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诚】推文第一波-念念不忘,一看再看
推文和评价都非常非常主观~~
楼诚圈好文太多,当时刚入坑时真的被砸蒙了,看了三个月来稍稍整理一下,推荐一些我看了之后念念不忘、一读再读的文
感谢曾经创作、正在创作的各位太太!爱你们!
一、原著向
1、别日何易【HE,非常喜欢】
作者:mockmockmock
别日何易会日难,山川悠远路漫漫。这篇主要写的是楼诚回国前旅欧的一些片段。这篇绝对是我的初心,当时看完了就感叹这篇文是必读,并且“作者是如此的慈悲和温柔,给了他们这么好的结局。”有一位读者还画了楼诚版世界地图,标注了他们去过的地方,一定要看看!很浪漫!不但补习文学还能补习地理。
2、如此夜
作者:mockmockmock...
推文和评价都非常非常主观~~
楼诚圈好文太多,当时刚入坑时真的被砸蒙了,看了三个月来稍稍整理一下,推荐一些我看了之后念念不忘、一读再读的文
感谢曾经创作、正在创作的各位太太!爱你们!
一、原著向
1、别日何易【HE,非常喜欢】
作者:mockmockmock
别日何易会日难,山川悠远路漫漫。这篇主要写的是楼诚回国前旅欧的一些片段。这篇绝对是我的初心,当时看完了就感叹这篇文是必读,并且“作者是如此的慈悲和温柔,给了他们这么好的结局。”有一位读者还画了楼诚版世界地图,标注了他们去过的地方,一定要看看!很浪漫!不但补习文学还能补习地理。
2、如此夜
作者:mockmockmock
本篇是紧接原剧之后的故事,中间穿插小时候的一些回忆。我特别喜欢这篇里写的小时候的一段故事,楼诚两个人整理书柜,书里掉到一张纸条写着CAOICplease,是小时候阿诚留给哥哥的一条谜语,等着哥哥破解。写得真的很妙啊,我没看过福尔摩斯还去网上查这句话的意思,楼诚之间的趣味演化成了作者和读者的一个小游戏,不过大哥没我这么笨,人家一看就懂了。
mockmockmock太太的所有文都推荐!
3、严霜不杀【HE,非常喜欢】
作者:隔山灯火
”楼诚北平十日之旅“
必读文,写的特别好!是难得的写谍战情节的文。对我这种想象力废来说,原著向任务文应该是很难写的,既不能脱离史实,又要想象完整的情节,最后自圆其说。严霜情节紧凑,并且也是少有的剧情中没有爱情描写的文(好像没有,还是我错过了),但是看两个人的配合就很有爱啊。
并且灯灯太太写的文,楼总的战力都很强哦,脑力体力都有。作者还会让楼诚吃好吃的!喝热水!睡觉!对他们可好哈哈。 不过文的整体感觉是肃杀的,任务是艰难的,楼诚真真是行走在无间道中。
贴一段原文,看看两个人是多有爱:
春子蹬掉鞋子,像一只沉默的动物一样,迅速爬上了竹床。明楼似乎也想站起来,但他忍住了,阿诚微笑着对春子说:“先生是图清静来的,你去陪他躺一躺。”明楼是想提出一些反对的意见的,但阿诚已经替他把鞋脱了,还变本加厉地补了一句:“床上没有女人,先生已经很多天睡不好了。”
这段是他们为了接头去了特殊场所,春子其实是个不错的姑娘。真是笑死了,先生床上有没有女人阿诚你不知道吗?
隔山灯火太太所有的文都推荐!
4、明家旧事+巴黎风雨【甜,非常喜欢】
作者:兔子窝
非常令人感动的一点是2023年了作者还更新了一篇呢!是写的非常好的小甜文啊,太甜了,并且甜而不腻啊,分寸拿捏太好,作者文笔特别好。我很喜欢的一个小故事是“生气的大哥”,讲了小时候大哥向小明发火的故事,附一个惹人疼的阿诚在旁边。没办法生气的大哥长在我的萌点上。
5、非公开记事【颜色描写】
作者:默欢
”原剧播出的剧情是公开记事,那么非公开记事自然是不能播出的了,咳咳咳“ 看了这篇文确实会掉进作者的陷阱,就是看完你根本不记得原剧讲的是什么了,总觉得动不动就会亲一个睡一个。
尤其是前半部分我看过好多好多遍,嗯,难道是因为本篇颜色描写比较多吗?
并且写阿诚动不动就是”小鹿一样湿漉漉的大眼睛“,戳在我的心窝窝上。
二、AU向
如果说原剧向的楼诚文是戴着镣铐跳舞,AU向的楼诚文就是百花齐放,让人叹为观止。各位厉害的太太让楼诚在各行各业继续他们的故事。
6、肯山兰【HE,非常喜欢】
作者:somnium
观鸟人诚+社会学家&博物学家楼,两人在肯尼亚科考(观鸟)的故事。
这篇的设定我太喜欢了,自然爱好者的狂喜!喜欢大自然的朋友不能错过这篇!不了解的朋友也不能错过,没准读了之后就喜欢大自然了呢。
有个情节是两个人夜行观鸟观兽,夜行是独属于阿诚的秘境,现在他允许明楼进来了,特别带感。番外楼诚doi,楼总放的背景音是虎啸声,谁不说一句野啊。这篇不长,看完放下手机感觉自己好像也去了一次肯尼亚的丛林。
7、雪【甜,非常喜欢】
作者:飞檐廊下
霸总楼和滑雪运动员诚的养成故事。
诚是哥哥眼中的小狼崽子,但其实只是一个依恋哥哥的宝贝儿。超甜,看完满脑子都是哥哥的小宝贝。
很有意思的情节是楼诚第一次,楼总眼中从小养大的宝贝突然变成了小狼崽儿,处处引诱自己,于是激烈地干了一次,差点儿把小孩折磨死。楼总才意识到是自己淫~者见淫~
太累了,第一波儿先写到这了。最后私心推一下我自己写的文呀(明小轩的一篇明家日常),太爱他们了忍不住摸了一篇,和各位太太的没法比,捂脸。链接不知道是不是弄对了,可以点进我的主页看,笔芯。
【GGAD/GGSS】哈利波特与衔尾之蛇(25)
简介:格林德沃越狱了,萨拉查失忆了,而戈德里克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把剑。
因为有两个GG(罗姨还是那么喜欢用叠首字母),所以注明一下是ggad是格林德沃/邓布利多,而ggss是格兰芬多/斯莱特林,其他角色配对都为书内官配。总而言之就是吃饭睡觉谈恋爱打伏伏。
预警:萨拉查斯莱特林非人类,因此文中一般会用“牠”来指代。
前文:24
二十五章
他们没有立即返回,不论是霍格沃茨还是格里莫广场12号,而是并肩缓缓走在小汉格顿那条寂寞的土路上。这本该是格林德沃梦想了一生的画面:两个人,三件圣器,温暖的阳光洒落在他们的肩膀上,庆祝他们最终的胜利。但哪里不一样,哪里都不一样。...
简介:格林德沃越狱了,萨拉查失忆了,而戈德里克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把剑。
因为有两个GG(罗姨还是那么喜欢用叠首字母),所以注明一下是ggad是格林德沃/邓布利多,而ggss是格兰芬多/斯莱特林,其他角色配对都为书内官配。总而言之就是吃饭睡觉谈恋爱打伏伏。
预警:萨拉查斯莱特林非人类,因此文中一般会用“牠”来指代。
前文:24
二十五章
他们没有立即返回,不论是霍格沃茨还是格里莫广场12号,而是并肩缓缓走在小汉格顿那条寂寞的土路上。这本该是格林德沃梦想了一生的画面:两个人,三件圣器,温暖的阳光洒落在他们的肩膀上,庆祝他们最终的胜利。但哪里不一样,哪里都不一样。
邓布利多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向前走着,不知要去哪儿。他放慢了脚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为了配合如今走不快的格林德沃,这让格林德沃几乎发笑。
他们找到了死亡圣器,传说中令死神臣服的器物就在他们手中,然而他们一无所得。
“如果你是为刚才的事情而担心的话,我并没有特别责怪你,”邓布利多说,他摩挲着手中已有裂痕的复活石,用最亲切的声音说着对格林德沃来说最冷漠的话,“因你而失去生命的人何止她一个,我只不过是众多受害者家属中的一位罢了,而与他们不同的是我参与了那一次谋杀,我是她的亲人,却是导致她死亡的罪人之一,这使我在这件事上比你更可恶。”
“你什么时候才能放过自己!”格林德沃叫道,“恨我吧!求求你来恨我!这倒能叫我好受点!”
“或许永远不能,”邓布利多闭了闭眼睛,“我没有资格代替她原谅任何人……而我不能原谅自己则另有原因:即使在一切发生后,我依然无法恨你……我从未向你坦诚过这件事,甚至曾经极力对自己否认它,但我确实一直爱着你。”
他缓慢但十分平静地说完了这句话,周遭一切明明都没有变,而格林德沃忽然如坠迷离幻境。
“我从没想过还再听到你亲口承认……”格林德沃苦涩地说。这些蹩脚的情话他们少年时互相说过多少次?不,那时他多得是方法用更精巧动人的词句装点它,哪怕他当时并不完全理解爱的含义,甚至就在几天前他还对邓布利多说过这个字眼,只是眼前这一刻是不同的,他从未期待过收到直白的回应。另一个演员忽然被灯光照亮后,他忽然不知道要如何将对白进行下去。这太俗套了,太幼稚了,每一个字都仿佛能灼痛他的舌头,但他发觉除此之外自己竟然无言以对:“我也……我也爱你。”
邓布利多轻声笑了一下,更像一声叹息。
“如果我们身处一个故事里,我想这里会是一个非常完美的结局:‘他们找到了宝物,倾吐了心意,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可我们不在童话里,小汤姆还有不知道多少个魂器藏在阴沟里,你的救世主男孩小命还没保住。而且我不想在这里结局,”格林德沃说,“我和你才刚刚重新开始呢!”
邓布利多又笑了一声:“每当我以为自己够了解你时,你总是能说出让我惊讶的话。但我想,即使爱比已知的任何魔法都强大,有些事情依然是它无能为力的。我们无法靠它去挽救过去犯下的错误,有些包袱注定不能被放下,不然我们都不再是自己了。”
“但它可以被分担,被弥补,给我个机会,阿不思。”
邓布利多眨了眨眼:“我并没有在拒绝你,我只是……哦。” 格林德沃刚刚不容置喙地握住了他的手,现在他们手牵着手一起走了,即使在年轻的时候他们也从未这样做过,当然,大部分的原因是那时候他们手里总是捧满书本和羊皮纸。
“现在我快走不动了,我站不稳了,可怜可怜我吧,别放手,”格林德沃简直恬不知耻地说,“我看了那堆你给我的麻瓜的书,我很认真地钻研了他们的物理学说——看在这个份上——别放开我,想听我的第一份阅读报告吗?校长先生。”
“我想你总能从知识里找到一些有趣的。”
“我从未排斥过他们的理论,”格林德沃说,“我预言中的巨型蘑菇真的腾空而起后我就一直很好奇,究竟是什么力量能把我们逼上悬崖?但看守者绝不肯向我提供任何相关的书本,大概是在担心我用麻瓜的方式把监狱炸平了,我为此甚至给你写信了。”
“可我从未收到相关信件?”
“那时因为我最终没有寄出。我那时对你怨恨又失望,以至于偏见在我心中滋长,你长久不来信,审判时你甚至不肯看我一眼——我便以为你一样绝不同意我接触相关信息——我完完全全是个傻瓜,我活该,你得习惯我接下来不停地道歉,它们毕竟积压了那么多年,对你来说又迟到了那么多年。
“但除此之外,那些书让我意识到了另一件事情,麻瓜们和我们一样,为一个同样的课题穷经皓首:时间。他们的进度还远远不及我们,时光旅行对他们来说还完全停留在理论上,但这套理论已经触及了时间流动的方向和速度,他们的野心也膨胀到了试图操控时间的程度。而以他们在过去百年里展现出来的发展速度来看,梦想成真恐怕也用不了太久。”
“你感受到了威胁吗?”
“我很讨厌这么说,但在他们面前,我一直感受到威胁。年轻时我认为个人的强大足以凝聚巫师群体,以此扭转败局,但其实已经晚了……”
邓布利多皱了皱眉头:“奇怪的是,要我来说,我会说其实这为时尚早。当年我拒绝与你站在一起,也有这一层原因:你太着急了。在我看来,你选择了牺牲最大的方式,只会走向两败俱伤。保密法终会做出改变,甚至被彻底打破,但并非以你曾设想的统治麻瓜的方式。”
“如果我们是被迫走到那一步的,那才是一切都完了。”
“恐怕不会在你我的有生之年,”邓布利多说,“但我无法因此坐视不管。几十年来,我断断续续地思考过这件事,如果必须警告后人,又如何不使它变质成一种煽动?如果选择闭口不谈,又要怎么在暗中准备,以期在危机来临时保下更多的人?有时我也在反思,我是否想得太远了,或许到了真正事发的当天,后来者早有我们所不能想象的解决方式。毕竟,无论多么聪明的头脑都受困于他所身处的时代。”
“你瞧,”格林德沃说,“我们又说到了时间。”
就在这场在和谐中危机四伏的对话就要向更遥远的方向流淌而去时,一只银色的牝鹿轻巧地越过路边灌木,停在两人身前,斯内普的声音传来:“布莱克擅自行动,生命垂危,请速来。”
它又顿了顿,似乎是因为感受到格林德沃也在旁边,而邓布利多默默点了点头,于是牝鹿继续说道:“此外,已找到杀死斯莱特林的方法。”
邓布利多感觉长袍里的宝剑忽然变得冰冷,他一直与邓布利多隐隐连接的意识消失了。
.
“他寻找一圈后没发现自己兄弟的踪迹——这是当然的,布莱克家的次子早就死透了——于是就想去捞那个赝品挂坠盒。”斯内普轻蔑地说,甚至冷笑了一下,这让哈利攥紧了拳头。
小天狼星已经被挪回他的卧室了,他陷入了昏睡,但似乎已经脱离了危险。格林德沃一回来就被斯莱特林抓走喝药去了,而在场的凤凰社成员立刻召开了一场紧急会议。
“我希望他没有去喝石盆里的液体。”邓布利多说。
“他喝了,”斯内普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幸灾乐祸,“但他运气比较好,他没能喝完。不过几口下去他就陷入了严重的幻觉,开始在大脑里变出一个又一个形象和自己争辩,同时强烈的妄想又让他下意识地认为自己的弟弟被阴尸困在湖底,于是他想也不想就跳了进去。”
会议室里其他人都露出痛苦的表情,卢平将脸埋进手掌里。
“克利切抓住了他,把他带了回来。不然我敢肯定他会重复自己弟弟的命运,除了他的死亡什么也没换得——另一位布莱克至少为我们带回了一件魂器,”斯内普语气傲慢地说,他对小天狼星的憎恶表露无遗,好像他真的遗憾着对方居然没有死透,“波特,用不着这样瞪着我,他吞了几口味道不好的水而已,不过这几口药水威力非凡,向我们提供了另一条非常珍贵的信息。”
他将小天狼星幻觉中与斯莱特林的对话展示给众人看。邓布利多脸上的表情令人看不透,而赫敏则懊恼极了,她费力研究了一个多月的课题就这样的被轻易透露了谜底。
“他知道这件事那么多天了,”赫敏问,“就没有想过告诉我们一声吗!”
“他一直在被幻听折磨!说不定小天狼星不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他又不是那种到处宣扬要如何杀死另一个人的罪犯!”哈利为小天狼星辩解道。
“我想这是我的问题,”邓布利多说,“我并没有把这件事的重要性告诉过他,也没有想到斯莱特林会随口说出这样性命攸关的信息,我一直以为这些事最好在暗中进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但这点信息也不够,我们依然没有真正能杀死牠的方法,天呐说这种话太可怕了,”赫敏揉着脑袋,一只手开始有些焦躁地试图梳通一侧的头发,“我以为我们只是在弄明白牠的种族而已,然而事实上我们真正的目的是找杀牠的方法。这意味着一直以来我们都在试图杀牠,而我们真的有可能要杀死牠……我都不知道哪件事更可怕一点。”
“不必责怪自己,我们面对未知的威胁时都会心怀惧意,”卢平说,“只有在掌握着某种可以控制局面力量时,彼此才能真正平等地交流……”
“就像你毛茸茸的小问题一样,”斯内普冷笑道,“对,发现你的弱点后大家都放心多了。”
卢平并没有被惹恼:“而你一直在帮我配制药剂,我对此十分感激。无条件的信任和友爱是无比珍贵的,我原本就没幻想过能再遇上。”他看了看楼上小天狼星卧室的方向,叹了口气。
“如果牠可以被亲族吞噬,那为什么当天伏地魔的索命咒没有效果?”哈利问,“斯莱特林能这么放心地告诉小天狼星这些事情,会不会是因为牠早就确认了世上已不存在任何能伤害他的东西,即使我们知道了也做不了什么?”
邓布利多点点头:“我个人的猜测是,吞噬同族的这种能力应该是与肉体相关的,毕竟那可是字面意义上的吃下去——啊,抱歉,我想你不太愿意回忆起那个场面——而如果小天狼星所听到的信息为真的话,伏地魔的祖先其实从最开始就没有获得肉体上的继承,他们只是抢夺了一部分灵魂而已。”
“那么那具失去灵魂的躯体在哪儿呢?”
“这或许得问我们的另一位朋友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年代发生的事情还有一位记得,只是如今要他回答愈发困难。” 哈利看见邓布利多摸了摸袍子,那底下隐约露出剑的形状,他忽然明白校长在说什么了。
“我以为它不应该被带到斯莱特林近旁……”
“看来这把剑是这么告诉你的。”邓布利多并不惊讶地说。
“……它没说真话吗?”哈利小心翼翼地问,感觉自己的脑子要转不过来了,它即将在超负荷工作下爆炸。
接着他听到了门外真正爆炸的声音。
“小偷!窃贼!强盗!闯入者!”克利切大叫,他们冲出会议室后,正好看见家养小精灵正举着锅追打着一个什么东西,厨房里的刀叉碗碟在它的指挥下都朝着那个被追赶的神秘来客砸去,闹得厅里一片狼藉。
邓布利多手轻轻一挥,那两个奔跑的小家伙都停了下来。他们还维持着上一刻的姿态,像是被冻在原地,看起来有些滑稽。接着那些砸得粉碎的餐具啪一声复原了,列着队回到了碗橱里,破损的墙皮和缺了角的装饰品也瞬间恢复如初。
“碰巧,我在年轻时研究过一点点家务咒,不过只得皮毛,”邓布利多说,看向被冻住的两个小家伙——克利切和一只穿着古灵阁那身装腔作势的制服的妖精——邓布利多解除了石化咒,问,“我想我们现在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克利切看起来并不敢冒犯邓布利多,但还是提着锅站在一边,哼哼唧唧地盯着那只妖精。而那只妖精冷笑一声,皱眉拍掉肩头的灰尘:“这就是你们巫师的待客之道,很好,很好,我算是见识过了。不过考虑到你们过往的作为,这事儿一点也不出乎意料。”
“你来这儿干什么!”哈利激动地问,他有种不妙的感觉,“你是怎么进来的!”
那只妖精滴溜溜的眼睛把哈利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拿腔拿调地说:“嗯,哈利·波特,波特先生,是吧?”
“是我!”哈利不耐烦地说,“先回答……”
“我是拉环,受客户所托而来,”妖精挺了挺胸膛,“布莱克家族的天狼星·布莱克三世委托我们前来宣读他的遗嘱。”
“他没死!”哈利惊恐地大叫。
“没错,这位顾客的要求很奇特,闻所未闻,但因为我们妖精守信的优良美德,我还是如约前来执行了,”拉环清了清嗓子,“天狼星·布莱克三世希望他的遗嘱能在他生命垂危,但还未死亡之际就被传达给他的继承人,也就是你,第一顺序继承人:哈利·波特先生。”
哈利呆住了,邓布利多拍了拍他的肩膀。“需要我们回避吗?”他问。
“不不,天狼星·布莱克要求宣读当场必须有第三方作为见证者,”拉环回答,“至于我怎么到这儿来的,我们定下的契约中有魔咒能在需要时将执行者传送到天狼星·布莱克身处的地点,我想他此刻就在这所房子里?那么我们开始吧,天狼星·布莱克在嘱是这样说的——”
拉环掏出一封黑色的信,它飘到空中,开始用小天狼星的声音说话:“我将我的一切都留给哈利·詹姆·波特,鉴于我自己都搞不清具体多少财产,所以一切都给他,让哈利自己慢慢理清。考虑到其他可怕的可能性,古灵阁要求我再写一个第二继承人,那么就只有我的堂姐安多米达·唐克斯,我亲人中唯一可爱的那位,但我衷心希望哈利别出任何事……我想我没什么要加的了……哦不对!即使最坏最坏的情况发生,也千万别让一分钱流到纳西莎·马尔福和她后人的手上!我要求这封遗嘱在我还没断气时就被宣读,这样就能叫所有人都知道!最好能就在闻风而来的那一家白鼬面前!我亲爱的纯血统食死徒堂姐,你休想从这儿得到一分钱!请直接把房子烧了,金库砸了!不要把我埋进布莱克家族墓园!我进了坟墓都唾弃那鬼地方!”
那封信到最后几乎是用嘶吼的力道在说话,但信纸还保持着一种悲戚的平静,这使得场面有一丝搞笑。哈利有点想笑,他仿佛看到健康的小天狼星正站在他面前中气十足地说着那段话,鉴于小天狼星此时并没有真的失去生命,他或许是可以笑的?
克利切悲号起来:“克利切不要给波特男孩服务!克利切宁愿要叛徒少爷!”然后它咚咚地冲上了楼,估计要去小天狼星床边哭。
“我的天,”赫敏说,“纯血家族之间的亲戚关系真复杂……”
“我们……我是说他们……好吧其实也算是我们,是这样的,”罗恩说,“你不会想背我们的家谱的。”
“我为什么要背你的家谱?”
罗恩脸一白,接着越来越红。“毕竟你抓起一本书就看!”他辩解道。
卢平像是想到了什么,哈利听见他轻声向邓布利多说:”唐克斯的母亲,安多米达·唐克斯,最近也病了,听说她精神不济,夜中惊悸……”
斯内普猛然转头过来盯着卢平,眼神恐怖得像是看到了伏地魔本人出现在客厅里。
“我的委托完成了,”拉环冷静地收起信封,对小天狼星那封离经叛道的遗嘱不予置评,冷淡而客套地问,“你还有什么疑问吗?波特先生。”
哈利犹豫不决地摇了摇头,但立刻想起了重要的事:“你不会把这个地点的坐标透露出去,对吗?”
“当然不会,”拉环说,“这都是签订过保密协议的,我们妖精诚信守护客户的财产和隐私。”
邓布利多上前半步,礼貌地问:“我想这同时也是对我之前合作提议的正式回绝?”
“我们不会把任何客户的隐私透露给他们所信任的人以外,”妖精摇了摇他的圆脑袋,“更不消说让无关人等进入他们的金库,不,哪怕他们是被你们魔法部通缉的犯人,但古灵阁可不归你们巫师管。”
邓布利多想要查看马尔福和莱斯特兰奇家族的金库?为什么?哈利转头看着校长,但面色云淡风轻的邓布利多依旧让人看不透。他注意到了哈利的目光,朝他眨眨眼睛,仿佛在说:我想你能猜出原因。
“我理解,”邓布利多说,“诚信是非常重要的品质,也是古灵阁屹立至今所依仗的铁则。但规则并非一成不变的,在时局的变化中,它想必也曾做过一定调整。”
“我们当然会在必要的时候和巫师合作,但我们从来不屑于掺合进你们的纷争中。在危机时刻,你们从不守信,巫师的恶习从古老的历史中延续至今,”拉环坚决地说,“您作为霍格沃茨的校长理当清楚,你们学校的创始人就严重违约了,格兰芬多从妖精手里偷走宝剑,而你们至今拒绝归还……”
“那把剑不是偷来的。”一个声音从他们身后穿来,哈利心中警铃大作,邓布利多抿起嘴,一副很苦恼的样子。斯莱特林站在后方的楼梯上,自上而下俯视着客厅中的一群人。
“你们巫师自有说法,”拉环说,“但那都是粉饰太平的谎言,妖精才记录了真正的历史:格兰芬多从莱格纳克一世那儿盗取了宝剑,可耻地宣称那是自己的所有物。”
“莱格纳克是个天才的工匠,但更是个利欲熏心的混蛋,”斯莱特林说,“如果不是我还有点礼貌,我早就告诉所有人,他的脑袋是如何被自己的贪婪撑到三倍大,压得他肩膀无法承受,抬一下胳膊都会打到自己的脸。他对格兰芬多的剑垂涎三尺,不顾身份编造谎言也要把剑弄到手,甚至闹到不惜开战。你得感激戈德里克心慈手软,不然如今妖精这一种族都不会存在。”
拉环几乎跳了起来:“这是赤裸裸的侮辱!是挑拨种族矛盾!你刚才的言论足以被告上法庭!等着威森加摩的通传吧!”
“对你来说很不幸,他们无法对我进行任何判罚,因为历史的真相就是妖精违约在先,”斯莱特林带着怀念的语气,垂目看着他们,“莱格纳克在锻造中意识到了这把剑的特殊性,一块独一无二的骸骨被熔入剑中,它与妖精所制银器的特性结合后,格兰芬多的宝剑就成了一把举世无双的武器,于是莱格纳克不惜一切都要得到它——”
拉环脸色铁青,哈利震惊于妖精的脸居然还能更灰暗一点。他叫道:“够了!我在这里听你的胡言乱语就是浪费时间!”
“——更不巧的是,我正是委托人。”随着拉环启动魔咒离去的声响,斯莱特林说完了牠的呈词。
“而最为不幸的是,”牠抱着双臂埋怨般地看着厅中剩下的人,“这把传奇的剑随着戈德里克的离去而失踪了。”
哈利因为怀抱巨大的秘密而心如擂鼓,他心虚地撇了一眼邓布利多的长袍。而邓布利多淡然如常,甚至很配合地点了点头,只是他的目光锁定在某一处。
哈利顺着那目光看去,发觉斯莱特林那条木制义肢从未如此刺眼。
Tbc.
格兰芬多宝剑归属问题属于巫师和妖精矛盾经典案例了(x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真实历史里哪一方说的是真的。
循环(68)
PART 7 无声咒与迷情剂
不管是魔药课本来就没有窗户的地下教室还是黑魔法防御术的教室,爸爸都会把所有能透光的窗户都拉上帘子。摇晃的烛光让墙上贴着的那些阴森的贴画看上去更加恐怖了,所有人都沉默着找到位子坐下,一声不吭地大量画面上看起来正在遭受痛苦的人们扭曲狰狞的表情,甚至有种能幻听到他们正在尖叫的错觉。
爸爸似乎很满意这种压抑的氛围,如我之前所说的,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打算把快乐带给学生的老师。不过我能察觉到比起从前教魔药课的时候,他在教授黑魔法防御术时显得投入很多,甚至能称得上热情。
“斯内普教授,人们真的看见过阴尸吗?”当他快速地走过几幅图画简单地向我们...
PART 7 无声咒与迷情剂
不管是魔药课本来就没有窗户的地下教室还是黑魔法防御术的教室,爸爸都会把所有能透光的窗户都拉上帘子。摇晃的烛光让墙上贴着的那些阴森的贴画看上去更加恐怖了,所有人都沉默着找到位子坐下,一声不吭地大量画面上看起来正在遭受痛苦的人们扭曲狰狞的表情,甚至有种能幻听到他们正在尖叫的错觉。
爸爸似乎很满意这种压抑的氛围,如我之前所说的,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打算把快乐带给学生的老师。不过我能察觉到比起从前教魔药课的时候,他在教授黑魔法防御术时显得投入很多,甚至能称得上热情。
“斯内普教授,人们真的看见过阴尸吗?”当他快速地走过几幅图画简单地向我们展示钻心咒、摄魂怪的亲吻和遭受阴尸侵害的惨烈后果时,帕瓦蒂·佩蒂尔用尖细的声音问道,“他是不是真的在利用阴尸?”
“神秘人过去使用过阴尸,”爸爸不太耐烦地挥了挥手,“所以我们应当假设他还会再次使用他们,这不是这堂课的重点。好了……谁来告诉我无声咒有什么好处?”
这节课剩下的时间,我们分成两两一组开始练习无声咒,一个人试着给另一个人施恶咒,另一个人尝试击退,过程中都不许出声。爸爸拖着他黑色的长袍在清空了桌椅板凳的教室里巡视,就像从前在一排排冒着热气的坩埚间无声行走一样。这种自由练习的时间让我想到了去年D.A.挤在有求必应屋偷偷学习黑魔法防御术的日子,班上的D.A.成员基本都能熟练的使用小恶咒和保护自己的铁甲咒了。当处于我爸爸的视线范围之外时很多人都偷偷地轻声念出咒语,当爸爸注视着他们时就只能把脸憋得通红、嘴抿成一条直线,生怕一不小心念出声来吃到这个学期的第一个禁闭。
“虽然我没指望你们立刻掌握。”爸爸看着一根根似乎永远都发不出咒语光芒的魔杖,直接无视了刚刚塔卢斯和哈利互相击退了好几次对方的攻击,赫敏在开始练习后的十分钟内就成功击退了小声念出束缚咒的罗恩,冷冰冰地总结道:“但你们还是差劲得超过了我的想象,作业——在黑板上,我希望你们利用课余时间继续练习无声咒,下节课还是这种表现我就会考虑给格外糟糕的人一些惩罚。”
“换其他老师都会为了赫敏给格兰芬多加上二十分的。”下课之后罗恩愤愤不平地说,“只有斯内普就像没看见似的,他是故意的!”
“别这么说。”赫敏皱了皱眉头,“艾莉丝还早就会了呢,教室里那么多人,他只是没看见罢了。而且罗恩,小声念咒语是自欺欺人的行为——”
“你说得就好像是我故意不想用无声咒一样!”罗恩大声说,“我没办法听斯内普讲那么简单的几句话就一下子学会,我没有你们那么聪明,你头一天知道这个事实吗?”
“我的意思是你应该更努力的练习,而不是在练习的时候作弊!”赫敏看起来也被激怒了,我们其他三个人都还在状况外,感觉刚刚收拾完书包离开教室他们就突然吵了起来。好在这个时候一个低年级的格兰芬多男生从走廊那边匆匆走了过来,给哈利送来了一卷羊皮纸,然后又拿着另外一卷羊皮纸去找已经回休息室的纳威。
“他是上学期我们魁地奇球队的击球手之一。”看我不认识那个男生,哈利一边打开羊皮纸一边对我说,“不过我真不打算让他回队,毕竟他一直搞不清楚队友和游走球的区别——唔,是邓布利多写的。”
听到邓布利多,罗恩和赫敏立刻结束了争执也凑过来看。我想到了暑假时邓布利多专门对我说的那句“我告诉了哈利和纳威一些你现在不需要知道的事情——这种情况可能在这个学年频繁出现。”踌躇了一下后还是退远了几步,确保自己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看着他们几个人凑在一起的脑袋,心里难免涌起了一股被排除在外的失落感。
“我先去算术占卜课的教室啦。”我对赫敏说,“待会儿见。”
“邓布利多的这个‘不能告诉你’的要求真奇怪。”哈利显然把邓布利多对我的叮嘱也向赫敏他们转述过了,直到上课铃响起赫敏才匆匆忙忙走进教室坐到了我身边,“你还好吧?”
“我想他那么安排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吧。”我耸耸肩膀装作自己并不好奇的样子,“他说有一天我会自己明白的,我就只能等着那一天。”
算术占卜的提高班简直令人头昏脑涨,我和赫敏揉着发痛的太阳穴,看着午饭的巧克力乳酪蛋糕胃口全无,因为蛋糕上细细密密的拉丝瞬间让人联想到了羊皮纸上密密麻麻排列在一起毫无规律又必须要求你找出规律的数字。回到格兰芬多的休息室,男生们正一边咬着羽毛笔一边试图完成黑魔法防御术的作业,他们一口咬定在我们上课时一直在努力地完成,但三张羊皮纸上的内容加起来还不够五英寸长。赫敏看起来已经忘记了之前差点和罗恩吵起来的事,直到去上下午的两节魔药课之前,我们都在一团和气地埋头苦写作业。
来上魔药课提高班的人只有十几个,除了我们五个人之外还有四个斯莱特林、四个拉文克劳还有一个赫奇帕奇——厄尼·麦克米兰,也是之前D.A.的成员之一。说实在的他这个人挺不错的,就是说出口的话总让人有种想拿魔杖戳他的冲动,譬如他端着架子来和哈利握手时说如果不是我去年不愿意在D.A.集会时教大家无声咒的话,早上的黑魔法防御术就不会那么糟糕。
“当时是我觉得没必要。”哈利松开了手之后说,“我记得我们当初成立D.A.可不是为了超前学习炫耀自己。”
地下教室的门打开了,斯拉格霍恩腆着他的大肚子笑眯眯地招呼我们进去,按照花名册一个个和进教室的学生打招呼,海象胡子在他的嘴巴上夸张地抖动着。和往常不同,地下教室里已经弥漫着珍珠白色的蒸汽,各种各样的气味从教室前面的那几个不断冒泡的大坩埚里不断飘逸出来。从前的那些桌椅板凳都摞在了教室的最后面,只有四张长桌围绕着大坩埚和讲台。四个斯莱特林坐一张长桌,四个拉文克劳也坐在了一起,当我从热情问候我的斯拉格霍恩那里脱身走进教室时,厄尼已经神气地抢着在哈利身边的空位子上坐下了,还好有赫敏在,我不至于一个人坐一张桌子。
“好了,好了。”斯拉格霍恩教授的声影在热腾腾的蒸气里显得飘飘忽忽,他招呼大家坐好后说,“请大家拿出天平、药包,当然啦还有《高级魔药制作》课本……哦,对,是不是有几个同学没有买课本?”
哈利、塔卢斯和罗恩举起了手,斯拉格霍恩亲切地点了点头:“是的,我就觉得麦格教授和我提起过。别担心,先用着储藏柜里的旧课本,等丽痕书店把新书寄过来再把旧书还过来就好。”
他从储藏柜里掏出三本旧书和三套有点生锈褪色的天平递给男生们之后,拍了拍自己肚子(这让本来就很紧绷的纽扣更加危险了),对我们说:“在正式上课之前,我准备了几种药剂让你们开开眼界,既然是提高班就应该先领略一下高级魔药的魅力——自然啦,对于艾莉丝来说这些应该都不难,我觉得即使不上我的课你应该也能做出这些药剂……好孩子,来告诉大家这是什么?”
在熟悉的尴尬气氛里我站起来看了看离他短粗手指最近的那锅如同清水一样的药剂:“吐真剂,教授,无色无味,喝它的人将在药效期内被迫诚实回答一切提问。”
隔着白茫茫的蒸气我看到德拉科抬起了头,我看向了斯拉格霍恩指向的下一个坩埚:“复方汤剂,在药效期内喝下可以使巫师根据其加入的毛发易容。”
“这个呢?”斯拉格霍恩指了指离我最近的那个坩埚。
“迷情剂。”我看着坩埚之上呈螺旋形上升的蒸气回答道,“被称为世界上最有效的爱情魔药,但这个定义一直受到争议,目前魔药药剂学的业内人士普遍希望将迷情剂的定义修正为‘能在短时间内制造疯狂迷恋幻象’的一种致幻剂,即否认迷情剂可以产生真正的爱情,但教科书中依然采用了最经典的说法。”
“嚯,看来你读过国际魔法药剂师协会出版的期刊。”斯拉格霍恩笑眯眯地说,“他们三番五次请我做审稿人,说实在的挺烦人的——那么你能告诉我们怎么辨认迷情剂吗,艾莉丝?”
“最有效的辨别方式是药剂表面有一种特有的、珍珠母的光泽。”我看着面前的坩埚,充盈于教室里的气味几乎都是它散发的,而且每个人闻到的都不同。虽然迷情剂从来都没有划入黑魔法的范围内,甚至在魔法部出版的手册里它甚至不在危险物品之列,但我觉得它的危险一直被人们低估了——就连它的蒸腾而出的气体都能带给人一种想要完全放松、沉迷于满足之中的虚幻错觉,“它的蒸气也很有特点,呈螺旋形上升,不过这种制作过程中才能观察到的特点不太有实用价值,同样的,它的气味会根据人最喜欢什么而变化,没有特定气味也对甄别它带来了一定的困难。”
“你能闻到什么,亲爱的?”斯拉格霍恩饶有兴趣地问。
“清扫药橱角落时木头缝里散发出来的苦味,”我顺口回答道,“放过香水百合的花瓶里残留的清香,还有,唔,什么牌子的女士——”
我把淡香水三个字硬生生吞回了喉咙,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子红了。
“很好、很好。”好在斯拉格霍恩没有发现我的异常,他亲切地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给艾莉丝小姐加上当之无愧的二十分。”
“女士淡香水?”我刚刚坐下赫敏就挑了挑眉毛压低声音问我,“我猜得对吗?”
“别闹。”我不好意思地推了推她。
“如艾莉丝小姐介绍的,迷情剂并不能创造真正的爱情,由心生发的情感是不能被制造或者仿造的,这种药剂只能导致没有缘由、无法控制的痴迷或者迷恋,或是控制也不为过,是一种非常危险的药剂。”斯拉格霍恩严肃地向所有嘻嘻哈哈交头接耳的人点点头,“不要低估中了魔的痴情会带来怎样的破坏力,年轻人们……现在我们应该正式开始上课了。”
“先生,你还没有告诉我们这里面是什么呢。”厄尼·麦克米兰指了指讲台上的那个最小的坩埚。
“嗬!”斯拉格霍恩发出了一种“终于有人提到”的声音,他走上讲台又看向我,“艾莉丝,这是什么?”
“福灵剂。”我看到欢快沸腾着、表面如同有一条条金鱼在跳跃着的金色药剂轻声说,“可以带给服用它的人好运,但过量服用会有十分危险的副作用。”
“我猜这是这几口坩埚里唯一一个对你来说有难度的药剂,艾莉丝。”斯拉格霍恩看着瞬间精神一振的全班同学,很满意压轴登场的药剂带给大家的效果,“非常复杂,但是如果熬制得法,节制地尝上一点点……你们会发现在药效消失之前不管做什么都会成功。”
“任何事?”德拉科突然开口问,他紧盯着那个小小的坩埚。
“任何事。”斯拉格霍恩感叹道,露出了一种因格外怀念而恍惚的表情,“我这辈子服用过两次,二十四岁、五十七岁,早饭时喝了两勺……此后所有的完美在我的记忆里都黯然失色。”
“这个嘛,我将作为这节课的奖品。”教室里的窃窃私语立刻停止了,坩埚里药剂沸腾的声音、每一个泡泡破裂的声音都好像异常清晰起来,大家都挺直了腰板看着斯拉格霍恩的胡子随着讲话一动一动,他笑眯眯地对我们说,“药效十二小时的福灵剂,不过我要提醒你们,一切有组织的比赛、选拔性考试和竞选都是明令禁止使用福灵剂的,所以拿到它的人只能在平常的日子使用,不过那一天一定会成为你生命中最不同寻常的一天,我敢保证。”
“把《高级制作药剂》翻到第十页。”斯拉格霍恩挥了挥手,“你们就用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好好熬一份活地狱汤剂,做得最好的人将会赢得这瓶福灵剂,好了,不要浪费时间,这可比你们以前做过的所有东西都要复杂。”
我敢说教室里的其他人从来没有那么积极地想要配好一份药剂,麦克米兰因为过于激动用力过度,点燃坩埚时不小心烧到了自己的袖子。所有人都在疯狂地翻自己面前的那本《高级魔药制作》,哈利发出了一声被恶心到的声音,看起来他的那本旧书上全是不明成分的胶状物,活地狱汤剂的那两页被完全粘住了。
“用我的吧。”我隔着麦克米兰把课本丢给了他,打了个呵欠开始切缬草根,“我不需要看步骤。”
“不需要?”把书摊给我一半的赫敏瞪圆了眼睛。
“对啊,毕竟我曾经花了两个月时间和审稿人争论每一种改良和经典做法的孰优孰劣……”我想起了二年级时偷爸爸的约稿信的那段幼稚时光,“这可能是我背得最熟的一个药剂了。”
“你有没有想过试着配一下福灵剂?”魔药课结束之后,塔卢斯眼巴巴地看着我把斯拉格霍恩递给我的那瓶福灵剂塞进了长袍里,“我觉得你能配出来,你连吐真剂解药都能做成功。”
“这不是一回事。”被很多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注视着我不太自在,拢了拢头发回答道,“福灵剂的复杂是从药材开始的,不然这种东西早就卖得满天飞了。”
“斯拉格霍恩还不如说直接送给你呢,哎。”罗恩丧气地说,他坩埚里最后只剩下了一滩柏油状的固体,“不过哈利居然也做得很好……斯拉格霍恩说你就差一点!”
“那是因为他用了艾莉丝的书。”赫敏恶狠狠地质问哈利,她还没有整理自己被坩埚蒸气熏得乱糟糟软塌塌的头发,“艾莉丝的书上写了改良步骤对不对?”
“咳,对。”哈利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别那么凶……拿到福灵剂的人又不是我。”
“输给你和输给艾莉丝是两回事!”赫敏不服气地说,“你根本没有动脑筋!”
“下次不借给他了。”我用息事宁人的口吻安慰赫敏,“下次我故意写几个错的步骤让他炸坩埚……让他知道照搬别人的笔记是多么危险的行为。”
哈利笑了起来,把我的《高级魔药制作》还给我时,我又闻到了他衣服上那股香水味道,虽然比起之前已经淡了不少,只剩下了一点若有若无的气味。我不自在地往后退时被人撞了一下肩膀,德拉科大步流星地走上了台阶。他这节课上得不太顺心,试图用爷爷的名字和斯拉格霍恩套近乎,但斯拉格霍恩显然看起来无动于衷。我条件反射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福灵剂,它还完好无损地呆在那里。
“你打算用福灵剂吗?”罗恩迫不及待地问我,“用了能告诉我们是什么感受吗?”
“再说吧。”我的手指在口袋里缓慢地摸索着玻璃瓶的封口,思考着在什么场合它才算物尽其用,“我可不想浪费它。”
循环(105)
PART 23 德拉科·马尔福的故事
推荐BGM:《Hurts Like Hell》-Fleurie
伏地魔的声音在墙壁和地板间回荡,就像他此时正站在所有人身后,魔杖尖已经划过了后背抵上了人们毫无防备的脖颈。他的声音是如此的清晰,奇怪的是我却一句都没听清楚,或者说它们只是简单地在我的耳朵里回荡,我暂时失去了理解这些语句的能力。我茫然地看着在逐渐停止的雨中开始清晰起来的一切,却无法感知这些景象到底有什么意义,那种熟悉的嗡嗡声又一次盘踞在了我的耳朵里,阻塞了我的大脑对外界的感知。
“艾莉丝。”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终于听...
PART 23 德拉科·马尔福的故事
推荐BGM:《Hurts Like Hell》-Fleurie
伏地魔的声音在墙壁和地板间回荡,就像他此时正站在所有人身后,魔杖尖已经划过了后背抵上了人们毫无防备的脖颈。他的声音是如此的清晰,奇怪的是我却一句都没听清楚,或者说它们只是简单地在我的耳朵里回荡,我暂时失去了理解这些语句的能力。我茫然地看着在逐渐停止的雨中开始清晰起来的一切,却无法感知这些景象到底有什么意义,那种熟悉的嗡嗡声又一次盘踞在了我的耳朵里,阻塞了我的大脑对外界的感知。
“艾莉丝。”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终于听到了哈利的声音,他在叫我的名字。然后就像从一场噩梦中乍然醒来一样,我看见了校长办公室外的石兽。城堡里似乎已经空无一人,连走廊上的肖像框都是空空荡荡的。
“口令?”石兽的脑袋缺了一小块,它哼哼唧唧地问道。
“呃……邓布利多?”哈利应该是随口一猜,因为当石兽滑到一边,露出后面的螺旋形楼梯时,他的眼睛瞪得溜圆。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我让他牵着我的手一起走向往上攀沿的楼梯,终于逐渐回忆起了我们正在做什么,“赫敏他们去哪儿了?”
圆形办公室里的肖像框内依然空空如也,哈利看着下面标注着邓布利多的那副空肖像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他大踏步地在办公室内转起圈来,湿淋淋的长袍在地毯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我下意识地伸出手用魔杖把我们两个人的衣服都蒸干了。转到第五圈时他停了下来,把我拉到了一个空板凳上做好,单膝跪在了我面前和我对视。
“你留在这里。”他用一种安抚小动物的柔和语气和我说话,“听明白了吗?”
“为什么?”即使我现在的大脑只有约五分之一的部分还在正常运转,我也感受到了这句话的奇怪之处,“我们应该去找那条蛇,然后——”
我们已经去找过那条蛇了,我脑子里突然有个声音说,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愿意继续想下去呢?其他人到哪里去了?
“——他们都在大礼堂,伏地魔给了我们休息的时间让我们安置伤亡的人员。”哈利继续用一种温柔的语气说,“你看,艾莉丝,你现在的状况不太好,斯内普教授让我把你带到这里来休息一会儿,这里很安静不会被打扰。”
“哦。”听到了爸爸的名字后我点了点头,把双手放在了膝盖上坐好,“好吧。”
“我去给大礼堂的那些人帮忙,太多人受伤了。”哈利伸出手来让我低垂的脑袋抵上他头发乱糟糟的额头,我们的脸上都是顾不上清理的泥水,“你就呆在这里休息一会儿,除非赫敏过来叫你都不要离开这里——我是说,我会让赫敏过来陪你,不用担心我们,好吗?”
“好。”我在那个时候丝毫没有意识到伏地魔突然大发慈悲留给我们安置伤亡的行为是多么诡异,当哈利站起来弯腰亲吻我的嘴角的时候他对我滑稽地笑了一下,我也对他笑了一下。我坐在那里看着他直起身来看着我的眼睛愣了几秒钟,然后就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快步转身离开了,圆形办公室的门在他身后关闭时发出了一声叹息一样的响声,整个办公室恢复了就像被隔绝于世界之外的宁静。
我的口袋里有一个冷冰冰的东西,在那里坐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这一点,然后伸出手把它掏了出来。银白色、形状奇异的云絮正在玻璃瓶里飞速旋转,我见过类似的东西——在回忆起它的来历前我首先回忆起了这个,然后就像有人在指引我一样,我看见了放在一个柜子里的石头冥想盆,看起来和我五年级在爸爸办公室里见到的是同一个,因为盆口刻着一模一样的如尼文符号。在我的大脑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让那个石盆从柜子里悬浮到了空荡荡的办公桌上,它落在桌上时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声音,就像一个千斤的木槌砸在了我的心口上。
倒进盆里的记忆旋转得更快了,中央逐渐出现了一个仿佛可以向下窥视的空口,我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看了它几秒后,站起来缓慢地把自己的脑袋沉了进去。
我当然,当然知道这是谁的记忆,也知道它是怎么来的,我只是……不愿意去想。在之前的很多时间里我都咬牙切齿地诅咒过德拉科·马尔福的死,甚至在目睹他向邓布利多发射死咒后,我召唤了可以把整个天文塔付之一炬的厉火以报复他对我的欺骗。在马尔福庄园、在庄园的地牢,我也用尽了刻薄的言辞去畅想他未来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然而当这一切真的在我眼前发生的时候,我发现除了麻木地拒绝一切思考,我居然找不到什么办法去缓解这种从心里涌出的、无法被限制住的痛苦。
我头朝前落进了一片黑暗里,双脚重新踏在土地上后意识到这是午夜时分的校医院,钟声正在远方不疾不徐地响起。一丝寒风透过不知被谁打开了一条缝的窗户吹拂起了白色的床帘,它们就像被咒语控制着一样无声地舞动着。
“别杀我!”在床帘舞动地缝隙里我看到了一张满是泪痕的、苍白的脸,魔杖正在从德拉科的手中脱开向后飞去,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过了几秒钟,一个高大的声影才慢慢地从阴影处踱了出来,老魔杖从邓布利多的指尖垂下,他把它收进了长袍里,叹息道:“孩子,那不是我的意图。”
场景一转,我又回到了圆形办公室,和现实里的办公室不同,长桌上还摆满了嗡嗡作响的各种银质仪器,办公桌后也还坐着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邓布利多正用右手和焦黑的左手交叉在胸前,透过半月形的眼镜看着坐在对面的德拉科。后者的眼角还在发红,但已经在用明显的嫌恶情绪注视着漂浮到自己面前的那杯冒烟的热可可:“你把我当成十岁的小孩子?”
“啊,请见谅一个老人的通病——不过热可可一直都是我非常喜欢的饮料。”虽然这么说,但邓布利多并没有让那杯热可可消失,那个杯子一直在德拉科的面前晃悠,直到他非常不情愿地把它接过来之后才停止向前轻敲他的眉骨。
“这不是我做的,如果你是在怀疑我的话。”德拉科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去看她只是……只是出于一种——”
“我当然不会认为你想让艾莉丝·斯内普小姐喝下那瓶下过毒的酒,马尔福先生。”邓布利多的右手缓慢地敲打着焦黑的左手手背,“同样地,我也不会觉得你和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德拉科的眉毛滑稽地抽搐了一下,他抓紧那个画着漂亮花纹瓷杯的手指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开始泛白,那一瞬间他似乎想说很多话,但是又把它们全部咽了下去,只剩下了嘴角嘲讽的笑容:“你有证据吗?还是你想告诉我,你只听了波特的那些毫无道理的推测就迫不及待地想来定我的罪了?”
“我今晚已经说过了,那不是我的意图,相反,我想为你提供一点帮助。”邓布利多的右手食指无声地摩挲着左手戴的那枚巨大的、宝石中央有明显裂痕的戒指,“我觉得如果再不和你谈一谈,马尔福先生,霍格沃茨的学生会发生更多的意外——这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的。”
德拉科就像被椅垫上突然冒出来的针给蛰到了一样弹了起来,杯子里的热可可一大半都泼在了脚下厚厚的地毯上,他的脸因为被戳中的愤怒而气急败坏地扭曲了起来:“斯内普已经奉你的命令盘问过我一次,如果他把我们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了,老头子,你就应该知道我和凯蒂·贝尔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和今天的事情也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我的爸爸妈妈知道我在学校受到这样的毫无道理的污蔑——”
“你的父亲母亲。”邓布利多点了点头,就像完全没听到德拉科直呼他“老头子”一样,用欣慰的语气说道,“我很高兴你还能在这个时候第一时间想到他们,孩子,看来伏地魔并没有因为之前的失误责罚他们,换句话说——他们还很安全,对吗?”
“你想暗示什么,老头子?”德拉科恶狠狠地蹬着邓布利多,“我的父母怎么样用不着你来假惺惺地操心!”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这么晚了。”邓布利多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站了起来,德拉科警惕地向后退了好几步,但是邓布利多只是把长桌边缘的一盘巫师棋放回了柜子里,他并没有把棋子收纳好,而是维持着棋盘上的黑白布局就关上了柜门,“我曾经误以为人越衰老越会觉得时光流逝得缓慢,但事实上我已经逐渐跟不上它的步伐了。我想即使是级长,这个时间被费尔奇遇到也需要花费一番口舌,所以回去的路上尽量不要惊动其他人——你应该明白如果被人发现我们两个私下有过会面的话,你的处境会很危险。希望你的大脑封闭术如同斯内普教授向我描述的那样好,我的孩子。”
“顺便,我的办公室口令是‘太妃手指饼’,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我随时恭候。”邓布利多看着德拉科转身就走的背影不疾不徐地补充道,用魔杖处理了地毯上的热可可污渍以及刚刚被德拉科用力放在桌上的杯子,“晚安。”
周围的场景模糊了一瞬又清晰起来,依然是这个圆形的办公室,我站在屋子中央,另一个我站在门边正用局促的表情看着邓布利多,德拉科脸色阴沉地坐在办公室对面的椅子上摩挲自己手指上那枚盘踞着银质小蛇的指环。
看着另一个自己转身离开是一种奇异的体验,我还没有转过身来,邓布利多已经端着手里的杯子开始说话了:“你还没有回答我刚刚提出的问题呢,孩子。”
“我不记得你有向我提出过什么建议。”德拉科僵硬地回答,他举起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口热可可。他话音刚落,凤凰福克斯发出了一声悦耳的鸟鸣,它在架子上挥舞了几下自己漂亮华丽的翅膀。
“自然,我能理解,你最近需要烦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邓布利多也坐了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手里画着幼稚图案的瓷杯,“很多事情都不顺利,是吗?”
“这就是你找我来的目的,套我的话?”德拉科把手里的杯子又一次放回了桌上。
“唔,请允许我纠正一下你的错误,做老师久了就是有这样的坏毛病——今天是你自己来到了我的办公室。”邓布利多温和地微笑着,“我想斯内普小姐并不知道这里的口令是什么。”
德拉科深呼吸了一口气,但是他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说,只能阴沉着脸低下头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我是被她拖来的,我现在就走。”
“这是你的自由,马尔福先生。”邓布利多看起来并不惊讶,他蓝色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德拉科站起来,又看着他僵硬在那里好一会儿最后又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坐回了椅子,用高兴的语气说:“现在我们可以继续说‘那个建议’了吗?”
“我之前说过,我愿意向你提供一些帮助以解决你现在面临的困境。”在德拉科无止境的沉默里,邓布利多先开口道,“当然,相应的,我也希望你能向我提供一些保证作为交换。”
德拉科微微睁大了眼睛,就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交易?你,邓布利多,霍格沃茨的校长,要和我一个六年级的学生谈交易?”
“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我会希望用更加体面一点的方式来开头,比如就像你期待的那样,先进行一番关于正确与不正确、正义与邪恶、如何选择之类的感人演讲——你也知道,我很擅长演讲,一开始不太擅长,幸运的是很久以前有人指点过我。”邓布利多轻松地回答,“但很遗憾,我之前就说过,我并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在无谓的劝说上,你应该也相当厌倦斯内普小姐对你说过的那些话,我们就直接跳过这一步,用斯莱特林最喜欢的方式来探讨利益,你觉得如何?”
沉默了一会儿,德拉科干巴巴地说:“你帮不了我。”
“凤凰社可以把你的父母从马尔福庄园转移出去。”邓布利多说道,“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有这个能力。”
“然后呢?”德拉科嘲讽地笑了起来,“你们赢不了,或者说,如果我们接受你这个建议,不论黑魔王成功与否我和我的父母都不会有好日子过。黑魔王成功了,我们一家就是叛徒,黑魔王失败了,我们一家也不过是苟且偷生的食死徒,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爸爸已经因为闯进了魔法部被关在阿兹卡班——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些曾经辉煌的纯血家族是怎么因为威森加摩的庭审没落的吗?”
“你说得对。”令我惊讶的是,邓布利多赞同地点了点头,“很高兴你能自己否决这项看起来轻松得多的提议。”
“所以你根本帮不了我,只能坐在这里说一些假惺惺的话。”德拉科的脸涨红了起来,“觉得很得意,是吗?看着一直反对你的我们变成现在这样——”
“虽然我即将说的话会让你感到愤怒,马尔福先生。”邓布利多向德拉科举了举瓷杯,“能够清楚地想明白我的第一个提议弊大于利的你,应该也能想清楚,造成目前所有状况的人并不是我们——自然,我说过我今晚不想做任何有关‘选择’的演讲,我只想解决我的问题,你也想解决你的问题,这一点我们是共通的。”
“我的问题你解决不了。”德拉科干脆地说,“你根本就不知道——”
“伏地魔交给了你一个任务,如果你无法完成他就会杀了你顺便惩罚你的家人。”邓布利多打断了他的话,“不用露出这样的表情,马尔福先生,我了解消息的渠道显然不止是通过自己学生的胡乱猜测,人们总是会无意识地暴露,而我擅长发现和总结——就像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抓着你的胳膊一样,我知道那里有什么。”
“哦?”德拉科嗤笑了一声,“你是想告诉我,你想帮我完成黑魔王交给我的任务吗?”
“是的。”邓布利多双手交叉,眼神尖锐地打量着德拉科的表情随着他说出的话而发生的变化,“虽然对于你们这个年纪的学生来说,能够初步掌握消失柜的工作原理已经很优秀了,但要修好它需要的时间和努力还是远远超过了你的想象,我说的对吗?”
德拉科的脸上因为热可可而泛红的部分完全消失了,他的眼睛里此刻是完完全全的恐惧和慌张,眼泪正在从他泛红的眼角往外渗出,他猛地擦了一把自己的脸以掩饰这种失态,在发现完全无济于事后,他低下头把自己的脸完全埋进了手掌心里,我以为他在哭——但是几秒钟后我听见了古怪的笑声。
“所以你也只知道我在修消失柜。”这种笑声就像是一种疯狂的挣扎,“怎么,老头,这就是你的建议,帮我修消失柜?”
“你的计划当然需要继续执行下去,不然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就糟糕了。”邓布利多抬起焦黑的手抚摸福科斯鲜艳的羽毛,“项链、蜂蜜酒,然后是消失柜,你为了完成杀死我的任务花了不少心思,我不得不说,这些计划都不算多高明。”
“我允许你按照你的计划来杀死我,完成伏地魔交给你的任务,我想他会相应地给你一些奖励,比如救出你的父亲。”我震惊地听着邓布利多说出这些话,差点反应不过来这代表了什么,“相应的,你需要向我做出一些保证,这种交换在你看来如何呢,马尔福先生?”
“你疯了。”德拉科又一次弹了起来,他向后退了好几步,甚至掐了自己一把以确认这是不是一个荒诞的梦境,但邓布利多一直好整以暇地端坐在办公桌之后看着他。
“这不是你需要关心的问题。”邓布利多竖起了右手的食指,德拉科用颤抖的瞳孔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如果你不接受,可以离开这里,用大脑封闭术藏好今天发生的一切,我预祝你能尽快想到一个全新的计划。”
窒息一样的沉默,我觉得自己甚至忘记了呼吸,就像一个机械的木偶一样来回打量着他们两个人。不知道过了多久,德拉科坐回了椅子上,就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样问道:“你……需要我保证什么?”
“你可以继续呆在伏地魔身边,享受他因为你完成了任务奖赏给你和你家族的荣耀,相应的,我需要你留在暗处和斯内普教授一起保证霍格沃茨师生的安全,保证纳威·隆巴顿、哈利·波特和艾莉丝·斯内普的安全。当打败黑魔王以后,斯内普教授会成为你这期间做出杰出贡献的证人,或者我的肖像也可以,我想他们会采信的。”
“纳威·隆巴顿?哈利·波特?”德拉科就像看见了苍蝇一样露出了极度嫌恶的表情,“你要我保护他们两个?”
“如果我告诉你保护他们两个和保护斯内普小姐是一回事呢?”邓布利多温和地问,“你不会抗拒保护她的,是吗?”
“她——她……我为什么要保护她?”德拉科瞪着面前的那杯已经不再冒热可可说,“我和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任何关系都没有,如果你要搬出那套可笑的言辞,什么爱——”
“我不会在今晚进行任何演讲,我的孩子。”邓布利多露出了一丝疲惫的表情,他用完好的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答案总是在我们的心里。当然,如果你拒绝从这个角度思考问题,我只能请求你从利益的角度来假设未来的两种可能:完成任务,保全你自己和你的父母,完不成任务,你自己会被杀死,你的父母会继续承受伏地魔的怒火,然后你再思考一下我的要求是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我不知道该怎么保护他们。”好一会儿之后,德拉科低下头喝了大半杯已经开始冷却的可可,“他们也不会接受我的保护——我们是互相厌恶的。”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你具体需要采取哪些行动——如果你答应这个建议,这些都是我死后发生的事情了。”邓布利多若有所思地看着长桌上的那盘巫师棋,棋盘看上去和之前的场景没什么不同,“我只希望你像一根针一样刺在伏地魔的组织里,我们一直缺少这样可以获取他信任的人。”
“也就是说,你需要我帮你们刺探情报。”德拉科扯了扯嘴角,“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呢?”
“刺探情报是手段,保护他们是目的。”邓布利多耸了耸肩膀,“我只是巧妙地调整了一下顺序而已,或许我高估了你和斯内普小姐之间的感情。”
“我和她之间没有什么感情,老头子。”德拉科恶狠狠地说,“别告诉我你庞大的情报网里偏偏漏掉了她和波特的那档子事。”
“我很高兴你喝完了热可可,它有助于你的睡眠——老实说,你看上去就像整整一个月没有睡过觉了。”邓布利多用自己的瓷杯碰了碰德拉科手里已经空掉的杯子,“我可以这么认为吗?你已经接受了我的建议。”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德拉科眯了眯眼睛,“我可以反悔,我可以杀掉你,然后不做你要求我做的那些事情,没人会管得了我,斯内普也没有办法。”
“当然,孩子。”邓布利多表情如常,甚至露出了一丝笑容,“这是你的自由……怎么选择——啊,看来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回到了这里。我不想用什么关于誓言的咒语去强迫你做事,那和伏地魔的所作所为没有什么区别。当你因为担忧你的父母而回绝我的时候,我认为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你从不是什么无可救药的人,你只是一个迷茫的、徘徊在路口不知所措的孩子。所以我只能请求你做出一个正确的、以后不会后悔的选择,你只需要对你自己负责,而不是对我负责,对我而言一切都没有什么区别。”
“你就是这么做事的?”德拉科滑稽地笑了起来,“‘相信其他人的选择’?你就靠着这种相信,和黑魔王对抗到了今天?”
“是啊,奇怪的是……我所相信的人,他们最后都会做出我预想到的选择。”邓布利多笑了起来,“我不认为这是我独有的能力,我也不觉得是我一个人和伏地魔对抗到了今天——我想,你以后会明白的。”
周围的一切再一次模糊,在旋转慢慢停止时我听见德拉科说话的声音,他谈话的对象变成了墙上的肖像。
“……她恨我,恨不得我去死。黑魔王并不信任我,他让我回来继续完成学业——我只能把她交给我妈妈。”校长办公桌后的座位空着,德拉科却依然坐在客人做的靠背椅上,“他们闯进了魔法部,然后黑魔王从她的记忆里知道了那个什么见鬼的预言之子的事情——这就是你以前说的,他们三个要么全活着要么全死掉?所以我们必须同时保护他们三个人的安全?你知道这些怎么还会让她被抓走!”
“我会设想最糟糕的情况,并且为它们设计一些预案,虽然我打心里希望这些预案永远都用不上。”肖像画里的邓布利多歪了歪脑袋,“你就是我为这种情况设计的预案,我很高兴你信守了承诺。”
“我不高兴!”德拉科站起来猛地踢了一下椅子,“我做不了这些事!我已经快疯了!他让我杀人,杀学校里的老师,还让我监视霍格沃茨里的所有人。我要欺骗黑魔王,要欺骗我的父母,我还要欺骗她,这里的所有人都恨不得我去死,她也恨不得我去死……我甚至觉得我快分不清我说的话到底哪句是谎话哪句是真话——如果我稍微犹豫一下他就会用艾莉丝·斯内普的安危来试探我!”
“多么感人哪。”邓布利多严肃地说,“我记得你从前和我说,你对那女孩一点感情都没有了。”
“没有了!”德拉科抓着自己的头发大喊大叫起来,“本来就没有了!我是因为担心我自己才答应你做这些事的!不要用那些恶心的词语来描述我!”
“我……我不知道。”他瘫在椅子上,用无神的眼睛看着空荡荡的长桌和没有一颗棋子的巫师棋盘,在我以为他已经筋疲力尽地睡着的时候,他声音沙哑的开口问,“喂,你……你爱过谁吗?”
“怎么,你居然还有空阅读《阿不思·邓布利多的生平与谎言》吗?”肖像画里的邓布利多微笑着问,“我真希望能有人念给我听听,可惜不管是你还是西弗勒斯都没有时间,我又实在不想拜托你的父亲,他已经差点把我的肖像取下来了。”
“那是什么?我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看报纸了。”德拉科偏过头,他的眼神表示他真的不知道邓布利多在说什么,“我……不敢看,不想看。”
“所以你有爱过谁吗?”他又问了一遍。
“当然。”邓布利多平静地回答道。
“然后呢?”
“并没有所谓的‘然后’。”邓布利多温和地说,“仅仅就是最简单地,简单地爱过一个人而已。”
“那就是没有结果了?想来也是,不然你也不会是一个人。”周围其他校长的肖像都在因为德拉科贸然打听邓布利多的隐私发表抗议,德拉科就像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地继续问,“那你后悔吗?”
“我不知道。”邓布利多轻声说,“我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去回忆那一段时光,但事实上我偶尔也会想一想。”
“我……经常想。”德拉科看着自己的手,“但我觉得那不是我还爱她,我只是觉得从前的时候比现在好得多,我想回到过去,没有那么多烦恼,不用思考那么多事情。”
“答案在你自己的心里,我的孩子。”邓布利多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很久以前我就回答过你类似的问题了。”
场景再次变换,我四下环顾发现自己居然又身在校医院,爸爸的声音从静止的白布后传来:“——你的父亲把我看得很紧,这件事可能只能你去做了。邓布利多说他们会知道拿这把剑派什么用场,但你需要小心,隆巴顿依然可以窥视黑魔王的思想,一旦他看到你就代表着黑魔王会——”
“我有办法,你只需要让其他人以为我因为金妮·韦斯莱的蝙蝠精咒要在校医院躺好几天就行了。”我分不清声音到底来自哪一个被白色的床帘遮盖的床铺,只听见了一声念动咒语的声音,一只银白色的、和我的守护神一模一样的狐狸从白布的缝隙里灵巧地钻了出来,就像看见了我一样在我身边徘徊了一圈,逐渐消失在了黑暗里。
“你知道吗,四年级的时候,在霍格莫德,她对我说,如果我笑了,她就不会再给我圣诞节礼物了。”
我还没有回过神来,又站在了校长办公室里,这一次的长桌上支起了一个正在散发热气的坩埚,里面就像有无数星光正在沸腾。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你聊这些,我还是很不喜欢你,老头子。”德拉科一边搅拌着坩埚里的液体一边说,“但是我没有其他人可以讲,我从前不是喜欢聊这些的人。”
“然后呢?”一个我不认识的女性校长一边用手绢擦眼泪一边问。
“你们不是睡着了吗!”德拉科气恼地喊了起来。
“啊,睡着了,对不起,睡着了。”又一个肖像说道,“一开始是觉得很无聊,但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年轻人的故事了。”
“并没有什么然后。”德拉科气急败坏地说,“我笑了,所以我真的再也没有收到过她的圣诞节礼物,满意了吗?”
“所以你在给她做圣诞节礼物吗?”那个女校长好奇地从椅子上探身打量长桌上的坩埚,“但是孩子,圣诞节早就过去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复活节都要到了。”
“不用你提醒我。”德拉科硬邦邦地回答,把坩埚里的东西一股脑倒进了一个瓶子里,“她也不会收我的东西……她的脸会成那样都怪我,我只能把这个拜托给阿斯托利亚让她转交。”
光线骤然变暗,匆忙奔跑下楼梯的德拉科正在用魔杖对着一枚金加隆念念有词,一只黑狗的影子从他身后溜过,他顿了一下,用最傲慢的语气大声喝止了准备下楼的其他搜捕队成员。我追着他的背影在马尔福庄园里奔跑,与贝拉特里克斯和自己的父母对话,看他最后把金加隆揣进了口袋,走下了地牢——塔卢斯出现在了他身后举起了魔杖。在我们全部离开地牢后,他靠在了潮湿的地牢墙面上,直到金加隆上逐渐出现我父亲的回复后才缓慢地吐出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我不能逃走,我妈妈还和贝拉姨妈在一起,自从复活节之后,她基本被贝拉姨妈软禁了,我们试过很多办法但是差点让她起了疑心。”又是一晃,穿着旅行斗篷的德拉科脸色苍白,“我也没有把握能向爸爸解释完这些事情,不管他接受还是不接受,妈妈还在危险之中,如果我们逃走了,她会没命的。”
“就像我之前告诉过你的一样,你现在回去非常危险。”肖像画上的邓布利多表情严肃,“即使这样你也要坚持吗?”
“我做的选择难道不是你希望的吗?”德拉科扯了扯嘴角,“‘我所相信的人,他们最后都会做出我预想到的选择’,这也在你的计划里,是不是?你从一开始就想到了。”
“我才不会死呢。”在邓布利多的沉默里,德拉科把刚刚从口袋里拿出来的那个仿佛装满星光的瓶子塞回了口袋,“我们去找到妈妈,然后立刻逃走,黑魔王正在气头上,他不会在意我们的——你让我做的事情我都做了,剩下的是他们自己的事了,波特和斯内普不会允许她出事的。”
“她会没事的,我也会没事的。”他就像在试图说服自己一样重复道,“等一切都过去了,我就把这瓶药给她,面无表情地看她在我面前痛哭流涕向我道歉——让波特和隆巴顿也向我表示感谢,我要欣赏他们扭曲的表情——”
“他们会向你表达感谢的。”之前的那个女校长说道,“孩子,你是一个英雄。”
德拉科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就像听到了一个非常讨厌的词语:“不要用这种恶心的、格兰芬多腔调的词语形容我,斯莱特林只为自己做事。”
“我有时候在思考,我们一直延续这样的分院方式到底是对是错。”一个小个子男校长说,“学生们为了合群,只能拼命让自己显得符合自己学院的特质……但事实上,人是复杂的,是不应当被简单分类的,我们应该首先成为自己。”
“那是下一任校长应该思考的问题了——如果霍格沃茨撑得过今天的话。”另一个男校长回答道。
德拉科没有在意这些肖像的对话,他转身离开了房间。我慢慢地从冥想盆里升了上来。片刻之后,我躺在校长办公室的地毯上捂住了满是眼泪的脸,就好像他刚刚把房间的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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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eams fight with machines,
Inside my head like adversaries,
Come wrestle me free,
Clean from the war,
Your heart fits like a key,
Into the lock on the wall,
I turn it over,
I turn it over,
But I can't escape.
I loved, and I loved and I lost you.
循环(27)
PART 12 巨人与霍格莫德的雪
圣诞舞会的第二天,赫敏并没有继续和罗恩·韦斯莱吵架,他们之间的状态看起来友好而诡异,甚至会用上“请”这样的词,总之两个人闭口不谈昨天晚上那一场差点掀翻格兰芬多休息室天花板的争吵。而我对布莱克的先见之明感到了由衷的敬佩——八卦的氛围并没有随着舞会的结束而结束,他用那套“我愿意和任何第三个没有舞伴的女性跳舞”轻松打发了所有询问他昨天为什么和斯莱特林的格林格拉斯跳舞的人。
“我想到一件事。”我们开始做老师们布置的作业(所有人惊讶的发现原来我们还有那么多作业,然而离开学却只剩下一个星期了),赫敏问,“格林格拉...
PART 12 巨人与霍格莫德的雪
圣诞舞会的第二天,赫敏并没有继续和罗恩·韦斯莱吵架,他们之间的状态看起来友好而诡异,甚至会用上“请”这样的词,总之两个人闭口不谈昨天晚上那一场差点掀翻格兰芬多休息室天花板的争吵。而我对布莱克的先见之明感到了由衷的敬佩——八卦的氛围并没有随着舞会的结束而结束,他用那套“我愿意和任何第三个没有舞伴的女性跳舞”轻松打发了所有询问他昨天为什么和斯莱特林的格林格拉斯跳舞的人。
“我想到一件事。”我们开始做老师们布置的作业(所有人惊讶的发现原来我们还有那么多作业,然而离开学却只剩下一个星期了),赫敏问,“格林格拉斯不是马尔福的舞伴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布莱克刚刚写废了一张纸,把它揉成团径直丢进了格兰芬多壁炉里,“我又不认识她,见她一个人站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我就上去打招呼了——然后我才知道她是斯莱特林的,啧。”
赫敏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我装作自己正试图把自己变形术论文上的墨渍给清理干净,尽管一晚上过去这张羊皮纸上依然只工工整整地写着《论动物间变形与物体动物间变形的异同》。
“哈利,你的金蛋呢?”赫敏又偏过头去问哈利,“第二个项目是二月二十四日——听起来近在咫尺了。”
“你对时间的感知真是和麦格一脉相承——咳,我是说,我们还有点事情没有和你们讲,因为昨天你们玩得太愉快了。”罗恩·韦斯莱清了清嗓子,看见赫敏抿起了双唇赶紧补救,“呃,挺重要的事情……”
“我还有约。”我识趣地站了起来,“晚上见,赫敏。”
宿舍里有不少姑娘还在蒙头大睡,各种魔法香水混杂在一起的味道并没有散去,地板上不小心还会踩到已经空了的速效灭痘灵和一次性神奇焕肤贴的包装纸。我从抽屉里把爸爸的那本笔记给掏了出来,想了想又把之前丢进最下面抽屉、格林格拉斯送我的那个小画像给拿了出来,把上面蒙的灰尘擦擦干净继续放在了床头。
我把那本笔记翻到了摄神取念咒的部分和大脑封闭术的部分分界的那一页,用魔杖轻轻点了点中央:“四分——神锋无影。”
一道细细的裂痕干脆利落地将这本笔记分成了两个部分,崭新的豁口露出的洁白而锋利的纸页和周遭因为时光流逝而泛黄的纸张看起来如此格格不入,伸手拂过就会在指尖划出一道血痕。
尽管我一直是试图以我当年的视角和口吻去还原过去的故事,但不可避免地,我会去思考一些那个时候忽略的因缘际会,去想如果某件事不这么做之后种种会不会变得不同。但是回忆到这一刻,为什么当时的我会把这本完整的笔记分成两半,我一直没有回想起这样做的理由。我只能站在现在的角度猜想,可能因为是我受到了赫敏的影响,她一直觉得摄神取念是一种不尊重他人隐私的、极度危险的魔法,而我担心德拉科会把它随意用于身边的人以此取乐。
我们其实,从更久之前开始就不再完全信任彼此,只是这件事一直在被我们用各种近乎自我欺骗的方式来为对方、为自己遮掩,甚至对此无知无觉。即使已经过去了很多年,面对这个事实也依然让我感到痛苦。出版社不理解为什么我会在这个“和后面比起来明显阳光轻松得多,甚至还很浪漫”的部分花整整半年的时间,他们派来一只又一只的猫头鹰希望能尽快拿到这本书的成稿,并在我表示可能还要再等半年之后表现出了明显的不耐烦。
我的丈夫得知这件事后向出版社的总编寄了一封吼叫信,等他告诉我的时候(还期待我会表扬他),薇薇安已经出发半天了,我又好气又好笑,身为魔法部官员和媒体发生冲突是最愚蠢冲动的行为之一。但之后我终于不用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只猫头鹰在窗户外面敲打玻璃了。
德拉科没有对我只给了他大脑封闭术的部分发表意见,在假期剩下的时间我们都在和堆积成山的作业搏斗,匆匆忙忙拉拉杂杂地拼凑各种学科需要的论文,图书馆里重新人满为患。赫敏的时间现在要分成三部分,威克多尔·克鲁姆把坐在图书馆看她做作业当成了一种消遣,但这无疑大大降低了她做作业的效率——她居然开口问我借了我的魔药作业,说她只写了一半担心没有多余时间找参考书订正,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哈利又开始变得焦躁起来,毕竟圣诞节过去第二个项目看起来就不那么遥遥无期了(有赫敏在耳边如果一张日历一样不停地倒计时也很难有遥遥无期的感觉吧),他承认自己依然没有从金蛋中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除非有人能听出尖叫声和尖叫声之间存在什么不同。格兰芬多们的热情建议显然也没有产生任何帮助,有人甚至觉得金蛋壳上的花纹才是真正的线索,浪费了他们大量的时间去查如尼文和其他密码,结果依然一无所获。
开学的第一天,场地上依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大大小小的冰凌从屋檐下垂下来,仿佛随着呼吸五脏六腑都会被冻住,我还把围巾落在了休息室。这个天气大家可能宁愿上爸爸的魔药课也不愿意上保护神奇动物课——魔药课上至少有散发热气的坩埚可以取暖。
我和德拉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他居然没有对今天的课预先发表点什么看法,甚至一脸期待地朝着海格的小屋走,我戴着他的围巾觉得和没戴也没啥区别,风很快就把柔软的衣料都冻得硬邦邦的。
海格并不在那里,一个头发灰白的女巫站在小屋前组织同学们站好,德拉科并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他冲一脸疑惑的格兰芬多们露出了恶劣的笑容:“哈,看看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是格拉普兰教授。”那个上了年纪的女巫用不符合自己年龄的利落口气向我们介绍自己,“是你们保护神奇生物课的临时代课老师。”
“海格去哪儿了?”哈利大声问道,并没有打算给新老师什么尊重,“他为什么不来上课?”
“海格教授有些不舒服。”格拉普兰教授并没有在意他的失礼,也并不打算多说,“好了,上课铃已经响了好几分钟,你们都这边走,跟着我。”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皱着眉头问已经开始吹口哨的德拉科,“海格怎么了?”
“你也不喜欢那个傻大个,是吧?”他得意洋洋地说,“你也觉得他一点都不称职,不配做我们的老师,不是吗?炸尾螺、长翅膀的马还是鸡……我可真是受够了。”
他很快闭上了嘴,因为我们在朝着禁林边缘走去,这应该勾起了他一些不愉快的回忆。但我们很快看见了一头漂亮的独角兽拴在一棵树下,每一个看到它的女孩都不禁发出了赞叹的声音,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神圣而美丽的生物,和它比起来周围的皑皑白雪都显得灰蒙蒙的,它是如此的耀眼。
“男生们退后!”格拉普兰教授厉声道,“独角兽们喜欢女性的抚摸,来姑娘们,放松一些,小心地接近它……一个个来,排好队。”
姑娘们都因为触摸到了它而欣喜若狂,独角兽半闭上眼睛,温顺地享受这女孩子的双手轻轻抚过它的背脊,但是当我靠近时它突然警惕地睁开眼睛打了个响鼻。
“你身上是不是有男朋友的东西?把它摘下来,成年的独角兽对男性气息非常敏感警惕。”格拉普兰教授见怪不怪地说,“没关系,它不会攻击你的。”
“围巾。”赫敏在我身后提醒我,“你的围巾,艾莉丝。”
“你们在专心听讲吗?”格拉普兰教授冲着后面的男生喊道,格兰芬多的男生们在看斯莱特林手上的什么东西,我赶紧把德拉科之前套在我脖子上、斯莱特林图案的围巾给摘了下来,觉得自己的脸烧得已经不需要用它取暖了。
姑娘们都对这节课非常满意,佩蒂尔甚至说她希望以后一直由格拉普兰教授来为我们上课,毕竟“保护神奇动物”的别称从来都不是“试试看这个怪兽吃不吃你的手指”。事实上除了哈利他们几个和海格关系比较好的学生,即使是格兰芬多基本上都赞同这个看法——大家受够了之前那些性情暴躁喜好互相攻击的炸尾螺,并且实在想不出来它们有什么保护价值,而海格也并没有对它们有什么了解。
“所以到底出什么事了?”我问德拉科,他看着哈利他们怒气冲冲的表情简直要高兴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如果他有尾巴的话),我伸手捅了捅他,准备把放在书包里的围巾物归原主。
“预言家日报终于为驱逐不合格教师做出来它应有的贡献。”他把我手里的围巾拿了过去,又囫囵地套在了我的脖子上,“混血巨人……我原来以为他只是小时候喝了一瓶生骨灵,现在想想,比他骨架子还大的估计只有龙了——学生家长们才不会答应有巨人血统的傻大个教他们的孩子,他万一哪天发起狂来吃人怎么办?谁知道呢……想想就好笑。”
“混血巨人?什么混血巨人?”我问德拉科,看着哈利三人组以及赫敏并没有打算立刻回礼堂吃午饭,他们急匆匆地跑向了海格的小屋。那里和我们来上课的时候一样,小门关得紧紧的,床帘也全部拉上,他们在那里一直敲门,但海格一直都没有出来。
“我的报纸给波特了。”德拉科笑眯眯地和我一起看向海格的小屋,“预言家日报的记者发现了他的血统真相——甚至不是一个纯血的人,哈!”
我必须承认这节课是我上过的最好的、最有收获的保护神奇动物课,格拉普兰教授知道自己想教我们什么,而不是自己也一头雾水地让我们“看着办”或者“随便试试”。但是我并没有因为海格被揭露有一半巨人血统而感到高兴,尤其是听到德拉科说到“纯血的人”时,我下意识地挣脱开了他牵着我的手,他的语气让我觉得有点不舒服。
“晚上再见。”我庆幸这个时候我们已经进了礼堂,这个举动显得比较自然。我把脖子上斯莱特林的围巾脱下来递给他,嘟哝道:“午安。”
这篇报道果然出自丽塔·斯基特之手,赫敏把报纸递给我看的时候恨得牙痒痒。我从哈利他们几个人的交谈中惊讶地得知,他们也是圣诞节舞会那天才偶然(罗恩·韦斯莱强调他们不是故意听到的)听到了海格和别人说起这件事,紧接着丽塔·斯基特就知道了。
一周过去,海格就像从学校里消失了一样。哈利他们没有放弃,依然还在讨论这件事。
“我们确定当时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这天我回到休息室就听见他们坐在那里,讨论并没有避讳其他人,哈利的声音还挺大,“而且那个女人不是被邓布利多禁止进入霍格沃茨了吗?”
“她一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办法——说不定是违法的,如果我们能找到证据就能叫她倒霉。”布莱克歪了歪脑袋,“不过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先把精力集中在你的金蛋上。”
“什么?你到现在还是一点思路都没有吗——那你刚刚还说你周末要去霍格莫德!”赫敏大声说,“哈利,现在已经是一月中旬了!你——”
“我,我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琢磨出来了。”我坐到赫敏身边时听见哈利底气不足地说,“我需要点放松。”
“真的吗?”赫敏显得非常开心,“那太好了!”
哈利看起来松了一口气,他丢给我一包他们刚刚已经吃了一半的浆果跳跳糖。圣诞节舞会之后他对我的态度变了很多,我不知道如何准确的描述这种变化,他显得随意了不少——至少不会总是去压自己的头发了,会和我开几个小玩笑,分给我他们的零食。我很高兴,因为他之前的态度总让我觉得紧张,即使我觉得他并不是爸爸嘴里“傲慢自大而无礼的波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但是现在我们看起来像是普通朋友了,我就不用总是去想着去保持刻意我们之间的距离。
赫敏倒是有一天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她应该想问很久了),问我“是不是和马尔福在一起了”。看我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她又赶紧解释她并不想对此发表什么意见,毕竟我和德拉科关系不错她一直都知道,她只是猜到了圣诞节舞会我和德拉科在一起。
“呃,其实我不知道怎么才算在一起。”我诚实地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相处——你知道的,我和他小时候就认识。”
赫敏好像也被我的问题难住了,她想了想,自己的脸却先红了起来:“能称为情侣的话——比如……亲吻?”
“没有。”我好奇地反问她,“你和克鲁姆亲过吗?”
她的脸彻彻底底红透了,单方面结束了这个话题。
一月飞雪的霍格莫德村,三把扫帚永远是最受学生欢迎的地方——哪怕是塞满了新品糖果的蜂蜜公爵也不如此时一杯简简单单冒热气的黄油啤酒受人欢迎。所以我就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来帕笛芙夫人茶馆,这里又挤又小还塞满了隔着两个茶杯接吻的情侣,叫人看也不好不看又不知道该把视线往哪里放。德拉科显然也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我们在那里喝了半杯咖啡(甜得发腻,毫无口感可言)就结账离开了,我想去文人居羽毛笔店给他买一只羽毛笔,因为他说我圣诞节送给他的魔药书“无疑是因为发脾气而完全不走心乱选的玩意儿”。
我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羽毛笔?”他干脆利落地否决了我的提案,“我用不着那个东西,我有几抽屉样式不同的羽毛笔。”
“要找一样我能承担、你还需要的东西,听起来比熬福灵剂都难。”我小声抱怨道,“马尔福家的少爷什么都有,我又能送什么呢?”
“我不管。”他脾气很坏地说,“你已经欠了我半支舞了,不能再欠我圣诞礼物——得送一个我满意的。”
但是要让他满意真是太难了,我们把霍格莫德村转了一圈,还差点撞上了对着丽塔·斯基特大喊大叫的哈利三人组和赫敏,还看见了被一群妖精缠住的卢多·巴格曼。德拉科算是把每一家店都给挑剔了一遍,从风雅牌巫师店“品味完全退步”的新装到蜂蜜公爵“换汤不换药味道越来越难吃”的糖果,他甚至连邮局里的猫头鹰都嫌弃了一遍(明明也不能买),说人家羽毛不够亮。
“那我不知道送你什么了。”我惆怅地看着夕阳下的尖叫棚屋,“我去那里拔几根草当你的圣诞节礼物怎么样?反正你什么都不喜欢。
”
“我当然有喜欢的东西了。”他拖长声调说。
我站在路边想了好一会儿,看着雪一点点落到他的铂金色的头发上,今天的雪不大,但是在室外站久了衣服还是会被融化的水珠洇湿。霍格莫德村的各种小店被霍格沃茨还有其他两个学校来的学生们挤得满满当当,街上人却不多,尖叫棚屋边更是人迹罕至。
“你把头低一点。”我嘟哝道,然后在他低头的瞬间踮脚飞快地用嘴唇蹭了蹭他的嘴角,“这个行吗?”
“不行也没别的了!”我嚷嚷道,觉得自己的脸已经通红,转身就想跑。“不许笑——笑了这就是最后一个圣诞节礼物!”
“这个还行。”他苍白的脸上因为夕阳西下也染上了一层余晖,舔了舔嘴唇笑起来,“你只欠我半支舞了。”
揽星河
总计2.2w+
点梗
民国背景 可当无cp观看
是个悲伤的故事 慎入
其实是96line的友情岁月
再次感谢Don't forget to 的绘画 是这个故事灵感的来源
文中时间线严格按照近代史
包括重要事件也是史实
可能会有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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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鲁迅《墓碣文》...
总计2.2w+
点梗
民国背景 可当无cp观看
是个悲伤的故事 慎入
其实是96line的友情岁月
再次感谢Don't forget to 的绘画 是这个故事灵感的来源
文中时间线严格按照近代史
包括重要事件也是史实
可能会有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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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鲁迅《墓碣文》
1.
“杨宇珍。”台上先生喊她。
“今日可是又来晚了。看看借口作何?”
教室里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杨宇珍还未在友人身旁坐下便被冰锥似的目光刺的头皮生麻。她也不怯,该是知道胡先生最爱抓她的小辫子。可惜,她前日绞了长发,只作齐耳了。王希圣无奈瞥眼过来,她龇起白花花的牙,将手上油纸包往他怀里一扔,潇洒自如掸了掸青蓝色的衣。
“先生。今日实在是巧。我赶来上课,本是不会晚。可路过肉市,便想起王希圣他昨日说没有盆儿糕他写不出东西。我呢,心是好的。转头就去了小食摊子,大娘麻利,我拿上就走了。没料,却碰上件奇事儿。”
她见胡先生饶有兴致瞧着她,顿时眉飞色舞越发起劲儿。
“一个扮作良家的女人在肉市卖炒肝儿,好好做着生意呢。可就有那不长眼也不长脑的男人舔着脸去打扰人家,说什么想她了。女人惹红了脸,眼都不抬,摆明了懒得理。那狗可好,直接吠了。腌臢话张口就来,‘你不过就是个暗门子!’——”
杨宇珍说话向来惟妙惟肖,就连那下流劲也学了个十成八。教室里开始渐生窸窣之语,甚至有男学生对着杨宇珍瞪视。胡先生见躁动不停,清了清嗓,“行了,还演起来了,快些把要紧事说完。”
杨宇珍狡黠一笑,语速倒是快了不少,“女人就直接啐了他一口。我恨不得拍手叫好。谁知那狗竟然发疯,作势要打。我岂能坐视不管。就顺势一脚踢了上去,软趴趴一条狗连我省着劲都敌不过,倒在肉铺旁的污秽里。我还以为他还会生事,扬了扬拳,他竟灰溜溜不作声就跑了。合该明白,这类狗是欺软怕硬的。”
暗议之声越发大了,有人当堂就质询起来。“那女人本就是做娼,自甘下贱。你是燕大的学生,竟帮着这种人,还晚了胡先生的课。实在不是我辈应行之事!”
杨宇珍一个白眼翻上了天,姜云升却坐在王希圣左边直接笑出了声。
胡先生微微笑了,“杨宇珍,有同学对你提出了质疑,你作何解?”
杨宇珍不慌不忙,用手拨了下自己齐耳的发尾,笑得肆意,“先生,您课上可是说过,‘女子当自立’。我瞧人做娼,也本是世道所迫。如今有了新路,想从火里跳出来,为何不帮?先生还说过,‘青年人心怀国家,也应心怀普众’,我看这位同学按时上课想学先生肚里有墨水,谁知还不如我,张口就能窥见肚肠,竟是营养不良。燕大学生不更该是先生口里的为生民请命之人吗?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同学,你连思想都在囹圄之中,还有资格谈什么三六九等吗。可知,大清已经亡了!孙先生的三民主义,你喂狗了?!”
话语如匕。搅得课堂不得安宁。
杨宇珍说完,哧了一声,裙尾一掀不管不顾坐下了。
胡先生扯着嗓子喊,“安静!安静!听我说!”他隔着众人,气得想伸指好好点点杨宇珍的脑袋。
杨宇珍缩了缩脖子,但安分不了一秒,抬肘撞了撞王希圣。挤眉弄眼。
王希圣被她不知分寸地这么一撞,差点儿跌下椅子。还好姜云升眼急手快,握住了他的胳膊。接着冷冷看了眼杨宇珍低声说,“你能不能好好的?”
杨宇珍不以为意撇了下嘴,低声回,“王希圣都没怪我,你倒是喜欢越俎代庖。”
王希圣眼看这两人就要在课堂上你一言我一语讽刺起对方来了,不禁头痛,连忙伸手拍了拍两人胳膊,“行了行了,没事没事。听课好吧。”
姜云升冷冷哼笑了一声,惹得杨宇珍怒瞪一眼。不过还是安静下来听胡先生的教诲了。
三人是同届的燕大学生,皆是顶顶有个性、才华满身的风云人物。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恃才傲物、狷狂得不可一世是他们的通病。笔为喉舌,在三人还未成至交好友时,就领教过彼此的刻薄。
那时刚进学,不同先生的课上,常出现三人不带脏字的针锋相对。无外乎是对中学西体、亦或是时弊政见的各执一词,思想的火花烧得热烈,引得三人虽对彼此看不过眼,也不得不承认是个好对手。到底,眼界颇高的他们是欣赏对方的。
1918年11月,北京学界举行游街大会,教育总长还特意安排在天安门附近搭建一座高台,以供检阅与演讲之用。蔡校向教育部请求延课,并借来那高台,让教授们公开演讲,那时燕大还不叫燕京大学,而是汇文大学。
是时,学生之中爱国之情越发高涨,解放的思想越发锋利。大钊先生作下预言:试看,将来的环球必是赤旗的世界。
杨宇珍是将将考上汇文大学的学生。学校没钱,破旧得很,她便在北平胡同巷子里租了一间阁楼。冬冷夏热,算得上劳其筋骨。
因为家境不好,她从小就为了吃食挣扎。但她不会自怨自艾,即使瘦小像个小乞丐,也会笑着睁着双大眼睛对好心接济她的大爷大娘礼礼貌貌道谢。当然,摸爬滚打在阴沟巷尾,也会有软弱哭泣的时候,可生活带来的不止是苦难,还教会她坚强教会她使用拳头教会她反抗和不屈。命运对她实在不算刻薄,暗巷里的一次斗殴,因她身手矫健不落下风竟被一个旁观的武馆师傅捡了回去,收作徒弟。自此,吃得饱穿得暖,还习得一身的好武艺,独独不像个被时代驯化的姑娘。
武馆附近有个学堂,她是个乖觉的,学会了偷懒,不好好习武,反而躲在学堂窗下听先生讲课,讲之乎者也,也讲世道变迁。后来被师傅逮住了一回,竟也没罚她,而是替她交了费,让她上学去了。
师傅挥了挥拳头,威胁她,杨宇珍!虽学费不贵,但你要是不给老子学个子丑寅卯出来,老子就将你逐出师门!
她点头哈腰,连忙答应下来。
岂会不珍惜,这可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机会。杨宇珍聪明,先生不管教什么,她都能举一反三,逐渐变成了个不仅会用拳头还更会用嘴皮子的泼辣子。
一路顺风顺水,十几岁的丫头片子就这么考上了汇文大学。学费不贵,就是没有住宿,她师傅怜她要跑半个北平,索性给了钱让她去学校附近租了房。
好家伙,一栋房子里住了十几户。房东太太是个精明人,阁楼全腾出来当单间租了。她和王希圣,就是住上下楼的。
王希圣是没想到,自己楼上居然住了个这样的姑娘。他不是北平人,是从外地来上学的。好人家出身,有个曾是秀才的父亲,从小就教他读诗书,明事理。
可是,世道变得太快,以往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早就不再受推崇,反而成了糟粕。他骨子里叛逆,偏不听父亲说的那些迂腐之言,见了太多荒唐可笑的人吃人,又读了陈独秀先生、鲁迅先生那些警世之语,于是决心要北上求学。父亲气急竟动了家法,他也执拗,不顾阻拦,伤没好全就带着母亲给的些许钱财离了家。
雀儿离了家,怎会不受风吹雨打。路上被人骗了个底朝天,让一颗善心的他觉得齿冷。好容易来了北平,就生起高热。好在母亲在他衣物里缝了张银票,才能将将安身。一时愤世嫉俗,挥笔作文,满纸的慨叹。
阁楼冬天的时候格外冷,他从学校回来,裹着厚厚的被子,边咳边给人抄书,贴补家用。本就头昏脑胀,一腔郁结。结果楼上可倒好,夜幕一降,就听得隆隆作响,跟打雷似的。他对自己说,不要生气,应做个大度之人。毕竟宰相肚里能撑船。半小时过去了,他满头冷汗,脑子里像被刀子刮过,疼得很,心想,去他娘的大度,古人还说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于是哐的一声推了门,气势汹汹往楼上走。
下手敲门的时候,好教养还是让他克制地轻叩。
门一下就开了。是个长发及腰、眉眼漂亮又锋利的姑娘。王希圣一时愣住了,打好的腹稿突然说不出口,毕竟他和女子计较作何。
杨宇珍见这也是十几岁的少年眉清目秀脸色惨白,奇奇怪怪还裹着被子,不像个找不痛快的,本来的刻薄话就也吞进肚里。
她大咧咧手一撑,问,“什么事?”
王希圣顿了顿,礼貌地开口,“我住你楼下。”就闭了嘴。
杨宇珍皱了眉,等了半天竟没有下文,不耐烦了,“嗯。所以呢?”
“所以,请你克制一下,虽然不知道你在楼上是干什么,但不影响他人是最起码的处世之道。”王希圣顶着个面无表情的脸,出口讽刺。实在是病痛磨人,他一改一贯的作风搁这儿使劲儿怼。
杨宇珍突然讪讪,才明白过来,自己练武动静着实不小。往常都在院子里,搬来阁楼没多久也没注意到这回事。还好遇见个算是讲道理的人,没破口大骂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她不好意思地双手合十,“实在抱歉。我没想到这回事。打扰了你真是对不起。”
王希圣见她道歉爽快的不行,有些愣怔。他向来嘴硬心软,不会抓着不放,“行吧。下次别这样就行。”说完就要转身走。
杨宇珍却出乎他意料伸了手,握住他的胳膊,“哎。别走啊。”王希圣表情一阵扭曲,这姑娘的劲儿也忒大了吧。“你你...你...先松手!”
杨宇珍才反应过来,忙卸了劲。“我叫杨宇珍,你叫什么?”
王希圣突地黑了脸,这名字他可太熟了。不就是搁校报上和他唇枪舌剑的同学之一吗?
站定,没好气地开了口,“王希圣。久仰大名啊,杨宇珍。”
杨宇珍也噎住了。这可好,她居然欠人情欠给了对头!也是,先生们上课都是大课,乌泱泱一大片,谁能认出谁来?
两个人不欢而散。
但是杨宇珍自认自己从来是个知错就改的知识分子,校报上骂归骂,该道歉还是会道歉。她琢磨了半天,第二天在街市上买了点她顶爱吃的盆儿糕去了学校。放眼望去,在教室找了一大圈才看见王希圣单薄的身影伶仃地坐着。于是裙子一拎,大步朝他走了过去。一屁股坐了下来,把油纸包往王希圣怀里一塞。
“请你吃。”
王希圣半晌无言可对,把油纸包又塞了回去。硬邦邦回了句,“不用。你自己吃。”
眼见着上课了,两个人还在为了包吃食争嘴,也没注意有个人轻飘飘落在杨宇珍右边。
“我这不是不想欠你吗?”
“你欠我什么了?”
“你就收了吧。我们就算一笔勾销。”
“君子不受嗟来之食。”
突然有人轻笑了一声,惹得二人看了过去。是个五官姣好、浑身上下有点子仙风道骨意味的少年。他微微撩了撩眼皮,漫不经心开了口,“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俩搞得像是灵丹妙药似的。”
“关你何事?”
“关你何事?”
这个时候争嘴不停的俩人却是多了默契。少年笑得更夸张了,半捂着嘴身子向一边歪。伸了一截玉质的指点了点两人,“真他妈的有意思。”
还没等俩人反应,台上教经济学的先生就出了声,“姜云升,有何趣事,笑得这般癫狂,不如说出来众乐乐。”
杨宇珍和王希圣顿时愣住了。这是什么天注定的缘分,三个死对头竟在两天之内撞到一块儿了。
三个人的狼狈为奸就这么开了个头。学校教书的先生们也万万没料到,这三个各有千秋惹人喜爱的学生自从对手变队友,课堂就朝着不受控的局面奔去。
开了春,巴黎和会的事情渐渐在北平学生的讨论中占了多成。
杨宇珍趴在桌子上瞅着正在写稿的王希圣,嘴里念念有词,“蔡先生前几天对没参加提灯游会的学生做了惩戒哎。”
王希圣没理她,眼睛都不瞟,只专心在一个句子上琢磨,顺便伸手向旁边敞着口的盆儿糕探去。杨宇珍见他不理睬,来了气,猛拍了下桌,吓得王希圣抖了抖。
“你别好端端发疯。”
姜云升坐在旁边抽叶子烟,瞥了眼,戏谑地开了口,“你要是再不理她,盆儿糕就别想吃了。”
王希圣停了笔,无奈叹气。“我知道这件事。你是想说什么?”
杨宇珍却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总觉得事情不会像蔡先生期望的那样发展。”
只有三人的教室一时静默了。姜云升挟在手中的叶子烟升起袅袅的白雾,模糊了他的眉眼。
“你说得对。”姜云升突然开了口,“积弱难返,难得所愿。”
王希圣见俩人眉宇之间颇有些刺人的冷意,顿了顿,温和笑了,拿了片盆儿糕塞进杨宇珍嘴里,“正是因为积弱难返,才有必要开民智掀学潮。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杨宇珍慢慢嚼了吞下,扬了扬眉,转移了话头,“哎,姜云升。你这么笃定,是算出来的吗?”
姜云升哧了一声,“杨宇珍,你好好的。陈先生说的破除封建迷信你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杨宇珍噎了噎,嘟囔了句,“不是你说你是个道士吗?”
“我还说我是少爷呢。也没看你对我有多尊重。”姜云升起了身往外走。
“你去哪?”杨宇珍问。
姜云升摆了摆手,“我家老头子找我。”
姜云升的爹是个滇省出身的土匪头子,靠着枪把闯了条路。在娶姜云升他妈之前就有老婆孩子,但是男人,向来贪心。有权有钱之后,就惦记上了年轻貌美又会吟诗作对的小姐。于是看上了姜云升他娘——留过洋的身姿绰约的银行家女儿。婚姻成了交易,见过大不列颠自由和浪漫的女人怎么会心甘情愿跟个没知识又古板的人过一辈子,更何况男人还有个长子。所以,等到生下姜云升就登报声明与男人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了。
是以姜云升从懂事起,就知道他以为的自个儿妈是个后妈。又因为从小体弱,他爹怕他养不活,听了滇省一个有名的老道的话,说是如果想让这个儿子长命百岁,需得送进道观,免了俗世因缘才能得偿所愿。
他老子也真信了,狠狠心把孩子给了老道。老道说这孩子命格和滇省相冲,转手又带他去了东北。
也不是没怨过他爹,只是姜云升认识了一帮师兄弟皆是东北汉子,别看穿着道袍像是飘飘仙人,其实骨子里全是梁山那挂的。天天领着他听道长讲话,学功课,就也想不起要怨了。等长到十来岁,道长手指一掐,叹了口气,对姜云升说,世道要乱了,覆巢之下无完卵。你得入世,学些更重要的。
他挥别了师傅,他老子让他回滇省,或者是去军校。他偏不,因为道长早早让他跟着先生上课,于是他轻轻松松就考上了汇文大学。他老子虽在电报上骂他骂得狗血淋头,也还是没忘了给他寄银票。到底少年心气,他也才十几岁,觉得命运待他不公,被亲妈抛下,又被亲老子扔给道观,终于想通后,道长又将他踢出门叫他入世。姜云升心里苦,所以讲话做事都带刺,更别说写文章。
和杨宇珍、王希圣成为朋友是姜云升没算到的事情。卦象只说,他此行会吉,也不知吉在哪儿。
一开始三人彼此看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倒是提灯游会的那天太凑巧。
三人本不是一路的,身旁都是泛泛之交的同学。大家振臂疾呼,想为民为国出份力。可天公不作美,先只是绵绵滴了几滴丝涟似的雨,结果淅沥着连成网。春寒未过,引得人发颤。
杨宇珍的女同学见此准备回返,她却固执,不拿这雨当回事。女同学跺跺脚,塞了把伞给她就走了。杨宇珍咧嘴笑,仰头看了看北平青灰色的天,有密密麻麻的水珠子往她脸上滚。她无端忆起自己还在巷尾滚打的时候,也总是差不多的天气,她常常浑身是伤,肚子空空。当时她想,如果有口热饭就好了。而现今呢,她已经是个大学生了。先生说穷则顾己身,达则怀天下。她竟也有机会可以怀天下。多让人开心。
她不再多想,而是拿着伞向前走,将手里的传单递给路过匆匆的人。眼角眉梢透着勃勃生机。
有人回校了,有人还在继续。
杨宇珍余光里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瞧,嚯,正是隔着一条街的距离的王希圣和姜云升。王希圣穿着长袍,时不时还握着拳头咳,姜云升呢,一身制作精良的大衣也沾了好些雨渍。杨宇珍心里莫名生出快乐来,仿佛这理想之路不止她一人走,居然碰上了两个志同道合者。
怎能不欣喜。
她惯是个不会隐藏情绪的人,想了想,把伞撑了起来,拎起裙子跑上前,一把勾住了两人。
王希圣吓得手一抖,差点儿将传单全丢在脚下的泥水里,而姜云升一句骂娘的话脱口而出。
二人偏头一看,映入眼帘的就是杨宇珍明艳的笑,像是雨后晴空。她编成两条长长的麻花辫上还湿漉漉染着水,她却高高撑了伞在两人头顶。
“一起走吧。”她雀跃地说。
一笼急烟雨,一座北平城,一丛沉沉云,一行同路人。
他们借了彼此半边伞,也留了彼此半肩雨痕。
“走。请你们看戏。”姜云升站在屋檐下,突地开口。
王希圣有些愣怔,看着连绵不绝的水流从檐边下落,“传单不发了?”他问。
杨宇珍正在使劲拍自己的裙摆,低头看沾了泥印的白袜,却不妨碍她调笑,“王希圣别这么死板,姜云升都说请了,这个便宜必须占!”
说完又凑在姜云升旁边,眨巴了眼睛问,“哪出戏?”
姜云升顿时气笑了,“请你看还挑?”
杨宇珍却得瑟,“我以前蹲在人家戏班子门口,该听的都听了,挑一点怎么了。”
王希圣无语,“你可消停会儿吧。”
三人斗着嘴,往梨园走。王希圣擎着伞走中间,时不时被杨宇珍打上几巴掌也只是好脾气地叹气。姜云升却不示弱,非要惹得杨宇珍吱哇乱叫,上手要惩治他,才作罢。末了来一句,杨宇珍你能像个女学生吗?
酒香不怕巷子深,戏唱的好也是。隔着老远就有婉转莺啼般的隐绰调子往耳朵里钻,仔细听还有那嘎吱作响的京胡、隆冬呛的板鼓、清脆悦耳的镲子等等等等,一齐奏了,不显糟乱而是凄美。三人还没掀了帘进去,就已经听得入神。
唱得是牡丹亭。
青衣一拂袖,一转眼,皆是撩人心醉的风情万种。
杨宇珍听着听着眼眶就可怜见的红了一圈。王希圣偷摸着拿桌子上摆的果子,结果一抬眼就看见杨宇珍欲哭的模样,不知所措起来。
“哎。你别哭啊。”他不善安慰,干巴巴地劝。
姜云升听见偏头瞧了眼杨宇珍,见那平日里总是燃着火的凌动眸子染了清愁,显得越发黑白分明的楚楚可怜,不禁顿了顿,将桌上的甜果子向杨宇珍推了推。嘴上却不软,“我请你看戏可不是为了看你演。”
杨宇珍还在那青衣的悲惨爱情里走不出呢,偏生被这句话气得来不及再难过了,狠狠瞪了姜云升一眼。
三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说起了小话。
王希圣不禁感叹,“旧文化也不全是糟粕,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姜云升嗤笑了声,“陈先生岂不知道,不过是已到了紧要关头,调和折中哪里可行。屋子太暗须得开窗,大家不会允,可若是主张拆掉屋顶,只怕——”
“——才能开窗。”
“——才愿开窗。”
三人相视,姜云升略带笑意抽了口烟,杨宇珍露出了虎牙看向台上,王希圣也边剥橘子边轻轻扬了下嘴角。
实在默契。
2.
1919年5月2日,巴黎和会外交失败的消息传至北平。一时群情激愤,难掩愤忾。
蔡元培校长思考再三,将傅斯年、罗家伦等学生代表请至家中,告知此事。
由此,原本计划在五月七日进行的国耻日游行提前三日爆发,五四运动成为新时代的序章。
学生簇拥着走上北平街头,举着横幅,拿着传单,呐喊着这个时代最悲哀也最壮烈的诉求——“誓死力争,还我青岛”。
五四的风雷从燕京大学发出,青年人热血沸腾摩拳擦掌,将那些屈辱不平诉诸于实践,我即风雷,我即火光。
而当警棍拳脚向他们袭来,手无寸铁的学生却无力反抗。被迫砸出满头的血痕和青紫交错的伤。横幅标语落了满地,践踏出无数的灰印。正如鲁迅先生在孔乙己中所写,哀其不幸恨其不争。可贪安稳就没有自由,要自由就要历些危险。只有这两条路。
青年学生还有没被打碎的骨头,怎么肯被束缚,不惧威胁和殴打,而是在鲜血中疾呼。
同胞!醒来!
同胞!快醒来!
三人也自会是这同路人中的一个。浪潮袭来,少数人踏出第一步,为的是让更多的人一起走。此时尚且谈不上什么信仰、什么派别,只有对山河不复的悲哀和痛悔。
那些狰狞的面目向他们扑来的霎那,三人没有一人后退。
杨宇珍是见不得朋友被人毒打被人伤害的,她拦在两人之前。谁让这两位好友皆是体弱多病空有个头的,而她却偏生了一副好身手呢。
姜云升和王希圣来不及做反应,就眼睁睁瞧着杨宇珍利落地一个悬身,踢掉了男人手里的武器。也不停歇,她好似身经百战,拆挡回防,凌厉似刀。
但没料到她那漂亮的长辫子成了最大的妨害。有人涌了上来,伸手狠狠揪住杨宇珍的黑发。她一时不察竟被拖倒向前。眼见警棍就要落在她其实单薄的背上,姜云升一个激灵狠狠踢了过去,王希圣被吓出冷汗,扑上前去用手紧紧抓住另一人的胳膊。
最后的结果,却是三人都进了监狱。
王希圣的手指甲被硬生生扳断了三根,姜云升狼狈地伤了腿,而杨宇珍在暗无天光的牢里恶狠狠吐出口里的血。
三人都不复以往的潇洒,颇为难堪。好在看不清,只能望见彼此亮晶晶的眼。杨宇珍无端笑起来,肆意极了。
姜云升呵了一声,骂了句操他妈的。
王希圣也忍不住摇了摇头,跟着骂,他大爷的。
“你说,为什么骂人要用妈、娘来代替?”杨宇珍问。
“......可能因为从古至今都这么骂吧。”
“怎么说?”
“战国策里写,齐威王不把周烈王放在眼里,说了句尔母婢也。”
姜云升笑了,“哈。你妈是下等人。”
王希圣也带了点笑意,“然后就衍生出了很多种。逐渐就没了本意,不过是语气词。”
杨宇珍闷闷地开口,“那还是他大爷的好听些。”
旁边的牢房里有断续的抽噎。可他们仨可好,竟就着骂人的话讨论起来源了。
蔡元培校长在他们被捕后,连续奔波了两日,终于不负有心人,警察厅释放了被捕学生。而蔡校长也在各种反对势力的压迫下发表了辞职声明。
教育部还未批准,蔡校长便遽然离京南下,只觉倦矣,留了一纸话予燕大师生。北平的风潮却并未因他的离开而止息,反而引发了一场更大规模的挽留蔡校长运动。蔡校长无奈复职。
他告诫学生,不可常为救国运动而牺牲,当应学术救国。
杨宇珍出狱后,就去把辫子绞了,齐耳,姜云升嫌弃地别过脸不愿看她。王希圣也无奈,但在杨宇珍的眼神威胁下屈服了,违心说了句挺好看的。不过杨宇珍其实也不在意,容貌于她仅是锦上添花。
三人在梨园里听戏,野猪林,唱那逼上梁山的林冲。杨宇珍很是陶醉地边打拍子边晃着脑袋,姜云升微微眯着眼,嘴里跟着哼,也不在意着不着调。王希圣却听进了句“问苍天万里关山何日返”,有些怔然。
他突生出写些什么的冲动,从长袍里翻出张纸,又拿了姜云升划过的一节火柴缩在椅子上就这么写了起来。
杨宇珍来了精神,不听了,也没打扰他,只凑近了看。
“......那些腐朽难闻的对骸骨充满迷恋的‘过去的人’,愚民在千年的重山下被压垮的脊梁,富人肮脏的内里之外用血馒头垒砌的辉煌假象,还有终日畏葸不前的奴才、傀儡......”
“......中国怎能得救?如何得救?日月如何重光?靠那些苟活的理想乡吗?可知,没有一样实现......”
“......从来如此,那便是对么?......”
杨宇珍将那最后一句念出了口,突地握紧了拳头。
姜云升目光失焦,竟不知在望何处。他掐灭了烟,出了声,“校长是对的。五四他妈的不过是利用我们未泯的天良,却给不出这肮脏的社会一个答案。”
三人有些沉默。台上的戏子还在咿咿呀呀唱个不停,好似只有戏中情,忘了世间苦。
“我们去找吧。”
杨宇珍抬了眼。
“总有人能找到。”
三人踏上了各自的道路。正如他们不同的出身、不同的性格,他们也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杨宇珍深读了他们的经济学教授李大钊先生的文章,自觉找了到最好的那条路。资本让人竞相追逐,成为一切罪恶的源头。人民的痛苦在于被剥削,民智不开为的不过是一点点蝇头小利。她疯了似的,投了全身的气力去学俄语,只求多看些先进思想的文章和巨著。她加入了大钊先生在燕大组织的中国第一个马克思学说研讨会,成为彼时第一批具有共产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
王希圣则将自己关进房间,整宿整宿地写文章,他用笔做刀,像一个冷静的外科医生,用他独特的视角记录、解剖、割裂。然后以墨为针,将文字串联,写成一篇又一篇针砭时弊的著作,试图以文字鞭挞那些麻木的灵魂。鲁迅先生说,勇者举刀向强者。要将中国变成一个有声的中国,大胆地说话,勇敢地进行。他将此奉为圭臬,不惧任何权势,只不断地发声、发声、发声。
而姜云升选择了与两人更加不同的路,他拾起他老子丢给他的那把枪。从五四里得到的结论告诉他,只有枪、只有火炮、只有武器才是最尖锐最有效的命运钥匙。路长途远,若是连自己的命都护不住,谈何胸中浩气,谈何光复山河,谈何振兴中华。他点三柱清香,拜了祖师,转身踏进他老子口中的十里洋场。多少人带着面具,不知那之后藏的究竟是人是鬼,他又何惧。
三人不再形影不离,而是明白此路不孤,大胆去登他们的山。总会有一人的路是对的。他们坚信。
时间如逝水,他们十八岁了,是正当好的年华。这年的除夕,三人也没回家,也无处可去。索性凑在一起,过了团圆夜。
杨宇珍张罗着一起包顿饺子,姜云升不知从哪儿顺了瓶酒,王希圣则是在北平的街市上买了好些鞭炮。
三个人坐在一起,却不知说些什么了。彼此看着,突然笑出了声。姜云升拿了酒杯扬了扬,“新年,万象更新。”
王希圣接着说,“多喜乐。”
“长安宁。”杨宇珍也端起了杯。
多余的话尽在酒盅,喝下就算说了。
三人快要毕业,越发忙了。酒就着菜一杯一杯下了肚,有些恍然如梦。开始聊起各自的名字来。
“希圣,希圣。为什么要这么取?”杨宇珍醉眼朦胧看向眼尾薄红的王希圣。
他想了想,说,“大概是想我成为孔夫子那类人吧。”
姜云升却笑了,“确实。你不抽烟、无恶习,活得清心寡欲,是快要成圣了。”
“那你呢?姜云升?”杨宇珍接着问。
姜云升低眸许久才开口。
“借风而起,乘云直上。”
或许他老子也是希望他,青云直上三千尺,九天揽月舞鱼龙吧。
杨宇珍情绪低落起来,“那我为何有了这个名字。”
“宇珍。宇宙之珍宝。”王希圣拍了拍她,“是好名字。”
她没有说话。
姜云升见不得她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儿,站起了身,“走吧。去街上看看。”
北平的街上,竟连大年三十都热闹非凡。茶馆、饭铺、估衣摊、鸟市、小食摊子,应有尽有,还有好些卖艺人。兴旺得不行。
说书的、变戏法的、摔跤的、抖空竹的、翻筋斗的、戏猴的、还有那剃头拔牙......
三个人走在这片人间景里,顶着还未彻底清醒的脑袋,察觉出想家的情绪。可天下未平,何以齐家。
路过那香烟袅袅的护国寺,杨宇珍来了兴致,丢了两人在身后,进了庙。掏出点铜币,捐了香火,她也说不上信,毕竟马克思让人相信科学,凡事唯物。可能是酒劲上头,她竟去求了两签。
求给了姜云升和王希圣。
走出寺外,见这两人背对着寺门,看着人群,杨宇珍脚步轻快走了上去拍了拍两人肩膀。
三人继续往前走。
“姜云升你给我算算吧。”
“你不是刚求了签吗?”
“哪有给自己求的。”
姜云升无奈,掐指,嘴里念叨了些杨宇珍根本听不懂的话。
“好命。”
“说说。”
“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杨宇珍咧嘴笑了,“那你呢?”
“你自己不给自己求签,怎么,我自己的命就能算了?”
杨宇珍扬了扬眉,“我给你求的签,说是否极泰来,得偿所愿。怎么样?”
姜云升无奈,“我是道士,你在寺里求的签怎么可能准。”
“哎呀,你这人。没意思。”杨宇珍皱了皱鼻,凑到王希圣身边,“王希圣,你信吗?”
王希圣眼角微扬,“这会儿想起我了?”
“不太相信。干脆你就别说了。”王希圣嘴毒,直接让杨宇珍闭了嘴,“天演论读过吧。人定胜天,懂吗?无人敢断我的命,也无人配断我的命。”
杨宇珍无语地嘟了嘟嘴。
三人约好正月十五一起看花灯,就作了别。往家里走去了。
这年10月,燕大发生了件大事。蔡校长因为讲义费风潮被堵在办公室,寸步难行。五四埋下的祸根终是露了峥嵘。学生尝到了胜利的滋味,乐于用这种请愿的方式达成目的。却未曾想过,自己只是被利用的一份子,而失了纪律的校园也无自由可言。
蔡校长愤而辞职,离开了北平。
三人临近毕业,得知此事,颇为愤怒。国将不国,学生中居然有人为了点讲义费用煽动群体。不免灰心。
杨宇珍下了决心,跟随陈先生南下,去广州或是武汉。而姜云升也要离开北平,前往上海这个大染缸。王希圣想得是专职写作,未料却受蒋梦麟学长邀请,留校任教。
分别就在眼前。
姜云升邀了两人看那最后一场戏。仍然是牡丹亭。
这回他倒是大方,包了整场。桌上还摆了三只酒杯,一壶清酒,一碟花生,一盘盆儿糕。
听得这出戏,唱的是一点深情,三分浅土,半壁斜阳。
唱的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你看那朝飞暮卷,你看那云霞翠轩。连着雨丝风片,落在烟波画船。
可惜,可惜。你我三人只恨相逢太晚,相知太短。
忒看的这韶光贱。
杨宇珍将酒杯满上,豪迈举起。她性格洒脱,比起一般姑娘更是特别。王希圣却较之更为伤感,薄薄斜飞的眼角微红,也举起了杯。姜云升将那最后一口烟吐出,这两年渐渐磨出的波澜不惊也有了些许动容。
“叮”一声脆响,引得惆怅百结。
三人仰头,酒入愁肠,酿出月光。
杨宇珍抹了把嘴,龇嘴笑了,“他日江湖相逢,再当把酒言欢。咱们,就此别过。”
走之前,一起去了影楼着便装拍了张照。
在彩绘的虚假布景前,高脚花架上有一盆长春的花,软垂流苏的幔幕,假山假石假远景。
三人都不施脂粉,杨宇珍穿了身好看的白裙,王希圣则是青绸缎子长袍,姜云升更随意,脱了大衣,只翻起宽大的白袖,露出细瘦白皙的手腕。
端的是,少年裘马,屐履风流。
杨宇珍瞧瞧王希圣,替他拍了拍长袍,又瞅瞅姜云升,帮他整整衬衫的衣襟,自己捋了捋有些变长的发尾。她搂住两人的颈,笑得灿烂。
摄影师躲在红色的绒布后,扯着快门。高声喊,
看这里,来。一!二!三!
一阵强光闪过,永恒的少年少女,留在一张薄薄的黑白相片上。
3.
1927年4月12日,蒋介石集团在上海发动清党反共事件,国共第一次合作走向破裂的终局。
4月18日,南京国民政府成立。中国政治局势猛然改变,北伐战争应运而生应运而亡。南京政府与奉系军阀张作霖南北呼应,大肆屠杀共产党员和革命人士,全国各地处于白色恐怖之中。中共在武汉举行了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然而反共活动越发激烈,党组织陷入生死存亡的关头,部分党员被迫转为地下。
与此同时,身在北平的李大钊先生不幸被捕,在狱中倍受酷刑。4月28日,北平军阀政府下令绞杀李大钊先生在内的20位革命者。临刑前,大钊先生振臂高呼:“共产主义在中国必然得到光辉的胜利。”时年38岁。
“......大钊先生之死,实在令人悲痛。而在这种关头,竟仍有蝇营狗苟之辈为了所谓的权力抽刀刺向同胞。殊不知国将不国又谈何江山位子。......”
“......无神论者的死亡是何种模样。我虽不是共产主义者,可也期盼大钊先生去往的地方没有地狱、亦没有天堂。即使身躯腐烂却能开出鲜花,心脏也能饲养虫豸,眼眶填进细沙白骨被人践踏,但灵魂却不再是自己,是屋檐的雨、是墙角的蛛网、是天地、是万物、是大千世界的构成体。大钊先生作为共产主义者,本质上来说是不朽的。何必要那坟茔呢?宇宙洪荒,哪里不是大钊先生寄身处?......”
王希圣停了笔,办公室内只有他一人。近日来发生的种种,不免让他身心俱疲。他胸中燃着扑不灭的火,总想起守常先生的样貌,椭圆的脸,细细的眼睛和胡子,蓝布袍,黑马褂。闭眼还隐约看见绞首台。革命先驱者的鲜血,这5年来,他竟也看了不少,听惯了电刑,枪毙,斩决,暗杀,神经渐渐麻木,毫不吃惊,也无言说了。但蒋张行事,实属残暴。血流得过多了。
又想起自己那向来肆意的朋友杨宇珍,满心的焦灼。不知她现今是否安好,得知她追随的大钊先生牺牲,她又作何感想呢。
王希圣有些愣怔地看着自己染了墨的苍白指节,走起了神。办公室的门却被敲响了。
“王先生在吗?”
他回过神,“进。”
少年推门而入。是个戴着圆圆眼镜,看起来朴素的男学生。他有些腼腆地笑,将手中的油纸包放在王希圣的办公桌上。王希圣不禁感到无奈,这都是一个礼拜的第三次了。这个叫江奈生的学生,连着三天从北平的街市买了盆儿糕给他,也不知是为何。
他叹气,“你再这样,怕是有人要举报我有损师德了。”
江奈生却眨了眨眼,笑出一口白牙,“不过一包吃食而已。先生还是受的下的。”
他凑了近看王希圣,微微皱了眉,“你近日脸色实在不好,要多注意身体。”
王希圣哑然,这比他小了几岁的学生竟管起老师来了。他笑出了声,“你可是闲着没事做?”
江奈生摸了摸自己后脑,“怎么会。功课还是挺繁重的。”
“那你多嘴到我身上了?”王希圣怼他。
江奈生还没来得及回答,办公室的门又一次被推了开。一个身影莽莽撞撞闯了进来。
“先生!先生!”手里拿着报纸的少年风似的卷了过来。
他将报纸往桌上一拍,双手撑在上面,一双漂亮的眼灼灼地看向王希圣。姚皓月一连串的话脱口而出,“先生!你才写的这篇文章已经登了。我读了!我好喜欢!只觉得心口发烫,有说不出的愤慨。”
王希圣微微后撤,有些困惑。北平的报社不是不愿刊出写了大钊先生的文章吗?姚皓月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伸手拿起了桌上的报纸,却在刊头明晃晃写了燕京报。再看出刊人,竟落了江奈生的名款。他怔然。
少年意气,少年意气。
他抬眼看向江奈生,只见他温和地朝他笑,却不见峥嵘锋芒。可青年热血,终究还是从眼睛里流泻而出。
他有些想念他的好友们了。想起8年前,他们并肩走上街头,想起他们在牢里狼狈的相依。
桌上的盆儿糕,王希圣还是收下了。
都怪杨宇珍,他想。
还是给上海发了封电报。是给姜云升的。他们俩还没断了联系,只是姜云升的身份不再同以往,他也须小心。王希圣就没有直言,只说——
——云升近日是否安好。北平已是陷入一片恐慌,望你顾好自身。学生都很好,总让我忆起当年。不知你是否有她的消息,我忧心日甚。盼好。
“姜师。”有人给他开了车门。姜云升肩披着鸦青色的大衣,细瘦青白的玉枝似的指中松松挟着根还未点的烟。笔挺的裤附在他细直的腿上,踩了双军靴,腰间还别了把枪。
他淡漠地瞥了眼凑上来的人,没有客气,利落地钻进车厢内。
摸爬滚打5年,他在上海滩也经历了数不清的明枪暗箭、腥风血雨。好在还是站得住脚了,道上尊他一句“姜师”。军火的生意是不好做的,可他早早就心怀隐忧,总觉得时局会比如今更糟。没同他人说过,加上他老子的身份多少能给他贴些金、行些方便,索性在最鱼龙混杂的沪市暗自做了功夫。踏进这个染缸,姜云升才发觉当年燕大几年时光是可遇不可求。世间太苦,能觅得一隅理想乌托邦实在是太难。
“姜师,”坐在副驾驶的少年回头看他,脸上还有些青涩。但姜云升知道,这个叫刘彰的青年人并非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无害。他在码头亲眼目睹,少年笑着踩断了一个工人的脖颈。他轻轻抬了眼,目光漠然。
“老板请你去丽都。”
姜云升漫不经心点了下头。
姜云升其实厌烦这样的场合,这里一根擦粉的胳膊,那里一条擦粉的大腿,一股股醉醺死人的奇香。外面看这里是繁花似锦灯红酒绿,是温柔乡、销金窟。姜云升却看这玻璃灯塔花岗岩面,全是人血堆起来的污秽。他不由嗤笑自己,身在其中又何必装作不染。
“姜师来了!”男人站起身迎了上来。领着姜云升往一堆漂亮的舞女中间坐。他也不拒绝,似笑非笑,落在卡座里。
两个人你推我磨,不过是为了能从姜云升手上换一批货,便宜点就更好了。
丽都里一派靡靡,姜云升看那人拿起烟枪,不由心里冷笑。瞥了眼站在一旁的刘彰,念头忽地一转。须知,鸦片膏抽起来是要代价的,而姜云升并不介意换个合眼的合作伙伴。刘彰的眼神却并没落在他老板身上,看向远处一个方向。
姜云升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暗影交错,是个生的一副好皮囊的小少爷,正对着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笑得灿烂。女人背对着姜云升的视线,他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腰身盈盈一握,曲线却好看。两条白生生的长腿在叉开的旗袍里若隐若现。一头乌黑的长卷发,松松落在背后。他暗想,不错,挺好看。
女人不知和那小少爷说了什么,他脸上微微浮出了点委屈。她伸了手,纤细如玉,却用力拍了拍小少爷的肩。姜云升微微蹙了眉。
下一秒,女人转了身。眼尾微翘,双眼皮的皱褶里好像能盛下所有的月光。眉目清冷,微抿的唇却涂了勾人的红。
姜云升突然坐起了身。
一旁抽大烟的男人看了过来,见姜云升脸色莫名,顺着望了过去。然后颇有些心知肚明地笑了,“姜师眼光好啊。那是于贞。”
宇珍、于贞。
姜云升手中的烟烧尽了。
于贞颇为头疼,这位留过洋的小少爷沙一汀也是组织的人。但,她叹了口气。太小了,还傻。她无端想起自己两个好友,有些怀念智商在同一水平线上的合衬。她微微皱了眉,脑子里飞快过滤这些天来得到的讯息,试图从中提取出有用的来。不管怎样,对于现在存亡关头的组织来说,一切都可能是破局的关键。
台上还有人在唱着腻人的曲儿,她靠着一旁角落里的柱子有些乏。舞池里多的是男人拥着女伴,狎昵得恶心。有个不长眼的走到她跟前,故作姿态地伸了手,居高临下地试图邀她跳舞。于贞忍耐了自己心里给对方开瓢的冲动,笑得甜蜜。刚准备拒绝,一只冰雕的手出人意料地伸了过来,紧紧揽住于贞的腰,勾住柳枝般的身往怀里带。
于贞错愕地抬头,眼见就要忍不住动手,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瞳孔。
姜云升。
是姜云升。
两个人挨得近,舞池里多的是暧昧的调笑声。姜云升低头就能看见于贞乌黑的发松松地挽着,两瓣抹了口红的唇在光影下显得明艳。他沉声,“你胆子够大啊。这种局势还敢在上海待着。”
于贞悄摸着翻了个不着痕迹的白眼,让姜云升错愕的成熟的美里终于透出点熟悉的不羁,“你以为我想嘛。”
倏地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几年未见,他们身上都有了彼此未曾想过会有的样子。他仙风道骨黑白兼吃,淡漠的风流;她不再大咧疯癫,掩了一身的肆意妄为,换上冷清的诱人。姜云升以前刺她能不能像个姑娘的话,如今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男人走了过来,朝着姜云升笑,“这是......”
姜云升扬了扬眉,搂紧了于贞。于贞瞥了眼他,不觉好笑。作势凑了近,倚进他怀里,上挑的眼尾带出点媚,低喑的声音附在姜云升耳边,“姜师,了不得啊。”姜云升下意识想回话,偏头的刹那,她饱满的红唇像一瓣花轻轻从他下颚拂过。
两个人都愣住了。有些无措。
男人见俩人如此亲昵,哈哈笑起来,念叨了句春宵一刻值千金,就推了二人上了车。
即日,姜师觅得新欢的消息传遍了洋场。
“她在我这里,尚安。知你想发声不愿停,可时局紧张,一切小心为上。还有学生,不可放任自流,唯恐再现讲义费之事。——云升留”
王希圣得知于贞安好松了口气。明白姜云升的劝告,只是他也固执。三人如出一辙的固执,这条道不走到黑绝不会退步。
1929年因又一次的学潮事件,燕大师生竟有40余位被捕。后被屠戮。其中有几位甚至是王希圣的学生,实在痛楚。他写下质问,问这政府问这时命问这天黑。见同辈之死是远远比不得青年之死的悲伤的。少年人才恰恰萌了芽,懂了些道理,就被夺了性命成为这漫长历史中微不足道的一粒砂。
王希圣身体每况愈下,生起了大病。然而,祸不单行。就在他病的眼底青黑之时,因他的那篇文章又一次进了监狱。他早已做好了可能会为不屈服的讽刺付出生命代价的准备,因而他并不慌张也不狼狈。在众多师生的目睹之下,被带了走。
只没想到,他的学生竟然比他预想的还要愤怒。
他看见姚皓月赤红了眼冲上前,却被狠狠殴打,一声一声的闷响,让他心惊胆战。他高声喊道,若有不满尽管冲着他来,学生无辜。于是,他得偿所愿挨了一拳,血腥气从胃传至喉口。
江奈生紧紧跟着人群,王希圣看见他锁紧的眉,握成拳的手。他急急地跟王希圣说,我会想办法,先生。我会想办法。你不要怕。你不要怕。
王希圣突然想笑,他不曾怕过。只是这一片澄澄的赤子之心还是让他红了眼眶。
生何愁,死何哀呢。
唯有青年人的满腔热血才能为这暗无天光的神州照出一点亮来。
姜云升这月并没有收到王希圣的电报。心下不安,唯恐出什么差错,托了人去打听。得到的消息竟是不日处决。他后怕得生出一身冷汗,不再等待,没有细想,直接乘车北上。于贞得知此事抛下了还未稳定的情报站工作,提了箱子,别了枪就跟着姜云升一同去了。
交涉是艰难的。所幸两人皆是风里来火里去、刀尖上舞过棍棒的狠角色。姜云升几年前在北平埋下的暗桩终于没有辜负他的一番心血。枪杆子才是这个世道最大的道理。
王希圣从狱中出来时,已经瘦的皮包骨。颧骨突出,走路都显得蹒跚。他才24岁,就因折磨彻底坏了身子骨。冷冷不得,热热不得。于贞看他这幅模样,眼泪顺着就滴了下来。她亲昵地抚了抚他在病痛中蹙紧的眉头,掖了掖被子。转身走出了房间。
姜云升站在屋外看向灰蒙蒙的天际,抱着臂,烟雾弥漫。
不是不心痛,不是不想责怪他为何不好好顾好自己。
只是。他们三人一路走来,皆明白,他们所执的业虽不同,可都是谈命的勾当。唯有在彼此尚且安好时,珍惜这段偷来的时光。
姜云升和于贞一同走去了天桥,她准备为王希圣买些盆儿糕。看到落日慢慢地沉到山后去,于贞莫名其妙想到了当年王希圣爱吃咸鸭蛋,她呢,为了逗他,非要同他抢最后一颗。王希圣脾气好,不跟她争,说那你吃吧。她打了开,那咸鸭蛋的流心就和今天的落日差不多。
旧日的路,今日又走过。
于贞看到燕大池塘中新添了只天鹅,突然自言自语,“苏联那么冷,会有天鹅吗?”
“也许吧。”身边的姜云升这么说。
到了教师宿舍,两人发现王希圣其实根本不用于贞再帮着买盆儿糕了。
江奈生坐在床边,柜子上是一包熟悉的点心。他眉眼沉静,慢慢地剥橘子,用并不灵活的手,细心地撕白色的经络。王希圣确实喜欢把橘子扒干净,于贞恍惚中想。
事情处理完的第二天,两人就又乘上车,回沪了。来不及诉衷情,聊往事,谈如今。他们只是坐在屋子里,淡淡看着彼此的眉眼,一起抽了根烟。
时光啊,少年的肆意终究被掩进旧日的回忆里。
党组织的现况仍然不好,蒋的几次围追堵截,都让他们愈发艰难。于贞的情报站工作开展的缓慢,但好在还是有所收获。渐渐能够掌握蒋部队的意图。
那个留洋回来的沙一汀也在于贞受了一次重伤之后有了成长,不再依赖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岁的姐姐,而是越发沉稳起来。
姜云升的摊子越铺越大,上海盘根错节的势力,他多多少少都有点联系。看好的刘彰也果不其然,成了这十里洋场的一支新秀。
他们两人并没有过多的干涉对方,也不会问近日的安排打算、对未来所做的准备。只是彼此扶持,多行方便。
姜云升为于贞在他的势力网下留了口,供她使用。于贞也为了姜云升,挡过枪子儿,拔枪杀人。不过是惹了仇家,引来暗杀,多亏于贞敏锐,在千钧一发之际抽了腿间的枪,毫不犹豫按下扳机。
1931年9月18日,日军在东北打响了侵华的第一枪。
姜云升无法再安坐。他少时那些师兄弟们皆在东三省,放不下。他将上海的事情安排好,交给了于贞,托她看顾一段时间。他要将放不下的人带回来。
于贞肃着脸应下了。即使她分身乏术,即使她日夜担心。姜云升走上这条路的原因便是为了保护,保护自己、保护朋友、保护他能保护的。她无权阻拦,多年朋友的默契让她只能支持。
但万幸,姜云升只是受了点伤,性命无忧回来了。
于贞到他家交接工作的时候,忍不住调侃,“姜云升,你若是回不来,我都想好了,正好把你的东西拿来用。可不能便宜了别人。”
姜云升脸色惨白半倚在床头,“你不是给我求过签,说是否极泰来。忘了?更何况,我的东西到死都是我的,你想都别想。”
他顿了顿,“王希圣怎么样?东三省沦陷,北平怕是早晚的事了。”
于贞收了笑,有些疲惫地缩进椅子里,“他电报里都说好。谁知道他那副病歪歪的身子到底怎么样。”
两人安静地坐在房间里,没有再说话。仍由沉默围绕,求得一丝安心。
“姜云升,若我出事。你千万千万。”
“不要管我。”
“你想多了。你的路你自己走。我的路我也自己走。”
“谁都别管谁。”
1933年9月蒋发动第五次围剿。至1934年10月初,中央完全被动。蒋准备发起最后总攻,党的火苗摇摇欲坠,正是最危险的时刻。
那天姜云升和刘彰见完一面后,乘车回了家。他伸手揉了揉眉心,将领口扯了开。刚在沙发上躺下,神游了片刻,只听得后窗一声响。霎时,握枪上膛,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他一步一步不急不缓向卧房走去,可等他将门猛地推开,借着月光却看见了一张汗津津的脸。
于贞受伤了。
大腿中了枪伤。满是血,染了素色的旗袍全是红。漂亮纤细的腿上血肉模糊开了个洞。姜云升愣了愣,将人一把从地上抱起,放在床上。
于贞满脸的冷汗,苍白的吓人。眼睛却出奇的亮,像是有火在烧,烧的热烈、烧的炙烫。姜云升顶了顶腮,皱眉看她。转身从卧室的柜子里翻出绷带酒精。他蹲下身,擎住于贞的腿,细细看了看。于贞小口小口喘着气,“给我把匕首。”她说。
姜云升不赞同地皱眉,“先打麻药。”
“不用。”于贞坚决,“快点。”
姜云升叹了口气,从床头拿了把匕首,用打火机烧了刃尖。于贞没等他下手,就自己拿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姜云升的颈,没有细看一刀刺进伤口。她忍得艰难,只感受到冷硬的刃尖在肉里拨动,疼得她太阳穴拼命跳。用力把子弹挖了出来。
床单上已是染了深深浅浅的红。于贞额头上尽是冷汗,疼得有些虚脱,无力倚在姜云升的肩头。“消毒,你帮我。”她轻声在他耳边说。
姜云升看了看外翻的皮肉,拿着消毒水边涂边忍不住说教起她来,“于贞啊。你能不能像个女孩子啊?”
于贞有些恍惚,仿佛回到在燕大的日子。他也是这样说的。只是不同那时他的隐隐嫌弃,这句话里含着姜云升难以察觉的无奈和怜惜。她无端红了眼眶,好在还能借着伤说句痛。她忿忿,没有理姜云升,而是一口咬在他颈侧。
姜云升痛嘶了一声,伸手作势要敲于贞的脑壳,又瞥眼看见不忍直视的枪伤。他顿了顿,拍了拍于贞的发。拿了绷带一圈一圈缠了上去,于贞的腿很细很白,搁在他的掌心还有几不可查的微抖。
“你做什么任务我是不会管的。”姜云升将包扎好的腿放下,没有推开她,“但如果还有下次,别来找我。”
于贞闷闷回了个嗯。松了嘴。姜云升雪绸似的颈窝多了圈惹眼的牙印,微微渗了点粉色的血丝。于贞突觉心虚,轻轻舔了舔。
两人僵住了。
直到眼睛找到眼睛,有化了的薄薄春冰从眸中滴出。唇碰上了唇。鼻尖也厮磨在一起,是火星与火星的碰撞和交织,是仿佛行星抨击那样在爆炸声中发出的光。是势均力敌、是彼此角逐、是怜惜、是不舍,是一切未说出口的话,是一个人对一个人的眷恋。
一吻,一生。
“姜云升。从我离开这里开始,就当没有认识过我吧。”
“祝我好运。也祝你。”
“中央陷在包围圈里,据情报来看,广州的陈济棠是唯一一个可以破局的关键。他和蒋关系恶劣。如果可以说动他,以蒋妄图一石二鸟的理由请他放中央从粤北通过。死局就可破。”
于贞抬了眼,冷冽地锋芒从眉梢乍现,“唯一的问题是。情报,我们要送出去,送到中央。”
“我去。”沙一汀开了口。
于贞看了眼他,“都要去。我们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这是死局,也是我们的死局。各位,做好牺牲的准备了吗?”
“贞姐,”沙一汀跟在于贞身后,寸步不离,“为什么给我这条线路。咱俩换换呗。”
于贞头都没回,“行了。给你什么就去做好了。”
沙一汀突地伸手,拉住了于贞,“于贞!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不就是——”
于贞冷冷看着他,“——就是送死是吧。”
沙一汀红了眼,漂亮的男孩无一处不漂亮,玻璃珠做的眼里泛着水光,看得于贞忍不住微叹。她掰开沙一汀的指节,“可一定要有人走这条路。难道要让你去吗?或是张毅成?”
她忽地笑了,笑得像是一朵盛开的荼靡,艳极。“沙一汀。好好加油吧。你要成长的还有太多。组织需要更坚定更无畏更聪慧的你。”
说完,她伸手拍了拍沙一汀的肩,转身大步离开,穿着旗袍的身影此刻却多了年少时的意气风发。
还是那个肆意张扬的杨宇珍。
消息到底是送出去了。沙一汀流了满面的泪,不负所托,将这救命稻草从层层包围中递了出去。但这背后的代价,太过惨烈。有同志被当场击毙,更多的是被捕。情报的交易,当然不止他们,军统也有自己的路子。
可于贞算尽了机关。她聪慧又冷静,从来不会胆怯,从来不打无把握的仗,因此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她赢得漂亮、赢得精彩。即使,是为此付出生命。
沙一汀想起于贞在大钊先生死后说的话。她拿了瓶洋酒,一半自己干了,一半倒在地上。遥遥敬了月亮。
“先生。共产主义必将胜利。学生,铭记于心。”
于贞是炙烈的、是浪漫的。她为了理想生,也为了理想而死。有遗憾吗?可能吧。但她绝不后悔。她是不愿被捕的,皆因不想受那些刑。倒不是怕痛,而是怕自己是旁人的软肋。所以她没有犹豫,身中数枪后,纵身一跃,跳进了黄浦江。
若是能像她读的童话故事里化成泡沫就好了。她想。
该有多美呢。
姜云升知道这事,已经是第二天。他打翻了桌面上的酒,连手中的烟也挟不住落在了地上。话说不出口,只觉得灵魂都抽离了。关在房间里抽了一地的烟头,在出门时,才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态。只是脸色青白,像飘在空中的鬼。转身带了人去码头,招了所有的船夫,吩咐下去,捞。给他捞。
捞什么。他也没说。只披着大衣站在哪里,一动不动宛若一尊雕塑。
洋场传,姜师发了疯,不知要在江里找什么。没人敢去触他的霉头,都见过姜师发疯是谁都不会给面子的,说开枪崩了就崩了。
捞了两天两夜,船上都堆满了垃圾,也没捞出姜云升想要的。他才回过神,清醒了过来。疲累地挥手作了罢。
就这样吧。
他给王希圣发了封电报,只有寥寥四字。
“她已牺牲。”
王希圣得知的那天,像是突然被狐鬼吸了精气神。当晚就咳嗽不止,生起病来。他枯坐在桌前半宿,提笔只写了一行。多的就写不出了。
“1934年10月3日。我的挚友,离开了。是为了她追求的那个平等的未来。”
夜色浓浓,他浸在暗中没有开灯。想起于贞的笑。那么的明艳,那么的漂亮。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她忒大的手劲,想起一起去听的戏,想起那天她从背后勾住他的脖子、撑起的那把伞和淅淅沥沥的雨。
回忆成了刀匕,将人生生凌迟,空余一副记忆的骨架。
第二日,江奈生一如往常来找他,推门就看见他枯槁的面容。有些惊诧不安。他说不出任何解释。摆了摆手让江奈生暂且出去,他犹豫了会儿,放下手中的油纸包就离开了。
盆儿糕。盆儿糕。
王希圣终于掩面而泣。
去日难追。去日难追啊。
4.
1937年卢沟桥事变。日军全面侵华战争正式拉开序幕。中国艰难的八年抗战从此开始。全国上下、万众一心的联合终于将要到来。
北平沦陷。燕大、清华、南开三校联合,势要存文明之种,燃求学之光。有识之士辗转多地自北平到长沙,又因战火的绵延,终至昆明。那片红色的土地上,建起了中国近代最好的学校——西南联大。
姜云升给王希圣发的最后一封电报上笑说,“兜兜转转,没想到是你替我回了家。”
昆明的天气和北平相差太大,湿润温暖。王希圣反而不适应,生了场大病。江奈生也留校做了老师教历史。他见王希圣病的青白的颊边硬生生多出两团突兀的红,找了当地的阿婆,讨了碗辣椒水。
王希圣一碗下肚,喷嚏连着喷嚏,出尽了洋相。江奈生忍笑忍得艰难,却被王希圣瞪了一眼,憋了回去。
两人相偕已经过了五年之久了。很多话不必说就能意会对方的意思。只是这些年,王希圣大病小病总是不断,身子骨虚,江奈生时常害怕他哪天一病不起,所以总盯着人,生怕哪里冷了哪里热了。
1938年5月4日,西南联大正式授课了。这边雨水丰沛,他们搭建的茅草屋不禁淋,转眼就是一群落汤鸡。江奈担心王希圣不小心淋了雨会生病,索性找了梅校长,商量着把屋顶换了。没让王希圣知晓,他兀自一人把自己从小戴到大的一块长命锁拿去换了钱。
屋顶换成了铁皮的,每逢下雨,如雷贯耳。江奈生拿剩下的钱买了好几只鸡还有辆自行车,安安稳稳和王希圣在这片红土绿树中教书过生活。
彼时上海、南京、青岛沦陷,全中国陷入暗无天日的战争之中。
安静的日子没有过上几天,10月日军就打了过来。西南联大的师生们顶着炮火躲在山坡上上课,分秒必争。先生们扯着嗓子在背景轰轰的声音里将知识传递。不久,前线告急,老师无奈把自己的儿女送去前线参战。添置教材、修葺校区、补充物资,没有一处不要钱财。
而驻滇省的国军部队,竟开始对西南联大进行施压。政治总不是美好的,而是残酷、无情。很多先生开始改变对政府的态度,逐渐偏向赤色的旗帜。
学生也慢慢成长,有了各自的追求和偏向,正如当年的王希圣他们三人。他给学生们讲过共产、讲过大钊先生、讲过艰难的长征岁月、也讲了他的好友。学生们都是些调皮热闹的青年人,不像王希圣已经34岁了。他常看着这群孩子,仿佛是早晨初升的太阳。不免高兴。
40年的除夕,学生们央着要去王希圣家一起过。江奈生替他应了下来。一切从简,江奈生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些糕点,做年夜饭的添头。学生们抢着做菜,王希圣无奈就随他们去了。唯独一点,味道还不如于贞包的饺子。
但也算是过了个好年。
昆明陷入苦战,联大的师生面临随时可能发生的轰炸,都做了可能受伤的准备。江奈生在一次轰炸中为了保护珍贵的文书,被流弹击中了小腿。好在没有大碍,身体健壮很快就恢复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王希圣在江奈生好全后,便一病不起。
昆明湿热,药材短缺,王希圣每日卧在床上,睡很久。
有天醒的早,就和江奈生聊起了天。他说,“这病可不是我想得的。”
江奈生笑,“哪有人想得病的。你这不是说废话。”
“哎。”王希圣叹气,“你别怪我就好了。”
江奈生有些沉默,扶了扶眼镜,眼圈渐红了,“我早知有这么一天。”
“是啊。”王希圣笑了,“29年那年本就活不了的。硬是偷了这么多年。”
“你要好好的。”他对江奈生说。“等着看中国复兴那日。”
“嗯。”江奈生点头应下了。
没过多久的某天,王希圣就合上眼,睡了。
江奈生也没有很失态,而是收拾了行囊,整理了一切,带着王希圣留下还没发表的文章,和一部分学生们来了延安。
那晚,延安下了场久违的雨。土窑窗外落雨有声,江奈生就着煤油灯,提笔开始翻看王希圣的手稿,一点一点整理起来。
5.
1945年抗日战争终于结束。中国人民长达半个世纪的挣扎和痛苦终于快要迎来光明。
日本宣布投降那日,燕京大学的路上多了一人。他穿着一袭苍青的大衣,闲庭漫步于本就熟悉的一草一木之中。鬓间已有了华发。
是姜云升。
燕京大学没什么大变化,和1919年的模样也相差无几。往日时光历历在目,三人同行恍如昨日。
他走进了三人常待的那间教室,只站定了,久久未动。
【“你别好端端发疯。”
“你在不理她,盆儿糕就别想吃了。”
......
“你去哪?”
“我老头子找我。”
......】
姜云升不知想到什么,转身离开了。去了那家他常请王希圣和于贞看戏的那家戏园。倒是还在,仍然有伙计在里面忙碌。他不免有些想笑,真是,物是人非。
坐了下来,点了壶酒,一个人满上。
当年他们说总有人能找到。如今,并未食言。都找到了。
姜云升哼得不成调子,还是能隐约听见那句“问苍天万里关山何日返”。他想,他们还是得偿所愿了。
喝完这壶酒,姜云升施施然起了身,走了。他是不在意谁当这掌权者的,踏进俗世,也不过道长说,覆巢之下无完卵。他毕竟是个道士,信仰追求他已经有了。当年拜过的祖师爷可是真给他面子,死里逃生这么多次,他也该去还愿了。只一条,他挺恼火,算什么都挺准的他,唯独算于贞失了手。
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竟是皆反,孽债孽债。
后记:
江奈生整理的手稿,不日将要出版。
王希圣没有给这些文集起个名字。江奈生苦思冥想了很久,最后递给了出版社五个大字。
——致英雄主义
样本拿到手的时候,江奈生迫不及待翻开来看。
映入眼帘的扉页,就是一张黑白的照片。
那是18岁的王希圣、18岁的于贞、18岁的姜云升。
【明侦/双北】故国月明照海棠 - 1
CP:撒参谋 x 何二月
民国背景,时间线有调整。没有考据,请不要对照史实。
就是突然开了一个脑洞,不一定有下文。
【说几句题外话:节目里讲的昆曲没落,京剧兴起其实是清末的事,同光年间京剧就已经十分兴盛了。但是昆曲的艺术地位还是很高的,南方地区昆曲班子一直都存在,京剧演员很多都以能演昆曲作为卖点。民国时期京剧名角的地位相当于现在的影视明星,基本上都是当时的时尚引领者,而且粉丝追星和媒体炒作的能力比现在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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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的何二月还不是何老板。...
CP:撒参谋 x 何二月
民国背景,时间线有调整。没有考据,请不要对照史实。
就是突然开了一个脑洞,不一定有下文。
【说几句题外话:节目里讲的昆曲没落,京剧兴起其实是清末的事,同光年间京剧就已经十分兴盛了。但是昆曲的艺术地位还是很高的,南方地区昆曲班子一直都存在,京剧演员很多都以能演昆曲作为卖点。民国时期京剧名角的地位相当于现在的影视明星,基本上都是当时的时尚引领者,而且粉丝追星和媒体炒作的能力比现在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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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的何二月还不是何老板。
北平的观众向来不吝啬于在戏票上花钱,满城大大小小数十个园子,养活了许多戏班,也养活了无数像何二月这样搭班唱戏的伶人。
这天,京城炙手可热的名旦程四爷在芒城演出,大轴是他的看家戏《金•断•雷》,程四爷的《金山寺》和《断桥》一向是唱昆曲,《雷峰塔》则唱皮黄,卖的就是一个“文武昆乱不挡”。
何二月是昆曲的底子,唱念规矩,开打身段又利索,便被程四爷找来演青蛇。《断桥》唱完,后面的《雷峰塔》便没何二月什么事儿了。那几个大兵闯进后台来的时候,何二月正在卸妆。
“奉甄大帅的命令,搜查乱党!”领头的兵端着枪,粗声大气地说。
最后一折《雷峰塔》有大段的唱腔,十分好听,然程四爷通常只演《金山寺》与《断桥》,今天难得唱一回《雷峰塔》,人都跑到外头扒台帘蹭戏听去了,此时后台竟只有何二月与他的跟班小白。冷不丁冲进来几个拿枪的,小白吓得险些摔了手里的青蛇额子。
“请便。”何二月眼疾手快地接住额子放在梳妆台上。
何二月的态度十分坦然,而且后台这会儿只有这么两个人,一目了然,确然不像是藏了人,那几个大兵在屋里转了一圈也就走了。
何二月换了衣服,洗了脸,从匣子里抓了一把钱给小白:
“去合盛居买一壶梨汤来,剩的自己买果子吃。”
“哎!”
小白答应着跑出去了,又过了一刻,前头唱到了“黑风仙他本是娘的道友”,何二月敲了敲靠墙放的一只戏箱:
“要是没死就出来吧。”
紧闭的箱子盖一开,钻出个面貌周正的青年,穿的竟是和方才几个大兵一样的军装。青年冲何二月一抱拳:
“多谢了!”
何二月淡淡地看了青年一眼,自顾自地走回桌前收拾梳妆匣子。青年似是没想到他这般反应,问了一句:
“你不问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
青年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这才认真将何二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回,留下一句“我记住你了”便翻窗而出。
[XMEN] The Sunseeker
突然其來的黑鳳凰觀後小短文
***
他們本不打算多加停留。
那年冬天罕見地下了區域性大雪,冰封港口,埋沉船隻,使帆桅結成閃亮冰柱。Charles坐在一鍋魚湯之後,把不那麼重要的拆封信件拋進腳邊火爐。積雪使脫軌的老舊窗框發出推擠呻吟,這抱怨般的響動輕易被旅店內的人聲覆蓋,室內盡是燃木和菸草氣味。
Erik從吧檯回來了。他靈巧地穿過兩個穿著漁夫毛衣的醉漢,剛在桌邊坐下,Charles就注意到他空蕩的雙手。
「我的酒呢?」他問,Erik從挪動椅子的動作中抬起頭。
「我忘了。」他毫無歉意地回答,「但猜怎麼著。」
「怎麼?」
「我買了一艘船。」
Charles...
突然其來的黑鳳凰觀後小短文
***
他們本不打算多加停留。
那年冬天罕見地下了區域性大雪,冰封港口,埋沉船隻,使帆桅結成閃亮冰柱。Charles坐在一鍋魚湯之後,把不那麼重要的拆封信件拋進腳邊火爐。積雪使脫軌的老舊窗框發出推擠呻吟,這抱怨般的響動輕易被旅店內的人聲覆蓋,室內盡是燃木和菸草氣味。
Erik從吧檯回來了。他靈巧地穿過兩個穿著漁夫毛衣的醉漢,剛在桌邊坐下,Charles就注意到他空蕩的雙手。
「我的酒呢?」他問,Erik從挪動椅子的動作中抬起頭。
「我忘了。」他毫無歉意地回答,「但猜怎麼著。」
「怎麼?」
「我買了一艘船。」
Charles在桌面上攤開雙手,整個人停頓片刻。
「你指,」為了避免嘲弄,他謹慎地開口。「那種裝在瓶子裡的。」
「我指那種停在港口的。」
「怎麼買?」Charles說,「我只給了你一百法郎。」
「我從你的皮夾裡偷了一點。」
「Erik。」
「信不信由你,Charles,」Erik慢條斯理地說,「我還挺有錢的。」
「你告訴我你住在船屋裡。」Charles指出。
「說到船,」Erik說,「那是一艘1979年出產的帆船,瑞典製造,29英尺長,還有個迷你吧檯,漂亮的玩意兒。」
「你指你買的那艘,或者你住的那艘?」
「我買的那艘,你即將要住的那艘。」
「為什麼我要住在一艘船上?」
Erik微笑的方式像Charles剛剛問了個傻問題。這真混蛋,他從不問傻問題。他們開始喝桌上半涼的魚湯,分食一盤義大利麵,直到桌上的淡菜殼堆成小山,Charles才想起向同桌人討要那一百法郎的買酒錢。
Erik接手的帆船狀態不錯。船主一家剛剛結束完夏季的地中海航行,為了省去冬季的船舶停靠和維護費用,將船轉了兩手,出售給他們。艙內除了迷你吧檯,還有兩副長沙發,以及位在床首的圓形臥鋪。床頂有舷窗,Charles躺在那裡往上看,眼中就是一片被裁剪過的泛白天色。
「怎麼樣?」Erik問。Charles便從窗戶挪開視線,明光使他眼前打著閃點,降落在Erik身上。
「這地方太小了。」Charles的語氣猶豫,Erik的表情並無變動。
「我會拆掉那張單人座椅,給你弄張書桌。」他說,「如果必要,長沙發也能離開。」
「你還得放塊板子。」Charles提醒,「在艙梯那裡。」
Erik啊地一聲。
「那太陡了,」他說,「你會連著輪椅一起滾下來。」
「或者我可以自己滾下來。」
「別說傻話。」Erik說,「當然我會抱你下來。」
他站在臥艙門外,衣袖半捲。垂在腿側的雙臂並不粗厚,但纏繞慣於使力的筋道,像一圈圈繫在岸石上的纜繩。有很短暫的一刻,Charles無法直視Erik。他仰面躺在那裡,感覺船隻被風吹動,被水起伏,感覺到脆弱從背底浮出,湧上前胸。他用手肘將自己支撐起來,那感受就撐大血管,進入胃底,沉得像錨。Erik還站著,神色探詢。
「我猜就是這樣了。」他說。
「就是這樣。」Erik回答。
「我能給船取名字嗎?」
「我們再看吧。」
「我能得到一副釣竿嗎?」
Erik還給他一百法郎。
他們在春季出航,像所有最好的旅程一樣。
連著兩週都吹西風,他們甚至不需打燃引擎,只將帆向外放,依靠風力便走了一段長路。起初Charles不信任Erik的航行能力,仗著被改造過的平滑甲板不妨礙輪椅移動,與他有過一陣舵盤之爭。短暫的吵鬧在Erik駁斥學生時代嘗試過滑浪風帆不等於擁有駕船經驗,由Charles敗下陣來告終。
但吉諾莎路途遙遠,船上還留有許多工作可以做。在習慣海水的時刻搖動以前,他們都睡得不沉。第一餐多半單純,切片蘋果、炒蛋和吐司就能打發。Erik會推開艙門,挾帶海風輕快地走下短梯,再將Charles抱上甲板。船隻的桅杆沒有風向計,他們就綁了條細麻繩充數。Charles負責檢查繩索,他在Erik的指導下學會了八字結、雙套結和縮繩結的打法。它們簡單、可靠,是一件件能在手中被完成的短期目標。
初期航行路線離岸不遠,他們就不在船上囤積過多物資。三五天便靠岸一次,找到一些彎月形狀的漁村港口,讓Charles在石板道上喀啦喀啦地滾動輪椅,捧著白色網袋,之中盛滿顆顆莫洛血橙。
他們不買魚。Charles沒說那全是鱗片。他只是保證自己能親手釣到一些。
午餐相對豐盛,波隆那肉醬麵、義大利餃是常見菜色。Erik會讓Charles消化片刻,然後為他套上一只救生圈,將他推入無風無浪的蔚藍海水。第一次入海Charles感受到了雙腿自由拍動的錯覺,震驚情緒和浪潮一同竄進呼吸器官,幾乎使他滅頂。隨後Erik就伸來纜繩一般的雙手,纏繞Charles的身軀,他們趴靠在救生圈兩側,倚靠著濕漉漉的額頭,交錯的指頭泛白,浮力托起沉重、無用的器官與肢體。有時他們親吻。
無風無雨的日子,夜空奢侈地鋪滿碎星。他們喝熱葡萄酒,抽菸,有時就著提燈玩撲克牌,或者膝蓋一條毛毯,注視Erik懷抱市場上買來的小四弦琴,撥動樸實琴音。那東西太小,不像一把樂器,像一個嬰孩,躺在舊友懷中,發出語意不明的兒語。他喝多了酒,菸嗆了鼻子,海風像鹽巴噴濺在眼裡。這種時候,Charles就得請求躺下,嘗試入睡。
他總是作夢。
他坐在船沿,拿那柄未拆封的釣竿,等了又等,釣起藍色的魚,紅色的魚,會尖叫的魚,有翅膀的魚,有尾巴的魚,游得飛快的魚,白色的魚,藍色的魚,藍色的。那都不是他在等待的事物,也許是。但Charles不記得了。他同樣不記得把那些離水的魚放進桶裡。也許他放了,但桶是空的,沒有水也沒有魚。他相信牠們全都死了,在某些所在。
他張眼時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但一定吵醒了Erik。他看見他,看見身上的星空。他將手放上Charles臉側。
「我弄傷所有我碰觸的嗎。」Charles問。
「不是所有。」Erik說。
「所以你帶我到海上,住在一條船上。在那裡我傷不了任何人。」
「不是。」Erik說。
「我在遠離家園。」
「你在說傻話。」
他的聲音之中沒有責備與煩惱,不再有了。他說當然我會抱你下來我會買一艘船我會揚帆掌舵推著你的輪椅爬上山城把你推進海裡再拉你上來。
他說我在帶你回家。
Charles胃底的錨被收起,一路撐大血管,從背底浮出,湧上前胸,推擠著他的心和眼淚一起掉了出來。
「我弄丟了所有的魚。」
「有艘船。」Erik說,「我們能把牠們找回來。」
他在說傻話。他的眼淚沾濕了Erik的掌心,這真令人煩惱。那是雙纜繩一樣的手,沾了鹽分,不加收拾,就要在柚木碼頭上留下污漬。
他們倚靠額頭,沒有其他剛硬介質,只有皮膚,骨頭,血與肉,和退潮般溫柔、遠去的思緒。
他總是作夢。夢見他們有一艘船,環遊世界,尋找最罕見的魚。那裡有個桶子,桶裡有水,魚活著,總有一天會回歸大海。
他醒來看見船首向東,直指從海面升起的一球豔陽。他們追著太陽跑,他們追著彼此跑。Charles會俯身喚醒Erik。告訴他,多珍貴,你是最初也是最後的那一個。
他會為船取個好名字。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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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GAD ABO】Nirvana(六十五)
阿不思·邓布利多有一身白皙的肌肤,这对于盖勒特来说不算什么秘密。许多年前,他们就探索过彼此的肉体。盖勒特尤其钟爱阿不思细腻光滑的腰臀,在曾经的两个月间,他经常把手伸进恋人的衬衫里,痴迷地抚摸。他喜欢用牛奶来形容那种触感,然后对英国人的保守大肆嘲讽,坏心眼地加重力气,假装无辜地询问对方,是不是天气太热所以脸红。
而现在,在这个偏差了三十厘米的世界里,阿不思的身体摸上去更为柔软,这要归功于他颈后那处小小的突起。眼下这个小东西正散发出柔软的甜香,好像在引诱盖勒特的注意力,邀请他赶快狠狠咬上一口。
“我们还没正式结婚,”阿不思的声音又轻又慢,“另外——”
“所以你这是拒绝我吗?”盖...
阿不思·邓布利多有一身白皙的肌肤,这对于盖勒特来说不算什么秘密。许多年前,他们就探索过彼此的肉体。盖勒特尤其钟爱阿不思细腻光滑的腰臀,在曾经的两个月间,他经常把手伸进恋人的衬衫里,痴迷地抚摸。他喜欢用牛奶来形容那种触感,然后对英国人的保守大肆嘲讽,坏心眼地加重力气,假装无辜地询问对方,是不是天气太热所以脸红。
而现在,在这个偏差了三十厘米的世界里,阿不思的身体摸上去更为柔软,这要归功于他颈后那处小小的突起。眼下这个小东西正散发出柔软的甜香,好像在引诱盖勒特的注意力,邀请他赶快狠狠咬上一口。
“我们还没正式结婚,”阿不思的声音又轻又慢,“另外——”
“所以你这是拒绝我吗?”盖勒特说,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那个突起,他们额头贴着额头,嘴唇轻轻地触碰,阿不思一向喜欢这样温柔的接触,“你不愿意?”
阿不思的脸泛着热度,“我不知道,”他咕哝着说,“但在英国,不,在我们家,只订了婚的话,理论上——”
就算在那个时候,他们在谷仓里激烈地亲吻,盖勒特已经撕开了他的衬衫和马甲,他也态度强硬地拒绝了下一步,而是要求盖勒特和他签订血盟。在他的引领下,十六岁的普鲁士少年用魔杖划开了掌心。这个场景,既甜蜜又悲伤,在二十世纪初的几十年里,时常折磨着阿不思·邓布利多的灵魂。后来他渐渐想不起那个浸泡在银色月光中的梦魇,他感到自己痊愈了,但在内心深处,他非常明白,他的伤痕实际从未有过好转的迹象。
“你弟弟几次三番地警告我说,订了婚就不许见面。”
“倒也没这么严格。”
“坦率地讲,我不太清楚你到底怎么了,我只是在猜测。”盖勒特翻身坐起,与他亲爱的红发恋人稍稍拉开一段距离,“但有一件事我得说清楚——就算你后悔了,我也不会同意取消婚约。你是觉得我给你的压力太大了吗?我们可以不结婚,等上十年、二十年,哪怕一辈子都不结婚。我不在乎那些形式上的东西。你要是不希望我碰触你,也可以。我们保持距离——”
“我没有这个意思,”阿不思跌坐在月光中,头发垂过肩头,“我就是……”他看起来沮丧极了,“你就不能认真地提出什么要求吗?脱衣服这种……好吧,”他抓挠着发梢,看起来像个无助的孩子,“这其实也算不上‘无理’的要求,对不对?况且我们也不是……”
“那你可以用嘴——”
“盖勒特·格林德沃!”
“你看,你一点儿也没有对我言听计从。”盖勒特说,假装苦恼地叹气。阿不思拉起他的手腕,仔仔细细地嗅闻,好一会儿才从陶醉中分出心神来反驳,“那是因为我没有发热,如果陷入了那种境地,恐怕你说什么我都无法拒绝。”
“可发热又不是单向的,”盖勒特的手腕很痒,“那会儿我的脑子里也不过一团浆糊,即便你让我提出什么毁天灭地的想法,恐怕我也只想扒光你的袍子,把你按到床上——”
“盖勒特!”阿不思打断道,过了片刻,才沮丧地承认,“你说的没错。”
“所以你这算时间不见我,躲躲闪闪,是担心你发热的时候我提出奇怪的要求?”对于阿不思的苦恼,盖勒特已经了然于心。他听闻过标记后的omega会极度依赖alpha,虽然尚未亲身实践过。阿不思的踟蹰和犹豫是有理由的,鉴于他那堆一本书都写不下的累累前科……“我就让你这么不放心吗?”他揽过他的爱人,把脖子露出来,“别咬手腕了,你大可以咬这里。”
“我对我自己不是很有信心。”阿不思叹息着说,“我是不是太黏人了?”
“你都没在我的脖子上留下过记号,我认为这太过冷淡了。”盖勒特缓慢地抚摸那头红发,“对了,过几天我得去见弗里德里希。前阵子他听说我订婚的事,特意写了封信来。”
“盖勒特·冯·格林德沃——”
“是啊,是啊,我是冯·格林德沃,以后你也是。阿不思·冯·格林德沃,到时候别哭。”
“听起来像小说里疯疯癫癫的人物。”
“很高兴你对自己有正确的认知。”盖勒特咬了下阿不思的鼻尖,“我可以跟你姓,邓布利多先生。欧洲大陆的王室和巫师界联系更紧密,你知道的。他在信里对我和一个英国人结婚感到忧虑,因为他个人的经历……英国来的妻子可能给他留下了阴影。他还问你是不是贵族出身,我回信告诉他,我打算结了婚之后就去英国,种些土豆和麦子。”
“当个农夫吗?盖勒特·邓布利多老爷?”阿不思笑出声来,“不,这个名字听起来就还不如‘巴伐利亚的齐格菲’……阿不思·冯·格林德沃侯爵和盖勒特·邓布利多老爷,这简直是一出滑稽剧。”
“我可是在认真考虑自己的职业规划。”盖勒特拽着一缕红发把玩,“无论如何,这个世界依旧坐在火药桶上。”
阿不思沉默了,他当然发现了这点。
“三十厘米的偏差微不足道。”盖勒特轻声说,“我劝过弗里德里希,给他看了预言。这并没能改变他的想法。他认为占卜不能完全显示未来。”
阿不思喃喃,“但我们至少应该——”
“我会尽力说服他。”盖勒特低头亲吻阿不思的眉心,他得表现出来,再多表现一点儿,好让他曾经错失了百年的爱人更加安心地接受他的爱意,“他让我陪他去视察,刚好是你开会的那几天。等你宣读完论文,说不定还有时间来行宫,我带你到处转转。德国皇帝请了许多优秀的麻瓜工匠……”
“说起来,我有样小礼物要送给你。”阿不思突然说,他伸出手,一个打火机安静地躺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