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悬锋城猫大王的抚养手册【厄敌】
小敌你是只可爱的小橘猫
原著背景。让经验丰富的白老师教教大家如何养猫!ooc警告⚠️⚠️⚠️ 新手文笔 不喜勿喷🦀🦀
正文:
万敌是一只看起来凶凶的橘色小猫,不过在它凶狠的外表下,是一颗炽热温柔的心脏
第一:万敌是一只只对甜品展露微笑的猫
白厄一开始觉得这只猫太容易炸毛,所以想着和他相处应该以毒攻毒。他们时常拌嘴,就算...有时候白厄确实被万敌生气时说出口的话伤到,但白厄也觉得这就是猫的特性,也就没改
直到上次他急匆匆从外地赶回奥赫玛时不小心瞧见万敌在甜品店门口买甜食的时候他才彻底改观
他缓缓慢下脚步,疑惑不解的看着离自己不远的甜品店门口双...
小敌你是只可爱的小橘猫
原著背景。让经验丰富的白老师教教大家如何养猫!ooc警告⚠️⚠️⚠️ 新手文笔 不喜勿喷🦀🦀
正文:
万敌是一只看起来凶凶的橘色小猫,不过在它凶狠的外表下,是一颗炽热温柔的心脏
第一:万敌是一只只对甜品展露微笑的猫
白厄一开始觉得这只猫太容易炸毛,所以想着和他相处应该以毒攻毒。他们时常拌嘴,就算...有时候白厄确实被万敌生气时说出口的话伤到,但白厄也觉得这就是猫的特性,也就没改
直到上次他急匆匆从外地赶回奥赫玛时不小心瞧见万敌在甜品店门口买甜食的时候他才彻底改观
他缓缓慢下脚步,疑惑不解的看着离自己不远的甜品店门口双手抱胸的金发男人。万敌时不时往店里看一眼,又向旁边看几眼,白厄看得十分迷惑。他这是在干嘛
“来,给你的蜜饼”店里的老太太从小窗口伸出手,将褐色的袋子放在架子上递给万敌
“谢谢您”
老人家笑着摇摇头:“不谢了,祝你今天愉快万敌”万敌拿起袋子转身朝白厄这个方向走来。他脸上展露着平常没有的笑容,不是在战场上致胜的笑容,也不是在别人面前挂在脸上的假笑。这是一种温暖的微笑
白厄自那次巧合以后,几乎天天在那个时间点都可以看到万敌买东西的身影。好吧他说真的,一开始以为他是帮别人代购,直到后面见他在屋顶上偷偷品尝后他才敢相信,这位悬锋城最坚毅的战士,既然藏着这么一个可爱的少女心
话说,现在想起来他得多亏那几次意外的帮助,这让他上次惹万敌生气的时候没有狼狈的被缇宝老师送去医院。这是一项保密的知识点,要着重记笔记
第二:万敌是一只容易吃醋且难哄的猫
万敌的脾气有时候非常不好,甚至是莫名其妙的就生气了。白厄对此深有体会,毕竟就算他是个专业的养猫老师也对此情况没有任何力气和手段
就举个例子。他上次带着万敌去奥赫玛当地民众举行的音乐会玩,游玩的路程中,有几个小姑娘跑上来向他要签名。白厄不好推辞她们 也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在原地拖了会。人走后,他下意识向后伸手去拉万敌,结果摸了个空
他着急的四处张望,结果就瞧见万敌一个人躲在群众角落里默不作声。他还偷偷偏过头来看白厄,幅度很小。白厄打颤,他立马意识到这又是惹猫生气了
“你怎么不等我?”他立即跑过去,想牵万敌的手却见他立马甩开自己,头向旁边转“哎...我不是故意的万敌,而且人家是姑娘嘛,不好推辞...”
他整个身子贴着万敌,乖巧的垂下脑袋叹气:“原谅我嘛...看在我这么诚恳的份上”他把头靠在万敌肩上,讨好的蹭蹭万敌的脸
“...哼”结果没太理想。万敌推开他的头,转身就朝前面走去。后面为了哄猫,他买了3个甜品店的新品,在路上思考了无数遍自己的证词才换来橘猫的假笑...但好歹猫不生气了嘛
好吧,每次这个情况发生都有点...损失惨重。这是最难控制的情况。遇到这种情况,白老师推荐你先检查检查自己的钱包保底多少,或者耐力多少。
哦还有一个提示,猫可不是只吃别人的醋的,猫什么醋都吃,所以要小心一些
第三:万敌是一只容易炸毛的猫
他家橘猫的脾气不怎么好。有时候生气就会逮着人使劲挠,或者发脾气冷漠人,开始长达不确定时间的冷暴力。这非常磨人。白厄依稀记得上次把他惹炸毛,被打进医院是有多不好受。
“他那会连下地都困难,在床上还能笑都很牵强了”这是后期拜访他的朋友那刻夏的评价
“哎,我怎么知道他们的小矛盾可以闹到这一步,我已经告知过他家属少发脾气打这人了”这是主治医生风堇的评价
“小白在路上还能和我讲话呢”缇宝摆摆手说:“哎,这两个孩子就是这样,老是吵架”这是送他上医院的缇宝老师的评价
万敌打人疼吗?笑话,你觉得一个战士的拳头难道是轻巧的吗?不过对于亲眼看到过他在战场战斗时的景象的白厄,他已经觉得万敌打自己的力度小了很多...但这不代表不疼
所以说,如果猫要对你发起进攻,白老师推荐你当场认错不要觉得面子重要就一直和猫斗。还另一种情况,就是猫对你冷暴力
其实这还算是...代价最低的惩罚吧。白厄清楚万敌每次这样都是赌气,其实他心里自己这样也不好受,但是就不乐意开口。当你主动去找他,他又好面子的把你挡在门外头
让人觉得他很矛盾,但万敌就是这样,不喜欢太展露过激的情绪
如果不是必须要找你解决的问题或事,他绝对可以做到连眼神都不给你。白厄第一次吃这鳖的时候,闹腾的他一个晚上没有睡觉,一直在想自己到底是干什么了
最后是持续了一个月的状态才让万敌解气和好的。白老师心累,但是却没有任何办法。这种时候最好顺着他走,不然就要加重的
第四:万敌是一只与别的小猫不同的猫
他认识两只猫,一只是赛飞儿,那只热爱收藏金币的白猫。另一只就是万敌
赛飞儿是一只好哄的猫。姑娘家每次闹脾气只要一枚金币就可以换回来她的笑容。小白猫特喜欢出门玩,只要带她去个小景区她就可以在那待上一整天
但万敌要特殊
万敌热衷于斗争,生命大多数时候都在带着族人征战。爱好除了喜欢甜品这一点非常明显外,其他需要长期的观察来推测。白厄没有特意问过这个,一方面是万敌也绝对不可能说出来,另一方面就是,长期备受争论且征战在沙场的战士,会为保护自己而藏起来一切情绪流露
第五:万敌是一只不怎么粘人的猫
白厄见过的小猫基本都很粘人,如风堇之前养的小三花。小家伙是个自来熟,只要手上握着吃的它就屁颠屁颠的粘了过来。只有他家的猫,喜欢与所有人保持距离。白厄算个例外,但是差别也不大
平常白厄要找他的时候都要找久点,日常都见不到万敌人影。白厄当然清楚他忙,但是他确实想粘着小猫一点。猫有时候心情好会同意给他当靠枕用,但是这很罕见
白厄晚上问过他,为什么不让他贴。万敌给了他一个白眼,随后评价他说,他是一只特粘人的萨摩耶,但是他不是一个粘人的猫。
不粘人的橘猫。
白厄还是喜欢冬季。翁法罗斯的冬季还是很寒冷的,但是不经常下雪。那会他和万敌都不喜欢出门,就呆在家里待上平淡的一天
橘猫那个时候特别粘人
白厄无论是干什么万敌都会很自觉的跟上,除去去卫生间的时候。别看这只橘猫春夏秋的时候光着上身,但一到冬季他套的毛毯比白厄还多
一旦平静下来万敌就喜欢贴在他肩上,不是特别近的距离,但是够挽回前阵子白厄没有拿到的温暖了。万敌的身上带点石榴的香味,可能确实被石榴汁发酵透了
但白厄喜欢这个味道
他总下意识把万敌拥在怀抱里,下巴窝在对方肩窝里。万敌虽然嘴上说着这样痒,但是他没有推开白厄。
猫冬季的时候很爱睡觉
白厄会发现有时候做事,万敌的注意力很低。他看两分钟几乎就要到头睡去。烤火也是,被白厄拉着看电视也是,听白厄讲笑话也是
冬季是对白厄来说,意义特别的季节
扯远了,我们看看下个知识点是什么!
第六:万敌是一只伤心就喜欢自己默默流泪是猫
万敌虽然表面上不乐意展露情绪,但不代表他真的坚强到没有情绪,不需要人注视。相反他最需要有人可以与他一起分担情绪
万敌小时候的事,是阿格莱雅和白厄说的。“他是一个坚强同时也脆弱的战士”阿格莱雅无奈的垂下头:“虽说他是悬锋城的王子,但从小却没被当成王子来照顾,他的母亲被父亲刺杀,被自己的父亲扔进冥河,靠着意志长大
“所有人都看不好他的时候,他用自己的举动向他们证明了自己。但是...我最想向你表达的是”阿格莱雅抬眼对着白厄笑道:“你家的猫是最需要呵护和爱的猫”
悬锋城的猫大王是最勇敢的猫,也是最脆弱的猫
第一次见万敌哭,还是在他们吵架后的一周。那次是白厄印象最深刻的一次争吵。因为万敌在他们说好同行时又突然半路离开,待大家在废墟中找到万敌的时候,他的身上又添了不少伤口
白厄咬紧牙关,本想吞回激动的情绪,却见万敌毫不在意从地上站起,从大家身侧擦肩而过背对大家道他还可以战斗时,白厄实在是压不住愤怒的情绪,转身扯着万敌的衣服,将对方拽到自己面前怒吼:“你到底清不清楚你现在的情况!?谁需要你在这里逞英雄?”
“白厄,放——”
“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过要同行的!你个骗子!”
见情况不对的星和丹恒立马跑过来开他们两个。白厄不解气正想挣脱开他们却见缇宝站在面前一脸生气的看着他“小白!这太过分啦!”
随后遐蝶带着万敌离开了现场,只剩白厄一个人在原地吃愣。他当时正是气头上,直接甩手走人。那天他赌气,没有回家
直到赛飞儿跑到他就住的旅馆来找他他才知道,原来昨天万敌拜托他们找了白厄到了现在。他突然想起来阿格莱雅的话,才知道自己做事有多冲动
抱着心虚的心情回家时,他想了很多。比如进门就被捶出家门,比如进门又被冷暴力一个月,比如......很多很多辩词在脑海划过,直到他打开家门
没有任何的声响,只有淡淡的,轻轻的哭声
...哭声?他刚进门就愣住了。直到关上门看清楚后才见万敌正坐在沙发上。“...万敌?”他试探着问
“你昨天去哪了?”
他的眼眶是赤红的,甚至肉眼可见有些肿。白厄哏咽着,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你知道...大家找了你多久”万敌的声音是颤抖的,说出来的字谈吐不清,但对白厄来说,震耳欲聋
“...白厄...”被叫名字的人抬眼一看,面前的橘猫身子都在微微发颤。他在试图忍住情绪“你有本事不回家...现在没有...没有本事说话吗?”
白厄不为所动
“你说——”下一刻他的身体坠入一个温暖的拥抱里。白厄头乖巧的趴在他颤抖的肩窝上,和他记忆里的冬季一样。只是猫这次在反抗“走开...滚!”
白厄没有反应,只是拽紧手心。“滚!”万敌用力推开他的肩膀,却被他抱的更紧。“抱歉”他听白厄在耳畔说“我不该发脾气...不该让你一个人承受所以负情绪”
他感到万敌的力气逐渐变小,直到耳旁再次传来微弱的哭声。他松开手去握万敌想遮住脸的手“不用在我面前隐藏自己的情绪...”他用指尖为爱人擦去滑落的泪珠。归还给他一个来迟的吻
再坚强的猫都会落泪,更何况是一只饱经风霜的小猫
第七:万敌是独属于他的猫
爱一只猫不是给他买很多不同的玩具,不是张口闭口就是承诺永久的爱。爱一只猫是不需要任何多余的承诺的。猫需要你的表现,需要你的陪伴,需要你的共鸣
万敌是白老师最爱的猫
小彩蛋
白厄:同学们会了吗!
同学们:(沉默是金)
同学们:...老师,你的爱情史好伟大...
——————————
写完啦!不止小狗会哭哭,小猫也是脆弱需要呵护的。谢谢看到这里的大家!💖你
「幽灵小队x你」青春幽灵会不会捡到跛腿小狼
*幽灵小队x你,插播一条纪录片,全员动物塑,也许会有后续。
*谢谢你来看,谢谢你!
极地。
世界上所有的坏天气都在这儿养老。极光,冰冠,银装素裹的自然以永不结束的寒冬考验着冻土的居民,稀少的食物使生活难以为继。
狼群。
就算是顶端掠食者,独自成行在极地也只有一种下场——冻成冰块。夜里肆虐的风雪灌进皮毛,和家人们蜷缩在一起的狼才有机会迎接明天的太阳,尽管那阳光并不十分温暖。
而Ghosts是这里的异类。
与一般的狼群不同,Ghosts从不逃避而是直面天灾,寒冷将使他们的敌人虚弱,生灵避之不及的风雪陪伴他们追逐猎物。没有人类知晓这支狼群的行踪,也从未有人目......
*幽灵小队x你,插播一条纪录片,全员动物塑,也许会有后续。
*谢谢你来看,谢谢你!
极地。
世界上所有的坏天气都在这儿养老。极光,冰冠,银装素裹的自然以永不结束的寒冬考验着冻土的居民,稀少的食物使生活难以为继。
狼群。
就算是顶端掠食者,独自成行在极地也只有一种下场——冻成冰块。夜里肆虐的风雪灌进皮毛,和家人们蜷缩在一起的狼才有机会迎接明天的太阳,尽管那阳光并不十分温暖。
而Ghosts是这里的异类。
与一般的狼群不同,Ghosts从不逃避而是直面天灾,寒冷将使他们的敌人虚弱,生灵避之不及的风雪陪伴他们追逐猎物。没有人类知晓这支狼群的行踪,也从未有人目击过他们的狩猎,只有麝牛被啃食殆尽的尸骸揭示了这片雪原或许有幽灵存在。
Ghosts是狼群里的精英小队,规模最大的时期也不过拥有十五位成员。出于不明原因,现今的数量是只手可数的五——狼王,以及其他四只成年雄性狼,缺席的雌性阿尔法和可以生育的成员,在另一方面,使这支战力极强的小队成为了违背自然界生存繁衍天性的单身汉团伙。
但Ghosts不在乎这个,或者说,至少目前有更值得他们在乎的事情。
他们的头狼Elias失踪了。
Elias,强大而仁慈的狼王,九年以来一直指挥着Ghosts的狩猎,从未有过下级狼对他的首领之位提出微词或挑战。按照狼的寿命,他已步入老年,黑灰色的皮毛随着年月流逝染上了越来越多极地的白霜。
这只战功赫赫的黑狼一生只有过一次败绩,始终挚爱着青年时期那位与自己坠入爱河的雌性阿尔法。那位女性战士,伟大的母亲,为他诞育了一对黑狼兄弟,在没有任何家族成员察觉异样的情况下,以不输狼王的坚强忍着无尽的痛楚坚持了八周,直至小狼Logan彻底断奶,才满含不能亲自训练幼狼的遗憾在风雪里溘然而逝。
这对整个家族来说都是个沉痛的打击。那一夜的夜空缥缈着翡翠色的磁流,狼群的长嚎,幽灵未宣之于人的悲恸扑落松木枝桠簌簌的雪尘,泪水冻结了整个寒冬。Hesh和Logan被父亲与Merrick从妈妈仍然柔软的皮毛里叼走,尚未开智的心灵懵懂地明白了这些尝起来冰凉的雪花将会率先埋葬他们生命里最重要的家人。
而今两年过去,黑狼兄弟已被训练成无愧幽灵名号的猎手。父亲日益沉默,望着他们的目光日渐如当年看着他们在爱人怀里打滚时那般慈爱与骄傲。终于,在一个夜晚,他走上山头。
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他也许是去巡查领地,遭遇暴雪而暂避山洞,也许是去驱赶入侵者,也许觉察自己的年迈将成为拖累,不辞而别。对一般的狼群来说,这是个改朝换代的时期,而与一般的狼群不同,Ghosts没有推选新的狼王。
他们出发了。
Merrick,这匹年轻时期就跟随在狼王身侧的银狼,如今正值壮年,凛厉的行动风格与无可挑剔的狩猎能力使其成为Elias离去后领导这支精英小队的不二狼选。而与他平日表现出的冷峻截然不符,他没有褫夺老狼王的位置,反而带着青年狼们踏上了找寻家人的路途。
Keegan对此没有提出异议,加入 Ghosts的时候他甚至尚未成年,Elias以养父般的宽容接纳了这只从远方流浪来的孤狼,和Merrick一起训练他的狩猎。他们很快发现他的天赋,日复一日的磨练使他本就安静的性格趋于寂静,少见的纯白毛色更为他在雪地里蛰伏,无声无息地接近猎物带来了极大的优势。
他总是咬出追猎的关键一击,但总愿意成为最后进食的狼,也许与他刻意保持自身的体重有关。哪怕在食物最充沛的季节,Keegan的毛发也不如其他狼的蓬松,修长的四足和踩雪无痕的行走方式偶尔会被错认性别,而亲眼目睹他独自狩猎雄鹿,在一边观摩技巧的兄弟俩没有认错过。
极地白雪皑皑,覆雪的地面轻轻一踩就会陷进去,狼群追寻着冷风里不怎么明晰的气味,远离长久以来狩猎的领地,越过山脉,抵达平原。
Logan一路嗅着,平原的风较为温和,浓烈的皮毛味触着他的鼻头,那是一群麝牛,聚集取暖的野兽打结的毛结着白冰。他耸耸鼻尖,猛地冲了进去。
尽管没有收到信号,Hesh紧随其后,迈动四足接应在受惊而横冲直撞的麝牛群里跑动的兄弟,为他吸引火力,分出一道可供通过的隙口。场面混乱,Merrick在高处旁观这一堪称鲁莽的行动,并不打算加入这场毫无组织的狩猎。
然而这不是一场一时兴起的狩猎,抑或青年狼不合时宜的玩闹。兄弟俩以默契的配合赶走了冻得发抖的庞然巨兽,从混战中脱身。Logan小步跑回山坡,放下了一直衔在嘴里的东西。
那是一只小狼。
准确地说,是一只雌性幼狼,瘦小的模样看起来不过三个月大,棕褐色的皮毛乱糟糟,被Logan的口水一沾更是湿漉漉。在四只成年狼的注视里,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甩了下脑袋,欢快地蹦蹦跳跳,朝着最近的长腿扑了上去。
她毛茸茸地粘上了Keegan,似乎把这只身形修长、毛色温柔的狼当成了可以依靠的母亲。Keegan低头看着,并未有所行动。
Logan舔着小狼脑袋上的乱毛,Hesh凑近嗅嗅,确认了她身上那一点熟悉的气味。那味道来自Elias,他肯定曾经在此歇息,短暂地照顾过这只小狼。
狼崽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存活。她的母亲去了哪里?是谁把她留在这里的?Elias一定也想过这些问题。他喂过她,从她嘴边毛上沾着的血迹可以看出来,而他之后遇到了什么事,不得不放弃她,使这只不能自力更生的小狼不幸落进麝牛群的包围,差点儿被践踏,这是他们需要解决的问题。
小狼不是什么问题,Merrick没打算带她走——幼崽一天没法走得太远,无疑会拖慢他们的赶路。
银狼径直向前走,Logan还在努力舔着那簇怎么也舔不好的乱毛,早已把小狼身上舔得溜光顺滑的Hesh发觉头狼走得越来越远,碰碰弟弟的身侧。
同样看了眼Merrick的背影,保持不动一直被小狼依偎着的Keegen低下头,舔了舔幼崽的眼睛。狼崽被舔得闭眼后仰,他轻盈地迈出双腿,朝着头狼追了过去。
Logan最后一个走,走的时候还反反复复地回头。看见小狼一直傻乎乎地在山坡上远望,仿佛期待他们只是去狩猎,他折返了回来,用鼻头拱了拱她,暗示她可以跟上来。
如果她跟着他们,至少他可以在休息时间回头喂她。
小狼是聪明的小狼,Logan再一次跟上队伍的时候,再回头已看见棕褐色的身影跟了过来,小小的,像一颗松果。
Merrick假装不知道,循着气味向前。小狼走得很慢,Logan在没有听见爪子划拉软雪的的细小声响后时常会转身查看。终于,再一次把小狼从雪里拱出来的时候,站在他面前的Merrick从喉咙里溢出低沉的威胁。
Logan被禁止再管她,Hesh接替弟弟去帮忙的偷摸行径也被发现后,Merrick亲自叼起了小狼,把她放到了远离他们的一处高地。
被放下来之后,满身软毛的狼崽意图磨蹭这只高大的银狼,只跌了个踉跄。
Keegen自始至终安静地观察着。他有一个问题,而那个问题在看见小狼跌跌撞撞地滑落雪坡,再一瘸一拐坚持不懈地赶来的时候得到了答案。
她是一只跛腿小狼。
她的右后足无法支撑她平稳行走,也难怪她总是跌倒。她为何被抛弃,他大概也有了答案。
狼群是残酷的,她的缺陷注定她无法活过这个冬天。Merrick也知道。银灰色的狼站在他的身侧,沉默地目睹了那只跛腿的小狼努力地穿越积雪,咧着傻乎乎的笑容游了过来。
暂且原地休息。
狼群出发前进行了狩猎,走了这么远也依然有所余裕,此刻只是趴伏着小憩。小狼在不远的地方,也许终于明白了头狼的意思,保持距离,没有再接近。
走了这么久也饿了,她于是自食其力,学着北极狐的捕猎方式,拎起前足,然后一头扎进雪堆,试图抓获点啮齿动物来填饱饥饿的胃。
但她失败了,原因有二。其一,她不是北极狐。其二,她只是扑着玩。身处一生中最孱弱的时期,没有足够的食物,她很快就会因为饿得无法动弹而成为鸦的午餐。
Keegan不会让这件事发生。
天色已暗,晦蓝的光线笼罩着模模糊糊的阴影,小狼蜷缩了起来,维持核心最后一点体温,舌尖舔着地面的雪,试图用融化的水缓解疼痛。她尚且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胃好像在抓挠自己的腹部,但闻见那一点扑上鼻尖的甜腥味后,本能还是拽着她挣扎着站了起来。
那只有着蓝眼睛的白狼叼来一只野兔,他撕开了对小狼来说也许要花些力气撕咬的皮毛,将热腾腾的内里拱到她眼前。
这是鲜美的一餐。Keegan在小狼进食的时候舔着她的后足,那只残缺的腿被覆着倒刺的舌仔细地梳理毛发,可怜地微微瑟缩。
他耐心地等待她吃完这一餐,然后低下头,吻部轻触她的鼻尖,温热的舌头舔去她嘴边沾着的血迹。
小狼接受着年长者的舔舐,这样温柔的力道让她想起家族里的母亲。
于是她也仰起脑袋,轻轻舔舐他吻部那一点濡湿了洁白毛发的鲜血。
Keegan叼着小狼回来,Merrick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长久的相处使他不必费心去想就知道他们决不会抛弃这只残疾的幼崽。Elias不会,Elias亲自训练出来的他们不会。
他也不会。
Merrick默许了,Logan自此可以光明正大地练习怎么给狼崽舔毛,被他舔过的小狼往往仿佛刚遭遇了一场台风。Hesh毕竟有过给弟弟舔毛的经验,常常担任台风过境后的重建工作,把小狼舔回原样。
虽然Logan舔毛技术很差,小狼似乎最喜欢窝在他身上睡觉。也许是Logan的皮毛里有着她喜欢的味道,也许只是因为黑狼的体温最高,小狼玩累了后总爱往形影不离的黑狼兄弟里一钻,酣睡里成为一块奥利奥饼干被加热的巧克力夹心。
多了一张嘴要养,Merrick在食谱上添了鹿一项,免得兄弟俩为讨小狼欢心而去抓啮齿动物给她做零嘴。Keegan偶尔还是会去捕野兔,看护小狼在追兔子的游戏里获得乐趣,也负责兔子跑太远后为了不浪费食物而采取相关行为。
就这样寻觅着Elias的行踪,一路狩猎,小队往极地的边境行进。这个冬季本会夭折的小狼茁壮成长,四肢慢慢抽条,毛发渐渐丰沛,不再有野兔能从她的追捕里逃脱。
六个月的严冬过去,春季,换毛期如期而至,Merrick烦不胜烦。他本身属毛发厚实的一档,掉毛多,小狼的毛飘得更是漫天飞絮,好像一口气吹光了整片田里的蒲公英。偏偏这个时期她还总爱蹭到他身边来,搞得毛全混在一起,毛色杂得乱七八糟。
小狼对头狼的心思一无所知,仍然快乐地贴在银狼的身侧,小步快跑着与他并行,索求狩猎后的嘉奖。
年轻的狼精力充沛,通常担任追逐猎物的职责,但Merrick没有打算让她加入狩猎的行列。她本来应该旁观,而在Hesh与Logan锁定猎物进行追击的时候,不知怎的,也不知从哪里,她蹿了出来,依旧跛着腿,却以短时间的爆发力不要命般地狂奔,缩短距离直至最终跟上团队,趁Logan拖住猎物后咬住了那只乏力乱蹬的腿。
是他咬断猎物喉咙的,所以那时候她的眼睛他看得清楚,她在为自己是团队的一员而高兴。尽管他从未表明他们接纳了她,他们喂养她,而她知恩图报,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足够为这个家庭做出贡献。
她渴望着狩猎,不论是源于感恩还是随着成长本身蔓延出的野性,身为年长者的Merrick有必要满足她的愿望。他如当年训练黑狼兄弟般训练她,甚至提出更为严苛的要求。同一年,Keegan无声无息地为她留出进攻的位置,Hesh与Logan越来越多关注她的方位,越来越多次完成对猎物默契的包抄。
冬天来临的时候,Ghosts多了一位四足纤长的成员。她吃得饱饱,眼睛明亮,棕褐色的皮毛软和厚实,只在跑动的时候才看得出后足的残疾,而她跑动的速度不输团队里的任何一位成员,爆发的力量更是能够追上红鹿。以一次的独立的狩猎,她向Merrick证明了自己真正进入成年。
狼群仍然在寻找Elias,不知道走过了多远的路途,冰雪都将要消融,他们之间建立了爱与信任的纽带。行至极地的边境,温和的春风吹拂过毛发,灰白的蒲公英挠痒鼻尖,这一刻,年轻的狼到意识了自己的情窦初开。
Hesh率先察觉了弟弟的焦躁,日常的玩闹逐渐转化为克制的轻咬。小狼不懂为什么Logan最近总是将鼻头埋进她的腹部,但总会大方地让他享受那一块地方的温暖与柔软,毕竟小时候她也经常这么对他。
沉稳些的Hesh加入了这场活动,在小狼身侧躺了下来,埋进她的气味。
在这一瞬间,他发觉自己想成为阿尔法。
小狼似乎没有参与春天的躁动,捕猎与进食一如往常,休息时间依然热衷于给各位家庭成员舔毛。Merrick最近严令禁止她的靠近,只要有一点偷偷走来撒娇的迹象就会受到他的警告。她转而去找那位安静的导师。
Keegan一年四季保持着相同的体温,似乎和极地的冰雪融为一体。他并不排斥小狼的接近,尽管不喜欢自己的毛被除自己以外的狼弄湿,还是容忍她舔舐那根不经常被触碰的尾巴。
白狼的毛柔顺光滑,气味是雪的味道,蓝色的眼睛一如既往沉静,注视着舔毛的小狼。舔着舔着,小狼发现Keegen可能不是一只纯白色的狼。他的尾巴根部有个黑点。
而就在这一刻,她发现,她已被容许走得太近。
「克x你」差事(02)
你在日落时分醒来。
视野里摇曳着橘红色的暖光,你眯着眼睛,反应了一会,才发现那不是火烧的晚霞,而是他生起的篝火。
落日在天际燃烧,火堆的热量炙烤脸颊。枯枝哔啵地响着,你清醒了过来,周围的布局都和睡着前一样,他还坐在原来的位置。
他在烤一串蜥蜴,你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树枝和火石。剥了皮的蜥蜴在火舌上均匀地翻烤,散发出一阵甜腻到有点古怪的香味。
他好像心情很好,也很有耐心。你看了他一眼,撑着地面起身,走出庇护所,走上小丘,放远视线。
远方的落日不顾一切地燃烧着,火红的光芒遮蔽了天空,以地平线作为分界,牧豆树的树荫在渐暗下去的天色里愈发深沉。
火光在漆黑的影子...
你在日落时分醒来。
视野里摇曳着橘红色的暖光,你眯着眼睛,反应了一会,才发现那不是火烧的晚霞,而是他生起的篝火。
落日在天际燃烧,火堆的热量炙烤脸颊。枯枝哔啵地响着,你清醒了过来,周围的布局都和睡着前一样,他还坐在原来的位置。
他在烤一串蜥蜴,你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树枝和火石。剥了皮的蜥蜴在火舌上均匀地翻烤,散发出一阵甜腻到有点古怪的香味。
他好像心情很好,也很有耐心。你看了他一眼,撑着地面起身,走出庇护所,走上小丘,放远视线。
远方的落日不顾一切地燃烧着,火红的光芒遮蔽了天空,以地平线作为分界,牧豆树的树荫在渐暗下去的天色里愈发深沉。
火光在漆黑的影子上跃动,你伸了个懒腰,折返回去,在他对面坐下。
他处理食材的手法相当熟练,你托着脸颊看着,有点想询问他到底是什么。
他在你开口之前把手伸了过来,递给你一串烤蝎子。
“谢谢。”你没有接,“吃太多东西会口渴。”
他依旧没有对你的拒绝多说些什么,你猜测这是他抓来的食物。如此有限的活动范围内,他竟然还能筹备出一顿像样的晚饭……出色的求生技巧,你有点刮目相看。
“所以……”你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我猜你不能说话?”
他歪歪头。
你观察他身上有些磨损的军服,再把视线挪到他的臂章上,“你以前是名军人?”
他看着你,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你觉得是默许。
奇美拉你了解的不多,只知道他们是废土上一家搞生物制药的公司。尽管废土的东西大多都表里不如一——最常见的就是店铺声称卖牛肉,结果地下室关着邻居家的二舅——你还是搞不懂他们找退伍军人做什么。
也许更重要的是他之后的身份。
你打了个哈欠,看看天色,算了下时间,尚且充裕,允许他吃完这顿饭再走。
他烤的食物都是双数份的,烤蜥蜴和烤蝎子看着都让人没什么食欲,你没打算和他分享,盯着地面规划起路线,思忖着得加快脚程。
金属碰撞的响声吸引了你的注意。你抬起头,他很不习惯地凑近自己的手腕,将手铐咬住,往下拖了一点。
考虑到他戴着网纱确实不容易吃到东西——但你也被警告过不要过于接近,你犹豫了一下,坐近了一点。
他的视线偏了过来。没等他对你的行动有所反应,节杖抵到他的眼前。杖端铭刻着西班牙语的“善行”。
你撩起他的网纱。
先是项圈,严丝合缝地卡着他的喉咙。在只有树枝燃烧的噼啪声和呼吸的安静里,没有阻挡,你直视他的眼睛。那是双漂亮的褐色眼睛,质地仿佛猫眼石,弯起来的时候眼角压出细纹……他朝你笑了。
你帮他把迷彩网纱撩到后面——反正晚上也用不着,反而遮挡视野——就再没有更进一步的接触。
低下头,你再次盯着脚下的细沙,流动的颗粒聚集成熟悉的地图,你对将经过的每一段路出了神。
沙漠不怎么会遇到人,预计明天就能走出去。到了城区可能会遇到本地帮派,也不知道那边的变异怪物有没有增多……如果有必要的话得留下来清理一下巢穴。
但他可能等不了那么久。
你下意识地抬起眼睛,去寻找他,但他不在那个位置。
“——!!”
你瞬间激灵了起来,不是因为他走丢了——
而是因为他坐在你身边。
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你的警惕心什么时候到了不能及时察觉有人靠近的程度?……还是他耍了什么把戏。
这不对劲。
你在他的贴近中往后仰,保持着距离的界限。他的眼睛专注地盯着你握着节杖的那只手,似乎没有恶意。
对峙着,片刻的思考后,你放弃了给他一棍的想法,略微放松了戒备,容忍他靠近过来,好观察他接下来的动作。
他的脸颊贴上你的指节——这大概是他表达顺从的行为。即使戴着半指手套,你也能感觉到那一点贴上来的柔软,也许来自他的面罩。
他蹭着你的手背,侧过脑袋,褐色的眼睛认真地注视着你,瞳仁里闪动着金色的火光。他看起来那么无害,仿佛露出肚皮的小狗,向主人表露亲昵与……
你怎么会这么想?
被狗咬过的惨痛经历浮现于手背,那块皮肤仿佛重现当日被咬得鲜血淋漓的痛楚。你一下收回了手,撑着坐着的枯木,往后移了些。
“你知不知道那家公司的事?”你问他。
他没有回应,垂下眼睫,收回了视线。
他不说话,你也问不出什么来。你索性离他远点,在他进食的时间里去一边收拾行囊。
那股奇异的甜香消散了,取而代之是沙漠被晒了一整天有些干燥的太阳味。你仰起脑袋看了下天象,确定了该往哪里前行。
再往前能遇到一片巨仙人掌群,它们这时候正在开花,有着艳丽羽毛的鸟类飞过来,在里面筑了巢。
他的脚步放慢了,跟在你身后。皓月当空,你领着他经过这一片啁啾的风景,没有驻足,朝着闪烁明星的方向一路前进。
你是一名有任务在身的邮差,没有什么能拖慢你的步伐。
黎明时分,天光刚刚破晓,你蹲在地上,看着倒下去的旅伴。
你在这个时候称他为旅伴,因为货物是不会缺水而昏倒的——这比所说的三天还要短,你就不该让他吃东西。
你用杖戳戳他,没有回应。
但你还有对策。
你收好节杖,调整枪带,把挂在身前的霰弹枪转到后面,然后俯下身,手穿过他的腿弯,提起力气。
你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邮差的负重训练不是说着玩的,常年捡垃圾和背着垃圾到处跑锻炼出来的肌肉力量带个人是轻轻松松,何况这次你是轻装出行,他也不是什么两百斤大汉。
离出沙漠不远了,你脚步稳当地抱着他前行,一边辨别着方向。他在中途醒了一次,呼吸挨近你的脖颈。
你偏过脑袋躲避,但再躲也没法拉开更多的距离。很快你就感觉到脖颈贴上温热的濡湿,他在舔舐你的汗水。
你不去看他的眼睛,暗中期望他能够停止这一行为。他隔着面罩的舔舐让你觉得痒,有种被粗糙的纱摩挲着的不适。
“别这样了。”你忍耐着,加快脚步,“你会越来越渴的。”
你不能阻止他,也不能给他喝水——就算他真的很需要也不行。路程从来没有这么长过。
你差不多是跑进城区的。
说是城区,其实已久无人居住了。邮差们给它取这样的名字,不过是想告诉后来的旅人,这片颓堕委靡、遍布创痕的焦土,曾经矗立着一座直至黎明也不熄灯光的城市。
而今只剩破败的街道。倒塌的建筑、拾荒者翻出的垃圾堆积在路面,都是水泥一样的灰色。
你在暗白褪色的天空下奔跑,灰蓝的身影仿佛伯劳,越过一重重阻碍,在每个拐角轻盈地转身,没有犹豫地选择最短路线。
走的越深越会遇到人。被一杆正对面门的双管猎枪拦下时,你差点没忍住叹出那口气。
一团花里胡哨的人影挪动脚步朝你接近,你估算着时机。嗅到危机的刹那,耳畔传来锁链剧烈的哗响。怀里的人抬手掐住你的脸,你的脑袋跟着往下重重一点,在一瞬间望进他清醒的眼睛,仿佛对视荒郊上燃烧的金色太阳。
一枚子弹擦着你的头顶掠了过去。
你低着脑袋,同一时刻,揽住他腿弯的手拔出枪套里的左轮,按刚才预估的角度,没有瞄准,直接击穿了来人的大腿。
惨叫划破天际。一切都在电光石火间发生,狙击手的下一发子弹来临前,你挟着旅伴躲进掩体。
“不要乱动。”你观察了战场的局势,收回探出去的视线,叮嘱他,“五十米,我来解决。”
城区作战的掩体很多,你掐着距离,尽快解决了地面的敌人,过程中不可避免地挨了两发流弹。
还有个狙击手。
靠着水泥墙,你从挎包里拿出配件,快速组装起步枪。
狙击手所在的高台距离这有六七百米,手搓的步枪要狙过去,性能可能有点吃紧。
但不是做不到。
弹药推进枪膛,你把步枪架上掩体的缺口,屏息凝神,搜寻对面的动向。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他的呼吸爬上脊背。
你任他的气息埋落在肩颈,湿润的呼吸引起皮肤的颤栗。你忍受着瞄准,他的手指微微抬高了些枪口,然后按下扳机。
天空中爆开一道血色。
冰冷的指腹压着你扣着扳机的手指,尘埃落定后的寂静仿佛耳鸣。空荡的街区只剩下两人。你沉默了半晌,还没有找出该说什么词,他倒了下来。
银白的手铐垂落在你身前,和黑色的手环撞出一声鸣响。他伏在你背上,心跳震动着你的脊梁。
你被压得嘶了一声,“伤口好痛。”
他笑了,笑声沙哑,虚弱,仿佛方才贴在你耳畔沉稳的呼吸只是一场幻觉。
“别装了。”
你用肩膀拱开他,扒着墙壁站起来,拽着枪带拎起放在墙边的霰弹枪。
“起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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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个“不咬脖子”的约定,索隆与山治保持着亲密却又微妙的关系。在对方面前绝不示弱、死守约定的两个男人,却各自陷入了内心的纠结与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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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形】新磕的CP居然是S级(3)
※CP:条形,其余友情向
※私设如山
中国塔>>闲聊专区>>八卦
101L 黑夜不懂犬的孤【北京塔单身狗协会会长】
……
102L
吓我一跳我去……(龙队从哪儿冒出来的?不是在和昕哥吃饭吗?)
103L
是的,我证明,他们还在食堂吃饭……
104L captain龙
(微笑)
105L
所以……狗哥去吗?(第一手物料?期待.jpg)
106L 黑夜不懂犬的孤【北京...
※CP:条形,其余友情向
※私设如山
中国塔>>闲聊专区>>八卦
101L 黑夜不懂犬的孤【北京塔单身狗协会会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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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我一跳我去……(龙队从哪儿冒出来的?不是在和昕哥吃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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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证明,他们还在食堂吃饭……
104L captain龙
(微笑)
105L
所以……狗哥去吗?(第一手物料?期待.jpg)
106L 黑夜不懂犬的孤【北京塔单身狗协会会长】
回复105L:我没病。
107L 荒原天光
狗哥:不必了,宠物托运费挺贵的(x
108L 逆风
回复107L:小胖的精神体饿死了你要负责任的!
109L
回复107L:哈哈哈艹!你是真的勇!
110L 黑夜不懂犬的孤【北京塔单身狗协会会长】
回复107L:你宿舍号多少?我今晚来就暗鲨你。
111L
龙队龙队,你和昕哥准备什么时候去上海塔呀?
112L captain龙
回复111L:吃完饭就走。
113L
?!这么快的吗?!!
114L captain龙
刚已经和秦老师说过了。
115L 黑夜不懂犬的孤【北京塔单身狗协会会长】
对大舅哥不能不言听计从,是哇。
116L captain龙
回复115L:你信不信我真告诉大昕你也想去?
117L 黑夜不懂犬的孤【北京塔单身狗协会会长】
回复116L:老子不去,打死也不(微笑)
118L
狗哥不去谁给我们第一手物料啊?(大哭)
119L
我们啊!交给阿拉上海塔!(拍胸)
120L
我终于把那个帖子爬完了,一千多楼累死我了……不过看楼上昕哥要回阿拉沪塔了?!热烈欢迎!!!
121L
回复120L:分享第一手物料的艰巨任务就交到你们上海塔同志的手里了!(双手紧握)
122L
回复121L:放心吧同志!交给我们!(双手回握)
123L
龙队和昕哥吃完了,两个人好像在商量是直接去机场还是先回趟宿舍。
124L
直接去机场?不带行李吗??
125L captain龙
大昕说上海那边什么都不缺,不用收拾。
126L 黑夜不懂犬的孤【北京塔单身狗协会会长】
回复125L:有他的又不一定有你的,是哇。
127L captain龙
回复126L:张JK,你是不是想在我走之前和我打一架?(微笑)
128L
我靠!盐了!龙队盐了!!
129L
狗哥太能气人了哈哈哈哈哈!
130L
在现场,龙队气得嘴角一抽,被昕哥看到还凑过来关心他怎么了。(笑不活了哈哈哈哈)
131L
我是机场地勤,接到通知已备好飞往上海的专机。龙队,您和昕哥二位可以准备登机了。
132L
速度啊。
133L captain龙
回复131L:知道了。
134L
龙队和昕哥说了,昕哥高兴地蹦起来整个人都快挂到龙队身上了w
135L
昕哥要回家啦!开心都快溢出屏幕啦!
136L 黑夜不懂犬的孤【北京塔单身狗协会会长】
大昕回去受宠,马L过去受难(看戏.jpg)
137L
回复136L:狗哥你真的好黑,内外都。
138L
回复136L:报告狗哥,龙队和昕哥已登机,一时半会儿可能无法回复你了。
139L 黑夜不懂犬的孤【北京塔单身狗协会会长】
收到。楼里有没有上海塔的人?
140L
回复139L:有啊有啊!(举手)话说我看北京塔的诸位都管科哥叫狗哥,感觉特别近亲,我们可不可以也……(眼巴巴)
141L 黑夜不懂犬的孤【北京塔单身狗协会会长】
回复140L:可以,只要把上海塔单身狗协会会长的ID推给我。
142L
回复141L:收到!@只是脑门大不是清朝人【上海塔单身狗协会会长】 狗哥,请查收!
143L 黑夜不懂犬的孤【北京塔单身狗协会会长】
……大番。
144L 只是脑门大不是清朝人【上海塔单身狗协会会长】
回复143L:科、科哥好……科哥火眼金睛,一眼就认出我了……
145L 黑夜不懂犬的孤【北京塔单身狗协会会长】
你还说(微笑)你这个ID和“徐晨Hao”三个字有什么区别。
146L 只是脑门大不是清朝人【上海塔单身狗协会会长】
回复145L:科哥教训的是……
147L 黑夜不懂犬的孤【北京塔单身狗协会会长】
回复146L:你说说你,哥一把年纪就算了,你还这么年轻,当什么不好当这个狗协会会长?(断句问题,没有骂人的意思)
148L 只是脑门大不是清朝人【上海塔单身狗协会会长】
回复147L:哥……不是我不找对象,我是想过段时间去植发际线,等头发长出来之后再找……
149L 黑夜不懂犬的孤【北京塔单身狗协会会长】
回复148L:……行吧。说正经的,你人在塔里吧?我们这边起飞了你们那边应该接到消息了?现在什么情况?
150L 只是脑门大不是清朝人【上海塔单身狗协会会长】
回复149L:报告科哥,上海塔一分钟前已收到专机自北京塔起飞的消息,预计九十分钟后降落。与此同时,上至王总指、阎副总指,下至塔内各部门均已进入预备状态,欢迎昕哥回家。
TBC.
龙昕|猫在代理协议上踩了个印
双律师pa,写了俩月,手感很差随意看看。
Summary:有人从地下车库开了辆车上来,小许瞪大眼睛盯了半晌,是他觊觎很久的那辆小玛。他哥走上去替他拉开驾驶座的门,对他笑道,送你了。
小许面上不动,手揣在风衣兜里掐了自己一把,默背三百首陶渊明告诫自己切勿为五斗米折腰,挣扎半分钟才说出一句,你,你立字据….你写个赠与合同来,模板用我的,什么时候办过户?
后来他想起很多年前师兄也是如此坐在宿舍地板上逗他捡回来那只猫,在夏季巨大的风扇噪声里格外专注,小许趴在椅子上看他,埋藏多年的情窍被路过的不知哪路神仙一点而通 。
双律师pa,写了俩月,手感很差随意看看。
Summary:有人从地下车库开了辆车上来,小许瞪大眼睛盯了半晌,是他觊觎很久的那辆小玛。他哥走上去替他拉开驾驶座的门,对他笑道,送你了。
小许面上不动,手揣在风衣兜里掐了自己一把,默背三百首陶渊明告诫自己切勿为五斗米折腰,挣扎半分钟才说出一句,你,你立字据….你写个赠与合同来,模板用我的,什么时候办过户?
后来他想起很多年前师兄也是如此坐在宿舍地板上逗他捡回来那只猫,在夏季巨大的风扇噪声里格外专注,小许趴在椅子上看他,埋藏多年的情窍被路过的不知哪路神仙一点而通 。
【那莱】莱欧斯利不说话
#全文1.1w+
#造谣一下年轻莱欧的过去
#米,传说任务,小男孩,懂?
莱欧斯利失踪了。
确切的说,他以述职为由离开了梅洛彼得堡,而后仅仅交了一份只有几张纸构成的简单材料,就从沫芒宫里离开了。
顺带一提,就连材料都是托那维莱特身边的那位美露莘小姐转交的。
由此看来,称为翘班或许更加合适。
当然,如果没有最高审判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配合,建议还是不要模仿。
但是,在旁人看来,这位虽然行事慵懒但相当敬业的典狱长其实并没有出现在本该露面的沫芒宫后,那么即使知道他实力强...
#全文1.1w+
#造谣一下年轻莱欧的过去
#米,传说任务,小男孩,懂?
莱欧斯利失踪了。
确切的说,他以述职为由离开了梅洛彼得堡,而后仅仅交了一份只有几张纸构成的简单材料,就从沫芒宫里离开了。
顺带一提,就连材料都是托那维莱特身边的那位美露莘小姐转交的。
由此看来,称为翘班或许更加合适。
当然,如果没有最高审判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配合,建议还是不要模仿。
但是,在旁人看来,这位虽然行事慵懒但相当敬业的典狱长其实并没有出现在本该露面的沫芒宫后,那么即使知道他实力强大,还是会忍不住有所担心。
尤其是对与他关系密切的希格雯来说。
护士长小姐眉头紧皱,就算面前站着的是所有美露莘都想要亲近的那维莱特,也没能让她的神经放松下来。
“怎么会这样?”希格雯焦虑极了。
若是平常到也罢了,但偏偏就是今天,在莱欧斯利离开之后,梅洛彼得堡兴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起因是两个向来看不惯的人,他们在水上就是各有争执的一方小头目,到了梅洛彼得堡后更是针锋相对,还拉了不少人加入团伙。
莱欧斯利关注他们,但也只是关注。
“比起监狱,梅洛彼得堡更像是游离于枫丹律法之外的另类社会,不是吗?”面对护士长的不解,他这么说道。
兴许是希格雯的表情实在太明显,莱欧斯利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好啦,不用担心,希格雯,我向你保证,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事实上确实如此。
虽然希格雯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的,但是人们对公爵大人的敬畏有目可睹,两个小团队的头目在他面前,连说话也不敢发出多大声音。
但今天,可能是听到了典狱长离开的消息,两个团队先是起了一点小摩擦,随后愈演愈大,虽说在警卫机关的震慑下,还没上升到流血的程度,但是再这么继续下去的话,可能就不是想要的结果了。
至少在希格雯匆匆上来找莱欧斯利之前,警卫机关已经有隐隐压不住事态的趋势了。
更不幸的事,她没能在沫芒宫找到莱欧斯利的任何影子。
护士长简直头痛的想要给自己来一针。
拯救她的是面前沉默冷静的蓝色身影,最高审判官拿起一旁的手杖:“既然如此,我和你下去一趟吧。”
诶?这可以吗?
希格雯的话没能问出口,因为那维莱特已经向着门口走去,她愣了一下,随后连忙追了上去。
事实证明他们到得足够及时。
最高审判官名声在外,况且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由他审判过后送下来的,他的出现足以让浮躁的气氛一下子降至冰点。
希格雯的一口气还没松完,又被狠狠地提起。
“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大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领头的一人出声,带着显而易见的讽刺。
“您日理万机,怎么有闲工夫来处理我们这些罪人的事?”另一位领头人更是阴阳怪气。
护士长瞬间咬牙,愤怒中夹杂着几丝担心。
这两群人虽然不再针对,但怎么看,他们都把矛头对准了那维莱特大人啊!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同仇敌忾!
而那维莱特神色不变,点了下头:“我确实有事要忙。”
诡异的氛围瞬间形成,没人看清那维莱特的动作,只是回过神来,那两个小头目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天哪!希格雯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不用担心。”那维莱特连手套都没摘,“他们只是晕过去了。”
希格雯放下心来,在确定地上躺着的两个人情况稳定后,召集人手把他们送到了医务室。
看着众人逐渐散去的身影,护士长不由长叹一口气:“真是的,公爵大人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啊!”看到那维莱特准备离开的背影,希格雯上前走了几步,“那维莱特先生,感谢您的帮助。”
“无事。”那维莱特穿过长长的通道,重新回到了水上。
或许今天只有他知道莱欧斯利在哪里。
在希格雯向他道谢之后,那维莱特罕见地想起了他和莱欧斯利初见时的情景。
那时候他一个人呆在一间不熟悉的房间内,房间的隔音不算好,屋外的喧嚣简直就像冲击波一般,就在他想要做出决定的那一瞬间,黑发少年闯进房门,如同流星一般,出现在他的面前。
少年语气坚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审判长大人,我想,您需要我的帮助。”
那维莱特停下脚步。
两侧的守卫已经推开了沫芒宫的大门,他今天还有十四份文件没有批阅。
但是那维莱特还是摇了摇头,转过身向着远方走去。
路上的人都只是远远地看着他,没有人敢上来打扰最高审判官,因而给他留出了足够多的空间,让他能够专心致志地想着莱欧斯利。
莱欧斯利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提起自己的过去。
他刚刚转到那维莱特手下办事,按理应该填上一份有关前半生的满满的表格,但是那维莱特注意到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因而给了他一个特例。
但是那维莱特并不是不好奇,毕竟自他来到枫丹之后,还没有见到过像莱欧斯利这样的人。
“是吗?我以为您不会在意这些事情的。”
那维莱特还是流露出了好奇,或者说他还没有学会人类那些能够完美隐藏自己的技能。
不过让他惊讶的是,莱欧斯利对他的过去没有任何的抵触。
“我只是觉得写在纸上太长了。”几年的时间足以让少年成长为一位身姿挺拔的青年,几缕不安分的黑发微微翘起,给他的面容增添了些许俏皮的意味。
“您确定要听吗?”
那维莱特有瞬间的犹豫:“……我想。”
“好吧。”
莱欧斯利平和地笑,语气却平静地像是在讲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
年轻的女人和多情的浪子,是贫民区很常见的故事。生下一个注定会被抛弃的孩子,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贫民区不存在什么好人,所有人都为了生存而费尽心机,但普通人的一点点恻隐之心,就足够莱欧斯利磕磕盼盼地活到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刻。
他和往常一样蜷缩在阴暗的巷子尾,恍惚中想起了自己曾经听到过的故事——卖火柴的小姑娘点燃了火柴,在梦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所有东西。
可惜他的面前没有火柴。
但还是有个人停下了脚步。
男人裹着厚厚的大衣,兜帽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小子,你想要钱吗?”
莱欧斯利懵懵懂懂地抬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知道钱是能买到食物的东西,而饥一顿饱一顿的感觉实在太过难耐,在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身体先他一步点了头。
他被男人拽着手拎出了小巷,在刺眼的阳光下瞬间眯起了双眼。
莱欧斯利这才发现,今天是一个难得的艳阳天。
但是阳光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男人停下步伐,握着他的肩膀,把他推进了一扇光怪陆离的大门。
贫民区总是有那么一个地方,聚集了所有下九流的东西,裸着上身的男人和身段妖娆的歌女,汗腥味和胭脂味混合在一起的刺激性,也比不上大堂正中间拳台上一个人被狠狠地一拳栽倒在地。
没办法,在那时候的莱欧斯利眼中,这种往后看起来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地方,足以称得上是光怪陆离。
他看见男人低头弯腰地站在一个穿着华丽的人面前,那个人瞥了莱欧斯利一眼,神色中是高高在上地打量与不屑。
看起来像是老板的人摇了摇头,说了几句,最后还是在男人的哀求中扔给了他一个钱袋子。
“走吧。”老板没有碰他,就有人拖着莱欧斯利往后台走,“你现在是我的东西了。”
男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被黑暗彻底淹没的前一秒,莱欧斯利终于反应过来。
他被卖了。
老板手下有很多人,不会在意一个随手买下来的小男孩,好在打拳这种事需要力量,他再也没有过挨饿的时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加难耐的事情。
很多时候,在他刚刚吃饱的时候,就有人把他扔上了硬实的拳台。
莱欧斯利总是不说话,输了不哀嚎,赢了不得意,他只是一拳一拳地打出去,等待着每一个不知胜负的结局。
看官不喜欢这种默不作声地斗殴,更不喜欢男孩身上不管受了多少伤也始终挺直的脊骨,对于贫民区来说,这种东西简直无趣到极点。
大众的目光很快从新来的男孩身上移开,莱欧斯利不能带来利润,最为之生气的只有一个人。
老板是不用动手的,眉头一皱就有人把拳头落到莱欧斯利的身上,他想蜷缩成一团保护自己,却被更大的外力拉着露出了那张隐约有日后风采的俊俏脸庞。
瓷器被用力砸落在他身侧的墙上,溅起的碎片狠狠地划过他的眼下,血迹顺着脸侧滑落,直到衣领被浸染大半,疼痛才后知后觉地传递到他的脑神经。
“没用的东西。”老板看都没看他一眼,走远了。
莱欧斯利没有力气,后台里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往他所处的方向走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一个人停在了他的面前。
“哎呀。”合拢的折扇抵在他的下巴,让他微微抬起了头,“怎么伤得这么严重呀。”
听起来就像是一个滥发好心的笨蛋女人。
莱欧斯利闭着眼睛,不想说话。
不算好闻的香风从鼻尖传来,女人的手轻轻摸上血迹斑斑的侧脸:“小家伙。”她的声音放得很低,“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示弱是你最好的选择。”
莱欧斯利睁开眼睛。
女人看上去是从老板那个房间过来的,她的面容可以用瑰丽来形容,一双眼睛更是漂亮的像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莱欧斯利声音沙哑:“比如说呢。”
“比如说,”女人狡黠一笑,“喊我一句姐姐。”
女人的住所不大,但足够安静,莱欧斯利在那里养到伤好,只是眼睛下方那道伤痕始终无法抹去。
他们没有掩饰任何行迹,有很多人嘲笑女人年纪轻轻就给养个孩子,自己都养不活还非要带个累赘。
女人也不反驳,只是感叹道:“没办法,谁能拒绝一个漂亮孩子用好听的声音叫你一声姐姐呢?”
莱欧斯利觉得她简直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典范,他看过女人和老板交谈的样子,老板最后照旧看了他一眼:“算他好运。”
莱欧斯利开始跑腿,他会喊包厢里的人一声老爷,也会称强壮的男人一声大哥,他发现女人说的是真的。
没有人会拒绝一个漂亮孩子笑着喊你,尤其是你知道他根本就不足以威胁到你。
他甚至和老板单独谈了半天,从办公室里出来后,他又重新开始打拳。
这一次,没有多久,莱欧斯利就成了拳台上最受欢迎的拳手,与之相对的,他的出场次数也在不断减少。
老板计算着这个月的利润,对提出“物以稀为贵”的莱欧斯利难得露出了一个算得上和煦的脸色。
他甚至相当慷慨地给了莱欧斯利一份奖金。
莱欧斯利揣着奖金回到女人的屋子,可是这一次,不管他用了什么办法,那扇门都没有再对他打开。
“别敲了。”有邻居探出头来,“那女的几天前就走了。”
是因为他这几天一直呆在拳馆吗?可是为什么连告别的口信都不留给他呢?
莱欧斯利愣了一会,然后对着面露怜悯的邻居笑着说了一声谢谢,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的登台日逐渐稳定成了一个月一次,剩下的时间都交由他自己分配,借着这个机会,莱欧斯利开始学着认字。
但是他也并没有抛弃跑腿的工作,有时候一些不为人知的情报,就是从人们的窃窃私语中透露出来的。
他在拳馆呆到了十七岁,而这一年,他开始频频听到一个名字。
那维莱特。
他知道他是枫丹的最高审判官,他推动美露莘与枫丹人的建交,也大刀阔斧地对腐朽的贵族进行改革。
直至今日,无人再能质疑那维莱特的地位,然而困兽亦有最后的破网之斗,一群地位远不及以往的贵族,在暗中布下了仅针对一个人的巨大陷阱。
那维莱特的势力遍布上层,所以最好动手的地方就在贫民区。美露莘的安危对他来说至关重要,所以他只能自己一个人来到这个地方。那维莱特的实力深不可测,那就只需要把他推到一个两难的境地。
那维莱特动手,这座拳馆内的所有人都将替他偿命;那维莱特不动手,就要乖乖地接受他们的条约。
但无论他做出怎样的选择,这座位立在贫民区的拳馆,都是要被炸得灰飞烟灭的,连同那维莱特一起。
这群贵族唯一不知道的是,那个一直默默端茶倒水的少年已经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窥测出了整个事情的计划。
莱欧斯利终于看见了那维莱特。
这位传闻中的审判长大人漂亮的近乎妖异,许是因为身处高位的缘故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冰冷疏离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却又只能心甘情愿地跪伏在一旁。
但莱欧斯利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他安静地站在一旁,装作不经意地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表。
不能是他还没进门的时候,因为那只会打草惊蛇;也不能是他做好决定的时候,因为那样自己会变得毫无用处。
想要得到最大化的利益,就要选好最恰当的时间点。
莱欧斯利注意到屋内开始出现一些不熟悉的面孔,和往常一样的火热氛围下暗流涌动,有不少人也注意到了这种不同寻常的氛围,在人群逐渐骚动起来时,莱欧斯利悄无声息地隐没到了黑暗之中。
在尖叫声响起的那一瞬间,他推开了那维莱特的房门。
“审判长大人,我想,您需要我的帮助。”
他们一同走过狭小的地道,在阳光洒落的尽头,一个小美露莘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那维莱特确认了美露莘的状态,而后他转过身,低头看着面前的少年,声音冷静平淡:“你想要什么。”
莱欧斯利那一瞬间想了很多,而最后,他只说了一句话。
“我想要您最公正的审判。”
贵族们的阴谋以失败告终,而逃过爆炸一劫的拳馆却被执律庭和逐影庭联手查封,与此同时,针对贫民区的改革方针已经进入了审批流程。
莱欧斯利坐在观众席上,看着一个个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老板被带走时还气势汹汹地向着那维莱特高喊了几句,可惜所有人都看出了他的色厉内荏。
而那维莱特神色不变,手中的法槌安稳地敲在桌面上:“闭庭。”
审判结束后莱欧斯利顺着人流走出门外。
依旧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莱欧斯利闭上双眼,感受着微风从脸上吹拂而去。
身边突然安静得不太寻常,莱欧斯利睁眼,看见了站在身侧的那维莱特。
那维莱特沉默片刻,在莱欧斯利疑惑的神色中开口道:“你接下来准备做些什么。”
这个问题,说实话,莱欧斯利自己也不知道。
“大概,先去找个能养活自己的工作吧?”尚未成年的青年歪歪头,“我觉得巡航船的导览员就不错,可惜他们好像只招美露莘。餐厅的服务员也不错,至少不用担心会饿肚子?啊,要不去当歌剧院的演员吧,有人说过我的声音很好听呢……”
那维莱特耐心地听着他的长篇大论,在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最后一个工作的时候开口了。
“我的意思是,你有加入逐影庭的才能。”
嗯?莱欧斯利不说话了,良久后才哇哦一声:“我可以当做,这是审判长大人亲自来招募我吗?”
“当然可以。”那维莱特看着他的眼睛,肯定道。
“好吧。”莱欧斯利笑了起来,“好吧。”
但万事开头难。
莱欧斯利预想到今后的工作可能会很麻烦,但没想到,在进入逐影庭的第一步,他就卡住了。
别的都好说,这个过往经历,就给了五行的空间,是不是太小了点?
而且他要怎么填呢?
七月一号:跑腿。
七月二号:跑腿。
七月三号:跑腿。
七月四号:莱欧斯利,你不能跑腿了,你要专心打拳!
七月五号:跑腿,并喝了一杯茶。
莱欧斯利被自己的脑补惊得抖了一下。
也是这一下让那维莱特注意到了他的犹豫,审判长大人看了眼他手下的表格,抽出来收到了自己手中:“这样就可以了。”
咦?
莱欧斯利看着突然变空的桌面,微微抬头。
他觉得,这位枫丹的最高审判官,似乎并不像他他表露出来的那样不近人情。
“那维莱特先生。”莱欧斯利突然开口,“您对所有人都会给予这样的特例吗?”
那维莱特没说话,用他那双银紫色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身回了沫芒宫。
莱欧斯利也没有非要得到回答的意思,他耸耸肩,决定先去他以后的工作地方报道。
逐影庭在枫丹人眼中是一个神秘的机构。
不过莱欧斯利倒觉得这个地方没什么特别的。
毕竟他的同僚们都是些有意思的人,哦,也包括有意思的美露莘。
他们会为了工作上的分歧而争执不休,也会为了谁去执行危险的任务而自告奋勇,更是会一同吐槽复律庭那垃圾一般的办事流程。
他很喜欢这里的工作,就算不可避免的在执行任务时填上那么一两道伤疤,也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这也是唯一一个能够直面接触到枫丹所有阴暗处的地方。
有一宗很旧的案例,如果不是那维莱特给他开过特例,让不明所以的人觉得他们之间关系还不错的情况下,负责人或许也不会翻出来找给他看。
那群枫丹贵族并不是一开始就决定使用那种极端的手法,在此之前,他们尝试过各种各样的手段。
比如,放在哪个时候都不过时的美人计。
一个漂亮的女人跌倒在审判长的必经之路上,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楚楚可怜的神色,脆弱的像是一株被雨打湿的柔灯铃。
而审判长大人目不斜视地经过了她。
“那维莱特大人说她别有目的,让我们要仔细留意。”负责人摊开双手,“可惜跟了没几天就发现她死在了一座空房里面,大概是被灭口了吧。”
“是吗?那后来呢?”莱欧斯利笑意盈盈。
“没有后来了呀,线索都断了。”负责人觉得莱欧斯利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一时间谈性大发,“不过据说是有人给了她一笔钱,还承诺事成之后就把她和她弟弟一同接到上层区来。”
莱欧斯利跟着他一同感叹:“那还真是可惜。”
负责人很快离开了,留下莱欧斯利一个人站在原处,他看着那本薄薄的案例,银色的眼睛里一片冷意。
自从进入逐影庭后莱欧斯利就很忙,再加上心中又多了一件不得不查的事情,除了例行公事之外,他都没怎么见过那维莱特。
久违的和审判长私下见面时,莱欧斯利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用再仰头看他了。
原来他已经在逐影庭呆了这么久了吗?
莱欧斯利移开视线:“所以呢,审判长大人找我有什么事?”
那维莱特看着他,每次见到面前这个人,都会给他不同的感觉。
人类都是这么奇怪的生物吗?可为什么他又只在这个人身上体会到了这种不同寻常的感觉?
那维莱特一边思考,一边也没忘了正事。他掏出一张做工精致的请帖,递到了莱欧斯利的眼前。
那是送给那维莱特的,邀请他去参加自己的六十岁生日宴会,落款为韦利尔伯爵。
这是什么意思?莱欧斯利挑眉。
“我那天有很重要的急事。”那维莱特解释道。
“所以为什么要给我?”
是啊,为什么要给他?
那维莱特一顿。
或许是因为,审判结束那天,莱欧斯利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了。
明明站在阳光底下,却安静地像是一座无言的雕像。仿佛有层层重担压在他的肩膀上,尽管并不能压垮他挺直的腰背,但那周身的气质却沉重到凝实。
只是一搭话,那种气质就全然消散不见,重新流露出少年该有的青春活力。
他知道那种重担并没有消失,只是被莱欧斯利好好地隐藏起来了。
那维莱特觉得莱欧斯利很需要去接触一些人间烟火之类的东西,在这次见面之后,他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因为这个人身上的担子,似乎变得更加沉重了。
那维莱特心中千言万语,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是把手中的请帖向前又递上几分。
“好吧。”莱欧斯利接过请帖,“我就当,这是您的又一次特例好了。”
韦利尔伯爵是枫丹人心中有名的大善人,在那维莱特推进改革的时候,他也是第一个跳出来支持的,因而受到了现枫丹庭的额外尊重。
但莱欧斯利接过这张请帖,却是因为他在这几年的调查中,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而这些看起来慌乱无章的线索整合起来,指向了同一个锚点——韦利尔伯爵。
于情于理,他都该去一趟的。
事实上,他也的确来对了。
韦利尔伯爵的宴会声势浩大,基本上枫丹所有叫的上号的人都来参加了,一时间伯爵的住所人声鼎沸,气氛十分热闹。
而莱欧斯利就是趁着这个机会,悄悄地潜入了伯爵的书房。
书房相当整齐,看上去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就连书架上的书,也是规规矩矩的经典名著。如果是逐影庭的其他同事,可能会觉得这里没有什么好调查的东西。
但莱欧斯利和他们不同,他在拳馆那种汇集了三教九流的地方呆了数十年,而但凡心怀诡计者,总要有那么几个隐秘的藏身之所,开启的机关,可能就在那么一两件根本不起眼的东西上面。
他顺着实心书桌下的暗道一路走到了头。
那间密室只能够容纳一个人的体量,脆弱的纸张上记载了伯爵所有不堪的事迹,包括那次毫无用处的美人计,也包括事情将要暴露之后的处理手段。
莱欧斯利把它们一字一句地,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他并没有在里面呆很久,前后也就五分钟的样子,可当他返回书房的时候,看见了本该在宴厅里致辞的韦利尔伯爵,身后是一群高大冰冷的警卫机关。
莱欧斯利瞬间意识过来,这场宴会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圈套。
伯爵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你是审判长大人的下属吧,看情况难不成是迷路了?”
莱欧斯利垂眸,轻轻地拍了下自己的袖子:“算啦,老头,这种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就别再说客套话了。”
伯爵收起了笑容:“既然你都清楚了,那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是成为伯爵手中的一把刀,对着毫不知情的那维莱特下手;二是就这么带着秘密死去,而伯爵同样可以以此指责那维莱特居心叵测,让下属栽赃陷害伯爵,以此来打击枫丹的贵族势力。
毕竟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莱欧斯利没有选择,而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一开始就选择和审判长站在同一方的,不也是你吗?”
你又懂什么?伯爵的脸色沉了下来,结盟这种事归根到底是利益同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只是没想到,那维莱特是真的想清扫贵族的势力。
到头来他除了一个伯爵的名头,手中没有任何权力。
韦利尔冷哼一声:“你还是想想,自己到底该选什么吧。”
莱欧斯利没说话,韦利尔伯爵的目光一寸寸的冷下来,看他的样子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这么看来,你是想求死了?”
警卫机关顺着他的话隐隐有了启动的趋势。
“不,你错了。”莱欧斯利终于开口,“我呢,一个也不想选。”
他像是一头暴起的狼王,尾音还没落定就已经冲上前去,动作快的像是一道残影。警卫机关的攻击在他身上划过一道道伤痕,可他早已习惯忍受疼痛,况且,他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一个。
韦利尔伯爵终于失去了他的镇定,惊慌失措地看着那道向他飞扑而来的身影,和警卫机关比起来,那道身影简直渺小的可怜,可伯爵却感受到了比警卫机关更加无所不在的沉重压力。
“你怎么敢!”韦利尔终于想起来转身逃跑,一边跑一边尖嚎,“警————”
他猛地一顿,随后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
莱欧斯利喘了口气,然后没忍住咳了几声,他连嘴角的血迹都没来得及擦,在背后裹挟着风声的利刃砸下来之前顺势一滚,躲过了被贯穿后心的下场。
操纵者已经死了,没有人能让这群冰冷的东西停下来了。
“呵。”莱欧斯利撑起身体,面无惧色地看着面前的数十个冰冷机械,“那就看看,我们谁的拳头够硬吧。”
血色飞溅。
警卫机关的核心在它们胸口,莱欧斯利仅仅护住关键部位,只要他还能动,那他的拳头都会狠狠地将警卫机关的胸口砸的凹陷下去。
高大的金属机关一个个倒下去,在最后一个警卫机关瘫痪的同时,泛着冷光的坚硬金属刺穿了他的脖颈,在他的眼前渲染出一片血色天幕。
莱欧斯利动弹不得,他没有力气了,也无法再说话了,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鼻腔,眼前也开始一片一片的发黑。
我要……死了?
他的思绪也有点转不过来了。
看起来他确实要死了,但该报的仇已经报了,该还的恩也已还了,就算在这个地方结束他短短二十几年的生命,似乎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可是…可是……
莱欧斯利的瞳孔开始涣散,他的嘴唇轻微地蠕动了几下。
我…不想死,我…还有……
一声轻微的“叮咚”突然出现在这个空间里,随后像是冰雪降临,透彻心扉的寒意从他的胸口一层一层的蔓延上来,无声的覆盖住他整个身躯。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那一刻,莱欧斯利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的,圆滚滚的东西。
再次拥有意识的时候他看到了满目的白,白色的绷带几乎缠满了他除了脸以外的所有地方。
他的一只手挂着吊瓶,另一只手被一副冰凉的手铐牢牢的拷在病床边缘。
许是手铐被牵动的敲击声过于清脆,病床边伏着的女孩一下子从小憩中惊醒过来。
“哎呀!你醒了!”虽然有些不同,但还是能看出种属美露莘的女孩凑上来看了眼记录他生命体征的仪器,“看上去稳定不少了,真是让人后怕呢!”
据说莱欧斯利被发现的时候,没有人认为他能活下来。
是审判长大人坚定要求,他才被送到了医院,无数厉害的医生被聚集到他的身边,然后得出了同一个结论。
多亏了覆在他伤口上的那层冰,才让他的生还几率从零变为有,不然他的血可能早就流空了。
但在他确定存活的那一刻,事情又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啊,对了!”女孩看了眼时间,“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
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
莱欧斯利说不出话,只能看着女孩笑眯眯地和他挥了挥手,然后一碰一跳地走了出去。
而后那维莱特从门外走了进来。
最高审判官还是那副冰冷严肃的样子,可莱欧斯利分明看见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那次愧疚。
愧疚?为什么会觉得愧疚呢?明明做错事的应该是他呀?
莱欧斯利不解,却也问不出口,只要他有想说话的意思,脖颈处的伤口就疼得不行。
该死,他以后不会要变成一个哑巴了吧?
时隔多年,他再一次开始学习,学的难不成是该怎么流畅自如的运用手语?
莱欧斯利任由思绪飞散,他这个不能说话的人不出声,那维莱特这个能说话的也不出声。
他们就这么安静地呆在病房里,直到工作把审判长大人拉走。
那维莱特每天都在这个点来看他,雷打不动,但他也从来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莱欧斯利。
“那维莱特大人和您关系很好呢。”希格雯——莱欧斯利后来从她口中得知了她的名字——感叹道。
而病床上的人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在莱欧斯利能够坐起来说话的那一天,那维莱特终于开口了。
“审判日已经确定下来了。”
“嗯?是吗?”莱欧斯利看着房门前明显增多的守卫身影,“也是,再躺下去我就要发霉了。”
病房里又一次陷入沉默。
审判日那天,长达数十日的阴沉天空终于开始下雨,雨滴连成长线倾斜而下,打湿了每一个过路人的衣袖。
而这百年难得的暴雨并没有阻拦到枫丹人的步伐,欧庇克莱歌剧院难得的人满为患,所有人都在好奇,到底是怎样一个罪孽深重的人,才会去杀了一向善名在外的韦利尔伯爵。
众目睽睽之下,莱欧斯利开始说话。
他把他看到的,遇到的事情一件一件地讲了出来,所有人都不相信他的话语,直到逐影庭的人把证据一项一项地摆在他们面前。
枫丹人这才发现,他们被一个罪大恶极的骗子骗了这么多年,最后是莱欧斯利,为他们揭下了这个骗子丑陋的嘴脸。
“无罪!”沸腾的观众席上突然有人高喊。
一阵骚动后又有人附和喊到:“无罪!”
无数个不同的声音汇合到一起:“无罪!”
他们看着最前方,看着他们的大审判长,无比迫切的想让他给出一个相同的回复。
而莱欧斯利也看着他,眼神一如既往,就像是多年前坐在观众席上看着他一样。
那维莱特重重地敲下法槌,宣判道:“有罪。”
莱欧斯利去梅洛彼得堡的那天,是那维莱特亲自送他的。
那天的天气依旧很阴沉,他们并肩走在路上,在走进一个亭子时莱欧斯利停下了脚步。
“回去吧。”莱欧斯利转身,“审判长大人。”
那维莱特不说话,或许只有突然下起的大雨昭示了他的心情。
“你知道的,梅洛彼得堡或许是最适合我的地方。”莱欧斯利摆了摆手臂,“而且,还有这个神之眼陪着我。”
“回去吧。”莱欧斯利向后退了一步,雨水瞬间将他整个人笼罩住,而他只是笑着说,“那维莱特。”
梅洛彼得堡的生活如他所想,混乱,躁动,像是一个被放大的拳馆。
但莱欧斯利已经有了足够的力量。
他想建立一个全新的秩序,而想要做到这一点,仅仅依靠暴力,是不够的。
莱欧斯利看着面前倒下的人,那个人的眼里只有害怕和忌惮,他知道自己能够得到这些人的跟随,但无法得到他们的尊重。
偶然的,他突然想起年少刚开始学认字时看过的一本似乎是从璃月传过来的书,上面有一句话是——“畏威而不怀德”。
莱欧斯利一向聪明。
在他从那个人养伤的地方走出来后,有什么东西开始悄悄地产生了。
梅洛彼得堡的所有刺头在发现这一点时,莱欧斯利已经多了无数个心甘情愿追随他的人,他们坚定不移地相信着他,相信着他给他们所描绘的那副美好未来。
在莱欧斯利第三次拒绝回到水上后,那维莱特找到了他。
“你的刑期已经结束了。”最高审判官一尘不染,时间似乎从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那维莱特。”莱欧斯利笑着,语气却十分认真,“梅洛彼得堡需要我。”
那维莱特看出了他的坚定:“你好像变了很多。”
“嗯,您倒是依旧如故。”
审判长沉默了,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打破沉默的是莱欧斯利,他凑过身来,眼里的笑意璀璨如星光:“大法官阁下,您,再给我一个特例吧?”
梅洛彼得堡迎来了新一任的典狱长。
典狱长的工作很忙,忙着划定区域、推行改革,再加上新官上任三把火,莱欧斯利头一个月几乎没有好好睡觉的时候。
困意上来了他就用茶顶着,最难顶的一次他一天造完了梅洛彼得堡一个月的茶叶份量,让新来的希格雯护士长恨不得给他一枪麻醉针。
但是成果显而易见,在梅洛彼得堡的新制度步入正轨后,莱欧斯利终于有时间去水上的世界了。
每次和那维莱特见面,他总要说一句你变了很多,莱欧斯利一开始并不反驳,在他又一次重复之后才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嗯,确实,我有一个下属说我现在说话就像是在唱歌剧,你也这么觉得吗,那维莱特?”
于是那维莱特重新把注意力放到自己手中的文件上面。
某一天,典狱长用他积攒的积蓄在水上买了一套不算大的房子。
“当然是为了翘班用啦。”莱欧斯利这样回答审判长的疑问,“额,你不会觉得,我也像你一样不需要休息吧?”
但这其实是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尽管在不久之后,这变成了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无论变成什么样子,莱欧斯利就是莱欧斯利,但是偶尔有那么一天,他想要一个人静静地待着,去享受那来之不易的闲暇时光。
仅此而已。
那维莱特走到了目的地。
莱欧斯利有时候会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有时候就那么席地而坐,屋内到处都是棉绒制的地毯,就连飘窗上面也堆上了软绵绵的被子。
他轻轻关上背后的大门。
莱欧斯利这次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阳光从他背后的窗台洒进来,为他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
那维莱特坐到沙发的另一头,顺手拿起了茶几上还没看完的一本书。
身侧的沙发突然向下凹陷了一点距离,莱欧斯利躺在他的双腿上,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最舒适的一个状态,然后闭上眼睛睡着了。
他们无言地度过了一整个阳光灿烂的下午。
【那莱】孤岛人鱼会梦到落难海盗吗?
*谢谢老板@溯洄十六(痛苦抽卡) 约稿!
oe 西幻 人鱼那维*海盗莱欧
可公开部分共1w7一发完
01
莱欧斯利的父亲在被送上行刑台的前一天提出要见他最后一面。将死的男人透过监牢锈蚀的槛栏对他说,这世上根本没有人鱼。
第二天清晨,莱欧斯利遥遥站在远处,温热粘稠的血似乎溅到他的脸上。
02
酒保拔开塞子,紫红的葡萄酒伴着气泡从木桶中滚出来,位于航线贸易交通枢纽的酒馆总是人满为患,刺激性酒精浸透空气,很快就与周围新鲜海风的咸苦气味混在了一起。
“您指定的航线很凶险,先生,确实有一些双桅横帆船会选择冒险从海峡中间穿过去,但梅洛彼得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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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e 西幻 人鱼那维*海盗莱欧
可公开部分共1w7一发完
01
莱欧斯利的父亲在被送上行刑台的前一天提出要见他最后一面。将死的男人透过监牢锈蚀的槛栏对他说,这世上根本没有人鱼。
第二天清晨,莱欧斯利遥遥站在远处,温热粘稠的血似乎溅到他的脸上。
02
酒保拔开塞子,紫红的葡萄酒伴着气泡从木桶中滚出来,位于航线贸易交通枢纽的酒馆总是人满为患,刺激性酒精浸透空气,很快就与周围新鲜海风的咸苦气味混在了一起。
“您指定的航线很凶险,先生,确实有一些双桅横帆船会选择冒险从海峡中间穿过去,但梅洛彼得堡号是一艘大型盖伦船,出于对客户和我的船员负责的考量,很遗憾,我不能同意您的要求。”
身穿象牙白亚麻宽松衬衫的青年慢条斯理地说,酒馆里的空气嘈杂而闷燥,每个人都把衣领放肆敞开,无数张被酒精浸泡又被海盐磨砺的粗犷面孔在昏黄灯光下耳红面赤。青年只解开了修身马甲的一排暗金色铜扣,将衬衫袖口卷到小臂,时不时端起啤酒杯抿上一口,他斜倚着吧台,在这间鱼龙混杂的酒馆中毫不突兀,一手勾着大衣搭在肩膀后面,时不时微微侧身优雅地为端着一盘啤酒杯的招待让路。
他腰间插着一把价格不菲的双管火枪,显然不是军队官方的标准制式,与斜跨的宽腰带上悬挂的零碎各色珠串装饰反射出相似的金属光泽。
“这次是个急差,不然也不至于找上你,我希望能在两周内把货运到。”
“最近三角岬的气候不是贸易风,最快也要十五天,如果这批货您真着急运过去,那整座港口都找不到比我们更快的船了,如果价钱合适,明天就能带您的货物出港。”
青年脸上始终挂着优雅得体又彬彬有礼的笑容,他好整以暇地调整了姿势,微微倾向谈话对象,苍青色的眼珠像大洋中不知深浅的幽幽冰川。对方在思索过后不得不承认青年所述皆为事实,磨磨蹭蹭地让他先过目一下货单。
青年飞快浏览了一遍,在看到“特殊货物:二百五十(个)”时略微停顿,不着痕迹地重新扫了一眼对面的人。
“……个?”他扬起眉毛若有所思地念了一遍,微缩的手指将货单掐出浅淡的褶皱,“我猜您知道梅洛彼得堡号不接走私奴隶的买卖吧?”
对方似乎愣了一下,神情由困惑不解转为嗤笑,“哦,这不算奴隶,”男人客客气气地说,“只是一批半兽人,最近在南边行情很好,这可是当下利润率最高的生意,虽然比不上几十年前人鱼热潮的暴利,但也很不错了。”
“当然,那看来我们只能等待以后有机会再合作了,真遗憾,祝您一路顺风。”青年微笑着耸耸肩,将货单递还对方,在抬腿往外走之前再度被拉了回来。
男人讪笑着搓手,“这……肯定是误会了什么,是我弄错了,我这里还有另一批货,一样的要求,就是报酬要低一点,能给这个数。”
“嗯?也可以,不过除了标准佣金,我还要两成利润和五十桶朗姆酒,朗姆酒可以还价,利润和佣金不能。”
青年眯起眼睛,摸了摸腰上的枪,摇晃的音调飘忽变化,像不知会在何处盛开的浪花。
“毕竟您是要做最高利润率生意赚大钱的人,而我是个海盗,利益相关啊朋友,对吧?”
“船体维护很顺利,物资也检查过了,船长,您做一下抽查?”朱里厄是梅洛彼得堡号的大副,他朝莱欧斯利点头示意,把谈好的报酬交给船匠和领头工人。
“好的,那我就抽茶叶——往下数第三种货物的第二箱。”
这位懒洋洋的船长年轻且英俊,宽肩窄腰的高挑身材相当朗健,言行举止彬彬有礼,乍看之下倒像个教养良好的政府舰队军官——如果忽略他身上斑驳层叠的伤疤的话。他的左耳钉着一枚鲨鱼牙镶银耳饰,微卷的黑发在后脑用一根镶了海蓝宝石的黑缎带系成过肩的辫子,前额垂落几绺黑灰掺杂的刘海。
莱欧斯利接过希格雯递来的翻沿牛皮船长帽,在手里转了个圈反扣回头上,一边侧身帮她扶稳舷梯。
希格雯是梅洛彼得堡号的船医,出于混血种族的缘故在岸上时总是戴着兜帽,她是船员里最早和莱欧斯利相识的,以至于如今谁也不知道究竟是海盗先捡到了海兔,还是船医先捡到了船长,这个流传在船上的赌局到今日赌注已经被加到了半箱波尔多白葡萄酒。
“谈妥了?过程还顺利吗?”希格雯轻快地问。
“算不上太顺,是个需要留意的家伙,但价格比原本预计要好,提前预付了百分之五十的定金,这下你得多盯着些船上的好先生们,叫他们别因为喝酒从甲板一头栽进海里。”
莱欧斯利是个海盗,如假包换,杀过人放过火越过狱劫过货,算不算十恶不赦且两说但绝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他是个好海盗,意思是在会开船的人里他是最会谈生意的,在会谈生意的人里他是最会开船的,十四年前带着梅洛彼得堡号白手起家如今在海上也算风生水起。梅洛彼得堡号的好船长一度热衷于在贫民窟和荒岛上捡船员,将其教出傍身本领后,若对方想离开海盗的营生也从不阻拦,甚至还会给一笔不菲的遣散金。
“船长,你知道费索勒准备要和阿维丝求婚了吗?”
“当然,他要是求婚成功的话,我想北陆港口的干船坞就会多出一对出色的船匠了,我打过招呼,那边的老板一直对他俩的技术很欣赏。”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吧?”希格雯的脚尖在舷梯上点了点,望着远处朱里厄跟露尔薇又在为不知什么而争执。
“嗯?什么?”她的船长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歪头望着她装傻,船医小姐只得无奈叹了口气将话讲开,“莱欧,现在梅洛彼得堡号的人基本上每五年就会完全换新一次,我也早晚会下船。你我相识这么久,我依旧不知道你为什么出海。”
成群的海鸥在码头起落,在空中碎成大片飞白。
“在这片海上,你到底想寻找什么?”
这片海太辽阔了,希格雯想,漫无目的的人漂泊在这片海上,早晚会失去航向的。
“为了下一次出海晚餐可以换一种好吃点的沙丁鱼罐头,希格雯小姐。海盗的平均寿命不过二十七岁,我现在已经是赚的了,从概率上来讲,我想自己暂时还没必要思考三十岁以后的问题。”
莱欧斯利微笑着朝希格雯的背影挥手,茶叶下第三种货物是烟草,他将微卷的烟叶放到鼻子下嗅了嗅,清苦的植物气息在鼻腔一点点漫开。
瞭望员发现异常是在航至中途的一个深夜。
“要开火吗?船长?”朱里厄有些紧张,他负责船上主要的技术问题和武器配备,让梅洛彼得堡号的军火配置一直处于海盗前列。
莱欧斯利摆弄着手里的单管望远镜,咔哒一声将其收了回去,身手敏捷地跳下瞭望台,眯眼望着远方模糊的舰船轮廓。
“您行行好,自己在心里想象一下就行了,这时候开火的结果是两艘船在这儿同归于尽,海底下那么多沉船财宝有一半都是这么来的。”莱欧斯利似乎对此毫不担忧,他甚至还慢条斯理给朱里厄比划一下远处从船艏到船尾的轮廓。
“记住了,这个船型是备有二十八门火炮的经典款海军舰艇,吨位大吃水深,火力上我们完全不是对手,可惜它的速度跟三桅帆船相比就不够看了。”
他招招手,把扎着利落高马尾的金发姑娘叫过来,“露尔薇来掌舵,满帆,西南方向。”
“不会是来找您寻仇的吧。”希格雯略显担忧地问。
“嗯?为什么是我?”莱欧斯利略感受伤地反问,“我还一直自认在海盗里算得上是与人为善呢,如果哪天海军和海盗推举我为和平大使的话我也一点都不会意外。”
“看来我们被摆了一道,和平大使先生。”希格雯扒着船舷踮脚往远处望着,暗色的天空被船缆分割成无数几何图块。
梅洛彼得堡号行事向来低调隐蔽,莱欧斯利个人更是回绝过三次政府授发的私掠许可证,不同于其他行事张扬高调的海盗,他们鲜少有被海军盯上的时候。
除非是有人暗中勾结经营的结果。
梅洛彼得堡号于此间像只轻盈海燕,在海面滑出优美利落的波纹,水手们有条不紊地完成着自己的工作,莱欧斯利盯着远处的黑崖与云层,神情略显凝重。
这条海岸线与海图上标注的略有出入,虽然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区别,但还是让莱欧斯利感到了一丝异样。两小时后,海军军舰彻底消失在了他们视野里,露尔薇浅松了口气,抬头便看见船长正朝她走过来,皮革大衣被海风扬起如浪的弧度。
“做得好女士,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个坏消息和另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莱欧斯利的语气依旧平稳,但已然敛起了笑意,
“第一个坏消息,我们被飓风吹离航线拐进了陌生海峡;第二个坏消息,暴风雨就快来了。”
于前甲板极目远眺,只见海水冥冥幽深,浪花迭起,犬牙交错的暗礁时隐时现,如同在黑暗中蛰伏的猛兽,越来越多的船员因船体异样的摇晃惊醒,一些航海经验丰富的船员一走上甲板就变了脸色。
莱欧斯利清脆打了个响指,在船上如同一片浑噩雾中的港口号角,他的声音相当具有穿透力,像是不移的锚,“注意保持船身平衡,如果船在这儿翻了,那我们所有人今晚睡哪就有着落了。朱里厄大副,请去我的办公室将这份新海图与第二层抽屉里的老版海图进行一下核对,以及重新校准我们的坐标和行进路线。”
“冷静,先生,”莱欧斯利拍了拍朱里厄的肩膀,“露尔薇小姐是最好的舵手,而我的船员也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应对这种恶劣气候的方案我应该教过您许多次了。”
“这,这不一样,船长!以前从没有过这么大的风浪!周围太多暗礁,我们……”
莱欧斯利一笑,随手摘下头上的船长帽扣在旁边希格雯头上。
“我们要是能活到明天,就让韦尔赛先生给所有船员午餐加肉。”
“收帆,砍掉前桅,然后全体船员回船舱待命,注意随时监测吃水情况和船体有无漏水。”
莱欧斯利轻吐了口气,他将绳缆一圈圈缠在腰上,另一头在主桅杆上拴牢。风起后雷雨云飞快朝他们的方向压下来,只是转瞬便遮过天光,波涛呼啸如野兽嘶吼,船身开始毫无规律地剧烈摇晃。
大船在惊涛骇浪中如一片欲坠孤叶,几乎快要被山高的巨浪拍碎在礁石上,船身整个被怒涛吞没又歪斜着轰然上浮,反反复复。天空阴沉晦暗快要滴下墨来,甲板上只剩莱欧斯利一人,浪头接二连三像冰冷的巨石砸下,粗韧缆绳逐渐将他的腰部勒至变形,在几度自浪中挣出来后,莱欧斯利只觉耳膜剧痛,脑海中耳鸣与死寂交替,剧烈的冲击让他暂时失去了听觉。
他依旧牢牢把着船舵,凭着对海图的记忆避开一些能够将船体撞碎的山崖黑礁,只要绕过这块最危险的暗礁,梅洛彼得堡号就能安全驶出这片海域。他很清楚,如今就是看是他先脱力昏死,还是船先从这穷追不舍的猛兽口中逃脱。
莱欧斯利的手指早已麻木,双眼也因进了太多海水而失焦,在距离梅洛彼得堡号驶出这片礁群只剩最后一海里时,一个极高的巨浪卷过,猛地将船只整个拍进了海中。
浪中卷带的砾石与贝壳碎片磨开了莱欧斯利腰上与主桅相连的缆绳。
天旋地转,莱欧斯利被风浪狠狠摔在嶙峋礁石上,凸起的硬石毫不留情砸进后心,心脏瞬间的剧痛和呼吸的凝滞让他浑身绷紧刹那后咳出一大口鲜血。他的双手死死扒在犬牙利刃般的凸起处,指尖被割开的鲜血顺着石头粗粝纹理淌下,顷刻间就被怒涛冲刷殆尽。
随着三桅帆船的船尾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莱欧斯利泄去了一身力气。
幸运的是梅洛彼得堡号在这场风暴中保住了,不幸的是这艘船的船长可能要换人了。
真可惜,他那间船长室可是精装修,便宜他们了。
剧烈的疼痛几乎将他撕扯开,他身上逐渐出现了严重的失温症状,用尽浑身的力气还是无法喘上气来,在彻底滑入寒冷彻骨的海水前,他心想海盗因心肺功能报废而被淹死的结局多少有点滑稽,这种结局大概率是不能写入冒险故事传奇而只能被写进航海安全教育手册了。
意识恍惚间,莱欧斯利似乎看到翻涌的墨黑层涛里闪过一道辉光,月光溶入粼粼波面,像某种具有宝石贝母光泽的鳞片闪烁,如游鱼飞快掠过,在层叠跃起的雪色浪花间转瞬而逝,转眼便被浩瀚无垠的汪洋吞噬殆尽。
03
莱欧斯利在傍晚海水涨潮时被冲上浅滩,他睁开眼时远处夕阳已模糊成一团,海岸线浮着一层黯淡青灰,晨雾垂悬自海面笼下岛屿,整座孤岛好似被装在生满苔藓的磨砂玻璃罩中。他身上落下不少伤口,被海水泡过后边缘泛白,反复剐蹭的创面痛得发麻,更糟的是腰上火枪子弹因受潮哑了火,匕首也不知在哪被撞得弯曲变形。莱欧斯利苦笑一声站起来,他潦草地在心里感谢了一下随便哪个海神赦去了自己死于海难的命运,便拖曳双腿沿着海岸线往前走。
莱欧斯利的记忆中海图上并未记载这处岛屿,谨慎起见,他决定先环岛一圈寻找是否存在人类和野兽活动的痕迹,再看是否有较为隐蔽的山洞过夜。
他听到一阵遥远歌声,曲调柔缓,像是一首安眠曲。
苍茫天海间,他看到海风的银色轨迹落在远处嶙峋黑礁之上。那是一道绰约背影,细白肌骨像蚌壳内壁的珍珠质,夕阳如金粉洒落其上,尖耳自长发间平直探出,海蓝色半透明的蝶翼落在他脊椎线和手臂上——映射着宝石光辉缓缓翕张。
像是妖精,又似神明。
莱欧斯利在远处站定,不再靠近,对方似乎朝他的方向投来淡漠一瞥,随即鱼影入海溅起一片水花,又很快被海浪拍岸声掩盖,像沙锤轻摇,远处栖落的一群海鸥整片惊飞,一只寄居蟹慌忙逃窜,在潮软沙滩上留下一路横排印痕。
海浪漫上雪白细沙,又在簌簌沙沙声中退去,越退越远,几只贻贝被遗留在沙中,一切归于寂静,像什么都未曾发生。
这是一座呈环状的岛屿,整体地势并不高,四面都是细白的沙滩,生着高直的椰树和棕榈。他运气在不幸中算得上相当好,这座孤岛物产丰饶,连周围海域盘旋的飓风都不常波及到岛屿海岸,甚至岛屿中心还有一潭清澈淡水湖,莱欧斯利最终在那处湖水附近找了一处隐蔽山洞,洞口生有茂密灌木,海水自洞穴中间穿过。
淡水湖周围常常被野兽标记为自己的领地,自己又因伤行动不便,因此前几天莱欧斯利并未贸然接近那汪湖水,他只在白天出去捡些椰子贝壳和浆果,晚上就在洞穴里生起篝火打磨石头做各种工具。
莱欧斯利在一个月色明亮的夜晚第一次来到湖畔,湖面倒映月影,波平如镜,他半跪在湖边,俯身掬起一捧甘甜湖水,在听到什么东西在水中潜游的微小动静时警惕地猛然抬起头后退。
但为时已晚。
“呃!别紧张,我——”话未说完,莱欧斯利已然被按在岸边,冰冷湖水一点点浸透长靴,他徒然张了张嘴,干哑的喉咙一时发不出任何声音。
流渡月光的柔滑银白长发拂过莱欧斯利的侧脸,青年海盗呼吸一滞,一双冰凉的手紧紧擒住他手腕,在他试着挣扎扭动的瞬间加力几乎将他腕骨捏碎。
对上那双眼睛的瞬间,莱欧斯利下意识浑身绷紧——是深海苏醒的古龙,是浪沫间歌吟的妖精,血色的迷离色彩自竖直瞳孔中心析出,层层丝缕渗入玉髓般剔透虹膜。
那是未经过任何驯化的野生动物冷冽危险的瞳孔。
月银与蓝紫色的鳞片自狭长眼尾浮现,一直向后延伸到背鳍,腰际往下逐渐被鳞片覆盖的是长约四英尺的银白色修颀鱼尾,
是人鱼。
不应该仍存于世的人鱼。
“请别再靠近我,”他注视着莱欧斯利,声音空渺,投注在他身上的情绪中并无杀意,更像是纯粹对另一种生物的淡漠审视,那道目光撕开他的组织肌理,打开每一根血管,敲碎每一根骨,最后平静地宣判一个结果:
“否则,我杀死你。”
雄性人鱼已经近五十年没有活体捕捞记录了,这是只从没被捉住过的野生人鱼,对人类的戒备大于恐惧。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莱欧斯利尽力将每个词都念得柔缓,卸去了一身力气,对于力量大于自己的高等智慧生物,表达无害性甚至臣服性总是自保的优先选项。他慢慢眨着眼睛,将身体完全放松下来,侧过头朝对方毫无防备地展露出脆弱咽喉。
人鱼的指甲锋利而尖锐,一寸寸缓慢地在人类脖颈透出的青色血管上滑行,莱欧斯利感到温热凝滞的液体缓缓从颈部滑下,他腰腹部下意识收紧,但依旧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我的名字是莱欧斯利,你可以相信我,也可以……杀死我。”
莱欧斯利极力保持着清醒,身上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仿佛被炙烤一般,眼前的人鱼逐渐扭曲变形,如同突然被强光照射后又被猛然拽入黑暗,在最后一刻,那人鱼眼中似乎流露出惊诧。
那个男人问他,你品尝过饥饿、贫困和寒冷吗?你不知道自己幼稚天真的坚持在现实面前毫无意义吗?
莱欧斯利缓缓睁开眼,低下头。
鲜红跳动的生肉摆在华贵的鎏金餐盘上,精致刀工划出细腻如雪的脂肪纹理,水晶高脚杯中盛着浑浊深红的葡萄酒,荡着迟缓的涟漪。
无数张模糊斑驳的脸齐齐转过来,空洞的眼眶朝向他的方向,喉咙中挤压出细碎难辨的靡靡低语,像无数虫豸用口器啃噬血肉。
“莱欧斯利,你不饿吗?为什么不肯吃东西呢?吃下去。”
那是什么肉?谁的肉?杯子里是什么……是葡萄酒吗?死去的是谁?哀嚎的是谁?
他多大了?七岁?不对,不对,是二十七岁……不对,他已经活了这么久吗?他为什么如此恐惧?如此无动于衷又痛苦至极?
“父亲,我不想……”
银质餐刀将血色生肉挑起,他的喉咙被狠狠扼住,整个人动弹不得,血肉被撕扯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再度响起,几乎刺进他的脑子。
“吃下去。”
莱欧斯利在棕榈树下猛然睁开眼睛,整个人冷汗津津,胃里一阵翻涌绞痛,他狼狈地跌跌撞撞半弓起身,浑身战栗着拧紧自己胃腹的布料,撑着树干撕心裂肺地干呕,直到晶亮的涎水、胃液与生理泪水混成一团又滴落下来,直到胃里空无一物,喉口火烧火燎,器官开始发出缩成一团的呻吟,他依旧止不住地呕吐,像是要把自己血肉中的一部分彻底割离出去。
那是早该消散的梦魇,是被他从记忆中抹去的不堪昨日,是用“世界上并不存在人鱼”这样的拙劣谎言以求死前片刻安宁的自欺欺人。
十数年前溅落在他脸上的鲜血,时至今日,依旧淌在他身上。
今天是他流落在这座孤岛上的第几天了?莱欧斯利微微皱眉,他用匕首在刀鞘上划出代表日期的痕迹,思考梅洛彼得堡号如果要按照路线返航寻找自己的话大概需要多久。
不会超过两个星期,如果两周后依然没有任何外来消息,那就只能说明这座孤岛实在难以从外部找到进入的航路,他得自己想办法了。撞在礁石上那一下似是伤到了内脏,他心肺功能下降得厉害,多走几步便胸口闷痛,也不得不让他将造船计划放缓。
他向来是个极有耐心的人,在缜密做出下一步计划之前从不急于做出行动。
炽明的太阳高悬在空中,一视同仁又麻木地把光亮洒下来。
这是莱欧斯利第二次在湖泊中见到这只人鱼,海盗蹑手蹑脚来到湖边用挖空的木筒打水,抬头便见银色海兽冒出半个头在湖面中央盯着自己,气泡咕嘟咕嘟从水面下冒出来,阳光遥遥洒在湖面,将水中的生命染成剔透闪光的精灵。
他现在对自己的观察越发明目张胆了,莱欧斯利身上的伤尚未好全,他十分怀疑人鱼对他防备心不强是对方发现自己目前实力甚差毫无威胁性的缘故。
“原来这是您的地盘。”莱欧斯利遥遥朝对方行了个礼,“朋友,打个商量,您也不想看见一具渴死的大型动物新鲜尸体在你家隔壁慢悠悠腐烂发酵吧?会污染水质的。”
莱欧斯利小心翼翼挪到岸边俯身洗了把脸,见对方并未做出阻止或攻击性行为,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在回忆起上一次两人相遇的不愉快经历时感到一丝令人反胃的头痛,随即面露了然之色。
“上一次,多谢。”
对方没接话,目光从莱欧斯利颈部尚未恢复的血痕移过,轻巧掠过水面靠近岸边,人鱼第二次对他说话,语气中似有疑惑。
“谢我什么?”
“你分明完全可以把我拖进水里淹死,但你却把我安置到了岸上。”莱欧斯利摊开手解释,像是要证明自己现在毫无威胁性似的低咳了两声。
莱欧斯利眨眨眼睛,从怀里挑拣出一个红润饱满的苹果抛给他,而对方似乎被吓了一跳,在看到苹果朝自己飞过来的刹那一个摆尾飞快钻回了水里,只在水面上留下几层涟漪。
他并没有游远,莱欧斯利盯着水面上时不时冒出的几串泡泡想。
果树大多生于山岭间,对于活动范围难以超过海滩的人鱼而言确实十分陌生,莱欧斯利将自己先前摘的水果在岸边堆起,耐心等待着对方再次出现。
“好心的先生,我此次实属冒昧拜访,身上没带什么贵重礼物,摘了点水果作为见面礼聊表心意,就放在这儿可以吗?你够得到吗?。”
人类语调间变化无端的转音让人鱼有些晕头转向,他生疏地分辨着那些长短变化的音节中的意义,剔除掉其中并无必要的修饰性花俏滑音,雄性人鱼在水波间浮沉,眸光闪烁,他狐疑地靠近莱欧斯利,伸出双手从面前与自己有些相似的两足生物手里接过那颗红彤彤的果子,又像对待什么珍宝似地将苹果捧在胸前来回仔细打量。
“怎么样?”莱欧斯利索性支起一条腿坐在湖岸边,他咬了一口苹果,一手撑着脸颇有兴致地问这只漂亮人鱼,“喜欢吗?”
“喜欢?”人鱼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汇发音,他的母亲在人类的监牢之中未能学会这个词,逃出后在教他要远离使用这种语言的生物时也从未提到过。
莱欧斯利注意到人鱼在咬下苹果的瞬间血色锋锐瞳仁有明显的放大,动物原始的生理反应,显出一派天真的懵懂。哦,看来是还挺喜欢的,海盗颇有兴致地想。
“我在孩子的童话故事书里见过你。”莱欧斯利咬着苹果含糊比划了一下,“美丽的人鱼在海底宫殿里群居生活,守护着珍贵的财宝,会救起落水的人之类的。”
那维莱特摇摇头,他上身出水,珠玉滚落,倚靠着湖岸,拨开半垂入水的葱碧枝条,“人鱼是独居生物,不会出现一群人鱼出现在同一片海域的情况。”
“也并不搭救人类。”
他的语言天赋很高,比起发音对文字更加敏锐,这或许要归功于沉船木箱中保存下来的铅墨印刷人类书籍,莱欧斯利说的话他理解起来似乎并无障碍。
“如果我能有幸知道你的名字,我会很高兴,人鱼先生。”
人鱼的名字是那维莱特,在人鱼的语言中意为海底的星光,海盗用变形的匕首将这个名字刻写在湖畔。
“真是个动听的好名字。”他这样说。
“那维莱特,你想不想听故事?我去过些地方,知道不少有趣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海洋中诞生了一群美丽又聪慧的种族——人鱼,他们在一次海难中救起了路过的商船,好啦好啦我知道这不符合实际情况,童话故事嘛,都是虚构的,体谅一下。
于是船长请人鱼在自己的货物中挑选想要得到的奖励,人鱼想了想,挑选了一箱他们从未见过的果实,啊,就是你手里拿着的苹果哦?人鱼群捧着红彤彤的饱满果子与海面波涛间洄游,边游边唱着歌,阳光下,那些果子在水中红如血,灿烂如晚霞。
是的,那些看到人鱼群洄游的人就是那样想的,他们认为那是名贵的红宝石,那样鲜红剔透的,如此华美绚丽的。能被那样美丽的生物视若珍宝的东西当然是宝贝,终于,耀目的红光让人们高举起了鱼叉。
嗯?怎么不吃了?别急别急,就快讲完了。
人们最后在血海中发现,那根本不是珍贵的水晶宝石,那只是岸上随处可见的,正在逐渐腐烂的苹果。他们不肯承认自己如此愚蠢,竟然为了一些廉价的水果大肆屠杀,于是他们回到岸上,继续对每个人说:
去吧,去寻找人鱼,它们拥有这世界上最美的红色宝石。
“你是为了这个故事出海的吗?”人鱼问道。
“我啊,是为了逃离这个故事出海的。”人类回答。
04
莱欧斯利偶尔会跟那维莱特讨论自己离开的计划,他的船员恐怕要么是在外面也遇上了麻烦,要么是通向这座孤岛的航路对大型帆船来说难以通过,于是莱欧斯利果断选择了自己重新造船的方案。那维莱特便总是在人类造船时到水面晒太阳来维持体温,他的背鳍和鳞片会在阳光下越发璀璨,像是镀了一层阳光在上面。
人鱼半趴在沙滩上,盯着一排小螃蟹爬进海里,以及海盗举着锤子对各种东西敲敲打打缝缝补补。
“你在做什么?”
“搓绳子。”
“用来做什么?”
“捆木头。”
“那现在呢?”
“把棕榈叶缝起来。”
莱欧斯利回答时总是很耐心,不疾不徐,一个优秀的海盗掌握缝纫烹调木工等基本技能是很正常的,毕竟谁都不是生下来就做海盗的,你在一艘海盗船上几乎能发现任何职业旧影,如果你想就能学到任何东西。
“这是我见过最小的船。”那维莱特一边晒太阳一边认真评价,舒展的背鳍像东方光亮的绸,各色宝石切面撒了一尾。
“这话有点伤人,你等我这就给它起一个气势恢宏大气的好名字。”
他的目光自那维莱特身上扫过,鳞光点落在蓝灰色虹膜。
“我想想,就叫维恩歌莱号,怎么样?”
在这片海域三千英尺深的海底,遗落着三艘过往沉没商船的残骸。
那是那维莱特的领地,被他划入了自己的所有物之中,人鱼会在夜晚游入深海沉船中,将自己的收藏品敲打研究。
沉船中的物品,也可称其为遗物或宝藏,无论其中凝结多少机巧智慧,终究都是沉默的,那维莱特十分清楚这一点。
虽然最近它们说话还挺频繁的。
“是上世纪就已经不再生产的老式双管望远镜,清晰又耐用,可惜因为成本问题很快被淘汰了,居然能保存得这么好。”
“鎏金四柱钟,里面镶嵌的是绿松石和珊瑚,机械表芯没有损坏,还不错,应该能修好。”
“这是……吃完的空罐头瓶,嗯?你喜欢这个?我去给你挖点土过来种花?”
莱欧斯利拿起一个深色玻璃酒瓶在耳边又敲又晃,又把瓶口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略感惋惜地啧了啧嘴,“干型葡萄酒,行情好的时候一瓶能卖五百枚金币,可惜了,要是白兰地咱们今儿晚上还能一起喝上一杯。”
“嗯?怎么了?干我这行的会估价也很正常吧?”
莱欧斯利对上那维莱特明亮而好奇的眼睛失笑,他最近每天来做一下文物鉴定的义务劳动,一天一箱,算算今天已经是第三十箱了,他刚要把这些零碎的小玩意儿重新收回箱子里锁好,就听见人鱼问他这里面有没有他喜欢的东西。
海盗抱着胳膊乐了,从来是他到处打劫别人,没有别人上赶着把自己的宝贝主动送出来的,他最后从中捡出一个黄铜色圆盘,连着一根细长金链,说谢谢好心老板给的报酬,他死前一定把这玩意儿带进坟墓。
那维莱特记得这样东西,莱欧斯利曾在鉴定到它时略微停顿,他说这东西是航海罗盘,用于在大海中寻找方向。
“你想要那艘沉船吗?要我试着把整艘船捞上来给你吗?”
“不用,非常感谢但完全没这个必要。”
“嘿,早上好啊。”
莱欧斯利盘腿坐在沙滩上笑眯眯地朝那维莱特打招呼,顺手摘下缠在那维莱特银白长发间的几根海草,皱着眉把他缠起的头发一点点解开,随口问道:“哎,你知不知道梳子这玩意儿?我可以用木头给你削一个。”
他在帮那维莱特整理头发时手指无意触碰到了人鱼的角,莹蓝剔透如晶石的角质很坚硬,光滑微凉,像最纯净的深海宝石。
“……别碰,”那维莱特侧过头,目光闪躲,“雄性人鱼的角……很敏感。”
“啊——所以你正在发情期?”他若有所思地慨叹一声,随即支着脸蹲下,歪头笑吟吟地问,“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哦?”
那维莱特微怔,在此之前他已经独自熬过了三次发情期,第四次他也不认为会有什么分别,他不明白对方怎么如此轻易就交出了与自己交配的权利,又有些羞赧窃喜于对方竟愿意将自己当做配偶。
“呃……你们人鱼发情期交配难道还需要什么感情基础吗?”
扑通,人鱼一个跃身摆尾钻回了水中,扬起一片碎钻似的水花,任莱欧斯利如何喊它都不肯再出现。
直到深夜时分,柔和的水花落在莱欧斯利脸上,耳畔传来人鱼空阔悦耳的声音。
“莱欧斯利,醒醒,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他重新出现时,手中捧出盈盈一汪水华,在黑暗中透出点点蓝色荧光,像是过去某个夜晚莱欧斯利曾经见过的一片荧光海。
海中的光辉凝成人鱼头顶的双角,又被那维莱特在水中细细打磨成锋利的匕首。
“真漂亮。”莱欧斯利不由赞叹,掂在手里比寻常钢制匕首更轻巧,刀身细长,那是人鱼亲自打磨的优美弧度。
“很坚固,而且锋利,可以做工具,是送给你礼物。”
莱欧斯利愣了一下接过来,翻飞间挽了个刀花,锋芒破空声干净悦耳,相当趁手。
“哈,你真这么想要梳子啊?”
“雄性人鱼会将自己换下的角妥善保存起来,如果你喜欢,我还有很多。”
雄性人鱼只会将角赠予自己的配偶,但那维莱特没有接着往下说。
莱欧斯利用那维送的匕首撬开贝壳,灵巧地扭动刀尖,划破洁白的组织,挑出柔嫩多汁的贝肉。
“吃吗?”他用刃尖挑着最漂亮精细的那块肉递到那维莱特面前。
那维莱特摇摇头,他拿起一枚扇贝朝礁石上敲去,连敲三下后壳与肉彻底粉碎成一团,“吃吗?”那维莱特捧着那团富含钙质的混合物问他。
“呃,不了,谢谢。”莱欧斯利合掌投降,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俯身将那维莱特从水中打横抱起,顺着海岸走到一处暗灰色巨大岩石跟前。鳞片状结构的岩石在月色中闪烁着珍珠光泽,莱欧斯利用那维莱特送的匕首在上面试划了一下,见到能轻易划出纹路便满意地专心刻画起来。
线条蜿蜒,曲折,层叠交错。
“这是什么?”
“世界航海图。”莱欧斯利回过头露齿一笑,他捉过那维莱特的手,牵着他的手指在石背上游走描摹,一寸寸抚过他刚刚刻下的浅白印痕,教给他哪里是岛屿,哪里是洲陆,讲给他几方风土异闻,些许历史传说。那些象征危险的文字被海盗揉成迷幻的故事与诗歌,在泠泠寒色的眸光中飘荡到遥远彼方。
“看,这是大陆的轮廓,这是岬角,这是群岛,这里,就是我们此刻所在的位置。”
莱欧斯利指腹生着薄茧,自那维莱特手背拢过,触感微痒,岩石的纹理粗糙不平,那些轮廓形状出略微凹陷,手指压下去,沾出些灰白的碎屑,指尖像是一寸寸在大陆海洋边缘行走,踱过雪山大漠,峻岭崇山。
人鱼在此刻的目光总是如忱忱稚子,莱欧斯利在某个瞬间几乎要脱口对他说,那维莱特,外面的世界没那么美好,也没那么危险,如果你想,可以出去看一看。
但他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何处没有人类踏足,何处生命没在消亡,海图上空白的部分只会越来越少,一切都在瞬间被褫夺去生命与情感,成为能被轻易估价的东西。
人鱼的歌声太空灵轻薄,太容易被拥挤密集脚步和重型渡轮轰鸣声挤碎了。
那维莱特,你是人鱼最后的百年,该是此世最自由的生命,可这世上留给你的空间还剩多少?
天就快亮了,莱欧斯利索性先把之前存下的火种点起来,一簇赤橘彤彤火苗在乳白晨雾间扶苏,焰间摇摆,明灭闪烁。
“你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莱欧斯利愣了一下,为什么做海盗吗?他掂量了一下这个问题的用意,思考是否会对人鱼造成什么冒犯。
说起来人鱼跟海盗可能还真没什么大仇,毕竟能做人鱼生意的人大多数都犯不着干一辈子脚不沾地把脑袋系裤腰带上的营生,顶多在午夜醉话里觊觎一下传说中的人鱼宝藏。
远处海面之上,一尾银色飞鱼自水面高高跃起,这座孤岛太安静了,即便是对他们两个来说也太大了,于是常感空阔,后觉寂寞。
“你选择登上船,扬起帆,在海上做一个海盗,究竟是因为这样你就可以去到任何地方,还是因为这样——”
人鱼的声音清澄如竖琴,每一句话都带着海浪的回声,篝火噼啪作响,木柴表皮焦黑,蜷起,最后变成碳化后的银灰色,内里透着明暗的红光,不知何时成灰。
“你就可以不往任何地方去?”
只听得一声轻叹,莱欧斯利往篝火中又添了几块柴。
“那维,退潮时待在沙滩上容易搁浅,等到天快亮时,我送你回去。”
莱欧斯利在迷雾中见到一棵苹果树,上面的果子鲜红欲滴,伸手就能采撷,他一步步靠近过去,手指碰到那颗苹果的瞬间才想起,他惶惶行至今日二十七年,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寻找这棵苹果树,然后——
不去摘下任何一颗苹果。
他的人生终点早已一眼望得到头了,人的后半生不过是把前半生走过的路再重走一遍,结局要么在暗流深海下永眠,要么挂在绞刑架上被风干。
他的人生是一场徒劳的反抗,于泛滥汪洋中航船,无桨无帆,苦渡千百遍,早就自己掐断了那条自由的路。
而他已经见过梦中的苹果了。
05
维恩歌莱号第一次下海首航大获成功,顺利完成了绕岛一周的伟大壮举,那维莱特始终不远不近跟在船后两米处,盯着小船每一次重心歪斜和吃水变化,紧张的心情竟像是初为人父,而另一边船上莱欧斯利倒是悠哉,翘着腿半躺在小船里寻找舒服的姿势,旁边还支了个自己做的简陋钓竿。
待到他回来时,便已到黄昏时分,莱欧斯利无奈地展示自己空空如也的鱼篓,那维莱特瞥他一眼,尾巴一甩将刚刚拍晕的几条鲑鱼丢到岸上,于是海盗便自觉支起火架承担了烹饪工作。
远处晚霞如大片蔷薇花群攀在天空上,正是开到最好最艳时分的颜色,像含情笑靥。
“海盐烤鱼,尝尝?”
莱欧斯利将烤好的鲑鱼递给那维莱特,又从身后拿出他今早刚刚磨好抛光的牛角梳。
“哦,还有这个给你,我想木头的你在海底恐怕不太耐用,我用岛上捡到的野牛角磨的,手艺还不错吧?”
“明天如果天气好,我大概会开船去做第二次测试,看看顺风三个小时的时间能行驶多远的距离。”
莱欧斯利最近的话比平时要多一些,于是那维莱特知道他快要走了,于是在维恩歌莱号完美完成了第三次任务的傍晚,那维莱特叫住了他。
“我有话想要对你说。”他俩看着对方齐齐说道。
“你先说吧,我希望可以晚一点再说。”莱欧斯利轻抚那维莱特一直垂洒到水中的银白长发,于是人鱼向海盗开口。
那维莱特的母亲是人类的商品,在货船运输中她成功逃走,一路奔逃潜游到这处危险水域中央的孤岛诞下那维莱特,不久后便逝去。他从未去过这世上其他大洋,也不曾见过许多风景,这座孤岛对人鱼而言是最安全的地方,是除他以外再没其他生命踏足的地方。
“你就要走了,对吗?”
莱欧斯利看着那对色彩迷幻的眸子,轻轻点头。
“不能留下?”
“不会留下。”
“那……如果我希望和你一起走呢?”
人鱼在涛声中这样对他说,慎重又真挚,似乎是他再过去那些日夜考虑了无数遍的结果。
他没能得到对方的回答。
“我可以跟在你的船后面,自己觅食,我……”
莱欧斯利打断了他,他语调里分明总是带着笑意的,哪怕如今这笑有些发苦,哪怕他语调轻快得像悬崖边掠过的风。
“那维莱特,你瞧,我那群不让人放心的船员还不知道陷入了什么麻烦,而你……你的母亲只希望你能平安度过这一生,对吗?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现在好好道个别呢?”
他从人鱼的目光中得到了答案,像是早就知道一样,海盗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吧,好吧……我本来是没想跟你说实话的。”
他们的关系不过是早春湖面的一层薄冰,远远瞧着漂亮,早晚要消融破碎,莱欧斯利不介意亲手往里扔第一块石头。
“其实我骗了你,我第一次见到你并非是在童话中。”
他的语气就像是第一次给那维莱特讲童话故事那般。
“我啊,是在商品报价单上见到的,无数个你,无数双与你相似的眼睛,无数仇恨绝望的眼睛,日日夜夜看着我。”
“你猜我为什么对人鱼生意这么了解?因为我亲眼见过,见过无数个,在水笼中,在玻璃缸里,在屠刀下。那维莱特……我是曾眼看着你的同族被杀而袖手旁观过的,我是人鱼被当做货物买卖这桩生意的既得利益者。”
人鱼在海面游曳浮沉的样子,实在是非常美丽。
半磅人鱼肉能换五十袋面粉和半车黑面包,一条人鱼贸易链能养活七百个家庭,它们是流淌在海里的黄金,是天赐给人类的宝藏,被称作父亲的男人告诉莱欧斯利必须如此,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害怕人鱼听不懂自己的意思,又害怕人鱼全都听懂了。
莱欧斯利说这话时错开头没看他,语气中透着麻木的残忍,他低头用树杈在细沙上刻出一道凹痕,将那维莱特与他分割在两端,间或有高浪没过抚平,两侧砂砾簌簌往下流,莱欧斯利便又一遍又一遍重新画就。
像一道抹不平也望不见底的深壑海沟,在千万年板块碰撞挤压中轰然横亘在他们之间。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对人类抱有丝毫信任和期待。”
在一片缄默中,只有棕榈叶在风里沙沙作响。
那维莱特问他,你骗了我吗?
于是莱欧斯利回答说,嗯,我了骗你的。
那维莱特似乎想朝他露出一个笑容,他问莱欧斯利,原来你并不爱我吗?
莱欧斯利闭上眼,当然,我从未爱你。
他缓缓后退,将那维莱特推回海里,像是要嗤笑人鱼天真,便只是笑,却又分毫不肯看他眼睛。
“可是……可是你称赞过我的角好看的。”
他在海中轻轻说。
于是似乎有什么东西终于此刻破碎崩塌,他看到莱欧斯利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像终于被压垮折塌的龙骨。三个月的欺骗是初见时便早已写就的剧本,而其间无数个对视后垂下的悲怜余光,是二流演员的情难自抑。
莱欧斯利一步步朝海中的那维莱特走去,浪涌过来,又自他向两边划开,水流逐渐没过他的腰,直到他终于与人鱼立在同一高度,他便在那维莱特的注视中一颗颗解开扣子。
“我希望能在走前,如约兑现我的承诺。”海盗有意躲开了那维莱特的目光,“还是说你已经不需要了?”
“……什么?”
“话先说在前面,我从没帮忙解决过人鱼的发情期,所以接下来我对你做的一切都仅仅是人类的求爱举动……明白吗?”
那维莱特看不懂海盗晦暗如涡旋的目光。
即便那维莱特正处于发情期中,莱欧斯利皮肤表面温度仍然远比那维莱特要高,海盗的掌心纹理清晰蜿蜒,修劲有力,在那维莱特皮肤上滑过时仿佛被生有倒刺的猫舌细细舔舐,莱欧斯利横过手掌,自那维莱特白皙如玉的脖颈划过。人鱼的骨骼相对于人类更修美纤细,其上生出流线健美的肌理,覆盖凝脂白玉似的肌肤,在潋滟水波中好似一方沉壁。
他挺起身,一寸寸紧贴上来,随着潮浪起落而来回轻蹭,滚烫呼吸拍打在那维莱特身上,一阵酥麻电流掠过,莱欧斯利的犬齿在人鱼耳尖细细抵磨,低润的气音在耳膜滚动。
“别急,如果你是第一次的话……我不介意让这次的流程稍慢一些。”
那维莱特的呼吸凌乱急促起来,他的尾鳍在水中沉浮起落,镌着一层银光,无规律地拍打水面。
“哈……我说你交配时的话也太少了点……很紧张吗?看来是不能指望你说一些好听话调情了。”
“你爱我吗?”那维莱特顺从地开口。
“我当然不爱你。”他的对手戏演员没有丝毫迟疑地回答,其间语调却与说爱时别无二致。
………
………
那维莱特微微阖眼,纤长浓密眼睫扫下一层阴影,人鱼在海中显得身姿更为颀长美丽,像是一道无意挥洒在海蓝底色上的荧光油彩,无人再能调出同样的色彩,无人再能画出同样的弧度。
亲吻,吞咬所爱之物……这是人鱼与人类共同的天性吗?他低下头,吻上人类的额头。
奇怪,莱欧斯利,你在哭吗?他吻上人类微垂的眼角,他不知道人类眼角淌出的究竟是海水还是眼泪。
如果那么多童话故事中有一个是真的就好了,我可以将你带走,潜入深海,据为己有吗?他吻上人类微凉的挺窄鼻尖。
你颤动的喉咙与舌根是想对我说什么呢?这不是你希望的吗?他仔细地舔舐人类精巧唇珠,舌尖撬开莱欧斯利紧闭双唇的那一刻,气泡在两人交合处升起,云絮般的轻吻落在莱欧斯利窒息的边缘。
莱欧斯利听不到那维莱特对他说了什么,那是独属于人鱼的频率,他在海水中睁开眼,那对在水中越发流光溢彩的双眸正看着自己,心中骤起的痛苦与缄默的悲哀终于将莱欧斯利淹没——他吐出胸腔中最后一丝气体,在水下拥住那维莱特,对方停滞了刹那,随即将脸颊埋在莱欧斯利颈窝,如依偎般轻蹭。
用于咬碎猎物鳞甲的尖齿刺破莱欧斯利的嘴唇,丝丝腥甜顺着那维莱特舌尖渗入脑髓。
那维莱特望着他,那对瑰丽非凡的双眸中溢出悲悯,像流射出虹影的晶体,洋流在那一刻奔涌过他们的血管,生命在刹那交汇。
莱欧斯利,莱欧斯利啊……你要离开我吗?
这世上除了他以外,还有其他人鱼吗?
没有了,不会有了。
这一美丽而瑰奇的海洋物种命数已然走到了尽头,那维莱特只是曲终遗留的一段余韵,是将息未灭的尾调,是海底将停的钟表,是汪洋间最后一抹孤寂鳞光,在这世上再飘荡不过百年,便会宣告这个种族自此终结。
诞生,成长,衰老,死亡,再到最后被世界遗忘,仿佛从未来过。
数千个世纪后,人类也将走上同样的道路,周而复始,不断重复。
这世上另一种与他们最为相似的生灵,却是将他们种族置之死地的刽子手,让人不禁好奇人类最终又会死于何物之手。
自母亲逝去后,那维莱特从未停止过对同类的呼唤,那是独属于人鱼的独特波段,能够传到很远的地方。
他曾经得到过回应,哀婉细弱,但毫无疑问是属于同类的声音。
他追寻那道声音游了三天三夜。
那是那维莱特第一次见到人类,以及那征于海上能吐出尖刺与火炮的钢铁巨兽,同类的哀鸣自某个闪着金属光泽的机器中不断传出,他听到尖锐的高叫,狂喜的颤音,黑压压的捕鲸船发疯般朝他压过来,随之而来的是沾满血迹的苍灰巨网和锋利巨大的精钢鱼叉。
那不是同类给予他的回应,那是猎杀者用无数人鱼死前的悲鸣编织的陷阱。
那是在冰川之间,而失去理智的捕鲸船将速度开得太快,以至于当他们意识到灾难时已经无法避开那看似只有一角实际能将整艘船撞碎的冰山。钢铁拆离,木板断裂,大海重新接纳了那些生命,温柔安静地将他们包裹吞没,一切转瞬即逝,海面上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那维莱特是知道外边什么样子的,他早已经见过了。
他再没有呼唤过,再没有期望过。
十数载光阴,那维莱特总是独自卧坐在浮冰之上,鱼尾在海中划出波纹,碎光在暗色波浪间聚散浮沉,他仰起头,看到漫天繁星如银屑挥扬。
那样遥远,那样冰冷,那样闪耀的。
他无从得知此刻见到的星星与他昨日所见是否还是同一颗,银白的光亮自千年前落入他此刻眼中,无数星辰在这个过程中泯灭又诞生。
那维莱特不是童话故事中的人鱼,他孑然一身,一无所有。无数个自深海中醒来的日夜,他缓缓睁开双眼,看到斑斓的游鱼摇曳在柔软海葵间,穿行过他的长发,看到半透明的水母在他眼前浮游飘流,像层缕的丝绸。大海之中万千生灵,无数生命在瞬息间自他身边川流而过,于潮汐涨落间生死,他与这个世界相隔无穷无尽的海水,等待着不知何时才能降临的生命终结。
生命降临到这世界上的意义,就是无归无宿地在浩瀚汪洋中飘荡一生,最后在尘埃中走向遗忘吗?
第一次在暴风雨中见到礁石上的人类海盗时,那维莱特想,他多半会死的。
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那么面前这个与自己如此相似的生灵,就要死了,血腥味会引来鲨鱼,轻而易举就能撕碎他的身体,海水会夺走他的温度,很快他就会因失温而脱力沉默。
像海底被折断龙骨的腐朽沉船,像锈蚀断裂的残缺佩剑,像堆积如山的白骨尸骸。
可他坚持太久太久了,久到那维莱特已经吓走了四只鲨鱼,人类依然死死将自己烙在那块将他骨头撞断的石头上,像焊于礁石上的牡蛎,十指血肉模糊。
如果将他救起,他会对我说话吗?那维莱特想。
人类,人类。
弹奏出动听歌谣的人类,将人鱼血肉剥离的人类。
他救下的人类拥有明澈寒凉的瞳色,虹膜在阳光下浅淡得像块剔透浮冰,瞳孔周围鎏出一圈淡金,看向他的目光总是很温和。那双眼睛不够赤诚坦荡,太多隐瞒躲闪,望向自己时总是含有太多化不开的悲意,那维莱特全然得见,照单全收。
不同于沙丁鱼群匆忙瑟缩的警惕闪烁,不同于鲸鱼遥遥一瞥的漠然恢弘,他含着浅淡的笑意与悲怜望向自己眼底,对那维莱特说,我给你讲一个关于苹果与人鱼的故事好吗?
那维莱特是一只人鱼,是这世界上最后的人鱼,他拥有一座小岛,三艘沉船,一把木梳以及与另一个生命共度的三个月朝夕。
在沉沉睡去前最后一刻,那维莱特看到莱欧斯利模糊的人影,他似乎站在远处,又似乎就在自己身边,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或许是因为呛了海水,他伸出手抚摸那维莱特的脸颊,缓声道:“啊,今天的晚霞很漂亮,明天会是个微风的晴朗天气。”
莱欧斯利哼起了一首轻柔的安眠曲,与初见那天那维莱特哼唱的片段是同一个曲调。
拂晓时分,天光未曙,莱欧斯利自沙滩上坐起,摸到身上咬痕时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看见那维莱特困倦地自浅海游上来时不禁笑出了声。
“就这么喜欢在海草里睡觉吗?”他伸手勾过人鱼一头银发问道。
银白长发柔滑似水,长细梳齿自发丝间流利穿行,一缕缕被莱欧斯利揽入手中,指尖时不时触碰到人鱼光洁后颈,他随手解下自己黑色发带,已经长至胸前的卷发铺散开,被海风卷起在空中扬起无数个弧度。
他打了个不那么标致的蝴蝶结,将人鱼过长的银发束好,发带上的蓝宝石映着人鱼莹蓝的角和鱼尾,在无数个切面映出灰蓝色眼眸的碎片。
莱欧斯利满意地拍拍手,说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系这个发带会好看。
淡金的灿光一点点淌过海面,就如过去三个月中的每个晴天那般。
那维莱特低头摩挲那枚蓝宝石光滑的表面,他想,莱欧斯利的眼睛颜色似乎要更浅一些。
“还会回来吗?”帆船起锚时,那维莱特问。
“会的,如果我能找到路的话。”
那维莱特在海上吟唱人鱼的歌谣,用人类能听见的波段,直到他无法再听到莱欧斯利的声音,直到维恩歌莱号消失在海洋的尽头,直到朝阳终于自海平面升起。
End.
【彪考彪】我那未曾谋面的未婚妻
*summary:如果彪子和西岐世子一开始有婚约。有一点郊通发达。
大约是又遭到殷寿的痛斥,殷郊再回到质子营时浑身戾气藏也藏不住,噼里啪啦带倒一片剑架和箱柜。他是商王亲子,身份贵重,虽与其他诸侯公子同在质子营中生活,但实则无人敢在明面上与他争斗。甚至是殷郊在外面受了气的时候,几个人得空还会凑上来劝慰他,围着他坐满一桌,七嘴八舌地帮忙出主意。
“我真不知道那狐妖每晚都给父亲灌的什么迷魂汤!”殷郊捏紧了拳头,恨恨锤一下自己大腿,“父亲整日与她厮磨、同她说话,她竟然还有这么多媚上的谗言可进,可见肚子里满是黑水——“就算是滑稽戏*,怕是也说不了七天七夜。...
*summary:如果彪子和西岐世子一开始有婚约。有一点郊通发达。
大约是又遭到殷寿的痛斥,殷郊再回到质子营时浑身戾气藏也藏不住,噼里啪啦带倒一片剑架和箱柜。他是商王亲子,身份贵重,虽与其他诸侯公子同在质子营中生活,但实则无人敢在明面上与他争斗。甚至是殷郊在外面受了气的时候,几个人得空还会凑上来劝慰他,围着他坐满一桌,七嘴八舌地帮忙出主意。
“我真不知道那狐妖每晚都给父亲灌的什么迷魂汤!”殷郊捏紧了拳头,恨恨锤一下自己大腿,“父亲整日与她厮磨、同她说话,她竟然还有这么多媚上的谗言可进,可见肚子里满是黑水——“就算是滑稽戏*,怕是也说不了七天七夜。”
他气哼哼地灌了一口酒,看到正在专心调校弓弦的姬发,又一把将人拉过来,“那狐妖还笑话我不通人事,她一个妖孽懂得什么,简直荒唐!”
姬发手一松,没绷紧的弓弦嗖一下弹射出去,“……你认为大王与那苏美人日日只是凑在一起说话?”
“不然呢?”
姬发听着就有点欲言又止,他其实也不十分清楚那两人是在做什么,但直觉感到并不是殷郊以为的谈天说地。在跟随殷郊闯入摘星阁那夜,姬发看见殷寿和妲己正在被地龙熏得暖洋洋的大床上睡觉,只是不知两人怎么能睡得如此香甜。或许是冀州女子不耐苦寒、怕冷贪睡罢?他如此默然思索着。
殷郊见他不言语,又转而去问鄂顺和姜文焕。鄂顺在故乡早有心仪女子,只是不知道何时与她再见,他心中对苏妲己所说的“人事”有模糊的轮廓,却也是难以具体名状。旁听的姜文焕则耳根血红,别人死命催他也不肯说,于是只能暂且作罢。气氛一时陷入难堪的沉默,只有火柴燃烧时噼噼啪啪的细小响声,半晌从角落里传来一声嗤笑。众人的视线随之飘到正坐在角落里擦拭佩剑的人身上,那家伙感受到视线也不抬首,篝火的火光明晃晃地舔着他的脸,“你们这一个个的,编故事呢?”
姬发与崇应彪素来不睦,连带着殷郊也对其也少有好脸色,此时自然不服气,“你又如何知道?”
“在来到朝歌之前,我本有婚约在身,与那西岐……”崇应彪抬起眼皮看了姬发一眼,见他重重地将弓拍在桌面上,心中升起一点踩人痛脚的快意,“与那西岐世子。但西岐人不过都是些乡野村夫,谁知道会不会跟你一样身上一股泥土味儿?好在我现在来了朝歌、成为北伯侯,及时毁了那纸婚约,不然岂不是要与那村夫日夜相对——”
“我哥才不是乡野村夫!”姬发忍无可忍地拍案而起,他大多时候懒得应付崇应彪的无聊挑衅,除非对方触及自己的逆鳞,“婚约一事不过是我父亲和北伯侯的随口玩笑,我哥气度恢宏又心地纯善,在百姓当中素有贤名,吹篪更能令百兽欣悦——他比你这种屠夫出身的宵小强上百倍,怎可能指婚与你?”
崇应彪跟着站起来,随意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不屑道,“行了,没人关心你哥的那些丰功伟绩。你自打入质子营以来,不知道向我们吹嘘炫耀过多少遍,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于是两人又摆起架势开练。质子营里这样的戏码隔三差五便要上演一回,众人象征性地劝和一番也就作罢,各自坐回板凳上预备看戏。姬发近战不算十分出挑,兼之今日有伤在身,行动间处处受制。殷郊自武器架上拿起一支青铜枪头扔过来,姬发接过挥舞几下,胳膊上的创口便洇出血痕,更被崇应彪看准时机逼到墙角,佩剑架上他的脖颈。姬发心不甘情不愿地丢下枪头、示意自己认输,没成想那崇应彪却恶毒地咧开嘴,剑身进一步欺进他的皮肤——
忽有一阵清风经过,兼有环佩叮咚声,崇应彪只觉得头晕目眩,虎口脱力之际不慎将自己的佩剑甩了出去。他下意识正欲反抗,然而还没等抬起手腕便被横空出现的一根铜线绞紧,裹在皮革护腕下的皮肉迟钝地感到剧痛。崇应彪从胸腔深处艰难地发出悲鸣,方要抬腿挣扎却又遭来人巧妙绊住,转眼间那弓弦就从手腕压到了他的面部。他困兽般愤懑地梗起脖子,而那张漆弓似是知晓他心意,越使力就压制得就越发强硬。堂堂北伯侯在质子营里横行霸道、怎受过此等奇耻大辱,瞠目欲裂要看清此人的容貌,不期然却落入一双深深的鹿眼里,如桃花入水。鹿眼的主人眉头紧蹙、下颌线绷紧,显然也动了真怒,宛若玉山将崩,崇应彪一怔,一时间竟忘了反抗。对方见他无意再争,终是在他脸上勒出第一道血痕前卸去手上力道,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紧接着,崇应彪听见身后他最不愿听见的声音叫喊起来,“……哥哥!”
姬发的哥哥收起弓向大家行礼,温然含笑,他这才看清他身上的姜黄色袍服,一丝不苟的礼冠,以及膝前佩戴的、以深红色绳结束起的成套玉璜和玉环,分明是个手不能提的文士模样。崇应彪知晓了那环佩声的来源,忽然升起强烈的不妙预感,抢先一步前询问,“你是那西岐的……”
“我是姬发的长兄,伯邑考。”他那未曾谋面的未婚妻略一笑,春风无边和煦,仿佛置身初春的麦田中央,“不请自来,邑见过北伯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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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看看你送本大爷的是什么——哦哦哦!竟然是鬼兜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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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好有力的冲撞攻击!不愧是和本大爷一眼对上的健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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