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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华休

一些脑洞(涉江相关)


summary:湛在巴陵入魔。

 

低智商打架。总之就是他们和水行渊打,和蛟龙打,湛自然是最强单兵战力。但整活到后面众人发现并没有预想中的顺利,因为龙吟会直接震荡修士灵脉,尤其极其影响姑苏乐修。湛距龙最近,近地缠斗,最后千钧一发之时,暴喝,清闻!


医修小哥原本只是观察兵(?),始终蹲在檐角,毫无存在感。


一枚青螺坠地,然后被白靴踏得粉碎。


他从檐角倒翻下来,动作敏捷如白猿。踏在高楼阑干上,挽大弓,发长箭,对准了湖面上缠斗的龙形人形。


龙吟悠长,每一声都似要生生撕裂人的耳膜,扯断经脉,但清闻听不见!


乐修世家听不见的修士。只有他能完全不受影响,真正......


summary:湛在巴陵入魔。

 

低智商打架。总之就是他们和水行渊打,和蛟龙打,湛自然是最强单兵战力。但整活到后面众人发现并没有预想中的顺利,因为龙吟会直接震荡修士灵脉,尤其极其影响姑苏乐修。湛距龙最近,近地缠斗,最后千钧一发之时,暴喝,清闻!


医修小哥原本只是观察兵(?),始终蹲在檐角,毫无存在感。


一枚青螺坠地,然后被白靴踏得粉碎。


他从檐角倒翻下来,动作敏捷如白猿。踏在高楼阑干上,挽大弓,发长箭,对准了湖面上缠斗的龙形人形。


龙吟悠长,每一声都似要生生撕裂人的耳膜,扯断经脉,但清闻听不见!


乐修世家听不见的修士。只有他能完全不受影响,真正的专心致志,心无杂念。


龙有逆鳞,在喉下径尺,人触之必死。但相应的,伤逆鳞,龙也会死√湛在单兵输出之外,亦有识人用人之才,危时用清闻。同时也是性命交托,毕竟清闻手一抖射飞还是小事,惹怒蛟龙/直接射中他,就(。)但湛就敢信他。


医修小哥关键时刻没有掉链子,一发即中。但湛掉链子了。


和蛟龙这种巨大异兽近距离接触的时间太长,他被摄魂入幻,梦中见故人。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君今在罗网,何以生羽翼?


只一刹的失神,蛟龙垂死挣扎,龙尾横扫,直接从他胸口抽过去。他坠入深水。

 



与此同时,祝景把自己的躯体送给鬼御祝昀,which means 成为鬼御的食物,祝昀从而变成鬼御plus版,同时召唤死人,和已经被清闻K.O的蛟龙,发动走尸大反击。


姑苏和巴陵的修士都不能跑路,因为他们背后就是兰津,有好多平常人;丹修士退去案边结阵也需要时间。小北斗超大声指挥战略性撤退,但背后的走尸和走尸龙(?)却没有像预想的一样追上来。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清闻还蹲在江心楼的檐角,一箭一箭地朝走尸群射去。


他箭法很准,箭上又有灵力,每一箭都精准命中一具走尸,然后其他走尸就会蜂拥上去撕咬倒下的走尸,就会暂时一停。而等他们撕咬尽,再往前的时候,清闻就会射下一箭。他在为小北斗争取起阵的时间,但也离走尸群最近,等箭射完,第一个被走尸杀死的就得是他。


小北斗怒而连连呼喊他的名字,但清闻听不见。他都要疯了,正要自己冲进去拎走师兄的时候,身边的修士都看向他:“首修,起阵!”

 


这个时候,就可以轻轻一切清闻的回忆(?)他第一次见家主ver涣的时候。


新家主比他想的年轻很多。

长在寺里,蓝柯经常见到画师来画壁画和造像。画师的最后一笔是为佛陀和菩萨点上眼睛,点睛后,那些画像才会生出神采来。或金刚怒目,或菩萨低眉。而此时新家主转头看他,就仿佛造像点睛得神,活了过来。


后面年轻的家主涣哥就说,我知道你无心向佛,你是想学修术的。蓝柯承认。涣说,修术不好学,也不好教。我能教你,你拿什么给我?


清闻说,姑苏蓝氏有恩与我,我当以性命报之。


涣就笑了,摇了摇头,说,留你的是先君,你该以性命报他。但他已经死了,倒也不必着急报给我。


清闻在人事上是很聪明的(比起小北斗),他想了想,又说,我能为家主杀人。


为我取人性命?涣哥又笑了,说,我杀人该比你漂亮,不需要你给我做。


清闻默然,他也不知道了。


涣本来是盘腿坐在堂上的,此时一跃下来,按着他的肩膀,说,我不用你杀人,你来给我救人!将死的,夺回来,求死的,截下来。


我教你术法,教你一条,你就给我救一个人。


清闻当时都蒙了,而且他那会儿耳力还不大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后面涣理了理衣裳,站正了,问他,听明白了吗?


清闻犹豫了一下,说,家主要他活,我便保他不死。


涣哥就笑了,说,耳力不好,听人话倒听得明白。

 



湛在坠落前一瞬卸了全部灵力,人如飘萍逐水,之后他成功回了岸上。此时的湛已经是入魔的状态,但崽子们对他有本能的信任,大家都没有发现他被夺了。


但当他伸手出去的一瞬间,蓝家修士中突然有人迎上了他的夺命之手(?)与他十指相扣(?)


是真实版的涣哥。他最先发现面前的湛已经入魔,不知恐惧,不觉疼痛,只有杀人的意志。在扣住他手指的一瞬间,涣哥猛然发力,骨节爆响。他将湛的指骨和腕骨全部拧错位。因为入魔的湛不会因为疼痛和恐惧而后退,所以涣降低他攻击力的方式就是物理地卸了他,belike对待偶人。

 

下一刻,两个人的身影,就在众人眼前消失了。

 


小北斗本来觉得他俩势均力敌,但又他突然反应过来,湛手里此时是有两把剑的。朔月和避尘,绝世的锋利,而湛也可以使用朔月。再加上他此时是入魔的状态,有攻击力buff加成。


然后小北斗在越云楼上就疯狂保护楼阁(?越云楼belike一个阵法的核心点,如果它在驭龙ver湛的冲击下坍了,就会发洪水(?)鬼气侵入整个巴陵。


不出片刻,越云楼已经岌岌可危。小北斗手里本来有剑,还和驭龙的湛对阵了一下。但入魔ver湛飘若浮云,矫若惊龙,只一下,小北斗的长剑就碎去。


楼高百尺,下临江水。七层高阁风雨狂流里摇摇欲坠,但每一层都有维持阵法的修士们。大厦将倾,小北斗都做好要殉的准备了。漫天风雨乱流里,他却奇异地听到有步声朝上来。


是涣哥拾阶而上。


他一路往上,手中一把长剑逐渐显形。雨水和飞溅的江水都朝他汇聚,凝成冰铸的长剑。他越往上走,那剑越凝越长,一路刮擦木阶,寒气森然。最高一层处,他见到了小北斗,说,小子在后。


不用他说,小北斗也丝滑地后撤,把首修的站位让给了他。然后哥当空一劈,越云楼的整面屋顶直接被掀去,暴雨如飞瀑,直泼进来。哥仗剑独立,和驭龙的入魔湛对视。


蛟龙在江上,立身如长蛇。湛高坐龙首,朝下看他,面上殊无神情,只微微歪了一下头。


蛟龙也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歪了一下头。


龙吟!


一瞬间整座楼阁上的水尽数成冰,高楼如雪覆。小北斗被震得浑身剧颤,立时耳鼻渗血,但他也不退避。


涣哥以一种很缓慢的姿势,举起手中的长剑(冰剑版)。蛟龙横尾扫去,涣哥分毫不动,龙尾撞在冰刃上,立时一道深深血痕,飞血如泼。同时,涣哥手中剑也崩碎。


但他重新握紧五指。随着他的动作,又一柄长剑森然凝成!


江上之水,取之无尽,用之不竭。


蛟龙发出哀鸣。而龙首上的湛(入魔版)站了起来。涣哥在高楼上仰头看他,横剑在手。


——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

    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


(你这么容易就入魔朕真是对你很失望)

 


 

涣哥和入魔ver湛在洞庭大泽上开大。由于有入魔buff加成,湛的攻击力比平常还更胜一筹。最后他乘坐的龙一尾巴把涣哥抽去了江心楼楼顶,哥也被这一下给抽蒙了,刚刚挣扎起来,湛就驭龙而至,龙爪扼住了他喉咙。涣哥手里的冰剑横劈过去,撞在龙鳞上,只留下一道白痕,剑锋分崩离析。


随着呼吸困难,哥本能地挣扎,模糊视野中,他看到湛的眼睛是暗淡的铁灰色。


彤云密布,天幕是一样的铁灰色。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他模糊的声音(?)小北斗本来以为他是在叫湛的名字,试图让湛回神,后面才发现这个B人在念咒!


“地大与水大相触,地大与火大相触,地大与风大相触,水大与火大相触,水大与风大相触……以是缘故,以是缘故,以是缘故——”


最后他每念一遍“以是缘故”,浓云后就有光亮闪一下。小北斗发现自己的头发无风乍起,心里:妈的这个人疯了!表面:迅速蹿起来,大喝,退!退!大退!避匿!


最后的“大退”和涣哥的“以是缘故”混在一起。


暴烈的雷霆自天而降!




  • 涣哥:平等地创飞整个世界

  • 《长阿含经》:虚空中有时地大与水大相触。有时地大与火大相触。有时地大与风大相触。有时水大与火大相触。有时水大与风大相触。以是缘故。虚空云中有雷声起。

  • 又纲不动了,先这样吧(



暮色晚歌

借山观海01-07

01-07章2.2W字


  忘羡,追仪。


这个世界里琴的存在,就如网王里的网球,棋魂里的围棋和柯南里的死人。(X) 


+++++++++++++

“敛芳尊亲授,精品研习班线上课程。”


“跟随名师学琴——苏涉老师零基础琴曲解说课程 | 开始招生。”


“古琴修习如何入门……”


“七弦这个公众号最近是怎么回事?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蓝景仪一面哒哒哒敲着桌面,一面飞快地刷着手机,嘴里念念叨叨,“他苏涉算个什么名师,还有金光……”


“敛芳尊。”蓝思追一旁提醒...

01-07章2.2W字

 

  忘羡,追仪。

 

这个世界里琴的存在,就如网王里的网球,棋魂里的围棋和柯南里的死人。(X) 

 

+++++++++++++

“敛芳尊亲授,精品研习班线上课程。”

 

“跟随名师学琴——苏涉老师零基础琴曲解说课程 | 开始招生。”

 

“古琴修习如何入门……”

 

“七弦这个公众号最近是怎么回事?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蓝景仪一面哒哒哒敲着桌面,一面飞快地刷着手机,嘴里念念叨叨,“他苏涉算个什么名师,还有金光……”

 

“敛芳尊。”蓝思追一旁提醒道,“无论如何,他现在是琴会的会长。”

 

“呿~要不是泽芜君让给他的,会长哪里轮得到他来当?也不看是谁教的琴,转头自己倒是开宗立派广收门徒,这都收到江南来了。啧啧,现在随便茶馆琴馆里一抓一个鸡爪手型都能自称是兰陵金氏门生。”蓝景仪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跟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苏涉倒是蛇鼠一窝……”

 

“景仪。”蓝思追不赞同地阻止蓝景仪再胡言乱语,看了眼茶馆四周笑了笑,“但你不能否认,敛芳尊琴弹地是好的。”

 

“自己弹地好又怎么着,不想着好好教琴,只管整这些没用的东西。”蓝景仪转头一抬手,示意蓝思追不要讲话,“你别跟我扯什么弘扬传统文化,光看这什么零基础三天课程学完阳关收费四千八我就替这些报名了的孩子智商感到捉急。”

 

  蓝思追笑了笑没有反驳,端起手边的一盏茶嗦了一口,“这茶倒是不错。”

 

“茶是不错,怎么这琴弹地如此一言难尽。”蓝景仪叹了口气,目光转回茶馆小琴台上,不依不饶继续吐槽。

 

  说来他俩也是闲得无聊。

 

  蓝忘机受邀来这出席一个不大不小的琴会雅集,结束后长辈们自去应酬,俩孩子不想闷在酒店里,出门随便逛进了一家装修还算妥当的茶馆,点了壶茶坐着。没想到到了晚场,茶馆还给喊了个老先生来弹琴助兴,只不过听了两声两人齐齐摇头,强行忽略总是差半分的音准和能令人心肌梗塞的节奏,闷头开始刷手机。

 

  然后又刷到了槽点满满的推送。

 

 

“两位帅哥,对我们茶馆请的琴师有什么意见?”茶馆老板娘一身细麻布的褙子宋裤,风姿绰约地摇着手里大蒲扇凑了过来,乐呵呵地问道。

 

  蓝景仪上下打量了一番,正要开口被蓝思追塞了一块绿豆糕。

 

“唔?”蓝景仪也不傻,唔了一声,乖乖去啃绿豆糕。

 

“老板误会了,我朋友是说台上老先生弹地感情投入,欲语还休,实在是一言难尽。”蓝思追开始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八道。

 

  老先生弹的是平沙落雁。勉强还能听出弹的是南平沙。有俗话说“半曲平沙走天下”可见这个曲子的流行程度,现存有三十几个版本,基本弹奏最多的也就南北两版。北平沙节奏紧凑,志趣高远清冷,南平沙意境悠远绵长,但无论如何跟欲语还休一言难尽也是扯不上半点关系的。

 

“噗嗤——”茶馆老板娘被逗笑了,手里大蒲扇摇地分外欢快,扬手叫人又上了盆核桃仁,“小哥真逗。我们这儿啊,地方不大,琴会倒是不少,活动也是接连不断,且个个儿都自称是金氏门生、金家几代传人、谁谁谁的亲传弟子,都快盖过十几年前的温家了,只不过没几个人弹得是正常的。”

 

  蓝景仪瞪着摆上来的核桃仁,觉得这位老板娘意有所指,但没有证据。

 

  蓝思追闻言微微一愣,也没接话茬。现如今温氏转战海外,在国内遍地金氏门生的时候,总得掂量着说话,免得给蓝家惹上祸事。

 

“台上这位,看着网课自学的。”老板娘表情奇异地拿扇子指了指,“后来去了金陵台游学,也不知道有没有见过敛芳尊的面,就说自己是金氏传人。”

 

“哈~”蓝景仪笑出了声。

 

“哦对了,游学一周,连着来回的两天。”老板娘又补了一句。

 

  蓝思追抿嘴笑了。

 

“但人家扮相好啊。”老板娘又叹了口气,看着台下客人纷纷拿出手机拍照也是倍感无奈,“光看照片,人这仙风道骨的往那儿一坐,我们这儿晚场也就靠这个走一波网红了。”

 

“仙风道骨隐居老先生,茶馆抚琴自得其乐?”蓝景仪笑问。

 

“哈哈哈哈自得其乐用地实在是妙~”老板娘拍手大笑。

 

  要知道,如今的古琴理念,还有很大一部分认为只是用来修身养性娱乐自己的。一切唯心,自己觉得好了就万事大吉,殊不知别人听来实在是魔音灌耳。

 

“诶,人家老先生出场费可高了呢,还是给我面子才有一星期来弹两个晚上,要不是我自己腾不开手没工夫练琴……”

 

“老板也学琴呢?”

 

“没有没有,只是学过两期,现在已经完全荒废了,”老板娘连连摇头,而后点了点自己脑袋,“但,耳朵可没坏。”

 

  仨人心照不宣,相视而笑。

 

 

  老先生弹了几首曲子,在观众们围观下老神在在地回答了一些常见问题并留下各种照片后施施然而去。

 

  观众们见人走了也陆陆续续离开,蓝景仪嗑完碟子里最后一粒瓜子,拿手肘捅了捅蓝思追,秀丽的下颚往台上一扬。

 

  蓝思追也是被勾起了胜负欲,加之白天的雅集颇有感悟,拿起一旁湿巾擦了擦手,起身往台上走。

 

“对不起,您要上去拍照可以,不要乱碰哦~音不准了老先生会发脾气的。”服务员小姑娘立刻跟了上来,一脸歉意地说道。

 

“……不会。”蓝思追不怎么雅正地挠了挠头,拖着椅子坐下了。音不准发脾气?这一天天不得都在发脾气——

 

  紧接着,小姑娘就被一连串流畅的泛音应和给惊掉了下巴。没看错的话这位帅哥是在调音吧?调音都能调那么好听么?不,关键是看脸就很好听了啊!

 

  蓝思追过了遍散音,又点了一串泛音,掰了两下蝇头,音基本还是准的,琴也不错,金声石韵,清似溅玉,盲猜是聂家出品。

 

  蓝思追回忆了一下白天蓝忘机和蓝曦臣琴箫合奏过的曲子,起手正是平沙落雁。

 

  平沙琴曲虽不难,萧曲可比奏琴要难,南平沙尤其,节奏平缓长音较多,吹奏起来往往气息不稳循环不顺,而两者如何配合默契互相提携增补,就得靠坚实的基础和时间来磨合了。

 

  正往外走的客人们恍惚间以为茶馆放了名家CD,转头一看居然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在现场弹奏。嘈杂的环境丝毫没有影响他分毫,将平沙落雁的风静沙平,鸿鹄远志表达地淋漓尽致。一时间整个场馆都似被萦绕在这般氛围里,不知不觉就静了下来。

 

“这,还有返场?”

 

“嘘,听琴。”

 

  渐渐地外头闲逛的人也被吸引了进来,乌压压挤了一堆人却没发出半点声响。收拾桌子的小姑娘目瞪口呆,弹了大半首才后知后觉拿出手机开始录视频。

 

  尾音一落,咔嚓一声相机的快门声格外突兀,蓝思追推了把眼镜,眼看着一个瘦小个儿的男子头也不回地挤出人群。

 

“思追,快走!”蓝景仪扒开人群冲了上去,一把拉住蓝思追的手拽着,越过回过神来想要一拥而上的人群迅速找到了茶馆后门。

 

“这边,”老板娘推开后门指了指巷子右边,“前面左转到底再右拐,看见牌坊边上有个小弄堂,走到底就是你们住的酒店边门了。”

 

“多谢!”蓝景仪匆匆道了谢,头也不回地拉着人一路狂奔,只听见茶馆后门哐啷一声在身后锁上。

 

 

 

 

 

 

第2章

 

“遇见谁?”

 

  蓝思追被蓝景仪不由分说拖着疾跑了两公里路,要不是往日坚持训练,还真就能直接趴下。

 

“民乐周刊的记者,彩虹姐。”蓝景仪扶墙道。

 

“……谁?”蓝思追搜索了一遍记忆库,确定只知道一个彩虹合唱团。对,就是那个唱《张士超你到底把我家钥匙放在哪里了》、《春节自救指南》、《感觉身体被掏空》的神奇乐团。

 

  这是一个由包括在校学生及各行业的从业者所组成的,具有较高演唱水准的业余合唱团体。尤其是《钥匙》一曲,庄严肃穆的曲风,配上诙谐幽默的歌词,令很多老艺术家对‘神曲’有了全新的认识。

 

  但蓝思追知道它完全是因为某次清谈会上。那时候含光君以此为例,高度赞扬了这样的创新突破对文化进步是有益的,并表示如今古琴界也可当适当借鉴,不该墨守成规故步自封。

 

  蓝忘机说:“文化基因与当下相适应,与现代社会相协调,以人们喜闻乐见、具有广泛参与性的方式推广开来。这才是文化的生命力。”

 

  然后遭到了以江澄为代表的江家一派极力反对。

 

  双方就“古琴传承就得传正统”和“开拓创新是古琴发展的必然趋势”展开了单方面激烈争吵。

 

  嗯,江澄单方面激昂陈词,蓝忘机一一淡然回应。

 

  最后江澄一甩袖子丢下一句:“当年魏婴搞创新搞成了什么德行你蓝湛没看见?害人害己名誉扫地,最后他留了个全尸了吗?”

 

  那一次清谈会堪称这些年来古琴世家的第一大事件,周刊用了整整两个版面记录清谈会蓝江互怼全程,微博热搜挂了三天,当年夷陵老祖被封号前发的音频视频又被翻了出来。

 

“然后,我微博粉丝涨了好几百。”蓝思追展开一个没有灵魂的笑容,但他微博上什么都没有。

 

  当年夷陵老祖封号到底是为什么,圈内圈外众说纷纭。蓝思追隐约知道其实根本上是利益。源头就是夷陵老祖年轻气盛,各种移植改编现代流行曲目,也就跟原作者口头打声招呼,没有白纸黑字申请版权就在各大平台上发布视频,搞得风生水起粉丝如云。

 

  这都还没什么问题,毕竟也是非盈利性质。

 

  直到一首家喻户晓的电视剧插曲改编视频被分享到了海外并且爆红,有大佬看上了古琴移植版,想要购买版权,而原创作者想拿全额。夷陵老祖当然不干,线下官/司拖了大半年,恰巧又碰上网络“整改”时期,最后封号完结。

 

  夷陵老祖也就此销声匿迹。

 

 

 

  旧事暂且告一段落,这会儿蓝景仪提的彩虹姐却是民乐周刊新晋的记者。此人堪称常驻吃瓜第一线,也不知道她到底关注了多少人,且精力充沛无人能及,哪里有瓜,哪里就有彩虹姐。

 

  自称:吃瓜,从不缺席。

 

  网传:跟着太太有粮吃,跟着虹姐有瓜吃。

 

  网友们群策群力,关注了整整三个月,发现还真的从不缺席,自此虹姐荣登“神”位。也就蓝思追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弹圣贤琴的好孩子不会在意她。

 

“她想拍你很久了。”蓝景仪哼了一声,表情非常之不屑,“蓝忘机唯一亲传弟子,多大噱头。但你从没公开演出过,虹姐一直找不到你,闹心地很。”

 

“……你怎么知道。”蓝思追抹了把虚汗。

 

“哦,我关注了她,前两天她还说你神出鬼没比含光君还难找。”蓝景仪表面对此表示不屑,行动上却非常诚实,毕竟,谁不喜欢吃瓜呢。

 

“……”蓝思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也并非他刻意低调,而是因为他的身世,之前他还没想好今后要不要走古琴演奏这条路。蓝忘机也向来随他,虽然时常带在身边,但从不强求他做任何事。

 

“我刚看见她从茶馆进来,也不知道有没有拍到你。”蓝景仪略带担忧,并坚定地认为,“肯定是有人开了直播!”

 

“也……没什么。”蓝思追对于虹姐出现一事倒不怎么在意,其实白天雅集,蓝氏双璧合奏结束的时候他就已经打定了主意。琴为正声,正声感人,而顺气应之。他虽不知道现在能为此做些什么,但也不愿将陪伴了他十几年的琴丢弃而改投别途。

 

  而且蓝家虽有百年传承,但事实上,他的生活费日渐拮据。

 

  虽然琴楼里的琴随便拿一张出来都是天价,虽然云深不知处占有姑苏城郊一整个山头的地,虽然……总之,每年的年终,蓝老先生都得为本年度的财报茶饭不思一个春节假期。

 

  他想了好久,除了他真正爱琴之外,这时候蓝家也是需要他的,他不能知恩不报。

 

 

  茶馆晚场结束本就天色不早,这一通折腾已是月上中天,蓝景仪去开酒店侧门,蓝思追则想起了他抬头瞥见的小个子男人,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人。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对上蓝景仪放大了的脸。

 

“?”

 

“侧门关了。”蓝景仪道。

 

“那走前门?”蓝思追边说着就往小巷子外走。

 

  探头探脑走出巷子的两人被门口热闹非凡的人群给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正是蓝家的车子停在酒店门口,闪光灯噼里啪啦,记着粉丝一拥而上。

 

  蓝曦臣春风和煦笑容温雅,后面跟着一脸神游天外生人勿近的蓝忘机。

 

  蓝思追敢打赌,他的含光君一定肯定以及绝对喝酒了。

 

  思考了一番就此溜进去的可能性,本着保命要紧的理念,追仪二人缩回了脑袋。

 

“含光君喝酒了。”蓝思追道。

 

  蓝景仪一脸问号。

 

“你昨天不是说有个网红酒吧叫莫家庄的?”蓝思追又道,“泽芜君今晚一定没空找你。”

 

“!”蓝景仪眼睛一亮,翻开手机开始查地址。

 

 

 

  莫家庄在一个村子的后山上,是个最近开始流行的演艺吧,跟土嗨CLUB又稍有不同,除了有固定的驻场乐队之外,空闲时间段也可以给客人提供舞台。因时常有热门主播会在这里直播,有些小有名气或是想要出名的歌手乐队都爱往这里凑。毕竟,万一就成网红了呢。

 

  两人叫了滴滴,驱车前往莫家庄。

 

  酒吧的夜里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山下村子早已经黑灯瞎火,莫家庄依旧灯火通明,周边小景也挺有范儿,非常适合装逼拍照发朋友圈。

 

  蓝景仪随手拍了两张,屏蔽了蓝曦臣和蓝忘机后戳了地址发了朋友圈,并配文“替你们拔个草”。不大会儿就已经有一片点赞的。

 

  同门师兄弟直接留言:敬你是条汉子,手动点赞。

 

  有眼尖的则发现了亮点:你身边的影子是谁!?别告诉我是大师兄!

 

  蓝景仪看了眼身边对着灯红酒绿明显不适应的蓝思追,笑得贼欢乐:怎么,就不许你们大师兄去蹦迪?

 

  蓝家小弟子回了个晕倒的颜文字,并表示:我给您备好了云南白药。回头老先生要打你,我们可不救。

 

  蓝景仪噼里啪啦回复:身前哪管身后事,浪得一日是一日。

 

  台上驻场乐队表演结束,喧闹一阵后陆陆续续开始有人上台一展才华。

 

  蓝思追坐了一会,看着台上表演基本自嗨为主,真有水平的也没见有,就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随意点了几样小吃当夜宵,打算吃完就撤。

 

  还没吃完台上竟然吵起来了。

 

“怎么回事?”蓝景仪探头随口一问。

 

  边上就有熟客开始解说:“这人挺烦的,一上台就不肯下来,来好几天了,大约是想红想疯了吧。”

 

  但这人唱歌实在不怎么样,大白嗓子瞎嚎,有时候还对不上伴奏。

 

  客人见这没玩完了的,纷纷离席。酒馆老板一筹莫展,上台劝说不成反被推搡了一把,脚下不慎竟从台上摔了下来,当场人事不省。

 

  这事儿可就闹大了。有人尖叫逃离,有人上前围观,场面开始不受控制。

 

  蓝思追果断叫了救护车,蓝景仪上前挤了半天没能挤进人群,急得抓耳挠腮,伙计们也是六神无主不知该怎么维持现场。

 

  正吵闹着,忽然整个空间一暗,应急灯亮起。

 

“跳闸了?”“停电了?”

 

  伙计还没翻到手电筒去查看电闸,只听酒馆外一阵诡异的笛声飘了进来,还伴随着哐啷哐啷的铁链声。

 

“卧槽,闹鬼了?”

 

“据说这里原先是坟山啊!”

 

“艹!怎么不早说,快逃啊——”

 

  不大一会,围观群众散的一干二净,只有俩伙计瑟瑟发抖又不敢走。

 

  哦,除了伙计和他俩,还留了一个人。金家的正统传人,金凌。但这叛逆期的中二病孩子不乐意习琴,他最近在玩摇滚,架子鼓敲地贼溜。

 

  三人对望一眼,都对外头直冲天灵盖的笛声有一种想要拎过来暴打一顿的冲动。

 

  何为魔音,此为是。

 

  蓝思追嘶了一声揉了揉耳朵,暗道这位仁兄吹的怕不是某宝九块九包邮的笛子吧。

 

  但眼前还有要事,几人合力将一息尚存的老板安顿好,外头魔音戛然而止。

 

 

 

 

 

第3章

 电闸被伙计重新打开,救护车和JC蜀黍都已赶到现场。七手八脚运走莫老板后,蓝思追给提供了一段视频,但由于现场极度混乱,酒吧里的灯光也较为昏暗,画面拍地并不清晰,甚至连人的正面都没有看到。

 

“若不是失手或精神有异,那么就是双方有什么过节。”JC蜀黍陷入沉思。

 

  蓝景仪瞅着手机上的时间开始着急:“据说是这里的常客,j官同志可以问问伙计或者附近的客人,至于两者时之间还有什么恩怨,我们也是今天才来这儿,实在是不知道。如果没其他什么事的话,我们可以先离开了嘛?”

 

  蓝景仪觉得,自己活像个灰姑娘。现在已经十一点多,十二点前不回去,万一被抓个现行就不是一顿竹鞭炒肉丝能解决的了。

 

  这事若是再捅到蓝老先生那儿去,少说得加十遍八遍家规。

 

  家规虽只说是不可无故夜游,但他怎么说地出口这“故”是逛酒吧才遇到的事儿!这不是自投罗网嘛。

 

  转头看一眼一旁似浑不在意的蓝思追,蓝景仪总觉地自己的手已经开始有抽筋的征兆,忍不住问:“思追,你都不急的吗?”

 

“唔——我已经多抄了好几份备留着了。”蓝思追迅速接收到蓝景仪的忧虑,安慰道,“你的字迹我还是能仿得了的。”

 

“……呵呵,多谢了。”蓝景仪不是很能理解蓝思追的脑回路。通常难道不是想办法如何避免抄家规才是正确的反应?为何他的竹马居然是任由他受罚然后再来想方设法替他抄?

 

“哦,还有这个,你们核对好了签一下字就可以离开了。”JC蜀黍也不磨叽,见时候不早,留了两人联系方式后爽快地放了人离开。

 

  两人礼貌地告别蜀黍,走到酒吧门口,蓝景仪忽然发觉:“还有刚才跟我们一起留下来的那家伙去哪儿了?”

 

“你是说金凌?”蓝思追问。

 

“啥,你说那个扎着奇奇怪怪丸子头的家伙是金凌??”蓝景仪震惊地眼睛都瞪歪了,抬手揉了揉过于惊讶而导致有些僵硬的脸颊道,“你怎么认识……哦,你当然认识。”

 

  清谈会另一项重要议程就是晒娃——哦不,是晒后辈,秀弟子。

 

  蓝思追还小的时候,只泽芜君带着含光君去。这两年蓝思追大了,琴也学出个似模似样了,就变成了泽芜君带着含光君,含光君带着蓝思追。

 

——蓝景仪深切地觉得,自己这爹不管娘不爱的,大概真是个灰姑娘。

 

“嗯,据我所知,这两年他在玩摇滚,甚至被他舅舅威胁要打断了他的腿也依旧故我,并成功翻墙逃了出去,试图组建自己的乐队。”说实话,蓝思追其实蛮佩服这娃儿的,能在金陵台和莲花坞横着走的小霸王居然半点不想依靠家族的力量去发展。

 

  蓝景仪倒是依稀听说过这事儿,只是还来不及去细想,就被酒吧外林子杵着的几人给吓掉了三魂七魄。

 

  方才还一脸傲娇谁都不爱的大小姐金公子一脸扭曲地立在紫衣青年身后半步。

 

  钢铁直男江晚吟常年穿着一身基佬紫衬衫,非常具有辨识度。

 

  而与之针锋相对,隔了不到两米远的正是他们的含光君,蓝忘机。找不到半点褶皱的立领盘扣对襟白衫,领口扣得严丝合缝,就连袖扣也不曾放过。向来挺拔如松的身后这会儿护着一个衣衫凌乱不堪,脸上不知道画了什么鬼东西,缩在他身后抱着树干瑟瑟发抖的乌衣男子。

 

  反差有点大,场面有点尬。

 

“含,含含……”蓝景仪磕磕巴巴道。

 

“含光君。”蓝思追内心翻江倒海,表面却异常淡定地接了蓝景仪的话,又对江澄打了声招呼,“江先生。”

 

  蓝忘机看了他们一眼,未作任何表示。

 

  江澄倒是嘴角一勾,抱起手臂,对于追仪二人的出现充满了不屑:“哦,怎么又来两个蓝家的小子,还是说……向来家教极严的姑苏蓝氏弟子在深夜逛酒吧?”

 

  蓝景仪抽了抽嘴角,被蓝思追一扯衣袖生生忍住了怼人的冲动。

 

“不敢劳动江先生费心,等回去了我们自然会去领罚。”蓝思追冲着江澄身后的金凌微微一笑,“倒是金小公子,你刚才也在现场,还请进去配合调查,尽量能多提供些线索。”

 

  江澄长眉一挑,回头冲着金凌怒道:“你不是说你只是来找乐队伙伴,正好也是刚到的?”

 

  金凌不可置信地瞪着一双杏眼,粗气喘了半天没能憋出什么话来,抿嘴转开了视线,倒是没有否认蓝思追的话。

 

“好你个小子,敢骗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江澄顺手一抄,拗断了一根枝条,扬手就往金凌身上落去。

 

  金凌大约是被追着打惯了,反映无比迅速,拔腿就跑,嗷嗷叫着四处躲避,一时间幽静的山林分外喧嚣。

 

  蓝忘机冷眼看着这出闹剧,转身捏着身后人的手腕牢牢牵住,也不知对谁说,语调坚定又从容:“这个人,我带走了。”

 

“诶——含光君!等等等等,我虽然刚才说是你的脑残粉并且极度馋你的颜,但我实实在在是个男子,男子你懂吗?就是,就是你即使把我带回去了也不能给你暖床的那种……”刚才还缩在一旁的人被蓝忘机扯了个踉跄,嘴里忙不迭地说道。

 

“可以。”

 

“……可以什么??含光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

 

  不明来历的乌衣男子见同人讲不通道理,转而跟追仪求救:“诶我说,你们这俩娃是蓝家的孩子对吧,赶紧劝劝你们含光君啊……我这样来历不明的人真的可以……”

 

“闭嘴。”蓝忘机往人嘴里塞了一根棒棒糖,糖纸没剥的那种。

 

  世界安静了。

 

  等到蓝忘机抓小鸡似地拎着人坐上来时的车走人,追仪两人才一头黑线地发现,他们竟然被无情地抛弃了。且令人细思恐极的是:“为什么含光君会在这里!泽芜君呢??”

 

  蓝景仪后知后觉,驾驶室里被迫充当司机的某位小师叔临去时,冲着两人欲言又止欲语还休贼几把纠结,最后偷偷看了眼蓝忘机还是决定放弃说话之后,露出的是一副自求多福的悲悯神色。

 

“完了,泽芜君肯定也知道了。”蓝景仪焉了吧唧地挂在了蓝思追身上。

 

  蓝思追噗嗤笑了出来,揉了揉趴自己肩上的脑袋,手感一如既往的好。

 

  大半夜的,在这种偏僻的地方打车实在不易,叫了半天竟然没人接单,两人又不想回酒吧等,只得凄凄惨惨地步行下山。

 

  新开辟的山道上并没有装路灯,黑漆抹乌的山上时不时有不知名的鸟兽叫声和风吹草木的如雷松涛。

 

  蓝思追打开了手机的灯光,跟蓝景仪挤成一团。准确来说是蓝景仪但方面把自己挤进了蓝思追的臂弯里,紧紧掐着人腰半点不要松开。

 

“我觉得,含光君带回去的人就是刚才吹笛子的。”蓝思追试图转移蓝景仪的注意力。

 

  然而效果不尽如人意。

 

“!!”一想到刚才那一阵诡异的笛声,蓝景仪毛都要炸起来了,“这……含光君带这么个奇奇怪怪的人回去是要干什么?不怕家里闹鬼嘛……”

 

“其实他应该吹得不错,就是笛子……大概是从哪里捡来的,我听着像是连笛膜都没有。”蓝思追摸着下巴沉吟道。

 

“他……他跟莫老板是有什么仇什么怨。”蓝景仪小声嘀咕,“这么一搞估计都在传这里有鬼,以后谁还敢来,莫老板这生意算是砸了。”

 

“没准就有猎奇的想见见鬼呢?”蓝思追打趣道,“景仪,你再掐下去,我就该没脸去泡冷泉了。”

 

“……呵。”蓝景仪抽了抽嘴角,松开了蓝思追的腰。蓝思追默默地伸出了手臂让人继续抱着。

 

  两人身心俱疲地走到山下,方才送了蓝忘机回去的师叔去而复返,冲着他们摁了两下喇叭,摇下车窗:“泽芜君让我回来接你们。”

 

  蓝思追听到身边前一秒还惊喜万分的人重重地咽了口吐沫。

 

“含光君为什么会到这儿来。”坐上了车,蓝景仪终于问出了藏了一路的问题,并思考是哪个小兔崽子泄露了他们的行踪,回去得好好修理一番。

 

“是蓝老先生给泽芜君打的电话,责问他为什么都十一点多了你们还在外面瞎晃。”

 

“操……大意了。”蓝景仪捂脸哀嚎,他居然忘了屏蔽蓝启仁,“但是老先生不是一直都很早睡的嘛!难得去趟他屋里,还没到九点就开始赶人说要休息了!”

 

“大约,老先生失眠了吧……”这位小师叔接着陈述,“泽芜君正开了免提在接电话,含光君也听见了,就执意要来领你回去。”

 

  蓝思追红着脸摸了摸鼻子,觉得实在是对不起老父——咳,师父。

 

“晚上跟人吃饭的时候含光君喝了两口酒,你们也知道,喝了酒的含光君虽然表面看起来跟往常无异,但就是一意孤行听不进别人的话。”小师叔神情微妙地继续道,“但我怎么也想不到含光君居然会带了个别的男人回去,诶,这人到底是谁啊?”

 

“是啊,我也想知道。”蓝思追望着窗外一一后退的路灯,酸不拉几地回答。

 

 

 

 

第4章

 云深不知处坐落在姑苏城郊的大山里。因其风景秀美,家族百年传承不断,外围已经逐渐被规划为景区。据说蓝家集三教为一体的建筑风格和思维理念非常具有研究价值,家训《雅正集》更是被景区弄成了伴手礼,如今ZF正在以此基础上积极创五A。

 

  蓝家第一代家主是还俗的和尚,传承几代后又以儒家学说为尊,如今这一代,更多的处事态度则是遵循了道家的理念。就说现任家主蓝曦臣,视琴会会长一职如无物,说让就让半点不犹豫。

 

  蓝家古琴一脉一直声名在外,在现今如雨后春笋般发展起来的派系中自有其不可撼动的地位,但不乐意学琴的也大有人在。好在蓝家百年传承,家学渊源,族人学学其他乐器,或是转修书法艺术、传统武术、甚至岐黄之术等等,在其他领域也都有不可小觑的成绩。

 

  但就是没有大佬能在商界占有一席之地。这也就导致了道系的蓝家人非常有可能在某一天揭不开锅。

 

——反正,这几年的年夜饭越发趋近于先祖还俗前的斋饭了。

 

  车子直接穿过游人如织的山门,拐进一旁种满了玉兰花的幽静小道。又行了一段盘山路,便有飞瀑流水之声遥遥传来,最后拐进一处坪地,再往里就得步行上山了。

 

“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不能把车开到大门口的地方?”虽不过是肉眼可见的几步台阶,魏无羡扒着车窗依然挎着一张脸,故作哼哼唧唧不情不愿。

 

  蓝忘机停好车子,大长腿一跨,往后备箱拎了琴箱和自己的公文包出来,转头看着硬懒在副驾驶座上不动的人。

 

  蓝思追蹦过去拎了俩拉杆箱出来,瞧着这俩诡异的互动,总觉得这一趟出门,含光君的耐心好了不知道多少。

 

“把他带到静室去。”蓝忘机平静无波地看了魏无羡好一会,最终却也没有别的动作,只把车钥匙丢给了蓝思追,自己先走一步去了寒室。

 

——虽然道系,该干的事还是要干的。蓝曦臣一大早已经提前回来,昨日白天的雅集向来不是要点,此后晚宴所涉及的诸多事宜才至关重要,还需要回来商议了后再做定夺。

 

“静室?”蓝景仪等蓝忘机走远了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怪叫道,“那可是含光君住的地方。”

 

  蓝思追又酸了,他都已经很久没能在静室里住过了。自从开始学琴,他就被蓝启仁拎出了静室,塞到了门生弟子们统一居住的宿舍。依照儒系蓝老先生的理念,严师出高徒,过于亲近只会惯坏了孩子,哪里还有心思教学。不管往日多亲,在学期间必须搬。

 

  老先生的话谁敢不听?好在半年后,蓝景仪也被迫搬出了寒室,跟蓝思追挤到了一个屋里,勉强抚慰了他受伤的幼小心灵。

 

  蓝景仪搬出来倒不是因为学琴。这孩子脑子还没开窍,就是不乐意学,这且是后话。蓝景仪被打包丢出来完全是因为寒室过于陈旧,终于在一个暴雨夜,蓝启仁脑袋上被滴了一滴水,顺着鬓角落到了他的宝贝胡子上。实在看不下去的蓝老先生,紧了紧自己的裤腰带,把棺材本儿都给掏了出来,决定从寒室开始再次翻修旧屋。得到消息的现任当家姑苏双璧惊恐万分,忙说不至于不至于,跪求老先生收回他这“棺材本”。被迫重振家业的蓝曦臣再没了闲情逸致带孩子。

 

  蓝曦臣领着蓝忘机带着族人着手清点堆积如山的尘封仓库,理出能用的材料,整理彩衣镇上历年收租账目,该补的补该交的交,另有一些连年亏损的生意也逐步收缩。只不过蓝家跟数字金钱实在不怎么有缘,蓝曦臣只得向金光瑶取经求教。

 

  好在蓝家到底基业庞大,荒废了这些年也没彻底没落。花了大半年时间,终于挪出了足够的启动资金,云深不知处才渐渐有了现代化的气息。

 

  但是,还没修到弟子居。

 

  弟子居的园林式建筑外观非常漂亮,借山纳景曲径通幽,随手一拍就是一张屏保。但木制楼板嘎吱作响,一到梅雨季就潮得到处发霉,夏天的竹林蚊子多得吓人,各种昆虫小动物和谐相处,电路不稳晚上十点关电闸,不到三十三度不给开空调,WiFi信号贼弱,需要时不时翻墙蹭网……总之,非常之一言难尽。

 

  云深不知处最舒服的地方其实是藏书阁。这里十几年前走水过一次,重修回去后,外观尽可能地恢复了原貌,内里已是翻天覆地。温湿度、空气质量、照明条件以及消防、安防等等都已超越了图书馆古籍特藏书库基本要求的水平。

 

  当然,蓝思追最爱去的还是琴楼。——虽然这名字舌头一打结,念出来就容易被人误解。

 

  魏无羡倒是没为难小辈,见蓝忘机走了再没撒娇对象,也就乖乖下车拎了自己仅有的一个小背包跟在追仪后面。走了一段路,伸手戳了戳前面带路的蓝思追:“诶,我问个问题。”

 

“说。”蓝景仪正为静室要住进这样一个人而抱不平,闻言气鼓鼓地回答。

 

“哦,就是……这里外卖送吗?有奶茶嘛,夜宵烧烤呢?”

 

“……”蓝景仪深深吸了口气,转头一字一顿地反问,“你,说,呢?”

 

  魏无羡眨巴两下眼。

 

“莫先生,离这里三公里远的山下,景区大门外的彩衣镇上有商业街,那里什么都有。营业时间到亥时末……嗯,就是晚上十一点。但云深不知处设有门禁,十点以后就不能随意进出了。”蓝思追婉转地回答。

 

“云深不知处不可夜游。”蓝景仪补充道,“蓝氏家规了解一下。”

 

“……那个,那个三千条的家规?”魏无羡挠头。

 

“三千条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蓝景仪不屑道,“如今庚子年重修版已经有四千两百一十六条了。诶,我那儿还有几本泽芜君亲笔签名的限量精装版,市面上已经绝版了,卖你一本怎么样,带回去送人倍儿有面子的。”

 

“呵,送人?我拿回去砸人还差不多。”魏无羡敬谢不敏。

 

  蓝景仪把蓝思追的行李先拿回了宿舍,蓝思追领着魏无羡去静室。

 

  进了屋子,他也懒得再作妖,回来这一路有太多的事情需要静下心来理一理,遂把自己丢在塌上瞪眼看天花板。

 

  蓝思追忍了忍,终于没有对这种瘫成一坨的不雅姿势发表任何意见,自去楼上想要收拾一下自己原先住过的屋子。

 

  现如今他来静室学琴也都是在一楼临着小院的琴房里,自己小时候住过的屋子算来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上去看过了,长时间没人打扫估计得有一层厚厚的灰。蓝思追推门一看,没想到这屋居然已经堆满了书籍杂物,这自然没法住人,也不知道含光君呆会要怎么安置“莫先生”,难不成睡沙发?还是……就睡含光君屋里??

 

  想想有点可怕,蓝思追觉得还是不要深究比较明智。于是又跑下来交代了一遍注意事项。比如地下室和书房是绝对不能去的,厅堂里的有些书也不能碰,忘机琴……哦,这时候不在墙上挂着,但以后也是不能乱动的。

 

  魏无羡正想着事儿,被打断了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嗯嗯啊啊两声算是给了回应。

 

  蓝思追无奈地叹了口气,去茶水台上烧了水,泡了杯茶端过来。礼数不允许他把一个陌生人丢在静室不管,但对着一个素味平生的人,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挑起话题。

 

——要是景仪在就好了。虽然有时候口没遮拦,但有他在,总不会有空气忽然安静的时刻。

 

  尴尬的场面持续到了魏无羡走着神把手里的一杯龙井全喝光了为止,蓝思追提着水壶又给续了水。

 

“诶呀,别倒了,再喝下去晚上得失眠了。”魏无羡无意识地牛饮完毕,才发现这孩子给他泡的是绿茶,自己没在意就给全喝了。

 

“哦,好的。”蓝思追乖巧地坐了回去。

 

  魏无羡看了蓝忘机养的这娃儿一路,觉得挺有意思,明明满脸的不情不愿,却还是给自己倒了茶硬陪着,念头一转,开口问:“你……”

 

  恰时机正好,蓝思追也终于做好了心里建设开口喊了一声“莫先生。”

 

  魏无羡示意蓝思追先说。

 

  蓝思追想问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莫家庄,又怎么恰巧也姓莫,跟莫老板是个什么关系,还有那根破笛子,对,现在还被他拎手里的破笛子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在门外吹那么一段诡异的调子等等一脑门的问题,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先问:“你跟含光君……是,朋友?”

 

  魏无羡果断摇头:“谁跟他是朋友!”

 

“……”蓝思追觉得听出了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啧,不是,应该是说我怎么配跟含光君做朋友啊哈哈哈哈~”魏无羡讪笑道,“我就是你们含光君一粉丝!脑残粉的那种。”

 

  蓝思追摆着一脸你忽悠我的表情保持沉默。

 

“诶你别不信,你们含光君出身名门,人又帅,琴弹地又好,不喝烟不抽酒……呸,不抽烟不喝酒,生活作息规律,绝不拈花惹草我看也专情地很,简直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谁能不喜欢他啊对吧~你看,我就可喜欢他了。”

 

  蓝思追觉得这话没毛病,但怎么听起来就那么别扭。

 

  没容他再反驳,蓝景仪给挂了个微信语音,要他安顿好了“莫先生”就速去寒室。

 

“去吧去吧,我保证不捣乱!”魏无羡举起了双手,“我看着就那么不可信任?”

 

  蓝思追抿嘴没有反驳,脑内过了一遍,自觉该锁的门都锁了以后才安心离开。

 

 

 

 

第5章

 寒室跟静室直线距离并不算远,但有一处溪流相隔,需要绕过弟子居外围的一整片竹林才有石桥相连。

 

  蓝景仪在岔道口等他,两人相携走过青石铺就的林荫小径。未至院门,依稀有琴声传来。

 

  没人抚琴。就这距离,抚了也听不见。

 

  曲终少息,再入耳是一首音质一言难尽的流水。

 

  蓝思追脚下微微一顿,转头看蓝景仪:“你怎么不说蓝老先生也在?”

 

“?”蓝景仪闻言惊讶之余瞬间面色煞白,甚至想要拔腿飞奔回去把蓝曦臣限量签名版的精装《雅正集》搬过来,然后高举着跪到蓝启仁面前。

 

  寒室临窗的花梨木茶桌一角,摆了个古琴状的香盒,上层逸出几缕白烟,下层却是个小型的音箱,打开蓝牙可以连上室内的整个音箱系统。

 

  这是蓝启仁的宝贝,里面存了老八张所收录的二十二位琴家、五十三首曲子。

 

  说起老八张,指的是CD《音乐大全·古琴卷》,是在音乐家协会成立初期,由包括温若寒、蓝启仁等老一辈琴人在内的古琴调查小组,遍访全国各地八十六位琴家,收集了两百七十多首琴曲和大量史琴学料整理录制而成的。

 

  限于当时历史条件限制,这些录音并非尽善尽美。如第四卷里管先生的《流水》,第一个音没有录上,但于后世而言,如此原汁原味醇厚无华的琴音,正是需要用心反复聆听的。

 

  前些年蓝启仁五十大寿的时候,蓝曦臣做主以他们兄弟俩的名义替他摆了席面。蓝启仁推辞不迭,当日在一堆贺礼中,其他物件儿都搁到了家族库房里去,他自己就留了兄弟俩一起送的这个毫不起眼的小音箱香盒,到哪儿都带着——尤其是想要训俩兄弟的时候。

 

  蓝启仁坐着喝了一肚子茶,话讲了一车,面前俩兄弟却一个只管泡茶倒水,一个只管乐呵呵赔笑顾左右而言他。

 

“我还能不知道,你们就是不舍得孩子受苦,这怎么能成大器?!”蓝启仁气呼呼地又灌了一杯茶,“不行,今天你们得给我一个准话。”

 

  蓝忘机目光不曾错开盖碗一瞬,脑子里想的却跟教孩子完全不搭边。应对叔父的活计他向来不行,单就俩人在一起说事儿,最后不是蓝启仁被他气吐血就是他主动摔门避开。

 

  蓝曦臣瞧着自己弟弟早已神游天外,微微叹了口气,对着蓝启仁好言道:“叔父,孩子们都还小,要不再缓两年……”

 

“小什么小,你们那会儿才几岁,他们这都快及冠了。”蓝启仁哼了一声,扭头揣上了手,“思追的冠礼你们倒是打算怎么办?”

 

“今时不同往日,这太平盛世也没什么就需得担这个的必要,等过些时候我找时机问问他们乐不乐意吧。”蓝曦臣又看了眼蓝忘机,徐徐说道,“如今,有我们也足够了。”

 

“你们父亲当初何尝不是这样想的。”蓝启仁蹙眉道,“到头来……”

 

  到头来,他连小儿子最后一面也没能见上。

 

“叔父,”蓝忘机终于把水壶里的热水捣鼓了个一干二净,罢手正色道,“我当初收养思追并没存这个心思,如今也是一样。何况他并无蓝氏血脉,能否继承两家……还另当别论。”

 

“我也是。”蓝曦臣也立刻表态,“景仪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你们,”蓝启仁拍案而起,指着两人吹胡子瞪眼,“既然这样,你们俩倒是给我生一个啊!”

 

“噗——”门口听了个只言片语的蓝景仪想到网上粉丝们无所不嗑的CP,脑补了一系列双璧骨科剧情后实在没忍住,不小心给笑喷了。

 

  蓝启仁闻声倏然转头瞪了过去。蓝景仪瞬间噤声,并自己捂住了嘴巴,一双杏眼乌溜一转,可怜巴巴地就望向了蓝曦臣。

 

  蓝曦臣揉着额角,缓缓转开了脸。

 

  蓝启仁深吸一口气,眸光一转看见了蓝景仪身后乖巧站着的蓝思追,意外地并没有直接呵斥,摸了把胡子顺了顺气,竟然和颜悦色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都来了,那也别等往后,就今天问吧。”

 

  蓝曦臣看了看一脸懵逼的俩少年,又去看自己弟弟。

 

  蓝忘机显然不同意这事儿,却也只沉默以对。世人皆知,不要妄想跟云深二公子吵架,那只会变成单方面骂街,骂完还发现对方压根没拿正眼瞧你,或者刚开骂就被迫直接暴力完结。

 

  聂家二少有言:忘机兄奉行身体力行,能动手解决的事儿,绝不用嘴。

 

  蓝曦臣犹豫再三招手喊了追仪进去,一面组织语言该怎么开口。

 

“我不同意。”三才杯咔呲一声脆响,打断了蓝曦臣的思路,蓝忘机终于将目光转到了蓝启仁身上。

 

  小碎步往里走的两人被吓了一跳,蓝景仪的脑子里甚至非常不合时宜地给“我不同意”四个字前面加了“这门婚事”。

 

  然后俩孩子眼睁睁看着空气开始逐渐凝固。

 

  背景音乐犹自响着,已经从方才清澈明快似山涧的细流逐渐汇入跌宕起伏、浪潮汹涌的大江峡谷。

 

  蓝思追往日听七十二滚拂只会想哭,毕竟被虐得很惨,唯他此时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何谓“宛然坐危舟过巫峡,目眩神移,惊心动魄,几疑此身已在群山奔赴,万壑争流之际矣。”

 

  蓝思追屏息凝神,脑内疯狂拒绝,这种体会完全不想要。

 

  水声复起,越发逼近,蓝忘机只管直视蓝启仁,倔着半步不退。

 

  眼看着空气中电流噼里啪啦无声作响,蓝思追终于忍不住举起了战战兢兢的小手:“那个——”

 

  四双眼睛都看了过来。

 

  蓝思追推了把眼镜,对上蓝忘机的目光微微瑟缩了一下,才道:“你们说的事儿……是不是后山的冥室?”

 

  蓝启仁胡子一抖,意外地看向蓝忘机。

 

“为何去后山。”蓝忘机眉头一皱,他明确告诉过蓝思追,后山是禁地,无论如何不可擅入。

 

  蓝思追顿觉眼前之人峨峨兮若泰山之姿,音乐明明还播着《流水》,气场瞬间切换成了《高山》。眼见着父爱如山体滑坡地震泥石流海啸袭来,蓝思追顶着压力道,“我不是故意的!就是追兔子……就,追忘了……”

 

  蓝曦臣抓住了蓝思追话里的重点:“你看见了兔子?”

 

“是。”蓝思追愣愣点了头,转头看蓝景仪,“景仪也看见了。”

 

  蓝曦臣挑眉,目光在蓝思追身上转了一圈,最后笑眯眯地看向蓝景仪再问:“看见兔子了?”

 

  蓝思追话一出口就知道说错话了,这下子把蓝景仪偷偷溜进去过的事实也给暴露了出来,懊恼地垂下了头。

 

“我跟思追……一起追的,嗝——”后山的冥室家规礼明确有写,不可擅入,大人们也耳提面命三令五申,甚至还有各种版本的孤狼野兽出没、妖精鬼怪作祟流传来吓唬族人小孩不要靠近,可见擅闯禁地是堪比叛出师门的罪行,可怜的孩子甚至吓出了冷隔,“我们,我们呃,在冷泉边玩水,一只兔子……”

 

  蓝曦臣叹了口气,暗道天意。倒了一大杯热茶给蓝景仪,拿过他的手在“少商”穴上按压。

 

“是,是我先看见的兔子!”蓝思追急忙道,“也是我想要去捉来玩的,要罚就罚我吧。”

 

“练习五和练习十二各加百遍。”蓝忘机即刻道。

 

  就这?蓝思追傻了一下,练习五是空弦“轮指”的练习,练习十二则是应和练习,虽然基础练习枯燥了些,但也花不了两个小时。

 

  这摆明了就是不想深究此事,蓝启仁哼了一声,既然这两人都已知道冥室的存在,且并无抗拒之态,便也不急在一时,蓝启仁捋着胡子倒是又揪出了另一件:“昨天半夜酒吧蹦迪又是怎么回事。也有兔子带你们去的?”

 

“没。”蓝思追垂手道。

 

“没有蹦迪,那里是个演艺吧。”蓝景仪抬头,苍白地反驳了一句,“也没有很……半夜,就恰好过了十二点。”

 

“有区别吗?”蓝启仁反问。

 

  就性质上来讲,还真没区别,俩孩子又蔫儿了。

 

“原本找你们过来就是想问问,你们当时在现场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或事。”蓝曦臣道。

 

  蓝启仁这深夜逛酒吧的罚还没定下,又被蓝曦臣转了话题,不由一哽,一口气顺不上来,脸上的神情就分外奇异了些。只不过蓝曦臣已经问到了这里,又不好再打断,只得继续忍着听。

 

  两人对望了一眼,蓝景仪迟疑道:“呃,也没有其他的异常。据J方推测,不排除蓄意的可能性。”

 

“还有吗?”显然这不是蓝曦臣想要的回答。

 

  蓝思追看了看蓝忘机,神色是一如往常的平静无波无甚异常,便道:“还有——莫先生的笛音中,似乎还有铁链的声音。”

 

“嗯?”蓝曦臣起身踱了两步,转头再问,“你听清楚了?”

 

“是。”蓝思追对自己的耳朵还是很有自信的,点头道,“笛声响起一句后出现的,先是由远及近,稍后又渐远去,笛声消失后铁链声也彻底不见了。”

 

  蓝曦臣点了点头,同蓝忘机对视一眼,若有所思。

 

“这个,直接去问莫先生不是更清楚些?当时就是他吹的笛子。”蓝思追道。

 

“嗯,是要去问,”蓝曦臣抿嘴想了一阵,“还记得他吹了什么曲调吗?”

 

  蓝思追摇了摇头:“不知道,但好像有些耳熟,我应该是有听过……景仪。”

 

“那么难听,我怎么知道他吹的是啥玩意儿。”蓝景仪回答。

 

  蓝曦臣还待再问,蓝忘机从茶桌后站了起来:“我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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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八张可以去度娘一下,网抑云版权孤儿一半都是灰的……就,很气。

 

  (以下来自度娘。↓)

 

1954年,中国艺术研究所成立后,开始着手对古琴音乐进行搜集整理工作。1956年,在著名琴家查阜西先生率领下,一众古琴工作者赴全国21个省市开展古琴音乐的采访调查,访问了86位琴家,搜集了270多首琴曲,在中国唱片社及各地电台的支持下,共录制琴曲约1500分钟。

 

1960年,相关单位从这套录音中挑选编辑出部分精品本拟出版,但国运不济,无法付梓,直至1994年,方才由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和中唱上海公司将1960年编创的这套唱片进行重新编辑,以“中国音乐大全·古琴卷”为名分批出版,共计CD八张。这是第一次大规模出版古琴音乐的精华,它包括广陵、虞山、泛川、九嶷、新浙、诸城、梅庵、淮阳、岭南等9大琴派,22位琴家,53首琴曲,可谓旷世瑰宝,不可再得。1994年老八张出版时,出现在这套CD中的22位各琴派第一流高手尚有2人在世,而今已全部作古。

 

 

 

 

第6章

 怼完额外的两个练习已经是晚上九点多,蓝思追招呼了一声还在抱着手机不知道噼里啪啦跟人聊啥的蓝景仪,端了脸盆毛巾先去走廊另一头洗漱。

 

  一面感叹蓝景仪的4G流量,一面第一千零一次妄想要一个套间里的独立卫浴。摸了摸肚子,不知道是不是由于白天惊吓过多比较容消耗能量,这会竟然觉得饿了。对,再来个小厨房,那就完美了。

 

  蓝忘机走后,蓝启仁问了他一句:“五岁前的事情你都记起来了?”

 

  蓝思追被问得莫名其妙,一般人五岁前的事儿长大后也大都记不得了吧。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后蓝启仁略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抱着他的蓝牙小音箱走了。

 

  只剩他俩和蓝曦臣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雨,落在院子里的芭蕉树上,响起一片令人昏昏欲睡的吧嗒声。

 

  蓝曦臣去点了香。不是往日的檀香,而是蓝思追不常闻见的安魂香。就在这一片似梦似幻的氛围里,蓝曦臣讲了一段往事。

 

  故事的缘起是一如既往的明快画风,传承几千年的琴乐日渐式微,一群志同道合的友人,包括一脉相传的老牌琴乐世家和新生的各派代表,一同建立了古琴研习会,为重振古琴一事共同努力,取得了不菲的成绩。

 

  然而当时一件稀世珍宝的出现,摧毁了美好的故事前景。

 

  就是被后人称为“妖琴”的凤鸣。

 

  此琴于岐山现世,本为温家所得。其色赤如新栗壳,声如凤鸣,因此而得名。据传凤鸣一出,方圆十里百琴臣服,就没能有敢出一声乱音的,真真如百鸟朝凤一般。

 

“那不是很好,凤鸣领奏,余下的琴就不会弹错,或者索性错了也无乱声,无伤大雅。”蓝景仪挠头道,并非常迅速且坦然地接受了这个故事略有些玄幻的设定。

 

“并非是可令琴臣服,而是惑人心智,受其摆布。”

 

  蓝景仪张大了嘴巴,暗道这玄幻程度怎么瞬间又飙升了啊!

 

  蓝思追倒觉得,令物臣服可比惑人心智要来的更加玄幻……

 

  蓝曦臣沉默了一会,给俩小的添了茶水,然后讲了另一个故事。

 

  蓝家传承了千年的,不仅仅是琴乐,还有玄门方术。

 

“求仙问道,铸鼎炼丹,驱鬼捉妖,观阴阳、测凶吉。在过去我们称之为方士。”

 

“江湖骗子?”蓝景仪一时嘴快,脱口而出。

 

  蓝曦臣也不反驳,微微一笑,似有无奈:“是,现今江湖上是骗子居多,但正统传承的还是有不少。”

 

  其中就以五大世家为首。明面儿上温、蓝两家承袭琴乐;聂家为市井工匠;江家为游侠;金氏则尊佛教。

 

  新ZG成立后,江家游侠的身份再不能立足,开始送弟子来云深不知处听学,接着聂家因同其余几家走得近,后代逐渐用承袭的手艺开始研究斫琴。

 

  不久后温氏为ZF所招,一面成立古琴研习会,一面为国家效力,专门处理科学不能解释的事件。因有背景靠山,几乎成一家独大的趋势。

 

“这时候,考古队挖出了一个唐代的陵墓,出土了天生异象的凤鸣琴。”

 

  这会儿两个故事才讲到了一起,有异象的凤鸣琴自然交到了温氏的手中。

 

“那后来呢?”蓝景仪咬着杯子听得津津有味,连茶都忘喝了。

 

  后来的故事也不复杂,贪得无厌的人得了宝物只会更加贪婪,玄门各家被迫害的也有不少,蓝氏先代家主就是其中之一,江家更是几乎惨遭灭门,最后以四大家族为首齐聚岐山,文武轮番较量,终令其退出内陆,往海外发展。

 

“但是凤鸣琴一直下落不明。”蓝曦臣看了一眼一直低头沉默不语的蓝思追,“有说是早在十三年前就被夷陵老祖毁了,也有说是被他藏到了何处。但是当时跟他同在夷陵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已经找不回几个了。”

 

“对!夷陵老祖的事……”蓝景仪说了一半才发觉自己竟然说一个在蓝家不让提的人都名号,虽然极度好奇,但这后半句愣没能再问下去。

 

  蓝曦臣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道:“山有木,工则度之。宾有礼,主则择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温家远居海外后,聂家和我们蓝家接替了温氏原先的工作。”蓝曦臣讲了半天故事,终于讲到了正题,“你们所见的兔子是我们蓝家联络各处的信使,寻常人见不着。而冥室,是封印了一些妖物的山门入口和平日递送信息的地方。”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一切都觉得理所当然,蓝景仪略微消化了一下这个劲爆的家族事实,脑子里想到的居然是:“为什么要用兔子?微信电话不好使嘛?”

 

“何不食肉糜。那时候打个电话得跑到县里去,对方还不定接不接得到。”蓝曦臣失笑道,“不过如今也就没有信号或无法用现代化手段联络的时候才用得着兔子,所以他们现在越来越闲。”

 

  闲到跑冷泉去撩孩子。

 

  蓝景仪听得心驰神往,蓝思追却皱眉沉思,事情应该远非如此简单。不然就如蓝曦臣方才所说的这些,也不足以令蓝忘机三番五次阻止蓝启仁。

 

  蓝曦臣讲完了故事,只说要他们好好想想,挥手就把两人赶出了寒室。

 

  蓝思追略一结合自己本是孤儿,后来被蓝家收养的身世和蓝启仁莫名其妙的一问,只觉疑虑重重,但是单只自己瞎琢磨也是完全理不清的事儿,便也不再纠结,暂时将此时丢往一边安心练琴。

 

  手机来到了建筑物的边缘,薛定谔的WiFi难得有了信号。

 

  蓝思追刷了下微博,被一堆@和评论私信吓了一跳,翻了两屏几乎全是昨日雅集盛况他被顺带的便也懒得再去细看,关了微博顺手打开企鹅。

 

  名叫“不正经养崽工作室”的讨论组里赫然有@自己的红字提醒,点开来看最近的几条还是刚发的。

 

  兔子超凶的:柴柴今天更新了吗。

 

  柴柴它不萌嘛:没有,练琴呢。

 

  柴柴它不萌嘛:@吃白菜的萝卜在嘛在嘛,救救孩子吧,我怎么听录音那个双弹有仨音啊!然后最后一个撮是按音和泛音一起的那么鬼畜的嘛?

 

  柴柴它不萌嘛:还有轮指和背锁我能选一个练嘛「委屈.JPG」

 

  柴柴它不萌嘛:@吃白菜的萝卜,师父~父~~

 

  兔子超凶的:群内禁止刷屏,禁言一分钟。

 

  别叫我大小姐:你不会自己看谱?

 

  兔子超凶的:练什么琴,你怼个沧海一声笑不就完事儿了。

 

……

 

  蓝思追这个二次元的便宜“徒弟”收得非常之迷惑。

 

  他在b站有个小号,时不时会传一些练习视频上去留存,不露脸也不蹭热度,就干干巴巴地怼古曲的那种,但不知道为何有人就看上了这么个透明的小号,骚扰了他好久,自说自话地拜了“师父”,并且字里行间表示自己是个“具有一定粉丝量”的文手,希望能跟人合作出个角色歌。

 

  蓝思追起初并不想理会,后来他无意间去看了这位叫种柴得柴的文手主页,写的虽然是一个跟现实没有任何关系的故事,但是主角的名字和一些设定他怎么看怎么就跟【姑苏双璧】如此相似……

 

  被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孩子震惊地无以复加,也终于理解了为啥说要在歌里加上一些古琴元素。嗑CP他懂,但嗑到自家人头上……有点刺激——虽然后来柴柴同学极力澄清他鞭造的是无CP亲情向。

 

  这位柴柴同学壮志雄心地又拉了编曲的“大小姐”和据说是唱见的“兔子兄”进来。捣鼓一件事也不是一蹴而就,小组里轰轰烈烈讨论了一段时间后又各自该干啥干啥去了,现如今这个小群沦为了催更和日常八卦的地方。

 

  蓝思追丢了手机抓紧洗漱。弄完了蓝景仪还没打算来的意思,看了眼时间无奈地打开微信拍了拍蓝景仪。

 

  仪:嗷?

 

  追:快熄灯了,你赶紧。

 

  仪:嚎的,马上。

 

  蓝思追听着走廊那头房间里噼里啪啦一阵响,趴在窗边开始回复自己的便宜“徒弟”。

 

  吃白菜的萝卜:@柴柴它不萌嘛,录音的这里弹得跟谱子不一样,你照着谱子来。最后一个撮一个是按音一个是泛音没错。

 

  蓝景仪抱着脸盆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看了眼蓝思追趴窗边打字好奇问:“跟谁聊天呢?”

 

“网友。”蓝思追丢了简短的俩字,继续回复柴柴:蓝老先生的录音里其实两个地方都用了轮指,目前你看哪个弹得溜就用哪个,轮指用得多一些可以先练这个,但背锁以后也要用的,可以慢慢练。

 

  柴柴它不萌嘛:哦哦哦谢谢师父,还有这个双弹的时值,我看谱子后面是有符点的,但录音里是一样的,我该照哪个来……

 

  别叫我大小姐:@柴柴它不萌嘛 不就是个良宵引吗,哪来那么多问题,自己意会就行了。

 

  别叫我大小姐:这里蓝启仁不是弹错了嘛?反正到了后面你会发现蓝老的谱子和录音都会有些出入,基本照抄录音没啥问题,但你要觉得录音处理不妥当了就按原谱来。

 

  柴柴它不萌嘛:诶,大小姐你怎么知道我在怼良宵。

 

  别叫我大小姐:哼。[轻蔑.jpg]

 

  别叫我大小姐:我艹你找打是不是!都说了不许叫我大小姐!!!!

 

……

 

  蓝景仪速度滚进去冲了个澡,收拾完毕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看蓝思追还在刷手机,不由好奇地凑了过去:“不会是暗搓搓交了女朋友吧。”

 

  蓝思追精准地抬手把湿哒哒的脑袋推了回去:“你赶紧把头发擦干了,别一会要睡了还干不了。”

 

  蓝思追眼看着群里开始继续插科打诨,收了手机揣回兜里,拿了一旁自己的浴巾兜头盖蓝景仪身上,然后上手揉搓。

 

 

 

 

第7章

 

 

 看着蓝景仪就套了个花裤衩光着膀子钻了出来,蓝思追深深地叹了口气,也亏得这时候是暑期,本就为数不多的弟子门生大多都趁着假期回家去了,有几个没回的也都不在同一个楼里。

 

“衣冠不整,等开课了……”

 

“哎呀知道了,这时候又没别人,整个楼就都是我们的了,我在我们屋里衣衫不整还能怎么着了。”蓝景仪掀开蓝思追倍儿大的浴巾,跟狗子似地甩了两下脑袋。

 

“诶唷呵~”话音未落,窗口探进了一个脑袋来。

 

“艹!?”蓝景仪吓了一跳,下意识裹紧了浴巾,闪身躲到蓝思追身后。

 

  蓝思追也是心头一跳,倒吸了口凉气,护着蓝景仪转身一看,见是白天他们带回来的“莫先生”,这才微微松了口气。窗子外头是一颗大樟树,爬上来也不费劲。

 

“你你,你怎么在这儿,这可是二楼的窗户!”蓝景仪惊魂未定,一手抓着浴巾一手颤抖地指着已经开始爬窗的人。

 

“嗨呀,之前我说我饿了,想喝奶茶吃烧烤,结果你们含光君理都没理我。我好不容易理好了思路想跟他倾诉我的爱慕之情,结果我找了一圈,这会儿连人都没见着。”魏无羡爬了树,翻了窗,轻轻巧巧一跃,站到了两人跟前,摸着下巴走了两步,“你们云深不知处那么大啊,黑灯瞎火的我又那么久没……咳,害我差点迷路,看见这儿灯还亮着就上来看看,没想到是你们俩啊~”

 

  蓝景仪瞪大了眼睛,扯着蓝思追随之退后两步,把自己怼到墙角上去,并偷偷瞄着门口,一副随时想要夺门而出的姿态。

 

“哈,你干啥,怕我啊?”魏无羡看着俩人笑问。

 

“哼,男孩子出门……咳,在家也要好好保护自己。”蓝景仪咽了口吐沫,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脑补了玄幻、灵异、悬疑、猎艳、情感纠纷等等多个版本的故事情节,哆哆嗦嗦道,“你,你都已经喜欢含光君了就……不要再来找我们了叭,始乱终弃是不可取的。”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孩子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魏无羡锤墙狂笑,差点笑岔气,好不容易收住了,抬头见蓝景仪鹌鹑似地缩在蓝思追身边,俊眉一挑,嘴角弯起一个变态常有的弧度,“我可不止喜欢你们含光君,你们蓝家那么多漂亮男孩子,我可都喜欢得很——”

 

“嗷~你别过来!我……我很凶的!”蓝景仪咬牙挺起了没啥肌肉的胸膛,壮着胆子喊道。

 

  蓝思追扶额,觉得自家竹马今天大概吃错了什么东西,怎么傻了吧唧的。默默地把蓝景仪薅了回去:“莫先生,云深不知处弟子居和其他公共场所到了十点就要熄灯,您还是赶紧回去吧,晚了就真的得摸黑回去了。”

 

“静室是不断电的。”蓝思追不情不愿地又加了一句说明。

 

  魏无羡瞧着表面虽无异状眼神却无比警惕的蓝思追心里乐了一下,暗道这娃儿在小古板心里似乎挺重要的,这么瞧着是不是能给自己添再个恶名,好叫这小孩儿去告个状。大人总是向着自家娃儿的嘛。

 

“不,我回去干啥,你们云深不知处不是不可夜游嘛——我就喜欢在外面溜达。”魏无羡一把拉开了洗漱间的门,转头问,“你们屋在哪儿?”

 

  追仪坚定地闭上嘴。

 

  魏无羡瞥了眼唯一还亮着的房间门,冲着俩孩子嘿嘿一笑,晃悠悠走了过去。

 

  黑乎乎的房间里,三人傻乎乎地围着一根蜡烛坐着。窗外树叶哗啦啦乱响,把蜡烛光吹得东倒西歪。

 

“……真到点儿就熄灯啊!”魏无羡尴尬地摸了把鼻子,“我以为都9102……嗨,果然是0202年!”

 

“呵,多新鲜。”蓝景仪扯了扯衣服上的“兔耳朵”浑身不自在。

 

  方才还没走回屋,整楼准时断电,黑灯瞎火地,蓝景仪随手接过蓝思追丢给他的T恤套上。直到两人翻箱倒柜找了根蜡烛给点上,蓝景仪才发现这衣服前面是个大大的兔子脸,甚至还有两条长长的兔耳朵垂在胸前。

 

“……思追,你这是什么怪癖??”

 

“我也不知道,从小就收着。”蓝思追波澜不惊地回答,“我就这件衣服没穿过了。”

 

  不,相对来讲,你穿过的比较妥。蓝景仪默默吐槽。

 

  魏无羡撑着下巴若有所思,他怎么越看这衣服越眼熟,姑苏蓝氏果然人均喜兔?

 

  追仪两人并不想冒着夜游被发现的危险送“莫先生”回静室,氛围无比尴尬地坐了好一会,蓝思追和蓝景仪的手机一齐无声地亮了起来。

 

  【云深不知处大群】

 

  含光君:有谁见过莫玄羽。

 

  一片寂静。

 

  这必须的,都这个点了,除了蓝曦臣和蓝启仁等长辈,谁也不敢吭一声,不然一回了消息就得被抓个还未就寝的现行。

 

  追仪二人面面相觑。

 

  蓝思追瞧了一眼指尖无意识敲着桌子哼小曲儿的魏无羡,毅然点开了蓝忘机的私聊对话框:含光君,莫先生在我们这儿。

 

  五分钟后,蓝思追梦游一般地在幽暗的烛光下吃上了奶茶和烧烤。

 

  当然,奶茶只有一杯,魏无羡拎了出来摆到俩孩子面前,甚至从袋子里扒出一根情侣吸管:“哈哈哈哈哈艹为什么还会有这东西!?”

 

“大份。”蓝忘机面无表情地解释。他只是点了菜单上看起来最大杯的,鬼知道奶茶小妹理解成了什么东西。

 

  魏无羡忍着笑给俩小孩插上了吸管,自己开了罐可乐,又分了半盒烤串儿过去:“来,一起吃~”

 

  蓝忘机见两人傻愣着一动不敢动,微微叹了口气:“下不为例。”

 

“诶?谢谢含光君!”蓝景仪喜出望外,抽了羊肉开吃。

 

“谢什么含光君,你怎么着也得谢我啊!”魏无羡愤愤不平地啃着骨肉相连,“刚才你还视我如洪水猛兽,怎么样,跟着我有肉吃吧~”

 

  蓝景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蓝思追方才就饿了,这会儿被馋虫一勾,也不再矜持,斯斯文文地开吃。

 

  干掉了烤串,魏无羡将可乐罐一捏,收进了垃圾袋里拎着:“诶,你们奶茶记得喝掉啊~”

 

  蓝景仪嗷了一声,魏无羡挥手跟着蓝忘机走了。

 

  蓝思追瞅着眼前的奶茶,略有点发愁。

 

“你不喝啊?”蓝景仪咬着吸管吸了两口,但另一头没人吸,这奶茶就吸不上来,抬头看着蓝思追,“我一个人喝不了啊。”

 

  蓝思追再度叹了口气,最后蓝翻出了马克杯倒了一半,俩人叽里咕噜喝了,摸黑去刷牙。

 

  惊魂一夜,总算安安稳稳躺床上,不知道是奶茶店锅还是咋的,蓝思追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探头看对面蓝景仪的床上还亮着幽幽蓝光,一准儿还是在刷手机。蓝思追念叨着夜宵都吃了,管它那么多呢,摸索着抓到手机,打开一看,就这会儿功夫,企鹅上的“不正经养崽工作室”群里盖起了99+的高楼。

 

  爬了两下楼,好像是柴柴太太被人挂了。

 

  别叫我大小姐:这都什么狗屁玩意儿?这人是要表达什么登西?恕我才疏学浅完全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兔子超凶的:管它那么多,骂回去不就完事儿了?

 

  柴柴它不萌嘛:看了下内容,好像不是说我的啊,这孩子是不是艾特错人了。

 

  柴柴它不萌嘛:寂寞地走了。

 

  兔子超凶的:替他尴尬。

 

  别叫我大小姐:前后一对比,这篇她买热度了吧,哈哈哈还不开评论,不然一定很精彩。

 

  兔子超凶的:对了!柴柴快更新,这样就能骂回去了!

 

  别叫我大小姐:附议。

 

  柴柴它不萌嘛:……再见。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吃白菜的萝卜:一首《欸乃》,还能拯救嘛。

 

  柴柴它不萌嘛:不能,手动再见。

 

  兔子超凶的:别啊,要骂街喊我!

 

  柴柴它不萌嘛:迷思,不能理解,算了,拉黑,睡觉去。

 

  柴柴它不萌嘛:惊现师父!

 

  柴柴它不萌嘛:诶呀我跟你说,虹姐终于拍到我偶像了,虽然蜜汁角度,但果然是我想象中的样子!

 

  吃白菜的萝卜:……你偶像谁?含光君?还是泽芜君。

 

  柴柴它不萌嘛:双璧是男神!不可亵渎,我说的是含光君他儿子,蓝思追啊。

 

  吃白菜的萝卜:???儿子???

 

  兔子超凶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柴柴它不萌嘛:我知道不是,不是都这么说嘛。

 

  吃白菜的萝卜:……,洗洗睡了吧您嘞。

 

  柴柴它不萌嘛:师父你不服气嘛?话说你也是学琴的,你有没有亲眼见过含光君啊,是不是真的如传闻那样一个眼神就能冻死人的啊?

 

  吃白菜的萝卜:……

 

  兔子超凶的:这个你问我啊,我知道。

 

  吃白菜的萝卜:?兔子兄你……?

 

  兔子超凶的:嘿嘿,告诉你们,我可是蓝氏门生。

 

  柴柴它不萌嘛:哈哈哈哈哈哈你别骗我,蓝家人不会弹琴?开什么玩笑~

 

  兔子超凶的:啧,谁规定的蓝家人都要会弹琴。不信就算了,友谊小船翻了,双璧签名不给你弄了。

 

  柴柴它不萌嘛:诶别啊,友谊的小船虽然翻了但我有兄弟巨轮啊!

 

  兔子超凶的:呵呵。

 

  柴柴它不萌嘛:话说大小姐好久没说话了,是又被他舅舅揪走挨打去了嘛?

 

……

 

  蓝思追被“兔子兄”的话惊了一下,转而一想蓝氏门生那么多,未必能那么凑巧就正好是自己认识的“蓝家人”,遂安心切出界面去翻了翻微博。

 

  被淹没在雅集报道里还真有不少是关于他那被虹姐po出来的一组照片。

 

  其中一张舞台灯尚未被关,但是有一半的竹帘已经放了下来,暖黄射灯映照下露出一个侧脸的剪影。

 

  另外几张都是手部特写,虽然也挺好看的,但全程没有露脸。

 

  网友们在虹姐微博底下一阵嚎叫。

 

  虹姐无奈地回复道,这组照片不是她拍的,也是从一个不知名的摄影师那儿被艾特到的。

 

  一路顺藤摸瓜,蓝思追又找到了那位摄影师的微博,从他头像的相机包上看见了一个异常眼熟的挂件。一个乐呵呵的小太阳。

 

  蓝思追关上了手机。

 

  这个小太阳,他在昨天茶馆里一闪而逝的小个子男人的相机包上也见过。

 

 

 

 



物华休

【姑苏亲情向】朝霜(9)

  • 我差不多是个废人了

  • 仍然是妹有名字的一章【。】


【9】


 姑苏。云深不知处。


“前两日听思追景仪说你伤到了?”蓝曦臣叹了口气,道。


蓝忘机闻言有些惊讶,虽然旁人看来,他的“有些惊讶”和“面无表情”也没什么差别。他低了头去挑烛芯,那团小小的火苗一跳,由暗及明。暖光温温柔柔地拢上来,将他苍白脸庞照出点血色,连带着将神情中的冷肃也一并融去大半。一眼看去,倒和蓝曦臣越发神似。


“并未。”蓝忘机长睫垂下去,“是他们多心了。”


蓝曦臣笑道:“这话可有些伤人。”


蓝忘机不语,默默伸出手去。


“做什么?要我查验吗?”蓝曦臣好气又好笑,...

  • 我差不多是个废人了

  • 仍然是妹有名字的一章【。】



【9】


 姑苏。云深不知处。


“前两日听思追景仪说你伤到了?”蓝曦臣叹了口气,道。


蓝忘机闻言有些惊讶,虽然旁人看来,他的“有些惊讶”和“面无表情”也没什么差别。他低了头去挑烛芯,那团小小的火苗一跳,由暗及明。暖光温温柔柔地拢上来,将他苍白脸庞照出点血色,连带着将神情中的冷肃也一并融去大半。一眼看去,倒和蓝曦臣越发神似。


“并未。”蓝忘机长睫垂下去,“是他们多心了。”


蓝曦臣笑道:“这话可有些伤人。”


蓝忘机不语,默默伸出手去。


“做什么?要我查验吗?”蓝曦臣好气又好笑,把他手腕推回去,“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的情况自己该当清楚。既然忘机说没有,便是没有。我还要事事查验不成?”


话虽如此,他动作时还是暗暗搭了一下蓝忘机腕脉。好在确然不是受伤,只是一时虚耗过损。


蓝忘机收回手,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一下袖口:“他们杂念太重。”


蓝曦臣了然。夜猎不比校场比试,有既定的规则,不得起杀心,打到最后不过输赢的分别,输了下一场赢回来便是。但夜猎时情况瞬息万变,情况严重时便是生死之分。别说蓝忘机到最后都只是耗力,并未受伤,就算谁中间真的伤了,也得往下撑。与其关注旁人有没有伤伤得如何,不如集中精神先结束眼前战局。


蓝曦臣道:“这一点急不得。他们毕竟年纪小,没吃过亏。空说无用,经一回才能知道。”


拜姑苏蓝氏的严苛规训,蓝思追和蓝景仪作为年轻门生中的翘楚,放在整个仙门中都是出挑的,加之行事谨慎,不轻动贸进,又时常跟着蓝忘机。是故从第一次出山到现在,大大小小夜猎也经了不少,其间确然没有吃过什么亏,受过什么伤。


蓝忘机低声:“是。”


见他敛眉低目,蓝曦臣语气不由得又柔下去几分:“你这可是都歇了两日,还没见几分人色。思追景仪一路跟着,也怨不得他们挂心。人情常理,何必苛责。”


蓝忘机默然半晌,方道:“我不能太久不出云深不知处。”


自观音庙金光瑶事发之后,玄门中兰陵金氏的声名便一落千丈。因着蓝氏家主是敛芳尊结义兄弟,便连带对姑苏蓝氏也质疑起来。若不是蓝曦臣那一剑阴差阳错地给蓝氏立了些声名,姑苏蓝氏而今的处境不会比兰陵金氏好到哪里去。半是避嫌,半是自己也心神俱疲,蓝曦臣闭关两年,将宗族事务全盘交与蓝启仁与蓝忘机处理。而世人尽知含光君嫉恶如仇的清名,金光瑶之事又为夷陵老祖转移走了大半注意,一段时间后竟也大致安分消停些许。而此时含光君“逢乱必出”之名已然沉寂许久,是故蓝忘机刚刚放下手头事务,转头就需要带着姑苏门生出山夜猎。名为夜猎,实则震慑玄门诸家,姑苏蓝氏纵使雅正之名遭疑,修为实力仍是不容置疑的。旧患新伤全累在一人身上,偏生蓝忘机还走不得,离不了。


蓝曦臣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话中意思,不由得摇头道:“忘机,你真是……让人没办法。”


之前执意任情,劝不得拦不得,让人没办法;现在知事明理得过了,也让人没办法。


蓝忘机似是没听到一般,沉默片刻,复又问道:“兄长以为思追如何?”


蓝曦臣笑道:“忘机这是在试我的话呢?”


蓝忘机道:“是明问。”


蓝曦臣不想自己被他噎了一下,也不恼,反笑道:“这是和魏公子学的?”


蓝忘机默默转开眼。


蓝曦臣知他不惯逗趣,便不再多言,只微笑道:“忘机觉得呢?”


蓝忘机静静看着眼前的琴弦,半晌方道:“很难。”


“我姑苏蓝氏祖上敬佛,平日也时常收养弃孤,他若是当真不记得,反而轻易些。云深不知处十余年都过来了,也不差继续过下去。”蓝曦臣沉吟道,“那孩子随了你,心里事重,面上不显。既已念祖识宗,这端若是强性压着,最怕意难平。”


蓝忘机道:“年前闹过一场,直到现在都在躲我。”


蓝曦臣笑道:“忘机那时候伤得重,把他吓到了。他一直心下有愧,不敢见你。”


蓝忘机轻叹一声:“倒也不必。”


“忘机觉得不必,那边不定觉得如何。他现下已然从去年那场里回过劲来了,会觉得有愧,觉得亏欠,都是常情,忘机不必过分在意。但这亏欠若是持续下去,倒把他缚住了,凭空多出枷锁来。端看他愿不愿意将这枷锁戴下去。”


蓝忘机慢慢道:“若是不愿戴,打碎了挣出去,也不失为得了自由。”


蓝曦臣道:“依忘机年前的话。待他加冠,且由他。”


蓝忘机道:“他心下怕是主意已定。”


蓝曦臣叹道:“也好。脱了亏欠,遭苦楚,反得自由。举止自由,心念自由,喜惧忧怖都来得自由,到头来生死也自由。这么一想,竟平白好过你我。


蓝忘机低声:“兄长多难。”


蓝曦臣不置可否地一扬眉:“哦?”


蓝忘机道:“人心脱不得偏私。在兄长这里,是最容易去偏私,却最不能偏私的。这太难了。我做不了。”


蓝曦臣不由得笑出声:“忘机这是在提点我呢?现在能想到我的难处了,之前怎么不多想想?”


蓝忘机静静看着他,没有再说话。


蓝曦臣看了他苍白脸庞半晌,叹道:“罢了,今日也不扰你,早些歇着吧。景仪在兰陵闯了乱子,明日自当挨罚。含光君记得来监罚。”


蓝忘机低声应道:“是。”


甫要转身离去,蓝曦臣最后还是忍不住叮嘱道:“莫忘了喝药。”


蓝忘机刚应了声,又想起来魏无羡硬塞进自己嘴里的那片仙参,不由得喉咙一梗:“兄长,可以换个方子吗?”


这要求本身不足一提,却来得突然又任性,无端显出几分稚气。蓝曦臣颇有几分意外,道:“温养的方子,也没什么特别的药性。忘机若是不喜欢这味道,让医修换个好入口些的便是。只是这方子是云深不知处使惯了的,供休养恢复灵力之用,忘机之前也不是没喝过,怎么今日里突然想起这一遭来?”


蓝忘机揭过书页的手一顿,默默拿书卷遮了脸:“没什么。”




卯时方过,祠堂前已有数名年长的门生客卿静候在此。其中四人手持檀木戒尺,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方字。戒尺已经用过数年,颜色沉重如铁,一派冷肃形容。


云深不知处规矩,外姓门生犯错,则宗亲掌罚或高位门生客卿掌罚皆可;但如若犯错的是宗亲子弟,则掌罚的定当同为宗亲子弟。一来彰示“严于律己”,自己人罚自己人只会更加严格,不得容情徇私;二来所谓“罚”,即是震慑,不仅震慑被罚的人,更震慑掌罚的人,令其心生戒惧,战战兢兢。



蓝曦臣朝堂上肃然一礼,沉声道:


“今有姑苏蓝氏门下蓝景仪,不敬规矩,任性妄为,当罚。”


欧阳子真几乎要往里面闯,被几人紧紧拉住:“泽芜君!我和景仪一起做的,我也当罚!”


蓝曦臣淡淡看他一眼:“从者不问。”


蓝景仪默默地跪下去,原本窃窃私语的众人皆噤声。


看众人静默,蓝曦臣从一名门生手中拿过戒尺。


“一罚轻躁冒进,责五十。”


“二罚冲撞他人地界,责五十。”


“三罚执含光君令牌而不知持重,薄我声名,责七十。”


他每说一句,外面就是一片细微的抽气声。


戒尺虽然比不得戒鞭狠,几鞭子下去就能生生打死一个人;但百余次下来,皮肉之苦也不好捱。魏无羡想起自己原先在听学时挨过的戒尺,不由得后背一冷,下意识朝蓝忘机看去。


蓝忘机正站在在祠堂里监刑,背脊笔直,一身雪白。隔着前面众人,魏无羡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神情冷肃,面色比身上衣衫还要苍白。



蓝曦臣顿了顿,接着:“行前可知此行当罚?”


蓝景仪低声答:“我知。”


“四罚明知故犯,责五十。”


有人忍不住了,悄声道:“他可以说‘不知道’的吧……要换我就说不知道了。”


又一人悄声:“那就算是打诳语了。横竖都要被罚,不如说实话。”


欧阳子真急道:“别说了!”



蓝曦臣最后道:“既是宗亲,更当惕励。加责五十以儆。”


“当责二百七。姑苏蓝涣掌罚,姑苏蓝湛监。”


蓝忘机微微点头,向他肃然一礼。


蓝曦臣将戒尺抵上少年肩膀,问:“可有分辩?”


蓝景仪深深吸了口气,道:“认罚。”



姑苏蓝氏的戒尺魏无羡是领教过的,又狠又快,深刻贯彻“长痛不如短痛”。他听着戒尺声如骤雨,少年的背脊也如骤雨下的幼松,不躲不晃,始终挺得笔直。


罚过两百下,人群中已经有不忍心再看的,悄悄转开了眼。



终于咬牙捱完两百七十下,蓝景仪只觉得自己眼前都花了,脊骨仿佛断了似的疼,唇齿间全是铁锈味,自己看不见,不知是不是咬破了嘴唇。


余光瞥见原本站在人群里的蓝思追几步就挤到了前面,像是随时要冲上来扶自己,蓝景仪急忙冲他猛使眼色,示意不可。自己又跪在原地缓了半晌,才攒足一口气,咬牙站了起来。


云深不知处虽是罚得狠,但既往不咎。众人见他行动无碍,便松了口气,心道这件事情总算过了。蓝景仪从邯郸一路惶惶到姑苏,此下终于罚毕,也是心下一块石头落地。



他朝蓝曦臣恭敬一礼,正待离去,却见蓝曦臣转向蓝忘机,沉声道:


“今有姑苏蓝湛,轻纵门生,规束不力,当罚。”


少年膝盖一软,几乎要倒下去。


众人一片哗然,只见那身白衣静静地跪下去,长发披散及地,沾上尘泥。


“一罚轻纵门生,着该生所责二百七,尽数加之。”


“二罚无故托大,使后辈逾礼掌名,责五十。”


魏无羡大惊:“我扯了蓝湛让给的!不关他事!”


蓝曦臣遥遥瞥他一眼,语调没有丝毫变化:“三罚纵任私情,责五十。”


魏无羡闭嘴了。


“既是宗亲,更当惕励,加责五十以儆。”


蓝氏宗主声音温和轻缓,一字一句,却似断裁。


“当责四百二。姑苏蓝涣掌罚。”


“——姑苏蓝景仪监。”


TBC


  • 被掏空。请大噶用评论回复多多爱我……

  • 开始为tag和文前标注反省。委实说我觉得这个玩意儿一点都不CP……





考拉有夏

画了山川太太@山川 《迢迢》里的片段,有点剧透还是希望大家都去看原文!!第一次尝试画这样的彩漫真的好难,各方面技术都很稚嫩又很潦草,完全画不出原文的意境orz  为了缩页数改了一丢丢(

  以下依然是有些剧透的叨叨:

  本来是想画出小江和魏婴同时在不同地方遇到不同的蓝湛的割裂感,后来想想应该是三张插图的工作,不知怎么搞起了湛澄切磋的那一段。老实说不管是彩漫还是这样形式的打斗都是第一次画,虽然很折磨但新鲜感十足就画下来了!再加上原文也给我打足了鸡血,确实是兴致昂扬。

  山川太太的文都属于十分对我胃口的那种,每个角色都很灵动!三个人的互动都好萌啊,光靠迢迢和...

画了山川太太@山川 《迢迢》里的片段,有点剧透还是希望大家都去看原文!!第一次尝试画这样的彩漫真的好难,各方面技术都很稚嫩又很潦草,完全画不出原文的意境orz  为了缩页数改了一丢丢(

  以下依然是有些剧透的叨叨:

  本来是想画出小江和魏婴同时在不同地方遇到不同的蓝湛的割裂感,后来想想应该是三张插图的工作,不知怎么搞起了湛澄切磋的那一段。老实说不管是彩漫还是这样形式的打斗都是第一次画,虽然很折磨但新鲜感十足就画下来了!再加上原文也给我打足了鸡血,确实是兴致昂扬。

  山川太太的文都属于十分对我胃口的那种,每个角色都很灵动!三个人的互动都好萌啊,光靠迢迢和云梦艳谭就够我反复品味许久了,也抱点点期待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迢迢完结🥺 

物华休

【姑苏亲情向】明月照我(48)

【篇二三】可惜满阶明月(1)


      风露寒重,蓝枢在檐下默默立了片刻,回身进去,整理一室的凌乱。铫子箸子都收好,药汤舀进砂罐,画了符篆封着。透血的绢帕拿草纸层层裹住,备着去庭下焚了,又将换下的衾被衣裳都抱到外间去。


  门扉一响,原是蓝曦臣进来。蓝枢见他面上苍白,神情却无异样,忽而觉着片刻前那衣衫簌簌只是风动,他不曾有过眼泪。


  他不敢多问,只朝人敛衣行礼,不想蓝曦臣见他,反是先笑:“去净面。成什么样子了?”


  蓝...

      


【篇二三】可惜满阶明月(1)




      风露寒重,蓝枢在檐下默默立了片刻,回身进去,整理一室的凌乱。铫子箸子都收好,药汤舀进砂罐,画了符篆封着。透血的绢帕拿草纸层层裹住,备着去庭下焚了,又将换下的衾被衣裳都抱到外间去。


  门扉一响,原是蓝曦臣进来。蓝枢见他面上苍白,神情却无异样,忽而觉着片刻前那衣衫簌簌只是风动,他不曾有过眼泪。


  他不敢多问,只朝人敛衣行礼,不想蓝曦臣见他,反是先笑:“去净面。成什么样子了?”


  蓝枢一怔,想来原自己才是哭过的那个。他手上沾过药和炭灰,不定还沾了血,眼下不知将脸抹成了什么模样。立时耳根一热,到庭下井栏处净了面方回来。


      灯下人影静默,仿佛天将明时的一笔远山。  


      蓝曦臣仍未换下那身黑衣,只倚在案边,似是细细嚼着什么。离得近了,蓝枢辨出那该是椒兰叶,新鲜辛烈的草木芬芳。他年纪尚小,又经了诸多惊魂事,整夜未眠下早有些昏沉,被这辛香一冲,倒似是清醒了几分。


  蓝曦臣见他朝自己手上香草瞥去,掩不住的好奇,遂微微一笑,道:“想试试?”


  见少年抿唇不言,他便折了一小枝给人。蓝枢学着样子放到口中去嚼,立时被冲得直咳嗽,险些直接吐出来,又思及这是蓝忘机住的静室,硬生生地忍住了。


  “咽不下便吐了。”蓝曦臣看他神情异彩纷呈,着实忍俊不禁,“味道有些冲。”


  蓝枢连连摇头,咬牙咽了进去。深深吐息几回,才感到那股直冲天灵盖的辛烈气息渐渐淡了。张口欲言,不想又是一个巨大的喷嚏。


  蓝曦臣忍着笑,道:“喝些水。勿急。”


  “……泽芜君。”好容易匀了气息,蓝枢咬牙道,“椒兰辛烈。虽能振耳目,开精神,然有微毒。虽不至说饮鸩止渴,到底非久长计。还是少使为好。”


  “倒也毒不死我。想毒杀我……还得好好下些功夫。”似是很倦地叹了一声,年轻的家主声音有些哑,“谨遵医者言。”


  犹疑片刻,见人并无阻拦意,少年探手出去,将案上几枝椒兰都收了。本想着带回药舍,转而一想,索性全掷进火笼里。


  蓝曦臣很轻地笑了一下:“胆子见长。”随即不待人言,又问,“怕血吗?”


  蓝枢不知其意,茫然了一瞬。好在蓝曦臣显然不是当真要人答,只道:“在长桑君门下,想是不怕的。”


  他一面说着,一面竟起身脱了衣裳。


      灯火下只见血光狰狞,蓝枢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锁骨下赫然一枚箭头,斜斜嵌入肌理,箭杆贴皮肉而断,断处早被血染透,又被黑衣掩着,是而他方才与蓝曦臣对案坐着,都未曾发觉。


  机弩本就力大,蓝翚当时又与他只有几尺距离,蓝忘机与蓝启仁以远救近,到底不及。倘这短矢再朝下一寸,再深二分,便入人心口,怕是立时都救不得,更不说现下已拖了许久。


  镞头上都带倒钩,咬死血肉,钩连筋骨,蓝曦臣只微一动手臂就是血流,顺着胸膛肌理落下去,伤处附近早是血肉模糊。只他先前穿着黑衣,又被蓝忘机的血沾了一身,反而不显,此时衣裳一去,看着便觉惊怖。蓝枢急道:“泽芜君坐着!勿动作!”


  急急在箱箧里翻过一回,重新寻了银针并银刀子出来,又将案上灯挪得更近了一些,照准伤处。蓝曦臣不再言语,只支着额头,阖眼坐在原处,似是倦极。


  “不急。”


  他正手忙脚乱寻着伤药,不防却听人哑声道。“无需驱毒。我先前服过药。”


  蓝枢咬牙道:“不成。伤处离心脉太近,稳妥起见,再加一服。”


  蓝曦臣微微一叹,再未言语,只拈药服下。医人灵脉需得人神志清楚,是而箱箧里只有开窍清神,甚而救逆回阳的成药,只无能止人疼痛的。蓝枢一咬牙,正欲画符传音,唤药舍的同门另送些来,却闻蓝曦臣又道:“便来罢。勿声张。”


  怔过一瞬,才想通其间因由。他不由得心下酸楚。烧热酒净了手,忽而想到一桩,试探着问:“不成……泽芜君饮两口?”


  蓝曦臣抬眼看他,似是笑了,又似没有。“说什么呢。”


  云深不知处不可饮酒。家主不动,蓝枢自然不敢再多言,只将案上灯挑亮,凑近扶住蓝曦臣肩膀,将人朝光亮处又转了转:“家主勿动。”



  

  镞头斜嵌,如贪食的獠牙,死死咬在骨肉间。蓝枢换过几回方向,都无法将这块铁挑出来,只得一点点割开倒钩附近的血肉,慢慢地向外旋。灯照得蓝曦臣未沾血的肌理如白石,人静静坐着,不发一声,吐息重而缓,竟当真是分毫不动。


  血晃得蓝枢眼前发花,耳边唯有灯花偶尔爆响,和人吐息的动静。蓝曦臣一呼一吸都极深极长,气息颤抖,却从未乱过,仿佛极力压着节奏。他听了半晌,忽而想到族间有人提过的旧事。这该是熬刑的法子。


  忽而听人微微抽了口气,蓝曦臣似是咬了一下牙,方低低道:“玉衡……手不要抖。”


  他心下一凛,不敢再走神,忙专注手上动作。银刀子和铁在血肉间碰出闷响,不知过了多久,锋利刀尖一转,一声微不可闻的血肉汩汩,那枚镞头终于被挑了出来。


  蓝枢大松一口气,忙清了伤处血污,压迫大脉,止住血流。怕人一时晕厥,又抓着人腕子拿脉,不允蓝曦臣言语动作,小半刻后觉出无异,才敢放手。  


  蓝曦臣早出了一身的汗,从喉管到唇齿间都干得几欲裂开。蓝枢抬眼见人脸色苍白,唇上见裂,才惊觉案上连杯水都没有,暗恨自己疏忽,急急去兑了碗温水。里间尚有余下的白盐,他也顾不得再讲究,拈了些化在碗里,让人喝进去。


  蓝曦臣熬得几近脱力,半晌才缓过来些,哑声道:“……有劳。” 


  火笼上仍烘着备换的衣被。他撑着几案起身,微微闭眼,忍过意料中的一阵晕眩,在其间拣出身白衣披了。早在给人治伤时,蓝枢便发觉他肩膀胸膛上的伤痕,虽因经了年月而淡去,离得近了,却仍能看得分明,仿佛白石上的刻迹。思及他携书出奔的旧事,又思及他方才熬刑般的吐息节奏,蓝枢隐隐想到,眼前人大抵是遭过刑求。


  觉出他心下所想,蓝曦臣并不遮掩避讳,只叹道:“怕吗?”


  蓝枢摇头,道:“不。”片刻后,又道:“泽芜君……乱中不弃家物,心性坚韧,实是我辈楷模。”


  似是听了什么极有趣的话,年轻的家主竟是笑了出来。


  “先生可不是这样讲的。”他悠悠道,“玉衡或不知,那时候我回来,第一个被先生当头训的,便是此事。”


  此事大出他意料。蓝枢实不知这有什么该被训斥的,不由得惊疑道:“为何?”


  “说到底只一句罢。再是稀世典籍,不传之珍,能比人命更贵重不成?实在到了紧要时,给便给了,失便失了,又有何妨?人活着才是要事。”蓝曦臣慢慢地说,忽而思及一端,朝少年问道,“玉衡可有出外夜猎过?”


  蓝枢照实答:“同师兄去了几回。尚未独自夜猎过。”


  “正好。此时听了便也记着。”蓝曦臣接着道,“倘是独自一人遭了难,对方想要什么,给便给了。钱财灵器,身外之物,千万勿惜。”


  见少年眼神动了动,似是欲言又止,蓝曦臣笑道:“知你要说灵器。怕什么?只人能回得来,谁敢夺我蓝家子一丝一发,我定原样奉还。”


  少顷,又微微一叹,道:“玉衡啊,有一事得切切记着。留你灵器,是想你与之活的,不是想你为之死的。”


  热流猛然漫上来,蓝枢竟不敢眨眼,只用力点了点头。一时间又抑不住好奇,朝人看去,只蓝曦臣早将衣襟掩得严实,那些伤痕也一并掩了下去,再看不见。他犹豫过一回,试探着问:“所以那时候……泽芜君也是如此脱出人手的吗?”


  蓝曦臣道:“不是。”


  灯火一跳,照得人眼中锋芒一闪,也似刀剑的寒光。


  “他们卸了我剑。”他说得很慢,似是落入了旧事的回想。“灵器脱身,便难再敌,确然如此。”


  “——但他们不该让朔月离我太近。”

 

TBC.




  • 突然搞涣√

  • GPS寻找到不知道在哪座墙头的美人 @刀 ,云深不知处禁止不给妇女留评论,嗷呜~



物华休

速摸×1

《玄门名士录》:


先家主避世,而有二子。门人不奉,云:“嘉乐不野合。是子也,必有殃。”停鸾闻而作东音,应曰:“以为余子,谁敢殃之?”云:“非彼人殃其,子受其殃。”后含光行逆,玄门以为明验。

  


《玄门名士录》:


先家主避世,而有二子。门人不奉,云:“嘉乐不野合。是子也,必有殃。”停鸾闻而作东音,应曰:“以为余子,谁敢殃之?”云:“非彼人殃其,子受其殃。”后含光行逆,玄门以为明验。

物华休

【姑苏亲情向】明月照我(36)

  • ⚠️流血情节预警




【篇一七】去若朝露晞(3)      


      云深不知处有一琴阁,琴阁前有一高台,原本只称琴台。后岐山温氏入云深,兴大火,楼台皆毁。火势改易山石林木,蓝曦臣重修云深不知处时,便将这高台的方位也一并改易了,同时却留了旧处遗迹未修,以求时时视之,时时惊惕戒惧。原处称旧琴台,新起处称琴高台。


  昔时大火三日不熄。而今蓝启仁端坐旧琴台上,都觉得膝下犹有灼热的烟气。


  他身后是十数名云深不知处的琴修,人人白衣...

  • ⚠️流血情节预警




【篇一七】去若朝露晞(3)      




      云深不知处有一琴阁,琴阁前有一高台,原本只称琴台。后岐山温氏入云深,兴大火,楼台皆毁。火势改易山石林木,蓝曦臣重修云深不知处时,便将这高台的方位也一并改易了,同时却留了旧处遗迹未修,以求时时视之,时时惊惕戒惧。原处称旧琴台,新起处称琴高台。


  昔时大火三日不熄。而今蓝启仁端坐旧琴台上,都觉得膝下犹有灼热的烟气。


  他身后是十数名云深不知处的琴修,人人白衣素冠,云纹抹额。对面琴高台上亦是挟琴的修士,一般模样的白衣冠,形容极似蓝家子弟,只独没有抹额。


  为首一人道:“先生别来无恙?”


  蓝启仁并不抬头,只缓缓吐了口气,掌心虚虚覆上琴尾龙龈。


  “我有一问向诸君。”他道,“我门下当真惯于出不服人的子弟?”


  云深不知处三道山门,持姑苏蓝氏玉令者方能出入。虽是外家,倘仙府内有本家子弟接应,又或本就曾是姑苏蓝氏门中人,自然进得门来,避人耳目,且言行举止无异常处。一回火烧云深,一回射日之征,云深不知处人事多改易,并非所有人都还识得之前的听学门生,或是外门客卿。


  旧琴台上已有蓝家修士厉声斥道:“出我门墙,而今反戈,安有面目论琴!”


  姑苏蓝氏素来以雅正为训,不行骂詈失仪之事。蓝启仁此下却并不责那斥人的修士,只抬手止了,道:“苏涉何在?”


  琴高台上白衣瑟瑟,无人应声。


  “命诸人挟琴向我,自己却不敢在前?”蓝启仁平平道,“既是不服我,为何不敢有胜我之心?”


  倏而喝道:“上前来!”


  一声当头,琴台还是兰室于他似乎并无分别。纵是旧琴台上与他在一处的本家修士,都不由得微微一噤。


  片刻后终于有人动了。声音隔着雨,模糊地听不大分明。


  “在人门下……不得不从人之命。是以不敢面见旧时师友。”


  辨出确然是苏涉声音,旧琴台上一名蓝家修士咬牙道:“无耻妄言!”


  两座琴台对峙,灵力光芒隐现,在暗夜里幽幽如鬼火。两座埋骨的高坟。


  “今日我且验你这数年习学。”蓝启仁一拂琴弦,冷声道,“欲夺我地,先过我琴。”



  

  长箭射透檐下的博风板。那木板只作遮挡风雨用,本就承不得多大力,而金铁沉重,不出片刻,竟连带得整条板子都摇摇欲落。蓝忘机右腿使不上力,一时间根本站不起来,只得肩膀勉强一抵廊柱,颇为狼狈地又滚了半圈过去。下一刻便是阴影掠过,长板轰然坠地,什么物事在面前砸得粉碎。


  耳边全是轰鸣,神识却诡异地松了一瞬。他甚至分心认出那物事是博风板下饰着的悬鱼。鱼为水中之物,水克火,以木作鱼形,悬于屋脊下,即可辟除火灾。


  一道吉祥的期冀。细致如此,定然是蓝曦臣的手笔。


  而今他孤战至此,前后皆兵,却仍不知胞兄身在何处,甚至不知人是否还活着。 


  遗我双鲤鱼,中有尺素书——  


  雷声瀑声震得楼阁隐隐颤动,雨气湿滑,他眼见那半副鱼尾款款一摆,便滑入不见底的深渊。


  肩上箭伤并着腕心蓝洵划出的那一道一同流血,半边身子几近失了知觉。蓝忘机咬牙连点几处大穴,试图抑住血流,手上却已经摸不到准,反复两三回才勉强起了些效。


  机括声隐约又起,不知何处弦索收紧,直拧得人头皮发麻。他朝槅子阴影里仰身一避,琴弦动,两道破空声几乎同时响起,长箭迎面来,被弦杀当头绞作三截,镞头哐啷一声砸下去。


  对面崖壁倏而亮起无数森森的寒芒,似是群狼一同睁眼。


  那是机弩,和千百支上弦的箭!


  兰陵金氏善弓箭。外家机弩如今竟入了姑苏蓝氏仙府,还恰好对着剑阁这险要地。倘非本家子弟暗中应和,必不至如此。如此熟知云深不知处地界,现下又同兰陵金氏相亲好的,大抵只有几年前转投兰陵的本家修士,为首者名作苏涉。


  饶是教养如蓝忘机,也没忍住恨一声“无耻”,当即按下琴剑,匿了身形。


  埋伏在对面的机弩不知有多少,灵器逐灵力而动,方才那道弦杀无异于新鲜血肉一激,倘是再使一回,定是群狼逐噬,万箭穿心。


  除非能一击毁去所有的机弩。但对面机关早结成阵象,倘不能寻到阵眼,弦杀纵是毁了数架弩机,余下的仍旧会发动,将这楼阁射成筛子。


  眼前一阵阵模糊,不知是雨水淌下去,还是流血太多看不清。蓝忘机指下按弦,凝神分辨动静,不想却听得一声细微嗡鸣——


  下一瞬,满耳尽是飒飒!


  那道弦杀硬是换了方向,朝剑阁里面劈去。亮光过处木石坍落,他纵身一扑,扯了蓝洵后心,与人一同坠入石窟。


  乱箭击窗如骤雨。整座楼阁都发出不堪重负的摧拉声。

  



  惊怒之间难以收力,蓝洵几乎是被蓝忘机掷进去的,后背重重撞上石壁,登时就是血冲口而出。那一下的力道换了蓝忘机自己都不定受得住,更不必说他。


  蓝忘机咬牙道:“你知不知道——”


  雪白前襟片刻间全是血。蓝洵喘过两口,声气皆如游丝:“……不是我。”


  “好。”蓝忘机打断他。


  纵是不分辩,他也能想来蓝洵大抵是不知情的。倘里应外合者是蓝洵,从他躲避长矢,到试图弦杀毁去对面弩机,其间将近一刻钟,足够人朝他后背下刀子。


  剑阁高悬崖上,半楼半窟,绝地而起。飞箭中柱穿壁,壁柱俱裂,几欲摧折。倘是外间这楼阁翻覆,里间石窟将再无遮蔽。蓝忘机简单道了句“自己留神”,挟琴向外,一道弦声如弹剑,片刻后金石齐碎,间而绞杂着机簧崩毁之声,震动林谷。


  弦杀是大术,蓝洵眼见他倚石壁软倒下去,整个人蜷在琴上,竟是失了动静。琴轸七束流苏须臾全浸了血色。


  好在下一刻人就醒了,挣扎着靠坐起来,略微一辨,皱眉道:“……未成。”


  少顷又补了一句,似是解释:“没看清楚。”


  蓝洵神色忽而一凛:“当心!”


  其时蓝忘机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本能觉出危势,当即一伏身,飞箭擦耳入石。


  机括声如拧骨,又是一轮乱箭。蓝洵勉强抬起手,指间白笔发亮,护阵封死楼阁。只他于当面应战一事上远不及蓝忘机,箭矢击穿护阵如破琉璃。


      利铁削过指节,下一瞬竟是黑气攀上腕子缠缚手臂,一路招摇向上,只片刻便到肩膀,眼看就要咬向心口。蓝洵面上登时血色褪尽。


  一泼鲜血如骤雨!


  断臂坠地,血溅了蓝忘机一身一脸。他反手将斩断蓝洵手臂的避尘掷出去,长剑插入悬阁地面,光芒暴涨,硬是稳住了行将溃散的护阵。 

  

  他弃琴在地,跪在蓝洵面前,一手按在同门心口灌入灵力,一手连点断臂附近数道大穴,反复数回,竭力制住血流——


  “醒神!醒神!”蓝忘机连声厉喝,顾不得自己气血翻腾,灵力汹涌注入,稳住蓝洵急速衰微的心脉,“看着我!”


  箭上竟沾了尸毒,见血入脉,进了心脉则无救。蓝洵先天不足,全靠结出金丹灵力护持,才勉强生至成人,纵是如此,平日里仍时有咳喘,动辄晕厥,同蓝忘机对阵已是拼上性命,此时早是强弩之末,根本抵不过尸毒。眼见吐息间毒气便逼人心脉,蓝忘机当机立断,斩下他了那条尸毒侵蚀的手臂。


  纵然肌骨再弱,蓝洵也是修士,有金丹灵力,或能抵过血肉之伤。


  他曾在寒室见蓝洵,在雅室见蓝洵。纵然一开始就清楚那些关照只是试探,只是虚幻,只是浮光,但蓝洵提醒他莫睁眼免着被亮光晃到,将手炉塞入他膝下,同蓝枢说“记着伞”,细微毫末,却是真的。那是族兄对年少者的温情,自然流出,做不得假。


  就因着这点不作假的情,他便敢救人。纵是背临暗箭,下是深渊,甚至上一刻他们还在刀剑相向,这一刻他仍敢弃剑救人!


  “……看着我。”蓝忘机重复道,“看着我。”


  血是热的,在掌下突突地涌如活泉。他与蓝洵的长发衣裳都浸透了血,湿漉漉地黏在一处,雪白漆黑都变作流红,蜿蜒地淌下去。


  蓝洵唇上几无颜色,吐息微弱断续,人却仍然醒着。他微微低眼,看到自己肩下狰狞伤口,却奇异地勾出个笑来。“含光君……是善断人。”


  蓝忘机恐他讲话耗力,又觉着总好过失了意识,索性任人去。急速的灵力损耗下他自己也是面如金纸,衣裳透湿,不知是血还是冷汗。


  一轮乱箭过了,却仍有零星箭矢飞射而来,砸在护阵上。护阵由避尘撑起,长剑通灵,与剑主气脉相接,那数下仿佛直接劈骨头。朔月死死撑着地面,蓝忘机硬咬着一口气不敢倒,随即被倒涌的血呛得直咳嗽。越咳涌上来的血越多,他止不住地哆嗦,到最后已是呕血。


  倘是再空耗下去,不被射死,也得被活活困死。


  骨肉肺腑剧痛如摧,他竭力忍着,深长地吐息,而后伸手去摸琴。


  要看清楚。要破敌。


  那些森森的寒芒此时却暗了,杀机匿入夜色,无论如何都辨不分明。

  



  耳边忽而传来些簌簌,蓝忘机神识有些恍惚,片刻后,才意识到大抵是蓝洵在挣扎动作。


  “不要动。”他说,抬手掩了唇下新鲜血迹,“我看不清。让我听清些。”


  那簌簌声又静了,而后是个模糊的气音。似是人叹了口气,又似是很轻地笑了一下。


  “我知含光君……为我……三开生路。”


  蓝洵声气极弱。蓝忘机耳边本就嗡鸣不止,更是辨不清他讲话;倘不应人,又怕蓝洵不知不觉间就昏死过去。于此时此地失去意识,无疑死路一条。


  他不知蓝洵究竟是何意,只得接着话道:“那便活着。”


  蓝洵仿佛极有耐性,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说。


  “第一夜……在寒室。方才在外面……现下,斩我手,留我命。”


  他呼吸促促,每讲几个字就会停下来,喘咳几声,让人只是听着,都无端觉得耗尽了全身气力。


  “几回……你都能杀死我,或者是……看我死。”


  蓝忘机道:“我不能。”


  琴上满是半凝的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同门的。他怕碍着弦杀,抬袖去拭,斑驳衣料上又印出七道断续血线。 


  蓝洵低低道,似是讲给他,又似自言自语:“是我……自投……绝路去。”


      他微微动了一下,似是想抬起那只未握白笔的手,按一下蓝忘机肩膀。只那血肉裂断,白骨森森。他已经没有手臂。


  “别说话。”蓝忘机低头拭弦,“省些气力。”

  

  却忽而听得一声轻唤,温柔如叹息。


  “……忘机啊。”


  前几日他于人前人后,都称蓝忘机“含光君”,此下却只以名字相唤。这一声太温和太平静,根本不似濒死,或是仇敌,只显得寻常又亲熟,仿佛长兄呼唤幼弟。


  那声气太似蓝曦臣,蓝忘机禁不住地抬头看去——


  下一瞬,蓝洵横肘打在他胸膛。


  他从未想过重伤垂死之人能有这样大的力气,全无防备之下被重重击翻,甚至隐约听到自己胸骨塌陷的声响。

  



  森森寒光直指面门,然后停住了。


  长矢洞穿蓝洵身体。倘是方才他没有推开人,中箭的便该是蓝忘机。


  那种令人牙酸的机括声又漫山响起,整副肌骨都似被弦索绞紧,拧出一地的血肉淋漓。


  飘渺眼神在琴剑上掠过一瞬,又停住。


  “朝外去。”嘶哑声音和着血一并涌出来,砸在地上。“……朝外去。”

  



  退步坠向深渊的刹那,蓝洵勉力攥紧了白笔。


  一点灵光亮起,倏而与人一并落入漆黑深谷。陨星划过夜幕。


  箭矢逐灵力而动,杀机不奔剑阁,全向着坠落的修士去。那身白衣在崖壁间只一荡,就消失了,仿佛暴雨击落的白蝶。


  空余金石交撞,声震山野。


TBC.




  • 羽琌词笔自今收。

  • 今日份骚扰美人儿 @刀 ,云深不知处禁止不给妇女留评论(悄悄



物华休

【姑苏亲情向】明月照我(32)

  • 短更一发√捞一下跳崖的你湛


【篇一六】同袍与我违(2)


      云深不知处原有座琉璃浮屠。塔高九重,一重高有丈余,合高近十丈。琉璃透薄如蝉翼,通体剔透,竟至飞鸟不敢落。倘是人当真踩上去,怕能将那琉璃直接踏碎,更不说御剑时的剑气。而蓝忘机十三岁时,已能在其上剑舞自如。姑苏蓝氏名作“八正道”的剑式在少年手上使得极漂亮,避尘斩碎落花,而琉璃不留痕。


  而今那琉璃浮屠早毁在大火里,人却没有被毁去。


  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刀戈一起,便是不死不休,同室操戈尤甚。他遣出修士,放出信鸟...

  • 短更一发√捞一下跳崖的你湛




【篇一六】同袍与我违(2)




      云深不知处原有座琉璃浮屠。塔高九重,一重高有丈余,合高近十丈。琉璃透薄如蝉翼,通体剔透,竟至飞鸟不敢落。倘是人当真踩上去,怕能将那琉璃直接踏碎,更不说御剑时的剑气。而蓝忘机十三岁时,已能在其上剑舞自如。姑苏蓝氏名作“八正道”的剑式在少年手上使得极漂亮,避尘斩碎落花,而琉璃不留痕。


  而今那琉璃浮屠早毁在大火里,人却没有被毁去。


  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刀戈一起,便是不死不休,同室操戈尤甚。他遣出修士,放出信鸟,固然是要寻胞兄行迹。但心下却清楚,正如蓝启仁所言,蓝曦臣真正的生路不在外,而在内,就在这云深不知处!


  自己倘是胜,蓝曦臣纵是流落在外也能活;倘是败,蓝曦臣纵然归得家,也是死。  


  他自不是去寻死的,而是去开生路的!  




  蓝忘机朝崖下坠去。


  仰面是无星无月的夜。急雨自天而落,又曳作长线,似一张泼天的巨网,迎头盖脸罩下来。  


  罡风烈烈,剑光削山直下,一路石火飞溅!


  长在此间二十余年,他自然熟知云深不知处地势。剑阁半倚半藏在峭崖上,其路狭而险。前有堵,后有追,他便不从正道入,而是攻其不备,自上而下,一举抢夺这刀兵地!


  崖间瀑声如雷。烈风足能将御剑的修士拍在石壁上,碎作血泥。他贴崖壁而落,避尘深插进山石,借以稳住身体。碎石流火坠如暴雨,和着真正的暴雨砸在身上,他却丝毫不避,眼睛只看着崖壁上一方勾出来的小小檐牙,那是剑阁的位置。


  不得犹疑,不得怯惧,正念正定正精进——


  他沿悬崖绝壁飞掠而下,也似在九重琉璃塔走一回“八正道”的剑法。白衣白剑,仿佛一道夭矫游龙。

  



  忽而利气破空,竟是一支长矢!


  身处下坠之势,避尘又没在石壁里,根本避无可避。


  只一瞬那檐牙已在眼前,蓝忘机眼神一凛,自背后握了朔月,连鞘朝下一劈——


  檐角带戗脊都轰然砸落,一方黑洞洞的口。他拧身急卸坠势,足尖在断檐一旋,团身落入楼中。


  一蓬飞溅的血雨。


  那长矢擦肩而过,深深没入廊柱,箭尾犹自颤动,格格作响。倘是他反应再慢一瞬,这箭能把人直接钉在剑阁外。

  



  被长矢逼得错了那一口气,蓝忘机几乎是摔进去的,一连撞碎了数架槅子。此处是存剑之地,槅子上本应置着长剑的,此时却空无一物。只有碎木烟尘纷纷砸下。


  骨肉剧痛如摧裂。他倒伏在地,一时间根本起不来,只艰难地挣扎喘咳。口鼻间涌出来的全是血,只片刻,就在面前汇了浅浅一滩。


  不多时又凝住了,混着木屑和尘土,黏腻污脏的一团。


  剑阁内无灯无烛,窗亦不开,漆黑幽静如异世。


  山间潮气重,又落着雨,间而有水珠从梁顶滴下来,渗入发间,亦落在那滩干凝的血上,积出层粼粼的微光。


  眼前黑翳重重,他拼命咬着舌尖系住丝灵台清明,不至昏去。恍惚间,却见那微光里映出一弧新月。


  而今夜分明该是望日月圆——


  蓝忘机倏而一凛,意识到那并非月亮,而是谁腕间的银饰,迎着夜雨,折出半圈的亮来。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一瞬间巨大的悲楚漫上来,淹过七窍,倒灌进咽喉。他被呛得咳了两声,却再也咳不出血。


  数日里他学着蓝曦臣去坐那位置,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今那薄冰终于踏碎,他落入冰凉深水,却又有种奇异的平静,仿佛早该如此,现下不过是尘埃落定。


  “人鬼异世,死生殊途。”

  蓝忘机咬牙挣起身子,却不去看来人,亦不见礼,只哑声道:

  “君修此道日久——可有见过清河聂姑娘?”

  

      来人耳后簪白笔,身形削瘦,立在一架槅子前,呼吸平静温缓,似是已在此处待他良久。


      蓝忘机伸手出去。剑诀过,寒光见,避尘落入他掌中。动作间骨肉磋磨,不知是折了哪根骨头。


      “修远师兄……羽琌君。”微微一顿,复又道,“退后。我不想伤你。”


      蓝洵静静看他。风挟着大雨自檐角空洞处灌入,吹得他白衣猎猎有声。素底上是同蓝忘机一般无二的云纹。


TBC.



【注】

日常祸祸古人。“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是繁钦的《定情诗》,跳脱是说手镯。



  • 你湛,云深不知处一级蹦极选手√

  • 虽然是混更也要戳戳美人儿@刀 !云深不知处禁止不给妇女留评论,嗷呜~


物华休

【姑苏亲情向】明月照我(17-19)

  • 开篇先 @刀氏女 ,美人儿怂恿我囤字!(虽然但是,并没有囤出多少)

  • 看之前默念三遍:休休没有智商。没有智商。没有智商。


【篇八】龙泉颜色如霜雪(2)

  


  蓝枢目瞪口呆。


  那一剑的威势固然斩钉截铁,削金断玉,任谁都会感到惊骇,但更令他震惊的是——那并非上品灵器避尘,而是自己挂在腰间的习剑。


  他随蓝忘机自山径上下来,未至山门,便感到了暗涌对峙的剑气。那时候他的手已经按上剑柄。纵然如此,也只来得及感到一点风声和逼近的冰凉指尖,回神时长剑已被蓝忘机摘走。只平平一挥,便已是谁敢争锋之势。


  他从未想过,区区一柄...

  • 开篇先 @刀氏女 ,美人儿怂恿我囤字!(虽然但是,并没有囤出多少)

  • 看之前默念三遍:休休没有智商。没有智商。没有智商。




【篇八】龙泉颜色如霜雪(2)

  



  蓝枢目瞪口呆。


  那一剑的威势固然斩钉截铁,削金断玉,任谁都会感到惊骇,但更令他震惊的是——那并非上品灵器避尘,而是自己挂在腰间的习剑。


  他随蓝忘机自山径上下来,未至山门,便感到了暗涌对峙的剑气。那时候他的手已经按上剑柄。纵然如此,也只来得及感到一点风声和逼近的冰凉指尖,回神时长剑已被蓝忘机摘走。只平平一挥,便已是谁敢争锋之势。


  他从未想过,区区一柄凡铁,竟能锋利至此。


  直到蓝忘机归剑入鞘,少年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恐惧。如此近的距离,如此轻易地取走他的剑。倘是蓝忘机的剑锋不是对外,而是朝向自己……


  微妙的寒意沿背脊直窜上去,他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掌心一片湿凉冷汗。


  

  蓝忘机淡淡道:“何人喧哗。”


  为首那金家修士傲然道:“仙督问责,尔敢不从?”


  蓝枢听得直皱眉。他幼时与父母一道云游四方,耳濡目染地听过无数鄙语,直到后来回云深不知处长居,偶尔还是会无意识地冒出一两句。因着此事,他在长桑君蓝栩手底下不知挨过多少回敲,才长了记性,学会时时守规矩,讲雅言。现下听这金家修士语出不敬,当即又想起戒尺落下的呼啸风声,不禁朝蓝洵身后缩了缩。


  蓝洵轻声安抚他:“不怕。”


  我并非怕他们,我是怕长桑君。蓝枢有心解释,又觉着委实不合时宜,索性敛口不语。


  蓝忘机道:“为何要从。”


  众人眼前,那金家修士不防被如此挫了一下,登时恼羞交加。好在尚存了几分清明,不至于立时拔剑。方才蓝忘机那一剑雷霆万钧,却用的只是身边弟子的习剑,避尘并未出鞘,足能见出并无伤人意。此时倘是他再发难,反而理亏,只得强抑怒气,道:“仙督乃是射日之征后,伐温众家共同推举,姑苏蓝氏亦在其中。今日含光君却口出此言,不知是目下无仙督,还是无我兰陵金氏,又或……无当日伐温百家同盟?”


  蓝枢父母皆战亡于射日之征,平日里最听不得有人如此轻慢旧事,当即恨声道:“当日未曾见你兰陵金氏如何冲锋陷阵,日后论起功绩来,倒是一等一的!拿着这仙督的名号,当真问心无愧吗!”


  蓝洵低声道:“玉衡。”


  那边已经有人厉声喝斥:“小儿辈安敢妄言!”


  为首的金家修士倒不恼,只冷笑一声,道:“若是拿死人多少来衡量功绩,只怕合该往下排的是你姑苏蓝氏。宗主不赴前线,蓝启仁窝居后方,到头来还不是一样分了一份战果。”他瞥一眼少年的云纹抹额,“本家子弟?姑苏蓝氏雅正为训,不想是这样教导子弟的。”


  蓝忘机冷冷道:“我姑苏蓝氏家事,尚不必劳动外人。”


  一阵细微的嗡鸣,护山结界隐隐震颤,依稀有有一行白衣自山下朝上行来,原是先前被遣去寻人的一支蓝家子弟归山。来问责的金家修士原本气势甚足,也是存了几分自己人多势众的心思。现下一来有蓝忘机,二来又有蓝家修士到来,恐问责不成,反被前后夹击,气势顿时泄了一半。


  蓝忘机缓缓地说:“行事玄门,当知有法。两家交结,凡事必先互告家主,家主知,而后做定夺。今兰陵并未告我家主,即遣人入仙府,竟至罔顾规矩,强闯山门。不告而入,是为强寇,我姑苏蓝氏本可杀而不偿。念两家世相交好,又有同袍之谊,故而不究此事。倘兰陵宗主于蓝湛行事有何不满,但请告知我宗家主。诸位再入姑苏问责不迟。”


  他声气淡淡,没有什么特别的起伏,像是只在叙说一件最寻常的旧事。


  “须知上一回如此进我山门的,还是那岐山温氏。”

  


  眼见一群金家修士背身离去,蓝枢无声地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用力握着剑柄,此时从掌心到指根到指尖都是木的。在衣摆上拭去满手的汗,见蓝忘机并没有看向这边,便悄声对蓝洵道:“方才我当真觉得要打。”


  蓝洵面上却不见意外,徐徐道:“打不起来的。”


  少年疑道:“为何?”


  云深不知处向来行事有序。不需蓝忘机说话,金家修士一散,山门前的蓝家子弟也静静散了,各行其事。蓝洵亦转身朝藏书阁去,不想蓝枢竟一步不错地跟了上来,只得无奈道:“你当打起来这般轻易?说打便打了?”


  蓝枢不知他是何意,只茫然“啊”了一声。


  蓝洵道:“两家交结,如非宿怨,不动刀剑。倘是当真落下人命,那便不是两人之事,而是两家之事。若是寒门,倒还好说些,换了姑苏兰陵这般世家,一旦结下怨恨,轻则路见子弟遭难而不救,士女不相姻亲,重则两家割席断义,乃至深仇,欲除之而后快。后者便是射日之征。”


  他说得平静无波,蓝枢却无端觉出一股寒意。


  “纵是那射日之征,也不是说打便打了。”蓝洵接着道。山径曲折绵延,他走得很慢,说话也很慢。“玄门苦岐山温氏久矣。十数年间,多少小门户被侵吞,而百家尚无联同伐温之意,只因着心下尚存侥幸,觉得灾厄不至于落到自家头上来。直到我云深不知处被烧,家主青蘅君亡,大公子落难,二公子听训,众家方醒。倘是独木,姑苏蓝氏百年世家,尚不得免于摧折。如若还不合而成林,诸家只会各各沦亡。这才逐渐兴战意,立盟约,再至云梦莲花坞灭门,这同盟才算画下最后一笔。楚人轻命重气,姑苏家恨难平,清河刚烈不容折,兰陵顺势而为。现下讲来,只说百家三月而灭温,其前经了多久,其间死了多少人,其后又得花多长时间,才能将事情一一理平,又有谁还会记得呢。”


  他轻轻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又似哀凉。


  “射日之征尚且如此,更不必说死在其他事情里的人了。早不会有人记得。”


  蓝枢听了半晌,终于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所以,其实那些金家的修士,本来也不会动手?”


  蓝洵道:“现下是承平世,我姑苏与他兰陵各有所予,各有所求,当真起了伤人的冲突,于他只能是一时之快,并无长远好处。兰陵金氏眼光不至短浅如此。”


  蓝枢大松一口气,道:“那他们今日便只是寻衅了,还说什么因着召阴旗来问责。”


  时值日中,满天密云散了些许,雪白的日光为破碎云层镶上明亮的银边。似是被那光芒晃到,蓝洵微微眯了下眼,道:“‘行事玄门,当知有法。’兰陵金氏气焰嚣张,但也是玄门世家。仙督之令,不至于凭空捏造。今日是来寻衅不假,这寻衅的由头……却也不见得有假。”


  蓝枢惊道:“含光君当真在外使那夷陵老祖的术法?仙门百家共诛之的夷陵老祖?”


  “蓝玉衡。”

  蓝洵转头看他,眼神深深。

  “这便不是你该问的了。”

  

 


【篇九】飞镜无根谁系(1)

 



  带人归山的正是蓝翚。蓝忘机虽已料到大抵是无甚结果,但当真听到时,仍是难免失望。面上却没有显出半分,只道:“好。我知。”


  蓝翚道:“含光君,可还需再遣些修士寻家主?”


  蓝忘机淡淡道:“暂且不用。几日里无此必要。”


  蓝翚抱剑应了一声,却并未转身离去,而是道:“含光君。”


  蓝忘机静静看着他,道:“我知你要讲什么。”


  蓝翚直视着那双琉璃色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此事绝非外人设计。”


  蓝忘机不置可否,冷冷地说:“你是要我疑心同族。”


  若是寻常人,大抵会被蓝忘机这般容色慑得不敢正视。但蓝翚远非寻常人,他同蓝忘机年纪相当,经过火烧云深,经过射日之征,甚至亲眼看见戒鞭落在蓝忘机身上。某种程度上他见过的血一点不比蓝忘机和蓝曦臣要少。“背刺之威,远甚于外人的白刃。岐山温氏何等气焰,家主温若寒何等声势,最后是如何覆亡?多少也是一代枭雄,最后不死于征场的刀剑下,而死于身边人孟瑶的背刺!倘他不死,射日之征不至三月便胜,岐山温氏不至三月便亡。我姑苏蓝氏比及当年岐山温氏如何?倘是含光君仍不敢,或是说,仍不愿疑心亲族,我姑苏蓝氏到头来怕是不败于外患,而败于同族人之手!”


  “含光君时至今日,仍笃信这云深不知处的所有人,每个人,都是同你在一处的吗?且不说未见分晓之事,便说旧事,只提旧事——三年前落在含光君身上的戒鞭,便是先生在宗主面前言语相逼,宗主才下得去手的!否则宗主向来性子温和,又同含光君是同胞手足,若不是有极亲近的人相逼,他何至于此?”  



  长鞭撕裂空气,凄厉尖啸犹在耳侧,整副肌骨都开始止不住地隐隐抽搐。蓝忘机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栗起来。那场鞭罚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意识都是昏沉的。半是伤势沉重,半是……本就不愿去想。


  虽然他时至今日,心下仍无愧无悔于护着魏婴,倘使时间溯流他还会做一样的选择,他不认为这是错的。但这一端的无愧无悔无错并不能抵消另一端的罪业。他知伤人有罪,知自己手上已经沾了同族长辈的血。将刀剑向族人,姑苏蓝氏此前从未有人敢行如此大逆之举。蓝曦臣身为宗主,罚他这三十三鞭子一点都不冤枉。蓝栩说出那句不原谅时他心下反而是释然的,倘是族人当真原谅,甚至都不需原谅,只是淡淡揭过去,不再提,都足够让他无地自容。


  道理都是明白的。这世间哪有他不明白的道理。但纵是如此,纵是如此——


  当蓝曦臣亲手执罚,戒鞭真真正正落到身上的那一瞬,他仍是不可抑制地感到心冷,感到恐惧。


  那些无理的,微弱的,难以诉诸言语的期冀,到头来全化作明晃晃的悲戾,锋利又坚硬地绞进胸腔。带出大泼滚烫淋漓的血,溅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转瞬就变得同石头一样冰凉。


  自此三年,骨肉手足,不相亲与。


  本以为这已经是心冷的极致。不想现在又有人讲出,当初喝令蓝曦臣举起戒鞭不是旁人,而是蓝启仁。


  他幼年丧母,少年丧父,几乎全由蓝启仁教养长大。云深不知处的规训约束少年人也约束年长者。蓝启仁性情严正,但真正疾言厉色的时候并不多。纵然如此,他在蓝启仁面前垂首听训的时间,怕比面见父母的时间加起来都还要长。


  他早已视蓝启仁如亲父。


  而他的父亲告诉他的兄长,依着规矩与理法,你应当对他举起长鞭。


  他们能看到规矩理法,却看不到他。

  


  太阳破开云层与雾气,一把雪亮的光,疏疏朗朗地照下来。枝梢檐角的薄霜闪出碎琉璃一般的光。


  明明身在白日之下,他却只觉得冷。那些碎琉璃刺得人眼睛生疼。


  他惊异于自己还能沉默而平稳地站着,听蓝翚说话。

  

  蓝翚道:“一涉权位,但有相争,纵是至亲也不出其外。父子疑心,兄弟相残。看而今的兰陵金氏,便能觉出一二。金光善与金光瑶,有父子之名,而无父子之心。射日之征后敛芳尊势盛,兰陵宗主便心生忌惮。他据守金麟台多年,势力深厚,金光瑶无法一朝翻覆,便交结其他世家,以一人之名建瞭望台,至于包庇薛洋,暗纵鬼道,无一不是远交近攻之举。”


  蓝忘机并不应声,只静静看着他。


  蓝翚接着道:“同是宗主之位,我姑苏与他兰陵,并无不同。名义上既说是择贤而传,那么父传子可,兄传弟亦可。当年火烧云深后宗主重伤,而至危重,泽芜君时年不过弱冠,当真要他扶大厦于将倾,周旋百家,着实艰难。但宗主仍将这位置给了亲子泽芜君,并未交予胞弟蓝启仁先生。你我都是自幼长在云深不知处,听学于先生门下的,当知他是如何有大才的人。而直至宗主身去,这大才都未被他所信所用。兄弟忌惮,竟至如此。”


  他慢慢念道:“人非木石岂无感,吞声踯躅不能言。”


  “我云深不知处以雅正为训。名不正则言不顺,事不成。故而他绝不会明着去夺宗主位,而是暗下功夫。泽芜君继任时年纪极轻,性情又温雅,难以服人。从火烧云深到射日之征,乃至向后几年,我姑苏蓝氏的宗主名为泽芜君,实则为他。双璧难驭,但一璧若碎,只余一璧,操纵便会容易许多。三年前一定要迫使泽芜君行鞭罚,也正在于此。但事不遂人愿,纵然只是一璧,这几年里论门资,称势位,泽芜君羽翼已成。”


  “所以此番泽芜君失踪,音讯全无。幕后人究竟是谁,含光君心下最好有些准备。”


  蓝忘机无声地深深吸了口气,静默半晌后,方道:“我心下自有考量。”


  蓝翚不错眼地看了他片刻,微微一笑,道:“知人知面,难知其心。恕蓝翚直言,泽芜君身上并无旧事,但含光君身上……旧事未免太多,也太明显,太容易被旁人所用。在这样的风头上,将含光君推向这样高的位置,我确然难知其意。”


  他执剑朝蓝忘机行了一礼,转而朝山径另一边行去。


  “蓝翚言尽于此。”

  


  彤云散了没多久便重新合拢,再也见不到耀目的阳光。


  拖着伤腿一路从雅室行到山门前,又在深秋的冷风里折腾过这许久,伤处如灌铅,肌骨僵冷。蓝忘机已经几乎要站不稳,所幸无人在旁,他便倚向一块山岩,缓过许久后才又站直,朝寒室行去。


  右腿几乎无法使力,仿佛碎骨交相磋磨,触地就是难耐的疼。


  他走得极慢。


  深秋水势回落,露出涧底的白石。山径一路朝上绵延,隐在雾气、枯溪和参天的古木间。间而有归鸟扑翼,几片落羽悠悠飘下去。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丈夫生世会几时,安能蹀躞垂羽翼。


  那张华贵的,印着兰陵金星雪浪纹的信笺突兀地浮出来。蓝忘机不禁微微一恍神。只他现在能站住就已是勉力支撑,走起路来更是艰难,全靠一口气撑着,这一恍神,竟是腿上失力,整个人重重摔了下去。


  避尘剑鞘撞在坚硬的白石上,铮鸣半晌不绝。


  意识空了一瞬。这山径他从幼时便在走,走过二十余年,早已是极熟的,纵是闭着眼都不应会摔。本能地想要起身,不想腿上根本使不了力,第一回竟是没能起得来。


  一瞬间他竟不合时宜地想起少年时。那时候他与蓝曦臣一同习剑,少年人年长一岁肌骨便不一样,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与蓝曦臣对剑都是格外艰难。但每每被击倒时,总有同胞兄长,朝自己温和地伸出手来。


  而现在让他倒下去的不是寻常的刀剑,也没有人朝他伸出手。


  指间唯有虚空。

  

  蓝忘机无声地喘了口气,将身体重量转到无伤的左腿上去,扶稳径旁的山岩,慢慢地站起身来,拂去膝前衣摆上沾的雨水与尘泥。

  

 


【篇九】飞镜无根谁系(2)

 



      深山的夜雨柔细绵密,不见雨线,白石山径上却已经积了层透亮的水色,迎着月光明明灭灭。每隔十余步便是一处玲珑石灯,上作浅浅的忍冬卷草纹,取佛典义,象征人死后魂灵不灭,转而复生。


  亥时已过,石灯却仍然亮着,刻纹里浸了薄薄的雨水,一眼看去柔和清楚。蓝枢凝神看了半晌,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摸。


  那石料已被长燃的明火符燎热了,他摸到一手温热的潮湿,像是新流的血,也像未干的泪。


  他轻轻地说:“长毋相忘。”

  


  静室里仍是无人,蓝枢便如白日那般向雅室去。不想雅室也无人。他在檐下立了片刻,转而朝寒室行去。


  转过一处山石,远远地看到寒室里透出光来。夜色里石灯如碎星,那光亮便是群星拱之的北辰,或是明月。


  雨不知何时大了起来,打在枝叶间噼啪有声。他一路走来衣摆都湿透了,夜风一吹,冰凉地黏在腿上。少年不禁打了个寒颤,紧走几步便蹿进寒室庭下,正欲伸手叩门,又燎火似的抽回去。反复几回后才横下心,闭着眼扬声道:“含光君。”


  听得门扉后有人轻声应了,才深吸一口气,抬步进去。


  蓝忘机早已卸了那身华贵的锦衣,只着常服,一色素净的白。那种逼人的威压感淡了大半,但平平一抬眼,仍是霜雪之气。他并未如人前那般端坐,只是抱膝而坐,手臂扶在腿上,在姑苏蓝氏的规训下已是个堪称随意的姿势。但蓝枢仍是下意识停在了离书案几步的地方,不敢再近前,只怯怯道:“含光君。”


  蓝忘机淡声道:“近前说话。”


  少年慌忙应了声,几步行至案前。离得近了,才看到案后人垂下去的腕子,指节隐在大袖的阴影下,却仍能辨出苍白泛青的颜色,似是极力压制着什么。


  “含光君,我……”


  他斟酌了一路的措辞,此时见着蓝忘机,却仍不知该如何说,最后竟至尴尬地立在原处。沉默片刻后,索性上前一步,倾身将案上书卷字纸并笔砚都理到一旁。手忙脚乱间不知将什么拂了下去,也未曾顾及。


  蓝忘机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只默默将那两截断裂的玉簪拾起,握在掌心。


  他仍记得这簪子是如何断的,在那个自己落荒而逃的夜晚。


  终于清出一片地方。少年又从袖间摸出只乾坤袋,画符拆开,却因着手在抖,一连画过两回,才见得微弱的光芒一闪,袋里装的物事落了半张案几。


  蓝忘机怔了一下,他自觉早间和蓝枢一同从雅室去山门前时,自己面上看去应该还是无甚异样的,不知这孩子是如何知道自己有旧伤。“你从哪里寻的药。”


  “药舍。”听得人问,蓝枢反而不尴尬了,一五一十答话。


  旧伤复发,蓝忘机已经被难耐的砭骨之痛折磨了整整一日。经了山门前同金家修士对峙的一回,又莫名其妙在山径上摔了一次,生生拖到现在,早已是心神俱疲。封穴与梳理经络都毫无作用,人前他不得不端坐,独处时实在不敢再以这姿势压迫伤腿,只得抱膝而坐,指节用力抵着断骨附近几处大穴,试图缓解疼痛。 


  见他微微皱眉,少年当即打了个激灵,迅速挺直背脊,接着道:“我……我知含光君大抵是不想让旁人知道的,便并未同那边的师兄说。只道是同门习剑时不慎受了伤。”


  刀剑无眼,习剑时难免碰了骨头错了筋。云深不知处的药舍对此有专门的成药,子弟门生可自行取用。


  蓝忘机勉力忍过又一阵绵长的,直透到骨子里的抽痛,咬牙道:“你今日夜巡?”


  蓝枢不解其意,还是照实答了:“不是。”


  蓝忘机缓了缓气息,又道:“我云深不知处不可夜游,不可欺诳。长桑君决计不教你这些。谁使你这样做的?”


  少年抿一抿唇,不答,只道:“含光君且先看看……有无能用上的。”


  蓝忘机道:“回话。”


  他本就面冷,眉目沉下去时更是寒气慑人。蓝枢不由得朝后退了一步,不敢应声。好在此时一人从外间进来,合了纸伞,道:“我。”


  原是蓝洵。深秋夜凉,他袖间拢了只小小的手炉,似是使得久了,泛出微微的锈色。炉盖上有镂纹,被寒室里烛火一照,在他雪白衣襟上映出半幅风竹惊鹤。


  蓝枢长长地松了口气。若不是蓝忘机仍看着他,他几乎要立时溜去人身后躲着。蓝洵立在门边,静静看了两人片刻,朝少年道:“你去罢。”


  蓝枢求之不得,恭敬一礼,转身便朝外去。


  蓝洵道:“我多拿了一柄伞在廊下,记着取。秋日里雨凉,莫淋着。”

  


  少年人步子轻而快,只片刻,就已经走出很远。蓝忘机凝神听那足音隐在雨声里,方叹道:“我哪里便至于……罢了。”


  蓝枢是晚辈,故而少年进来时他尚能不动姿势。但蓝洵论起来是他师兄,再这般随意地抱膝坐着,便是轻慢之意。不想只一动作,伤腿仍是撑不住力,险些倒在青席上。


  蓝洵终于看不下去,道:“你是要仪态,还是要你那条腿?”


  他先天弱症,动辄咳喘,最忌七情涌动,这句话却俨然是有些怒了。蓝忘机不敢逆着他,生怕把他的旧疾惹出来。只得原样坐回去,低低喘过几口气,没再作声。


  少顷,蓝洵也意识到自己失态,放缓语气,温声道:“现下如何?还是疼得厉害?”见蓝忘机眼神微动,又补了一句:“说实话。”


  蓝忘机迟疑片刻,只轻轻应了一声,便不再多说。


  蓝洵知他这伤是火烧云深时的旧事,叹道:“是时候有些久了……之前可有这样犯过?”


  蓝忘机摇头。不说射日之征,便是在受戒鞭后闭关养伤的三年里,这旧伤都从未如此凶狠地叫嚣过,故而现下他全无应对这事端的经验。因着蓝曦臣一事,他而今坐在这宗主的位置上,不敢轻信任何人,自然不欲让旁人知晓实情,恐被乘虚而入,只得咬着牙硬生生地扛。


  蓝洵疑道:“那便不是骨头当时就没有生好。可是近两日受了潮,或是受了凉?”


  蓝忘机低声道:“……不知。”


  蓝洵叹了口气,道过句“忍着些”,便取白笔去点他右腿断骨处,解了原本封着的穴道。


  经络一通,感觉便更清楚,蓝忘机疼得止不住微微发抖。蓝洵按着他膝盖不许他动,沿经络重重画过几个来回,最后一笔勾出半个符篆,方放开他。


  白笔是灵器,画过经络时仿佛重轮碾过碎骨。蓝忘机几乎坐不稳,只得倚着凭几,待到蓝洵终于收了白笔,早已是一身的冷汗。


  蓝洵在袖里寻了块帕子给他,又把自己的手炉也塞到他膝下给人暖着,解释道:“亦是封穴。只是贯了一半护阵,经脉便能通畅些。要是像你先前那般封上一夜,经络阻滞,明日怕是真走不得路。”


  蓝忘机勉力坐正了,朝蓝洵微微一礼:“多谢。”


  蓝洵叹道:“我非医修。不给人反添苦痛已是幸事,实在当不得谢。”看他面色稍缓了些,料是痛楚减轻,又道,“你这伤并非寻常刀剑造下的,不似他们习剑时磕碰。我知药舍的成药怕是无甚作用,但总聊胜于无,便托玉衡使法子取了些来。”


  蓝忘机自幼长在云深不知处,少年时习剑也没少受过伤,自然识得药舍里常使的成药。蓝洵见他最后寻了份镇痛的药粉,便知他仍是旧伤疼痛难耐,只是未说,不由得叹了口气,让他坐着莫动,自己取过那包油纸裹的药粉,给人兑了温水化开。


  既是已经被看得分明,蓝忘机便也懒怠再撑,索性朝案上伏下去。他白日里一直起着低热,除去稍稍有些混沌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料山门前耗过那一遭后,晚间便觉出冷来,偶尔甚至止不住寒颤,竟是越烧越高。此时额头抵着手臂,自己都能觉出灼热的温度,眼前一阵一阵地花。蓝洵将盏子推过来时他伸手去取,竟是没有摸到,指尖与那盏子堪堪错过去。


  好在人尚不至失了神志,眼睛里仍能见出浅浅的,琉璃一般清明的底色。蓝忘机自己也怔了一下,再一次地去取那盏子,倒是再没出什么差池。


  不防见蓝洵微微皱眉,随后竟伸手过来,似是要试他额头。


  已经是一日里的第二回了。蓝忘机素来不喜与旁人碰触,却两回都没有避开。


  蓝洵自然也没有碰他抹额,只是同白日里蓝枢那般,以手贴了一下他颈侧,随即叹了口气,道:“怕是得寻先生来。晚间本来就容易烧得高,现下已是这样……夜里留神出事。”


  蓝忘机无声地攥紧了袖口,轻声道:“不必。夜深了,何须再烦扰先生。”

  他轻轻咳嗽了两声,又道:“我非稚子。也并非不知轻重。”


  蓝洵凝眉看了他片刻,最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道:“既是说了话,便自己记着。”


  蓝忘机颔首道:“我知。”少顷,又道,“修远师兄可还有话要讲?”


  蓝洵叹道:“都被你说尽了,我还能有什么话。”

  


  夜色深重,寒室里雁足灯的油膏已经燃尽了,只余一支冷透的烛。蓝忘机在案上静静伏了半晌,模糊视线里见到那玉箫,心神一动,支撑着取了来,试着去吹。


  学需精深,亦需广博。正如蓝曦臣使箫而亦通琴,他一样使琴而亦通箫。


  只是现下他气息促促,勉强试了一调,竟是零落不成曲。


TBC.



  • 虽然是三章但每一章字数并没有很多……总共8.3k,可以在马桶上多坐一会儿了!

  • 躺平。看在努力鞭造了这么多(并没有)的份上大家多理理我吧!

  • 首尾呼应式 @刀氏女 ,云深不知处禁止不给妇女留评论!嗷呜!


物华休

【姑苏亲情向】明月照我(22)

  • 仍然养蓝。一次养几只√


【篇一一】料当初费尽人间铁(1)


      蓝忘机道:“取琴。作清心曲。”


  纵是考校,也不该在这时候。蓝枢不知他为何要提起这遭,一时间有些赧然,只得实言道:“含光君,我……不使琴。”


  除了家主蓝曦臣,蓝家子弟少有不使琴的。蓝忘机不免有些惊讶,却只道:“丝竹管弦皆可。不拘着琴。”


  少年闻言,即拈诀召出法器。原是一架琵琶,弦里显然拧了铜丝,夜雨里泛出刀剑般的冷光。


  蓝忘机眼神微微一动。


  

  清心曲并不难作,是可学之法。...

  • 仍然养蓝。一次养几只√




【篇一一】料当初费尽人间铁(1)




      蓝忘机道:“取琴。作清心曲。”


  纵是考校,也不该在这时候。蓝枢不知他为何要提起这遭,一时间有些赧然,只得实言道:“含光君,我……不使琴。”


  除了家主蓝曦臣,蓝家子弟少有不使琴的。蓝忘机不免有些惊讶,却只道:“丝竹管弦皆可。不拘着琴。”


  少年闻言,即拈诀召出法器。原是一架琵琶,弦里显然拧了铜丝,夜雨里泛出刀剑般的冷光。


  蓝忘机眼神微微一动。



  

  清心曲并不难作,是可学之法。云深不知处子弟,但凡稍通灵术,便能为之。纵是外家,经人教习,亦能为之;不似禁言术,只有姑苏蓝氏中人能为。家主蓝曦臣便曾将此曲教与过敛芳尊金光瑶。蓝枢虽说幼时随父母在外云游,并不久居云深不知处,底子比及同龄子弟是差了些,也绝不至于作不得清心音。


  但他本就有些怕蓝忘机,又不知为何要在这时候弹琴,心下惶然并着疑惑,手上拨弦,却总忍不住地偷眼看人神色。一来二去,硬是把清心玄音弹成了惶惶错错十面埋伏。见蓝忘机皱眉,更是紧张,不防就走了调子。四弦一画,声如裂帛。


  那声音堪称凄厉,仿佛锐器抵着颅骨擦过去,蓝忘机登时只觉得牙根一酸。片刻后却又觉出咸来,才意识到那原是血。从舌底泛上来的血。


  被灵器结结实实震了一回。他不合时宜地想,假以时日,这孩子定当精于弦杀。

  



  刀兵气冲人。思追年幼体弱,蓝忘机怕他被冲了神智,故而才想到以清心音为小孩抚一抚神。他精于琴,这调子本该自己来弹的。但只要看到思追的脸,哪怕不见着,只是心下一念这孩子的名字——


  思追。阿愿。阿苑。


  那些旧事便翻涌着回溯而来,他便无法静心。他要如何静心。


  自己都不能清心凝神,何来助人清心凝神。蓝忘机只得令蓝枢作这调子。他知蓝枢怯自己,但清心音对蓝家子弟究竟并非难事,不想少年却是弹得乱七八糟。本欲责人几句,又思及蓝枢虽是也应受过安魂礼,但幼时随父母云游在外,四处辗转,魂魄大抵比不得久居仙府的同龄子弟稳当,此下也应是被刀兵气扰了。只是他身在其中,反而不觉。


  这委实怪不得人,并非习学不精。蓝忘机只得压下责人的心思,叹道:“铿铿然杀伐之音……收了罢。”


  无需抬眼,都能料到少年此时的神情。蓝忘机已经有些站不住,然而静室庭下并无案席,他只得寻块平整些的青石,拂衣坐了,横琴膝上。


  甫要开口,不防又被血呛了一下,低低咳过几声,方道:“静心。听我琴。”

  



  雨不知何时停了,山间却仍沉沉坠着层湿漉漉的水雾。虽说是禁闭,蓝忘机却不忘给静室里留了灯。明亮的暖黄从窗纸里透出来,照亮深山雨夜的一角。  


  门扉上的封印光芒荧荧。微光里掺了淡薄的红,丝丝缕缕地往下淌,让那符篆一眼看去仿佛刚刚蘸血绘就。却不显得可怖,只有种惊心动魄的瑰丽。  

  蓝枢在原处默然立了片刻,见蓝忘机并未再说什么,才长长松了口气,慢半拍地觉出腿软来。  


  隔着一道门扉,他分明是看不到孩子的,却还是解了长剑半跪下去,似是与孩子眼神平齐。


  “阿愿……思追。”半道改了口,少年郑重地唤孩子的名字,“有些事情,含光君之后自然会告诉你,只是他现下来不及。所以我暂且先与你讲。”


  里间一阵隐隐的窸窣,是孩子也规矩地跪坐下来:“阿愿在听。”


  蓝枢深深吸了口气,道:“若是含光君罚你,不必害怕。”


  片刻的静默,而后传来童音,又轻又软,仿佛在分辩:“我不是怕罚。”


  蓝枢知他还没有说完,便耐心等着。膝盖抵在冰冷潮湿的青石上有些难受,他索性换了个姿势,直接坐在静室门前的石阶上。


  思追抽了下鼻子,道:“我知道那地方不该去的。泽芜君同我讲过。先生也同我讲过……是我没有听话。”


  思及蓝忘机近来种种,蓝枢不大长于察言观色,都能看出他已是身心俱疲,实在忍不住道:“明知故犯……这种时候还来添乱。含光君罚你真是不冤。”听得里间微弱的一声抽泣,他怕思追又要哭,急忙道,“好好好,不是你自己说的不怕罚?还哭什么。”


  完了,还是哭了。


  听着里间抽抽搭搭的声音,少年蹭地站了起来,奈何又进不去,只得在外面好声好气地哄。从蜜渍梅子许到甜羹许到彩衣镇里街边卖的草编蝴蝶,又许到带他去后山捉兔子,好容易才劝住。蓝思追哭起来虽然不似蓝景仪那般惊天动地,但论起不好哄,却都是一等一的。


  “好了,思追。”他长长叹道,又坐了回去。雨已经停了,他便懒怠再去避。那柄纸伞也不合,直接就丢在檐下,溅起一泼小小的水。“听我说话。”


  他道:“我知你怕的不是罚,是含光君不要你了。”


  只一句,里面的孩子就又哭了。蓝枢耐心地等他哭过这一阵,方道:“我便知会是如此……但不要这样,也不用这样想。”


  思追哽咽道:“你如何知道。”


  蓝枢朝后靠向门扉,伸直双腿。自从回云深不知处长居后,他已有许久没有这样坐过。姑苏蓝氏雅正为训,倘是他敢在人前如此箕踞而坐,长桑君蓝栩大概会敲断他的腿。“因为我也是孤子,思追。我同你是一样的。”


  思追惊异地瞪大了眼,可惜蓝枢与他隔了道门,并不能看到小孩的神情,只自顾自地讲下去:“我同含光君并不如何亲熟,不敢论及他。便只同思追讲讲我自己罢。”


  少年道:“射日之征时,宗主传讯召回云游在外的族人,父母遂携我归回。那时候你还不在。后来他们战死,只留我一人。那时候在云深不知处,我几乎不识得人,也没有人和我在一处。”


  小孩子都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当即道:“好可怜。我都有景仪时时在一处。”


  蓝枢被微妙地噎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孩子似是会错了意,把那时候的自己想作了一个性子孤僻无人乐意交结的人。实则是因着射日之征,能提起长剑的修士都随时备着奔赴征场,伤病妇孺退居姑苏后方,能让一个十岁的孩子吃饱穿暖已是不易。无论是那时候的宗主蓝曦臣,还是蓝忘机蓝启仁,又或长桑君蓝栩,都没有精力再去顾及更多的琐碎事情了。


  思追年纪太小,此时细讲这些怕是也不懂。蓝枢索性默认了他的意思,接着道:“后来长桑君收我于门下。什么都管着我,也什么都教我。就像含光君对你一样。”


  里间孩子轻轻应了一声:“……啊。”


  蓝枢接着道:“那时候长桑君亲子尚在,按着年纪我该唤兄长的。兄长剑修得好,医理也好,琴也弹得好,什么都做得很好。而我什么都不会,学也学不好,也不懂云深不知处的诸多规矩。我都不知道长桑君为何要择我入他门下。但长桑君管我管得极严,这不准那不准,做得不对要敲,修得不够好也要敲。你都想不来我在他手底下挨过多少戒尺——”


  思追突然插话:“有景仪多吗?”


  蓝枢忍俊不禁,道:“景仪那么小,谁会当真拿戒尺敲他?就是手上轻轻拍两下罢了,你听他闹得惊天动地的。”他叹了口气,又道,“那时候我不知事,就想着,你既是都有亲子,他又修得好,那你单单管他便好了,何苦来管我?还端着副师长架子,似是处处为我想,为我好。我不稀罕。又不是我自己要去你门下的。”


  小孩似是被他吓到了,好半天才冒出一句:“你竟敢……”


  “说我竟敢这样想?我当然敢,不单单敢想,还敢做呢。”蓝枢笑道,他简直能想到思追此时的神情。要不是门扉上结界挡着,他几乎要再伸手过去,揉揉这孩子发顶。“我不想被他管,就成日里拧着他来。规训说什么,我偏偏不做什么。要我讲雅言,我偏偏就说鄙语。要我卯时作亥时息,我偏偏夜里不睡,专拣着先生讲学的时候,在兰室里睡觉。总之你能想到的规矩,我大抵一条条地都违过。”


  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哦,单单没饮过酒。我父从不饮酒,所以我也没学来。”


  思追细声细气道:“你好大的胆子。”


  虽然清楚孩子只是单纯地感叹,但这言语本身,却似极蓝曦臣,或是蓝忘机。不知他到底是和谁学的这句。当然无论换做宗主还是含光君来说这话,蓝枢大抵都会当场跪下。好不容易把这诡异的相似感咽回去,他叹道:“我那两年不知犯过多少事,挨过多少戒尺。云深不知处师长同罚,有几回闹得狠了,连带着长桑君也得去跪祠堂。每一回我都觉着,他该把我逐出门下了。横竖我有爹娘留的琵琶和剑,纵是去了外面,大抵也死不了。但他从不提这种话。”


  孩子的声音很小,却很笃定:“你是故意的。”


  蓝枢轻轻地笑了,哑声道:“对啊,我就是故意的。”


  他的修为在同龄子弟中只能说是平平,又非高位宗亲,在云深不知处并无什么特别的倚仗。不知长辈为何选了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会不会丢下自己。是而存心顽劣,反复试探,与其说是铁了心地想挣脱管束,不如说是想知道长辈包容的底线究竟在哪里。他要如何做才能不被丢弃——


  而无论他做过什么,蓝栩尽管斥他,责他,罚他,却从未说过要将他逐出门下,从未放弃他。


  “正是因为上心,所以才会罚你。倘是当真不要你,才不会管这些事情。”少年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含光君是念着你的,就像长桑君念着我一般。”


  他像是同旁人讲,又像是郑重说与自己听。

  “长桑君待我如父。倘有人伤他……我将报之,如报父仇。”

 

  良久的静默。蓝枢疑心思追是不是已经悄无声息地睡着了,却又听到他怯怯的声音:“那……关禁闭,哪里都不许去,我会饿死吗?”


  有心情想吃饭,那便是不再纠结其他事情了。蓝枢几乎要被他逗得乐出声,道:“禁闭只是要你长记性,不许再大半夜地乱跑。好端端地,不给人吃饭作甚?明日有师兄师姐给你送饭来。”转而又想起另一位小祖宗,道,“景仪同你一道破禁,也逃不过这遭。今日是他睡着了,那便先放他睡一夜。等着明日训过了,八成就送来和你一道关禁闭。倒也不必怕一个人。”


  “啊。”小孩似是长长地松了口气,蓝枢听着他连声音都雀跃了几分,“只要景仪也在,我在这里待多久都不怕。”


  蓝枢敲一敲门板,道:“你还想在这里待很久?这可是静室。倘是传出去,让玄门中人听了,言道含光君尚未婚娶,便养了一稚子在居处,还有哪位仙子敢嫁与他?”


  一声琴弦铮鸣。


  不知不觉居然打趣到含光君头上去了。蓝枢登时噤声,不忘把伸直的腿收回去。要从箕踞迅速转回规矩跪坐未免有些困难,他便退而求其次,摆出个像模像样的盘腿趺坐姿势。

  



  却不闻人声,只有泠泠的琴。


  少年提心吊胆过半晌,终于忍不住,悄悄抬眼去看。


  蓝忘机膝上横着琴,静静端坐在青石上。雨夜没有月光,庭下积水却折出些粼粼的亮来。高树亭亭如盖,间而有叶子沉沉坠下去,湿漉漉地黏住他雪白衣摆。


  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


  但他分明那样年轻。肌肤鲜润,眉目清楚,鬓发如点漆。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方息。


  蓝忘机坐在原处未动,只那双琉璃色的眼睛看向他。


  “我识得你的琴。”


  方才同思追说话时已是动了情,此时又听蓝忘机如是说,蓝枢只觉得心下酸楚,几乎要落下泪来。“我父的琴。”


  蓝忘机道:“末了是在你娘亲手里。”见少年眼眶通红,叹道,“……若是你当真想知道。”


  蓝枢一瞬不错地看着他。


  蓝忘机道:“此役酷烈。尊君仗剑,当先冲阵,中矢而亡。尊夫人取琵琶坐高楼,弦杀数十人,指甲尽落。力竭不支……回天乏术。佳子弟。烈女子。”


  蓝枢哽咽道:“含光君竟记得这样清。”


  蓝忘机微微一叹,道:“子甚肖父。玉衡亦是佳子弟。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眼前一片模糊,不知是不是又落了雨,风过时脸颊湿凉。  


TBC.




  • 你湛终于爹完这一段了!快乐!

  • 日常copy @刀氏女 ,云深不知处禁止不给妇女留评论!嗷呜!  


物华休

【姑苏亲情向】明月照我(5)

  • 双璧亲情向。世界观CP忘羡。

  • 双璧battle x3

  • 一点他们十几岁时去锤温家人的前情,见《识得春风》


【篇二】霜刃卒发伤人意(2)


静室里没有点灯,人气全无。却能听到幽幽琴声,似是与松风竹声相和鸣。


蓝翾立在庭下静静听了片刻,素手一翻,七根晶莹琴弦在指下显影,亦是一道琴音,如流水般淌出来。


里间声音止息。


蓝忘机早辨得不是蓝启仁或蓝曦臣,前者会依礼叩门,而按照几日前的旧事,后者会直接剑气破门。遂道:“何人。”


外间传来女子声音:“蓝翾。”


蓝忘机道:“何事。”


蓝翾道:“宗主命含光君至寒室。”


蓝忘机道:...

  • 双璧亲情向。世界观CP忘羡。

  • 双璧battle x3

  • 一点他们十几岁时去锤温家人的前情,见《识得春风》




【篇二】霜刃卒发伤人意(2)




静室里没有点灯,人气全无。却能听到幽幽琴声,似是与松风竹声相和鸣。


蓝翾立在庭下静静听了片刻,素手一翻,七根晶莹琴弦在指下显影,亦是一道琴音,如流水般淌出来。


里间声音止息。


蓝忘机早辨得不是蓝启仁或蓝曦臣,前者会依礼叩门,而按照几日前的旧事,后者会直接剑气破门。遂道:“何人。”


外间传来女子声音:“蓝翾。”


蓝忘机道:“何事。”


蓝翾道:“宗主命含光君至寒室。”


蓝忘机道:“为何。”


蓝翾心道无非白日里当众离席一事,却仍是道:“怕是有要事相商。”


琴弦一颤,似是个很轻的气音。“直说无妨。大抵是要管教不肖。”


蓝翾静默片刻,道:“若要蓝翾直言,含光君绝非不肖。”


长久的静寂,直到蓝翾疑心他是不是早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蓝忘机方轻声道:“你去罢。”

 



夜已深了,巡夜门生打更的声音在山径上传出很远。蓝曦臣原在灯下展纸作画,听得门扉一响,便道:“忘机进来。”


寒室里原本只着了一盏灯,满室昏昏颜色。蓝忘机尚穿着白日里见人的云锦长衣,进门时仿佛一泼皎白月华落地,霜雪之气直渗到人心底。姑苏蓝氏以雅正为训,他向来是子弟楷模,仪态自然挑不出一处不规矩。换作旁人,定要赞一句瑶林琼树风姿照人的。蓝曦臣见着那华美的云纹锦衣,心下却只觉得冷。


他们何时竟走到了如此地步。


他停了笔,却不抬头,道:“如何不换衣裳?”


蓝忘机朝他深深一礼,道:“宗主见,不敢不正衣冠。”


良久的静默。蓝曦臣想说你前日对我动剑时可并无不敢,一时却又停住。早在三年前戒鞭落下的那一瞬,他就想到或有一日这孩子也会对他刀剑相向。


他早该有此果报。


蓝忘机道:“蓝湛日间无礼,有违雅正之训。任宗主责罚。”


蓝曦臣料定他会如此说,不欲给他惯这上赶着领罚的毛病,只作没听见,淡淡道:“你近来可有进过古室。”


蓝忘机一怔。自从蓝曦臣禁了他出入古室的权后,他确然试着去过一回。但宗主之令,说禁便禁,他那面玉令再也无法打开古室的结界。之后他便再未去过,免得自取其辱。此下听蓝曦臣一问,当即冷冷道:“宗主令行禁止,湛不敢违。”


蓝曦臣无力地揉了揉额角。他前两日和蓝忘机说过“你敢”,今日片刻间便被还了两句“不敢”。他原有不下十种方式去试人是否进过古室,独不想使在蓝忘机身上,故而直截了当地发问,不想被硬生生顶回来。饶是他向来性情温和,也不免生出几分火气:“你心下无愧便好。”


蓝忘机咬牙道:“兄长要我心下无愧,自己便也心下无愧吗!”


究竟是唤惯了“兄长”的,情绪一出,自然而然便换回往日的称谓。蓝曦臣闻言一怔,蓝忘机却似是没有意识到,只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兄长当真便不知薛洋所作所为?当真便不知金光瑶对他名为监禁,实为包庇私纵?当真便不知他招揽客卿,造瞭望台,说到底都是为了拿下金氏家主之位,取金光善而代之?兄长只视而不见,照旧亲之纵之。”


重重锦衣掩不住避尘冰凉剑气,他笔直地站在寒室里,也像一柄绝世的利剑,不出鞘也有寒气逼人。


“岐山温氏尚在时,曾欺侮在我云深不知处听学的别家女修。那时兄长尚未及冠,便敢率各家子弟同那一行温家修士打过!现下却如何习以为常,视而不见,竟至交结金光瑶?只因他说薛洋之事是‘不得已而为之’?兄长这般轻信人言,和当日听信魏婴是邪魔外道,竟至围剿乱葬岗的仙门百家,有什么分别!兄长当真心下无愧吗!”



 

蓝曦臣无言,只深深吐了口气。


自从他坐上这位置,便极少有人对他这般无礼。他却奇异地没有被冒犯的怒意,只有深重的疲惫与厌倦,仿佛藤蔓般一层层绞上来,缠紧胸腔,倒刺扎进血肉里。


寒意一点点贯透四肢百骸,指尖都变得冰凉。


他不想再看蓝忘机,只低头去看案上那幅未成的画卷,想到自己年少时的事情。那时岐山温氏尚如日中天,他后来才意识到,因着云深不知处与温家修士起冲突一事,青蘅君与蓝启仁要耗多少心思。他自是没有和胞弟再明说的,一人去玉室领罚。不想父亲只微笑道:“若连这事都做不得,便也不做你和阿湛的父亲,也不做这宗主了。”


他不合时宜地想到很多。想到父亲,想到玉室,想到那绢屏与上面绘着的胡姬,想到胡床、高足食案与雁足铜灯。十五岁的蓝湛在自己身侧伏案沉沉睡去,他为胞弟披上自己的外衫,而父亲接过他手中抄书的笔。“权作替你二人担一回。”


案上画作几折,绘一人沐头散发而出,据胡床于庭中晒发。若使旁人见着,定要赞一句画中人名士疏狂,意气自若的。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笔下并非什么世外名士仙人,而是自己的父亲。


人像贵在点睛传神,而他作这画前前后后已有数月,却始终不敢给画中人点睛,只怕一下手便失了神采,再不是心下念念人。


时间已经过去几年,他却仍旧做不得如青蘅君一般的宗主。

 

“你觉得我不辩是非善恶,不敢担道义,不为君子。”

他缓慢地,一字一句地说。


蓝忘机不应声,优美侧脸绷出锋利的线条。只有那双与他像极了的,颜色却浅淡的眼睛,倔强地正正盯着他,仿佛一面通透无垢的明镜,世间诸般杂念妄想无处遁形。


蓝曦臣淡淡道:“我亦常有此想。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蓝忘机瞳子微微一震。

 

“族有规训,伤人则还。以血还血,以命还命。不别亲疏贵贱,一断于法。二公子当日伤三十三位长辈,便挨了三十三鞭,并无宽宥。”


“当日射日之征,使族人蒙死伤是我,造温家的杀业是我。仙门百家围剿乱葬岗里,少不得有我这一份,令长辈赴乱葬岗是我。伤他们是我,伤魏公子也是我。罚你三十三鞭子是我,伤你是我,损你肌骨修为是我,险些夺了你命的是我!——罪业如此,只我却独独不得罚。”


他伸手抽了簪子,朝案上一掷。玉簪在砚边砸出一声清响,半截断玉直滚到蓝忘机脚边。他本就没有穿那宗主大袍,只着了身简单的常服。此下又卸了外衫,自案后免冠徒跣而下,竟与任何一名因犯戒被责罚的子弟无异。


蓝忘机登时朝后退了一步,唇上血色褪尽。他想过蓝曦臣会否认,或是会斥责他,或是再让他挨一轮戒尺或是禁闭的罚,只未想过会是这种情形。一瞬间竟有种近似恐惧的阴影攫住了他,让他动弹不得,甚至连转身逃离都不敢。

 

“蓝湛,蓝忘机,蓝二公子,含光君!你既将作掌罚,而今又怨我,薄我,疑我。以直报怨。今日便来报你的怨,数我的罪业,断我的罚!”


“这性命,既该还,便拿去。”


蓝曦臣走向他,最后在两步远的地方停住了,撩衣一跪。

“蓝涣认罚!”

 



云深不知处不可疾行,但他几乎是逃出寒室的,秋夜的风凛冽地削过脸颊。


行出百十步,鬼使神差间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落在粉墙上的影子仍静静跪着,没有站起来。


他不敢再看。

 

TBC



【注】

日常祸祸古人,“沐头散发而出,据胡床于庭中晒发”出自《世说新语·简傲》里的王恬。



  • 开始瞎几把胡扯。涣哥:今天你和我之间必须得疯一个【。

  • 日常 @刀氏女 ,云深不知处禁止不给妇女留评论!嗷呜!


物华休

【姑苏亲情向】识得春风(6)

  • 今日短更,先爹一小段【。

  • 日常吹小美人们!就算是披头散发也可吹!


【6】解释春风无限恨


姑苏蓝氏以雅正为训,时时注重行止容仪,纵使在倒立也不例外。双璧尚未换下昨夜的衣裳,仍是胡服打扮,圆领左衽,短衣窄袖,一条蹀躞带束出瘦劲腰身。三尺锦带缚紧袴褶,掖进及膝的长靿靴里。只漆黑长发和雪白抹额直落下去,散在地上,被新生的春草顶出些起伏错落之势来,青石间数道白水。


他静静看了二人片刻,道:“此下看来,你二人快要生得一般高了。倒不好分谁是兄长。”


蓝湛怔了怔,一时竟不知如何去应,下意识偏头去看蓝涣。方一动,又思及领罚的规矩,硬生生地忍住,只略略一转目光。却见蓝涣白...

  • 今日短更,先爹一小段【。

  • 日常吹小美人们!就算是披头散发也可吹!



【6】解释春风无限恨


姑苏蓝氏以雅正为训,时时注重行止容仪,纵使在倒立也不例外。双璧尚未换下昨夜的衣裳,仍是胡服打扮,圆领左衽,短衣窄袖,一条蹀躞带束出瘦劲腰身。三尺锦带缚紧袴褶,掖进及膝的长靿靴里。只漆黑长发和雪白抹额直落下去,散在地上,被新生的春草顶出些起伏错落之势来,青石间数道白水。


他静静看了二人片刻,道:“此下看来,你二人快要生得一般高了。倒不好分谁是兄长。”


蓝湛怔了怔,一时竟不知如何去应,下意识偏头去看蓝涣。方一动,又思及领罚的规矩,硬生生地忍住,只略略一转目光。却见蓝涣白玉似的耳廓已是红了。


二人素有双璧之名,纵然尚未及冠,在玄门中早受礼待。此时一人目光游移,一人耳根泛红,才显出些这个年纪寻常的样子,仍是两个半大的少年。


他道:“阿湛,先随我来。”


蓝湛咬了咬发白的唇,道:“与兄长同罚。”


他年岁不及蓝涣,此时已有些不支,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靴尖上不知何时落了半朵玉兰,像只翅翼翕动的白蝶。蓝珙替他将那落花拈下去,道:“知你不怕这罚,此下便偏不多罚你,罚你阿兄。”


蓝涣道:“……你去罢。”


青蘅君微微一笑,道:“忘机。”


蓝湛沉默片刻,气力一卸,腿脚便落了地。他倒立了整整一日,起身后眼前都是花的,耳中嗡嗡直响,险些直接栽过去。


蓝珙知他此时不好受,便由他站在原地缓着。片刻后,又道:“领罚至酉时二刻,随后亦来玉室。”


蓝涣略略点头,道:“是。”

 



姑苏蓝氏历代家主的居所原为寒室,但青蘅君另择他处闭关,已有十数年。蓝涣领完罚后换了身衣裳,方朝玉室行去。遥遥望见几名白衣门生,想是晚间将去巡夜的。云深不知处虽是既往不咎,亦不可背后语人是非,但他思及白日在众目下领罚一事,仍不免有些赧然,索性在花木影子间避了。


行行停停。春日里天暗得仍有些早,待他走到玉室,已是掌灯时辰。


不想庭下却立着一个影子。这回是正立。


蓝涣不需细看,都识得那是蓝湛。只不知他为何又在此处立着,遂疑道:“忘机?”


蓝湛看向他,却不说话,身形亦不动,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蓝涣不好与他多言,道:“那我便进去了?”


蓝湛点头。


较他上回来此处,玉室并无太多变化。门前两联,上云“非因非果”,下云“不起不作”。绢屏上绘着位回眸顾盼的胡姬,高鼻深目,睫毛浓长,尤显得那神情有种勾魂夺魄的美艳。眼睛同蓝湛一般,是浅浅的琉璃色。


蓝涣静静看了许久,方道:“父亲丹青越发妙绝。”


绢屏上人影一动,原是蓝珙持着只雁足铜灯,自堂后走出来。摇摇灯火里那画中人的眼波也似是动了,仿佛追随着他的衣摆。“画中人非世中人。”


蓝涣移开目光,清了案上诸多笔墨字纸,将那铜灯置在案几一角:“忘机如何还在外面?”


蓝珙微笑道:“觉着自己回来早了,心下不好过,一定要去将那余下的两刻钟罚领完。”


蓝涣一时觉得心疼,一时又觉出几分好笑:“怎的如此执拗。”片刻后又有些疑惑,他原本就罚得久些,又一路行行停停地上山来,其间该早过了两刻钟,遂疑道,“都掌灯了,时候还未到?”


蓝珙道:“本是要倒立的,这卸了力,便再撑不起来。小公子道领罚就是领罚,不减不免,既是只得正立,那便将时间翻一倍。”


蓝涣:…………


蓝涣道:“忘机胡闹,父亲也由着他来?”


蓝珙朝他眨了眨眼,道:“平日里你们先生管得严,这不允那不允,我可不得由着你们些。”


道理虽是有几分,却也不是这样算的,蓝涣默默想着。云深不知处在山间,日头一落便有凉意,他听得外面风声簌簌,怕蓝湛只穿着件单衣着凉,又不好劝人进来。


蓝珙见他频频朝庭下望去,难掩担忧之色,心下便已了然,笑道:“他十五岁了,又有如此修为,哪里这般容易就凉着?你可真是他阿兄。”


蓝涣急道:“可是……”


青蘅君却不听他多说,随随一敲案角:“手。”


他这般说话时极似蓝启仁,纵是蓝涣,也不由得心下一凛。众人都道他天资又好,又肯下苦功,一言一行皆是子弟表率,且是宗主嫡亲的大公子,定是从未挨过罚的。实则他也被结结实实敲过几回,只后来年纪稍长,心性也渐稳,蓝启仁便也不如何敲他了。像今日这般在众目下斥责几句,已经算是罚得重的。


蓝涣抿了抿唇,方伸手出去。蓝珙看他神情,便知这孩子怕是做了挨罚的准备,不由得觉着有趣,故意道:“换另一只。”


他指尖还拈着那半朵玉兰,落花尚带了一小截短枝。见蓝涣将另一只手摊平递上来,他便拿花枝子轻轻一挑蓝涣袖口。雪白大袖沿少年小臂直落下去,便显出腕子上那道鲜艳血痕来。


蓝涣一惊,本能地想抽回手,被青蘅君似笑非笑地一眼扫去,便没了动作,只僵在原处。


蓝珙道:“你们先生手劲够大。”


蓝涣垂首道:“先生并非有意罚人,只是……”他本想说“只是敲断了半截戒尺”,思及这话着实不够雅正,连带得蓝启仁也一并不雅正了起来,遂缄口不语。


见他平摊着手,仍是个领罚模样,蓝珙不由得叹了口气,又拿那花枝在他玉白掌心轻敲一记,道:“还说阿湛上赶着挨罚是胡闹?我看便是被你这兄长教的。”


案上那雁足灯是铜的,燃得久了,连下面的承盘也一同微微发热。承盘里置着方小小的瓷盒,有淡薄的药草香气逸散开来。


蓝涣见他拈了那瓷盒揭开,知他要给自己上药,登时便红了耳根:“我自己来。”


青蘅君从善如流:“好啊,那大公子便自己来。”

 

TBC

 


 【注】

日常祸祸古人。玉室和那两联的梗来自《为亮法师制<涅槃经疏>序》:“非因非果。不起不作。义高万善。事绝百非。空空不能测其真际。玄玄不能穷其妙门。自非德均平等。心合无生。金墙玉室。岂易入哉。” 


  • 希望下一更可以一次爹完此篇【。

  • 日常copy @刀氏女 ,云深不知处禁止不给妇女留评论~  

 


物华休

【姑苏亲情向】识得春风(4-5)

  • 姑苏亲情向。各种亲情向。世界观CP忘羡。

  • 终于将我流取名魔爪伸向爹们【。


【4】若道春风不解意


姑苏蓝氏的仙府坐落于城外深山中,石白水清,林木雍容,自有一股超然世外的仙气。山门前江水宽阔,澄净如练,一众世家子弟临风而立。


如若他们不是衣衫透湿,灰头土脸的模样,当真是幅芝兰玉树的好景致。


一人瑟瑟发抖道:“泽芜君,究……究竟几时了?”


天幕尽头泛起淡白,山后隐隐地显出霞光。蓝曦臣看了眼烟霞间将坠的弦月,道:“大抵是寅时三刻。”


哀叹声登时此起彼伏。


聂怀桑躲在几人身后避风,却仍是牙齿战战:“我们……当真要等到...

  • 姑苏亲情向。各种亲情向。世界观CP忘羡。

  • 终于将我流取名魔爪伸向爹们【。



【4】若道春风不解意

 

姑苏蓝氏的仙府坐落于城外深山中,石白水清,林木雍容,自有一股超然世外的仙气。山门前江水宽阔,澄净如练,一众世家子弟临风而立。


如若他们不是衣衫透湿,灰头土脸的模样,当真是幅芝兰玉树的好景致。

 


一人瑟瑟发抖道:“泽芜君,究……究竟几时了?”


天幕尽头泛起淡白,山后隐隐地显出霞光。蓝曦臣看了眼烟霞间将坠的弦月,道:“大抵是寅时三刻。”


哀叹声登时此起彼伏。


聂怀桑躲在几人身后避风,却仍是牙齿战战:“我们……当真要等到卯时,才才才可以进山么……”


江澄嫌弃地看他一眼,给人画了张明火符燃着,便避到一旁去了。


蓝忘机淡声道:“夜归者,不过卯时不允入。”


虽然已至暮春时节,但毕竟积了一夜的凉气,江上的风仍有些凛冽,更不说他们还是浑身湿透。聂怀桑早缩成一团,其余人也不免显出些苦相,只勉强持着几分世家子的仪态。独独蓝曦臣、蓝忘机、江澄和金子轩四人站得挺直。双璧是因着规训如此,早已习以为常;江澄与金子轩则是宁死不肯输与对方,分明冻得直哆嗦,也要硬撑下去。


人群中突然响起道声音,颇有几分怨怼:“亥时不息,无端夜游,在外私斗,泽芜君与二公子一夜里破过多少禁了?此下才想起这出入规矩来,不免有些迟。”


江澄识得是那苏涉,不由得皱了皱眉。他在云深不知处听学三月,本来对此人无甚印象。但昨日里此人怒聂怀桑看春宫一事,再加之现下这句,便使得他对此人印象不佳。心道你若是怕破禁便不要去,既是已经去了,便不要再提破禁不破禁的,着实无甚意思。


双璧皆是短衣窄袖的胡服打扮,衣料浸了水,湿漉漉贴在肩背上,勾出漂亮清楚的线条。蓝曦臣听闻苏涉此言,只一笑,并不言语。蓝忘机却回头,毫不掩饰地冷冷一瞥。


温家修士中有人另使长鞭,鞭梢擦过他耳侧。好在浓密鬓发掩着,伤痕并不甚显,只能见到血淌下去。他虽早掬已冰凉江水洗过颊上血迹,却仍是不免染了衣服。冷风吹得他脸庞素白如玉纸,衬着领缘处斑驳血色,竟显出些灼灼逼人的艳。


这一眼过去,不仅苏涉当即噤声,连带几名瑟缩的少年也下意识扳正了肩背。

 



天际遥遥传来卯时的钟声。


他们朝那石阶走去,一群翩翩影子亦自石阶下来,原是昨日见过蓝曦臣与蓝忘机的女修。不待蓝忘机道“云深不知处不可士女同行”,为首那女修即急道:“诸位留神,先生回来了。”


一众少年人神情登时凝固,连蓝忘机都抿了抿唇。十五六岁的年纪,除却蓝忘机,平日哪有几个是坐得住的,都没少挨过蓝启仁的戒尺和罚抄,听得他已回云深不知处,皆是两股战战,几欲先走。欧阳信编排了一路自己如何痛揍温狗,又远远地看到女修中的阿楚,原本还想着要好好地炫耀一番,此时早蔫了下去。


那女修端端正正系着云纹抹额,一眼便知是姑苏蓝氏中人。云深不知处拒收五官不整者,自然更不生五官不整者。她眉眼虽与蓝曦臣蓝忘机并不如何相似,但超然拔群之气却是如出一辙。聂怀桑识得她,忙喜道:“蓝翾姑娘!”


旁边有人忙撞他一下,悄声道:“这可是姑苏蓝氏的仙子,如何能直呼其名!”


聂怀桑从人群里挤过去:“她同我师姊相熟,我知她向来不在意这些的。”


众人心道云深不知处当真是奇地,规训三千,规训得蓝忘机拒人于千里之外,女子倒是不惧旁人,落落大方。有活络些的已经问起来:“敢问仙子,缘何有此佳名?”


那女修嫣然一笑,道:“‘翾飞兮翠曾,展诗兮会舞。’从羽,意为小飞。”


听得“从羽”,有还没将几日前蓝启仁所讲族史全丢掉的,已经知晓此女子是蓝氏三代家主蓝翼一系,故而其名同“翼”一般,从羽部。而现下姑苏蓝氏的宗主一系,却是按“水木明瑟”之序为名,取其清爽洁净,物我无违之意。从水,从木,从日,从玉,如蓝涣蓝湛,便恰好依到水部。


蓝翾道:“方才见先生朝玉室去,诸位尚可暂缓片刻。”


见众人面色多有不解,蓝曦臣微微颔首,解释道:“玉室是家父居所。‘金墙玉室,岂易入哉’,取其‘道理深妙’意。”


魏无羡尚未滚出云深不知处时,还编排过这取名做派。言道姑苏蓝氏规矩严苛,起卧行止都有定法,独独这地名取得格外简单粗暴。藏宝阁叫古室,招魂处叫冥室,会客处叫雅室,听学处叫兰室。只是众人还未敢笑过片刻,就在又一轮冗长的《礼则篇》下昏昏欲睡,早忘了蓝启仁之后又讲过什么。此时先有蓝翾,后有蓝曦臣,两人这引经据典地一解释,竟都隐隐有蓝启仁之风,不少人露出了痛苦神情。


思及蓝启仁,有人迅速触类旁通:“那蓝老……”见蓝忘机又朝他冷冷看去,当即改口,“先生。先生同蓝宗主之名,当是从玉了?”


蓝曦臣笑道:“诸位有心打探我家事,不若将这份心好好地用在习修温书上,还可少挨几回罚。”


夜游私斗,众人昨夜就知这遭罚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心下反而不惧,甚至生出些为自家姊妹出头的豪情来。欧阳信偷眼看了女修们半日,此下终于得了机会,道:“能为仙子们做些什么,自然如何都是愿意的。”


巴陵少年眉眼含笑,端的是俊俏风流容貌,此言一出,已有几名女修垂了眼,不敢再去看他。那聂家女修却嗤道:“一把好口舌!真当人不知你是特特地说与谁听?”


欧阳信张口结舌,一时竟说不出话。


那聂家女修见他不语,便道:“阿楚,你家郎君方才唤你。”


众人当即哄笑起来。女修中那阿楚早红了脸,回身欲走,又被蓝翾一把拖住,挣脱不得,急道:“阿姊说什么呢!”


那聂家女修佯作恍然,道:“我道为何不留那竹枝,原是已有了自家郎君。”


女修们也笑作一团,一人道:“你不要,倒是留与我呀。那可是……”她偷眼一瞥蓝曦臣,只一瞬,就逃也似地避开了,又复悄声道,“……泽芜君的东西。”


蓝忘机静静站在人群之外。他本欲道“云深不知处不可喧哗”,又觉得格格不入,只得作罢。默然立了片刻,却想起几日前也有人给他送过些物事。一幅画,两只兔子。


他将那些都留下了。

 



忽而又有一名女修,自山径翩翩而来,道:“先生朝兰室去了!”


一众世家子弟轰然作鸟兽散。


见蓝忘机仍站在原处,沉默不语,蓝曦臣叹道:“忘机纵然说‘云深不知处不可疾行’,他们此时怕是也听不到。”

 

 


【5】春风不相识


“蓝涣!蓝湛!”


戒尺“啪”一声断在案边,半截竹条直摔出去。蓝湛下意识闭了下眼,却没躲,仍跪得笔直。蓝涣在他身侧稍前处跪着,见断尺摔来,本能地抬手替他去挡。


二人尚未来得及换衣裳,仍那身身胡服装束。没有大袖遮挡,那竹条重重砸在蓝涣腕子上,当即一道鲜艳血痕。


只听声音,已有不少人暗自抽了口冷气。蓝涣却仍是身姿端正,不动如松。


蓝启仁厉声道:“你年纪长,又向来有自己主意,我且不论你带头破禁,夜游私斗。便只问你!领诸位世家子私出云深不知处,此事你同谁人知会过?”


蓝涣应道:“并未与人知会。此事是我起头,当我一人之责。先生若要论罚,只罚我便是。”


蓝湛声音很低,却仍清晰可闻:“并非如此。”


蓝启仁道:“那便说!”


蓝湛道:“是我先起了意。兄长拗不过,才与我同去的。”


蓝启仁冷哼一声:“他这性子,你倒是最清楚不过。”而后又一敲戒尺,朝蓝涣厉声道,“你而今已不在族中听学,我是已经管不得你。你父尚在,仍是宗主!如此大事,你竟不同他知会一声?!真当自己能万无一失?”


蓝涣脸色雪白,低头默然不语。


蓝启仁怒道:“连同你和忘机,合有三十一人!这三十一人,谁人不是名门世家?谁人不是千金之子?但凡一人当真伤了折了,纵是你今日领了三十人的罚,这责你敢去担吗!你担得起吗!”


 


若是魏无羡还在此处,定要感叹此乃千载难逢之奇事。世家子弟楷模,蓝氏双璧,正在众目下垂首跪于堂前听罚。


一群少年挤挤挨挨站在兰室外,胆子大些的还朝里张望,却始终无一人敢进去。


聂怀桑异想天开:“若是蓝老头训泽芜君与蓝二公子整整一日,我们是否便不用听学了?”他心下还想着今日要考校传音符,只盼着能拖越久越好。


江澄无情地泼醒他:“想得倒好。老头训人,多不过一刻钟。”


这自然不是他摸出来的,而是魏无羡摸出来的。此人在云深不知处三日一小罚,五日一大罚,一日还兴致勃勃地同他道“老头此人倒也有趣。若是讲《礼则篇》,能引经据典同你讲整整一日,不带一句重样的。若是当真要他骂人,还真骂不出几句花样,顶多就是‘不知羞耻’‘冥顽不灵’‘本末倒置’‘滚’之类,翻来覆去地说。真应让他来咱们莲花坞听学,看看虞夫人是怎么骂人的哈哈哈哈哈!”


江澄恨不得把他扔出去,怒道:“当谁都同你一样,很喜欢挨训吗!老头那是已经懒得骂你了。”


魏无羡恍然大悟,道:“那你阿娘每日都不重样地骂我,定是极喜欢我的了。”言毕一侧身避过江澄挥来的拳头,笑道,“有话好说,云深不知处不可私斗。”


江澄奇道:“你何时如此熟悉他家规矩了?”


魏无羡不以为意,道:“熟悉那规矩作甚,又不嫁与他家,又不娶他家仙子。不过老头是当真不会骂人,他要是会骂人,蓝湛可是他的得意门生,哪里有学不来的道理。你看我前两日给他春宫看,他都骂不出口,只和我说‘滚’。”


江澄:…………


他正想着此事,不防兰室里又是一声厉喝,半截戒尺硬是敲出了惊雷般的气势。众人虽侥幸这斥责未落到自己头上,也多有不忍。欧阳信道:“算来这事情也是我们一同做的,为何只泽芜君和蓝二公子挨训?”


聂怀桑朝后缩了缩,道:“道理虽是如此……你,你敢进去同老头说么?”


欧阳信猛摇头。


又一人道:“若是多人犯事,他家似是只罚那领头的。上回云梦来的魏兄带着我等饮酒破禁,最后便只罚了他,连江兄都没罚。”


金子轩远远地站在庭中,根本不去听兰室里动静。听闻此言,傲然道:“论起家底,谁人便输与姑苏蓝氏?他倒是敢来罚我!”


江澄冷冷呛回去:“他姑苏蓝氏不敢罚你,我云梦江氏倒是敢揍你!”


见两人又要打起来,聂怀桑忙死死拖住江澄,那边也有人插进去,硬是将他们分开了。

 



一众少年在庭中吵吵嚷嚷,前两日代为讲学的那老先生却又信步来了此处。见兰室门扉紧闭,遂不紧不慢道:“诸位小公子,今日如何不听学?”


这事由来话长。虽说事出有因,但众人到底不好直言‘私自下山”“聚众殴斗”,生怕又被下什么罚。见无人应答,那老先生微微眯眼,点了一人道:“金小公子,你且来说一说。”


金子轩朝他一礼,道:“私自下山,聚众殴斗。正于兰室外待罚。”


聂怀桑绝望地哀叹一声,又缩头躲回几人身后去了,生怕那老先生看到自己,又想到罚他去背书的事情。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默默肃立,不发一言。不料那老先生闻言,非但不怒,反而颇有兴致地理了理长须,道:“可赢过那温家修士?”


还未及江澄思索他如何知晓是同温家人打,身后欧阳信已兴奋道:“自然是赢了!”他编排了一路的故事,此时终于派上用场,当即绘声绘色地讲起来。从如何寻到那行温家修士踪迹,到如何使视障法将他们从深山中驱出,一路逼至彩衣镇外碧灵湖,又如何欺他们不知湖中有水行渊,使湖水沉了他们剑,再到如何痛打落水狗又不至当真害了人命。众人虽是亲身经了一遭,此时听他讲来,仍是热血翻涌,不能自已。


那老先生一面听着,一面点头。忽而又道:“听闻金小公子与江小公子素来不合,竟是没在半道便打起来?”


两人互瞪了一眼,刚要发作,均觉得唇上一紧,原是又被下了禁言。聂怀桑不知,只道他二人不欲说话,遂又探出头来,道:“泽芜君起先就分开了他们。他带一半人,使蓝二公子带另一半人。”


那老先生微微沉吟,道:“甚好。甚好。”


有胆子大些的便问道:“老先生如何不罚我等?”


那老先生微笑道:“为何要罚?少年自当凌云气。诸位既护了自家姊妹,又全我姑苏蓝氏之名。我应深谢诸位才是。”


言毕,他竟当真退了两步,肃然一礼。一众少年人急忙还礼,连一贯心高气傲的金子轩,都恭敬地低下头去。

 



兰室门扉忽而打开,蓝涣蓝湛从中走出来。二人皆是脸色苍白,一言不发地行至庭中,静立不语。


倒立。


众人瞠目结舌。


蓝启仁喝道:“静立省过一日。既是三十一人破禁,你二人便去将那规训抄三十一回!”

 



这是一轮已过,该到他们了。众人垂着头,一个接一个静悄悄地进兰室去,却没有再听到斥责声。几人心下好奇,偷偷抬眼去瞟,却见蓝启仁没有看他们,而是望向兰室外面。长眉略略扬起,竟是个堪称讶然的神情。


少年们也随他朝外望去,扶疏花木间,只能见到那老先生远去的背影。


因着蓝涣蓝湛在庭中静立,他们都不好转头去看窗外,竟是安安稳稳坐住了一日,至少面上如此。不知是不是早间受了鼓舞,连聂怀桑都过了传音符的考校。虽说前前后后画了三次,但好歹算是过了,没有被蓝启仁再斥责一通。

 



一日课毕,众人从兰室中鱼贯而出,不想在庭中又见到了那老先生。江澄疑惑不已,正要发问,不想那老先生似是明白他心下所想,只微微一笑:“来看看带头破禁的两位小公子。”

 


见少年们的背影消失在山径上,他方转身,走向庭中静立的二人。


长须隐去,发梢颜色从雪白向鸦青渐染,原本微微佝偻的背脊此时挺直如青松,一把亭亭落落的影。姑苏蓝氏皆是素白衣冠,他亦不出其外,只衣衫上仿佛萦着丝丝缕缕的云气,无风自动,将曳地的长裾也捧成一片飘浮无定的云。烟霞浩荡地染了半边天幕,光采亦映在那云气上,他立在蓝涣蓝湛面前,便似是带他们看尽了云深不知处的朝朝暮暮。


一方光润玉令悠悠垂下去,上有一个清隽的“珙”字。


宗主一系依“水木明瑟”为名,蓝涣蓝湛从水部,上一辈则从玉部。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珙,意即“大璧”。



 

长发湿漉漉粘在唇角,蓝涣有些艰难地开口:“父亲。”


身旁蓝湛亦低低道:“父亲。”

 


TBC



【注】日常祸祸古人:

①“翾飞兮翠曾,展诗兮会舞”出自《九歌·东君》

②“金墙玉室,岂易入哉”出自《为亮法师制<涅槃经疏>序》

③“水木明瑟”出自《水经注》。虽然但是,按《说文解字》,瑟字并不从玉,我决定拿现代汉语搞【。


  • 日常脑补爹梗,这次终于是literally爹了!快乐!

  • 再次copy @刀氏女 ,云深不知处禁止不给妇女留评论,嗷呜! 

 


剑出有名

第二十三章 违家规兄长探伤员,晓隐秘幼弟见人心


见了范兮颜脖子上的伤口,屋内少年的神气瞬间干瘪下去,顾不上一身伤痛,连滚带爬翻下地,单腿蹦到人身边检查伤势。

 

“哥没事,别怕。”

 

范兮颜看人一脸自责,温和地笑着拍了拍弟弟的脑袋。只是不知因为划伤还是别的什么,范兮颜气色很差,连带着笑意也有些苍白。

 

“范仲仁叫你来的?”

 

这称呼把范兮颜听得一愣,随机板起脸道:

 

“不可无礼。”

 

范安颜暗自撇了撇嘴,但碍于这命令来自于刚被他误伤的二哥,他也没顶嘴。

 

“是爹叫你来当说客?”

 

范兮颜摇摇头,弯曲着食指往人额头...


见了范兮颜脖子上的伤口,屋内少年的神气瞬间干瘪下去,顾不上一身伤痛,连滚带爬翻下地,单腿蹦到人身边检查伤势。

 

“哥没事,别怕。”

 

范兮颜看人一脸自责,温和地笑着拍了拍弟弟的脑袋。只是不知因为划伤还是别的什么,范兮颜气色很差,连带着笑意也有些苍白。

 

“范仲仁叫你来的?”

 

这称呼把范兮颜听得一愣,随机板起脸道:

 

“不可无礼。”

 

范安颜暗自撇了撇嘴,但碍于这命令来自于刚被他误伤的二哥,他也没顶嘴。

 

“是爹叫你来当说客?”

 

范兮颜摇摇头,弯曲着食指往人额头轻轻一点。

 

“非也,我自己来的。喏——”范兮颜把手中的食盒推到弟弟面前,“两餐都不现身,怎么,这是想成仙?”

 

范安颜都没打开,闻着味儿就能知道里面都是自己爱吃的,于是连忙把头别到一旁,别扭道:

 

“我就是成仙飞走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范兮颜闻言浅笑出声,把人惹得面红耳赤,

 

“你笑我!”

 

范兮颜无辜地眨巴眨巴眼,捏着弟弟的脸道:

 

“谁叫我们安儿这么可爱。”

 

范安颜咬牙切齿地任由范兮颜揉捏,恨不得把刚才乱扔东西的自己掐死,否则哪会理亏到接受这种屈辱。

 

“哥,我刚赶走了爹的侍卫,他定是回话去了,说不定一会儿还要来人,你快把这些拿走,不然爹知道了又要罚你。”

 

范家家规有云,非因公务而废食者,过时不候,禁食一日。

 

若被抓住偷吃,禁食时间加长不说,帮凶也免不得连坐。向范安颜这样经常绝食抗议的,饿上一日纯属家常便饭,范仲仁都懒得置气,直接断粮了事。

 

“罚就罚,哥不怕,但你身子本就有伤,再饿两日真要坐病。你啊,这次也闹得太大了些。”

 

范安颜知道兄长是在责备自己第二顿也没去的事儿——按规矩,绝食的子弟若想一日后能顺利吃上饭,就必须余下每餐都在桌旁乖乖跪好远远看着,否则刑期便要延长一日。按范安颜的任性行径,晚膳未至,便是旷了两顿。

 

范兮颜见人仍旧不动,只好把餐盒打开,端起盘子亲自喂人。

 

少年刚想拒绝,却被兄长一句“吃了才原谅你”给噎了回去。

 

范安颜自知反抗不过,便夺过食盒狼吞虎咽起来。

 

“慢点儿。”

 

范兮颜轻喝,少年却只顾埋头苦吃——既然只能如此,至少要在被发现前把二哥敷衍走。

 

二公子怎么不懂弟弟心意,他也不急着阻拦,只是幽幽开口:

 

“安儿,你是不是又和爹置气了?”

 

范安颜扒饭的动作果然停滞。

 

“没有。”

 

范兮颜也不理会,自顾道:

 

“爹对你真的很好,或许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少年嘴里塞满了饭,但是在等不及咽下去再反驳,囫囵骂着:

 

“他他#¥%妈要是算吼,我¥#¥奈奈的¥%%咳……咳……”

 

没两句,他就把脸呛成了紫色,范兮颜无奈在旁喂水顺背,直到弟弟咳声渐息,才垂着眸,轻声道:

 

“安儿,其实我很羡慕你。”

 

范安颜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呆呆瞅着范兮颜。

 

“有些事,爹不让我们说……毕竟不太光彩,但我觉得如果一直这样瞒着你,对你不公平。”

 

少年瞪大眼睛看着哥哥,他长这么大竟都不知道自己家里还有秘辛。

 

范兮颜深吸口气,似是花了很大力气才开口:

 

“母亲虽然体弱,但其实并无伤病,按理你不该与我和大哥相差十余岁。是我的生母秦氏不甘人下,暗中用药,才致使母亲迟迟无法怀孕。”

 

这消息过于震撼,让范安颜有些发懵,他甚至不知该作何反应,反而有些呆傻地问了一个与内容毫无关系的问题,似乎在回避什么:

 

“既然爹不让说,二哥又是如何得知?”

 

范兮颜轻轻攥了攥拳,苦笑道:

 

“是他在用烙铁给我和大哥烙字前,亲口讲的。”

 

烙铁?!范安颜吓得捂住了嘴,手指仍旧微微颤抖,反把范兮颜衬得很平静。

 

“父亲真的很爱母亲,他知道真相后,发疯般地报复秦氏。但秦氏无论经受怎样的折磨,都只是肆无忌惮地笑,中邪般一遍遍喊,‘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那笑声几乎能从地牢里传到地面,路过的下人都不敢逗留。”

 

“他被秦氏死不悔改的态度气红了眼,用尽酷刑,终于发现了能让秦氏害怕的惩罚。”

 

范安颜看见哥哥的拳头又缩紧了一些,一股不安蓦地升起,下意识把手搭在范兮颜的手背上。

 

范安颜见状,朝弟弟挤出一抹凄惨的笑。

 

“你没猜错,父亲发现秦氏什么都不在乎,但竟然是爱我和大哥的。于是……他就把我们也锁在地牢,日日折磨。”

 

“后来秦氏终于不堪重刑,不久人世,但父亲却认为秦氏没有还清对母亲的罪孽,于是当着她的面,在我和哥哥身上,各烙了一个罪字。并告诉她,就算你死了,你的罪孽也不会消失,更不会被原谅。那年我十岁,大哥十二。我们都想不通,被人爱着究竟是幸运还是悲哀。”

 

如果秦氏不爱他们,他们就不用经历这样的折磨,可如果秦氏不爱他们,这世上还会有谁在意他们的感受?

 

“此后,我们背着这个罪字,又在相府活了三年,过着牲畜的生活——那时我们稍有不慎就会招徕毒打,他打我们很少用人的工具。”

 

范安颜静静听着,他能从哥哥的用词中,听出深深的绝望。

 

“直到你出生,父亲喜怒不定的性子仿佛忽然变了,他终于接纳了母亲的祈求,不再折磨我们,非但如此,他还在一日深夜跪在我床边道歉,次日便找人将我们身上的烙印剜了。”

 

“自那以后,他收敛了所有戾气,甚至说要将我们视作嫡子以为补偿。我和大哥根本不敢当真,只想着学够本领逃出他的势力范围,于是‘忍辱负重’地受教。没想到,他竟真的如约教了我们十余年,如天下所有的严父一般,恩威并继。仿佛儿时地狱般的回忆只是一场噩梦。”

 

范安颜生在相府,虽然顽劣任性,自以为参透一切,却终归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稚子,听这一段,好像在听异族传闻一般。

 

“不可能,爹对你们明明那么器重……”

 

范兮颜看着弟弟的反应,竟是柔和地笑了:

 

“怎么,还想验明正身?”

 

范安颜毫不犹豫点头,上去就要扒人衣服,却被对方抬手挡住:

 

“也可,但不能白与你看,先乖乖让我给你上药。”

 

原来竟在这儿等着他!少年气鼓鼓地哼了一声。

 

若是往常,范安颜绝不会让自己的伤口叫范家人轻易看去,可现在他已经完全被范兮颜的讲述带入了那场灾难之中,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往事的全貌,于是二话没说,乖乖解了亵衣趴在榻上。

 

范兮颜失笑摇头,拿出一瓶软膏在少年花样百出的伤口附近谨慎涂抹。

 

片刻的沉默,范安颜闷声开口:

 

“你们……就这么轻易原谅了他?”

 

范兮颜动作稍滞,轻声道:

 

“原谅算不上,我只是不想恨他。我看腻了凡人被仇恨支配的妖魔模样,不想也变成那般。我想,既然来到这红尘间,总要去美好的地方瞧一瞧。上苍怜悯,在你到来后还我们自由,我就不该再用仇恨自缚手脚辜负了它。至于大哥——我无权透露他的想法,若想知道便亲自去问吧。”

 

范安颜从前觉得二哥是家中最软弱的,甘心屈服于爹和大哥的暴政,连自己这样的混账都能欺负到他头上,不曾想,这不过是人家历经千帆的温柔罢了。

 

“既然你想得如此明白,为何还要执意入仕?你明明不喜欢官场争斗。”

 

范兮颜笑道:

 

“这是另外的原因,今日不能告诉你。”

 

范安颜对哥哥的尊敬拔了一节,范兮颜不肯说,他就不会再问,转移话题道:

 

“可是……父亲想要补偿你们,与对我一视同仁冲突吗?”

 

范兮颜轻叹一声。

 

“这又是另一件事了。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小时候其实挨过几次家法,还挺惨的。”

 

范安颜很努力地调动着自己被司马炎打得空空如也的脑子,可惜仍旧未能忆起。

 

范兮颜看着弟弟摇头的呆萌模样,明媚地笑了。

 

“记吃不记打的小傻猪。”

 

就在范安颜生气的准备阶段,范兮颜很识趣地牵着话题继续道:

 

“你小时候淘气上树,爹不顾我们的求情,请出家法重责你。不成想你的伤倒是好得快,母亲却为此大病一场。此后凡见你受伤,母亲就会连日卧床,父亲几次尝试都是如此,终不敢再动手,可你又……不大听话,迫不得已,父亲才将你送至无垢兄那里受教。”

 

竟是如此?

 

不,他不信。

 

“送出去就可以撒手不管了?师父不要我了,他就迫不及待替我找下家,明明就是不想管我这个儿子!”

 

常听老人讲:身在福中不知福,范兮颜今日算是彻底见识了。

 

“你若不信,便说今日,若没有父亲暗中保护,你如何能从司马炎手下全身而退?”

 

范安颜不服:

 

“他敢真打死我?”

 

倒是不傻,范兮颜笑。

 

“罢,这件事先不提,往远讲,你不想倚靠相府供养,自己去赌场赚钱的事——你真以为自己是赌神降世,只你一个稳赚不赔?”

 

范安颜腾一下红了脸——二哥怎么什么都知道。

 

范兮颜看得好笑。

 

“就算你有本事,赚得赌场的银子,东家能让你顺利回家?”

 

范安颜沉醉在二哥轻柔的摆弄中,不以为意道:

 

“不然呢,他们开门做生意还想抵赖?”

 

范兮颜敲了一下弟弟未经世事的猪脑。

 

“就你这点儿心眼,若非安乐坊背后是父亲做东,你都不知道死几回了。以后若有机会带你去赌场地窖里看看。”

 

少年虽然面上不屑,心里却知道哥哥既然说了带他去看地窖,自是枳句来巢,空穴来风,绝非捏造,于是没再还嘴。

 

“这不过九牛一毛,等你长大,就会知道父亲到底在背后为你谋划了多少事。”

 

范安颜不想承认自己过去所恨只是因为无知,于是咬牙捶床,恨恨道:

 

“谁用他谋划!他问过我吗?假仁假义!”

 

范兮颜浅笑摇头:

 

“父亲的做法是对是错非我能评判,今日把这些告知于你,只是不想让你糊涂着记错了仇。”

 

范安颜还想骂两句,可一想到身后之人才是受害最深的那个,连范兮颜都可以不恨,他又凭什么。暗自挣扎许久,少年终于小声问道:

 

“哥……你觉得,父亲是个好人吗?”

 

不同于范卓颜和范兮颜早早看尽了世间冷眼,三少爷爱憎分明的青眼里只有好坏两种分类。

 

可范仲仁太复杂了,有人对他感恩戴德,有人对他恨之入骨,有人对他一笑了之。他不知道这个眼神深邃如渊的男人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当朝那些利于民生的措施,十之八九都出自父亲,乱葬岗上堆积的尸骨,亦有十之一二与他相干。他曾是百姓的神,也曾是我与大哥的魔——”

 

说到这儿,范兮颜停顿片刻,他深知若想让自己这个执拗的弟弟认识到人世间的灰色地带绝非一朝一夕的功夫,所以只幽幽道:

 

“我记得,你第一次去杨柳巷的时候,父亲看着你的背影,自顾说了一句话,他说——‘虽然他进了群芳楼,却好歹没去背巷’。”

 

背巷也是寻欢作乐的地方,只是正面接客的是女子,背面却是男子。

 

“我认为这句话也适用于父亲。”

 

他虽然做过鬼,却终究没有放弃人间。

 

范安颜沉默许久,直到上过药的身后被不轻不重地一下拍醒,叫嚣着疼,他才回过神来用惨叫抗议。

 

回头想骂,却见人展开手臂,一副安然待宰的模样。

 

“药伤好了,喏,你想看的。”

 

范安颜静静瞧着那人苍白的面庞,突然摇头道:

 

“现在不想了。抱歉,二哥。”

 

范兮颜如此尊重他,他又怎能轻易揭开哥哥的伤疤。

 

范兮颜没料到从来任性的弟弟竟是这般反应,笑着揉了揉小孩儿已经有些扎手的头发。

 

“那哥走了,好好照顾自己,别再惹一身伤回来,我会心疼。”

 

范兮颜鼻头一酸,连忙别过头去。

 

“嗯,当心些,别让爹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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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进展比计划慢了一些,为了加快猪崽追师进度,这章已经是正常两章的字数了,剧情信息量较大,希望喜欢的剑客多多评论,你们的每一条认真评论都是剑剑更新的动力(希望少一些纯表情包的评论)~

无讳

【别后剧本杀】《书房会审》

写了一篇以别后为背景的剧本杀,是六人本(角色分别是:江楚言、时磊、林初之、孔怀、修、师娘),主情感,包含推理。

如果有意向组局的宝贝可以把正文和彩蛋中的内容复制下来,叫伙伴来玩,注意不要提前看剧本。

不想组局玩的宝贝可以直接看个乐呵。看完的话也可以当一个角色扮演本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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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第一部分:每个人的剧本及任务

第二部分:开端

第三部分:证据(在彩蛋中)

第四部分: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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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剧本及任务

【江楚言的剧本】

你是一名处在食物链最底层的科研狗,每天生活忙碌充实,在二位师长的压迫下苟延残喘,稍有不慎就...

写了一篇以别后为背景的剧本杀,是六人本(角色分别是:江楚言、时磊、林初之、孔怀、修、师娘),主情感,包含推理。

如果有意向组局的宝贝可以把正文和彩蛋中的内容复制下来,叫伙伴来玩,注意不要提前看剧本。

不想组局玩的宝贝可以直接看个乐呵。看完的话也可以当一个角色扮演本玩。

————————————————

目录

第一部分:每个人的剧本及任务

第二部分:开端

第三部分:证据(在彩蛋中)

第四部分:结局

——————————

·1·剧本及任务

【江楚言的剧本】

你是一名处在食物链最底层的科研狗,每天生活忙碌充实,在二位师长的压迫下苟延残喘,稍有不慎就会引来“祸端”。然而,即便生活在这样的高压中,你却并不憎恨你的师父们,反而对他们二位感恩戴德,有命必从。

一个月前,你在给孔怀填资料的时候看到了孔怀的身份证号,这串号码其实你早在为他订机票、订酒店时看过很多次了,但这一次,你看着上面那串包含着生日信息的数字,忽然意识到恩师生日将近。你一边懊悔相伴多年未曾留意恩师的生日,一边计划联合你的朋友们给孔怀准备一个生日惊喜。

  

说到生日惊喜,你前两天替师父打扫房间的时候发现了师父的记事本,你虽然知道这样不尊重别人隐私——特别这个人还是你奉为神明的师父——但你终究没忍住好奇的诱惑拿了起来。刚翻开,就看见里面掉下来一页泛黄的纸,上面记录了林初之幼时送给父亲一个生日贺礼却被亲生父亲以“不务正业”为由狠心惩罚的事件。你在原地愣了许久,忽然听见客厅有人进门的声音,吓得赶忙将日记放了回去,拿着扫除工具从林初之的屋里匆匆离开,正好撞见回家的林初之,他看了你一眼,却并未说什么。

  

为了孔怀的生日惊喜,你与时磊共同排练了一个互相吐槽的对口相声,想要给整日科研的孔怀放松心情,又准备了生日蛋糕、大餐和礼物,早早藏好,只等生日当天的惊喜。不巧的是,你和时磊的一次排练被突然回公寓那东西的孔怀撞见,他在门外以为你俩在吵架,进来质问,你们只能将计就计,编一出吵架的戏,来隐藏你们其实在为他准备惊喜的事实。

  

本来只是利用休息时间准备惊喜并不会打乱你的学习计划,最多工作质量受到影响,比平常多一些小打小骂,对你来讲早就习以为常,这些和看到师伯收到惊喜时的欣慰与感动相比不足挂齿。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你将休息时间全部贡献给排练与学做大餐一事时,你曾经的电竞战友收到了老对手的“友谊赛”邀请,这场比赛是你们风华正茂时与他们冲动定下的三年之约,虽然时过境迁,大家都被生活磨去了棱角,对比赛的兴致并不高昂,但这不影响这场赌约被网上吵得沸沸扬扬,若你不去,则你和老战友都会受到对手与网友的嘲讽,亦会背负失信的名声。你与队长修其实从不在意这些浮名,但你们的战友在意,而且大家退役后都在做直播,这些虚名会与他们的利益挂钩,所以你和修为了朋友,不得不抽出时间出战。

  

如此,你小心翼翼遮掩的秘密、战战兢兢维持的微妙平衡,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了。你曾因上次偷偷去参加电竞比赛,两边欺瞒被两位师长狠狠打过,并接受了一年内不再碰游戏的处罚决定,你知道林初之说一不二的性子不会为你通融,因此,为了兄弟,你决定再放纵一次,跟师父和师伯说你本科时的朋友来A大找你,你要为他们做一天的导游。这个借口还算合理,二人准了你的假,你与战友顺利完成了比赛,获得胜利,却在当晚回到别墅打开照明时遇到了独自坐在大厅等你的林初之。

  

他好像知道了什么,叫你去书房谈谈,你有些心虚,故作镇定答应下来,跟着走了进去。

 

[任务]

1.你知道自己最近敷衍工作已经引起了师父和师伯的不满,他们要因此罚你你别无怨言。你真正的目的是隐瞒“请假是为了打电竞”一事与“你们在偷偷给孔怀准备生日惊喜一事”。注,后者(生日惊喜)的秘密优先级更高,如果隐藏不住,可自爆前者断尾求生,把后面的所有证据都甩给前者。(守住一个秘密即得60分)

2.孔怀已经开始怀疑你们吵架的真实性了,他或许会从此入手来刨根问底,你要尽可能瞒住生日惊喜的事。别忘了和时磊假装不和。此外,如果你去参加比赛的秘密暴露了,时磊会想办法替你挡刀或者陪你挨打,你觉得这种行为没有意义,只是牵连无辜罢了,所以你要防止时磊替你挨打/陪你挨打(注意,这不只是主观意愿,这和证据有关,如果有证据证明他欠打那么你怎么说也没用,没有证据时磊怎么说也没用)。(60分)

3.你不确定自己偷看师父日记的事是否被发现了,你可以选择主动坦白或者不坦白,如果你坦白了,则不影响分数。若未坦白,被林初之揭穿则扣20分,未被揭穿,则加20分。

 

【时磊的剧本】

你是心怀理想抱负,暂时寄身林初之门下的武术学徒,渴望学好本事后追随江楚言干出一番事业。你的处事原则是一切为了主公(江楚言)的利益。你对林初之十分敬畏,只有在为江楚言维护辩解时,才有勇气顶撞林初之。当然,你也只敢动嘴,不敢同林初之动手,他对你有教养之恩,如果他要罚你,你就算不服也不会违抗。

一个月前,江楚言同你说孔怀生日将近,他入门好几年都忽略了孔怀的生日,这次想要补上一个生日惊喜,希望你同他一起排练一个对口相声做节目,并准备一桌美宴,你欣然应下。你们在公寓偷偷排练时,被回来拿文件闯入的孔怀撞了个正着,为了不被男人发现真实目的,你二人配合着演了一出戏,让孔怀以为你们真的吵架了。

  

这件事还未过去,你又得知江楚言应邀参加了电竞比赛,这件事让你不太开心——你知道江楚言向林初之和孔怀承诺了一年内不打游戏,如今风头还没过,自家主公却要违约,这不是君子作为。你认为是修带坏了他,你想劝他远离奸佞之人,但江楚言不听,还总是跟你说修的好话,你觉得主公被蒙蔽了双眼,需要你这个忠臣站出来,勇敢谏言。

  

于是,你假戏真做,和江楚言生闷气,但这似乎并不奏效,为此你很伤脑筋。正巧林初之将人叫进书房,你福至心灵,认为这正是借用林初之之手让自家主公清醒的好机会,因此,在经历了痛苦的内心挣扎后,你决定出卖自家主公,向林初之告发他去打电竞的事(但是要有证据,不能空口无凭,也就是说你需要在搜证中获得江楚言参加电竞比赛的证据才可以揭发检举,不然你不可以向林初之透露这一信息)。但你的忠臣属性让你内心十分愧疚,决定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替主受责,就算做不到,至少也要陪同受责,你才能心安。于是,你给自己按了一个监督不利的罪名,还特意在房间里准备了十九比赛的直播间截图证明你知道他打比赛的事,故意不管,理应同罪。

  

[任务]

1.帮助江楚言隐瞒给孔怀准备的惊喜(20分)。

2.揭发楚言去电竞比赛的事,并力求替楚言挨打(80分),如果不能替之,退求其次,与他一起挨打(60)。

3.你与修的关系不是很好,修似乎知道楚言的惊喜准备,并打算告诉孔怀,你要防着点他。

 

【林初之的剧本】

你是武术世家的下一任接班人,拿过所有叫得上名字的武术比赛的冠军,也是棋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棋圣,是学术界巨佬孔怀的师弟,更是“神童”江楚言的师父。对于最后这个职位,你表示既喜爱又头痛。这小崽子表面对你毕恭毕敬大气都不敢乱喘,背地里却尽是小主意,偏还脆生得很,让你不敢下重手惩治,实在令人又爱又气。

  

二十多天前,你发现这小崽子又有些不对劲。对你布置的围棋任务,他的完成质量明显下降,孔怀也为此找你抱怨过,说楚言最近的科研劲头不如从前足。前天,他来找你们请假,说是本科玩得好的几个朋友要来A市看他,想要请一天假做导游,你虽然对他最近的学习状态有所不满,但不想过分束缚孩子的天性,还是同意了。

心思灵活的你总觉得小兔崽子最近有事瞒着你们,这一天的假期请求也有些蹊跷,不过出于尊重,你并没有跟踪孩子,只是派了手下暗中保护,却没有过问细节——这是你一直以来秉承的师徒间的尊重原则。

  

提到尊重。十天前,你发现徒弟略显慌张地从你的房间出来,跟你说是在打扫卫生。你倒不是不相信徒弟,只是出于家住继承人谨慎的本能,检查了屋内的物品,发现日记被人动过——这小兔崽子竟然偷看了你的日记!根据日记的变化,你分析出他看的那一页应该是被你撕掉的一页,记录的是你幼时用心为父亲准备生日贺礼却被亲生父亲以“不务正业”为由狠心惩罚的事件。你觉得需要让徒弟知道尊重别人隐私的重要性,但你并不是急性子,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找徒弟算账,而是耐心等待,给孩子一个主动坦白的机会。

  

昨天,你发现徒弟放假回来后有些亢奋,身上还沾着彩带的碎片,状态明显与平日不同,你对小九的行迹产生了怀疑。今天,八月三日,距你发现徒弟学习状态下降已经过了足足二十三天,你不打算再这么放任下去,计划与孩子谈谈心。你暗中许诺,如果徒弟主动坦白,你就从轻处置,如果他有所隐瞒,你必要给这小兔崽子好好长长记性。

  

于是你将徒弟叫来了书房,他果然在于你虚与委蛇。

  

[任务]

1.总结目前你知道的徒弟的错处(答对一条+10分,答错一条-10分)。

2.对质时,你觉得小兔子的眼神躲躲闪闪,直觉告诉你他有事瞒着你,但你并不清楚是什么事情,你需要通过搜证找出小兔子的所有错处,列出来。(答对一条+20分,答错一条-10)

3.虽然小兔子很气人,但你终究护徒心切,不想让孔怀对他一过二罚,所以在你责打了孩子之后,希望替徒弟抗下师兄的责罚。但是能够说服孔怀打你不打他(或者都不打)的办法只有一个,你需要找到其中关键并给出说服孔怀的说辞(提示:这与小兔子的隐藏行为有关,你需要找出兔崽子到底瞒着你做了哪些事)(40分)。

 

【孔怀的剧本】

你是全年无休的科研狂魔,广受赞誉的业界巨擘,也是无数学子的人生导师。但你总觉得自己的教育生涯在小弟子身上遭遇了滑铁卢。江楚言的教育问题一直令你很头痛,经过前一阵子的高压政策,他已经消停了不少,很久没惹过事儿了。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最近你发现小兔崽子又有些夹不住尾巴了——之前颇为高昂的科研劲头不知为何消了下去,一连几天他交给你的任务都难以入目,连你的身份证号310903198008103517都填错了一位。你以为是他现在的精力用在了其他方面,可林初之也有意无意跟你提过江楚言最近学棋亦不怎么上心。

  

你有些生气,但为了不冤枉弟子,你没有急着发作,而是尝试着去了解孩子最近的生活状态。偶然一次,你因为喝茶时不小心弄脏了衣服,回来更换时意外发现小兔崽子竟在公寓里跟时磊吵架,二人吵得十分激烈,你有些担忧,所以又宽容了几日,等他情绪恢复,没有因为功课的事情过分苛责。

  

但过了几日江楚言非但没有改进,还向你请了一天假,说是大学同学来找你玩,想要当一天导游陪玩,你并未多想就应了下来。

  

只是距离他状态下滑已经二十三天过去了,小兔崽子的学业仍旧没有起色,你有些担心,听说初之也忍无可忍决定找孩子谈话,你十分支持,也希望能借此机会找出小兔子状态下滑的原因。

  

于是,你跟林初之商量好,今日要对小兔子进行三堂会审。你一早就在书房边科研边等他们的到来了。

 

[任务]

1.找出小兔子状态下滑的真正原因(找对+50,找错-30)

2.责罚小兔子,并以合理的理由拒绝林初之想要替徒弟受罚的要求(50分)。

 

 

【修的剧本】

你是富家子弟,也是电竞天才,但这些你都不是很在意,你最在意的是能否成为江楚言的男朋友,所以你总是主动创造接近江楚言的机会。皇天不负有心人,你们收到了其他战队的战书,这是一场你们年少轻狂时应下的挑战,你们无法拒绝,否则会失信于你们的粉丝。你对挑战赛的兴趣不大,但如果因此能够再度与你的小公主并肩作战,你求之不得,因此你明知打这场比赛可能会给你的小公主带来苦难,也还是应了。

  

当然,作为一名温柔体贴的绅士,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楚言受苦,所以你想了一些办法替人隐瞒,比如比赛时给江楚言带了面具,换了名字,比如组织余下队员编织了一个野营的谎话,还附带了照片。你希望能用这些小手段帮助楚言蒙混过关。

  

此外,你还听说江楚言最近在给孔怀准备生日惊喜,你认为这是一个求情的好借口,如果孔怀和林初之得知了楚言的用心,或许就能饶人一命,奈何江楚言像个傻子,宁可自己挨打也不愿暴露,令人头痛。因此你想找到证据向孔怀和林初之证明,江楚言正在用一片赤子之心为他们准备惊喜,企图为自家小公主躲过这次责打。

  

[任务]

1.你要尽可能替楚言隐瞒他真的参加了电竞比赛的事。注意时磊,这个不知变通的愣头青知道了楚言的所作所为,似乎有大义灭亲的趋势,你要尽量阻止他的检举揭发(40)。

2.时磊想要替主挨打,你可以从旁加一把火,为他挨打寻找一些证据,让他没有力气举报你的小公主(20分)。

3.你需要找到证据证明江楚言正在为孔怀和林初之筹备生日会,力求为小九减刑(60)。

 

【师娘的剧本】

你是静则温婉可人,动则雷厉风行的校长大人,也是这个家食物链的最顶层。但你更希望这个食物链并不存在。你一直奉行“文教”,认为教育应该以感化为主,对自己丈夫孔怀和弟弟林初之的教育理念并不认同,不过这二位也算为了孩子操碎了心,你虽不支持,却也没有明确反对过,一直是“只要他们不过火你就不闻不问”的态度。

  

前几天小兔子(江楚言)来找你,表明想要为了孔怀策划一场生日宴,他知道很难瞒过你的慧眼,所以主动找你坦白,希望你能帮他保守秘密,你欣然同意,但是你与小兔子签订了一个君子协议,即生日结束后必须尽快找回学习状态,他在上面署了名。

  

[任务]

1.如果小兔子为孔怀准备生日宴的事情被发现,林初之想要因此罚他,你需要拦住林初之。拦住林初之的方法只有一种,就藏在【林初之】的搜证证据里,你需要根据搜集到的资料想出能够说服林初之不因为准备礼物这件事责打小九的唯一一种说辞。(100)

2.如果小兔子因为其他事情挨打,你不必插手,甚至可以选择与林和孔统一战线。


·2·开端

【剧情开始】

最近的江楚言学习状态出现了严重下滑,不单科研效率低,工作总出纰漏,学棋也不够上心,孔怀和林初之都发现了问题,一直在等待江楚言的主动坦白,然而二人经过二十余日的忍耐后也没能等到,终于,林初之和孔怀在8月3日这一天对江楚言发起了三堂会审。

  

当晚,孔怀已经在书房等候,林初之在客厅蹲守回家的江楚言,修有些担心楚言的安危,在公寓楼下徘徊时遇到了时磊,二人对视一眼,一同上楼想找楚言,正好碰上了林初之、孔怀和楚言对峙的场景。赵北鸢洗了水果想给江楚言,找了一圈没见到人,路过书房时听见里面有声音,推门而入。

  

此时,林初之率先开口:“跪下。”

  

江楚言愣神片刻,虽然有些突然,但还是听命照做。

  

林初之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可有什么事想与为师坦白?”

  

江楚言:“_____(自由发挥)”

  

林初之:“_____”

……


·3·证据

见彩蛋。


·4·结局(不同情况将走向不同结局)

【结局一·生日惊喜和偷去电竞比赛都瞒过了林初之与孔怀(或者只有偷去电竞比赛隐瞒成功)。】江楚言未被制裁,过后忍不住想:这次的错师父竟然没有发现,看来师父的智商也不过如此,以后多偷懒似乎也没关系。……此后江楚言愈发顽劣叛逆,不服管教。

【结局二·生日惊喜瞒过了,电竞比赛未瞒过】江楚言被二位师长一同狠狠收拾了一顿,又被追加了额外课业,以至于没有时间再准备生日惊喜,生日当天搞得一团糟,并不似小孩儿期待得那般愉快,以至于江楚言独自沉闷了很久。

  

【结局三·都没瞒过,且师娘劝说失败(没有发现日记的秘密)】孔怀考虑到孩子的孝心,没有过多教育,但林初之对徒弟说谎、违背约定的事异常愤怒,狠责了徒弟一顿,致使此后两个月的时间,江楚言都不怎么敢主动找林初之。但孔怀的生日宴气氛相对和谐,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少年内心的创伤。

  

【结局四·都没瞒过,师娘劝说成功(发现了日记的秘密,并以林初之幼时的经历来劝说)】孔怀感动于学生的孝心,与赵北鸢一同劝说林初之,最终这场会审以说教结束,二人未再苛责弟子,江楚言感念师父师伯的宽容和耐心,暗自发誓再不犯类似的错。生日会和谐进行,这一场会审后,在场所有人的关系似乎更加亲近了。

————————


流程(dm须知)

1.所有人阅读剧本

2.dm阅读开端,并引导玩家产生讨论

3.一轮搜证,每人可搜两条

4.讨论(20min)

5.二轮搜在,每人两条

6.讨论(40min)

7.dm引导玩家回答下列问题

磊儿对老林的请罚:

林初之对小九的判罪总结(师娘可以插话影响判决,但需要出示证据):

老林对磊儿的判罪总结(修可以插话影响判决,但需要合理说辞):

老林对孔怀的请罚:

孔怀对江楚言的判决:

孔怀对林初之的判决:

8.问题回答完毕,查询对应结局。


槭白枫
摸个梅花师徒,青凤太难画了,呜...

摸个梅花师徒,青凤太难画了,呜呜
袖子似乎画错了x

十三:师傅开始练功了,记笔记记笔记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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