求。
只是现在这副残破躯壳里的疼痛真实得可怕，让他稍微有点集中不了注意力。他并不排斥病痛，反而他竟病态地贪恋这种痛楚，至少能让混沌意识在尖锐刺激中骤然清醒，但如今为此消耗的体力和精神力未免有些过多了，而且他还要找机会逮捕陆邵和他聊案子的事。
所以他总是常备着止痛药，根据需要不定时服用但永远过量。副作用什么的他早不在乎，欠下的债迟早要还，能拖一时算一时。
精挑细选了明天去堵陆邵的时间，晚上挨着疼痛很可悲的清醒了一整晚。第二天出门前才允许自己吃药，坐在车后座的裴言舟此刻发现他属实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
胃里翻江倒海的，也许是最近止痛药吃多了有了抗药性，此刻药物的效果微乎其微。车辆开起来总有些颠簸，裴言舟本就疼的难受，此刻胃里更是翻江倒海起来。他斜靠着车门神色恹恹的闭着眼，微微低着头，消瘦惨白的脸颊被掩在了立起的衣领里。
开车的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好几眼，忍不住出声：“裴少，确定不回家休息吗…”
“不用，开快点。”裴言舟睁开眼，蜷起指节抵在胃部，声音带着一丝倦意。
踩着正午的铃声大步走进市局时，他已经熟练的敛起满身病气，眼尾缀着熟稔的笑意。
“你好，找一下陆队，陆邵。他现在有空吗？”
半分钟后，陆邵端着桶刚拆的泡面，连调料包都还没来得及放就急匆匆赶到了接待室。他听有人指名道姓要找他，还以为案子出了什么问题，想都没想就跑了过去，结果看到裴言舟这张写满了“闲暇人等”的脸，在门口沉默了整整十秒钟才挤出一个无语到极点的笑。
“你怎么又来了？”他叹了口气，拉开椅子在裴言舟对面坐了下来，“还是你父亲的案子吗？之前怎么不见你来那么勤？”
裴言舟笑了笑，道：“之前不知道你还在这里。”
“三十岁还不到呢不急着退休，”陆邵莫名觉得裴言舟这话有点怪，下意识怼他。
“不是，”裴言舟看着他认真的一字一句道，“本来以为那么命苦还没钱的工作没人干的下去，结果看来，我的觉悟还是比不上行侠仗义的…热心市民。”
“诶不是我说你…”
陆邵被他一呛，感觉手里的泡面都不香了，有些幽怨的抬头看向他，结果正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才发现这人脸色实在是有点白得吓人。
“不是你怎么了，脸色那么差，黑眼圈也有点重。”陆邵皱了皱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你是不是现在还会做那些梦啊？”
裴言舟闻言顿了一下。他母亲离世后，或许是惊吓过度，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总是会在半夜惊醒，做一些毫无厘头但充斥着血腥暴力的梦。之后一次陆邵在周末来看他时，这件事被保姆说漏了嘴，其实也就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对方能记那么久。
他本应该顺藤摸瓜的调笑回去，却不知为何提不起嘴角，只得移开视线垂下眼，抿了抿唇，黯淡的光线在他的眉宇间落下一片浅灰色的晦暗。
“早就没有了。”
其实他也没撒谎，他很久没睡过整觉了，在零星的睡眠里还要抽出空来做梦，那他未免有点过于悲惨了。
陆邵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会，收获了他一句“怎么了，想睡我可以直说。”后才黑着脸收回目光，轻咳一声道：“来找我是想给我看什么。”
裴言舟点点头，收起了一身不正经的吊儿郎当气息，打开手机从相册里翻出了一张图片递过去。陆邵一看，是七年前那张写着“杀了我”的字条。
“陆队，当初鉴定过笔锋是我母亲的，这样的话是否构成“受迫性协助自杀”？”
“你母亲当时患精神病长达十年，写下这些字的时候明显处于情绪极度不稳定的状态，而病情发作时写下的字不具备法律效应。”
“可我才是证人，如果我推翻证词，说七年前我因为恐惧出现记忆偏差，将裴逸俊握刀的动作视为他想杀人，所以扑过去拦，而我妈本来就想自杀是主动撞上去的……”
“够了。”陆邵看着他，听他那些胡言乱语火大得想把他揪过来揍一顿，咬了咬牙沉声道：“裴言舟，这些话真不真实你自己知道，你但凡还有点良心替你妈想想，就别一天到晚绞尽脑汁给杀了她的那个人脱罪。”
“你七年前也坐在这里，连续两天没吃没喝还发了烧，但不肯睡觉，一遍遍问能不能让他一辈子不要出来能不能判死刑，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裴言舟闭了闭眼，微微弯下身子，左手在桌下不着痕迹的抵着胃部。疼死了，疼的想杀人，还有个烦人的家伙一直在旁边说大道理，想一榔头砸晕他再砸晕自己，两眼一闭至少能讨来点清静。
“和你说话呢…”陆邵见裴言舟不理他，皱着眉伸手去拉他。
裴言舟突然起身，倾身逼近，凳子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金属音。
他抓住陆邵的手腕按在桌上，掌心带着灼人的温度。俯身凑近时，领带垂下来划过对方的手背，他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很浅的笑意，声音轻却掷地有声：“陆队，我只是想告诉你，可能性有无数种，如果你嫌不够，我还可以再举几个。比如…七年前，很有可能是我杀了我妈。”
“裴言舟！”
“我妈有精神病十年了，她的病对裴氏而言是很大的拖累，所以我乘裴逸俊醉酒意识不清管不到的时候捅死了我妈，并把刀塞进他手里伪造指纹，找来他的鞋就可以伪造鞋印。”裴言舟脸上的笑意深了一些，“陆队，你猜裴逸俊这样的人，会不会选择毁了他唯一的继承人说出真相。比起坐牢，因为后继无人而不得不把裴氏拱手让人更让他恐惧。只是可惜……我对经商没什么兴趣，比起天天操心股票，我还是更喜欢拱手让人然后心安理得的挥霍家业。”
"精神病患者留下的遗书，未成年孩子受惊过度的证词，醉酒丈夫为家承认的过失杀人——多完美的闭环。"他说话时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滑动，像毒蛇吐信。
“你他妈在瞎讲什么…”陆邵用力挣脱了他的手，见他低垂着头，气不打一处来的把人一巴掌拍直，却陡然对上他一双装满了痛色的眼睛，一时愣住。
而此刻裴言舟已经几乎站不稳，胃里肆虐的疼痛磨得他快要丧失表情管理的天赋。风度翩翩是没有了，他有些狼狈的撑着桌子直起身，转头就要往门口逃，却被反应过来的陆邵一个擒拿按在了旁边的皮沙发上。
“我真的服了…你们局里一个清洁工都请不起吗？”裴言舟疼得声音都发虚，坐下时手下意识一撑，发现沾了一手灰后语速都快了起来。
“闭嘴，再叫给你铐起来。”陆邵一手按着他一手去摸他的额头，这才发现他体温高的吓人。
“发着烧还想着来找我，我是应该愧疚还是感动啊？”陆邵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见那人已经蜷起身子几乎要一头栽倒在很埋汰的沙发上了，“现在不嫌脏了？烧多久了。”
然而裴言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发烧，每天不是在忍痛就是在情绪稳定的发疯顺便折腾自己，这具身体对小毛小病早就不敏感了。
他咬了咬舌尖努力保持清醒，左手攥住沙发扶手。淡青色的血管在近乎透明的皮肤下蜿蜒泛起，他施了点力想站起来：“这就不劳陆队费心了…”
然而脆皮青年还是没能成功站稳就失去了身体掌控权。在意识坠入黑暗前，他最后看见的是陆邵骤然放大的瞳孔，和警徽上晃动的光斑。
在医院醒来时，裴言舟足足懵了五分钟。他的身体状态，说是可以天天晕倒都不为过，却偏偏晕在了陆邵那个卑鄙封建老男人的地盘，光是想想都让他觉得头皮发麻。
胃里还是难受得厉害，但疼痛也算是在他的承受范围内。他动了动胳膊，准备直接拔针走人，结果脚一沾地就一阵天旋地转，就当他一边在心中感叹自己身体素质属实惊人一边做好了脑震荡的准备时，突然响起的开门声却将他拢进了一个混着烟草味的怀抱。
“我就在外面抽根烟的功夫，你稍微消停一会会怎么样。”
裴言舟比陆邵高小半个头，却实在是瘦得吓人，陆邵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轻飘飘的人接住，怕惊怕摔的把这位祖宗弄回了床上。
“你怎么…”裴言舟反应过来时自己就已经重新躺在了病床上，他盯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大脑都空白了一瞬，声音有些沙哑，“怎么没走…”
谁知陆邵大咧咧往他病床边一坐，很没边界感的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热心市民好事还没做到底，怎么能走？刚醒就敢下地，发烧不够，腿还得断一条？”
裴言舟：“…”
“好好休息年轻人，我以刑警队的名义留下来看着你，你就偷着乐吧。”
眼前这人贱嗖嗖的语气一如往年，让裴言舟的思绪飘到了七年前。
他母亲去世后，他大病了一场，陆邵堂堂警察整天在医院里给他忙前忙后，他实在没忍住，在陆邵给他换毛巾时问：“你要我用什么回报你吗，我家里没人了，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然后就收获了陆警官的一巴掌和一句无奈又火大的质问。
手落在他发顶时力度已经收了七七八八，只象征性的在他的头发上捋了捋：“说什么呢，我乐意关心你还不行啊，现在小孩怎么把人都想的那么坏呢…”
后面的话裴言舟都不记得了，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从他有记忆起，被照顾和收获快乐就是需要用同等的痛苦来回馈的。他还记得在他六岁生日时，裴氏集团收到数不清的昂贵礼物中，他只挑选了一块樱桃蛋糕。裴逸俊坐在他面前，目光幽深的看着眼前稚嫩的孩童。
"这是平衡法则。"裴逸俊将蛋糕推到他面前，奶油沾着殷红果酱。
"你收了礼物——"银叉突然刺进他手背，男人在骤然响起的哭泣声中挑起一颗樱桃，"就要用痛觉支付等价欢愉。"
后来他学会了在得到和愉悦过后主动走进裴逸俊的书房。他跪在书房地毯上，任由裴逸俊的雪茄灰落在颤抖的肩胛。
"做得对，裴言舟。爱是最昂贵的赊账。"
记忆中母亲也曾阻拦过，在她并不常见的发病间隙。瘦小的女人颤抖着身体，把他从裴逸俊的书房拽出来，手心汗湿却坚定的触感在他的手腕留下永久的烙印。
"小舟你看。"梁檀月把他拉进自己的房间，让他看着镜子里他苍白稚气却好看秀丽的脸，"有些美好不需要代价，爱你的人给予你的，是心甘情愿不需要偿还的。"她的吻印在他额头，体温比晚霞还要暖。
但他额角落下的疤，是梁檀月发病时砸来的烟灰缸留下的烙印。
从此他的灵魂永远悬在跷跷板上。左边堆着母亲发病时砸来的烟灰缸和父亲落在他身上的皮鞭，右边笼着陆邵每一次握住他手腕时，掌心烫人的温度。
思绪被胃里的一阵阵抽痛扯回，他偏头咳出沙哑的笑，看着陆邵端起床头柜的水杯往他唇边递，开口：“警察改行当护工了？”
“少说话多睡觉。”陆邵轻轻拍了一下他的额头，转身给他掖了掖被角。
那么多年了，教训他的动作还是一点没变。
裴言舟望向窗外浓重的夜色，喉结动了动。
“这不合适吧陆队。”他曲起膝盖挡住视线，默默蜷缩起来对抗疼痛，“我这种…”
“没人性的疯子。”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陆邵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扬起手，等了半天却又见他悻悻放下。
陆邵靠过来，俯身时投下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没看出来，但你装疯卖傻倒是有的一套。”边说边用掌心附上他的额头，叹气：“脸色白成这样，别废话了，躺下睡觉。”
裴言舟不爽的拍开他的手，转身背对着他合了眼。反正是睡不着的，他还宁愿自己多晕一会。
于是凌晨三点他还在一边盯着床沿发呆一边对抗疼痛。冷汗早已将病号服浸湿，胃里像是吞了一把碎玻璃，疼得他几乎要呼不上气。
赤脚踩上地板的瞬间，床沿发出危险的吱呀声。他僵着脖子用余光瞥向另一侧，陆邵在陪护沙发上睡得四仰八叉，纹丝未动。
裴言舟踉跄着栽向洗手间，手抖的几乎拿不稳药瓶，止痛药从指缝撒落，在苍白的瓷砖上跃成珍珠。
镜子里他的脸色惨白的像水鬼，胃里翻涌着抽搐，他俯身时刻意压抑了呕吐声，指尖抵着痉挛的胃部，近乎自虐般往那处按。
吐过一阵后他抬眼，镜中映出他通红的双眼和凌乱的额发，他有些烦躁的打开水龙头冲走丝丝缕缕的血迹，却被又一阵疼痛掐住了呼吸。
身后突然响起的开门声打乱喘息，裴言舟撑在洗手台边的手指骤然收紧。陆邵出现在镜中，一身制服穿的乱七八糟。
“你干啥呢…”他的语气中还带着浓重的睡意，却在目光扫过满地药片时骤然清醒：“你吃了多少？”
裴言舟扯了扯嘴角，用袖口擦去额头冷汗，看着陆邵蹲下身捡起地上的药瓶，沉默着没有答话。
“止痛片能随便吃吗？睡觉也不消停是吧…”陆邵走上前就想逮捕他，却被他皱着眉躲过，转身像个没事人一样往门口走。
还没走几步就被拽住，手腕上传来熟悉的温热。
陆邵把拇指按在他嶙峋的腕骨，声音发沉：“心跳那么快，还乱吃止痛药。你刚刚吐了吧，胃疼？”
裴言舟没理他，算是默认。
“草，他们和我说你这退烧针伤胃，怎么伤那么厉害，什么破医院…”陆邵恼火的转身大步往外走就要去找人，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拉住。
裴言舟轻轻咳了一声，睫毛颤了颤，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了。他垂眼望着自己蜷起的指节，关节处应用力握紧而泛着青白。
“不是医院的问题。”
这句话比他预想的更轻，几乎要被吞没在陆邵的呼吸声中。
“和药无关，我自己的问题…”
陆邵顿了一秒，反握住他，连声音都放轻：“你有胃病？什么时候的事。”
裴言舟却松开手，抿了抿苍白的唇，挣动着手腕想往回走。陆邵却将他拉近，护在怀里送回床上，扯过被子把他裹起来。
“疼不会说吗，我不是摆设。”
裴言舟偏头躲开他的注视，月光在睫毛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衬得眼尾那颗痣愈发勾人。
陆邵见他不语，叹了口气，心道真是越大越无法无天。他皱着眉盯着眼前垂眸不语的人看了一会，悠哉悠哉的开始翻抽屉，然后是枕头底下，大衣口袋和床底。
他在裴言舟僵硬的表情中直起身，捏着五瓶止痛片扬了扬下巴：“我替你保管，每天两片。”
“…”
“裴言舟，伤疤和疾病不是用来计算疼痛的筹码，更不是用来自我惩罚的刑具。”陆邵看着病床上的青年，一双眼睛似乎能洞察一切，“这些年我见过太多的受害者家属，有人将仇恨转化为偏激的报复害人害己，有人一生走不出来在悔恨中度过，但你是最特别的。”
“你把自己活成赎罪的墓志铭，用轻佻和胡言乱语掩饰真实。我不知道你要求翻案的目的是什么，我只知道你告诉我的没几句是真话。虽然我现在问你，你也不可能和我说个所以然来，但你告诉我…”
他突然攥住裴言舟的左手手腕，拇指在陈年的疤痕上拂过。感受到掌心下的身体骤然绷紧，他却没有停顿，一字一句道：“你手腕上的疤是不是自己割的，为什么。”
裴言舟缓缓呼出一口气，用了些力挣开他的手，指尖发颤。他有些僵硬的转过身去，声音发涩：“和你没关系。”
“裴言舟，你不可能永远把自己关在铜墙铁壁里…”
“陆邵。”裴言舟轻声打断他，这是他第一次叫对方全名。
青年慢慢蜷回被子里，月光将他裹成苍白的茧，他的呼吸有些颤抖，却像是某种妥协的叹息。
“没必要，不要以为自己很了解我。”
像过去的无数次一样，看着对方转身只留下一个倔强的背影，陆邵被那抹倔强刺的眼眶发烫，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他分明看见那拒人千里的铠甲下，是一颗无时无刻不在颤抖，分崩离析的心。
沉默无言了一晚，第二天清晨裴言舟就自作主张的出了院。陆邵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去拉他却被毫不掩饰的挣开。裴言舟目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唇角向上勾起，露出一个标准的，却不达眼底的笑。
“陆队，”他没有停留，走出去时与陆邵擦肩而过，又一次，留给对方一个被西装革履精心裁剪过的背影。
“刑警队应该管不到这些吧。”
他的话很轻，几乎消散在迎面吹来的微风中，陆邵却听得清晰，连带着他努力藏匿的颤抖都看的一清二楚。
分明在发颤，却偏要装出刀枪不入的假象。
十四岁蜷缩在接待处角落的孩子，二十一岁依着法拉利车窗朝他挑眉的青年，岁月似乎将七年的时光融成了光鲜亮丽的锦绣，包裹住的却是一具遍体鳞伤的身躯。
于是堂堂刑警队队长陆邵看着他上车，然后自己开着部小电驴光明正大的跟了上去。
裴言舟应该是没想到能有人如此厚颜无耻，车拐了好几个弯，最后任命的改了方向，慢悠悠停在了市局门口。
他踩下刹车时，后视镜里映出陆邵跨坐在小电驴上冲他挥手的身影。他闭了闭眼，推开车门下车，一边沉默的看着陆邵向他走过来，一边挤出一个有些嘲讽的笑：“陆队跟我那么久，是要追我吗？”
“追捕你，满意了？”陆邵扫了他几眼，“不过裴少既然开到市局来了，不如进去喝杯茶？”
裴言舟对于在警察局喝茶没什么好印象，但鬼使神差的还是点了点头，跟着陆邵走了进去。
接待室里，裴言舟懒洋洋的转着笔，陆邵推来一杯水，枸杞显目的颜色在里面浮沉。
迎着裴言舟复杂的目光，陆邵无所谓的往对面一坐：“枸杞水，喝点热的养养生。”
接着，他不等裴言舟开口就道：“今天五月八号，不去墓地看看你妈妈？”
裴言舟转笔的动作停了一瞬，像陆邵望过来的眼神中掺了点不知真假的笑意，熏得眼尾泪痣格外灼人：“陆队记得我妈的忌日？”
“不过她这种精神病…”裴言舟笑着放下笔，“活着的时候是拖累，死了反而清静。”
陆邵安静的看着他，沉默片刻后轻叹一声。
“你母亲最喜欢洋桔梗，这件事她写在日记里，只有她的家人和负责查案的刑警知道。既然这样，你能不能告诉我，每年她的忌日后，她墓碑边的白色洋桔梗是谁放的。”
青年握着纸杯的手颤了一下，热水小幅度倾斜撒出，泼在他的虎口。
他的喉间溢出冷笑：“陆队，一束花而已……”
陆邵打断道：“去年我是第二天去的，时间比较宽裕，特地去问了守墓的大爷，他说有个漂亮小伙每年都来，就放一束花，然后坐在湿漉漉的台阶上和墓碑说话。”
裴言舟起身就要走，却被陆邵拉住手腕。
“裴言舟，你带着仇恨的面具招摇过市，背地里却跪在长着青苔的墓碑前向死人讨要体温。每年今天，你都一整天呆在墓园里，现在你和我说你恨她？你早就把裴氏的主权拱手让人，自己当个有名无实的挂件，裴逸俊能出来也是身无分文。七年前你和说我'20年不够，要判死刑'，现在你在这装的人模狗样给我演父慈子孝？你分明恨他，为什么急着捞他？”
“宁愿把止痛药当饭吃都不肯和我说一句实话，裴言舟，说句真话比死都难？”
裴言舟的手腕在陆邵手心发颤，苍白的皮肤泛起红痕。他垂眼看着两人交叠的手，忽然笑出声：“陆队，你知不知道这个姿势很像求婚？”
陆邵反而攥得更紧，灯光映照在他的眸中：“别转移话题。”
青年敛了笑意，指尖蜷缩。他抿了抿唇，沉默良久。
“他不配在监狱里活着。”裴言舟喉结滚动，声音轻得几乎不可察，“无论是蹲监狱还是死刑，都太便宜他了。”
陆邵瞳孔骤然收缩，钳制他的力道松了三分："你打算亲自动手？那为什么不等刑满？"
裴言舟没有立刻回答，只轻轻抽出手，沉默片刻低笑出声："陆队看过监狱的医疗报告吗？他脂肪肝酒精肝全齐了，等刑满怕是连具完整尸体都留不下。"
"用私刑，法律不允许你替天行道，你会被判死刑的。"
他看着裴言舟平静的目光，似乎早就预料过一切，心里突然了然：这疯子根本没打算活下去，他早就想和裴逸俊同归于尽。
他站起走过去，温暖的掌心贴上裴言舟冰凉的手背：“裴言舟，你的命，要比那个杀人犯的命，有价值多了。”
尾音坠地时，裴言舟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他微微蹙了蹙眉，却觉得陆邵的掌心在此刻格外炙热。
"去年有个案子。"陆邵突然开口，声音带着沉稳的沙哑，"丈夫家暴十年，最后被妻子用水果刀捅穿喉咙。结案那天，那女人抱着骨灰盒跟我说要把他冲进下水道。"
陆邵逼近一步："你看，人化成骨灰本无分别，可落在生者心头却压出不同的重量，为什么有的被供在佛堂接受跪拜，有的却被冲进下水道？全凭他们生前在他人生命里留下的痕迹。供在佛堂里的，是生者未流完的泪，是没来得及说的爱，是悬在半空放不下的执念。至于冲进下水道的，那是活着的人终于把最后那口怨气吐干净了。”
他扶住裴言舟颤抖的身体，把他护在怀里，沉思片刻后，轻声道：“你妈妈每年都盼着你去看她，结果有一年你失约了，然后发现，你为了裴逸俊那个人渣到九泉之下和她重逢，她会怎么想。”
裴言舟有些卸了力的要往地上栽，被陆邵眼疾手快的拽住，扶到椅子上坐下。胃里疼痛被情绪牵动得愈演愈烈，他微弓下背，轻咳几声：“陆队，你守不住的…”
“怎么守不住，少给我来自暴自弃这一套。”陆邵拆了个暖宝宝塞给他，“疼就说，不开心就喊我，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做之前都得告诉我…”
“…”
“还有，裴言舟。你对我很重要，不仅仅是因为工作和案子。我喜欢你，想拉住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暖宝宝在掌心发烫，裴言舟愣在当场。平日里情话骚话信手拈来的潇洒公子却因为一句认真的表白而窒住了呼吸。喉间腥甜突然漫上来，他攥住陆邵的袖口，声音发抖：“可我…不是，正常人…”
“不是外星人就行。”陆邵轻轻抚上他苍白瘦削的脸颊，眼眶都有些热了。
“我真的不好…哪里都不好。”
回应他的，是陆邵落在他额头上的吻。
裴言舟一下子噤了声，茫然的抬头看他，下一秒落在一个温热的怀抱，突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心安。
他把心藏在最深的荆棘里，却不曾想，真的会有不怕疼的人来摘。
【原顾】害春 上
过年大扫除，原炀假装擦玻璃偷听顾青裴和王晋打电话从二楼摔下去了，为了让顾青裴和爸妈过好年一直忍着疼做家务陪喝酒，晚上病倒了。虐原炀，肋骨骨折，腰椎骨裂，高烧。
两发上下，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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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青裴和原炀忙碌地收拾着屋子，屋外是年味十足的热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炮竹饭香混杂的气味，传来不远处邻里的笑声和鞭炮的声响。窗台上的红灯笼和窗帘上的春联，一切都显得温馨而安静，让人莫名其妙觉得幸福。
“青裴，那个柜子我还没擦呢。”原炀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顾青裴带着口罩围着围裙的样子莫名其妙觉得顾青裴特别可爱。
“好，我去擦。”顾青裴应了一声，转身拿起...
过年大扫除，原炀假装擦玻璃偷听顾青裴和王晋打电话从二楼摔下去了，为了让顾青裴和爸妈过好年一直忍着疼做家务陪喝酒，晚上病倒了。虐原炀，肋骨骨折，腰椎骨裂，高烧。
两发上下，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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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青裴和原炀忙碌地收拾着屋子，屋外是年味十足的热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炮竹饭香混杂的气味，传来不远处邻里的笑声和鞭炮的声响。窗台上的红灯笼和窗帘上的春联，一切都显得温馨而安静，让人莫名其妙觉得幸福。
“青裴，那个柜子我还没擦呢。”原炀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顾青裴带着口罩围着围裙的样子莫名其妙觉得顾青裴特别可爱。
“好，我去擦。”顾青裴应了一声，转身拿起抹布准备继续忙碌。
“不用，我来就好。”原炀可舍不得他家天仙干这么多活。
这时，顾青裴的手机突然响了，是王晋打来的电话，带着几分急切的语气：“青裴，那个项目进展怎么样？这几天我一直在处理公司那边的事，咱们得赶紧定下来。”
原炀听见电话的铃声，眉头不自觉地紧了紧。他蹙眉看着顾青裴，原本手里拿着的抹布没有任何动静，直到顾青裴接起了电话。他没有出声，只是站在一旁，背对着顾青裴，眼中不自觉泛起了淡淡的不悦。
王晋总是那么急切，而顾青裴似乎也乐于与他讨论，话语中夹杂着几分专业的沉稳，那语气，难得让原炀心头一阵无名的嫉妒。他不喜欢这个电话，尤其是，最近两人似乎越来越频繁地联系。明明是过年了，怎么就不能安安静静待在家里陪他两天。
原炀有些郁闷，借着擦玻璃的机会，他走到窗边，站在二楼的窗台前，低着头，抿了抿唇，轻轻抬起手，开始擦着那块看似脏兮兮的窗户玻璃，故意让自己保持着稍微的距离，想要找个角度，不至于让顾青裴看见他脸上的不高兴。
电话那头，王晋的声音依旧响亮清晰：“我们得加快进度，不然错过这个机会就太可惜了。你看……”
顾青裴微微点头，语气不急不缓地回应着王晋：“我明白，你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两天我会把合同拟好，到时候给你看一下，有问题再改。”
这时，原炀听见了顾青裴的回应，却感到一股莫名的不适。
那一瞬间，心中的嫉妒开始蔓延，他几乎能想象王晋在电话那头说话的样子——肯定又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和顾青裴谈着那些工作上的事。
工作，工作，工作，青裴，青裴，青裴。明明大过年的还要占用他家青裴的时间，还叫的那么亲昵。那种感觉让原炀越来越烦躁，双手也越来越用力地擦拭着玻璃，动作变得越来越急促。
突然，原炀不小心一滑，手中的布和擦窗工具都掉了出去，他猛地失去平衡，身子一侧，整个人重心不稳地跌了下去。
“嘭！”一声闷响，原炀摔落在院子的小花园里，花草的软土和石板铺成的地面没能完全缓冲他的跌落，疼痛感从脚踝传到全身。他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微的痛呼，紧接着，原炀紧咬着牙，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可是，楼上的顾青裴此时正聚精会神地与王晋讨论工作，根本没听到下面的动静。
原炀抬起头，忍住剧烈的疼痛，强忍着头昏目眩，强迫自己站了起来，一点点撑着，把自己挪到屋里。
原炀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双手微微捂住自己的肋骨，压着疼痛，深吸了几口气。跌落的冲击力让他感觉浑身都被撞散了，每一寸肌肤似乎都在提醒他好像情况不太妙。
他靠在沙发背上，眼神有些迷离，他本来想着缓一缓就会好，但是没想到却越来越疼，就这么一会儿连呼吸都带着刺痛，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摔哪了，只觉得全身都疼。
不久，顾青裴挂了电话，从屋内走出来。
看到屋子里还堆着一堆没整理好的东西，他决定继续打扫，想让这天显得更加完整些。可是刚做了一些简单的整理，顾青裴就觉得自己有些气喘吁吁，手臂也开始酸疼。
他回过头，看向沙发上的原炀。原炀依旧坐在那儿，神情懒散，似乎并没有打算站起来帮忙。这让顾青裴不禁皱了皱眉，觉得有些奇怪。原炀今天精神饱满的要打扫卫生，今天这么一会儿就蔫了？
“原炀？”顾青裴走近了些，语气故意带着有点不高兴，好笑的看着原炀，“不许偷懒，一会儿爸妈来了要说咱俩不顾家了。”
原炀缓缓抬头，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我……有点累。”
他才不会告诉顾青裴自己干了什么蠢事，怪丢人的。
顾青裴看着原炀，心里有些不舒服，大概觉得原炀是因为自己和王晋的电话生气了。毕竟最近几次和王晋的接触都让原炀有些不高兴，而他也不想让原炀不开心。
所以，他皱了皱眉，带着一点无奈的语气解释说道：“我和王晋谈点工作上的事，没谈别的。好啦，我现在开始手机关机，谁的电话也不接。”
原炀低下了头，眼神微微躲闪，他知道自己没有理由生气，毕竟顾青裴做的事情并没有错，可是他心里的那股不安和嫉妒，却让他无法控制。心情和身体的疲惫交织，让他连言语都变得有些迟钝。只是，他真的不想再让顾青裴觉得他是个任性的小孩。
“我没……生气。”原炀轻声说道，语气低沉得几乎听不见，“我……我去擦地。”
原炀努力撑起身子，想要站起来，可是刚站起的瞬间，剧烈的疼痛立刻袭来，他不禁一阵头晕，身体摇摇欲坠。为了不让顾青裴看出来，他又迅速坐了回去，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却依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那我去看看面发的怎么样了，咱们动作要快点了，爸妈下午就来了，咱们要早点去机场接人。”顾青裴看看时间。
“好。”
原炀慢慢站起身，感到腰背和腹部的剧烈疼痛，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但依然强迫自己拿起抹布，弯腰准备继续擦地。每一次低下头，感觉到全身的痛楚像被钢针刺入，胃部的钝痛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强忍着，尽量不让自己在大过年的拖顾青裴后腿。
擦了几下，膝盖和腰部的压力让他几乎无法支撑，干脆蹲了下来，却发现这个姿势根本无法擦干净，膝盖的疼痛让他忍不住低头去压抑呼吸的剧烈起伏。
他用力吸气，强迫自己继续做下去，脸色渐渐苍白，额头也渗出了冷汗。每次弯腰，不光脚腕疼肋骨疼，胃的剧痛也让他想要呕吐，但他仍然不敢停下手中的动作。
终于，原炀忍不住停下了手，双手扶着膝盖喘息，额头上的汗水如雨滴般滑落，整个身体微微发抖。每当他尝试站起来时，腿肚子一阵剧烈的抽痛，他不得不弯下腰，轻轻地低声呻吟：“……不行，真的……好疼。”
原炀忍住从脚踝到胸口的剧痛，艰难地站起身，靠着墙壁一步步踱向药柜。
他用几乎颤抖的手打开药柜，取出了住院时医院给开的止痛药，药瓶的标签已经有些模糊，显示出一层薄薄的灰尘。原炀没有时间去管这些，只是将药瓶打开，往喉咙里吞下两颗药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