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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赎×狂信

  “我愿意把一切献给你,你愿意回我一个吻吗……”

  有参考模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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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愿意把一切献给你,你愿意回我一个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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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生
原Twitter:mizuみず...

原Twitter:
mizuみず⚰️(@mizuwater2019)
URL:
https://twitter.com/mizuwater2019/status/1174805440699322368?s=19

‼️禁止二次转载,任何使用,以及商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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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肤色看p2

话说这位可以生日跟中元节一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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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江

【AJ】Sweet poison

激情入坑,激情产粮,内含大量私设和大量自我脑补以及大量bug

是翻车的AA和主动的JP,dbq我是个恋爱脑

给JP投一票吧他那么可爱


Sweet poison


他是白骨堆积的坟场里开出的一朵枯萎的花。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呢?JP瞪着久违的成功连上网络的手机屏幕(能够光明正大地使用网络的感觉真好啊),仿佛瞪着一只从史前穿越过来的巨型怪兽。

在过去半年的时间里我不是已经换了12个社交账号吗?那些账号不是都被明治打包扔进了封禁的小黑屋吗?这些人到底是怎样搞到我的微信号的啊!

JP对着名为“高中...

激情入坑,激情产粮,内含大量私设和大量自我脑补以及大量bug

是翻车的AA和主动的JP,dbq我是个恋爱脑

给JP投一票吧他那么可爱

 

 

Sweet poison

 

他是白骨堆积的坟场里开出的一朵枯萎的花。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呢?JP瞪着久违的成功连上网络的手机屏幕(能够光明正大地使用网络的感觉真好啊),仿佛瞪着一只从史前穿越过来的巨型怪兽。

在过去半年的时间里我不是已经换了12个社交账号吗?那些账号不是都被明治打包扔进了封禁的小黑屋吗?这些人到底是怎样搞到我的微信号的啊!

JP对着名为“高中同学会”99+的群消息,陷入了对人生深深的怀疑之中。中国人的社交人际网,有时候真的比世界上最顶尖的黑客还可怕。

如果按照平常的习惯,他现在应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消息删除拉黑,然后抱着自己的手机电脑在小黑屋里关到地老天荒。只可惜此时的JP正因为某些原因心情暴躁,再加上时差导致的大脑缺氧降智,所以他一反常态地在艾特自己的消息后面快速地打下了回复。当按下发送键的时候,他甚至感到了一种报复的快意。

虽然这种行为实际上毫无意义,也不会冒犯到谁,真正不痛快的大概只有自己。JP把手机塞进口袋,不理会它接下来发出的一阵阵震动,提着行李下了飞机。他没骨头一样倒进来接自己的车里,卫衣的帽子掀上来把头整个兜了进去。他想假装自己在睡觉,连续72小时的无眠差不过够他在猝死边缘反复横跳了,这里可是中国,曝尸街头未免太浪费警力。但他心里就是有那么点东西在死死地压着,让他在午夜黑暗的机舱里瞪着充满红血丝的眼睛,呆坐在座位上的样子好似丧尸来袭。

他也只能这样折磨自己了,还能从中觉出点痛快来。JP超负荷的大脑服务器已然快要当机,偏偏无法自主关闭休息。他需要强制性的睡眠,在勉强调动自己所剩无几的脑细胞想了想药店的大门朝哪开后,他能听到自己的每个细胞都在欢快地应和。

 

 

JP大概给自己灌了足够一头大象昏死的安眠药,考虑到他担心自己身体产生了过多的抗药性,那还得是头挺强壮的成年大象。幸而他家楼下的小药店在他离家的这几年里还没倒闭,也难为他在出门前还能挣扎着想起来现代社会的商品是要付钱的。至少露米娅贴心地给他的支付宝里打上了休假补贴,反正岛上并没有可花钱的地方,如此算来露米娅起码得拖欠了他十年的工资。

但就实际结果来看,药效委实不佳,没能如他期待的那样起到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的效果。他大概睡了三十多个小时,也就做了这么长时间的梦,大脑完全没能像身体的其他部位一样得到愉快的安息。

他的梦境混乱不堪,有时候是一个苍白的下巴,有时候是一双弧度完美的嘴唇,有时候是一口漂亮流利的英腔,温情缱绻,伴随着一把刀口同样漂亮的锋利小刀送进自己心口,在他猛然惊醒时留下一阵又一阵的心悸。

他刚刚结束了一个长达十年的骗局,亲手揭开谜底的感觉倒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痛苦。说真的,在那种地方你还能期待什么呢?他也不会傻到把身家性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

只是说,十年前的他还没有变成现在这样,那时候他还年轻得不知天高地厚,还有着一点稚嫩的天真。那时他还敢去相信,然后在接下来的十年里一直坚持守着这点信任。也许他只是想要点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假装身上还有什么是跟从前那个人一样的,自己还没有变成一个怪物。

而现在这只怪物终于把它作为人的最后一点东西埋葬了,如同过去十年里他死死抓着不肯放手,但最终还是不得不舍弃的所有东西一样。

 

 

 

露米娅压榨剥削劳工的手段太过熟练,如果不是他们经过改造的身体特殊,九成九是会因为每年过劳死的员工人数上新闻联播的。

所以今年实验体们喜提半个月休假的消息早早地传遍了全岛。此时距离他们上次集体休假已过了两年有余,谁也不知道露米娅究竟为什么突然大发慈悲放出这等福利。虽然官方的说辞是不定期的员工关怀政策,可以起到更好的培养忠诚度的效果,然而实验体们私下里还是坚持认为这是因为最近黑客和特工搞坏了太多次研究所的电脑,负责维修的程序员终于忍无可忍决定进行系统升级。

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假期都是为全世界人民所喜闻乐见的事,所以岛上的气氛也一度被炒得十分热烈,大家都在讨论自己想做的事和想见的人。JP到底也不能免俗,虽然每年定期寄回家的巨额支票已经足够他那个没心没肺的妈妈过得很好。她大概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优渥的生活究竟来自什么,也许还会对着邻居吹嘘自己儿子现在有一份怎样高薪的工作,只不过因为工作需要不能时常回家,但那终归是件无伤大雅的小事。

JP想过自己回家的样子,过了一会还是摇摇头放弃了。

自从他被绑架到露米娅,从前的很多事情好像都被记忆模糊美化了,但也变得越来越不真实。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跟自己身上经历的那么多次实验有关,他始终觉得那些药物早晚要搞坏自己精密的大脑,慢慢剥夺他对自己身为人类的认知之类的,最后把他的意识上传到网络上变成流动的一串数据。他无数次地梦想着离开这个岛屿,回归从前平淡的生活,想象自己重新回到以前那个被普通人充塞的世界,如同一滴水融入海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依旧怀着对逃离此间的憧憬,却对自己幻想中的那个现实越来越恐惧。 

又或许他只是需要这么一个借口,才能让自己在这里充满憎恨、希望,却又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然而,事实上,同他先后上岛的某位特工曾经确然是向他提供过逃离这座岛屿的机会的。当时他正缩在贫民窟的角落里一边敲代码一边啃巧克力,特工先生则守在出口慢悠悠地给自己的枪换弹夹,他在工作间隙用眼角的余光瞟过去,只能看见一个冷硬的黑色背影。

他们有时会合作,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在互相厮杀,这取决于特工当天的心情,以及JP有没有及时抱到大腿。这天大概就是类似的条件刚好全部满足的场合,在某人找上门来之前JP正虎视眈眈地盯着面前的野狗,他刚刚费了好大劲才将它打到残血,谁料此时却突然从角落窜出一个截胡的特工,一个平A干脆利落地将其一波带走。

JP瞪着这个在他面前大摇大摆摸尸体的混蛋,他甚至还拎起战利品好好地在自己面前晃了晃,气得说不出话来。

JP要冷静,JP冷静下来了,JP想杀人。

特工先生半安抚半妥协地把暴走边缘的JP劝了下来,至少让他别头脑发昏地抄起电脑往自己脑袋上扣。在进行了短时间的协商和单方面的讨价还价之后,特工先生如JP所愿上缴了贡品钢笔,两人再次达成短暂的结盟关系。一切步骤依旧同之前合作过的无数次一样,JP打算在入夜之前做好入侵系统的准备,而特工就蹲在这条巷子门口等候不期而至的来敌。跟紧张兮兮的黑客比起来他倒是惬意得很,甚至还有闲心给自己磨了把备用的刀。夕阳的余光暖烘烘地打在他身上,蜂蜜一样顺着发丝和衣服淌下来。

这么看着JP突然就有点饿,他偷偷摸摸从特工身边顺了瓶蜂蜜水喝了起来。

然后这人就猝不及防地开口发问了,轻描淡写得就像在问身边的人今晚准备吃什么,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惊人之语一口呛得JP过了半分钟才缓过劲来。

“你想离开露米娅吗?我能帮你。”

特工好整以暇地看着JP一脸三观被颠覆的样子,他脸上的玩笑意味太过浓厚,直叫JP怀疑他是不是在拿自己找乐子,以此人一贯的下品行径来看,这实在是件不叫人意外的事。对JP来说,“离开露米娅岛”一直是个不存在的伪命题,至少依靠他自己的力量是没指望的。所以他从被抓的第一天起就一直在默默祈祷国家某天能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他这么个失踪人口,不远万里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反恐撤侨行动,也不枉他在这倒霉地方被精神折磨了好几年。

结果现在特工简简单单地就把这样一个选择摆在了他面前,就好像他梦寐以求的东西此时触手可及,他真的能够从这场无休无止的噩梦中醒来,眼前的一切就会如露水一般散去。

可是他突然恐慌起来,尽管明知道这大概率只是一个梦中五百万的笑话,可是他的心脏还是忍不住激烈地鼓动了一下。也许在那万分之一秒闪过的瞬间,他脑子里下意识想到的就是这样一句话,然后便不经大脑脱口而出,尾音还带着点他自己都没能意识到的急切和期待。

“那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特工先生像是被他逗笑了。他总是这样看着JP,虽然隔着墨镜看不见他眼底神色,但JP总觉得他看着自己就像在看一只养起来的小动物。自从上了岛之后自己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似乎就越来越灵敏了,或许这是那些研究员对他做的乱七八糟的改造中的一项,也可能是他的潜力在一次又一次的绝境中被激发了,又或者其实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被害妄想。恭喜JP往被逼疯的边缘又迈进一步。

“我还有任务要完成。”特工先生耐心地解释。

JP讨厌极了特工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好像他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可他又对此毫无办法,这让他的不悦更甚。他从小就憎恨别人不把他当回事,并且乐此不疲地一次次跟那些人反着杠,不搞出点大事来证明自己就觉得好像输了什么一样。

“那我也不走。”JP知道自己这话多半又会被当成是在赌气,他仿佛已经能听到自己身后的窃笑声。他不会承认自己的脸颊随着大脑上涌的血液一起变得通红,只是强调一般又重复了一遍,“如果没有我配合的话,你根本没法入侵研究中心,就算成功了也不会留下多少时间去找你需要的情报的。”

他自顾自地说下去:“虽然没有什么意义,但我好歹也跟你搭了这么长时间的档,就这么把你扔掉一个人逃跑,果然还是太无情无义了点吧。”

怎么说都觉得不妥,话多了反而欲盖弥彰。但那之后他再没能听到下文,JP忍耐着自己好奇的冲动拒绝回头看特工在做什么,他有些怕看到那个人现在的表情。可是良久,JP听见衣物摩擦的窸窣声,然后一只大手落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他头发的动作像在逗一只小狗。

 

那天实验的结果依然毫不意外,JP的炸岛大业再次中道崩殂,倒在了去往研究中心的路上。电脑被他临终托孤交给了Alex,而Alex最终也不负众望被明治干倒在主机面前。

虽然这其中一定有JP浪完了他们攒起来的大部分药品的锅,不过他们都很默契地不去提这一点。同样的,也没有人重新提起Alex所说的脱逃大计,JP最终也不知道Alex那些话有几句是真的,还是说那只是他又一次试探自己盟友的把戏。

可能是JP当时的反应刺激到了Alex某根纤细敏感的神经,以至于事后那两天他对JP的态度都变得格外温情,倒叫JP自己被惊起一身鸡皮疙瘩。JP疑心这人仿佛机械制造的脑子是不是被自己的回答烧短路了,也许他们在设计程序时并没有输入这款行为逻辑,好让这些特工一直保持一种扭曲的心理为他们工作下去。这事儿在中国有个专门的名词来解释,叫做“传销式洗脑”,每年都有一堆又一堆的傻逼前仆后继,被贴在电视上当作反面教材警醒世人。

或者更更更深一点的,在JP所怀抱的最隐秘的幻想中,他有想过,在这样长时间的相处之后,经过了这么多次的对立和并肩,Alex那坚不可摧的壁垒在自己面前是不是稍微松动了那么一点,是不是有过那么一会,他会觉得自己似乎值得托付一些信任。

他们是对等的,JP一直这么相信,尽管各自擅长的领域不同,但他们终究势均力敌。他觉得自己是个合格的盟友,而可靠的盟友是不会在困境中抛弃彼此的。

就像有次实验中他在海滩边偶遇刚刚结束秘密行动的Alex,他坐在一块礁石上,一脸苦恼的样子,手中的电脑散发着不祥的焦糊味。JP像只耀武扬威的猫凑过去,得意洋洋把自己的联网电脑在他好好秀了一番,然后点着Alex那又一次炸掉的笔记本摇头叹气。

“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啊。”

他知道Alex可以跟其他人一样,直接抄起手边的什么武器就加入岛上混乱的厮杀,执着于侵入系统当然不会是单纯地想要当一个露米娅追梦人。他来寻求自己的结盟不过是有所需求,战斗的胜利对Alex来说毫无益处,他想做的从始至终不过是获取更多有关Aglaia的情报。

所以Alex会温声回答自己,他的双眼会这样注视着JP,这大概是某种被动技能,让被你注视的人觉得你的眼中只有他一个人之类的。至少在他做来确实温情脉脉,连带着言语似乎也多了三分真心。

“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呢?”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唇角精确的笑容有那么点意味深长的意思。只是当时JP忙着低头掩饰自己微红的脸颊,这一幕他终究未能得见。

 

这样心照不宣的合作一直持续到他们共同参与的上一次实验,总的来说他们配合得当,各取所需。有时候JP会悄悄有点自满地想,Alex果然应该是很喜欢自己的。为什么不呢?他这样可靠又聪明,而且长得也很好看。

就算他们之间本质信任稀薄,但世界上的事情总是相对而言的不是吗?

那天是露米娅全岛大休前的最后一次实验,实验体们对这次实验呈现出了两极分化的极端态度。一部分人因为即将到来的休假热情高涨,砍人都要比平时要痛几分。还有一部分人则因为过于期待反而对“工作”兴致缺缺,甚至一边嗑药一边光明正大地摸鱼,放水放得令人发指。

JP属于前者,这次制造电脑的进程格外顺利,一禁没过他就已经连接上了网络,中间也没人过来打他,大概杰琪也觉得虐他这种菜鸡太过无聊。他倒也不是有什么强烈的好胜心,只是上次Alex说他还缺一份关键性的资料,而眼下估计又马上就要回到组织回复任务,JP便想着找来送给他,权当是这短短休假的一个临别赠礼。JP身为一名资深的理科宅男,显然大脑里没装多少所谓的浪漫情怀,这大概就是他绞尽脑汁能想出表达好意的最佳方式了。

攻破露米娅的防御需要个几分钟,他一边散漫地在系统外围游移寻找漏洞,一边吐槽着这破系统真是十年如一日的脆弱。就在他打算如往常一样偷个懒从熟悉的薄弱处攻入时,他的动态视觉却敏感地捕捉到一个一闪即逝的暗门,然后眼疾手快地闯了进去。那像是通往一个“仓库”,里面不同的代码以某种规律记录着一排排文件。

JP的视线顺着滚动的屏幕滑落下去,然后突兀地停住了,有一份档案就这样摆在那里,标为“Alex”的文件名仿佛一个三千瓦的大灯泡一样引人注意。而它其上附加的三重锁就像一个专门针对JP的诱人陷阱,他不往里跳都对不起别人的煞费苦心。

好奇心会杀死猫,一个黑客的好奇心也能让他窥探到不该看的秘密被千里追杀,最后流落至此。他永远不会从自己的经历里得到教训。

他甚至不需要思考,手下便已条件反射地一层层把密码拆解开来。JP当时的脑子里闪过了什么呢?或许什么都没有,他只是隐隐预感到有什么很重要,又很糟糕的东西藏在重重掩盖之下,他正试图透过锁孔窥探猫的生死,却与它凝固的瞳孔不期而遇。

仿佛齿轮扣合,散发着荧光的屏幕在静止半秒之后重新刷新,文字一行行出现在崭新的界面上。JP猝不及防地顿了一下,这个格式是他们这些实验体的实验记录,跟研究员们每天往主机里塞的那堆废话别无二致。

可是这些杂乱无章的记录的时间跨度太长了,起始甚至远在Alex上岛之前。JP突然意识到,这根本不是旁观者即时的记载,而是一份冗长的自述,中间夹杂的零星只言片语属于记录员诱导的询问。

他手脚发冷,电脑屏幕上简陋粗糙的白底黑框机械又冰冷,仿佛一只眼睛藏在幕后,藏在所有屏幕里,一直一直地在注视着他。它知道他会在浩如烟海的文档里选中这份文件,所以它就把它放在了那里,等着他沾沾自喜地亲手将它开启。

JP浏览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庞大的信息量几乎让他接收不过来。露米娅送给了他一份大礼,这是一切,是他的开始和他的终结,是他的希望和绝望,是他一切问题的答案。它们全都来自这份由Alex亲口口述的文档记录。

他们把苹果送到了他嘴边,他已经咬下去了,他看到了真相。

 

禁区要关了,他突然被警报声惊醒,手忙脚乱地收拾起地上的东西。离开前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反身捡起了地上的武士刀。

 

 

养一件趁手的武器要多久?一只有感情的宠物呢?

JP浑浑噩噩走到了住宅区,脑子里一团乱麻,完全没想到接下来该干什么。当电锯的声音响到耳边了他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劈出一刀却只在杰琪身上蹭破了点皮。就在他几乎要迎着扑面而来的腥风直面自己的死亡时,有人突然拉住他的胳膊往旁边一拽,两人顺势从居民楼间的狭缝里钻了出去。闻声而来的阿雅和杰琪迅速缠斗到了一起,他们这才终于能够歇下来缓口气。JP缩在来人怀里停了片刻,反应过来之后下意识把自己推了出去,试图掩盖自己不但未能平息,反而跳动得愈加猛烈的心脏。

他感觉到Alex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便有些心虚地避开了他的目光,深呼吸了几次以平复自己过速的心跳。Alex是面部表情研究的专家,JP意识到,在他面前一切掩饰都像是纸糊的一般脆弱。他现在还能用刚才的惊吓遮掩自己的真实情绪,但这个借口能使用的时间不会太长。

“运气不错?”Alex玩味地朝他手里的妖刀和笔记本看了看,JP下意识地把它们都抱在怀里。好在他还没有真正侵入研究中心的系统,Alex看不出这是一台已经组装完毕的电脑。JP紧了紧手中的刀,想起刚才打在杰琪身上微弱的伤害,突然觉得很讽刺。

一个人能长久地坚持某件事,哪怕要一次又一次面对无望的结局,多半是怀着某种信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心态更接近于偏执。研究员不厌其烦地在每次录入数据时问他同样的问题:明明已经拥有了与他人无异的身体,到底为什么不去利用它?坚持不诉诸暴力而执着于攻入他们的系统,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难道就是为了给他们这些员工找麻烦吗?

JP对此很不耐烦,虽然他对研究员不想加班的痛苦多多少少还是感同身受,然而他也给不出答案,最开始的初衷早已在岛上漫长的岁月里被忘得一干二净。或许只是某种观念在他脑子里根深蒂固,所以本能地寻求他人的合作和庇护。起初他以为入侵系统只是单纯的作弊行为,就像他以前写过的很多脚本外挂一样,属于他赖以为生的手段。都21世纪了,凭什么大家非要互相厮杀而不能合作共赢?天地良心,在上岛之前他可连只鸡都没杀过。

他反反复复地进行练习和训练,仿佛挑战一个游戏里最高难的本,能够用以参考的只有经验和时间,虽然过程艰难,但偶尔成功时的成就感就像是拿到副本首杀一样无与伦比。

这就是他所追求的一切,他一度这么认为。

JP后来到底还是知道了关闭系统的真相,他始终怀疑这是露米娅特地透露给他的,大概是好奇想试探他的心理状态,出于某种该死的人性测试?只不过出人意料的是,或许是环境所迫,他的接受度和适应能力提高了好几个等级,是以他除了在刚知道时偷偷吐了几回之外,倒也没留下太多心理阴影。在收集了他的反馈后,研究员们心满意足地在资料里更新了新的研究档案。

可能只要是在再早个几年的时候,他还会为了自己杀过人这件事而惴惴不安,彻夜不能安眠。然而时过境迁,人性的本能总是趋利避害,如今他再不惮于亲手制造死亡,在从彰一那里得到几次惨痛的教训之后,甚至还渐渐习惯了合作伙伴的利用和欺骗。

JP也不知道自己想到了什么,只是好像一盆冰水当头浇落,他突然就冷静了下来。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装备,若无其事地开口:“我还差点东西,天快黑了……而且没有防具。”

他若有所指,试图装出寻常无辜无害的样子,甚至还有余裕对着Alex笑了笑。他曾经试图从珍妮那里偷师,只为了给自己增加一点活下去的资本,可惜唯一的实战经验仅有装死一项,并且成效堪忧。好在Alex并没有注意到他夸张的演技,也可能是对他时不时的奇怪行径习以为常了。他看了眼JP一身的白板,不知从哪拖出一套锁甲扔给他,一看就是刚从哪个尸体上摸的。

就好像他算准了JP这会儿肯定在为防具焦头烂额一样,虽然正常情况下他还需要再做一套光学迷彩,但总是聊胜于无,多少能省下点药来,大概Alex也对他浪费药品的效率颇有微词。

JP拿不准Alex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他太好懂了,Alex曾经就这么说过。只不过他当时只是半真半假地抗议了几句,并未当真思考过那底下藏着什么意思。

但戏到了这里也只能继续演下去,JP把刀背在背上充当吉祥物,又从Alex那里敲诈来两卷绷带两人才分开。他慢慢摸到住宅区边缘,躲在一堵墙后开红外查看了一下当前形势,这片空间里除了他只有一个残血的修女在走动。

那就从你开始吧,JP默念。他走出藏身地点,拔刀出鞘,面对着敌人回忆起之前在雪身上看过的起手式。

 

多亏JP身上的自带buff,是个人都把他当成个人形自走熟练机,就算自己被打到血线也不肯挪窝,让他白收了一堆人头。

出于某种玄学的人品守恒定理,JP今天真的很欧。除开去寺庙摸了个二天一流然后砸了个原石做衣服外,一路都在躺收快递,装备药品全靠捡,他只要打打人就好。

这是什么想也想不来的待遇,如果他平时做电脑的时候也能捡这么多快递就好了,他暗自腹诽。JP在回血时忧郁地烤出一条金枪鱼吃掉了,实在太奢侈了,以前他捡到各种鱼都是直接啃的。暴力流原来是这么爽的吗?仿佛有什么新世界的大门在他面前打开了。但话说回来,鲤鱼到底为什么只能用来扔,而不能直接生啃呢?

他模模糊糊觉得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也许以前也发生过许多遍,但他想不起来了,刀刃破开皮肉的感觉陌生又熟悉。他知道现在自己的记忆是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东西,谁也不知道露米娅究竟有选择地给他删除了多少。不过应该还没有到篡改记忆的程度,如果Aglaia的技术真的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他们早就该去统治世界了吧?

他总是免不了让自己去想那份档案的事,太好的记忆里让他想试图说服自己记错了都不可能。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这篇记录的真实性,毕竟它出现在这里怎么看都很可疑,充满了挑拨离间的意味。但说真的,他们有必要对笼子里的两只小白鼠挑拨离间吗?

但你看,他们这些实验体被时时监测的从来都不只是生命体征,这岛上甚至还配备了专门的心理医生,虽然完全起不到什么疏导作用。在实验初期,实验体中间精神崩溃者时而有之,绝望自杀的也不少,总不过是一针药剂加一次洗脑的事,记忆格盘重新来过。但不同时期的精神状况总是要被详细记录下来的,事实证明他们在经过千百次的死亡和失败之后,确实最终都自愿或不自愿地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一个个心态好得能徒手揍熊。

总而言之,露米娅真的非常、非常擅长拿捏他们的心理弱点,只消看看每个人的研究档案就知道,其中恶趣味可见一斑。

JP完全不知道露米娅是出于怎样的目的记下这篇文档的,也许是研究人员刚好研发出了这种形似吐真剂的玩意,而手边刚好有这么一个接受过心理训练的特工拿来给他们试刀,而又恰好这名特工有一个假情假意的盟友,所以这一条逻辑链简直是自然而然地就顺手完成了。

不愧是露米娅。

盟友和武器的区别只是在于有没有选择权,JP曾经以为自己有,但显然其实从来没有人在意他的想法。他那点自作聪明的小小反抗在旁人眼里不过困兽之斗,他的一切感情都不过是他们手中用来分析操纵的工具,不管是Erebus还是Aglaia,甚或Alex,他的面前其实从来都只有别人给他铺好的一条路。

就这么一条来看Aglaia似乎要高明得多,至少他们给了他自主选择权,虽然其根本原因只是为了观察自己的反应,放任这个变数在棋盘上跳来跳去。真不知道应该说是自视甚高还是完全没把他当回事,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大概率是后者。

考虑到特工先生在整件事上下的功夫和其狡兔三窟的本质,他大概死也想不到自己会栽在这种地方,虽然一向谨慎的他看起来不应该留下这种漏洞而不找好退路。所以JP更倾向于研究人员在记录完毕之后就抹去了Alex的记忆,为了某种该死的人性测试,即使狡猾如Alex也没法在这样的情况下做出有效的备案。

再强调一遍,不愧是露米娅。

 

今天开电脑的过程绝对是JP有生以来最有排面的一次,以前他都只能一边运行破解程序,一边默默烧香祈祷没人找得到他,一旦被揍就要抱着电脑逃窜到新的地图,然后开启下一场祈祷没人能找到他的恶性循环。

今天就不一样,他能把所有找到自己的人都揍回去。

如他所想,在研究中心开放之后果然没人敢来,于是JP只好一个人寂寞地刷完了明治。他从明治的尸体上摸走了他的牛肠和香烟,然后便无事可做,只好蹲在研究中心门口守着,闲得就差没拿正宗剔牙了。

等Alex终于梦游回来,看见的就是JP这副北京老大爷式的豪放坐姿。他有点迟疑,眼前的战局似乎超出了他的预期。Alex承认他此前怀了拿JP祭刀的心思,反正他需要的只是JP身上的代码。如果到最后JP还活着,那很好,如果他不幸死在了混战里,那也没有关系,只不过给他多添一点麻烦而已。

但并不是像现在这样,当他听到明治死亡的消息时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太安静了,就好像研究中心除了明治之外,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的声音。

但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JP,还一副秋后算账的架势。他站在自己面前,使刀的姿势看起来是跟佐藤雪学的,但相比之下又有些不伦不类,多半是受他热爱的某些动画影响。他真的能杀人吗?Alex记得他在第一次实验时还会躲在自己背后尖叫。

可是他现在拿着刀跟自己对打的样子也算有模有样,刀风凌厉,像是在冲他发泄什么一样。Alex的熟练度还能勉强同他招架,但他很清楚自己身上的药是不够的,刚才遇到的利黛琳有点难缠。

他甚至没来得及思考JP为何不直接插上代码结束实验,双刀的刀口已然切近他的咽喉,死亡的凉意顺着刀锋缠绕上来,战栗贴着背脊滑落。Alex在最后关头扔出了自己的武器,将JP的血条瞬间砸至血线。

但已经太晚了,他好像不管干什么都总是晚了一点。JP横刀在他脖颈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线,却没当真劈下去,而是翻转手腕,把刀尖送进了Alex的小腹。

JP没有杀他,而是握紧刀柄,看上去拿不准是不是该让他更痛一点。最后刀身被没轻没重地从他身体里拔出来,又被随手扔在地上,对伤口造成了不小的二次伤害。JP歪着头打量着Alex的脸色,好像想从那上面看出点后悔来似的,尽管他清楚自己多半不能如愿。

世界上有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眼前的男人真正地失态呢?他这副微笑的样子真让人讨厌啊。JP伸手摘下Alex的墨镜,那藏在背后的双眼仿佛深海封冻的极冰。

“这是对你十年前引我入局,以及在这岛上对我诸多照顾的回礼。”他直视Alex双眼,一字一句地说。Alex脸上这才终于露出一点恍然,停在JP脸上的目光甚至多了那么点理解的纵容。

那是什么,怜悯吗?

到底为什么就算到了现在,Alex的性命已经握在了他的手里,他们之间主导权却还像是颠倒了一样呢?

要猜出前因后果对Alex来说不是难事,然而即使这样也没能让他显出一点懊悔,仍旧面色冷静,意态从容。JP知道这是特工的拿手好戏,他总显得这么游刃有余,叫人试探不出底线深浅。他之前想了百般嘲笑Alex的话语还未能出口,到了此刻却突然觉得一切索然无味。

“我想起了一点点记忆,就在看到那份文件的时候。”JP竖起一根手指,口气恹恹的,“Aglaia对我们的记忆是选择性清除的,我知道他们在利用我,一方面是想试试看我会有什么反应,一方面正好借刀杀人。我知道你今天想找的是什么,那份资料恐怕比你想的还要重要一点,但有时限,过了今天就一文不值,Aglaia不会放手的。”

“很奇怪吗?其实仔细想想Aglaia也没骗过我什么,认真说起来还是Erebus跟我仇大一点。”JP碧绿的眼睛仍然探究地盯着他,像两颗无机质的玻璃珠,他晃了晃手里的U盘,像丢什么没用的小玩意一样扔了过来,“但他们谁输谁赢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不甘心而已。”

JP说完后就提起刀走掉了,好像他在这里的全部意义就是捅Alex一刀一样。一个U盘被丢在他的手边,里面装着JP写好的两个代码。现在他要么捡起U盘结束这场游戏,连同JP在内的其他所有人都会被杀死;或者他可以像自己之前的计划一样,利用另一行代码找到他要的资料,然后换一个没有用过的频道传输出去。

倒计时在眼前的屏幕上安静地跳动。

 

 

“你和实验体14M-RFT08差不多是同时上岛的,你们是朋友吗?”

“不是。”

“?”

“我利用他而已。”

“现在还是这样?”

“一直。”

 

 

 

 

 

 

D先生作为这场高中同学会的发起人,一开始其实是完全没想起王文这个人的。

本来么,高中同学会这种吹逼式聚会,一般来说都是供大家攀比划胖的。从前光鲜亮丽的优等生现在究竟是变成了大佬还是苦逼的社畜,从前不如自己的小弟现在是不是踩在了自己头顶上,诸如此类的话题差不多已经是同学会的日经了。就算他们中间当真有人混得不如意,也是决计不肯在曾经看不起的人面前显露出一星半点的。

谁能说积极策划同学聚会的人不是多多少少存了点这样的心思呢?

所以自然而然,当他把目光放在从前班级活跃人物身上时,也就完全没想起来曾经班上还有这么个坐在教室角落,热爱逃课去网吧,唯一给同学留下的印象是“考试作弊被劝退”的同学。

所以当他在统计班聚名单发现多了一个人时,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灵异事件,差点没被自己的脑补惊出一身冷汗。

D先生努力地刨了刨自己十几年前的记忆,到底没能从里面翻出这么一号人。于是在确定这不是什么乌龙之后,便去私敲了拉王文入群的S先生。S先生是个热爱交友、门路很广的人,听说他手上有至少一打的微信号,每个号的好友至少几千人(D先生对这个说法的质疑主要在于他不知道微信好友的上限究竟有没有几千人)。听说S先生最近在研究拿一个号出来做微商,王文的消息就是他在跟客户聊天打屁时听到的。

D先生这才终于倒腾出了点久远的回忆,想起其中确然是有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存在,当时瘦弱的少年面容如今他脑海里已然变得模糊不清。如今在这样的情况下被猝然提起,倒是在其上增加了点神秘的意思,让他不由得也产生了些许的好奇心。

“这个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刚下飞机的S先生操着一口港台混合的普通话,说的每个字都像是在打哈哈,“我有个客户你知道吧,上次吃饭的时候跟你提过的,在一家五星餐厅当主厨那个。上次在群里正好说到他同事的朋友嘛,当时就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问了一下果然是哈哈……”

这是什么山路十八弯的关系啊,D先生情不自禁地感叹,果然作为一个拥有几千好友微信号的人,最不可或缺的就是杰出的记忆力。他此前也查了一下这个王文的信息,偌大几十人的班群竟然没有一个人跟他有过联系,之前在校时留下的联系方式现在也统统注销了,仿佛这个人在这十来年的某一天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听起来像是某些小说的开头,后面往往接着令人细思恐极的发展。

但是为什么跟厨师有关呢?他是去什么深山老林拜了隐居的大师当关门弟子吗?

“……好像是电脑工程师什么的吧,怪神秘的,一般都找不到他人……”

这就是那种曾经被自己看不上,但再出现时已经变得身份莫测的高中同学吗!

D先生突然有了点事情脱离掌控的危机感。他最近热爱陪自己老婆看各种法制节目,自以为学了一堆没什么卵用的侦查反侦察技巧,平时唯一的用处大概只有跟老婆斗智斗勇藏私房钱。如今他始才觉得自己的技能有了用武之地,条件反射地断定这背后有着什么隐情,一般来说在节目里有着这种背景的人物,不是混得极好就是生活处境极差,在这极端的二者之间取舍,殊无例外。

不过不管是哪种,他好像都不会是个好相处的人。D先生终于后知后觉地为即将到来的同学会担忧起来。

 

 

聚会当天的B市预报了有雪,作为聚会的发起人,D先生第一个到达餐厅确认预定的菜品。虽然一切早已准备妥当,但他还是忍不住反复检查了各项事宜,几乎都有点神经质的强迫症了。D先生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他心里确实有那么点希望今日能大雪封路,王文因此没法来参加最好。

然而等到傍晚也没等来一片雪花,这让D先生的不安更重了。来得最早的果然是S先生,随后是几个结伴的女同学,他们几人这些年倒还保持着联系,见面后照惯例又是一番寒暄。

王文就是在他们闲聊的中途到的,掐了个不早不晚的时间。他一身打扮太过低调,完美融入餐厅来往的人群,如果不是S先生眼尖,恐怕等到人来齐了都没人发现他是什么时候到的。

按理来说这是个挺奇怪的事儿,毕竟一大活人摆在那里,要视而不见也太埋汰他们这群人的眼睛。可D先生当时却没觉得这种感觉有什么不对,或许有的人就是这样存在感薄弱也说不定。

王文刚一落座,S先生就很热情地凑上去打了个招呼,就像久别重逢的老友一样与他攀谈起来,若不知道还真以为他们友谊深厚呢。这大概只是一种习惯使然,D先生很确定他们两人此前没有过私下的交流,S先生只是单纯的对谁都很热情。虽然D先生总觉得他这副做派挺虚伪,不过至少当他在和你说话的时候,你会觉得他看起来确实很真诚。

可是王文似乎完全没打算买他的账,大概是看穿了S先生的本质,仍旧一副不冷不淡的样子,那些有关近况的问题都被他避重就轻地绕了过去,如果不是事先聊了许久,D先生都要怀疑S先生是不是曾经得罪过他了。

“抱歉,”可能是发现自己的表现有些奇怪,王文揉了揉眼睛,压住了一个哈欠,看起来仿佛刚刚熬了几天的夜,“我这几天睡眠不是很好,在倒时差。”

还是个海归,D先生暗暗记下了,也许他的生活并不像外表这样落魄。这时候话题又转到了工作上,旁边的女同学也闻声凑了过来,问及王文的近况,一时之间余下人的目光都投到了他的身上,这下他可没法再装听不见了。

王文正漫不经心转着一只打火机,闻言像是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下,又忽而一笑,轻描淡写说:“能干什么,还不是老本行……”

他像是还想要往下说什么,D先生凝神等着,他却又闭嘴收住了。其他人也不是真的对他的回答有多关心,很快就拉拉扯扯聊起了别的,D先生心内有些懊悔,再想要追问却已经错过时机了。

后来到达餐厅的人渐渐多了起来,D先生也再无暇顾及自己的好奇心。有时候他在聊天间隙望过去,却看见王文仍旧抱着手机坐在那里,有前来搭话的人也被他三言两语打发了,看起来是真的不合群。之前有风言说他自高中被劝退后便辍学至今,现下看他衣着表现,这传言倒也不像是空穴来风。D先生不由得对他多生出了几分轻视,此前的好奇现下也淡去不少。

酒过三巡,D先生基本已经忘了自己方才心心念念的是什么,只顾着和多年老友高谈阔论起自己的事业来。王文坐的位置比较偏,看起来对他们的话题毫无兴致,除了吃饭剩下时间都在盯着手机敲打,D先生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就为了蹭饭吗?

这时也不知是哪个好事的带了一册高中时的同学合照来,对比之下宛如大型公开处刑现场,人人都对着自己当年的照片感叹时光易逝。喜欢八卦的姑娘们拿着照片讨论得热火朝天,离她们最近的王文无辜被殃及池鱼,莫名其妙就成了男性中的正面典型。经过一番提醒,好像所有人都在此时突然发现,此人面相在一群老同学当中委实年轻得过分,在高中照片的衬托下显得尤为明显。

于是王文只能再次被迫成为餐桌上的焦点,他不适地往后挪了挪,简直想往自己脸上糊满马赛克。

D先生这才蓦然惊觉从第一眼见到王文就有的异样感来自何处。王文的面容在他们这群人中间委实太显眼了,按说这一桌人基本同年,现在一个个都有三十来岁,甚至大多都有了孩子。他们有的被生活折磨得满面沧桑,也有的用化妆品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仍旧青春靓丽。然而不论如何,所有人身上都多多少少看得出岁月的痕迹,只有王文不同,时间好像在他身上停滞不前。只是这些之前都被掩盖在他显眼的黑眼圈和困倦的神色之下,现在比对着照片才能看得出,他现在就宛如一个连续几天熬夜开黑的大学生。

姑娘们好像在此刻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纷纷追着王文问起他的护肤秘籍来,甚至细致到了食谱的程度。D先生觉得荒唐,他怎么也没想到王文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而且姑娘们,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这人的外表显然就兼具了重度死宅的所有特点吧?他会知道护肤是什么东西吗?说他一个星期不洗澡我也会相信的啊。

然而显然没人听得见他内心无声的呐喊,就连王文似乎也被一连串的追问惊得往后缩了缩身子,仿佛一个被怪阿姨重重包围的小男生。说真的,没有人觉得这场景格外诡异吗?

但不愧是王文,他很快淡定了下来,并且面不改色地开始回答问题。开口的回答匪夷所思,简直让人怀疑他在随口胡诌。

——护肤品?不可能的啦,怎么可能买到这样的东西,如果女生有需要可以申请物资,但男人就不需要了,怕晒的话可以戴个头盔。

——食物的话就不能挑剔了,其他人还可以拿磨刀石烤一烤,但我抢不过他们,一般只能直接啃了。生吃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没有时间去找打火机呀。

——是不太健康,但比饿死还是好多了吧?

D先生越听越心惊,不敢想象王文这些年生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他之前猜测的一个星期不洗澡简直太小儿科了好吗,如果是这种生存条件的话,那几个月不洗澡都可以接受了呢。

一桌人一开始还被他讲的内容吓了一跳,结果听他说得越来越夸张,反而都当他是在开玩笑了,也许这是什么网络上流行的新型梗吧。看他描述得好像自己在荒岛求生一样,也许是参加了什么极限运动,于是其他人反倒顺着他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下来,居然还能聊得有来有回。D先生在一旁听得不对劲,居然真的有人会拿这种离谱的东西当真吗?你们讲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吧!

他正准备插话,却有人比他抢了先。整个包厢突然安静了下来,D先生后知后觉地回头,看见来人站在桌边慢条斯理地摘下墨镜,露出背后海水蓝的双眼。

是个老外,这名外国人走进来时还礼貌地敲了敲门。就算以D先生的直男审美来看,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外貌也属于过分好看的那一档,不怪桌上大部分男女集体失声。他进门后就朝着他们这一桌走来,一开始D先生并未反应过来他的目标是谁,还以为他是迷路了过来问路的呢。

还没等他们想起怎么用英文打招呼,外国小哥已经开了口,普通话比在座各位都标准得多。他像是很无奈那样叹了口气:“如果你再这么口无遮拦的话,恐怕马上就会被远程执行人道销毁了。”

明明内容极为惊悚,但由于这人的声音过于戏谑,反倒叫D先生拿不准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了。而且他是在对谁说话,那个方向坐着的是王文吗?

然而王文的反应比他们要快得多,他看这人的眼神让D先生怀疑是不是他的债主找上门了,又或者两人之间是有什么感情上的深仇大恨。但一个外国人能跟中国人结什么仇呢,难道王文欠他高利贷了?

可惜王文显然无意多做解释,他以多年锻炼的虎口夺食的速度从桌板上抄起钢笔(这里怎么会有钢笔?),同桌的人们尚且未能反应过来,刚才这个还晕倒倒的瘦弱宅男怎么突然就爆发出了这样的力量。但钢笔锐利的笔尖已经直冲来人的颈动脉而去,目标精准手法利落,显见若不是长期锻炼,则必是早有谋划。Alex在那仓促的一瞬间直视他的双眼,只见方才还醉意朦胧的眼睛此时倒也不见得多清醒,只是那并不像他想的那样愤怒,更多的或许是一种冷漠,最底下藏着点刻骨的仇恨。

他在惊呼爆出来之前及时接下了JP的手腕,没有岛上体格熟练度加成的JP在他眼里只是个蹦起来咬人的小白兔。笔尖在他的控制下连颤都不颤,甩出来的墨水在他脖子上溅出一滴精确的红点。JP还没有蠢到在这个人面前自取其辱,在被反制的一刻就已经松了力道,如今被制住也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王文,这,这位是谁啊……”坐在他身边K小姐战战兢兢地发问,显然被刚才的一番动作吓坏了。初见金发美男还未散去的惊艳和对JP突然袭击的震惊混合在一起,让她也不敢多说一句,最后只能小心翼翼地打了个圆场。

JP一屁股倒了回去,手里的钢笔早被Alex妥帖地放回了桌上,只是抓着他的手却不肯放开,绕过他的腰拗成个别扭的姿势,然后就这么厚颜无耻地在JP身边坐了下来。JP睁睁眼皮随他去了,张口回答的“同事”还没说完就被半道截口。

“男朋友。”Alex面不改色。

JP似笑非笑看他一眼,这一眼让Alex确信他真的喝多了。不过到底也没反驳,只是重新端起酒杯淡淡地说了句,“前任的。”

整个包厢似乎都在他的回答后静止了几秒,这下饶是精明如S先生也说不出话来了。大哥你是不是太淡定了一点?你刚刚是在高中同学面前出柜了吗?还有你确定他真的是你前任吗?你们已经从刚才的握手明目张胆变成十指紧扣了啊!

气氛完全僵硬了下来,只有那个外国人小哥依然面带自如的微笑,好像丝毫不觉得尴尬。而完全不懂得读空气的JP似乎也一无所察,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的左手被别人握着,还在试图继续往嘴里灌酒,却被Alex不动声色地拦了下来。JP喝醉了什么德行他太清楚了,在他来之前就敢什么都往外倒,Alex完全能想象放任他说下去会有什么结果。

最后还是D先生站了出来,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既然是王文的qia……男朋友,那就是我们的朋友了。”他在说到一半的时候收到Alex的目光,生生截住话头改了个口,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的气场在这人面前骤然低了好几度,“你要不……介绍一下自己?”

“你们好,我叫Alex Pajitnov,是王文的前男友,是个翻译官。”金发的俄罗斯男人笑得温文尔雅,一张文质彬彬的脸上深邃的五官完美得叫人无可挑剔,所有人看了都只会赞他一句好风度。只有JP知道这人恶劣本质,他在故意往自己的痛点上戳,听听他说自己名字时咬字有多开心。

所以问题来了,此时此刻桌上的所有人都在想着同样一件事:这样一个看上去无可挑剔的好男人究竟是怎么跟王文搞到一起的呢?

哦不,他们现在已经分手了,但这位Pajitnov先生显然想跟王文破镜重圆,放在某些高中女生热爱的小网站里,这个开头下面足够写上三十万字狗血淋漓的虐恋情深,赚得无数小女生感情泛滥的眼泪。

“我们是在一场户外生存旅行中认识的,”大概是猜出他们在想什么,Alex面不改色地随口胡扯。JP明知道他是在给自己刚刚说漏嘴的话圆场,但还是在他身边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他救了我一次,之后关系就慢慢熟起来了。他现在就总拿这个嘲笑我,说这在中文里叫‘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是吧,文文?”特工笑得像只逮到了小红帽的大灰狼,一个叠词咬得百折千回,酸得能滴出醋来,听起来还真有那么点宠溺的意思。JP身子一个哆嗦,桌子底下的手下意识就往Alex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

妈的,太硬了掐不动。

好在在座各位思想尚且足够开放,至少没有恐同的,除了觉得这两人态度略酸之外倒也没什么不满,甚至有女同学在听了Alex的一通胡扯之后露出了某种微妙的梦幻神情。而且只要他想的话,跟Alex聊天其实很愉快。他好像什么领域都有涉猎,你的任何话题他都能妥帖地接下去,然后抛出一个新的梗。所以到最后大家对Alex的印象都很好,就差没举杯致敬“中俄友谊万岁”了。

这显然不是JP乐于看到的,而且Alex还管着他不让喝酒,所以他很不高兴。他不高兴就要找身边人的麻烦,所以Alex感到旁边有人凑过来,便在他来得及说话前心知肚明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其意思大概等同于顺毛。莫名其妙被撸了一把的JP看起来有点懵,稀里糊涂地被按到身边人的肩膀上,Alex还故意在他耳边低声说“困了就先睡一下”。

谁要睡觉啊,他愤愤不平地想,我刚才为什么不能一钢笔捅死你呢。可是酒意正在慢慢涌上来,耳边那低沉的声音又过于让人安心,他马上就忘了自己刚才在想什么,不自觉捂住一个困倦的哈欠,靠在Alex肩上闭上了眼。

 

总的来说,这场同学会中间虽然出现了小小的波折,但结局还是好的,之前D先生担心的场面终究是没能出现。王文及其神秘男友的身份最后在同学的口中传成了个什么模样,他自己是无缘得知了。但王文说不定也不在意,他短暂使用的这个微信号在几天之后便被注销,平白又成了他人饭后的一段谈资。

当天散场时已近深夜,车应该是打不到了,Alex倒是有开车来,但他们俩都喝了酒。虽然Alex表示这是小事,出于任务需要,边灌伏特加边飙车这种事他也不是没干过。但JP还是坚定地拒绝了,好像此时在他脑子里交通规则就是至高无上的法典似的。

所以最后他们只能选择走路回家,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Alex并没有受到邀请,但以JP现在的状态显然是没法注意到这点的。

在岛上的实验中,许多回复耐力的药品都是用酒精制作,是以这么多年来,JP的酒量多少还是锻炼出来了些。但也只够他现在一边扒着Alex的肩膀,一边含混地发问:“说好的滴酒不沾呢,Alex叔叔你的人设崩掉了。”

也不知他现在的记忆是哪一年的,Alex揽了一把他的腰,JP像是贪恋他身上的温度一样贴近了。Alex倒不至于真去搞酗酒飙车这种行为艺术,只不过那次他身上还带着任务留下的伤口,肉眼看上去有些惨烈。他没时间停留做包扎处理,不靠烈酒他很难压下那让人眼前发黑的疼痛。然而这些又不是JP需要知晓的事了。

可是JP好像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刚才瞬间的情绪变化,他勾着Alex的脖子凑上来,两个人在路灯下缠缠绵绵地接吻,Alex能尝到他口中酒精和可乐混合的味道,看来他的酒量其实还是没什么长进。其实家门就在不远处了,在外面过于亲密其实不是Alex的习惯,但现在的气氛太好,就算是谨慎如他也忍不住允许自己小小的放纵了一会。

等JP酒醒了他又会怎样呢,Alex模模糊糊地想,这样的夜晚总是让人无缘横生一些美好的幻想。路灯昏黄的光从头顶洒下来,他们的背后是万家灯火。此时此刻这个暖冬的第一片雪开始往下落,整片天地悄然无声。

他们如同世界上所有热恋中的情人一样在冬夜相拥,如此亲密,如此真诚,仿佛之前从未经历过死亡和背叛。

“我知道我不应该相信你,上次是我赢了,本来该跟你一刀两断的。”JP揪着Alex的衣领,脑袋埋在他怀里,硌得他锁骨有点生疼。连带着声音也闷闷的,让Alex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清醒了,“但你为什么又要来找我呢?”

他像是真的很困扰一样,不停地问着这样的问题:“我对你已经没有用了,你们那个什么组织想收编我也没戏了。虽然我不会去帮你们对头,但以后我会给你们找很多很多的麻烦,你总有一天不得不杀了我。”

Alex应该很珍惜他,JP想,他在自己身上投注了太多精力。他从Alex怀中脱出身来,揽在他腰上的手紧了一下,但还是松开了。

再珍惜的东西,如果不能握在自己手里,那果然尽快毁掉才是上策吧?

“我知道这就是我们的结局了,但我还是很不甘心,我想要你,我也不想死。我想了很久,不可能有折衷的办法了,所以我想赌一把。我现在就站在这里,你可以留下来,也可以带走我的命。”

“赌博不就是这样的吗,赢和输,没有第三个选项,你总得挑一个。我给过你机会了,答应我,或者现在就杀了我。”

“快点,你只能选一次,要想好。”

他在夜色中回望,双眼像猫一样闪闪发亮,就这样注视着自己。Alex喉头哽咽,一时之间竟然无话可说。

在他眼里,JP跟他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好像他隔水见到了一条鱼,那条鱼游上来对着他吐泡泡。可你怎么能了解鱼的想法呢?明明看上去简单好骗到难以置信,可是每当他以为自己完全预测了JP的思想,他又会干出点什么来打他的脸,你要怎么才能把这样一个人控制在手心呢?

JP是一个没有解的任务,是一个无法破解的谜题。可是他现在等在自己前方,耐心地伸出自己的手。这难道不可笑吗?他把全部身家压了上来,就为换一个自己都不相信的结果,可Alex看着他送上的筹码,却不敢赌。

你怎么敢呢?你就这么轻易地把选择权放进我手里,可我不敢接,因为我知道我真的会这么做。

Alex上前一步,JP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却没后退。Alex想他到底还是怕的,却撑着不让自己的想法显露出来。他真的太好懂了,就算之前瞒着自己的那一次也是一样,Alex怎么会没发现呢。

他握住JP伸出的手,把他搂在怀里。他感到自己怀中的身体僵住了,这时只要Alex掏出一把枪来他就在劫难逃了,这里是岛外,就算是Aglaia也鞭长莫及,Alex有足够的时间和手段处理他的尸体。JP在这短短十几秒里已经在脑内过了几十上百种杀人到抛尸的详细流程,差点引得自己被害妄想发作。可他左思右想等了这么半天,最后贴上他后心的却不是冰冷的枪管或刀锋,而是Alex温热的手心。

JP瞪大了双眼,看上去有些不可置信,像是自己都没想到这个结果,看来他是真的认为自己会在今天杀了他。他不知道在刚才那短短几十秒内自己是怎样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一遭,Alex的身上至少有七样东西可以用来当武器,每一种都足够JP在这里死得无声无息。

他应该下手的,他为什么没有下手呢?

Alex一掌覆上JP双眼,柔软的睫毛蝴蝶一样在他掌心蹭动。JP的视野突然黑暗下来,他的大脑思维还是有些混沌,只能茫然地站在原地,却意外地并不惊慌。在一片静谧中,他感到一个吻隔着手掌落在他眼睛上。

 

 

 

 

 

番外

Alex part

 

我知道你怀揣利刃而来,唇上抹着蜜糖和毒药。

可我总愿给你一个吻。

 

Alex在上岛时随身携带着一个俄罗斯方块游戏机,永不过时的经典款,作为他艹人设的重要道具。

虽然每个人都觉得一个特工的游戏机不应该只是用来玩游戏那么简单,但实际上它确实只是一个普通的游戏机。也许它被制造出来的初衷不仅如此,但自从过了Aglaia的一趟手之后,它就变成一个货真价实的普通游戏机了,Alex也看不出他们到底在上面动了什么手脚。当初Erebus和Aglaia假惺惺在一起合作,虽然都知道彼此心怀鬼胎,但技术却还是共享的。这直接导致两边闹掰之后从技术层面上谁也奈何不了谁,只能私下里寻求第三方的帮助,也不知道如果那个项目的负责人还活着,现在是不是连肠子都悔青了。

所以他平时捧着游戏机时就真的是在打游戏,毕竟他确实是一个非常敬业的特工。俄罗斯方块是一个没有尽头的游戏,就算你手速再快也只能一遍又一遍把那些落下来的方块堆积起来消掉,让自己永远维持在这个不生不死的状态。这个游戏是没有解的。

听起来跟他们现在的人生很像,不是吗?

JP作为那个Erebus看上的第三方,经过诸般辗转最终却落到了Aglaia手里,说出去应该算Alex失职。他也说不好作为归宿这两个组织哪个比较舒服,但总是比不上JP原先那个普通的世界的。Alex从来就没想过自己有天还要面对这样的道德困境,他的任务目标就摆在他面前,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这完全不是在说他真的在意过道德之类什么的。

所以他就如此前那短暂的接触一般,尽心尽力地扮演好一个体贴的盟友,满足JP的一些无关痛痒的小要求。他知道JP实际上还有疑虑,不过那没关系,时间总是可以轻易地让人变得迟钝,健忘,最后渐渐习惯于现有的一切。

露米娅的物资还算充裕,只要实验体的要求不太过分,基本都是可以被满足的。Alex按照自己的人设在发下来的物资清单上勾选了红酒和墨镜,东西效率很高地第二天就送到了他的门口,种类和质量都很让人满意。JP闹了很久的笔记本电脑自然是不会被批准的,直到娜迦忍无可忍威胁他再不按规矩办事就什么都别想要了,他这才委委屈屈地改口成游戏机和无限制的可乐供应。但最后他的可乐还是被定量成一周一箱,显然研究员们并没有兴趣探讨骨质疏松对药效的影响问题。

Alex若有所思地想,JP在某些事情上意外的顽固,如果不是知道绝无可能,他是永远不会妥协的。在他还在就电脑跟托马斯博士讨价还价的日子里(他很快意识到了谁才是好说话的那个),就经常叼着博士打发给他的棒棒糖来Alex房间蹭游戏机玩。除了第一次他兴致盎然地把房间研究了个底朝天之外,剩下的大多时间他都对Alex的所谓藏品兴致缺缺,仿佛这个房间包括人在内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没有那个游戏机的吸引力大,尽管它只能用来玩最简单的俄罗斯方块。Alex有凑上去围观过,屏幕上的小方块下降的速度快得只能看见残影,他并不是很能明白JP究竟在这游戏里找到了什么乐趣。

在JP的游戏机送到之后,他对俄罗斯方块的兴趣就消失得毫无留恋,但还是偶尔会来Alex的房间串门,对着他的墨镜陈列大肆评头论足,并在离开前顺走其中造型最夸张的一副。至于红酒他是不怎么乐意碰的,大概是嫌弃它味道不好。直到有天他跟彰一进行了一番似是而非的关于酒精饮料的讨论,JP回来后赌气一般拿碳酸饮料兑着红酒一口气干掉了半瓶。

而他确实是对自己的酒量一点数都没有的,喝完不到十分钟就上了头,跟住在附近的那个中国女孩子呈现出完全相反的性别认知。JP裹着被子把自己窝在他霸占的那个角落里,两眼迷迷瞪瞪的,衬衣的深V被拉扯得比平时更夸张,被酒意蒸红的皮肤上覆着一层薄汗,一边口齿不清地喊着Alex的名字。

这真的很过分,Alex想。他凑上去咬住JP的嘴唇,JP迷迷糊糊地回吻过去。他在喝醉的时候会这样对每一个亲吻他的人吗?Alex突然有点烦躁,手下的动作也就粗暴了一点。JP在他手下顺从地打开了自己的身体,像块高热的橡皮糖缠在他身上,一边还委委屈屈地喊他的名字。

等到Alex想起自己该对处男温柔些时已经晚了,JP在他们做完后就直接睡死了过去,不管Alex后来怎么折腾都没醒,乖倒是挺乖的。只不过等到第二天早上醒来,Alex毫不意外地发现身边人早跑了个没影,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能起得这么早的。

在这场意外之后,JP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再来过他的房间。而Alex游戏机上的最高纪录也保持了很久,直到它的电量耗尽,Alex也没有耐心给它充电了。

 

其实他本不该在出现在露米娅岛的,按照计划来说的话。

Alex的身子从来就不算强健,小时候在同一批孩子中间甚至还称得上是孱弱。那时他就像所有青春期的孩子一样渴望关注,天真地以为自己努力了就会有人为他骄傲。一开始他的任务总是九死一生,尽管心怀恐惧,但他还是拼尽全力想要活下去。后来Alex的成功率越来越高,逐渐升到组织排名的榜首,这时生还与否却已经成为他需要考虑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他清楚自己身体的内部正在渐渐腐朽崩坏,现代医学终究不可能做到将受伤的器官修复如初,但对于一个特工来说这是没有意义的,既然他们的每一次任务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那么再怎么修补也不过是苟延残喘一般毫无必要。

Alex在北欧的最后一场任务出了点小差错,应该是他们后勤的锅,预估的爆炸时间出现了偏差,导致Alex那一小队未能及时撤退。尽管Alex迅速反应了过来,但还是太晚了,他在寻找掩体时被爆炸的余波危及到,整个身体被掀起来,重重地砸在了建筑物金属的表面。

他撑着身子勉力坐起来,靠在倒塌的墙根下,咳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鲜血,一只手艰难地撕下布料把自己腰侧的伤口紧紧扎住。这就是他能做的全部了,他不是很想抱怨配给自己的那个不靠谱的后勤,上次在西班牙他给自己规划的路线就有问题!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如果他在昏过去前还没能等来援助,这应该就是他的结局了,大概属于他设想过的死亡中比较美好的一种。

他是如此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死亡,以至于当Alex又一次在医院睁开眼时,甚至都觉得有点遗憾了。他的直属上司看起来跟他一样遗憾,可能经此一役他们对他的身体状况也不再抱有幻想,武器不可修复的破损总是一件令人惋惜的事。

上司在离开前留给了他下一个任务的文件,地点在中国,看上去轻松得跟度假没两样。目标是个代号JP的年轻中国人,据说最近急需用钱,便在黑市上挂了号,阴差阳错跟Erebus搭上了线,昨天临时被抓上前线来救场,自己有幸能活着回来里面多半有他一份功劳。

Erebus挖宝一样从茫茫人海中掘出了这名小黑客,水平顶尖,没有背景,易于操控,简直是各种组织梦寐以求的完美肉票。Erebus开出的价码从来优厚,也不知这个小黑客现在美滋滋拿了钱上哪浪去了,全然不觉自己已经被方才的雇主不怀好意地盯上,而他刚刚救下的某人马上就要来挖个坑让他自愿往下跳。

Alex叹了口气,把文件收了起来,这任务的源头和过于简单的资料总让他觉得有点不祥。

 

任务手段其实很老套,这名年轻黑客正因为捅了某个篓子遭到不明人马的追杀,Alex只需要在恰当的时刻通过恰当的方式进入JP的视线即可,走投无路的小黑客一定会选择送到门口的保护的,尽管其实他的危险和保护都来自同一个地方。

而令Alex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的信息在某个地下网站挂了三天,期间“访客”无数,JP所属IP也是其中之一,可他就是不来找自己下单!在以各种奇怪的借口拒绝了第245名顾客之后,他突然发现JP已经从榜单末尾给自己雇了个保镖。

这人对自己的安全问题过于放心了吧,还是说负责追杀他的那组人效率太低?按理说Erebus不会出现这样的意外,Alex狐疑地查了查JP的账号,所有疑问都在看到账户余额的瞬间迎刃而解。

Alex完全想不出JP究竟是如何把那一大笔钱花到只剩这么点的,他也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漏洞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这样一想JP不来找他的理由就很好理解了嘛,毕竟他没钱。

真是过于现实的意外。

于是Alex迫不得已出门亲手狙了那个抢他生意的保镖,出于某种对自己任务疏漏的弥补,那人的死相比正常情况下的还要凄惨一点。他旁边的JP像是被身边人突然的死亡吓坏了,然后便一秒都不带犹豫的,拎起电脑包扭头就钻进了地铁。

跑得还挺快,Alex吹了声口哨,在网站上给自己改了个低到令人发指的价格,至于这究竟会把他的风评影响到什么程度他已经管不着了。在定向筛掉一堆闻风而来的路人之后,他终于在自己刚刚更新的页面下发现了JP的身影。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倒真是不挑。

 

任务的后续发展乏善可陈,Alex护着JP一次次险而又险地躲过敌人的追杀,吊桥效应被他用得驾轻就熟。JP一开始对他很警惕,但人们总是很难不对共同度过了生死关头的人付之信任的。何况JP就是个战斗力负值的拖油瓶,自己的安危尚且不能周全,还要反过来担心Alex像他之前的保镖一样莫名暴毙。

Alex觉得可笑,明明是半只脚踏进水里的人了,他怎么还能这么天真呢?总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表现出小聪明和算计,在关键的时候却这样轻易地交付信任,恐怕哪天被身边人卖了还要帮他数钱。

或许不需要等到那一天,毕竟Alex现在正前进在帮JP卖掉他自己的路上。其实他们共同逃亡的时间不长,只是JP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结束,便显得好像这样的生活永无止境。Alex知道组织的想法,都是套路,故事里的这种组织总是偏爱绝望的末路人。可是末路人身边是不会有一个他信任的同伴的,这种同伴都该有一个华丽的退场,与此同时给主角带来最后一个致命的打击。

Alex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成为弃子的,大概就在对更改的后续计划出现疑虑的一刻起,他就隐约察觉到了这样的结局。他现在的身体已经不适合出大多的任务了,上一场任务的负伤大概让他们终于做出了这个决定。Erebus大概真的非常在意JP,用一个失去大部分价值的特工来换实在是笔划算的买卖。

他们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结伴同行的呢?说出来还有那么点亡命天涯的悲壮。有时候Alex看着JP会想,他就是自己在世界上相处的最后一个人了吗?听起来真的一点都不浪漫。

他们没有发展到足够上床的关系,但在肾上腺素飙升的时刻偶尔会交换一两个吻,彼此都很嫌弃。吻一个男人有什么意思?JP总是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标榜他是一个热爱小姐姐的正常直男。Alex把他按在火场的墙边亲吻时回想起来,心下其实是有些认同的。在他的国家,同性之间的恋情实在不是什么好事,走在路上恐怕都要遭人侧目,生长在这种环境下耳濡目染的Alex自然也不曾对此怀有什么向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JP有这样亲密的举动,很多时候他就只是想要亲亲他,也没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原因。

反正都到了这个时候,思考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火势蔓延得很快,但以他们的速度要逃出去不是难事,所以JP对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倒也没有多抗拒。然而Alex知道他是不可能活着从这里出去的,这里是组织给他精心挑选的坟场,大火最后会将一切都烧得一干二净,JP将不会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他留下的任何痕迹,也就不会追索到关于组织的一分一毫。死亡是最好的封口费,他们只是在等一个恰当的时机,枪口早已到位,时刻瞄准着他的后心。

当Alex的身体毫无预兆地跌落下去时,JP还在为刚才的一个吻心烦不已。Alex做事从来不跟他打招呼,好像他才是这里的雇主一样。但无可非议的是他确实专业水平过硬,跟在他身后安全感爆棚,几乎让JP养成彻底依赖上他的坏习惯。所以当Alex第一次吻过来时他没有拒绝,也就有了后来的第二三四五次。渐渐地JP也能自然而然地同Alex接吻,尽管他们之间只是普通的雇主和雇员的关系,要问JP为什么他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那时他总想着,之后再说吧,他们还在被追杀的途中,哪有时间谈及感情?未来还有那么长,他今天不想面对,那就放到明天再说吧。

他就这样一直得过且过地逃避着,只要不去想就可以假装一切不存在。可是时间总是不等人,他还没来得及理好自己对Alex的感情,他们就已经接过了超过一只手的吻。他还没来得及把自己想说的话告诉Alex,他就要在自己面前死去了。

JP大概失神了两秒,好像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扑上去,双手拼命按着他的伤口,却拦不住那么多血往外涌。那一枪一定擦破他的主动脉了,失血过多让他的身体都渐渐凉了下去。

还有什么办法呢?JP绝望地想,他之前究竟是为什么觉得Alex一定无所不能呢,你看他连自己都保护不好,为什么还要来接他这个倒霉的委托啊。你看他们现在要手拉手死在这里了,别人甚至找不到他们的尸体,只能找到一摊没法分辨的骨灰。

火马上就要烧过来了,如果再不走会很麻烦。Alex想劝他,可他现在能发出的声音太小了。说不出来那就索性不要说了,反正Erebus不会放任JP死在这里,不过他们现在人在哪呢?

他是在哭吗?Alex想自己一定看错了吧,这样的高温下,就算有泪水也被蒸发得一干二净了。

 

 

Alex睁开眼,眼前是苍白的天花板和明亮的吊灯,那瞬间几乎让他以为自己又回到了Erebus的病房,短暂的错位感让他僵了片刻。可旁边随即有人凑上前来,JP那张憔悴的脸映入眼帘。

他看起来很不好,浮肿的皮肤上是凹陷的黑色眼圈,像是好几天没有经历一场正常的睡眠。果不其然,JP拉了张凳子在他床边坐下就开始打瞌睡,一边嘟囔着Alex这一死让他平白遭了多大的罪。

他敏锐地捕捉到JP话中的重点,却没有指出来。他觉得很困惑,有很多的问题,可是又有那么一点觉得这些问题都不重要。他应该死在那一枪下的,JP也说他死掉了,那现在躺在这张床上注视着JP的自己又是什么呢?

JP絮絮叨叨地控诉着Alex作为他的保镖有多么不尽责,语序颠颠倒倒,毫无逻辑,Alex费了好大劲才从他那支离破碎的话里拼凑出整个故事:此前Alex确实是死了,没法翻身诈尸的那种,但JP显然没有听从他的遗言把他扔在那个火场里,而是带着他的尸体上了Aglaia的贼船。

一管针剂,换他自愿接受改造和实验,把自己变成一个不老不死的怪物,从此与世隔绝。

由此,Aglaia所秘密研究,乃至连Erebus也瞒得死死的药物,这才于人们眼前初露端倪。起死回生,如果把这件事告诉给一天之前的Alex,他必定会当JP在说梦话,可是现在这番梦话的唯一经历者正躺在这张床上,跟他共享同一个身体。

Aglaia对他们的监视究竟到了何种程度,这点Alex无从得知,但就他们等着JP的态度来看,显然已经觊觎良久。Alex想不明白JP为什么妥协得这么快,这么轻易地就把他们之前的努力付之一炬。他更不明白JP怎么敢赌上自己,这个贪生怕死的黑客怎么就敢接受Aglaia的人体改造,让自己成为一个怪物,就为了换他们口中一个莫须有的生死。

“我想救你。”JP含含糊糊地回答,Alex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把问题问出了口。他说这话时已然意识不清,趴在Alex床边把头埋下去,下一秒就要睡着了。Alex心里一动,人们在进入睡眠的时候,大脑的防御最为脆弱。刚才JP于半梦半醒之间无意识吐露了什么,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知晓。

身体里镇定剂的效果还没完全过去,Alex动了动手指,贴上JP的头发。看起来是刚剪的,毛茸茸的柔软发梢蹭在他掌心,带来些微的刺痒。

 

在住院修养的过程中,有人偷偷摸摸潜进来找他,自称是Erebus在Aglaia安插的卧底,盛赞Alex这一出棋高一着。Alex听得满脸莫名,等到他说了半天才明白前因后果。Erebus想往露米娅塞卧底蓄谋已久,可惜计划和人选太过废物,这么长时间都没能接近内部核心,更别提潜入露米娅了。

看来Erebus是真的缺人,难怪对JP执着如此。这样看来,恐怕拉拢JP的原计划也并不如自己所想。他们一开始的打算就是要将JP逼入Aglaia,他们大张旗鼓地追杀JP本身就将他推入了对方的眼下。等到JP成功成为露米娅的实验体,再由组织在Aglaia的眼线同他搭上话,告知Alex隶属于Erebus,并暗示自己的死亡与Aglaia有牵扯。两相挑拨之下,不需要更多许诺JP就会视Aglaia为敌,自愿为Erebus卖命奔走。

如今的情形比起原本的计划,唯一的变化是和JP接头的人变成了Alex,只要他自愿接受实验,Erebus在露岛就会成功拥有两名眼线,也难怪他的直属上司对他的重生如此满意。大概是把他二人如今情况全当是Alex推动,谁也没想到他压根就不是自愿的。

随即组织马上就下达了后续任务,内容全靠口述,基本等同于无,因为谁也不知道露米娅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详细说来只有“见机行动”四字。只要说服JP和他继续合作,那么一切就不会有问题,毕竟他确实是一名非常专业的黑客。而要说服JP,对Alex来说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

Alex挂断通讯,然后便把那个啰嗦的卧底赶出了病房。他觉得胸口有些闷痛,也许是那枚子弹在他体内留下的后遗症。

 

 

Aglaia的研究员在他提出自愿上岛实验时还假惺惺地问他原因,Alex搬出JP当挡箭牌,一脸担心好似当真情深意重。研究员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Alex面不改色,两方各自心怀鬼胎地签完了实验协议。研究员离开时正好撞上JP,最后隔着玻璃看Alex那一眼仿佛幸灾乐祸。

“这样我好亏啊,”JP在听说他签了协议后果然不干,他一边揪着Alex的病号服,一边掰着指头算,“既然你本来就要潜进岛上卧底,那我不是白被他们动了那么多刀。我就应该把你交出去,换我自己跑掉,这样才是稳赢不亏。”

“话可不能这么说,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你,你跑不掉的。”Alex勾勾自己墨镜,眼角上挑地望着JP,生生把他的脸看得红起来,“我也不想白费你一番苦心,可是没有我你能在这里活过三分钟吗,文文,嗯?”

那个尾音太过勾人,原本想骂他的JP最后只是嘟嘟囔囔了几句,也听不懂他在抱怨什么。他跪在床边,一手撑着窗框,被Alex拉下来接吻。JP尝到Alex口中药的苦味,似乎是不喜欢,在他嘴里哼哼了几句,又渐渐地安静下来。

这时窗外阳光正好,斑驳的树影打在JP年轻的脸上。在接受了药剂和改造之后他的容貌就会永远定格在现在这个模样了,他在这里将永远年轻,鲜活,生而复死,死而复生。

 

 

 

 

在露米娅宣布休假的那一天之后,Alex差不多就是昏着被抬上了飞机(也可能是船,或者飞艇,随便什么,反正他无从得知)。托特工身份的福,在这种地方他总能得到一些特殊的优待。然而等他醒来自己已经身在千里之外的国境交界处,露米娅贴心地把他扔在了某个中国省会的机场,包里还仔细地装好了一沓现金和护照。

Alex就这样坐在候机室里,像只被抛弃的狗狗,还得自己顺着狗牌找到家门。Erebus肯定早就知道他们出来放风的消息,现在毫无动静大概是信任他会自己联络组织,这种情况的应对方法就写在Erebus印出来分发的小册子的第二行。他刚入行时就领了一本,印在第一条的永远是关于你牺牲后遗体的处理方法。Erebus本着人道主义精神,非常热衷于搞这些形式上的花活,他们甚至还有个专门负责捡尸的部门,每天飞往全世界各地确认牺牲名单,然后帮你把遗体空运回国,不管那时候的你是整的,还是成块儿的。

Alex无端地想起上一次实验来,JP发狠地把长刀捅进自己的身体里,脸上表情跟维克莱恩博士像了个十成十。Alex不知道他心里怀着多少的恨意,在成功报复到自己时是否觉得痛快。自己的血多少溅到了他的身上,被他毫不在意地用手背在脸上抹开了。

胃被刺穿并不会马上导致死亡,但JP好像突然就失去了兴趣,把他扔在地上就转身离开了。Alex看到的最后一眼是他空洞的眉眼,他看起来并不开心,也没有难过。

Alex知道他现在应该做的是爬起来,撑着最后一口气到主机面前找到组织要的资料,每一个合格的特工都应该这么做。但他却只是支撑着自己坐起来,任胃液流进腹腔,尖叫着燃烧起灼热的痛感。就好像十年前他躲在硝烟中的墙根下等待支援或死亡,千里之外临时被拉来救场的JP慢慢腾腾踹开他那个倒霉的后勤,手下利落地侵入对方的防御系统,然后画出一条最简洁的路线。Alex在意识模糊间,隐隐约约能听见耳机杂音中断断续续的几句指挥,大概是调错了频道,那人的声音很有活力,他却没力气回应了。

他不知道Aglaia是如何算计的JP,总不过是操纵人心的那几套做法,他再熟悉不过,却没想过哪天自己也会栽在上头。可是JP没有按任何人的想法走,他看起来只是单纯地想杀自己泄愤,如果以后还有机会的话,他还会杀更多次。

Alex突然有点不想直接返回组织了,回去后他又要面对一轮又一轮的审核分析,明亮的白炽灯光在地下室不分昼夜地亮着。他想起某次自己和JP走在贫民窟的巷子里,他端着枪防备着野狗的袭击,JP突然指着一栋摇摇欲坠的房子,说他曾经也住在这样的一间房子里。家门前的几盏路灯都是时好时坏的,每天晚上他从学校放学回家,就会看见巷口晕出一点昏黄的光来。

Alex当时也许是愣了一下神,大脑比他的反应更快,在来得及思考前便擅自构建了JP口中描绘的那幅图景。他想那应该很温暖,他没有见过这样的灯光。

下一秒一只野狗就从斜刺里冲出来,一口咬上JP的小腿,Alex在能反应过来前扔出了自己刚刚做好的武器。

那一局两人双双暴毙贫民窟,彰一呵呵笑纳两个送上门的人头。他们实验室再见时相顾无言,谁也不知道这锅该扣在谁的头上。

 

 

Alex坐在候机厅的窗边,熹微的晨光映出他周身轮廓,显得他的侧脸年轻又温柔。已经有不少单身女孩上来找他搭讪了,但通通都被这个忧郁的金发美男礼貌地拒绝了回去。这人看起来明明很温和,说出话来却很冷淡。看他一直出神地注视着窗外,女孩们不由得纷纷猜测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情伤,可能是在等一个不会来的人。

下雪了,再过几日就是中国的新年,候车室里来来往往都是提着行李回家与亲人团聚的归人。Alex也有家人,他们有的埋在北国的冰天雪地,有的大概正周旋于哪家政客的宴会之上,觥筹交错间或许会分出片刻神想想自己还有个儿子,此时正徘徊在异国他乡。

Alex低头抹开窗上的冰霜,看见站外等候接机的熙攘人群。

他突然很想见见JP。

 

 


FIN.

林寓

时间跨度相当大,可惜最后还是没能凑够10张

1p描的国家队ed,5p后全是A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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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不敢再看的()个月前的黑历史,然而这好像也不配发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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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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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说着好丑的雷狮其实非常喜欢,戴上了就没摘下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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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嗯。”安迷修有些心不在焉。

“那么作为胜利者的要求,安迷修,”雷狮掏出了怀里一个小盒子,面色有些不自然,语气却依然镇定甚至带了一丝命令,...

安迷修送了雷狮一个草戒指。

嘴上说着好丑的雷狮其实非常喜欢,戴上了就没摘下来过。

可是常年握着雷锤张扬无比的海盗并不知道“脆弱”是何物,草编的戒指理所当然的散架了。

雷狮看着散架的戒指,沉默好久,最后用小盒子把它藏了起来。

第二天莫名其妙被雷狮拉着好一通打的安迷修在慌乱中看了眼雷狮的手指,并没有发现那枚戒指,忍不住失望地垂眸——雷狮果然不喜欢。

这场莫名其妙的架打了好久,打到安迷修忍不住认输的时候,雷狮突然道:“我赢了,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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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作为胜利者的要求,安迷修,”雷狮掏出了怀里一个小盒子,面色有些不自然,语气却依然镇定甚至带了一丝命令,“......把它修好了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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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催】 @城春草木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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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手】(排列不分先后) @不可回收湠佰   @欧米茄茄 @Sberay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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