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滚核桃
“我仍记得讲书人敲起一段单面躁鼓,猪皮鼓,硬木腔,我咿呀呀地背起锣鼓经,他却湿了眼睛,和着那最后一段《玉蜻蜓》。”
文/山火
父亲并非我所杀,但我确实害了他。我们村庄世代以采摘崖壁上的药材为生,他失足跌了下去,尸首不全。他其实是个棉花匠,药草与营生互无关联,“爹是为了活你个小畜生”,姐姐恨极我,将药罐摔破,同母亲拉扯之间伤了我一道蜈蚣长的疤。
我捂紧手臂:“大夫早说我药石无救,爹为什么不信?”
母亲扇我耳光,又捧起我的手臂垂泪。二十年前村庄出过一例旱骨桩,死者如果接了亲人的泪水,就会尸变,残余怨念会害死整个村庄。我离死不远了,好在...
“我仍记得讲书人敲起一段单面躁鼓,猪皮鼓,硬木腔,我咿呀呀地背起锣鼓经,他却湿了眼睛,和着那最后一段《玉蜻蜓》。”
文/山火
父亲并非我所杀,但我确实害了他。我们村庄世代以采摘崖壁上的药材为生,他失足跌了下去,尸首不全。他其实是个棉花匠,药草与营生互无关联,“爹是为了活你个小畜生”,姐姐恨极我,将药罐摔破,同母亲拉扯之间伤了我一道蜈蚣长的疤。
我捂紧手臂:“大夫早说我药石无救,爹为什么不信?”
母亲扇我耳光,又捧起我的手臂垂泪。二十年前村庄出过一例旱骨桩,死者如果接了亲人的泪水,就会尸变,残余怨念会害死整个村庄。我离死不远了,好在母亲不是我的亲人。
满十岁后,她送我去县城学鼓:“你去学一门傍身的手艺,不要再回来。”她三十出头,人却开败,双手合十跪在师父门前三天两宿。
师父说:“他进气短,出气长,没有三两年好活。”
母亲垂头答:“娃娃五年前到我家,喊我五年母亲,不能死在我家中。”
我有哮喘,师父却肯收我做了他第十四个弟子。母亲裹好头巾,离开时不曾回看一眼,留下一把梳子,一柄剪刀。梳子是父亲用来筛杂棉的,他要我传承技艺,因为一柄弹弓传男不传女。他天真至此,反而使我无话可说。
我入师门时正值白事,二师哥过世,细节不表。我的拜师礼足足延迟半月,师兄弟人没来全,可见都知道我不是正经徒弟。
师父喝了我的茶:“瞧瞧这满堂锣鼓,你想击哪一面。”
我选了最大的那一面,而他再没让我碰过鼓,只叫我玩了三月的鼓槌。八月我终于摸到鼓面,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小马哥。
小马哥瘦削惊人,人如松柏,立在我母亲曾跪过的的土地上,声音听来清正有力。他来拜师,师父问:你身上有功夫,师从何处?
“嘉祺年幼在少林习过三年武。”
门后师兄弟嘘声不断。练武之人到曲艺行当讨生活,要么其人学武不精,要么已被逐出师门。我个头小,只从人群缝隙中抓到小马哥一个眼神,下一秒便被汗臭衣袖遮走。
我听到师父喊:“你到堂前来击这一面鼓。”
我们鸟兽散开,分列站好。二十余人,竟没有一个仪态能比马嘉祺。我方才没看够,只恨眼睛不能黏在他脚上。师父喊我出列:“耀文,你来给他示范。”
“我没打过真鼓,师父。”
我虽反驳他,人已走到鼓前,拿三个月的哑鼓功夫用在水牛皮上。鼓不比弦乐,由点而非线构成。可那段鼓点不同,它绵延成线条,合于心脏,能续了我的命数。我痴站原地,马嘉祺接我鼓槌时,我才定了心神。好冰的手,我看他眼睛,他已看向了鼓。
小马哥被收作关门弟子。四个关门弟子,大师哥另立门户,不可提起。二师哥死于械斗,曝尸娼馆。三师哥帮衬师父内外操持,只待继承衣钵。马嘉祺虽入门晚,众人皆须称他四师哥。
关门弟子的拜师礼不得示于人前。拜师那夜,我打完三十套哑鼓,没发觉马嘉祺已经趴在窗沿瞧我。
他声音好轻:你一天练多少遍?
我如实回答:一百零八遍。
他双眼哭过,见我又成了笑眼:“你练完就去锣鼓堂,师父喊你。”他看着我,竟不走了。我只好把鼓槌别在腰带上,慌忙逃跑,听到笑声渐远。
我不是正经徒弟,极少来锣鼓堂。
锣鼓堂正中斜侧定着一面大鼓,每回见它,我的神魄总会动上一动。师父说,这是他敲的第一面鼓。“那一年,我用尽气力,却没能敲出一声好响。”人有气运,鼓也有。鼓是对话的载体,对话的内容在人,对话是否成功在鼓。“这是一面战鼓,古人以鼓乞求与神对话。你想求什么,从此我就教你什么。”
我跪下,朝他磕了三个响头。
我还在背诵锣鼓经的当口,“马嘉祺鼓艺已臻大成”——三师哥说这话时并无艳羡,还问我家中可有姊妹。话若说长了,未免冗杂,我想起那柄剪刀,只能说我早已无父无母。
一个月后,三师哥娶了亲。学鼓不似少林,师父说鼓是对话,对话理当有情。鼓班为三师哥奏喜乐,马嘉祺打中国大鼓,我打单皮板鼓。击鼓不分上下贵贱,但我渴望那一面大鼓由我来打。
新婚燕尔,里外要靠男人,跑场训练以外,三师哥过问班子事务的次数日渐少了。小马哥春风化雨一般承接下来,他习武修心,却全然不似化外之人。锅碗瓢盆,柴米油盐,他无所不能。
早春已去,天大暖。小马哥来我屋中取板鼓,捏我鼻子说:耀文,明日起你也一起跑山。我身体抱恙,三师哥从未对我作跑山要求,师父默许我只在院中练习。我是一豆烛火,谁都怕来吹灭我。倒是小马哥说:“无碍,你跟着我,就不会出事。”
跑山一日两次,日出登山跑动一个时辰,日落上山学静,要听山林鸟兽。师父提点我:万物各有其声,各有其念,要去感受。
马嘉祺随我不再跑动。落日余晖中,他闭上眼,我听不见他吐纳,只好屏住呼吸端详他,连哮喘都忘却。他蝉翼般的睫毛在眼下投放一片阴影,震动一次,竹节鼓能在我心中响一次。
大成,他与鼓就要合一。
午后我心痒难耐,去柴房问道。他笑道:“吐纳是一种武学功夫,学武须先练气息,气不能断。”他瘦得像一根竹竿,却能把身量相仿的干柴劈干净来。我能看他打一天一夜鼓,自然能看他劈一天一夜柴。
他告诉我,打鼓与功夫是一个道理。为什么放弃习武?我再问下去,他就不再笑了。马嘉祺待人有把尺,刻针拨动到这一头,万般体贴,如有毫厘偏移,体贴下只能见着千疮百孔。久了我才知趣,我怎能受得了他疏远我。
他让我跟他学练气。晨间我登上山头,纳一口活气。日落我温住这一口气,听小马哥身上一切响动。夜练过后,他教我运贯气息,气引涌泉,游走督脉:“练到极致,人就能改换筋骨。”
那年冬天他害了场大病,足足半个月转好,可我偏认定马嘉祺如山如石,肌体中有无尽力量。他的予取予求害我只学会贪婪攫取,以滋养我贫瘠生命。
一九九五年,我满十四岁。
晚春时节,母亲去世,姐姐抱着一柄弹弓站在师门之下,要我回家。我将木梳、剪刀一一交还。姐姐十八,长成美人,细长的弹弓衬出她水一样的绵软,垂眸有水珠盈睫,门后一时骚动。
我说:“我没有家,娘说我不能回去。”
她恨恨,竟反转剪子直取我胸腹。女人是最狠的动物,尤其像她这样失去一切的女人。马嘉祺夺身抄手,拳有混元之力。我摔坐在地,姐姐的手折了。剪子跌落,震成两半。姐姐托住她如蛇的伤手,双目灼灼,不及叫痛。
师父站在堂鼓之前,他在摇头。我慌了心神,四年的气打散开来,求救一般去看马嘉祺。小马哥立于屋檐之下,握拳不语。我像一条狗,爬起来牵他的手,第一次喊他:师哥,师哥。
姐姐就此在静安堂住了下来,要养半年筋骨。
入夏时候,她的手腕早好了大半。我瞧见她偷入后厨烙饼,一锅大饼叫师兄弟几个分了,给小马哥的那块窝了糖馅。小马哥与我分食,我尝出馅里的芝麻、葱油,还入了一味药材,村上只有母亲去做这样难吃的饼,我早有四年没有吃过。马嘉祺揩去我嘴角的饼渣,他说:“你姐姐是个有本事的女人。”
四邻都知道鼓班来了个大姑娘,能说会道,办事爽利,有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外一切有她搭手,班子上空飞的全是黄鹂鸟。人人爱她。我不爱是因为我有一道蜈蚣般的疤,小马哥不爱,大约因为他是少林弟子。
九月小师弟生辰,姐姐备了一锅莲心绿豆汤。没有人曾在班子过生辰,我们都在等师父动碗筷。
他站起身,呵呵笑道:“姐儿,你该回家了。”
姐姐面色发白,跪下道:“师父,我想随您学鼓。”
满堂死寂。学鼓图的是傍身手艺,手艺行当,拜师礼上都赌过咒的,一日师百年父,谁会为女人违抗父亲。
师父说:“你这不是向我学鼓啊,你是向我要人。”
姐姐沉默半晌:“还请师父成全我。”
一柄弹弓传男不传女,姐姐携弹弓而来,却从不看我。小马哥与她对视:“我给不了你,师父怎么给。”姐姐垂首,膝前泅成一团。他赶尽杀绝:“你是个有本事的人,总会有自己的家。”
我口干舌燥,羞耻难当,只得端起汤碗一饮而尽。
姐姐次日离镇,只带走半边剪刀。
她无父无母,连我也失去,从此她与我都再没有家。小师弟为她备了行囊,师父赠她一面小锣。她全扔了,连带小半年置备下来的瓶瓶罐罐,一张老唱片,话本与三两个针线篮。她未能清算的资产由我照单全收。样样新,唱片旧,我掖进麦枕下头,每每刮到盘面,都似小锣擦出尖响。
从此我夜夜失眠。
姐姐走了。小马哥隔日起随师父学《滚核桃》,那是师父成名绝技,花敲干打,并不磅礴。三师哥说:“这原是八个人打的鼓,师父改换单人独奏,说一条命打出八条命才是真本事。”
唯有学到滚核桃,才能传师父衣钵。师门中只有两个人学,一个二十岁死在暗娼窝,一个光明磊落活在跟前。
三师哥笑笑,手里抱紧莲子、大枣和珍珠米。嫂子有孕,正是养胎时候。十里八乡知他有技艺,能活全家上下。失去一些,得到一些,背影渐行渐远,日子越来越好。我打了一个夏天的《好日子》,那口温住的气终于渐渐断在了我的咽喉里,半边剪刀把我也裁断,好日子就要被我打死。
入秋后,师父办七十大寿,镇上百姓前来鼓班共襄盛宴。我打了一段《好日子》,稀拉几声捧场,我提着鼓槌,退到墙根,因耻辱而通体发汗。马嘉祺压轴,打的是《秦王破阵乐》。他捏紧鼓槌,叹出一口长气,旁的人看见白气在晚秋中凝聚,因而也结成一口半上不下的气。
我在人群后头听见了那一口气,蹲下身来抱头痛哭。
我活了过来。
只有马嘉祺能叫我死去活来。
十二月,鼓班到上海跑场,师父带上了我。我头回坐绿皮车,车厢人顶人,和着烟酒味,我呛得能呕出一整个肺来。小马哥和我换了靠窗座,甫一提窗,窗外伸来几只黑手,我护住包袱,小马哥哈哈大笑。
“没脸没皮的东西,这么小干什么不好。”我探出头大喊。师父闭目养神,小马哥劝我歇息:“别看火车站是这样,世道也是一样。”上海火车站不会。集镇老张头说,上海的地是银砖铺的,为了护住这些个砖,上海警备严之又严,匪徒入夜后跪伏在街道上刮银子,一旦落网,当街枪毙。
落地后我才知上海不在世道之外。地砖了不起是水泥,我还丢失了竹节鼓。小马哥说事情办妥以后,正好到制鼓厂给班子置办新鼓。师父于是不好多加斥责。我朝小马哥吐舌。马嘉祺待我好,我一直乐意消受。
鼓班受邀参演音乐会。安志顺老先生在西安举办九省“金石之声”音乐会以来,民间打击乐走入音乐厅堂,绛州鼓乐令师父谋来这样一份洋气差事。我第一次来音乐厅,办公室内装潢无奇,我却十分局促。不多时来了位中年男人,平整西装,金丝眼镜。师父与他相谈几句,招马嘉祺过去,从中引荐:“嘉祺,这一位是文化馆吴馆长。”
吴馆长:“多大了,打鼓几年。”
“四年。”
“短了些。会些什么曲?”
“滚核桃。”
他学滚核桃不过半年。吴馆长意动,师父向前一步:“《滚核桃》是八个人的鼓,我们没有排演。他会打《秦王点兵》。”
小马哥朝师父作一揖:“我能独奏滚核桃。”
《滚核桃》拟的是核桃从屋顶滚落的声音,其美源于鼓梆与鼓边的击打,而非鼓面。艺术家王宝灿老先生取材山西,与二十六位班主口对新曲,形成了初一版的滚核桃锣鼓经,由诸班主口传心授。我师父是其中一人,却对这曲讳莫如深。
马嘉祺曾和我说:“这是八个人能打出来的曲子。师父不信,他说如果一个人能打成,换了八个人就散了。”八个人的气势,马嘉祺怎能半年学成,师父想必不信,因此马嘉祺不能如愿。馆长从中调和,最终定了两曲,一曲《老虎磨牙》,一曲《秦王破阵乐》。
回旅馆途中,师父叹气:“嘉祺,你和耀文出去走走。”
小马哥不动,我只得牵他的手。
他弯腰道:“师父,我不明白。”
“所以我一直在教你。”
小马哥领我去南汇吃了面食,味道寡淡,我却新奇得很。他不是第一回来上海了,我俩拎着新买的桂花糕,站在书场壁角上听上海太保书,表演人以锣为板,以鼓为眼,咚咚锵锵咚咚锵,我磕满嘴的瓜子,叫了一声好,遭人打了出来。
他笑骂我:“活该你大惊小怪!”
回去的路上,他兴致高了,唱了一段:
罢!哪怕是千人骂万人恨,
刀加颈火攻心。
打下地狱十八层,
哪怕永世不翻身。
我就着唱段合锣鼓经,蹡蹡仓仓:“我若端不了打鼓这碗饭,就来上海唱锣鼓书。”
小马哥从腰带上卸了鼓槌,打了一段玉蜻蜓。《玉蜻蜓》讲庵堂认生母的故事,我没有生母,无处共情,可他偏把这歌唱出黄莺一样婉转。路上好昏暗,他的眼睛里却有路,有鼓。他打一路,我听一路。因他无所不能,我才动的情。我去抓他好冰的手:“小马哥,我想听你演一次滚核桃。”
我五感中唯听觉敏锐,他七窍气息不稳,是当场落了泪。
我无比幸福。马嘉祺只长我三岁,哪有钢铁做的骨骼。我那时天真地以为,哄好他是顶顶容易的事。可只过了七天,马嘉祺满了十八。那竟然成为一道分水岭,铁质终于爬进他的四肢,混进他的气血,他不会再哭,他已长大成人。
而我连自己得到失去了什么都还不明白,最好的一切已永远停在了那一年。
小马哥满十八岁那日,师父让他上《老虎磨牙》大鼓。《老虎磨牙》以鼓镲领奏,动态发乎大鼓,变化起于大镲。马嘉祺把握曲目之深,远超同台大镲。慢板转急板,大镲追大鼓。鼓点凶猛,非是异动催虎变,反倒是外界随虎而动。木鱼、拍板、疙瘩镲,全被他抛却——
台上是活老虎。
马嘉祺早已忘我,人都要魔怔,弯腰、蓄势、伏鼓、卧虎,线条如水如电,朝作虎行,暮作虎吟,这些我统统在他身体中听过。我泪水满眶,耳朵要灼烧殆尽。
师父捏住我后颈:“你仔细看他。”
我恨声:“我看了他四年。”
三师兄自叹弗如:“人鼓合一,师弟入化了。”
师父摇头:“他是入了魔!”
原由马嘉祺领鼓的《秦王点兵》,师父改换亲自上阵。小马哥扎紧腰带,随队上台。我提振鼓槌,站在斜侧后方,瞧见他单薄身板下暴起的青筋。他回头,在人群中遍寻什么,触及我的目光便停了,他朝我笑,因他知道我第一次上这样大的阵仗。
他有余力顾念我,他的气还可聚成,老虎磨牙不是他的终点。可下台之后,师父却再不肯让他打鼓。
回了县城,一切如旧。
自从我运气修身,能随师兄弟在山林跑动,小马哥就不再跟着我了。他说:“练好这口气,就算我不在,你也不会再有事。”
小马哥整天整宿往山头跑,打坐,站立,偶尔打一套拳。梅花谢尽之日,我爬上山,盘腿坐他身旁,好似经年返回故乡。
“三师哥的小孩满月了,我送了一面小拨浪鼓。”
他闭目,神色疲惫,扯出笑容:“师哥福缘好。”
“成家立室就是福缘?”我将石子枝桠踹下山崖,“小马哥,我福缘薄。你赶走姐姐,我再也没有家了。”
“你姐姐命好,与我是耽误。”
我把狗尾巴草叼在嘴角。姐姐买的洋唱片,镇子上没得放。去年到上海才找到音像厅放给我听,我趴在玻璃台柜如痴如醉。电影里的歌,翻译过来是叫乱世佳人,我不懂,她也不懂,我们却都很爱这歌。我不敢说这歌能耽误了她。
小马哥睁开眼:“耀文儿,我足足三个月没有碰鼓。”
我跳起来,学他闭目练拳:“师父想你挑担子。”
他随我起身出掌,拨动我手足动作,像武者调试木桩。我放任身体随气而动,小马哥忽然说,他第一次练拳也在十岁。
他错腿,震开我的反关节:“只这一手,我学了三年。”
小马哥一身怪病,十岁送入河南少林,习武修身。不到三月,他夜逃回家,父亲对他说:“你若吃不下这苦,长命不如短命。”从身子骨最差,到最能吃苦,再到功夫最实,这话高悬在上,押住他生生熬下了三年。
他的师父说:“你开悟太快,好也不好。”
师兄弟切磋武艺。他情急之下,三指并取对方咽喉。少林武学有八打八不打,师兄因此失声,师门再不容他。他到圣人殿问师,正跪蒲团之上,达摩壁画之下。师父说:“三年前你来少林,高烧不下,一口气都活不长,你是个福缘浅的,我们授你武艺,想你强身健体。”
“可你不仅活了下来,还是练武的好苗子。我不肯授你绝学,武讲究起心动念,开悟越早,越易生魔。”
“你心中有魔。”
正月初二,马嘉祺南下。临行前他把衣食杂物都散了,在鹅毛雪中跪叩师恩:“我没能吃够苦,不能回家。往后若我家中来寻,请师父就说我学武入魔,一生短命。”
一九九零年下了一场大雪,他在积雪中一跪有十二时辰。
山门大合。
我问小马哥,你心中有什么魔。他没肯回答我,出拳收掌只在须臾,我人已经翻了个个儿。
转眼五黄六月,火伞高张,师父唤众师兄弟到锣鼓堂。小马哥跪在堂下。师兄弟们鱼贯而入,我悄悄触他肩膀,能摸到他起了汗。我一震,转身排进队末。
师父呵道:“拿你的鼓槌!”他卸下腰间鼓槌,师父亲自为他抬鼓:“你说你能打滚核桃,今天你打给我看,打给他们看。”
我神魄大动,我竟真要听他演一次滚核桃了。我手心起汗,抬头去抓他的眼神。他在看鼓,足有一炷香,方才起势,提槌。他的滚核桃优美,清脆,急板能打八人的阵仗。
师父问:“你们听到什么?”
落核桃。大珠小珠落玉盘。鼓槌、鼓梆。技艺大成。
师父看我:“耀文,你听了四年,你来说。”
我喉头涩涩:“他打得不好。”
后半程气息大乱,人已力不从心,五指僵直,血脉不通,打完靠的是一口牙、一条命。核桃快要砸死他了。我已经听不得鼓,只懂找他游丝一样四散的那口气。
我不该要听滚核桃。
小马哥立于堂下,如松如柏,鼓槌忽从他手中跌落,他已握不住物了。
师父离堂前让马嘉祺往后只许打滚核桃:“打不好就得永远打,打得八条命都不剩下。”
我随师兄弟散去,以为不敢看他,眼睛却还是黏在他手上,生怕看漏一丝颤抖。
他站立半晌,终于捡起鼓槌。
当夜子时,小马哥潜入我屋中。我失眠已久,他一进门我就闭上了眼。世上不会再有人比我更听得出马嘉祺。他也不叫我,也不开灯,在我屋内淅淅索索一通乱摸,终于肯坐在我床前。
他不说话,忽哼小调:
我有心借神再试探,看她如何回答我。
那一边男孩好像心不死,脚踏莲花想渡河。
是《玉蜻蜓》,是那咿咿呀的上海太保书。我再难伪装,只顾得淌泪。
他探身够我床前灯:“还不起来。”
我掀了铺盖,穿衣下床:“你怎知道我没有睡。”
小马哥开台灯,明暗转变中笑了一声:“我能听到你。”
他说师父要我去锣鼓堂。说完坐在我桌前,就着灯看我,竟不走了。我不想逃跑,是以灼灼回视。
他败下阵:“快走,带上你的鼓槌。”
我闹他一个鬼脸,推门潜入深深夜色。
十五岁我有两件大事,一是我长高二十公分,其二是师父要教我打《老虎磨牙》。
“你母亲跪了三天两夜,合掌从未分开。人合十是为了合拢杂念,她是断了念的人,只剩你让她痛苦,我不能不收留你。”
“我原想让你自生自灭,可你是个有本事的。”
“你病中能练满一日一百零八遍的哑鼓,你第一声击出的是好响,你能端了这碗饭。”
从锣鼓堂出来,天已微亮。
我的筋骨软在清晨的光华中,朝四面八方生长。
小马哥趴在我的桌前睡着了,灯光罩住他额前碎发,睫毛遮尽,一切动静都在他神经覆盖以内。我蹲在桌前,屏了呼吸去瞧他,看着看着就笑了。
姐姐的话本摊开在侧,“怨风怨雨两俱非,风雨不来春亦归”,姐姐要做那璩秀秀,却没看对个崔宁。马嘉祺果决远甚凡人,骨子里和她一类动物,怎会轻易被她拉下水去?
我趁着最后一口快要憋上不来的气,亲了他的耳朵。没有其他地方、其他绮念,只是碰了碰,他的耳朵就烧得比炭火还红。我听出来他醒了,马嘉祺累极也是百毒不侵。
我慌忙关了台灯,在黑暗中吁出一口长气。
我随师父练《老虎磨牙》,吃了大苦。我没见过老虎,小马哥教我五行拳,可拟龙蛇虎豹,我频繁往山林里跑,打拳,听声,练力气。人跑动越多,长得越快。很快我有马嘉祺一般高了,同样个子,他体内有虎,我一无所有。
我开始整夜匿于山林。师兄弟说我打鼓打得入魔,师父置若罔闻,每回叫小马哥寻我。他每找到我,会与我过招,打到我摔倒、吃痛,同他下山。然后我便会恨上他一天。他越发心情不好,可我无暇管顾他。
一次他怒极,因过手时候瞧见我左手高肿。
他有极快的反应:“你这是练鼓?”
我以右手格挡冲拳:“这是我打的鼓,你不能管我。”
老虎磨牙的急板部分须用左手持槌,按压鼓面,以便右槌击打时能同时形成鼓面、鼓槌两种声音。我久不入法门,鼓槌误击左手,竟引出更阴森的响动。我无法抛弃声音,就要先去学抛弃身体。
马嘉祺头一回向我发那样大的火。他第一次与我过招败下阵。是我长高了,气力更大了,还是说他急了心,或者留了手,总之他被我一掌击退,摔倒在地。他撂下我走了。我莽起一股劲,想把他给忘掉,越想越难。
天色暗下,我饥肠辘辘,十分委屈,趁一丝月色往山路上靠拢。未及一刻钟,大雨倾盆。我奔走数里,听到异响。
有野猪盘踞在前方山坡,它在俯视我。
我牙根打颤,脚在发软。大雨刷得我睁不开眼皮。我忽然想起十岁那年母亲滴落的那颗泪,想起马嘉祺唱玉蜻蜓流的那颗泪,我早没有了亲人,死后不会成鬼怪。
我偷活了这么久,足够了——
可为什么非要我死呢。
它是野猪,它也是老虎。睡饱了,要觅食,它看到猎物,于是做了猎人。野猪从山坡上奔袭而来。而我福至心灵,它以为自己又有多么快,我了然于胸,因我先一步听到大镲在闪电中惊响,我早就猜透,此刻慢板当转急板,没有我听不见的声音。
草木,砾石;小镲,木鱼——
左边,右边!
就是马嘉祺化作的老虎,万物须随你而动,我也全部能听见。
它跳了下来。我流了血,伤了腿脚,与野兽死斗在一处。野猪的口水落到我脸上,我反而激起殊死搏斗的意志,膝顶撩阴,直取双目,学来的功夫在此刻都成了取人死穴的救命招式。
我会赢,因我已经想通所有的路,不会止步在这个雨夜。
马嘉祺找到我的时候,我已奄奄一息。
野猪死了,余温也被暴雨冲刷干净。他丢了伞,背起我来,不肯再问一句。
我的大腿豁开口子,血柱汩汩而出。他是又哭了,还是没哭呢,我听不大清了。我趴在他瘦削的背脊上,就要沉沉睡去,半梦半醒间喃喃道:“我能打老虎磨牙了,小马哥,我能打老虎磨牙。”
他不肯理我,还在生我的气。
我抱紧他流泪,一生眼泪投放给了他的脖颈,我要淹死他,要他也做海上飘零的孤舟,要他因我吃一次苦。
我委屈至极:“小马哥,小马哥,我入了魔。”
许久他才轻声道:“我的耀文儿天生勇敢,永远不会入魔。”
我睡了过去。
梦里我双手带血,捧住他的脸自首:我能打老虎磨牙,皆因我找到猎物。我杀死它,能够一生铭记其中的快乐与痛苦,那并非野猪,并非我假想之中任何仇敌,那源自于乙亥年的一场大鼓,是我此生唯一见过的活老虎。
九八年大坝坍塌,城南全部遭秧。
鼓班淹有过膝高,财物冲走大半,留下几面大鼓岿然不动。鼓班里多是当地人,白日一块儿舀水,晚上各回各家。我与小马哥是外地的,晚上只能宿在阁楼,那儿不是干净去处,头天就给我叉出个肥老鼠来。
小马哥惊魂未定:“我要睡屋顶。”
我把老鼠埋了:“那你明儿就会滚到下面水葬。”
我俩从城北置办新铺盖,小马哥非要把地铺往我这儿打。我后来忍不下去:“这么窄的地方,你总得给我留出点伸展空间来。”
他矮着身子掸灰:“我得让你听见我在你边上。”
小马哥这话有前文。十岁时候,师兄弟与我分房,我夜里咳起没个人管。马嘉祺提出与我住,后来因故换了房间,我还总能记起他半夜坐在床头给我喂药。
那还是夏天,我总卷进他的被窝之中,因为他身上冰凉,四季不改。他有回险些被我扼断气,边熬着我的药,骂我睡相难看。中药味把他整个人染得发苦,我突然说:“小马哥,我爹如果活着,一定像你这样好。”十岁的男孩说这话不知体面,话烧了喉咙就得吐出来。小马哥停了扇子,捏我鼻子。
我抱住他,手只够着他的腰:“你得时时在我边上,我要听见你才好。”
阁楼有一扇小窗。
我们用木条把它支起来,月影折在毛玻璃上晕开淡黄的光。我拿手枕着脑袋,马嘉祺就在我边上,我听见他的呼吸一年不如一年有力,是鼓消磨了他。鼓同样消磨我,但我们都不是会权衡的人。
我问他:“你还在练滚核桃吗,现在又得好些日子打不了鼓了。”
他说:“我那一次没打好是意外。”
我翻身抱住他,他还是一样冰,而我已经比当初高了:“师父总说我打鼓还差些东西,你知道他什么意思吗?”
他摸我脑袋,最后只说:不知道,你得自己琢磨。我嗯声,就要睡去,忽听他极小声说,等水灾过了,我再给你打一次滚核桃。我清醒过来,额头挨着他肩膀,越埋越用力,直到骨头要把我硌痛。
他瘦了几圈,一定吃了大苦,我肯再信他一次:“好啊,你要记得。”
一周过后,水终于清干净。
师父得了赔偿金,都不够我们出趟活儿的,而今吃饭的家伙都泡发了,师父一年老了二十岁。这场水灾还带走半边剪刀和那张老唱片。我找不到它们,从此失去我自以为与姐姐共同的家园。
师兄弟哼着小曲,在最后的水洼里打捞些老先生们传下来的零件。艳阳高照,我跟在小马哥后头,听他哼《玉蜻蜓》。
我走了两步与他并肩,接道:
笑我佯作轻狂态,笑你矫情冷如冰。
笑我枉自痴情多,笑你不该少怜悯。
我们都笑,阳光打在我们的头上,身上,赤脚上,这让我们对于彼此看上去都是温暖的模样。
隔年早春,师父去世。是夜里突发脑梗,没什么病痛就去了。头七做满,三师哥把师父的鼓槌递给马嘉祺,这是要他挑担子。我站在队末,跟所有师兄弟一同看他。
他把鼓槌推回:“我这辈子只能打滚核桃,做不了班主。”我高兴坏了。班主须端平一碗水,我希望他一直偏待我。
三师哥继承班子,第一场奏乐在师父的葬礼上。马嘉祺前夜发了高烧,清早送去卫生院挂水。我给师母拜礼,原要告退去陪他,三师哥拦住我,问我是否要独奏《老虎磨牙》。
我停在台阶下:“改日吧。师父说我不到火候。”
三师哥摇头:“没人能把老虎磨牙打成你那样好。”
打鼓打的是心。大师哥北上立门户,断了师徒名分,此后师父再未收过关门弟子,身心投给了二师哥。“二师哥是老天爷赏饭吃,我这样的最多算祖师爷给饭吃。”二师哥年少已得鼓中真意,龙腾虎跃手到擒来。可惜被皮肉花了眼,爱上暗娼,终日情天恨海,落不了全尸。
师父断了念想,召三师哥去锣鼓堂。一腔肺腑之言,师哥却听了个懵懂,只记得末了师父起身道:“打鼓,打的是一颗心,心不能歪。”
我打断三师哥:“什么叫做心不能歪?天下如果有一定正确的鼓,那就不要让人打,让神来吧。”
三师哥笑了:“我不解师父意思,但蠢笨也有蠢笨的好,师父最不用记挂我,我虽不是神明,心也歪不了。”
师哥为我招了辆拐的。我赶去卫生院时,小马哥已经清醒,坐在木椅子上垂头看书。我有千万句话问他,哪一句都不妥当,最后只有陷在边上,捡了本小人画看看。
他翻一页,头也没抬,喊我去找个沙包来垫手。
输液手凉,他说老抽筋。卫生院哪里有那么些好东西,我扔了书去问人,找不到就拿自己的手给他垫着。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我受不了,叫他别看我。
他因此笑了,合上书页:“你今天没打鼓。”
“师母情绪好容易稳定了,葬礼有三师哥,师父的女儿也从外地赶回来操持。下午班子打鼓,我告了假。你这么没心没肺,不去过问这些,要先说我没打鼓。”
卫生院的黑白电视机播着无声的《刘三姐》,一位妇女在为输液的孩子哺乳,孩子大哭,惊动了午睡的护士。马嘉祺在这嘈杂之中,与我说了些令我很难忘的话:“你知道,人是多赚一天是一天,赚够了也就够了。师父一生很是足够,只是他其实很要面子,受不了别人哭他。我——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也要面子,不会忍心让我爱的人来哭我。”
我不知如何应答,却觉得这话是他露给我的最后一个马脚。我若再抓不住,一生就再没有机会了。
我为什么总是抓不住?
我闷声道:“师哥让我打老虎磨牙。可师父说我打得少了些意思,我不想打。”
小马哥一手托腮。他另一只手覆在我手上,我能触碰他掌心的茧。他的手在变暖。他是温暖的,我告诉自己,无论何年何月,他的温暖不是我的错觉。
他说:“我有郁结未解,这郁结救了我,也害了我一生。师父讲打鼓心不能歪,又说我早就歪了。他要我迁就鼓,让鼓来打人,把自己打得流了血,才能让别的人流血。”
我问:“我做不到。”
他看向我:“师父最满意你,因你打鼓不要性命。你流的血害他流了血,也害惨了我。”
我的腿上还有一块长长的疤,它一直冷热分明地躁动。他输液的手微动,轻握住我:“师父说你缺了东西,是说你的鼓并不都是你自己,去感受吧,把你以后会失去的外物内化成自己的部分。”
我回握他的手:“包括你吗?”
他仿佛料到我的回答:“包括我。”
他双目灼灼,我头一遭生了怯意:“小马哥,我不明白。”
他笑了:“所以我一直在教你。”
四月初,马嘉祺回了河南。他在师父走后大病一场,身子不好,我本来要和他一道,可他拒绝了我:“我有事要了断。”
他一去三个月。我心神难定,收拾行囊,取道郑州。我在洛阳转车,夜宿在车站旅馆。一九九九年已开始严打,做皮肉生意也得挂起门帘遮掩。我在洛阳遇到的红姐。红姐大我四岁,做这行四年,十八岁来到洛阳。
我在巷子里捡到她时,她摊在地上,是皮肉做的垃圾。我要喊人,她却让我消停:“你不如给我买包烟。”我给她点了烟。她故作逍遥,眼睛肿到看不见烟已经落在胸口,烫了窟窿。
我因照顾她,在洛阳耽搁了半月。她筋骨伤得不重,私处惨烈,恐怕不能生育。她本人很是无谓:我曾有过死胎,早已怀不上了。
启程前夜,她偷爬上我的床,与我并枕聊天。
弟弟,你要去哪里?
少林寺。
你要出家吗?
你管我。
我翻了个身,开了钱包。钱包夹页中有我和马嘉祺的合照,她探来身子,说认得照片上的人。我不信她,她又换了招数,用胸前两块肥肉滚过我手臂上的伤疤,我的疤热了,身体也跟着躁动。
我和她对视:“我没钱。”
“不要你的钱,姐姐是狐狸精,会报恩的那种。”
她骑到我身上脱我衣服。我难以置信她有这样精力,更难以相信我见过她惨状,对她全无爱意,却还会屈从动物的本能搂住她水蛇一般扭动的腰身。
她捧住我的脸要吻我,我也抱住她的头。我双手捂住她的耳朵,当场怔住。她身体娇软,有玫瑰香水味道,从头到脚都是热的,只有耳朵冰凉。
我曾经亲过一个人的耳朵。他趴在桌子上,但他其实醒着,我们都装作不知道。红姐在说话,我听不到她,只能听见一段一段竹节鼓在我脑海中响起,我虽在上海失去它,它却终于肯在今天成为我的一部分。
我去抓钱包:“我给你五十块,我不做了。”
她跳起,夺了我的照片:“我认得他,这个男的我睡过。”
回过神时,我已经暴起将她按在床上,下一秒恐怕掐死她。骗你的。她喘上气后说。那一夜红姐靠在墙上抽了一宿烟,我受不了那个味儿,却还是闻上了一宿烟。天亮后我要离开,她拉住我:“弟弟,把我带走吧。”
我抵达少林寺已经是八月。我见到马嘉祺的师父,他说小马哥一个月前来少林问道。
那日大雨,他来到少林,在圣人殿与师兄过招。师兄失声十载,心如明镜,得授师门绝学;马嘉祺还是当年的几招把式。
二人过招,不出十招,马嘉祺落败。马嘉祺受了一掌,师兄来扶他。他站成笔直,合掌鞠躬:“我离开少林后以鼓修禅,如今学鼓已有八年,想请师父看看,我心中的魔是否已经消尽。”
他要在寺中打滚核桃。
师兄为他抬鼓。闪电雷鸣,大雨倾盆。他大喊一声,起了势。那是极荒唐的场景,一面鼓竟有这样地动山摇。滚核桃不是阵前曲,可他偏偏打出瓦片震动之势,穿过山风暴雨,能叫万马齐喑。暴雨已至,一颗颗斗大的核桃从高空坠落,在屋顶砸出一个个坑来才肯珠线一样滚落在地。
马嘉祺打什么曲都能打出这样的气势。
他的鼓声引来山门内诸多子弟。人人盼他无惧自然,完美终了此曲。可他还是没有做到,这又成为他的一个意外。师父合掌:“他不断咳血,人虽然没有倒下,鼓槌却停了。他不肯罢休,拿自己的额头去撞鼓,撞到头破血流,不省人事。”
他在寺中休养,三日后又要成行。师父长叹:你心魔已去,早已顿悟,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马嘉祺面色苍白道:师父,我心魔未去。
师父说:你不必伤怀,去钻牛角尖。
他笑了:师父,你错了。自我离开家门,从未断绝思乡之心,我本就不该是出世之人,伤怀必不可免,是我心魔未去。
我请师父抬出那面鼓。鼓面有干涸血迹,红姐递给我小刀,我沿边缘切割水牛皮。我摸着皮,能听到残存在上的擂鼓声,他耗尽心血打滚核桃,我没能听到,明明我与他约了多少次。
我将水牛皮叠好,窝在心口。
我告别师父,徒步下山。红姐跟在身后,栽了跟头。我讽刺她非要穿小皮鞋,她不甘示弱:“鞋是我的,只有我一个主人,好过你捡别人的破烂当宝贝。”
我不理会。她踉跄好几次,把鞋脱了,赤脚走在山路。我沉默半晌,忽然将所有行囊卸下来给她:“我要离开河南了,这些都给你。”
她接过我的包,却把所有东西往崖下一抛,抱住我道:“你以为这些值什么,我什么也不要,我要跟你走。”
我看她的脚:“你不怕流血吗?”
她笑了:“人流了血,才是真正活着。”
那一年我满了十八,红姐给我点了蜡烛,却自己许愿:我想要一个家。
我找了马嘉祺五年,他消失得很干净。
我离开鼓班,四处流浪,每隔一周要和三师哥通电话。我结识各地一些打击乐班子,几个人物,听说有滚核桃的演出都会乘火车去看,带着红姐。她从不和我提爱,提伴侣,像母亲照顾孩子一样照顾我。
我的鼓越打越好,师父听到也无法挑剔一句。我能理解师父所谓的入魔是什么状态——不要让情绪主宰鼓。人要鼓艺大成,就不要用意志去凌驾道,师父追求的入化是个体与鼓艺之间的完美平衡。
我们打鼓,是为了打鼓。
师父无法肯定小马哥,因为小马哥所有的鼓发乎他自己,他的鼓从开始就不是鼓,是失控的表达,不因外物而改。而我的鼓中容纳我与马嘉祺,巧妙牵制,形成平衡。我早练好老虎磨牙,师父总是看得更长远:他知道我会失去马嘉祺,就像小马哥和我说的一样。
我总要学会感受,把他内化成我的一部分。只要知道他还在世上某一处活着,我就好像能听他,感受他,永久铭记他,就能拥有我自己的鼓。
二十一世纪天翻地覆,我也改头换面,从县城终于走来大都市。我在旅途中落了脚,谋了文化馆的差事,教人打中国鼓。我电话致歉,三师哥却让我不必上心。
他说:“新时代对师门礼仪不再讲究,要想把精华的东西传承出去,当老师再好不过。”
他提到九八年那场水把底子冲走,新世纪打工潮把班子筛得只剩了架子。“没人了,大家都南下找活儿做。”三师哥笑了,“但我还是想留下,我会把班子再撑起来。”
二零零四年除夕,我和红姐一起过了年夜。
她跟我五年。衣食住行有她照顾,不如说是我跟了五年。她下厨杀土鸡,手上拉了伤口。红姐是个有本事的女人,我停不下筷子。新年鞭炮响了,红姐和我说新年快乐。
外头很吵,我喊:“红姐,你叫什么名字?”
她听不见。我大声喊:“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她流了两滴眼泪,终于告诉我真名。
我早已没有家了,我的家被一个人送走,只好再建一个家,结果又被他给带走了。红姐想要家,我虽倒霉,却天生勇敢,肯给别人希望。
年后,我提出要和红姐领证,她拒绝了。
她笑话我:“弟弟,世界上不是只有结合为夫妻才算成家。”她于我而言,像是半边剪刀找到了另外半边。我时常爱她,又时常恨她,正如她经常宽慰我,又经常伤害我——我们对彼此的需求仅仅是一个家。
她支了个早点摊。
一天她给我带回来一个布袋,袋子里有一柄拨浪鼓和一张老唱片。红姐说,那大概就是马嘉祺,他和照片上没有太大分别,就是太瘦了,人怎么会瘦到这样地步。
她说这话时在扫地,我第一时间只问得出:他还活着吗?
马嘉祺托她将这两件东西给我:“拨浪鼓是给你们小孩儿的,老唱片给耀文。”红姐点了根烟,笑话我:我不会和你有小孩,我八百年前死过胎了。
他对我断了舍离,竟然只用这两样东西。
老唱片是我遗失在大水中的,它构建我与姐姐共同的梦。可我不是姐姐,有本事就能找到自己的家。我的家是我虚构出来的空中楼阁,他又要来拆我的台。太可笑了。我把唱片一掰两断。
红姐拎着扫把,到我跟前来:“你倒是扔了。”
我攥紧唱片,小心放进布袋中。红姐对我吹了一口烟。我能感觉到手臂上那道蜈蚣一般长的疤在熊熊燃烧。姐姐不是我亲生的姐姐,红姐也不是,我的家不在这里,我其实早就知道。
我们终归不一样。
我又去了趟河南少林,双手合十,求师父告诉我马嘉祺家中地址。师父透了口风,告诉我城镇名。他问我何苦一念不绝至此,我拢手问师:“马嘉祺心中究竟有什么魔?”
他当年是要死的人。一身怪病不断,送来山门,是自己拼着命续了一口气,从此一生惴惴,要吊死了这口气,吊不住就要死了。这是他心中的郁结,放不下,心中就生魔,可真要放下了,气数就断了。
“他来我这里打那场鼓,气散了,心魔也消弭了。”
我去了马嘉祺老家,与当地文化馆部门沟通,到县城中心广场摆了鼓。我演了三天三夜老虎磨牙,气要断了,大鼓失衡,观众都在叫好,没人听到我在死亡。
掌声雷动,人人喝彩。只有一人垂头哭泣,那就是马嘉祺的母亲。
他们家在老年活动中心后边,门前有两棵杨树。马嘉祺前年回家,住了半年。伯母说,他人很消瘦,我们却都一眼认出了他。他还给父母练了一套拳,笑说自己在少林习武十载,人才活了下来。
马嘉祺和家人留影,照片立在冰箱上。我端详许久,发觉并没有父母说的那样颓唐。他站在父母兄长身侧,眼睛还是亮的。
伯母放了张唱片。马嘉祺只在上面放一首歌,伯母可惜了唱机,日渐养成添置唱片的习惯。我靠在木柜上听唱机悠悠响,梦回上海的书场。小马哥爱唱玉蜻蜓。我仍记得讲书人敲起一段单面躁鼓,猪皮鼓,硬木腔,我咿呀呀地背起锣鼓经,他却湿了眼睛,和着那最后一段《玉蜻蜓》。
伯父说,他十岁生日,我送他去少林,我是个没胆子的,我不敢让他死在家中,他若在外头浮浮沉沉,我总能盼望他是活着的。
我小声哼着调子:他笑你行医济世救众生,难救自己脱火坑——
他又说,他那年跑回家里,多小的孩子,跑了那么远的路,我还是骂了他,他若学不会和自己死磕,绝难再活下来。
我是为儿流泪为儿病——
他掩面:他前年回家,骗说自己习武十年,我们当真没有去寺里看过他吗?他被逐出师门,打鼓打到吐血,我们全知道。可我不能告诉他,我必须是一个盼望他活着的父亲。
伯母把唱片机停了:他统统知道,他从小是个早慧的孩子。
伯父看向我说:所以他只住了半年,不得不离开。他问我:“即使这样,你也非要找到他不可吗?”
我不再出声。这问题如刀逼到我的跟前。他已经成为我的一部分,我永远铭记他,就能永远打好自己的鼓。
我为什么非要找到他?
马嘉祺要体面,走到生命尽头也绝不死在亲人、朋友、爱人生活的土地上。他一生悬命,心魔与命数互为因果,如今他的执念都已偿还,他是自由的人,我为什么要替他流泪、伤心、奔走?
我沿冰箱滑坐在地,掩面无言,气已打散,胸闷难当。
我匆匆回了家。家中无人,红姐只带走马嘉祺送的小拨浪鼓,桌上放了台新唱片机。她写了张字条:
唱机是我攒下的钱买的。我本想带走唱片,是它毁了我的家,可我总该给你留下一点东西。我只好带走拨浪鼓,真奇怪,我明明都不会再有一个小孩了。
红姐找人修复了唱片,断痕凸起并不显眼。
唱片录了一段鼓,原先的电影曲目已被覆盖,我只听第一声就知道是滚核桃。我无法停歇眼泪,大口喘气,极力克制不发出声,因我从未听过一首完整的滚核桃,我死也必须听完它。
他拿八条命打滚核桃。
生命、血缘、师门,这八条命都还尽,他有什么没有偿还——我怎么会不知道。只要他还留存于我的记忆之中,我就能听见他一切响动,像老虎听见百里外的草叶,地面听见屋顶上的核桃。他还剩一场执念,剩下一场鼓,欠我的鼓。
这世上有谁可以做他的听众?
只有刘耀文,是刘耀文不知天高地厚,非要向他要一首滚核桃。
那是他唯一一次落泪。为了还泪,他杀死所有心魔,包括我。他不会再来见我,因为我在这首滚核桃里挑不出任何毛病,它和我的老虎磨牙一样,魔怔都在其中,释然也在其中,他成功了。
我拨开唱针。
鼓声停了,窗外有风,我活了过来,从来只有他能让我死去活来。我每死去活来一次,他就长久地录入了我的生命,我就回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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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看到这里。
【四季山何】心动陷阱
☞ABO,年下,私设不用成结就可以完全标记
☞无质量无逻辑ooc
☞1w+(质量不够字数来凑(bushi)
☞有bug,私设如山山山山山
☞吴季峰视角(或许还会有何洛洛视角吧)
01.
吴季峰被捡到的时候才一岁半。
小孩裹在毛绒绒的小毯子里,雨下得哗啦啦,他哭得呜哇哇。
当时他的养父养母一穷二白,但是发现婴儿的体温高得不正常的时候,还是毅然决定送他去医院。还好吴季峰命大,烧了四十多度也没把脑子烧坏,后来还考个重点高中,安安全全地活着。 ...
☞ABO,年下,私设不用成结就可以完全标记
☞无质量无逻辑ooc
☞1w+(质量不够字数来凑(bushi)
☞有bug,私设如山山山山山
☞吴季峰视角(或许还会有何洛洛视角吧)
01.
吴季峰被捡到的时候才一岁半。
小孩裹在毛绒绒的小毯子里,雨下得哗啦啦,他哭得呜哇哇。
当时他的养父养母一穷二白,但是发现婴儿的体温高得不正常的时候,还是毅然决定送他去医院。还好吴季峰命大,烧了四十多度也没把脑子烧坏,后来还考个重点高中,安安全全地活着。
养父养母年龄不小,可因为事业还是没有一个孩子。两人商量了好久,最后还是把他抱回家,当亲生孩子看。虽然吴季峰知道自己和他们并无血缘关系,但这份恩情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那段时间吴季峰记不起来,但是听着养母回忆,他就知道那时候并不好过。养父白手起家,一个小公司慢慢发展起来,在行内变得有名气,于是利润也随之而来。吴季峰开始有印象的时候,家里已经不愁吃穿了。
因为事业有成,也变得富裕了,他们就生了一个男孩,在吴季峰七岁的时候。他当然也把他当亲弟弟。
公司是要后继有人的,这自然落不到吴季峰头上。尽管养父对外宣称吴季峰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明眼人却也能看出来他养父是要把公司要交到他弟手上的。但他本来就对经营管理什么的不感兴趣,也乐得轻松。
公司虽不是黑白通吃,但也不能说一点关系都没有。
吴季峰高中毕业之后分化成了Omega,养母问他要不要去国外读书。
他当然知道他们有那么点私心,意思上不想让自己趟这趟浑水,实际上是保住他弟的主位,没有摊开来说已经是他们给他最大的面子。
吴季峰不怪他们,反正他也没这意图,国外也更好发展,所以他很爽快地同意了。
每年的春节吴季峰都会回家一次,毕竟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视频电话就能解决想念的问题,所以大部分时间他还是在国外玩得开心,家里也没发生什么大事,所以他在被通知家人死亡的消息之后才会半天没缓过来。
黑道上的人绑架了他弟,拿了几千万之后撕票,结果养母大受打击,整天以泪洗面,伤心过度去世了。养父去报了警,却没有得到回应,好像是因为绑匪在警局也有关系。
这件事情还没结束,养父公司又出了事,一些大客户纷纷解约,产品销量也直线下降,短时间内公司就面临破产。
吴季峰回国的时候,养父正在工地打工,没去机场接他。
房子车子什么的都被卖了抵债,吴季峰看着养父发来的新住址,比了比老楼前已经破旧到看不清的门牌号,确实是这里。
“欠了挺多钱。”养父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回到家,一身白衬衫都沾满了灰,他点了根烟,对吴季峰解释说。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吴季峰看向他,才发现男人像是老了好几岁,发间的白色更加明显。他不禁对这个世界感到迷茫了,老话说的“善有善报”并没有体现。
“被老狐狸下套了。”养父吐出一圈烟雾,抓了把脏乱的头发。
吴季峰知道老狐狸是谁。市场上有两家著名的服装公司,一家是养父的,一家就是何家的。养父不是黑道上的人,认识的人也少,但是何家不一样,他们黑白通吃,撒下一张密密麻麻的关系网。
何家的老董事长几年前病重,他儿子就接手了公司做总经理,经营得不错。虽说何家先崛起,但养父对他们来说确实是个难办的对手,所以那总经理在暗中使绊,策划了好久,最后也成功了。
吴季峰没再回学校,本来准备的毕业论文写了一半被封存在他的笔记本电脑里。
本来他们家也有一点闲钱,所以债也没欠多久,辛苦了一年多算是还上了。
虽然吴季峰没有过过这种生活,但却在短短一年内就都接受了现实。他和养父挤在一间小屋子里,白天忙到天南地北,晚上就呼呼大睡,也挺好。
然后他的养父跳楼了。
02.
孙圻峻开门的时候一只老鼠蹿了出来,吓了他一大跳。毕竟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几次老鼠。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不知名的味道,孙圻峻耸了耸鼻子,仔细打量起这间房:地板是水泥铺成的,还没有瓷砖,墙上到处是破洞,坑坑洼洼,露出里面灰色的混凝土,一扇小窗嵌在上边,连窗帘都没有,天花板上有很多蜘蛛网,看起来好像有几个模糊的黑团在移动。虽说房间小,但是却没多少家具,吴季峰就坐在床边的地板上,蜷成一团。
“吴季峰……还好吗?”孙圻峻小心翼翼地避过地上的一些垃圾,走到他旁边问。
吴季峰小幅度地晃晃脑袋,头没抬起来。
孙圻峻是吴季峰在一次画展上认识的,他当时投了稿,去找自己作品的时候就看见吴季峰在那里傻傻地盯着看。后来发现两家也认识,关系也就愈发好了,知道他家的难处后还帮吴季峰还了点钱。
“你不是要到发情期了吗?先振作起来,行不行?”孙圻峻好声劝着,去扒拉了一下床边破旧的木柜,没发现有抑制剂。“……大哥,你不会没钱买吧?”
“上个月用完了。”吴季峰挪了一小会,把两只眼睛露出来看他。
“先去我家。”孙圻峻拍拍他,“车在楼下呢,快走快走。”
后来吴季峰在孙圻峻家调整了一阵子,孙圻峻才知道他养父是因为家破人亡有理也不能打官司才想不开跳楼了。
“何家也真够狠的。”孙圻峻叹了口气,拿了一把薯片嚼着。吴季峰来他家没多久,就变得跟之前差不多一样了,看起来像是没发生过什么似的,讲起这些事也没有什么情感流露,要不是孙圻峻了解他,不然就真的以为他已经好了。
“但是那狗东西为什么不培养他儿子啊?”孙圻峻看着电视里的搞笑相声,却笑不出来。
“他有儿子?”吴季峰疑惑地看过来。
孙圻峻看他的眼神像看傻子似的:“怎么没有?但是他儿子都不会去公司,似乎以后也不想接手。”他又去拆了一包辣条,“他儿子长挺好看的,好像叫……何什么来着……哦对叫何洛洛!”
“肯定是装的,人家道上的事多了去了,他肯定是想保护他儿子呗。”吴季峰虽然对这些不了解,但是听他这么说就觉得不对。
孙圻峻白了他一眼。
吴季峰装作没看到,又问:“是Alpha吗?”
“听说是个优质的。”孙圻峻点头,然后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你问这个干什么?”
吴季峰从沙发上坐起来,拿了遥控器换个台,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
03.
当然不可能没什么。
老话说,父债子偿。
孙圻峻知道吴季峰去认识了何洛洛知道大惊失色,把他拽过来问:“你干嘛去认识他?你疯了?”
“偶遇,偶遇。”吴季峰摆摆手。
“……他爸在道上打拼挺久了,有点关系。”孙圻峻见他这样就知道劝不了,但也提醒了他一下,“这你不会不知道吧?你不能动他。”
吴季峰从桌上拿了包辣条,撕开包装,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解释道:“我没有啊,单纯想认识一下而已。”
“你别去。”孙圻峻按住他想把辣条送到嘴里的手,很认真地说,“不安全。”
“……我也没办法了,孙圻峻。”吴季峰很容易就挣开他,还是吃到了手里的辣条,“我想让他知道这滋味不好受。”
孙圻峻看他低着头不想听,不免又叹一口气:“Omega一生只能有一个Alpha,你真的想好了吗?被完全标记之后就改变不了了。”
“没关系。”吴季峰吸了一口可乐,轻轻地说,“反正我这一生也被他们毁了。”
04.
何洛洛完全标记吴季峰是因为吴季峰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平常的街道上总是铺满阳光,人来人往,看似一副安定的景象,却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得见影子底下在街角的阴暗小巷子里那些污秽肮脏的事情。
吴季峰有点懊恼,他应该想到的,混混里的Alpha本来就不是好东西,他竟然还想叫他们来演戏,谁知道何洛洛会不会马上跑过来救他,就这样随便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里真的够傻。
对面的Alpha还在打他,有轻有重,吴季峰刚想说一句别做太过,那Alpha的头头就把他推到墙角,像是知道他心里说什么似的,笑着跟他解释:“要惨一点人家才信嘛,你说是不是?”然后想去寻他的腺体,手也不安分地掐上他的腰。
吴季峰感觉一阵反胃,挣扎了一下,结果那可恶的Alpha头头是道地说:“一个Alpha最不喜欢别人碰他的Omega,你家那个过来看到我这么做,肯定会更加保护你啊,乖一点,别动。”
要是不动那还不是傻子?吴季峰在心里腹诽,想挣脱Alpha的桎梏,嘴里也不停歇:“你可真够要脸的,拿了钱还要占便宜。”
这些人是这地带势力最大的混混,对这些话语像是习以为常,干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事,也知道该怎么样让Omega闭嘴,所以那Alpha释放了他的信息素。
本来吴季峰就快要到发情期,抑制剂也不管用,被这信息素一挑逗就大事不好了。他到这时候才为这副身体感到委屈,被迫发情可一点也不好受,再说现在也不知道何洛洛什么时候会来。
好吧,说曹操曹操到,听见汽车的轰鸣声吴季峰就放下心来,想着这群兄弟惨了,何洛洛的爸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说不定何洛洛提一嘴他们就会彻底从这世上消失。
后面他确实没什么记忆,为了抵抗Alpha的信息素他就有够呛。他只隐隐约约看到一些红色,和那群人的哀嚎声,他确实是没想到何洛洛会这样直接在他面前暴露身份,毕竟他觉得何洛洛是知道自己接近他目的不纯的。
何洛洛把他送回到家里,还忍着没有做点什么,吴季峰就不乐意了,我花了几百块做一场苦肉计目的还没达到不就亏了吗?所以他把何洛洛拽回来,故意轻咬着他的耳朵说:“标记我。”
何洛洛的信息素是酒心巧克力味的。刚开始闻的时候没有多大感觉,但时间长了就会感觉到头脑变得混沌。吴季峰感觉这实在很贴合他,外表上看他简直就是一个乖小孩,但是谁又知道这笑眯眯的乖小孩背后又有些什么呢?
因为已经完全标记,吴季峰就搬到何洛洛家里去了。孙圻峻也确实没有再管他,只不过会定时给他送抑制剂。
“你可不要喜欢上他了。”孙圻峻在他搬家那天面无表情地对他说。
“这不可能。”吴季峰摇头笑着。
05.
“洛——洛——”吴季峰从浴室里出来,随手拿了一条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看见何洛洛应声而来,笑着对他说:“帮我吹一吹头发呗。”
吹风机发出低低的马达声,吴季峰低着头感受何洛洛的指尖在他的发间来回翻腾,一些小水珠被甩了出来,他清晰地看到它们掉在地板上,散开成花。
现在吴季峰已经在何洛洛家住了快一年,他还是没搞懂何洛洛对他的态度。
表面上看何家不想培养何洛洛,按平常的逻辑来说何洛洛并不知道两家之间的仇恨,吴季峰也很少看到他和他父亲联系。他当然不相信这些,直觉何洛洛是明白的。然后他又禁不住想,会不会他们又下了什么陷阱,让何洛洛做诱饵引诱他往里走去,然后一不小心就丢了小命。
其实有一点他也想不通,何洛洛是他爸的宝贝,而自己想从何洛洛下手,那他爸应该就不会让自己接近何洛洛啊,然而他现在还好好地潜伏在何洛洛身边,啥事没有。
所以是为什么呢?吴季峰晃晃脑袋,拨了一把遮住眼睛的刘海。
何洛洛知道吴季峰目的不纯,吴季峰也知道何洛洛对他不利。两个知根知底的人谈起恋爱来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名义上是情侣但是他们心底下不知道多清明。
他们像普通情侣那样牵手、接吻、约会、做爱,一件也没落下,总让吴季峰忘记自己来的目的。
哪有人会喜欢上仇家的孩子?
这么一问,吴季峰又记起来,噢,他们应该是仇家,他只是来报仇的,不能陷进去。
但是好像有点奇怪,吴季峰拍了一把何洛洛故意把他头发弄乱的手,心跳又快起来。为什么会在何洛洛不在的时候想他?为什么看见何洛洛笑自己也会开心?为什么会有永远也不离开何洛洛的不成熟想法?
脑子里一团浆糊,他也能找到一个勉强的借口——那一定是Omega对Alpha的依赖,而不是爱。
何洛洛把吹风机关掉,仔细把吴季峰的头发整理好,又捉弄他:“诶这里有头皮屑,诶这里也有哈哈哈哈哈!”
吴季峰翻了个白眼去挠他痒痒:“死小孩!”
巧克力的味道开始慢慢填充在房间里,吴季峰却突然觉得有点腻,拍了拍身上人的背脊:“我今天好累,不想做。”
“你怎么了?”何洛洛从他肩窝里抬起头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他。
“明天还要上班,乖。”吴季峰避重就轻地答,象征性地摸了把他的头发当作安慰,就翻了个身扯上被子睡觉了。
其实算不上说谎,吴季峰之前找工作的时候投了很多份简历却没有回音,最后只找到一家工资低的公司做普通的白领,老板也不人道,经常让员工加班工资却没见一点涨,一天下来不累才怪。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到何洛洛环住他的腰,小声地说了一句:“吴季峰,我想要孩子了。”
吴季峰被他一句惹得清醒,最后还是装作睡熟的样子没有回答他。
第二天很奇怪的,何洛洛比吴季峰还先醒,早就煮好了粥捣鼓着他的设计。
对,他是学设计的,这也是吴季峰怀疑他的一个点。
“你没有把粥煮成饭吧?”吴季峰洗漱出来,听到他煮了粥就赶紧跑到厨房掀锅去看。
“不至于吧——”何洛洛听他这么说,委屈地声调拉长。
还好,锅里的粥看起来还不错,水分刚好,没有翻车。吴季峰这才松了一口气,装了两碗出去,嘴里叨叨着他的黑历史:“以前不知道谁把鸡蛋煎糊,把饭煮成粥,咸菜放盐……”
何洛洛捂着耳朵,戏精摇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吴季峰被他逗笑,心下明了,他知道何洛洛不会再提孩子这件事了。昨天他冷静想了想,还是觉得这是何家的一个策略,想用孩子来牵绊住他。
06.
现在是凌晨一点。
吴季峰的双腿还在颤抖着,差点不能支撑起他的身子。他想思寻些什么,但是脑子里一片空白,全是“何洛洛被人打了”的消息。
本来晚上何洛洛去和朋友一起玩,吴季峰太累没跟着去,结果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这个时间点的医院也算是人少了一些,偶尔有几个医生护士走过,病人也早就歇息,房间只剩下机器的运作声。
何洛洛躺在病床上,本来白皙的皮肤现在已经是苍白,眼睫毛无意识地轻颤着。吴季峰听医生说伤势还挺严重的,肋骨断了几根,右腿也被打成骨折,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
听着就很疼。吴季峰去看他打了石膏的右腿,那大片的白色绷带刺得他眼睛有点酸,还有点模糊。
好吧,吴季峰抹了一把眼泪,颓废地坐在病床旁边。
上天非要他认清这个事实。
他就是爱上何洛洛了,很怕失去他,才不是Omega对Alpha的依赖。
虽然他不想承认这点,之前还固执地表示这是假的,但确实,就像小说里惯有的剧情,他爱上了仇家的儿子。
这对吴季峰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他看了一眼病床上双眼紧闭的何洛洛,心底又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07.
何洛洛昏迷了几天,终于是愿意睁开眼睛看一看这个美丽的世界了。
他被转移到vip病房,更安静一些。吴季峰知道是他爸做的。
吴季峰过来就看到他靠着枕头在看书,小脑袋却像小鸡啄米似的,完全就不把窗外明媚的阳光当回事。
“诶——你来啦!”何洛洛放下手里的名著,看到他就双眼发光。
今天是周日,吴季峰不用上班,在家里休息了一晚醒来之后就接到医院的电话,就匆匆赶过来,半路上还贴心买了早餐。
看见他还这么活泼,吴季峰的小脾气就上来了。
还不是因为何洛洛这个人总是和他撒娇,他才会莫名其妙就沦陷了,搞得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吴季峰黑着脸把白粥放在桌子上,一言不发开始拆包装。
何洛洛看来有点被他吓到,但是又不知道他在气什么,只好小心翼翼地问:“怎么啦?”
白粥被吴季峰一路捂在怀里抱过来,就怕冷了不好吃,但是现在看着这氤氲的雾气,他又感觉自己好傻。
“喝粥吧。”吴季峰把小桌子摆好,把白粥推到何洛洛面前。
“照顾一下病人嘛,季峰哥哥……”何洛洛一撇嘴,使出惯用的小伎俩。他每次惹吴季峰生气的时候都抓准了他心软的弱点。
吴季峰气的是自己,但也非要和何洛洛置气。这么看起来何洛洛倒是挺无辜的,他肯定对自己没有感情,才不懂他生气的理由。谁知道是吴季峰先动了心,还嚷着是何洛洛的错嘞。
这么一想,吴季峰就更气了,直接撂下一句自己吃就跑去找医生了。
“休养一两个月就没事了,年轻人嘛。”医生看着手里的报告,叮嘱他,“最好喝一点骨头汤,恢复会比较快,但也不要太多。”
吴季峰一一应下来。
后来他只要一有空就跑到医院去看看何洛洛,免得这小孩无聊。他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几天后就跟平常一样和何洛洛相处了,何洛洛倒还是没搞懂他生气的点。
孙圻峻也知道何洛洛出了事,还问吴季峰要不要帮忙。
“你要不找几个保镖给我吧,不付钱的那种。”吴季峰笑着跟他说,然而马上眼底的笑意就消失了,“最近有人在跟踪我。”
“你没惹什么人吧?”孙圻峻一惊,手里的薯条没捏稳,掉在地上,他懊恼地捡起来丢进垃圾桶。
“……估计是何家惹了什么人,找了何洛洛麻烦然后又盯上我了。”吴季峰嫌弃地看他一眼,抽了一张纸巾把地板上的碎屑擦干净。
“那你注意一点,那群人就喜欢挑软柿子捏。”孙圻峻有点担忧,但还是暗暗记下了,反正他平时事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画画。“那你还留在他身边吗?”
吴季峰被呛住了没说话,只拿汉堡往嘴里塞。
“你之前都什么打算啊?是要他的命还是怎么着?”孙圻峻没注意到他的反常,还开心地吃着全家桶。
这么一问吴季峰才想起来,他决定要从何洛洛下手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复仇心切就冲动地去找了何洛洛,后来想对策的时候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才导致他现在骑虎难下。
再加上他现在对何洛洛的感情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单一,好像现在也只能先把何洛洛照顾好。
“我不知道……”吴季峰闷闷摇头。
孙圻峻猛然瞪大眼睛:“我以为你都计划好了的才让你去——”
“停停停!”吴季峰打住他的话头,“我多大个人了我能保护好我自己,你放心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出啥事!好了好了,跳过这个话题吃鸡翅吃鸡翅!”
孙圻峻在他讲的过程中总是刚张嘴就被打断,又拗不过他,还被一直塞鸡翅。
“Beta多好,你就非分化成了Omega。”孙圻峻愤愤地说,毕竟Omega总是很容易被盯上。
“我都被完全标记了我怕啥。”吴季峰看着桌上的一片狼藉。
“……拜托你有点作为Omega的自觉好吗?”
08.
吴季峰也挺庆幸和孙圻峻提了一嘴。
“他们真找上门来了。”孙圻峻一边帮他涂药一边嘴里又嘟嘟囔囔着什么。
本来今天吴季峰下班之后要去医院看何洛洛的,但是半路上他就觉得不对劲,果然没一会儿就从路边上蹿出来几个人捂住他的嘴就把他拖到了小巷子里。
因为贪快所以吴季峰走的是小路,晚上十点多路上半个人影都没有,他求救不了。
“没找错人吧?”一个穿着红马甲的男人吸了口烟问旁边看起来就很狗腿的跟班,吴季峰估计他是这群人里的头头。
“没呢爷,这个就是何洛洛的Omega,错不了!”那个跟班弓着背,脸上堆着献媚的笑,
吴季峰大致扫了眼,看起来他们不想搞太大的规模,来的只有七八个人。可能是因为Omega比较柔弱,他们不屑于费那么多人力吧。
“喂,把你的Alpha叫出来。”穿着红马甲的男人指了指他,“反抗的话别怪我们手下留情。”
真的是够简洁的。吴季峰腹诽着,看了一眼抓着他双臂的两个人,尽力伪装成人畜无害的样子:“那个,能不能先放开我,有点疼……”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有点想吐,一个土生土长的东北老爷们虽然是个Omega,但他坚决不撒娇啊!
不过看起来挺管用的。那跟班对红马甲说:“爷,Omega都挺脆弱的,之前我看到有被操死的……要不我们先把他放了,不然一不小心没了就不好交代了啊……反正一个Omega也跑不到那儿去。”
不至于吧?吴季峰有点懵。
那红马甲皱了皱眉,一甩手,那拴住吴季峰的两个人就自觉松开,站到了旁边紧紧盯着他。
“你想干什么啊?”吴季峰扭了扭泛红的手腕,后退几步靠在小巷子的灰墙上,眼里恰到好处地显露几分恐惧,然而脑子里在回想孙圻峻教的几招跆拳道的招式。
奥斯卡小金人不颁给我真的是浪费!吴季峰心里还有空调笑。
“哪那么多废话?爷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手机拿出来!”那跟班估计摸清了那红马甲的性子,比红马甲还先出声,说着就往前要翻他的口袋。
“我自己来!”吴季峰抬手阻止,见那跟班停住,才慢慢吞吞摸出自己的手机,余光瞄着眼前那群人,就怕他们突然脑子短路上来抢。
为了演得逼真一点,他故意碎碎念着:“诶,何洛洛的电话在哪儿呢……不对不是这个……好像是153那个吧……诶!”
他还没来得及退出电话界面,就被旁边那个人抢走了手机,因为发生太快,都没有反应过来。
界面上赫然是110三个数字。
当然电话是没有打出去的,他只是想留一手,结果没留成。
“还好你来得快,这次谢谢你啦!”吴季峰看着孙圻峻把药箱收了起来,竖了个大拇指,“你教我那几招跆拳道挺好用的,下次我再学一点。”
孙圻峻翻了个白眼。
09.
幸好吴季峰护着脸,从脸蛋儿上看不出来他受了伤,加上已经入秋,长袖长裤遮住了那些创口贴,吴季峰也有意瞒着,于是何洛洛并不知道这件事。
“终于出来了!”何洛洛支撑着杵双拐,特别开心地看着天边挂得正高的太阳。
“你看着点,别又摔了。”吴季峰瞄了一眼手里的出院证明。
何洛洛深深吸一口空气,他闷在病房里的时间虽然不太长,但对他来说简直是煎熬。
充足的阳光甚至可以让吴季峰看见他脸上细小的绒毛。本来何洛洛就有一张少见的帅气脸蛋,沐浴在阳光下更颇有种大学校草的范儿,吴季峰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看呆忘了收回目光。
“看傻啦?”何洛洛的脸突然放大,把吴季峰吓了一大跳。
“没有,快回家吧。”吴季峰假装镇静地拍了他一下。何洛洛盯着他泛着红晕的耳朵不放,跟在他后面傻笑。
刚出院的几星期因为还要调养,何洛洛就连上下床都要注意一点,一些更激烈的运动就更别说了。吴季峰每次看到何洛洛一脸委屈地瘪嘴,啥都不能做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你在这里真的好占位啊。”吴季峰如是说。
激烈的不能做,亲亲抱抱也是可以的嘛!何洛洛秉承着这种顽强的精神,在为数不多能见到吴季峰的时间里寸步不离。现在正抛弃了杵双拐在厨房里待着看做饭的吴季峰呢。
“我那么瘦才不占位,你继续切菜嘛!”何洛洛拖着笨重的石膏挪过来,“集中注意力,不要切到手了。”
吴季峰哭笑不得,这个小黏人精真让人头大。
砧板上的洋葱还没有处理,实际上是因为吴季峰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被洋葱熏到的囧样才想把他支走,虽然何洛洛什么都见过,但他还是执拗地这么做。
“切洋葱会辣眼睛,要不我帮你把眼睛捂上吧?”何洛洛兴奋地说。
“捂上了我怎么切?”吴季峰被他逗笑了,他觉得何洛洛的智商真的有在降低。
“好像是诶!”何洛洛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他又摇摇晃晃地往外挪,“那我去找湿纸巾,擦一擦估计会好一点……”
见他出了厨房,吴季峰轻轻地把门踢上就反头开始切洋葱。
湿纸巾在客厅,离厨房有两个房间的距离,加上何洛洛脚还没好,在这几分钟之内他应该能把这洋葱搞定。
圆滚滚的洋葱被菜刀切开,露出里面分层鲜明的果肉。两个人的分量不需要太多,不一会儿吴季峰就把砧板上剩下的半个洋葱放到一边,完成切菜任务。他刚想抬起袖子把眼泪擦一擦,背后就伸出来一只手轻轻地帮他揉眼睛。
“叫你先等我回来再切嘛……”何洛洛边擦还边嘟囔。
“你才没讲。”吴季峰差点就要翻白眼。
何洛洛的语气无奈又宠溺,让他不自觉又酸了鼻子。之前他一直被对养父母的恩情与对何洛洛的爱恨撕扯,犹豫着该什么时候离开。可是这个人对他那么温柔,整天像热恋期一样腻在他身边,又让他不知所措。
他一点也不明白何洛洛对他到底是真是假。
10.
“所以我该怎么办啊……”吴季峰闷闷地咬着塑料吸管,问对面的孙圻峻。
“我可以去预言一下彩票吗?”孙圻峻见吴季峰瞪过来,也不怕地狠狠瞪回去,“早知道我就不让你去了,不过我好像也拦不住你。”
吴季峰点头。
“那你打算怎么办?跑到国外去吗?”孙圻峻问。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啊,怎么可能连目的地都想好。”吴季峰止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所以我才来问你。”
孙圻峻停下手中的画笔,低头深思。
“想到什么了吗?”吴季峰不一会儿就探头过来。
“……你现在想把他怎么样嘛?”
吴季峰被他这么一问,晃晃脑袋:“其实之前想找慢性毒药来着,但是现在我肯定下不去手,我估计我只能空手而归了。”
“你花了那么多精力跑到他身边就谈了个恋爱回来?”孙圻峻有点不可置信,更惊讶的是他看起来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他不禁感到有点悲哀。
吴季峰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头就专注于他手里的可乐和眼前的电视了。
11.
等到何洛洛好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吴季峰就开始着手准备。
他去看了养父养母和弟弟,在墓前放上了一束百合。
“对不起,我没有为你们申冤。”他仔仔细细地瞧了瞧墓碑的黑白照片,愧疚到不能自己,却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吴季峰去过公安局问关于他弟弟的案子,可是警察却说找不到。
何家后面的势力他对抗不了,要是他真动了何洛洛,估计连孙圻峻都要被牵连。所以最好的结局就是他无声无息地离开何洛洛,这样对谁都好。
吴季峰从墓地出来,望着安安静静的街道突然有点迷茫。他还不太想回家,就沿着大道一直往前走,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出门的时候吴季峰还看了一眼天气预报,今天没有太阳。然而天气预报不可信,那大大圆圆的太阳就挂在天上呢。
太阳在他背后慵懒地发着橘红色的光亮,投射出他自己的影子,他绕有兴趣地盯着那个还尚小的影子,一直随时间慢慢拉长,直至天边出现了晚霞,吴季峰才打算到公交站去坐公交回家。
何家有的是钱,但是何洛洛却是只在一个普通的小区租了一个普通的两房一厅。
吴季峰在外面瞎逛了一个下午,顺便买了一些菜做晚饭的食材。只不过出了电梯他就敏感地闻到了一股巧克力的味道。他赶紧把钥匙搜出来打开门,Alpha浓郁的信息素差点让他站不住脚。这时候他才想起来,何洛洛到易感期了。
但是这次怎么那么奇怪?吴季峰把手里的袋子往玄关一放关上门。以前何洛洛易感期的时候就算他不在身边也能管好自己的信息素,可是这次却放任不管了。
“洛洛,怎么了?”吴季峰打开房间的门就看到在床边缩成一团的何洛洛,他过去环住他,释放自己的信息素来安抚。
清冽的青梅味道慢慢散开,何洛洛就知道是他回来了,他撒开抱住自己膝盖的手,扑向吴季峰去寻他的唇。
越来越浓的酒味让吴季峰的头脑有点混混沌沌的,迷糊间何洛洛舔着他的后颈说想要成结。
成结会提高受孕几率,在这个时间点要是怀上了孩子的话对吴季峰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之前何洛洛从来没有进入过他的生 殖腔,这次他也本应该拒绝的。但是鬼神使差,他说了句好。
12.
孙圻峻本来想去机场送他,但是吴季峰说这样会暴露行踪,所以他只好作罢。
何洛洛的易感期过了不久,吴季峰就悄咪咪地定了机票,为了不让何家查到,还特地买了新手机。
“何洛洛要是来找你,你就说我去美国了。”吴季峰叮嘱孙圻峻,“他找不到你就说你也不知道,听懂了吗?”
孙圻峻又不傻,看着他机票上明晃晃的澳大利亚四个大字,就知道这是一个小障眼法。
吴季峰在何洛洛出门之后迅速打包好行李,反正东西也不多,一个行李箱堪堪装下。他拖着那个旧不垃几的行李箱,又回头观察了一会儿这个他和何洛洛住了两年多的房子,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把一张小纸条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
他没有带走和何洛洛的一些情侣款,那红蓝的牙膏杯还安安静静地躺在浴室里,毕竟要离开,就干脆一点。
虽然是这么说,他还是带走了一个相框,上面是一次生日时和何洛洛的合照。
吴季峰知道他身边有许多何家的眼线,所以转了好几辆公交车,觉得没什么问题了之后才跑到候机室等着。
不知道何洛洛回家了之后会怎么样?吴季峰看着飞机外越来越小的城市高楼,盯着眼睛有点酸,他就把目光收回来,把眼泪擦干净之后蒙头睡觉。
13.
吴季峰发现自己怀孕之后人都傻了。
他在澳大利亚安安静静住了一个月,有天吃早餐的时候他突然就感到一阵反胃,在厕所吐了个昏天地暗。他马上就想到何洛洛易感期的那场情事。
“不会真的怀了吧……”吴季峰马上收拾好去了一趟医院,结果检测出怀孕五周的消息。
“你的Alpha呢?孕期的Omega要是没有Alpha的信息素安抚是很难过的。”医生是一个中国人,在报告上看了又看,“你的孕吐反应还算正常,但今后要是没有Alpha,说不定会延长孕吐时间的。”
吴季峰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医生还在尽职尽责地给他讲述注意事项,可是他什么都没听进去,大脑一片空白。
吴季峰浑浑噩噩地从医院出来,望着这车水马龙的街道,再次陷入迷茫。
他没有忘记何家是怎么对待他的家人的,这份仇恨当然刻在骨子里。他是爱上了何洛洛,最后什么事也没做成。但现在他的肚子里有一个仇家的孩子,本来他的良心就在煎熬中度过了那么多日夜,要是这个孩子出生在世界上,他怕是不会再睡一个安稳觉。
但那也是一个生命啊,明明那么无辜。
吴季峰跟老板请了假,颓废又挣扎地过了几天日子,最后还是去了趟医院了解了一些知识,敲定了手术的日子。
手术那天他站在门前看这栋医院大楼,最顶上是医院的红十字标志,楼身是白色的,被太阳一照也能耀得人眼睛发痛,仿佛就像一个全身白毛的怪物。
吴季峰掂量了一下手里的证明,最后还是面无表情地踏入那个血盆大口。
end.
其实还想写更刻骨铭心(?)一点,但是我的文笔它不允许(哭泣
阅读顺序从左到右
关于博士“曾经”的脑洞
是炎客试探博士还记得多少过去的故事
剧情里面让炎客佣兵团全军覆没的应该就是博士了
再加上无名氏的故事,以前的博士说不定是个性冷淡的战争狂魔(瞎脑补的
博士是私设,觉得帽子下面其实是可爱的乱蓬蓬的头发
以及炎客真是太帅了还是u1的声优我彻底好了鹰角把我的心跟钱包都带走吧(跪)
阅读顺序从左到右
关于博士“曾经”的脑洞
是炎客试探博士还记得多少过去的故事
剧情里面让炎客佣兵团全军覆没的应该就是博士了
再加上无名氏的故事,以前的博士说不定是个性冷淡的战争狂魔(瞎脑补的
博士是私设,觉得帽子下面其实是可爱的乱蓬蓬的头发
以及炎客真是太帅了还是u1的声优我彻底好了鹰角把我的心跟钱包都带走吧(跪)
【凡士林/磊落不凡】肌肤接触饥渴症(中下)
(中)已补,见合集
我列了一下大纲
下章可能又要爆字数了
算了,小场面
5.3k
11
晚自习结束的时候人总是散得很快,反正老师也走了,大家都赶着回家吃完夜宵再继续挑灯夜读。
除了他们三个天涯沦落人。
宋倩阿姨决定充分利用难得安静的教室让他们做模拟卷,“到时候你们高考也是在这种课桌上,提前熟悉一下环境。”
林磊儿从来无所谓周遭的环境,哪怕是让他们去篮球场上写都没关系。但方一凡不行,本来晚自习就是被童文洁逼着报名的,这居然还要延长,他都想写信给联合国抗议了。
“我们现在就是俘虏啊俘虏,”方一凡提着书包坐到了英...
(中)已补,见合集
我列了一下大纲
下章可能又要爆字数了
算了,小场面
5.3k
11
晚自习结束的时候人总是散得很快,反正老师也走了,大家都赶着回家吃完夜宵再继续挑灯夜读。
除了他们三个天涯沦落人。
宋倩阿姨决定充分利用难得安静的教室让他们做模拟卷,“到时候你们高考也是在这种课桌上,提前熟悉一下环境。”
林磊儿从来无所谓周遭的环境,哪怕是让他们去篮球场上写都没关系。但方一凡不行,本来晚自习就是被童文洁逼着报名的,这居然还要延长,他都想写信给联合国抗议了。
“我们现在就是俘虏啊俘虏,”方一凡提着书包坐到了英子边上,抽过她的试卷,埋头把选择题誊到自己试卷上,“太惨无人道了。”
“去你的方猴,你怎么不抄磊儿的去。”英子一巴掌拍在方一凡背上,把试卷抢了回去。
“你傻啊,磊儿那都是参考答案了,我敢抄宋倩阿姨敢信吗?你的还勉强抄一抄吧,”方一凡转头揉了一把他表弟的刘海,“是吧磊儿?”
“表哥,你写出英子的答案,也不太可能。”在方一凡的纵容下,磊儿最近小孩子心性渐渐暴露,打趣起他表哥来很是顺嘴。
方一凡很喜欢看林磊儿这样,明明憋着坏看着却还是很纯良,为了不让自己笑出来唇线紧绷着,如果再逗一下,就会绽开笑容,梨涡像是湖泊上荡开的涟漪,让人觉得心痒痒的。
“磊儿你怎么回事儿啊,你得向着我呀!”方一凡起身把林磊儿塞进怀里,手从他厚厚的外套里伸进去,顺着腰线挠痒。
“表哥……”林磊儿一边躲着方一凡的手,一边求饶,笑得脸都红了。
方一凡盯着他微微下陷的梨涡越看越顺眼,他的小榆木脑袋最近很是活泼啊,欣慰啊欣慰。
“方猴你得了啊,磊儿都要憋死了。”英子看磊儿红透的脸颊,赶紧救他于水火。
“磊儿知错没?”方一凡听这话终于停下,自上而下地盯着林磊儿的眼睛,隔着林磊儿细长而微微颤动的睫毛。
“知道了,呼,表哥我错了,我以后都向着你。”林磊儿笑得喘不过气,脸又僵又烫。
他搓了搓脸,抬头看一眼他表哥,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立马又低下头去,他的脸已经很烫了。
方一凡掌心盖住他正对着自己的发旋上,让他的发丝穿过自己的手指,轻轻揉了揉。
“方一凡,”是英子在叫他,方一凡被吓得一抖,像是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了似的,“你还敢摸磊儿的头,万一你把傻气传染给他怎么办?”
“你懂什么,这叫做摸学神求好运,我下次考试肯定会进步的。”
“可拉倒吧,要是摸摸头就能进步,磊儿不得被摸秃了。”
“没用那是因为你等凡人摸了没用,我是谁,天才大熊猫,磊儿就是我的吉祥物,一摸一个准。”
他轻轻捏了捏林磊儿的脸,林磊儿被他这个陌生的动作弄得有些愣,方一凡总是会在他觉得快要适应他的亲昵的时候,突如其来地给他一击,弄得他头脑发晕。
“是吧,磊儿?”
林磊儿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这句话最近好像成了他表哥的口头禅,他问的时候语气总是微微上扬,欢快又温柔,眼神亮晶晶的,好像答案对他无比重要似的。
何必问呢,他明明知道我的答案,林磊儿想。
“嗯。”林磊儿点点头。
“啧,我的小榆木脑袋,真乖。”方一凡看他乖乖点头的模样喜欢得要死,忍不住又揉了两把,才回到前座去。
当然,写试卷的时候胡闹是有后果的,童文洁来接方一凡的时候看见他空了一大半的试卷,果然是一顿骂。
好容易被宋倩劝住了,转头看到磊儿和英子的试卷火又腾得燃了起来,又给骂一顿。
好在方一凡都习惯了,一路上嗯嗯啊啊地糊弄他妈,上了车马上闭眼装睡,充耳不闻,给童文洁气得,差点一踩油门撞树上跟方一凡同归于尽。
方一凡没反应,反倒是另一边的林磊儿有些睡不着了,他借着童文洁视线的盲区,悄悄伸手捏了捏方一凡的小拇指。
感受到他的安慰,方一凡一下子放晴了,差点没憋住笑,过了一会儿也悄悄勾住了他表弟的小拇指。
北京没有星星的夜晚,两个少年安静地靠在两边的车窗上,手指却在黑暗中交缠着,分享着不为人知的温柔秘密。
夜空漆黑一片,小小的车厢里繁星灿烂。
12
高三的考试总是猝不及防,天天考日日考,“课堂突击”的频率之高都让人觉得不突然了。
“又要考试!个破作文天天写,我又不是鲁迅!”一听下节课要考语文,方一凡各种嗷嗷叫,“唉,上次写亲情那作文给我妈骂的,我要是鲁迅就好了,写两棵枣树都是满分作文,我妈能请我吃八辈子披萨。”
“表哥,表哥。”林磊儿的暖宝宝冷掉了,打算去接点热水取暖,抱着水杯站在基础班教室门口叫方一凡。
季杨杨看一眼上节课刚接完水的方一凡又欢天喜地地把水杯掏出来,翻了个白眼,把自己的水杯丢给了方一凡,“帮你爸爸接点。”
“去你的!”方一凡踹他一脚,却还是接过了水杯,“走吧,磊儿。”
方一凡刚上完英语课,脑子一片浆糊,好容易跟他表弟待一会儿,想放松一下,没想到林磊儿居然开始考他古诗词填空,背出来不算,易错字还得在空中写给他看。
一路上写了好几次,让方一凡很有一种自己也是年级前十的错觉。
到了接水点,把水杯放在水龙头下,林磊儿终于停下了。
高三大家争分夺秒,都直接去老师办公室接热水,都没人绕路来这层的饮水机了,所以林磊儿不说话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一下。
“磊儿?”林磊儿突然低下头,方一凡看着他的发旋一愣。
林磊儿几乎三分之二的脸都淹在衣领里,暖烘烘的,“表哥,你要摸一下吗?”
“啊?”方一凡彻底傻了,但还是下意识抬手盖住了林磊儿的头顶。
林磊儿整张脸都烧红了,他一向谦虚惯了,要让他承认自己是学神还是需要好大的心理建设的,“不是说可以求好运吗?”
咚咚!
完蛋了,又来了,方一凡身上专属于林磊儿的心跳频率。
方一凡向前一步,把林磊儿整个抱住,紧紧地塞进自己怀里,手掌在他的后脑勺一下一下地顺,“唉哟我的磊儿,我的宝贝磊儿,你可真是表哥的吉祥物啊,没你可怎么办?”
林磊儿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只能把脸埋在方一凡的肩膀上,恨不得把自己塞进方一凡的口袋里。
突然,方一凡松开了他,林磊儿从他怀里抬头,四目相对,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见了方一凡眼睛里的水光,他的眼前迅速陷入一片黑暗。
是方一凡的手掌盖住了他的眼睛,他的眼前只有从指缝里漏出的微弱的光线,过了一会儿,那一点光线也消失了,方一凡好像把他抱住了,又好像只是单纯地靠近了他。
他的额头感觉到一阵温热的吐息,隐约感觉被方一凡的鼻尖蹭了一下,似乎还有气息从指缝中穿过,落在他的眼睛上,然后他的眼前就恢复了光明。
“走啦,水接满了。”眼前的方一凡还是绽放着经常看见的灿烂笑容,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林磊儿说不出,他只觉得很喜欢这样的氛围,他们俩并肩朝教室走,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水杯很暖,外面的云很漂亮,连走廊上的盆栽也很可爱。
“磊儿……”在两个班级之间的墙边站着,方一凡握住了林磊儿的手,轻轻晃了晃,却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表哥,”两个人相对无言着,林磊儿终于开口了,“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的上一句是什么?”
“啊?”方一凡一时间无话可说,只能徒劳地张着嘴吃空气。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的上一句是什么?”林磊儿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下节课考语文,这是必考范围的。”
“上一句是舞榭歌台。”方一凡被他表弟气得不行,又说不出别的,憋着气背课文。
“榭字怎么写?”林磊儿看他答出来了眼睛一亮,追问道。
方一凡一边抬手在空中写着字,一边长叹了一口气。
见他写得没错,林磊儿眼睛亮晶晶地给他鼓掌,像是他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样,弄得方一凡哭笑不得,只能压着上课铃又摸了一把他表弟的脑袋。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恨你是个榆木脑袋!
13
晚上,方一凡又做了个关于林磊儿的梦,回到小时候,还没有古诗词和高考的小时候。
小到林磊儿也写不出榭字,小到童文洁还会定期带着他去大姨家玩,小到他刚知道表弟是什么的时候。
那时候的林磊儿看起来一点也不学霸,梳着小西瓜头,戴着比现在薄一点的黑框眼镜,眼镜后面藏着调皮和稚气。
梦里方一凡看见他的时候,林磊儿好像还在吃饭,鼓着腮帮子努力啃着一段玉米,像只小松鼠。
他主动跑到他面前,一把把他抱进怀里,然后摸了摸头。
他表弟好像被他吓傻了,好一会儿才抱住他拍了拍,怯生生地叫了句表哥,声音又奶又软。
方一凡登时就不行了,心软成一片,只能更加使劲地抱着,两只手还在一会儿摸摸头发一会儿摸摸脖子。
就在他想凭一己之力,把他表弟童年缺失的爱抚都补给他的时候,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他不知道怎么就切到了旁观者视角。
他看着小小的林磊儿像只小猴子似的爬上爬下,因为吃不到一颗水果软糖就可怜兮兮地掉金豆,泪水都还没干透就忘了,转头追着一只蝴蝶四处跑。
一放学就撑着鲜黄色的小伞乖乖地站在幼儿园门口,伞的边缘随着他四处张望的动作散开花朵似的水珠。一看到大姨就两眼发亮,踩着水坑往前冲,溅起一个漂亮的水花就放声大笑。
这些全部都是方一凡没有见过的热烈而外放的情绪,连悲伤都是简单而纯粹的,这也是让方一凡始终遗憾未能刻进记忆里的林磊儿的童年。
“表哥,表哥?”是磊儿在叫他,梦里的磊儿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但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叫着他的名字。
方一凡慢慢醒了过来,居然真的是他表弟在叫他,声音依旧温柔,带着淡淡的青草气味,“表哥,起床啦,早餐已经弄好了。”
“磊儿……”方一凡透过林磊儿的眼镜去看他,厚重的镜片后面已经没有梦里的稚气了。
方一凡忍不住想,如果再早一点再多一点地参与林磊儿的人生,他是不是本可以保护住那些已经消失的东西。
林磊儿被他盯着有些不自在地缩一点脖子,却突然被紧紧抱进怀里,“表哥?”
方一凡不说话,他的指尖感受到林磊儿轻微加速的脉搏,像是顺着温热的血脉感受到林磊儿每一秒的成长。
没关系,来日方长,那些我错过的,就让我治愈。
14
方一凡最近变了,林磊儿本来对这种事并不敏感,一开始只是感觉在两个人靠近的时候,气氛好像比以前更不自然了一点。
明明两个人的写字台是背对背放着的,林磊儿却像是能清晰地看见方一凡似的。
纸张摩擦的声音是他在翻书,喉头滚动的声音是他在喝果汁,指甲和桌面轻轻磕碰的声音是他在纠结答案。
但奇怪的是,他隐约觉得,方一凡也能感觉到他的一举一动,像是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套在两个人身上,牵在他们之间。
第一个让他觉得确实不对劲的是方一凡抱他的姿势变了。
以前他们是手臂交叉的拥抱,林磊儿一只手臂在上一只手臂在下。可这两天方一凡总是从他的腰往上抱,林磊儿的手臂只能交缠在他脖子上。
他说不出这两个姿势的不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每一个拥抱都让他觉得更加暧昧起来,他像是整个人被划进了方一凡的领地。
如果说这也是方一凡这个治愈师治疗他的一部分的话,林磊儿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拥抱效果很好。
像是躲进了方一凡的身体里,他找到了久违的归属感。
方一凡是他的星星,而他像是小王子,居住在专属于他的星星上。
第二个,就是他突然变得丰富了起来的体育课。
本来体育课是他经常落单的时候,但他从不觉得这有什么,反正英子、陶子、方一凡,总有一个会拉他参加集体活动。
直到有一次英子和陶子因为例假,获得了在教室里复习的特权,林磊儿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落单了。
因为这个他又发现另外一件事,除了方一凡的社交圈之外,他好像没有一个自己的朋友。平时要么一心学习要么跟他表哥待在一起,所以并不觉得,唯独体育课,他经常是独来独往。
但最近这个情况完全改变了,体育课也成了一心学习之外跟他表哥待在一起的一部分。
“磊儿,我们去逛会儿。”
“磊儿,来,表哥教你踢球。”
“磊儿,你看我这三分,厉害吧?”
磊儿,磊儿,磊儿。
这还让他怎么背单词,怎么配公式,怎么算答案。
不过这并不代表林磊儿的运动量上升了多少,主要是因为上次安眠药的事把他表哥搞怕了。他稍微出了点汗,方一凡就如临大敌,赶紧给他擦汗送水,生怕他家熊猫感冒。
所以他大多时候都只是被方一凡带着动两下,剩下的时间都是看方一凡上蹿下跳,然后实时送上赞叹,怎么说,人型弹幕差不多吧。
第三个就是现在,方一凡和他并肩坐着一起做同一套英语卷子。
方一凡一天就没个静下来的时候,用英子的话说就是,方猴儿的本事就是他坐着上课也能让你感觉他在蹦迪。
可这样的人居然在阳光正好的周末,硬生生陪林磊儿自习了三个半小时,连厕所都没去,更别说跟平时似的,打游戏叫得震天响了。
完蛋了小姨,方一凡被鬼上身了。
“表哥,我帮你看着小姨,你要不打会儿游戏吧?”林磊儿凑近方一凡,小心地问。
“啊?我没事儿,我陪你学习怎么了?”
“其实我都习惯你平时打游戏的声音了,你突然这么安静,我有点不习惯。”林磊儿不知道方一凡到底是真的发愤图强了,还是只是顾忌自己,有些不知所措。
“那我打游戏?”
“表哥,你想干嘛就干嘛呀,又不需要我同意。”
“我就是想让你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啊。”林磊儿奇怪地摇摇头,眼睛微微睁大,很是疑惑。
“那好吧。”方一凡看着他低头写题的侧脸,妥协了,三两步爬到自己床上,拔下手机充电器开始跟平时一样打游戏。
林磊儿余光看着他,低下头用衣领挡住半张脸笑得眉眼弯弯。
他知道这会儿英子陶子她们会说什么,“方一凡,你怎么这么双标啊,跟我们自习的时候不是吵得很吗?”
而方一凡一定会说,“你们懂什么,我家熊猫儿跟你们能一样吗?”
他喜欢被方一凡区别对待,也喜欢所有的人都知道方一凡对他不一样。
他就像只准备过冬的松鼠,一点点收集着方一凡给他的温柔、灿烂、独一无二。
不知道冬天什么时候会来,可能是他病好的时候,可能是上大学他们分开住的时候,又或者……方一凡开始谈恋爱的时候。
可是不够啊,他很贪心的,他想要无限温柔、无限灿烂、无限特别。
我要是个知足常乐的人就好了,林磊儿想,可他不是。
明明再等一等被窝就会变暖,过烫的暖手宝也总会变得趁手,努力抬头或许就可以看见星空。
明明一切都已经足够好了,他却忍不住想要更多。
比如睡在方一凡怀里,比如躲进方一凡的掌心,比如拥有一颗星星。
上升期爱豆不许谈恋爱
*小甜饼,备考cp,可能ooc
*就是毕业后甜软又朴实的小日子
—————————————————————
方一凡就读于南京艺术学院,音乐剧专业。人生得标志,专业过得去,能歌能舞能演戏,刚毕业不久就签了公司,但一直不温不火,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好几年。
半红不红的唯一好处呢,就是方一凡有很多时间搭飞机往北京跑,去找他在清华读研的小男朋友。
最近他接了一部新戏,开机前无人问津。结果鬼知道着了什么道,这部戏很意外地火了,承包了各个卫视黄金八点档,方一凡那点儿可怜的粉丝数量飙升,他也理所当然成了公司准备捧的新人。
所谓的上升期爱豆。...
*小甜饼,备考cp,可能ooc
*就是毕业后甜软又朴实的小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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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一凡就读于南京艺术学院,音乐剧专业。人生得标志,专业过得去,能歌能舞能演戏,刚毕业不久就签了公司,但一直不温不火,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好几年。
半红不红的唯一好处呢,就是方一凡有很多时间搭飞机往北京跑,去找他在清华读研的小男朋友。
最近他接了一部新戏,开机前无人问津。结果鬼知道着了什么道,这部戏很意外地火了,承包了各个卫视黄金八点档,方一凡那点儿可怜的粉丝数量飙升,他也理所当然成了公司准备捧的新人。
所谓的上升期爱豆。
但上升期并不能阻止他往北京跑,像方一凡这种人对生活就没什么追求,飞机只坐经济舱,又不爱戴口罩墨镜嫌憋得慌。一趟下来前前后后都是人,方一凡被认出来了好几次,飞机上的骚动一阵接一阵,空姐管不住,气得想把他赶下去。
林磊儿接了电话从学校出来的时候,方一凡正在门口给小姑娘签名,完了还冲人抛媚眼儿。
“表哥,你怎么舍得戴口罩了?不是嫌闷得慌吗?”
“害,你表哥我现在红了,上升期爱豆,不戴不行啊。”
“得了吧表哥,”林磊儿打开微博把手机举到方一凡面前。十几分钟前他刚上了一次热搜,名为,:“全世界都在偶遇方一凡”。那副口罩是空姐实在看不下去了塞给他的。
“得得得不说这有的没的了,磊儿好久没见了,想我不?你是不是又长高了,感觉你比我高了。”
念高中时方一凡特别喜欢揉林磊儿头发,后来成了一种臭毛病,改不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林磊儿还是乖乖低头给表哥呼噜了一下毛。
“磊儿真乖,来,亲表哥一口。”
“表哥,这大庭广众的不好吧?万一你被拍到了怎么办呀?”
“没事儿,我来找你这么多次都没被发现哪有可能这么巧?快,我今天特意没化妆,脸上什么都没有。”
方一凡脸已经凑过去了,满脸期待地盯着林磊儿。林磊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轻轻往方一凡脸上啄了一下,方一凡笑开了花,捧着表弟的脸一顿猛亲。
他是个黏人精,高中在食堂就经常骗着林磊儿跟他面对面吃同一碗饭,后来两个人在一起就更理所当然了,饭吃同一碗,奶茶喝同一杯。问题方一凡还老是点多,所以林磊儿的舍友偶尔会看见这个平时捧着保温杯的学霸拎着半杯奶茶,上边还插着两根吸管。
林磊儿也忙得要死,忙着读书,忙着实验,忙着写报告。方一凡要是在北京多待几天,就会在半夜给林磊儿煮热腾腾的宵夜,尽可能把他的宝贝喂胖点儿,抱着舒服。平日见不着面,就没完没了地煲电话粥,打微信视频,一遍一遍念叨着:“我想你了” “我也是”。
闲下来林磊儿也会去探班,方一凡拍戏得跟着角色走,有时候夏天被棉袄闷得中暑,冬天穿着短袖冻得直哆嗦。于是林磊儿的保温杯也随着季节在变换不同的内容,夏天是冰镇西瓜汁,冬天是暖呼呼的姜茶。
给方一凡带的羽绒服先用体温烘热,林磊儿在自己身上贴满暖宝宝,再把方一凡拉进怀里暖着。
天南海北,一个努力拍戏接通告,一个边读书边做兼职,也算是撑起了充实的小日子。
要说方一凡读书读书不行,打架打架门儿清,乌鸦嘴也是特别灵。上午刚说完不会这么巧,晚上这位上升期爱豆就再次登上了热搜No.1。
#方一凡疑似恋情
林磊儿看见这条消息的时候正在吃饭,手机差点儿掉碗里,方一凡还在北京窝着,电话快被打爆了,不停地响,外壳烫得吓人。
“来,磊儿,给你听听”方一凡开了免提,一个女人的吼叫声从另一头传来,房顶都被震得抖三抖。
“方一凡!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上升期爱豆不许谈恋爱!不许谈!你是听不懂还是怎么回事儿?谈就谈吧,你好歹戴个眼镜戴个口罩遮一遮啊!”
“戴口罩我就没法儿亲我的磊儿了!”方一凡对着吼了一句挂了电话,“我经纪人姐姐,也叫文洁,还真是跟咱家里那位嗓门儿一样大。”
他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又躺回林磊儿腿上了,林磊儿倒是紧张得很,word档早就关了,正想方设法用自己的电脑技术压一压微博热度。
“表哥,今天这事儿,会不会影响到你啊?我看经纪人姐姐挺生气的,会不会跟你解约啊?”
“爱解不解!我谈恋爱是我自由,再说我们磊儿这么优秀,我巴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这人是我的,再喜欢他们只能看看。”
“什么上升期爱豆不能谈恋爱啊?小爷我今晚微博官宣!”
方一凡斗志昂扬地宣誓,手指戳着键盘气势汹汹,结果打完一堆字儿他自己先怂了。
“磊儿,你说要是公司真把我开了,以后我怎么养你啊?”
林磊儿一整个晚上心不在焉,实验报告一个字没写下去。他捞了一把自己的话痨表哥,很认真地吻了他一下,顺走那颗甜滋滋的水果软糖。
“那就我养你啊。”
【小欢喜|方一凡x林磊儿||衍生|磊落不凡】片花||时光恋人
根据LOFTER作者 @无声 同名短篇【时光恋人】改编
原文地址:http://silence026.lofter.com/post/1e633f5a_1c667f908
技术有限,无法完全还原文中的细节,请见谅。
B站指路: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64274481/
疯狂暗示,请多多投币,点赞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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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磊儿X方一凡】一句“班花”引发的血案
*私调了时间线
*林磊儿总是能将一句台词转化为我的灵感
*杂食者从不介意拆逆。注意避雷。
————
对,您好,我还是上回那个方家小公子,哦不,我如今已经贬值了,方家宰割板方一凡。
上回说到哪了各位客官?是了,我嗑了十八岁的春药鬼使神差地吻了我的小表弟,害得我小表弟三天不敢同我上学放学说话吃饭。见我如避鬼神,进房严守时差。据英子说,小家伙听见我的名儿都抖三抖。
我玩大发了,我估计得永远失去他了。我这些天除了努力地与他搭话挽回曾经的亲密,没再用我的糟脑袋想什么烂俗的招。我不舍得用在他身上,我方一凡十八年干尽缺德事儿,深传我老子方圆撂事儿不...
*私调了时间线
*林磊儿总是能将一句台词转化为我的灵感
*杂食者从不介意拆逆。注意避雷。
————
对,您好,我还是上回那个方家小公子,哦不,我如今已经贬值了,方家宰割板方一凡。
上回说到哪了各位客官?是了,我嗑了十八岁的春药鬼使神差地吻了我的小表弟,害得我小表弟三天不敢同我上学放学说话吃饭。见我如避鬼神,进房严守时差。据英子说,小家伙听见我的名儿都抖三抖。
我玩大发了,我估计得永远失去他了。我这些天除了努力地与他搭话挽回曾经的亲密,没再用我的糟脑袋想什么烂俗的招。我不舍得用在他身上,我方一凡十八年干尽缺德事儿,深传我老子方圆撂事儿不管的心大之术,如今却被小表弟调教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服服帖帖。
上回我不是说了吗,给小表弟下药的结果是我顺利搬家。家离学校据宋倩阿姨亲测徒步只需四分钟,我爸妈就不来接了。可算没人插足我俩了,我给开心坏了。但那事儿出在搬家前,搬家后磊儿会想方设法避开与我一起走。甚至为了比我早走略去了十几分钟自习的时间,瞧我这缺德事儿干的,像人么?
而我知道这事儿对他是一通暴击,事实上于我而言何尝不是?所以我给他冷静的时间,也就没死乞白赖地跟紧他了。
但俗话说“事不过三”,我的忍耐已经超标,上限压得我喘不过气,于是我决定在第四天晚上跟上他!
以前我俩是在一个自习室晚修的,现在他跑到隔壁班去了,我就装着上厕所出来观察局势,果真在下晚修前十五分钟磊儿就已经开始收拾书包,于是我立马回去收拾那些给我妈装腔作势的书本,一股脑丢进包里,背上就蹑手蹑脚地出班门走了。
磊儿早我几秒出来,长廊里我俩一前一后,寂静无比。我特意放轻脚步,想尾随其后一段时间再出击。
然而,在下楼的时候,我的脚好巧不巧地崴了一下,虽然没崴到走不成路的地步,但是完美地使我痛得嚎叫出声,破坏了我的计划。然而老谋深算的我并没有planB。
林磊儿猛地一回头,明晃晃的镜片反射出他眼里的震惊和慌乱,我这会儿不照镜子也能知道自个儿绝对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磊…磊哥…”
“表哥…”磊儿是不会说重话的,他仍旧软糯糯地唤着我,害得刚想站起来的我脚又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
“你小心点。”天啊,神啊,Lady嘎嘎啊,我的小天使居然微蹙着眉,眸间关心之色昭昭地朝我走过来,他轻轻扶起我,还略带责备地看了我几眼。但可能发现我狼豺一般不怀好意的眼神,又羞红了脸垂下眉去。
这什么尤物啊。
真的好想再嗑一次十八岁的春药,再肆无忌惮地犯一次傻,在无人路过的走廊强吻他。
可我忍住了。禽兽方一凡!请你Stop!
我的planB可能被表弟编写好了,我俩还是愉快地并肩放学回家了。虽然交谈甚少,不如从前欢快而无间,尴尬气息仍旧围绕着我俩,但至少,我们可以面对彼此了。
“磊儿…”我打破了这该死的沉默,“上回的事…”
“没事的表哥。”一向温顺的磊儿居然突然打断我,“我都明白的。”
我停了脚步,黑人问号地看着他。他耐心地解释:“就像我看到含括大量考点的数学卷子就忍不住kiss它一样,你也是在当时被赋予了某种不含爱意的冲动。”
我惊了。我被虐到了。我竟鼻酸想哭。磊儿,你不如跟哥直白说四字儿——精虫上脑,都比这比喻论证来得通俗易懂啊。
可我真不是这样的。他误会我了,我却不知作何解释。我望着他凝望我的那双沉静似海的大眼睛,寻不到任何一丝杂念,如此纯澈的一个人啊,我不该去玷污他。
“对,磊儿不愧学霸,分析得真对。”我牵强一笑,说道。我见他微笑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继续若无其事地走着。
不知为何我总有一股凉意在心头…
———
回到家后的情景至今仍作为噩梦在我的脑海里重现。我凶神恶煞怒气冲冲的爸妈,佯装劝解实则帮凶的宋倩阿姨,还有猪队友乔英子,正一同等候我俩的归来。
“方一凡!!”我妈一见我进门,就指着我大吼,我爹一把拦住他,可也收敛了平日的嬉皮笑脸,难得沉下脸来,对我怒喝:“方一凡,你给我过来!”
我偷偷瞥了眼林磊儿,他仍一副惊恐面貌。fine,他从第一天目睹方家大战时就这副傻乎乎的表情,至今如此,也真够始终如一的。
“怎么了这是…”我怂包一样挪着沉重的步伐走近他们,要不是我爸拉着我妈差点给我啪啪两巴掌,宋倩阿姨好像料到我爸妈此刻疯得语无伦次,便接了话茬儿,“慈眉善目”地问我:“一凡你和宋倩阿姨说,你拿安眠药干什么去了?”
完犊子了。我的世界观崩塌了。今日就是我方一凡——一世英雄的垮台之时。祖国的花朵将在今天被摧毁得直不起腰,我的下盘快抖成了筛糠…
“爸妈,阿姨,你们先别急。我…我其实是拿给自己吃的,我是不想上学来着,赖床这土法扳不倒我妈,我就想这一损招儿。没想到被磊儿和着橙汁儿喝了,我也是无心的啊…这只是个意外!意外啊!”
然而我越描越黑。我妈怒吼:“你为什么不想上学!!高三了你有点意识吗!方一凡你是不是猪脑子!跟你爸一个德行!”
我老子在一旁抽搐了下嘴角,刚想发泄到我身上,就被乔英子抢了话:
“我知道了方一凡!”我看她着神气乎乎的样儿我就知道这姑娘要晋升为2019级最强悍的猪队友了,于是我也不再恐慌,我安抚了我颤抖的下盘,已然看淡红尘,犹如原地皈依,静等发落。
“你一定是利用你表弟的睡眠不好来让你爸妈搬家!好离黄芷陶近一点儿!”
我在心里沉重地闭眼,唉,阿弥陀佛…
“黄芷陶是谁?”我爸这回猪脑子成精了,一下就抓住了重点,我妈也跟着反应过来了,双瞳要被怒火烧成了血红色。
“我们的一个同学…”乔英子终于发现了自己把我卖的完完全全,仗势也弱了下来,分贝随之低了八度。
“班…班花。”
我脑中轰鸣,犹如烟花绽放,炸得我一阵发晕。这话居然出自林磊儿之口,这个700分的高分低能儿是他妈的想把我推向火坑吗!!
后来的结果大家一定想象的到。我妈抄家伙骂骂咧咧给我好一顿抽,怨我早恋恨我下药哭我无能,即便有劝架二人组——也是很愤怒的我爸和宋倩阿姨拉着点儿,我妈也咽不下这口气,丝毫没有悠着。
我被打得惨不忍睹,创伤累累,啊…磊磊…
都他娘的是你!!!
好不容易风平浪静,误会也解除了,我妈虽然愤恨我的馊主意,但是至少清楚了我并没有早恋,总算不再暴跳如雷。我爸也回归理智,把我拉进房间里好一顿语重心长的教育,我连连说是,沉痛懊悔,才过了这一场劫。
精疲力尽的我丧家犬般回到了我和林磊儿这个小混蛋的房间。现在我们住一间房,宿舍似的上下铺,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是很无奈了。
我耷拉着眼皮瞅着还在安心做作业的林磊儿,我怀疑这是他的一场报复。
“表哥。”林磊儿见我进来,放下了纸笔朝我走来,我本能往后退,气得不想看他,他柔声细语对我说,“我这儿有红花油,给你擦擦?”
“不用!”
我一直别着脸只顾着生气,也完全没想到自己已经被逼进了墙角。等我身后被墙膈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一切都晚了。
“表哥,疼吗?”林磊儿忽然变了个人,他冷笑着,一边儿的嘴角稍稍上扬,头微微歪着,审判一样地看着我。
“疼……”我吓得只敢坦白从宽。
“那你知道,你把我亲动了心以后,又在和黄芷陶眉来眼去,又不否认我说你是不含爱意的冲动时,我心里有多疼吗?”
我完全僵在小墙角,被他一气呵成的质问说得一愣一愣。
“我也让你尝尝。”他俯下身凑近我,近得就快要亲上去。这时他却巧妙地一转脸,来到了我的耳畔前,暧昧的暖气蹿进我的耳道,激得我好一阵身颤,接着这个坏家伙发出我最熟悉此刻却也最陌生的南方糯音,“你说好不好呀,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