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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白开

【all闲】万人嫌他想开了(番外二-三)

番外不定期掉落,在旧文的基础上重新整合,所以在主页刷不到,大家尽量在合集看上下篇。


番外一直接点击上一篇。



2.


“小言,你想过回大庆吗?”


记得在把言冰云从大牢里救出来之后,范闲就曾问过他这个问题。


当时对方眼神闪烁,几乎是急不可耐的说:“未曾不想,可是身负使命,一切以大庆为重。”


“你的心中只有庆国吗?”小范大人苦恼。


“别无二者。”对方毫不犹豫道。


“为何?” 


“家父所托,院长所托,我庆国子民所托。”


范闲对这答案深感无奈,不知为何心里竟然会有一丝愤愤:“如若你一出生就被当成一颗棋子,近乎被消耗殆尽,你还会说出此...

番外不定期掉落,在旧文的基础上重新整合,所以在主页刷不到,大家尽量在合集看上下篇。


番外一直接点击上一篇。



2.


“小言,你想过回大庆吗?”


记得在把言冰云从大牢里救出来之后,范闲就曾问过他这个问题。


当时对方眼神闪烁,几乎是急不可耐的说:“未曾不想,可是身负使命,一切以大庆为重。”


“你的心中只有庆国吗?”小范大人苦恼。


“别无二者。”对方毫不犹豫道。


“为何?” 


“家父所托,院长所托,我庆国子民所托。”


范闲对这答案深感无奈,不知为何心里竟然会有一丝愤愤:“如若你一出生就被当成一颗棋子,近乎被消耗殆尽,你还会说出此番话吗?”


“做棋子必然是有陛下自己的想法,臣民无需二言,只需遵守,听从上令。范闲,难不成你连这些基本都不明白?”

白衣少年端正而坐,看他的眼神冷若冰霜。

“既入检察院,生死早已不再是奢求之事。”


“可我不甘,也不愿。”

要和这样一个死板之人吵,简直就是自找罪受。比起同样扳着一张脸但更愿意听自己话的五竹叔来,小言公子就像是从小到大被洗了脑一样更加执拗。

范闲除了深感可悲,竟不知如何是好。


言冰云见他沉默,便也不再多言,刚要离去,就听见范闲的声音从身后悠悠地传来: “我的生活理念是,快活的活着,希望小言公子对自己好点。” 


言冰云身形微不可见的顿了顿,藏在暗袖下的手指微微蜷曲。

快活的……活着?


多年以后,每当想到这一幕,言冰云就会心如刀割的痛。




3.


当敌国攻上来时,作为南庆臣子,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所以当范闲看见言冰云毫不犹豫地冲出来干架也不意外了,只是觉得心有点累,怕这哥们有个三长两短他可怎么回去交差。


两人一起共同杀敌,可是敌人不减反增,将他们围成了一个圈,不知不觉间背便靠在了一起。


范闲微微侧头,笑道:“小言公子,这次我们可就得把对方的后背互相托付出去了啊。”


言冰云斜睨他一眼,眼神深邃,罕见地勾唇嗤笑,对着范闲重重地嗯了一声,便驾着长剑开始打斗起来。


“小言公子,爱笑多笑,才有人情味。”在两人闪躲之时,范闲突然贴近他的耳朵快速调笑道。


对方眉眼微弯,哪怕在如此紧急情况下依旧明媚。湿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引起一阵酥酥麻麻,言冰云抬手恼怒地抹了一下耳朵,冷哼:“无稽之谈。”



战后必然又是落下一身伤痕。


自与肖恩一战真气紊乱,范闲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吐血。一踏进马车便脱力倒进马车,要不是言冰云眼疾手快接住怕不是要摔到外边去。


“如何?”


范闲摇摇头。口上说着没事,可是紫色衣袍上沾满的鲜血却是刺着人眼睛发疼,他身形本就身体单薄,但有一种顽强的力量。

言冰云不会忘记,肖恩已死的消息被带回的那一日,那人满身是伤却依旧挺立着身躯,坚强的要命。


可这一次,像是一张脆弱的白纸,皱着眉捂着伤口强忍着痛,脸色苍白浑身无力,随时都要面临会被风刮走的危险。


不知为何,言冰云觉得本不该这样。

范闲此人虽奸诈狡猾,满嘴胡言,可本性到底非坏。

这样一个人,当真会对庆国有害?

……不对,人还是坏的。



“对不起。”

范闲来到这个世界上,放下了自矜自傲,只对两人说过这三个字。一个是因自己而死的滕梓荆,二是为自己差点不能回乡的言冰云。


言冰云抬眸看着他,似是有点惊讶地挑眉,不明白范闲这次莫名其妙的道歉是因何而起。


“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来北齐。”小狐狸作势咳了咳,惨白着张脸,让人看了不忍责怪。


言冰云眼眸微帘,并无情绪表面,冷淡道:“我来北齐,并不是为了你,而是……”


范闲头疼,瞬间打断他:“知道知道,为了大庆为了大庆,干脆封你为大庆卫士。”



范闲与言冰云靠坐,两人肩膀碰着肩膀,有点拥挤,马车一颠簸便会紧紧黏在一起。

言冰云皱眉,对这称呼不太满意,刚要斥责,就见范闲身形不稳,朝他这边跌来。


小范大人本就不是故意的,见着小言公子羞愤的模样,浅浅笑着:“我们也算是生死与共的人了,何必推推搡搡,多么无情。”

说完便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无视对方恼怒的目光,自顾自闭起了眼睛。


“睡吧睡吧,困了。”


似乎是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反而贪恋这怀抱的暖和,言冰云看着眼前已经熟睡的人,也慢慢闭起了眼睛。这一觉是从未有过的平稳。


傍晚,西天的落日轻盈的洒下一层绯红的薄纱,将天地、江河、山岳、草木皆笼在一片明辉艳光中,飘移的云彩在江面投下婀娜的影,徐徐江风拂过,与水草、苇影和着暮歌摇曳起舞。


骏马平稳地在路上行走,微风吹拂,将那块帘子翻出来一角,微弱的光照射进去,可清晰的看见两个少年身体紧贴相拥而眠。

此时此刻,没了世间喧嚣,没了权谋诡诈没了生死离别,只有光与寂静。




4.


马车之上,几人刚进行完一场“偷梁换柱”的假死大戏。


言冰云从未想过,他竟会帮一个他前不久还想杀掉之人犯下欺君之罪。


明明眼前一片模糊,心中有百般不解,全都化成一抹泡影。

看着被烟灰浸得浑身是污渍的小范大人,言冰云自己都没察觉勾起了唇角。


范闲以为他在幸灾乐祸,揪了揪老王的袖子:“下次注意点火候!”


王启年擦擦脸:“好嘞,下次再死多整点小猪!”


还有下次?是谁之前说要好好活着的?

言冰云瞪了范闲一样,冷哼一声。


范闲才不在乎他态度的冷暖,自顾自将那张沾满灰的脸凑过来,嬉皮笑脸道:“那接下来,就要辛苦我们大庆卫士了。”


“你最好在使团进京前回来,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好好好,就帮这一次。”


言冰云偏过脑袋,心中暗暗:没有下次了!




5.


清晨。


使团的马车缓缓驶进京都,百家百户,老老少少,肩扛锦旗,手捧鲜花,夹道挥手。


拉开帘子看到外边的景象,范闲不自觉看向旁边的言冰云,发现对方也在看着他,放下了防备警惕。


范闲朝他扬了扬下巴,而后先跳下车,拉开帘子,抬起头,看向言冰云的目光灼灼。

如同那日初见般,少年发尾被吹得扬起,声音被掩盖在风中,缥缈虚无,可言冰云却清楚地听到了。

他说,欢迎回来。


言冰云目光微怔,从马车跃下,踏上这片熟悉的泥土。

他望了望这片熟悉的天空,转头看着范闲,一字一句认真道:“你也是。”




【番外三】2024.11.25更新


①本篇番外含言闲,为了填坑很潦草的一篇,有些乱,大家凑合着看吧。

②因为写得跟预期的不一样,就直接编辑不重新开篇了,能看到的都随缘吧,毕竟拖了很久啦。



1.

假诗仙死了。


街道两旁,人群熙熙攘攘,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或是幸灾乐祸的笑容。

这场景与昔日使团凯旋回京时的欢庆气氛颇为相似,只是空气中弥漫的情绪截然不同,充满了怨毒咒骂与嘲讽之声。


言冰云从范府走出,步履蹒跚地穿梭于熙攘的人群之中。他的目光空洞,仿佛失去了方向,直到不经意间来到了一家酒馆前。

此时,酒馆内传来说书人的声音,讲述着那个所谓的“假诗仙”如何落得个凄惨下场,引来周围一片片喝彩,拍手叫绝,大快人心。


——“我的生活理念是,快活的活着,希望小言公子对自己好点。”

少年的那句话如同回音,在心中久久不息,令人心如刀绞。


骗子!


一股无名之火在言冰云胸中燃烧起来,拳头不由自主地紧握,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心脏抽痛。

他不愿意相信,不愿接受这样一个事实。那个总是笑容满面、看似一切尽在把握的少年,竟然又这样轻易地离开;

他不相信,曾经意气风发、掌控大局的鉴察院提司,会如此不堪一击;

更不相信,“快活活着”这句话背后承载的所有承诺,如今变成了空洞的谎言。


在怒火的驱使下,言冰云猛地举起身旁的一把椅子,向墙壁狠狠砸去,木屑四溅,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酒馆内外的人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刚刚那个人是谁?”


旁边之人小声道:“看他穿着,好像是鉴察院四处的。”



2.


又梦到范闲了。

梦到他正孤独地蜷缩在雪山之巅,寒风凛冽,四周一片皑皑白雪。


言冰云将鉴察院的代理之职重重搁下,却唯独带了块提司的牌子,远赴极寒之地。

他不顾一切地穿越重重障碍,甚至不惜以生命为代价。翻山越岭,身体几度达到极限,直至呕血昏迷,狠狠砸在深山雪地之中。


夜幕低垂,一轮皎洁的明月缓缓升起,悬挂在深邃的夜空中,如同镶嵌在黑色天鹅绒上的明珠。光芒柔和而清澈,洒落在大地之上,为夜晚披上了一层银白色的轻纱。

在这梦幻般的月色下,言冰云恍惚间又见到了那只小狐狸轻盈地跳跃着,身影在月光中若隐若现,眉宇扬起,带着一贯的俏皮,穿透了梦境与现实的界限,直抵心底。


“范闲……”

言冰云从雪地中艰难地抬起头,眼中闪烁。


雪花轻轻柔柔落在脸颊上,宛若那人的手指轻抚。

耳边传来少年的声音——“疼的话就叫出来。”


“不叫!!”

言冰云咬着牙,拼命摇头,近乎用尽全身力气伸出手,指尖颤抖着伸向那轮明亮的月,试图抓住那虚幻中的真实,可双肩宛如压弯的松柏,只能无力地挣扎着。

少年蹲在身前,长发蜿蜒垂落地面,言冰云猛地抬起膝盖向前挪动几分,终于扯住了那层透明的纱,似是拽住了他的全世界。


这次无论如何,言冰云也要重新找到那个月亮,再不松手。



3.


王启年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小言公子。

往常总是干净整洁的白衣此刻沾满了血迹,身上的伤痕新旧交错,仿佛经历了无数磨难。

那双平日里沉稳的眼眸此刻布满血丝,几日几夜未曾合上,满是疲惫与焦急,见到自己时瞳孔骤缩,胸膛起伏,似是不可置信。


王启年连忙捂住脸,连滚带爬地往前跑。可对方始终紧紧跟随在身后,坚持了几天几夜,怎么也摆脱不了。


被人使计谋抓到的那一刻,王启年本以为等待自己的将是鉴察院无情的质询与责罚。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位一向冷静自若的小言公子,此刻的声音却异常沙哑,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第一句话:“他在哪?”


按在肩膀上的手带着明显的颤抖,王启年假装不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重,只剩寒风中雪花飘落。

好半响,言冰云深吸口气,退让一步:“他还活着,对吧?”

害怕得到否认的答案,却又想要知道答案。


不知为何,言冰云的身影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孤独,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无尽的绝望吞噬。

就在王启年猛地转身离去的刹那,他听到了身后水珠落在雪地上的细微声响,脚步一顿:“找多久了。”


言冰云动了动干涸的唇:“……三年。”


“……”

“算了,跟我走吧。想必大人也想见到您。”



4.


人与人之间的每一次相遇,都有其独特的期限与次数。

而对言冰云来说,每一次与范闲的相见都显得尤为珍贵,那份记忆足以让他回味良久。他不确定这种感觉究竟代表了怎样的情感,只是觉得对方的存在对他而言非比寻常。


曾无数次幻想过与范闲重逢的情景,甚至也预想过永远不再相见的可能性。


此刻,心如擂鼓,言冰云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瞬间,温暖的光线涌入大厅,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少年正津津有味地享受着手中的糖葫芦,脸颊上泛着因甜蜜而生的红润,双眼明亮,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


当范闲察觉到他的到来,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变得有些慌乱。

这一刹那,言冰云的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像是从高空猛然坠落,整个人几乎失去了知觉,只留下一颗急促跳动的心。他抿紧嘴唇,沉默不语地朝着范闲走去。


这是……梦吗?


言冰云在对方的惊呼中紧紧抓住他的手腕,接着毫不犹豫地将其拥入怀中,仿佛恨不得将人彻底融入自己的身体,再也不分开。


万幸,终究是找到了。



“范闲,没有下次了……”


耳边是言冰云竭力压制的呼吸声,范闲仰着下巴,搁在他的肩上,有些不太舒服,却并未推开。

腰身被锢得越来越紧,言冰云将手顺着范闲的后腰抚上他的脑袋。

“这一次,好好活着,对自己好点。”


范闲微微一怔,笑他:“竟没想到小言公子还记得。”


言冰云垂下脑袋,将眼角的那点湿意尽数收回。

或许少年永远都不会知道,他说的每一句话,自己都牢记心间。



5.

谁都未曾想到小言公子竟为了范大人试图谋反。

鉴察院内,无人敢言,一声呵斥之下,清脆的声响响彻大堂。

被言若海扇了一巴掌,耳边嗡嗡作响的那一刻,言冰云都未曾有过一丝退缩。

脑袋里全是少年无畏的模样,少年笑着同他说生死与共。

言冰云想,这次定要好好守着这人,别让他又死了。



6.

每次做些不可估量的事之前,范闲都会问言冰云一个问题,这次是为了什么?

“为了大庆。”言冰云脸不红心不跳地回他。


“那这次呢?”

小狐狸满身伤痕,黑衣浴血,笑着时整个人愈发明艳,让人睁不开眼。

言冰云毫不犹豫,大庆。

范闲失笑,说,好好好,就知道。


明明回答地坦荡,可不知为何,心脏的某一处却诡异地缺了一块儿。



7.


——“我是谁?”“言冰云啊。”

——“我们是什么关系。”“生死与共。”


鉴察院,我替你守着。


凉白开

【all闲】万人嫌他想开了(完结章)

①李家的小李们集体造反,点击即看小狐反杀老李,1.1w+奉上。

②没看过原著,不会写打斗场面,写完之后看这章有点羞耻,bug太多见谅;




注:简介、设定 直接翻合集第一篇。





-


三八、


次日,宫中便派人来范府传旨,言辞间满是恳切,力劝死而复生的范提司回宫。

然而,那小范大人却以下犯上,拿过圣旨当场撕毁,不为所动。


宣旨公公被他这幅大逆不道的做派吓得当场跪地,冷汗津津,一路摸爬滚打跪宫门,将这胆大包天的罪行如数上奏。

本以为天子听言必定恼怒万分,下令活捉,谁知这皇帝似早有所料,表情愉悦,掏出笔墨,将圣旨拟定了一份又一份。


而这...

①李家的小李们集体造反,点击即看小狐反杀老李,1.1w+奉上。

②没看过原著,不会写打斗场面,写完之后看这章有点羞耻,bug太多见谅;




注:简介、设定 直接翻合集第一篇。





-


三八、


次日,宫中便派人来范府传旨,言辞间满是恳切,力劝死而复生的范提司回宫。

然而,那小范大人却以下犯上,拿过圣旨当场撕毁,不为所动。


宣旨公公被他这幅大逆不道的做派吓得当场跪地,冷汗津津,一路摸爬滚打跪宫门,将这胆大包天的罪行如数上奏。

本以为天子听言必定恼怒万分,下令活捉,谁知这皇帝似早有所料,表情愉悦,掏出笔墨,将圣旨拟定了一份又一份。


而这些,只要送到范府便会被小范大人如数尽毁。

到后面,他甚至看都不看一眼,就命手下将那旨意放火燃成灰烬。


自古以来皇权不可侵犯,敢如此冲撞天子的,恐怕只有此一人。

少年虽嚣张跋扈,可帝王却乐意奉陪。


二人很默契地于暗中互相试探,彼此交锋,可帝王终究是帝王,陪小孩儿玩的乐趣多了也会腻味。


直到某天,每日巴掌大的圣旨变成了别的东西。


看着王启年和邓子越呈上来的红色木箱,范闲眼皮一跳,下意识的将二人摒退。

打开之后,一股腐臭之味直冲而来,范闲还未来得及掩住口鼻,一颗腐烂得不成型的头颅也随之弹出,落在眼前。

范闲连忙躲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心中涌起不安。

他颤抖着打开附带的信件,只见上面赫然写着“辛其物”三个大字,没有看错,是庆帝的笔迹。


辛……辛大人?

手上的信从颤抖的双手中飘落,范闲整个人像被灵魂掏空了般。

他瞳孔颤抖,慢慢在那颗掉落在地上的头颅上聚焦,直至清晰,紧接着,身体猛地踉跄一下,双手按在桌子边缘才勉强稳住。


幸其物。

只是三个大字,便让少年怒火中烧,眼中热意涌出却又堪堪憋住,胸闷如绞,他捂着胸口,急促地喘息着。


这皇帝,比想象中的还要了解自己。

但了解的还是不够透彻!


愤怒之下,范闲立刻唤人备马,一路策马狂奔,直奔皇宫而去。

路上,他竭力凝神调整内息,可一闭上眼便是辛大人对他笑的模样,而身后,是帝王那双幽暗的眼。思及处,手无论如何都停不下颤抖。




马车疾驰而至,范闲猛地掀开帘子,宫门口的侍卫看到这张与小范大人惊人相似的脸庞,不禁大惊失色。


“皇宫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侍卫厉声喝道。


小狐狸此时怒意难平,双眼赤红,将手中的布帘紧紧揉成一团,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人。他磨着牙,颇有一种若是对方不让路便将他撕碎的作态。


就在范闲将手摸向腰间的小刀时,候公公迈着细碎的步伐匆匆走出,人未到,声先传来:

“陛下有旨——召小范大人即刻入宫!”


真的是 小、小范大人?!

侍卫们大惊失色,面面相觑,连忙让出一条道路。




范闲几乎是闯进了宫中,未等候公公通报完毕,便已大步流星地踏入了殿内。


少年的发高高竖起,马尾随着走动一摇一摆,意气风发。那腰身劲瘦,紫色长袍在疾步中飞扬,长长的袖子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仿佛裹挟着风,令人为之侧目。


听到声响,庆帝阂着的眼睁开了一条细缝,审视着眼前这个被仇恨笼罩的年轻人,嘴角勾起抹得逞的笑意。

果然,即便安之性情有所改变,但那与生俱来的善良本质却从未消失。为了那个因他而死的辛其物,还是选择了以身犯险。

只是终究还算鲁莽,磨炼得还不够哟。


身后,候公公气喘吁吁地冲进来,跪倒在地,连声告罪:“陛下,陛下,实在是范大人走得太快,老奴没来得及阻拦就让他闯进来了。”

他边说边对范闲使眼色,扯着他的裤腿暗示他快跪下。


然而,少年却如同一棵屹立不倒的紫松,站在那里纹丝不动,抬起尖削的下巴,目光炯炯地瞪着庆帝。


候公公见状,心中无奈哀嚎,自知已无能为力。见庆帝并未露出怪罪之意,便只能先行退下。




偌大的宫殿,只剩二人对峙。


庆帝慢悠悠地坐起身来,缓缓说道,语调亲昵:“果然,你还是来了啊。”


范闲懒得和他弯弯绕绕,上前一步,直奔主题:“你杀了辛大人。”

没有称陛下,而是直呼为‘你’。


庆帝眼睛一眯,敏锐地捕捉到少年紧握的双拳、眼底的恨意以及那摇摇欲坠、颤抖不已的身体。

他心中冷哼一声,暗道这只幼狐气性倒是挺大。


“当日情形,若是不杀他,又怎能封住文武百官的悠悠之口?”

庆帝轻笑一声,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无奈,

“谁让他为你出头,站出来的呢?”


“他为何而死,应该问问你自己啊,范闲。”

庆帝的话语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刃,直刺范闲的心底。


小狐狸神色恍然,仿佛被重重一击,捂着胸口瘫软在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俨然是气急攻心。

他凄厉地笑着,眼眸似被血水浸染,惊人的红,泪珠大颗大颗地砸在柔软的地毯上,溅起一朵朵涟漪。


又来了!这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又把这些罪责强加在他的头上!

又是因他而死!

全都怪他!


然而,庆帝却仿佛没有看见范闲那痛苦至极的面容,姿态雍容地从龙椅上走下,迈向这个一直让人引以为傲又格外喜欢的儿子。

他弯下腰,抬起对方那秀美的下巴,语气冰冷而残酷:“滕梓荆、林拱、赖明诚、金氏父女、五竹……这些人都是因你而死。”


“哦对了。”

看着面前的人因自己的话语将唇咬出了血,皇帝突然话锋一转,贴近他的耳朵,语气中透露出一丝玩味,“太后,是出自你的手笔吧?”


闻言,小狐狸猛地睁大眼睛,心中惊骇万分。


果然是他。

庆帝倏地用手将范闲紧紧搂住,两根手指捏着人的脸颊肉迫使他抬头凝视自己。

在外界看来,二人动作亲昵无间,俨然是一对关系极好的父子。可只有范闲知道,那按住腰的手在暗暗使力,扳指有意无意磨在腰窝上,让他隐隐作痛。


皇帝倾身靠近,气息喷洒在他耳廓上:“安之,朕没找你,一直纵容你,并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


随着他的贴近,范闲忍不住屏住呼吸,听到话语有一瞬气息慌乱。

难道洪竹的身份也暴露了?


恰在这时,一个太监急匆匆地闯了进来,看到他抬起脸的那一刻,范闲暗自松一口气。


“陛下。”


这位小太监一向机敏过人,若非十万火急之事,绝不会如此冒失。

被撞破好事的帝王看向怀中被弄得可怜兮兮的幼狐。

小范大人此时眼眶挂泪,脸颊因刚刚的揉按起了红痕,泫然欲泣的模样论谁看都会起心思。庆帝呼吸一窒,下意识把人按在桌上,用自己的身躯掩着,头也不回,低声命令:“说。”


洪竹站在门口微微俯首,故意装作没有看清殿内情形:“大殿下率兵回程,已达皇城。”


庆帝:“让礼部好生待着。”


面前,少年因被压制,卷发无力扑洒而下,垂落地面,映入眼帘。

小太监顿了顿,顺着那蜿蜒的发尾,抬起眸来,看到了少年勾起的唇:

“恐怕并非普通回城,大皇子所带精兵皆未卸兵器战马,鉴察院费介带领三处躲在暗处,似要联手攻城。”


庆帝蓦的怔在原地,脸色阴沉,风雨欲来。

他紧紧掐住范闲细白的腕反扣在桌上,力度之大,近乎折断:“安之,这三年,你在外面倒是策划了不少好戏啊。”


其实,这场筹谋不过几月而已。

范闲被捏得吃痛,眉头紧锁,可他已无暇顾及,心中只剩忧虑。

在进宫前,他的确让王启年和老师暗中取得了联系,本以为按照计划进行,哪怕不能成功达到目地也能与人同归于尽,却没料到李承儒竟突然出现。

他不是应该在外操练兵马吗?


——“我会留在这边,我还有更重要的任务需要完成。”


等等,操练兵马……

脑海中闪过那个夜晚 李承儒手指京都方向 说这句话的情景,范闲有些恍惚。

原来,他当时是这个意思。

原来李承儒早就在那天为自己筹谋了这一切,一旦自己陷入危险,他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挡在前边。

哪怕是谋逆。




“轰——”

一声乍响,似是有什么重物被万人推开,没一会儿,门外便传来兵器相碰的声响。


庆帝罕见地皱起了眉,沉声问道:“这么快就打进来了?”


洪竹依然从容不迫站在门口:“回陛下,太子殿下正率兵抵抗,但不知为何,突然大开城门,反贼们趁机一同涌了进来,此时禁军正在外抵御。”


好的很,太子也有分!

自皇后从跳塔自尽时帝王就已料到,这太子从来都不是个省心的棋子,本以为经历长公主那一遭,他便学会沉心静气。

如今全都失控了,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源于眼前这个“磨刀石”。


庆帝抬眼,漆黑的眸子如同寒潭沉星,倒映出遮天蔽日的黑气。

然而,小狐狸却露出一副茫然的神色,似乎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庆帝指尖用力到发白,少年手腕无力垂下,上面的软肉被按得呈现出不正常的暗色,桌上留下一道裂痕,可见帝王那平淡的面容之下压抑着怎样足以翻云覆雨的怒气。



洪竹前脚刚一踏出殿外,范闲单薄的身躯便猛然被庆帝单手提起,朝墙壁用力砸去。


一阵风自耳边刮过,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就被那面刻满金色雕文的墙狠狠刺出几道口子。疼痛骤然炸开,一瞬间,脑袋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的蜜蜂在耳边飞舞。

范闲捂住胸口,呕出一大口血,却不屈地抬眼看帝王,眼尾微微挑起,眸中倒映着着清冷的月色,唇边带上了讥诮的笑意。


本想着小惩以戒,可看着少年的眼神,庆帝心底忽然滋生出一股没来由的恐惧感。

他再次揪住少年的衣襟,将几乎要双膝跪地的人提起按在墙上,而后将他紧紧桎梏在自己的双臂之间:

“是朕给你的还不够多么,就凭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也敢妄图弑君?弑父?”

“范闲,不要不自量力。”


脊背被尖锐之物抵着,范闲只觉身后流淌出血,将里衣浸染,痛得呼吸不畅,浑身发抖。他用手揉了把被血水浸得有些发痛的眼,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瞧着时辰已到,心中暗暗数数。


见他不语,庆帝意外地眯起眼睛,脸上还挂着还未消散的戾气。


忽然,小狐狸眼中却突然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藏在身后的手悄然凝聚起真气,猝不及防往前打去。


庆帝反应极快,手臂迅速抬起挡住了范闲的攻击,身形也未退半步。

似是对范闲真气找回这件事并不意外,他就像在看一个有趣又熟悉的玩具,语气平淡:“恢复了?”


胸腔被震,小狐狸侧过头将淤血吐出,而后随意抹了下沾血的嘴角,也学庆帝的样子扬起眉:“你是大宗师?”


"是,此番,你的败局已定。" 

庆帝紧攥着他的下颌,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安之,朕可赐你最后的机会。"


"胜负未分,陛下何以断言?" 

话音未落,范闲便一个蹲身旋转,周身暗藏的毒针如暴雨般倾泻而出。


庆帝身形敏捷,一一闪避,并将周遭沉重之物卷起,朝范闲砸去。


范闲眼神一凝,借力轻盈跃开,避开攻势。


就在此时,一股猛烈的风暴自殿外席卷而入,殿门轰然炸裂,五竹的身影赫然显现,大手一挥,一只大匣子稳稳飞向范闲。


“叔!”

见着来人,少年眼眸微亮,脚尖轻点,马尾飞扬,牢牢将那物接住,身形却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可见其重量。


那匣子与小叶子曾经所背之物一模一样。

庆帝心中忽然涌起股不祥的预感,欲上前夺取,却被黑布瞎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拦下。


没有一点预告,五竹便抬起手来,手中铁钎向着皇帝的脑袋狠狠砸去。

上一个敢对帝王正面出手的人还是某只刚刚恢复功力的幼狐,但五竹不一样,他的每一棍似是都带着怒气,每砸一下唇便抿得越重。


那坚硬如钢的铁钎朝帝王当头打去,在触碰之时却被对方的手掌稳稳接住,铁棍弯曲的同一瞬间,庆帝浑身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王者之气,拳头狠狠打在了五竹的胸口之上。


寝宫之内,轰鸣声四起,尘土飞扬,光线从破碎的屋顶倾泻而下,照亮了这场持久战。

大宗师之间的对决持续了许久,五竹虽英勇,却还是不幸被重创,然而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拖着残破的腿,从血泊之中异常艰难地佝着身子站了起来,挡在了范闲身前。

庆帝则仍然坚挺站立,只是脸色苍白,脑门上红肿一片,鲜血自唇角流下,活像是被人单方面揍了一顿。

喘息片刻,两位绝世强者再次交碰。

最终,以五竹的双腿双手皆被折断,无力倒在范闲面前告终。


到最后,范闲已从匣中取出一把重型狙击枪,稳稳扛在肩上,屏住呼吸,枪口直指庆帝,直到对方停下动作朝他这边转身望来……


那一刻,皇帝陛下的瞳孔猛地一缩,眼前的情景仿佛与多年前那女子持枪对峙的画面重叠。

他眼神凌厉,瞬间凝聚全身真气,向范闲猛击而去。


小狐狸单腿跪在地上,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在真气即将及身的刹那恰好瞄准了人,扣动扳机。

枪声轰鸣,子弹却偏离了目标,击中了庆帝的左肩。


该死,偏了! 

范闲心中暗骂,却已来不及躲避,他被庆帝的真气击打,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向后飞去,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轨迹,穿透了一道又一道墙壁,最终重重摔落在地,昏死过去。




皇宫之内,金碧辉煌的宫殿已倾颓不堪。龙椅之上,厚厚的烟尘覆盖了往日的辉煌与威严。

昔日神采飞扬的少年,此时半个身子被掩埋在废墟深处,漂亮的脸不复往日,只剩惨白,毫无生气。


望着远处那个躺在地上满身是血的身影,五竹动了动被尘土倾盖的唇,奋力挣扎,却只抬起张血肉模糊的脸。他试图站起身来,但残破的身躯只能让他勉强挪动上半身,一寸一寸地向人爬去。


庆帝缓缓走近,脸上因疼痛而扭曲,他咬着牙,低吼一声,直接伸手刺入自己受伤的肩膀,硬生生地将子弹抠了出来,随后狠狠地甩在范闲毫无生气的脸上。


可倒在地上的人仍然一动不动,像是彻底没了呼吸。跟那日封后典上被刺中之后倒在血泊之中的场景贴合在了一起。


这次怕又是想死遁。

想起这三年的等待,庆帝眼眸森然,斜睨着脚边正费力蠕动的五竹,将真气全部灌到脚中,对着五竹的脊背,毫不留情地抬起又放下,将他牢牢压制在地。

几声清脆的声响从脚下发出,不知是地板还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哪怕是到这时,这个怪异的人仍然紧闭嘴巴,不肯发出声响。


既如此,那便只好换一种能让他开口的方法。


残忍的天子又将爪子伸向了奄奄一息的私生子,只是一用力,便将那只血淋淋的狐狸提起。


眼看着范闲被掐得越举越高,生命之火似乎即将熄灭。

原本平静的瞎子忽的慌乱起来,拼尽全力想要挣脱束缚,但被庆帝再次用力踩下。

他的身体深深地陷入了泥地之中,伴随着一阵抽搐和滋滋作响,有一股蓝色的电流在体内涌动。

“不……不可以……我,要保护……”


即便在昏迷中,范闲也因脖颈被扼住而本能地感到痛苦,似是听到了五竹熟悉的声音,他眉头紧锁,双手无力地搭在施虐者的手臂上,抖动羽睫,缓缓睁开了迷茫的双眼。


感受到喉咙处传来的灼热,仿佛有烈焰在灼烧着肌肤,范闲连吞咽的动作都无法完成,只有丝丝鲜血从嘴角溢出,将他的面容染得更加艳丽。


庆帝冷眼旁观着,心中却莫名涌起一股酸涩。

五竹算什么,他只不过是叶轻眉留给安之的一个无用人而已,没有感情,除了打架毫无用处。究竟哪里值得安之去在意。

看到眼前这“感天动地”的一幕,帝王突然来了兴致,像丢破布娃娃一样将范闲扔在脚下,然后猛地拽起他后脑勺的头发,残忍地将他拖向瞎子。


那只踩在五竹身上的脚下力度不断加大,伴随着一阵令人心悸的声响,范闲的双眼逐渐变得赤红,似要跳出眼眶。


“你,别……别动他。”

哪怕痛得几乎要窒息,但少年仍焦急地挣扎着,手脚并用,指甲在帝王的手腕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然而,对方却像是被猫挠了一下般,漠然地看着这一切,眼神中透露出残酷的快意。


“安之求朕,朕就不动。”


少年咬着唇,垂下了头,声音微不可闻:“求你。”


明明听得心尖都颤了两下,可帝王偏故意刁难:“叫朕什么?”


“儿…儿臣,求您……”范闲咬紧牙关,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虽然未直称庆帝为“父皇”,但小狐狸的这个自称却让皇帝感到一种诡异的满足。


握头皮的手骤然一松,范闲跪倒在五竹面前,连忙上前握住五竹的手。

在接触的瞬间,一股神奇的能量从五竹体内涌入身体,伤痛莫名被慢慢修复,范闲不可思议地动了动腿,发现竟然好了许多。



而另一边,庆帝的神情突然变得凝重,目光被蒙在五竹眼上的黑罩深深吸引,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所驱动,以至于完全忽略了范闲的存在。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往那探去,就在这一刹那,五竹浑身一颤,脑袋僵硬地动了动,猛得朝帝王的腹部顶去。


对方速度极快,庆帝被撞得猝不及防,稳住身形,呕出一大滩血,还未反应过来,就感到脑袋上抵上了一个冰冷的硬物。

他转过身,只见方才还只剩一口气的少年不知何时闪到了自己面前,发带飘落,那头长发肆意纷飞,那张脸艳丽得像是来索命的鬼……


皇帝的注意力被分散,反应速度已无法跟上抠动扳机的速度。

“砰”的一声。

只在一瞬间,脑袋便被穿透,血浆四溅,他踉跄后退几步,最终轰然倒地。


怎……怎么可能?


少年缓缓走到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帝王。

眉目清冷,明明还未及夜,却如月色朦胧般模糊,叫人看不真切,睫羽凝着水珠,映照阳光,像黎明初生的晨露。

他手上握着的那把枪械依然对准着皇帝,圆口冒着袅袅青烟。


突然,少年将枪械扔在一旁,从怀中抽出一把小巧的木刀,狠狠地插进皇帝的胸口,速度之快,动作狠绝,毫不留情。


看着插在自己身体里被磨得锋锐的木刀,庆帝头一次闪过不解。

范闲猛地抽出木刀,鲜血如注,溅满了他的脸庞。


至此,帝王到临死都不明白,为什么安之最后会用这个东西杀死自己,见其锋锐程度,可见是磨了许久,废了好些心思。


“安之……呵……”

庆帝的最后一声呢喃在空气中回荡,随后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消散沉寂。


一阵狂风骤起,五竹眼上的布罩被风吹落,霎时间,一道耀眼的光芒从他眼中射出,如同烈日般炽热,瞬间将周围的一切灼烧殆尽。

没有烟雾,没有灰尘,只留下一片废墟,所有都被那光芒蒸发得无影无踪。


灰飞烟灭,一切归于平静。


范闲松了一口气,身体无力地跪坐在地上。那张原本白皙漂亮的脸庞此刻沾满了鲜血,眼眸中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疲惫之色尽显无疑。


全都结束了……




-


尾声、


李承儒率军刚突破城门,正欲指挥弓箭手发起攻势,却眼尖地发现城墙上站着一人。

他眯眼细望,忽然一愣。


只见一只小狐狸浑身浴血,那张俊美的脸庞被血迹沾染,更添几分明艳。他孤零零地站在城墙之上,如墨般的长发在风中狂舞,紫色衣袍随风卷动,美如画中仙。

狐狸不愧是狐狸,身上没有几斤两。身形虽显单薄,似随时要掉落下来,可不屈的意志支撑着他,使他仍然直直地站在那处。


李承儒抬头仰望这人,心中有种莫名的虔诚感。


二人在风中对视许久,直到范闲终于眨了眨眼睛,蹲下身来。他对着城下的李承儒勾起唇:“你说的别的重要任务,就是这个?”


李承儒却不觉得抬下巴很累,他坐在马上,神气一笑:“谋逆,加我一个脑袋。”


“一个脑袋都不用。”小范大人气定神闲道,“死了。”

本以为说出这话,大殿下估计会直接下令让弓箭手将自己射杀,亦或是爬上城墙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然而,出乎范闲意料的是,一向听从于父皇的李承儒,在得知庆帝被自己这个弟弟所杀后,表情竟异常平静,甚至眼眶泛红,然后毅然跳下马背,向范闲伸出了双手。

是拥人入怀的姿势。


哪怕对方一句话也没说,可范闲却也知道了他的意思。

鼻子有些酸涩,风沙再次迷了眼,小狐狸胸膛起伏,缩成一小团,将脸埋进膝间好一会,才红着眼眶探出头来,望着城墙下的人:“我杀人是为了报仇,殿下是为了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为了狐狸。”


“狐狸?”

范闲惊诧地抬起头,看着下面人灼灼的目光,忽然反应过来,脸颊微红,撇开头哼哼道:“我是大尾巴狼!”

话音刚落,他便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

发尾在身后扬起弧度,双臂张开,如同一只受伤的蝴蝶,虽然羽翼已折,但他并不畏惧,因为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愿意伸出双手将他稳稳接住,珍藏在手心,甚至心尖之上。


而李承儒,正是那个人。




-

城内硝烟滚滚,战火纷飞逐渐平息。

眼见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接二连三的信号弹响彻天际。

是鉴察院。


范闲勾唇一笑,轻盈一跃,稳稳落座于马背,骏马嘶鸣,瞬间将他带至城门之外。

面对眼前黑压压、蠢蠢欲动的人群,他神色微凝,喉结滚动,似有千言万语却梗在心头,一时竟无语凝噎。


这时,海棠朵朵如同一阵清风,悄然逼近,双臂环抱胸前,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范大人,您这手笔可不小啊,竟能请动北齐圣女共襄盛举。您说,这算不算得上是惊天动地的叛国之举呢?”


事实上,此番北齐之行,除了寻求苦荷大师的《天一道心法》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搬取援兵。

原本范闲对此并不抱太大希望,但出乎意料的是,北齐小皇帝对他这位外来使臣异常青睐,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当然,范闲心里清楚,小皇帝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催更”。


面对圣女的调侃,小范大人挠了挠头,抿唇一笑,带着几分娇憨:“哎呀,朵朵姑娘,你我之间……”


“不算。”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

言冰云身着铠甲站在侧边,身旁站着鉴察院的众同僚。


范闲顶着小言那几乎能将他冻成冰块的视线,仔细打量了他一番,随后挑眉戏谑道:“小言公子,你也来凑热闹吗?这次又是为了……”


言冰云抬了抬下颌,毫不犹豫:“庆国。”


范闲失笑点头。

好好好,不愧是你。

他心情大好,连身上的伤痛都仿佛减轻了许多。


就在这时,影子在一旁嗤笑出声。


“笑什么笑,院长怎么样。”范闲语气不好,他可没有忘记,这人之前可是间接把自己捅死了,


“好着呢,只不过总是念叨你,有空去看看他。”

费介从旁窜出,一把将范闲环入怀中。

在小狐狸欣喜的目光中,他揉了揉这颗毛茸茸的脑袋,满是宠溺。


紧接着,史阐立、杨万里、邓子越、王启年,还有庆余堂等众人,都纷纷探出头来,恨不得一一上前将小范大人的毛发揉成一团。




-


李承平登基了,这是范闲从未想过的。

李承乾和李承儒带头造反,唯独他好好地呆在深宫之中,被众人簇拥着出来时,还处于茫然的状态。


宜贵嫔将这位即将称帝的小崽子提溜到范闲面前,不是用鞭子抽打就是将脑袋磕在地上,只为能够拜他为师。

范闲就这么看着李承平跪在自己脚边,抬起头来时目光带着迫切。

过了许久,直至对方的额头磕得血肉模糊,他才抿了抿唇,笑道:“我不同意。”


李承平动作一顿,愣愣地看着他,手下指甲用力,陷进地里。



有人说二皇子德贤兼备,是不可多得的良君,可等人翻遍了整个皇宫,也未寻得他的身影。

据说,李承泽在雪山中失去了踪迹,如同人间蒸发,只留下一辆孤零零的马车停在河边。

当搜寻的众人打开马车时,里面空无一人,只见《红楼》一书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桌面,一阵微风拂过,纸张翻开最后一页,三个大字映入眼帘——念安之。



那日,李承乾率兵造反,趾高气扬地骑马行至范闲面前。

尽管太子殿下浑身上下皆是伤口,明黄色的衣物被鲜红浸染,可他却像是丝毫感受不到疼痛,看到李承儒在墙下抱住范闲之后,神色阴郁。


既然无法得到想要的一切,那不如就让范闲也不好过。


然而,直至李承乾将刀刺像身体、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看到的都是范闲冷漠平淡的表情,那平静如水的目光中似乎还夹带着一丝怜悯。


小狐狸不是最怕死人吗?

那为什么到死,对方都不愿分他一滴眼泪。


李承乾忽的笑了,笑容中充满了绝望与不甘,鲜血不断地从嘴角溢出,眼睛逐渐变得无神,眼白翻滚,再也没有闭上。


看着鲜红的血流淌至脚边,范闲的脸色愈发惨白,脚像是被装满了铅,无法挪动半步。

就在这时,身后贴上一个宽厚的胸膛,紧接着,脑袋被一只大手轻轻地揉了揉。

是五竹叔。


“之后,去哪里。”


范闲说,想家了。

五竹说,好,我们回家。



在准备去澹州前,范闲先找了滕梓荆。


他静静地坐在墓碑前,手中握着一把早已洗净的木剑,轻轻地放置于石碑之上。

随后用手指缓缓拂过上面的尘埃,划过名字时,手指轻颤,仿佛每一道痕迹都承载着过往的记忆。


夜幕降临,范闲独自一人回到了茅草屋。屋内布满了岁月的尘埃,角落里的木马静默无声,见证着无数个春夏秋冬的更迭。

他望着桌面上的烛台,眼底波光流转,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上前点燃了蜡烛。

温暖的烛火越稍越旺,光芒渐渐弥漫开来,给这寂静的空间带来了一丝生机。


夜深人静之时,范闲躺在柔软的榻上,似乎有谁在轻轻抚摸他的脸颊,耳边传来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责备,却也饱含温柔。


“你这个傻子,蠢。”


嫂嫂说的果然没错,灯未灭,人便在。




-


再回澹州。


范思辙在镇上开了间店铺做生意,生意还算有点起色,名字就叫“范行”。

范闲笑他,这听起来像开饭店的。

然而他这弟弟没有像先前一样骂他说话晦气,而是顺着他的话点头,说:开饭店有什么不好,只要衣食住行管够,一家人团聚,平平安安的,就算做乞丐上街乞讨也愿意。


若若重新写起诗词,建设了女子学堂,甚至还做起了医馆活。

当范闲出现在门口时,丫头笑的不见眉眼。

可是一旦提起家里,她便收起笑容,变得支支吾吾。


范闲迎着朝阳,跨过那个熟悉的门槛,他曾经就是坐在这个地方,经过岁月变迁,等待红甲骑士到来。

如今,眼前的景象已非昔日,奶奶在前几日去世,得知范闲未死,不管是真假,老人家都开心极了,最终带着笑容安详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只是遗憾,没能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他含着泪,穿过长长的祠堂,步入屋内。

只见夕阳下,父亲坐在轮椅上,由柳姨娘细心照料,正喂他喝粥。

看到范闲的那一刻,柳如玉手中的碗不慎滑落,粥溅到了衣服上。

范建瞬间从轮椅上腾地站了起来,不知是因为被烫到、惊吓还是喜悦所致。


小狐狸的鼻尖一阵发酸,眼泪夺眶而出,随即被两人冲过来紧紧拥入怀中。




-


范闲踏遍了许多记忆中的角落,每一处都承载着不同的故事。

有那自幼嬉戏、水花四溅的渡口;有曾被幼时翻得杂乱无章的书房;有与滕梓荆初遇时那个静谧后院;还有那座见证了无数过往的桥,静静地诉说着岁月的流转。


不知不觉,脚步引领着他穿过那片他自小与五竹修炼功法的竹林,眼前是令人心悸的悬崖。望着那深不见底的深渊,范闲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冷气。



“想看吗?”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五竹叔如同幽灵般悄然出现在他身后。

未等范闲回答,对方就一把搂住他的腰,两人纵身一跃,仿佛穿越了时空的界限,直冲云霄。


在这失重的瞬间,范闲感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璀璨星河环绕的神秘世界。

那个总是在梦中出现的小姑娘再次出现,轻轻地触碰他的额头,笑容温暖,无需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范闲也已心领神会。


小狐狸抱紧了将面前这个将自己护进怀中的人,就像拥抱了全世界。

他对着小姑娘轻声道:“谢谢你留给我的一切。”




回到府邸的那一刻,范闲轻轻推开门扉,睫毛倏忽一颤,神色恍惚。

李承儒正站在那里,与记忆中范府树下那次相遇的场景重合在一起。


小狐狸弯起漂亮的眼眸,冲他浅浅地笑。

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选择逃避的少年,也无需李承儒单方面的靠近。

他的脚步轻快而坚定,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奔跑起来,如同奔向久违的阳光,猛地扑进了李承儒的怀抱。


李承儒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撞得后退了半步,但随即稳稳地环住了范闲,两人的心跳在这一刻仿佛合为一体。


少年埋在他怀中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些许鼻音:“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就来了。”


话音刚落,小狐狸就蹭了蹭他的脖颈,而后轻轻拉起李承儒的手,将它们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眼神中充满了信任与依赖。

日影融融,他唇角漾着笑,整个人都在发光。

李承儒一时怔愣,手心感受着脸颊的温暖,目光相对,竟有一丝无措,心脏直跳。


“刚开始你没认出我。”

少年眉眼微翘,一眨不眨看着他,眼底荡开星星点点的光芒,“现在记住了吗?”


在炙热的目光中,李承儒捧起范闲的脸颊,两唇相碰许久,慢慢研磨、细触,而后分开。


“记住了。”


不仅要记住,还要记一辈子。




-


后来,李承儒带着范闲回到京都。


当他们行至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时,范闲的目光突然被什么吸引,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他像小孩似的拍了拍李承儒的肩膀,让他在此地稍等片刻,随即轻盈地跳下马车,小步快跑向一处摊位。


那是一位大婶,正弯着腰,专注地制作着诱人的糖葫芦。


看着红彤彤的甜食,小狐狸眼眸发亮,嘴角不禁泛起了馋涎。正欲开口,脑海中却闪过了之前尝试触碰却被人回避的画面,这让他心中略感忐忑。

然而,转念一想,反正已经过去了三年,或许李婶早已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于是,小范大人兴冲冲地探出头来,鼓起勇气,指着其中一串大声喊道:“李婶,给我来根!”


听到声音,李婶抬头望了他一眼,熟练地拿出一串糖葫芦递给他。


范闲小心翼翼地接过,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

刚走出没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呼唤他的名字。


他回过头,只见李婶正朝他亲切地招手,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


“小范大人,下次再来。”






end




-


ps:

碎碎念来啦。


其实刚开始给这篇文的设定是“万人嫌”,字面意思,不受人喜欢,大家甚至都厌恶或讨厌他。

如果说这是考试上的一篇作文,那么文章内容就是偏离了标题的,因为这篇文里的范闲,一点都不“万人嫌”。


他所爱之人,或者爱他的人,都能够一眼认出他;哪怕是没认出他的王夫人和王霸,也并没有像其他百姓那般厌恶,而是上前递了包子,让他回家;郭少脑子愚笨,可看着这人身上跟范闲的相似之处,还是潜意识地帮忙;没认出却偷偷抹泪偷看的鉴察院同僚、辛大人和杨万里,以及为了再看一眼跟小范大人相像之人的邓子越;还有那个刚开始不卖糖葫芦的李婶儿,最后向他招手并说下次再来……


以上,在刚开始写时全部不在我的设想范围内,因为从开头我就想着范闲要怎么被人讨厌,之后他再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力挽狂澜,狠狠打翻那些人的脸。

可是在写的过程中,完全做不到。

我太爱小狐,代入进去写总是好难过。

所以想快点让他和家人相认,想让他被李家人欺负的时候感受到一丝暖意。



之前一直都是冷圈人,写文也是一直尊崇于“自己写爽”至上的原则,所以里面很多内容,比如说病美人追妻打脸醉酒接吻等等等,全都是我个人喜好。因为大部分属于烂梗,感觉可能只有我在自娱自乐,最初看到有几个零零散散的蹲蹲,还很不可思议。

后面涌入了越来越多的朋友,每天看到大家的小心心都很开心,也有鼓励有真情实感的短评,有找我授权画画的,还有许多有意思的评论,能看着乐上半天。

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很有耐心的人,日常时间也不太允许每天日更,后面走了许多忙碌的朋友,加上老福特对我一而再则三的打击,以及觉得自己写的很烂,想过要不放弃吧,可是看到大家的留言和发来的鼓励,抱着对小狐的爱,又稀里糊涂水了快十几万字。



虽然很仓促,但是这篇文到这就先告一段落啦,从六月到九月,很开心大家能够一直追更陪伴。


《万人嫌他想开了》后续(应该)会出言闲番外,补一些正文没写到的坑,顺带写写部分后续,怕虐的可以就停在正文,慎看(主要是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写)。


感谢相遇,完结撒花。

一星在水

5. 「北燃」戳破

郑北摩挲一下下巴新冒出的小胡茬,看着病床上的闭目假寐的顾一燃,不是,这大老爷们怎么还带记隔夜仇的,好好一个人,长了一张鸭子嘴,死硬。郑北叹了口气,心里劝自己,咱东北大老爷们儿,不跟病号一般见识,一屁股挨着顾一燃坐下,病床都跟着往下一陷,可是顾一燃也没睁眼。

郑北本想和顾一燃好好说道说道,把话说开,这今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白天一个屋干活,晚上一个屋睡觉,要是天天被阴阳怪气的,这日子咋过。郑北正琢磨怎么开口,可是看着闭目假寐的顾一燃,突然和在自己家不一样起来,此时顾一燃半坐着,单手捂胸,郑北脑子里突然跑出来四个字,西子捧心,顾一燃本就白,南方人又长得细皮嫩肉的,显的手腕处淤青就更打眼,郑北又想到自...

郑北摩挲一下下巴新冒出的小胡茬,看着病床上的闭目假寐的顾一燃,不是,这大老爷们怎么还带记隔夜仇的,好好一个人,长了一张鸭子嘴,死硬。郑北叹了口气,心里劝自己,咱东北大老爷们儿,不跟病号一般见识,一屁股挨着顾一燃坐下,病床都跟着往下一陷,可是顾一燃也没睁眼。

郑北本想和顾一燃好好说道说道,把话说开,这今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白天一个屋干活,晚上一个屋睡觉,要是天天被阴阳怪气的,这日子咋过。郑北正琢磨怎么开口,可是看着闭目假寐的顾一燃,突然和在自己家不一样起来,此时顾一燃半坐着,单手捂胸,郑北脑子里突然跑出来四个字,西子捧心,顾一燃本就白,南方人又长得细皮嫩肉的,显的手腕处淤青就更打眼,郑北又想到自己那晚攻进去,只见顾一燃被秦义的人五花大绑的固定在椅子,白晃晃的脚泡在水盆里,水盆里连着电,而顾一燃垂着头颅,浑身血迹的样子, 郑北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自己把人从粤东带过来,给伤成这样。

叮铃铃铃铃…… 叮铃铃铃铃……郑北兜里的手机突兀的响起来,把郑北自己吓一跳,却也缓解了郑北的尴尬,郑北连忙起身,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只听郑北说“有情况?……好,我马上回去!”

在一旁闭目假寐的顾一燃在听到有情况后,猛的睁开眼,看向郑北,郑北虽然在一旁打电话,但是目光也没从顾一燃身上移开,挂断电话后,看着听到“有情况”就睁着大眼眼巴巴看向自己的顾一燃,郑北抓起自己的手包,拿包指着顾一燃道,“队里有事,但不关你的事,你就在医院,给我好好养,我先走了!“转身朝门外走去,可是走到门口,又突然想到什么,转过身冲着顾一燃喊,”哎,那个老舅小孙女周末回来看他,老舅请了几天假,我等一下让我爸过来给你送饭,我晚上再来,我先走啦!”说完郑匆匆下楼开车往局里赶。

路上还给老郑头拨了个电话,:“爸,局里今天有事,小顾哪儿您帮我看着点儿呗,饭点您都想着点儿啊!”

“用你小子在这儿叮嘱老子做事,忙你的去,南南已经给小顾送饭过去啦!”老郑头在电话那头边边数落郑北边叮嘱郑北注意安全。

“得嘞!”郑北满意的挂断电话,然后一脚油门,朝局里开去。

而医院内,屋里只剩下顾一燃一人,隔壁床的大爷上午做检查还没回来,顾一燃口渴难耐,单手撑着身体努力坐起来,想倒杯水喝的时候,门突然从外打开,只见郑南满眼通红的走进来。

郑南转身把门从内销住,然后一脸严肃的走向顾一燃,顾一燃没带眼镜,看不清郑南表情,听到郑南开口后,才确定是郑南。“燃哥,你和我……”

“南南,能不能帮我倒杯水!”顾一燃嗓子沙哑的开口打断郑南。

郑南听后,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好!”

然后起身拿起一旁的热水壶,倒了杯热水递给顾一燃,顾一燃用那只没打针的手接过,握在手里,小口抿着,嗓子中的不适感才得以缓解。

郑南看着病床上的顾一燃,突然我见犹怜,郑南刚在躲在医院楼梯间里想了很久,电影与现实,画面不断在自己脑海里切换,自家老哥,糙老爷们一个,兄弟那么多,问题肯定不是出在自己哥哥这边,那肯定就是眼前这南蛮子,真狐媚子,怨不着顾一燃对自己两眼空空,无动于衷。

郑南性子直球惯了,直接开口问道,“你和我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顾一燃不解的抬头看向郑南,“什么什么关系!”

“我 我 刚才看到我哥搂着你抱在一起,我告诉你,这里是哈岚,不是你们南边,我们老郑家就我哥这一根独苗,还指望我哥传宗接代呢,你不能嚯嚯我哥!”郑南赌气一股脑儿的说出来,眼眶红红的,“你不喜欢我行,但是你不能喜欢我哥!”

顾一燃作风一向清清白白,但是粤东和香江挨那么近,香江那边的事,或多或少都有耳闻,顾一燃听完后,有一瞬间的红温,然后脸色又恢复成惨白,顾一燃瞬间就明白了郑南什么意思,自父亲离世后,自己孤身一人独来独往惯了,那种习惯,像是一层保护自己的玻璃罩子,别人进不来,自己也出不去。可是郑北是个特例,不管是在粤东还是如今在哈岚,郑北以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强势的闯入自己的玻璃罩子里, 让自己再次感受到久违的人气,烟火气,可是自己对郑北的感情呢。顾一燃贪恋这份温暖,知道自己有了不该有的念头,所以当郑北对着自己吼“ 你要是看不惯的话,就回花州教书去。”顾一燃很受伤,可能对于郑北而言,自己只是一件破案的工具,当工具没用或者碍事时,可以随时被丢弃。

顾一燃无声的沉默,让整个病房一片死寂,郑南的心却是一点点破碎,不反驳就是默认,“燃哥,我看在我哥面子上最后喊你一次哥,你吃我家的,住我家的,不能对不起我们老郑家!”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敲门声,另一床的病人回来了,郑南抹了抹眼泪,不知是祭奠自己还未绽放就已经凋零的爱恋,拉开门匆匆跑了出去,门外的大爷大娘不知缘由,只看到小姑娘梨花带雨的跑了出去。大爷进门揶揄道,“小姑娘咋地啦,哭啥!你这俊小伙子刚醒,咋还把人家姑娘弄哭啦!”

顾一燃愣在床上,或许电击后遗症,导致顾一燃的反应仿佛慢半拍,顾一燃的手一抖,手中的水杯歪了,水撒在自己胸前,湿了一片。

还是一旁的陪床的大娘眼疾手快,快速捞起水杯,喊了小护士过来。

顾一燃胸前的病号服湿了一大片,小护士是个典型的急脾气,上前就要解顾一燃衣服,像要给顾一燃换一身干净的,却被顾一燃抬手制止,顾一燃胸口有伤,护士也不敢硬按。

“不用麻烦了,一会儿就干了,谢谢你!”一口粤普虚虚绵绵的,听的人心痒痒的!

小护士见病人执意如此,也没坚持,看了一眼吊瓶,但看着顾一燃身旁空无一人,只能转身叮嘱道:“挂完这瓶还有一瓶消炎的,趁现在吃点东西,要不然一会儿胃难受!”

顾一燃窝在床上,回道:“好!”

——

彩蛋仅为引流,只有一张北燃拥抱截图,没东西,没东西,没东西,如果喜欢就留下个红心或小蓝手呗

米塔米塔

假如秦义抓到了,顾老师却不见了(五)

         “不...现在不能去医院...”顾一燃蜷缩在后座难耐地不停扭动着。


  

  “你开什么玩笑!你伤得那么重,不去医院等死吗?”郑北气急,但是说完又立刻后悔自己话说的有些重,转而放缓了语调关切地询问道:“为什么不想去医院?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他们给我打了一针。”


  

    “什么!”郑北惊的方向盘差点没握稳,一脚把油门踩到底。

  

  

  “那更要去医院!顾一燃我跟你说...

         “不...现在不能去医院...”顾一燃蜷缩在后座难耐地不停扭动着。


  

  “你开什么玩笑!你伤得那么重,不去医院等死吗?”郑北气急,但是说完又立刻后悔自己话说的有些重,转而放缓了语调关切地询问道:“为什么不想去医院?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他们给我打了一针。”


  

    “什么!”郑北惊的方向盘差点没握稳,一脚把油门踩到底。

  

  

  “那更要去医院!顾一燃我跟你说这不是开玩笑的!”

  

  

  “不是,不是,郑北你听我说,从我的身体反应来看只是强效的兴奋剂,但是......”


  

  后座的顾一燃突然开始沉默,郑北急得脑门子一头汗,


  

  “但是什么?!”


  

  “嗯...我好像被下chun药了...”顾一燃难以压抑的喘息声也证实了这一段。


  

  chun药!


  

  大脑识别出关键字眼的郑北猛打了一圈方向盘驶进了一段隐蔽的小路,靠边停下了车。


  

  “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郑北冷静下来小心翼翼地问。


  

  “唔...”但是此时的顾一燃已经没有办法做出回答了,他感觉浑身上下跟火烧了一样,chun药使得他的感官变得极度敏感,情yu试图摧毁他的理智,他挣扎地想要留有一丝清醒,但是兴奋剂却让他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狂欢,他们正跳跃着迎接身体yu望的热浪。

 

  

   虽然没有得到回答,郑北也清楚了顾一燃目前的状态很不乐观,他下车打开了后座的门,弯腰探进后座,看到一脸潮红汗津津得不到满足的顾一燃已经开始用头撞击着前座后背,试图用痛觉带来的快感缓解一点身体的躁动。


  

  郑北看着不忍心,倾身上去。


  

  “你干什么!”顾一燃被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得这个人要跳起来,恢复了片刻的清醒。


  

  “别硬撑,会受伤,我来帮你。”


  

  虽然隔着布料但是顾一燃依然能感觉到郑北的手掌温暖而又宽厚,指腹揉搓的力道。莫名的安心感使得顾一燃渐渐放松下来。


  

  不够,还不够。


  

  顾一燃一条腿da上郑北的手臂,另一条腿颤抖着去gou郑北的腰,郑北的脸隐匿在夜色之下,意味不明。





  

  三天后。


  

  “唉?你们听说没?”晓光神秘兮兮地招呼大家靠近一点低声说。


  

  “什么啊?”张雪瑶疑惑道。


  

  “北哥那天送燃哥去医院开了整整三个小时,平时我们半个小时就到了问北哥路上出什么事了他也不回答,只听说顾老师浑身上下被北哥外套裹得严严实实的直接送进了单人病房,那公务车北哥洗了一晚上第二天直接开去了修理厂到现在都还没修好,差点报废。”


  

  “哎呦,那估计是路上遇上什么危险了,好在人没事就行。”


  

  “也是,交战激烈车辆报废也是常有的事儿,估计北哥不说是怕我们担心吧。”


  

  “肯定是啊,那我们就别瞎操心了,一会去医院看看燃哥。”


  

  “行。”





  公务车:谁来为我发声。




綦司寇

【范闲】我都快死了,你让让我吧(二十四)

接剧版林珙事发,1w5+

心机安之公主发疯化解危机实录,

范闲中心向

ooc我的

————————————————————————


  庆历四年冬,十一月十日。丑时二刻。

  

  从昨天申时开始,折腾了六个半时辰,除了奏牍公务和接看北凉王,中间还夹缠了庆帝的两道旨意。当时提着精神,还不觉怎样,这时候静下来,范闲心中起潮万绪纷乱,累得手脚发软。


  他一时想徐凤年的病,一时又想河工漕运,又念及太平别院,不知道庆帝又会怎么摆弄自己,转思冬至将至,朝觐行宫也该完工了吧?忽而又想到长公主纵容下官欠债不还,喋喋不休述说庆帝对她的恩宠,那副倨傲自居的模样,真是面目可憎……...


接剧版林珙事发,1w5+

心机安之公主发疯化解危机实录,

范闲中心向

ooc我的

————————————————————————


  庆历四年冬,十一月十日。丑时二刻。

  

  从昨天申时开始,折腾了六个半时辰,除了奏牍公务和接看北凉王,中间还夹缠了庆帝的两道旨意。当时提着精神,还不觉怎样,这时候静下来,范闲心中起潮万绪纷乱,累得手脚发软。


  他一时想徐凤年的病,一时又想河工漕运,又念及太平别院,不知道庆帝又会怎么摆弄自己,转思冬至将至,朝觐行宫也该完工了吧?忽而又想到长公主纵容下官欠债不还,喋喋不休述说庆帝对她的恩宠,那副倨傲自居的模样,真是面目可憎……


  范闲心里一阵气恼,一阵遗憾,竟有些收摄不住,坐在床沿出神,王启年在身前禀道:“大人,您还不睡么?”


  “婉儿去沐浴了,我等她呢。”


  王启年看他眼睛都直了,心里叹气,倒了杯热茶给他。范闲半天才去接,手指却分外僵硬,拿不住茶碗,王启年就用勺子一口口喂他。


  “院长派黑骑传信,说陛下已命林老相邦北上,或许是要您见他一面的意思。”


  范闲没什么反应:“他出梧州了吗?走的什么路?”


  “出了,走的京桂官道。听院长说,陛下六号下午就传令相邦北上,现在三四天都过去了。”


  范闲挺了挺腰:“梧州到京都是4300里,坐马车三四天,走900里地没问题,他现在应该已到衡州府了。”


  王启年哪见过这种空口算里程的:“早就听院长夸您是‘人形地图’,大江南北、关山内外您都烂若披掌,我刚开始还不信,现在是真信了。”


  “京桂官道上每个驿郡都要接应,长沙,巴陵,江城,信阳,汴州,还有河间府,你都派人过去。林相走到哪里就护到哪里,有情况随时报我。”


  “是。”


  “尤其是信阳,”范闲压低声音:“派黑骑严密看护,不能让他和李云睿见面。”


  王启年下意识看向窗外。范闲一把按住他的动作:“这件事你给我守口如瓶,谁也别说。”


  “那,那郡主……” “不能说,我要自己跟她说。”


  “明白了……”王启年咽了口吐沫:“大人,这里头的原因您能不能给说说啊?”


  范闲把手一插:“政治对家外加中年怨偶,这种cp的糖我是拿着显微镜也找不出来。为了避免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提前爆发,还是别让他俩见着了。”


  啊?王启年跟听了一回外星人大战林黛玉似的,把迷茫两个字刻在脸上。


  范闲知道他听不懂,也诚心没想让他知道原因:“有时候懂得太多不好,这些烂账臭气熏天,本来跟你没关系,最好别让自己掺和进来,免得染上臭味儿——”


  说到这里,他拍了拍王启年的肩膀,煞有介事地说道:“我就是不小心碰着那些东西了,现在都开始发臭了。”


  王启年吓了一跳,赶紧凑过去绕着范闲仔细闻了一遍。末了,他坚定道:“老王发誓,您现在身上跟抱月楼的姑娘一样香,臭不了一点儿。”


  范闲神秘兮兮地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是这里臭了。”


  王启年愣了愣,小心翼翼碰了碰他胸前密密匝匝的纱布,“您伤口又化脓了?”


  “……”范闲拍开他的手:“我问问你,你觉得现在的朝廷是好还是不好?”


  见他问话,还盯着自己审视,王启年莫名有点怕他这双黑漆漆不见一点光的眸子,垂头说道:“大庆如今是千古难遇的盛世,钱粮兵马都是前代远比不上的……”


  听他如此回答,范闲并不意外。他脑子里斟酌着词句,面上神色不变,可一对黑瞳却片寸不移地直盯着王启年。

  

  “兵、食者,必不得已可去。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范闲道:“这句话你应该记住。”


  王启年重复一遍:“兵、食者,必不得已可去。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大人,老王记住了。”


  范闲看着他茫然的眼神,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再往下说,叹息一声翻身躺下:“林若甫状元出身,标准的狷介之士,却娶了一个决疣溃痈的李云睿。他们两个是士大夫阶级和贵族阶级的强行组合,霄壤之别,这怎么会有好结果呢?”


  王启年非常真诚地发问:“大人,什么是‘阶级’啊?”范闲深深地看了一眼王启年,似乎是在犹豫该不该解释。


  “您懂的东西太多了,很多时候我们听您说话都跟听天书似的。”王启年道:“但我们既然跟了您,就已经打定主意跟您一条路走到底。只要您愿意给我们指明往哪走……”


  “停嘴。”范闲很不习惯他这么说话,浑身不自在:“咱这儿禁止煽情,你想知道什么,写个条给我,我改明儿直接编成书给你看,这好吧?”


  王启年自然高兴:“好好好。”


  范闲摸着胸口压得他有些喘不上气的厚厚绷带:“你记住,除非不得已,最好别和宫里人走得太近。那些人都已经被朽烂了的皇权熏染得臭气盈天,和他们接触多了,自己从骨子里也会开始腐烂发臭。那臭味沾上就逃不掉,一辈子都逃不掉了——”


  说到这里,王启年才恍然明白了范闲所暗示的含义,顿时如兜头淋了晴天雨,怔愣着不知作何感想。


  林婉儿回来时,范闲还没有睡。她爬上床,躺到范闲旁边,问道:“怎么还不睡?”


  “等你嘛。”范闲拉住她的手:“反正明天也不用早起。”


  “嗯,明天终于无事了,你也可以好好休息几日。”


  范闲朝她那里挪了挪,抱着她的一只胳膊闻上闻下,惹得林婉儿拍他鼻子:“做什么呢?”


  “你好香啊。”


  ???林婉儿附上他额头:“发烧了?”


  “没有,我就是想闻闻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林婉儿已经习惯了小驸马这样时不时的抽象举止,权当他是幼稚园大班同学,或者是刚化成人形的小狐狸精,好奇心太重。


  过了半天,范闲停了,满意地喟叹一口气。林婉儿道:“闻完了?是什么味道?”


  “桂馥兰馨,芬芳醇郁,一点都不臭。”范闲带着笑意说道:“婉儿,你和他们都不一样,真好。”


  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林婉儿自然听得云里雾里。可感觉范闲是真的很开心,她也懒得去追根究底。他高兴就好,其他的都随便吧!


  范闲道:“婉儿,有个事得告诉你。”


  “你说。” “那个,你爹接到皇帝密令,已经沿京桂官道北上了。”


  “我父亲吗?”林婉儿道:“来做什么呢?”


  “不知道。但大概率是来见我的。”


  林婉儿沉默了一阵。范闲很紧张。每次林婉儿一不说话,他就下意识紧张,跟做了坏事即将被戳破似的。或许是林珙那一夜留给他的心理阴影太深了。


  等了片刻,范闲戳戳她:“你怎么不说话?”


  林婉儿拍拍他手背以示安抚:“我是在想,陛下无故召父亲北上,与其说是来‘见’你的,不如说是‘试’你的。”


  范闲深以为然:“对,对对对,非常对。”


  “父亲是祥符、庆历两朝唯一的宰相。陛下如有意令你承续大统,父亲这关是必须要过的。把他找来问你些什么,看你怎么回答,陛下心里也有个数。”


  “婉儿你真厉害,一下就猜到了。”范闲乐乐呵呵地傻笑:“还是你最好。”


  林婉儿好生无奈。本来范闲那么有魄力一个人,在朝廷里的杀伐威名不亚于陈萍萍,浩气凛然地在人前一站,那架势简直又是一个庆帝。怎么偏偏到了她这里,两句一乐三句傻笑,动手动脚还顾涌来顾涌去,一碰就喊,一打就哭,活泼且……格外童真。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林相是我岳丈,他能来见我是个大好事。可他走的是京桂官道,又必须得途径信阳,这就不一定是个好事了……”他的话依然是轻声细语还带着笑意,可琢磨起来总觉得有点子忧虑的味道。


  林婉儿抚摸着他的头发:“就算碰见了也没什么。他们还能当众打起来不成?打不起来,斗两句嘴,或者相看两厌拂袖而去,又有什么?习惯就好了。”


  种种原因,范闲极少见林婉儿谈论起父母家事。如今听到了她的肺腑之言,范闲不由得心里一荡,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我今晚是走了桃花运,你平日太端庄,今晚这样太难得了。”


  林婉儿搂着范闲,依偎在他怀里:“你总是这样,说着正经事呢,老是心思想偏……”


  范闲没让她说下去,一手抱着林婉儿肩头,一粒粒解开她的睡袍玉扣,在她胸前深深吻了下去——二人鏖战拼搏穷尽力气,几番云雨之后,在暖烘烘的被窝里蒙头大睡一觉,再睁眼时天已大亮。


  范闲侧身看时,林婉儿犹自合眸稳睡,长发在枕上散开。他忍不住拨了一缕绕在指尖,凑在窗下微薄的天光中看了又看——


  多么好的人,连发丝都是这么漂亮……可就是这样神仙般的人,偏偏有一个如此疯劣不堪的母亲。


  林若甫北上,一旦与李云睿相遇,就庆帝那幅唯恐天下不乱的德行,高低也要让范闲进去插一脚,不能让自己这个“好儿子”独身事外。这可真是掐到了范闲死穴——他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老婆。


  当初的“林珙事件”只是李云睿残毒手段的一小部分,就能硬生生闹得范闲没了半条命。如果这回李云睿再搞出一个类似的事情,范闲什么都不用干,现在就可以准备给自己DIY一块优质墓碑了。


  这都是些什么破事……


  良久,范闲蓦然间醒过神,但见房屋如故窗纸清亮,才反应过来已经天亮了。喉咙里堵着一团血气似的,嘴里又腥又涩,坐起来使劲清了清嗓子,往银盂里吐了口血痰。


  林婉儿听见声息,悠悠转醒,转脸见范闲已经起来,只穿着中衣坐着发怔。她紧着替他披上袍子:“怎么就起来了,也不穿好衣服,不怕凉着了?还早呢,你瞧着外头亮,那是雪下白了……”


  见范闲不吭声,她又道:“怎么有点犯怔的样子,是夜里没睡沉么?”


  “睡不着了……”范闲含糊不清地说道。他自趿了软履起身下地,四棋和思思过来服侍,伺候他青盐擦牙漱口,又用温水盥面已毕,坐在圆漆桌边,由着林婉儿给他梳头。


  范闲道:“雪停了没有?”


  林婉儿小心梳理着,说道:“没呢,只是小得多了,我……”


  不等她说完,思思就从旁争答道:“房檐上的雪还是半尺来厚,夜里没有怎么大下。还有的下呢。有道是‘冬天雪盖三重被,来年枕着馒头睡’。就这个雪最滋润小麦的了!”


  思思是东院里的大丫鬟,比之《红楼》,就如同宝玉身边的袭人。府里人人都明白,思思丫鬟来日必定是要抬房与范闲做妾的。


  这是默认的规矩,多少年都是这样。也正因如此,思思的地位总要高于一般的丫鬟,府里不少人都拿她当半个少夫人。所以在林婉儿面前,她抢两句话,或者态度随意一点,也无人挑她的理——


  除了范闲。


  我们夫妻两个在这儿闲聊,你一个外人插嘴什么呢?范闲起先漫不经心听林婉儿说话,后来一听思思的一长串啰哩巴嗦,慢慢蹙了眉。


  耐着性子听完她的话,范闲沉着脸摆手道:“你如今也嘴碎了,我就问了一句,就絮叨了这么多。”


  这句话不轻不重,却很不中听。思思没反应过来:“少爷,我说错什么了吗?”


  林婉儿笑道:“没有。他就是随口一说,没别的意思。”


  思思全然不睬她,只一门心思看着范闲:“少爷,这雪下得挺好,奴婢高兴,就多说了两句。您不要怪罪。”


  林婉儿挽着她的手,“思思,安之没怪你。他昨天晚上没睡好,早上心气不顺罢了。你别往心里去。”


  思思默不作声,眼神仍然落在范闲身上。


  ……这人什么毛病?夫人跟你说话,你吭都不吭一声啊?范闲眸色暗了暗。


  林婉儿戳了戳范闲:“安之,你说句话呀。”


  范闲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思思松了口气:“既然少爷真的没睡踏实,奴婢这就去吩咐后厨,给少爷做碗安神汤来。”


  范闲不置可否。林婉儿道:“我也正有此意,你去吧。”


  思思没动。


  范闲一句:“听夫人的。”思思这才下去了。


  屋内只剩范、婉二人。


  “你这白发越来越多了,”林婉儿抚着范闲的鬓角:“原先只有两三根,现在五六根都有。”


  “你要看着不顺眼,就拔了吧。”


  林婉儿道:“拔了你挺疼的。我多梳一梳,给你藏起来就好。”范闲默然一点头,继续盯着铜镜里的人影,不知在想什么。


  待把马尾绑好,取了青蝉翼穿花乌纱冠给他戴正,林婉儿问道:“这样如何?”


  “常冠吗?” “嗯,你今日无需出门,不必戴正冠。一会儿让思思挑几套常服送来,今天在家可以随便一点。”


  范闲拧了拧眉:“换个人吧,让四棋去。”


  林婉儿扶他起身,到外厅躺椅上坐好,塞了一小碟橘子糕到他手里:“你怎么对思思意见这么大?”


  “哪儿大了?”


  “人老嘴才碎,思思那姑娘只比你大了一岁,如何就老了?你刚才说人家絮叨,这话不太妥当。”


  感受到老婆话中隐约的嗔怪意味,范闲不以为然:“你也忒为别人着想了。她那么没礼貌,我戗她一句又如何?”


  京都范府深宅大院,家仆丫鬟加起来有好几百人,可主子就那么几个。这几个人里数范闲最特殊。平时无论大管家还是看门人,主房丫鬟还是后厨食婢,范闲从来对之和善、规矩甚少。一张桌吃饭,也能一个碗里喝水,聊得来就握手搭背,没见过几次也是给足面子。示威责罚少之又少,赏赐嘉奖却日益增多。


  满京城的干活下人哪个不知范家小诗仙的善名——对待朝堂争斗的大提司有多强硬,对待家里伙计的大少爷就有多温和。


  时后范闲悬空庙遇刺,几乎丧命,范府所有仆从都在自己家里搭起了道场,合家上下日夜给他祈福祷祝,更有甚者愿意换命借寿,其状感人至深广为流传。可现在……范闲毫无征兆地对自己身边的大丫鬟如此挑讽,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范闲咬了一口点心,说道:“她平常在府里也是那样吗?”林婉儿显然没听懂他的意思,没有答话。


  范闲脸上没有半点情绪,语气凛冽仿若刀刺针挑:“她已经默认自己是我的二妾了?她到底还拿不拿你当夫人?”


  暖融融的屋子里,林婉儿突然觉得从脚底下泛上一阵寒意。


  “咱们东院一向规矩松,犯个小错从来不罚,那是我拿他们当自己人看。可要是她们不懂得分寸,我也不必拿她们当人对待——”


  范闲抚摸着林婉儿无名指上的婚戒,似叹非叹:“家事国事天下事,都得要够狠才行。做人不狠,就总要被人拿捏软肋,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外面的积雪已经半尺厚了,京都的头场雪很少有下得这么大的,浓重的阴云就那么浮动着,低低地压在这座死寂的古城上。


  思思端着安神汤过来时,林婉儿不知去向,屋里只有范闲一人,和衣半躺在安乐椅上,手里抱着玉如意,似乎已经睡着了。


  思思悄无声息地靠过去,看他手里还抱着橘子糕,便要伸手去拿。刚碰到碟子边,范闲眉头一皱,睁开眼睛;“干什么?”


  思思收回手:“少爷,您睡着了,把这点心撤了吧,免得弄脏衣服。”


  “这是婉儿给我的,我当早饭吃,不用撤。”


  “橘子糕太甜了,大早上就吃这么甜的对胃不好。”说着,思思又要出手去拿碟子。


  范闲护住:“我再吃两口。”思思却仍旧不肯:“别吃它了,都凉了,我给您换个别的。”


  范闲道:“点心跟你有仇?里头有毒?”


  思思笑着:“少爷说哪里话,我是为您着想。”


  总觉得这个笑容不怀好意……范闲很不情愿地把碟子给了她,末了捏了一块塞到嘴里,“你没事就走吧,我自己再眯会儿。”


  思思把安神汤留下,照规矩便要退出,可她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口中道:“少爷,今天早上您是不是对我不太满意啊?”


  范闲不搭话,盯着那碗深褐色的汤茶,问道:“这谁做的?”


  “是我做的,您趁热喝。”


  范闲想了想,说道:“我在京郊新买了座园子,现在缺个主事丫鬟。你要不要过去?”


  “少爷!”思思唬得腿一软,看看范闲不像要发怒,才定住了神,“少爷,我打小就跟着您,我这辈子只想能在您跟前侍候,别的什么地方也不愿去。再说——”


  “再说什么?说你是东院的首席丫鬟,将来的二夫人?”


  思思觉得范闲已经认真起来,嗫嚅了一下抿嘴笑道:“郡主身体不好,少爷您纳妾也是理所当然的。”


  范闲一下子就听出了题外的意思:“那你这辈子过得很滋润啊。你做妾,生个一儿半女。等我死了,整个范家都归了你,你就是《红楼》的贾母嘛。”


  思思忙道:“我不过一个小丫鬟,哪里就能做主子呢?说您要纳妾,给范家开枝散叶,这也是早就有的消息。郡主娘娘即便不能生育,那也是主母,是东院的当家人呢……”


  她心里慌乱,急着要给自己撕掳清白,冷不防兜出了“不能生育”的话,一时连称呼都喊乱了。


  范闲脸上含笑,不紧不慢说道,“我想问问纳妾的事——你都听谁说我要纳妾,纳的又是哪位美人?这里只有我和你,不管多大的事,绝不干连别人,好么?”


  他“思思丫鬟”一叫出口,就带出了“诏问”的意味,所有亲情私意都只能掩起。思思吓得傻傻的,有点无所措手足。


  范闲道:“你坐吧。内言不出外,外言不入内,事情不算小,我自然要问一问的。你这么害怕,倒像是信不过我了。”


  “是听我外面的下人们说的……”思思坐下,终于开口了,一边说一边偷看范闲脸色,“说郡主殿下身子不好,料理内务多有不便,延绵子嗣也有心无力……还说您要从澹州老宅带来的那些丫鬟里选妾,已经金册注名。”


  范闲道:“说下去。”


  思思斟酌着字句:“少爷如今正当盛年,整个庆国的重担都在您身上扛着,身边多个贴心的人也不是坏事……”


  她还要搜句子觅好话往里头添加,范闲已经笑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经他这一调侃,思思轻松了一点:“还有人说看见了您拟的纳妾书,是镇纸压了半截,最后一笔是个点,露了出来,可不就是个我的‘思’字?”说完,如释重负地透了一口气。


  “唔,是这样……”范闲目光炯炯望着悠悠跳动的烛火,良久又问道,“你知不知道这是谁传的话?”


  思思低头想了一会儿:“我当时心慌得很,拿了传话的仆人就逼问是谁传言的。”


  “谁?”范闲盯着思思问道。


  “是个叫龚勒的厨子。”


  范闲蹙起了眉头,东院里轮班当值的厨子有二十多个,平时根本无暇留意他们名字,一时哪里想得起这个人?沉思有顷,范闲已拿定了主意,轻咳一声:“王启年进来——”


  思思知道范闲对于内宅事务向来不插手,可一旦他亲自下场,处置起来必定辣手无情从不心慈手软,且又事情干连己身,顿时唬得脸色雪白,再也坐不住,垂手长跪。


  王启年似乎也觉出这里气氛不对,手提袍角蹑步进来:“大人有吩咐?”


  范闲却是神气平常:“我院里没有个叫龚勒的?”


  “回大人,有。是后厨茶房上的。”


  “他今天在不在?”


  “在。”


  “叫他进来。”


  “是。”


  “慢,”范闲叫住了王启年:“把今天所有的在值丫鬟家仆都赶到照壁那边,名字造册给我。今天的事谁敢泄出一个字,直接送邓子越那里活剐了他!”


  他声不高色不厉,丹田鼻音一个“剐”字,思思竟起了一身鸡皮寒栗,汗毛都倒竖起来。


  王启年赶忙出去了。


  范闲对思思说道:“这种事涉及到我的家人,不能任别人嚼舌根。此时此地我亲自料理清白了,你反倒更平安,懂吗?”


  见她仍旧噤若寒蝉,范闲微微一笑,柔声说道:“你怕了?”


  思思磕头道:“少爷……奴婢跟了您十几年,您是知道奴婢的心的……奴婢绝没有非分之想……”


  “你能有什么非分之想?”范闲跷着腿,懒洋洋说道:“我这辈子只有婉儿一个女人,天仙下凡我看都不带看一眼,你能有什么非分之想?”


  见思思已经吓得不敢抬头,他说道:“婉儿和四棋在西厢挑衣服,你也过去帮忙吧。”


  思思颤着声道:“多谢少爷体恤……”


  听见窗外脚步声,范闲摆摆手,思思低头趋步出去。龚勒进来,脸白得瘆人,像一只被赶得筋疲力尽的鸭子,一步一软挪到范闲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王启年跟在他身后,双手捧着写好的花名册递给范闲,退后站了。范闲只看了花名册一眼,问道:“你知罪吗?”


  “奴才知罪……但不知是什么罪……”


  范闲不言声,眯着眼用盖碗拨弄茶叶,用如意一指龚勒:“你在外间传言说郡主身体不好,我要纳妾,有没有这话?”


  “有的……就从您册封少师以后,府内外都传,奴才也传过……”


  “不问你外头,只问里头。你听谁说的?”


  见龚勒怯生生偷看王启年,范闲一转脸问:“你知道?”


  王启年急说道:“大人,老王对晨华郡主从来尊崇倍敬,要是知道有人传这种脏话来,又怎么会不给您说呢……您明鉴!”


  范闲道:“龚勒,你到底能不能说?”


  “少爷……”龚勒磕头不迭:“内府上下都知道您要纳妾,人人都在传,就连您身边的思思和四棋两个大丫鬟都一直在说呢……”


  范闲厉声:“人人都传,就不用追究了?难道我家里的事情,全是靠你们这些人用嘴说成的?!”


  龚勒望着范闲:“少爷,这事是今年九月传出来的,说少爷要立思思姑娘做妾。能看见您的纳书的人只可能是内堂丫鬟,别人没机会也没这个胆——”


  说罢连连叩头:“奴才今年春天给少爷上茶烫肿了您的手,照例是要杖责下狱的。少爷高天厚地之恩饶了奴才,依旧平常当差,每季那么多的赏嘉银子也都和别人一样,绝无针对。奴才承您如此厚待,怎么敢做这样的事!”


  这一来范闲倒犹豫了——再传内堂丫鬟?内堂丫鬟再扯出什么人,还传不传?查得满院人心惶惶、风言风语,就算是查明白了,能不能公然处分?传到府外去,被有心人听去再大做文章怎么办?

  

  马上林若甫就要来见自己,若是让他知道了自己女儿在范府里被人如此不堪地编排,他会怎么想?林婉儿嫁来范家不到半年,大事小事从来没有断过。如今再因为流言纳妾、不能生育这种暗屋隐密之事大肆处罚内庭,晨华郡主的脸面还有没有?这累世公卿侯伯的范氏豪门之下竟如此藏污纳垢,老百姓瞧着是怎么回事?


  事到此刻,范闲才明白这件事情有多么麻烦。如果放在别的家里,他放开手脚处罚一堆下人,自然能换来满屋清明。可偏偏在自己家里,他得处处受限,什么都不能做。


  今天是自己冒撞了,都说北凉王徐凤年是处理家宅内斗的一把能手,若是事前和他有个商量就好了……


  范闲蹙着眉头,越想越觉得不妥当。如此一来,他只能叹气:“我没有要纳妾的想法,更没有写过什么纳书,你们传的太离谱了。”


  “少爷,”龚勒懵了:“您……”


  范闲重重一顿咳嗽,胸口里仍然又闷又痛很不舒服:“你回去吧……回吧。”


  “少爷,奴才还能回去当值吗?”


  “能。”范闲道:“一切如旧,今天的事全当没发生过……”


  龚勒不知是惊是喜,头碰在地上砰砰有声,“少爷,我们对您绝无二心。天底下只有您肯把我们这些做活计的当人,要是没有您的照拂,我们多少家户都要死绝了……”他触了心思痛处,眼泪不住地向外涌,面前地上已是湿了一大片。


  范闲看着眼前这个人没吱声。


  今年春天,他正忙着春闱的事情,每天泡在书房批文书,茶房的人就要勤着换茶续水。就是这个龚勒,有一次倒水看偏了碗盏,洒了范闲一手热汤。不仅毁了好多纸文,还烫出来范闲手背上好大一片燎泡。


  这种大错,本是要直接扭送刑律庭狼牙棍打了,再送官狱的。因彼时龚勒哀恳“家有老母”,而且其平常做事还算诚慎,范闲就恕了他,谁也没声张,别人问起来就说是自己不小心烫的。后来范闲发银子的时候也没对龚勒克扣,还想着他有老母亲要养,逢年过节又给他多加了几两白银。


  府里下人那么多,像这样受过他恩惠的不在少数。范闲也愿意相信,他这些年的真心善待并没有竹篮打水。


  “大人,您还好吧?”王启年凑过来:“您脸色可不太好看哦。”


  没事,愁的。范闲感念着自己估计又要多长两根白头发,说道:“你去,把照壁那边的人都放了,让他们回去各司原职吧。”


  王启年松了一口气。他深知,眼前这位大提司虽然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其实内心里比谁都刚硬,真恼起来必然是要见血的。


  可东院目前是小范大人唯一的家了,如果在这个地方也染上血污,以后让大人和郡主如何看待这里呢?这个家还能叫家吗?


  本来还想把郡主这张王牌搬来劝一劝,没想到小范大人自己先松口了。


  王启年三步并两步跑出去传话。


  范闲收了愠色,对伏在地上的龚勒说道:“我记得你是个孝子呢。家里穷,母亲怕有八十多岁了吧,要指望你养活。我刚才不该对你发脾气,你不容易……”


  他说着,龚勒已经哭得泪人一样,磕着头泣不成声:“少爷这话奴才没听过,也从没人这么着体恤过说这话……别人都说您心狠,但我们这些自家人都看在眼里的,您是这世上绝少的大好人!”


  “当好人有什么劲?该死也得死,活得还没坏人长。”范闲把手帕扔给他:“多大个人了还哭得稀里哗啦,赶紧擦擦吧。马上冬至,我还要跟你们好好热闹热闹。到时候就在院子里摆席,所有人都一个桌子上吃饭。记得把你母亲也请来,我亲自给她祝酒……”


  龚勒走后,范闲自己靠着摇椅双目放空。


  他有点累。脑子里思虑着日后处理,心里乱得跟狂风中的鸟窝一样。玉如意被他攥了这么久,依旧是冰凉一片。握在手心里,从皮肉一路冷到心底。


  好累啊,想睡觉……最好能一睡不醒,这辈子就这样混过去算了。


  “大人,”王启年进来,礼都来不及行,近前就道:“沧溟堂派人前来,问您为什么把下人们都撤走了。”


  范闲道:“你把伺候北凉王的那些人也赶到照壁外头了?”


  王启年眼睛瞪得像铜铃:“不能赶吗?”


  范闲眼睛瞪得像金铃:“能赶吗?”


  “伺候北凉王的人都是我从澹州老宅挑过来的,前些天刚到京都,她们能知道什么?”范闲点着王启年,咬牙切齿:“你你你都不用脑瓜想想嘛?”


  “大人别生气,这次都是老王的错,一会儿我就去沧溟堂给北凉王他老人家请罪,您别生气……”


  “不用你去,这次就算我没说清楚。”范闲也是认命了,仰头望着昏漠的窗天:“我自己去,等办完手头上的事我就去,你别管了。”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王启年才走,邓子越紧跟着进来,还带着陈萍萍的密信。


  “这老跛子,只要来信就准没好消息。”范闲老大不高兴地接下,只看了一眼就想死——


  邓子越观察着他的神色:“大人,院长都说什么了?”


  范闲不吭声,满心想死。


  “这上面没抹屎吧,”邓子越小心翼翼:“您怎么嫌弃成这样了?”


  范闲颤抖着把信扔进炭尊烧掉,自己也恨不得跳进火堆里自焚:“林若甫见到李云睿了,他们还联名上奏,要我去信阳一趟——”


  说到这里,他似乎就要一口气背过去:“皇帝竟然还准奏了……”这个老不死的东西到底知不知道李云睿林若甫范闲三个人聚在一起的混乱程度有多大!他是唯恐天下不乱吗?他就那么愿意看自家人的热闹?!


  邓子越已经惊得不会呼吸了,范闲已经气得头顶冒蓝火化身煤气灶了,两个人谁也说不出来话,房间里诡异的寂静持续了很久。


  直到范闲咳出了今天的第二口血痰。


  邓子越盯着银盂里那团刺眼的鲜红色,一时心中如有针扎,大气不敢出地顺着范闲的后背:“您千万保重身体,万事都有退路的。”


  退路?世上人人都有退路,唯独天家子孙没有。李云睿,李承泽,李承乾,还有那个似是而非的李承闲,还有明堂上垂拱而治的李云潜。这些人都没有退路可走,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会人人疯魔,做事不计后果,脚步踏处遍地哀鸿。


  范闲胸口的刺痛逐渐蔓延成钝痛,一下一下和锤砸棒敲一样。


  这到底是什么病啊……心肌缺血?胸膜炎?肺动脉高压?再这样下去,自己真就成林黛玉了。


  一阵啸风掠屋顶而过,不知惊了什么鸟,嘎嘎叫着飞起,诡异阴森得令人浑身发噤。


  范闲看到林婉儿从门外进来,看到她的浅黄色衣裙和发髻上的明华珠翠,和李云睿是那样相似。他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怎么了?”林婉儿拂过他的脸。


  范闲正欲开口,王启年飞奔而入:“大人,陛下遣使携旨而来,现在已经快到天衡街了!”


  和邓子越对视一眼,范闲叹息一声:“来得真快……”


  林婉儿道:“速去请爹爹开中门迎旨,香案黄毯都铺上,仪卫队也摆出去,礼数不要少。”


  “是!”


  “王大人你去,把安之常用的轮椅也推来,一会儿方便他出门。”林婉儿拍拍范闲的肩膀:“起来先更衣吧。”


  范闲没动,似乎犹豫了一下,继而下定决心地一头扑在她怀里——


  林婉儿:?


  王启年:?邓子越:?


  “你怎么了?”林婉儿小心戳了戳他。


  范闲道:“我不想出门。”


  王启年:“嘶。”邓子越:“呃。”


  林婉儿赶紧把他从怀里扒出来,托着头看了看:“不舒服吗?”


  范闲甩甩脑袋,重新扎到老婆身上:“我刚才可难受了,都吐血了,不信你问邓子越。”


  这倒是。邓子越回应了一个非常肯定的眼神。


  “我能不能不出门啊?”范闲说着,两只黑灵灵的眼珠随之蒙上了一层清浅的水雾,就这样可怜巴巴地盯着林婉儿,一副大受委屈十八般的模样。


  王启年最先看不下去,跪下就道:“郡主,要不就别让大人出门了,把圣使请到府里来吧。”


  邓子越跪奏:“下臣附议。”


  你们就惯他吧。林婉儿道:“安之,这样不合规矩,你不怕陛下再罚你啊?”


  “我不管,他要罚就罚叭,大不了再踢我一脚,把我直接踢嘎算了。”


  对,他前些天还被庆帝踢成重伤,刚刚都还在咳血。小狐狸心里有气,不愿意出门远迎,也挺正常的呀。林婉儿自己成功说服了自己:“一会儿我和爹爹出门去接圣使,安之就在这里坐着,好不好?”


  王、邓齐声:“郡主英明!”


  范闲赶紧哼哼唧唧地点头。


  没想到庆帝竟然把和亲王李承儒派来做圣使,一路敲锣打鼓、彩旗隆仗浩荡行来,羽林开道,虎贲护阵,架势是一等一的大。


  故意的,纯纯故意的!范闲在屋里听着外面几乎要把苍天掀翻的动静,火气从脑袋一路窜到脚底板。


  怪不得把大皇子摇过来呢,庆帝也是怕换了别人压根承载不住范闲的怒火吧…他也知道自己干的都是缺德事啊!


  李承儒平日多以劲装箭袖示人,今日却一派峨冠博带,容色也不似往常刚肃,眉眼带笑,在屋内站定,左手托着圣诏卷轴,朝范闲微微一举:“范安之接旨——”


  王启年和邓子越随即上前,一人一边把范闲架起来,三人一同双膝跪在李承儒面前。范闲显得分外气弱,跪下以后又喘了好几口气,这才拱手说道:“臣范闲恭叩吾皇圣安万岁……”


  李承儒面上闪过一瞬忧色,继而复常,徐徐展开圣诏,朗声开口——


  内容很长,令人作呕。范闲默默听完,心里如同坐了十回过山车,整个人心如死灰。


  第一件事就是让范闲去信阳见林若甫夫妇,这已经由陈萍萍给他提醒过,恶心程度尚可。


  第二件事是让范闲以礼部尚书的身份,替庆国草拟一份递交北齐的国书,文风须凸显大庆的强盛国势,也须展露大庆的友好态度,还须表示庆帝本人的贤德作风。给的时间只有七天,字数要求又很多,恶心程度五颗星。


  第三件事是让范闲以北辰阁大学士的身份,替庆帝给北凉写一封探慰信。徐凤年即将入京朝觐,庆帝感念凉王长途奔袭之苦,又深切思念这位久未谋面的国之柱臣,于是派北辰阁主尊写信一封,呈交徐凤年,以表我大庆皇帝陛下对他的抚慰。不必多说,恶心程度拉满。


  三件事如同三座大山,压得范闲头晕眼花。什么时候读完的圣旨也不清楚,直到李承儒亲自来扶他,这才回过神来。


  “谢吾皇隆恩……”范闲没急着起身,双手握了圣诏卷轴,放在眼下看了又看,似乎要把它用眼神戳个洞一样,恨且无奈。


  李承儒拍拍他的肩膀:“京都到信阳路途多艰,父皇特遣四百羽林军和七十名监察黑骑随车护送。你明天就可以动身。”


  范闲抬头看了一眼李承儒:“陛下曾诏我十二日去太平别院觐见,此番又命我去信阳,不知意由何在?”


  李承儒道:“父皇说,太平别院可以先放放,等你从信阳回来,再去不迟。”


  定好的事情说改就改,这人真是没有一点约定精神。范闲的目光突然变得很悲情,握着李承儒的胳膊叹息道:“大哥……”


  李承儒心下一惊,赶忙问道:“怎么了。”


  范闲刚要开口,却掩面一阵咳嗽。


  李承儒话不多说,拦腰抱定范闲,轻手轻脚地把他放在躺椅上。全程范闲吓得表情空白。王启年和邓子越非常适时地选择了告退。


  李承儒道:“你能坐就坐着吧,要不是脱衣服麻烦,我直接就给你搬到床上了。”


  范闲拱手拜了拜:“大哥真有劲……”


  “你刚才想说什么,快说吧,我都听着。”


  “陛下让我去信阳,我身为臣子,自然要遵依行事。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身体实在不好,去信阳能去,其他事就不一定能办好了……”他指的就是草拟北齐国书和撰写北凉慰问信这两件“顶级折磨”的杂事。


  草拟国书,向来是庆帝定基调,礼部出大纲,文渊阁执笔,最后让北辰阁誊抄,还从来没有过庆帝直接下旨让礼部尚书来写的。撰写慰问信就更离谱了,这种小事一般就是交让内阁大臣拿捏大意写完,交给京畿总督急递就行,哪里够得上让文臣之首的北辰阁大学士来亲自操笔的地步?一份国书至少十一二万字,一封慰问信少说也得四五千字,加起来十多万字的篇幅,把草稿也算上,总字数都抵得上写一本《挪威的森林》了。


  更何况这两件事怎么看怎么反常,偏偏又是在庆帝试探范闲本意的这个危急关头,不得不引人疑思。所以范闲的决定是果断且中立的,那就是一句话:写不了,干不来,找别人吧。


  所以他又是一连串呛咳,咳得撕心裂肺昏天黑地,暗哑的喘息化成一把把利刃刺进李承儒耳中。


  “要不要叫人来?”李承儒慌得手脚不知如何摆放。


  范闲扒着李承儒的袖子说道:“大哥……我身作朝廷令臣,本该为国尽瘁,只是我实在有……有心无力……”


  李承儒哪经得住这个,心里跟撒了一把花椒似的又麻又疼,双手搂着范闲摇摇欲坠的身子,“你别急,我回去就和父皇商量,让他把你的差事减一减。”


  范闲点点头又道:“此去信阳,我恐怕凶多吉少,若我此番丧身,还盼陛下派人送我灵柩归澹州安葬,我——”


  “你说什么胡话!”李承儒急道。


  范闲继续“哭诉”:“李云睿视我如弑父灭族之仇,我孤身去她封地,她怎么会容我活着回来……”


  对啊,小安之现在浑身是伤,又手无缚鸡之力,哪里会是李云睿的对手?万一那个疯女人当真毫无顾忌,真动手挥刀向自己的女婿也不是不可能……


  李承儒犹豫了。


  范闲吸了吸鼻子:“大哥,如果我回不来,婉儿还要拜托你护她回梧州……”说罢,他红着一双眼尾,垂眸叹了口非常哀伤的气。


  绝杀。


  李承儒常年出入行伍,都是真刀真枪的杀人事,一刀砍下去生就是生、死就是死,何曾见过这样千回百转又婉转凄悲的情节?况且他本身对范闲就有马里亚纳海沟一般的深厚滤镜,一直看待他似风雨不倒安如山的政治底牌,现在突然要直面起他的“脆弱”,一时方寸都乱尽了。


  范闲半天没听见那人开口:“大哥,有何不妥吗?”


  李承儒阴鸷着脸,默不作声地掐上他的手腕,半晌探脉已毕,脸色更加锅底黑:“你伤成这样,父皇知道吗?”


  还知道吗,这就是他弄的!范闲伤心地点了点头。


  “他既然知道,为何还要你走这一遭?”李承儒道:“这明摆着是要你去送死。我绝不允许这件事发生。”


  “大哥……”


  “安之,你既然愿意认我这个兄长,我就要承担起兄长的责任。”李承儒站起身来:“我去找父皇请命,和你一同前去信阳,贴身护你安全。她长公主能杀你这个北辰主尊,还能再杀我这个帝国亲王吗?”


  这是做好以命相护的打算了。范闲盯死了李承儒,案上烛火被风带得忽明忽暗,在他身下映着:“如果这回你我真的死在李云睿手里,你会后悔吗?”


  李承儒反而镇定下来,他抬起头,从容说道:“如与诗仙同死信阳,足令世人看透长公主之昭昭罪行,则死亦得其所,夫复何憾?”


  贵为天家长子,李承儒此刻所表现出的凛然正气,是范闲在一切男性帝国贵族之中所从未见闻的。幽掖深宫供奉着全人类最肮脏的野心和最扭曲的情感,自幼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都是披着人皮的猛兽,以残杀为乐,以吃人为生。


  范闲看惯了猛兽在自己打造的黄金囚笼中啖肉饮血,几乎已经遗忘了这些丑陋的生物其实也是凡间人类。没想到还会有人,能在猛兽的鬃毛下露出了属于人类的礼义廉耻。


  一个林婉儿,让他感受到了“猛兽”的深切温情。一个李承儒,让他体会到了“猛兽”的巍然正义。这世界真有意思……


  范闲一节一节左右思量,因思虑过深,眼睛像狐狸一样泛着碧幽幽的光。李承儒从没见过范闲这般神情,本来挺着脖子抒发一腔热血的,倒露出了疑色。


  “大哥,你,你回去吧。”范闲察觉到自己的失神,双手搓了搓脸:“我还有事,就不送了,让婉儿送你吧……”


  眼看小狐狸如此失落疲惫,李承儒一颗作为兄长的熊熊燃烧保护心正在飞速加热,脑子懵着,手已经摸上了范闲的脸,屈指蹭了一下……好软。


  范闲茫然抬头看向他。


  李承儒忙收回手,干咳一下:“我,我先走了,去见父皇,有消息马上派人告诉你。”


  说罢,他把圣旨往范闲手里一塞,脚下生风挥袖而去。


  范闲:我被占便宜了……


  范闲:这个世界都怎么了……


  范闲:婉儿你快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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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事情太多,耽误更新了好几天。这一篇是我在工作间隙见缝插针磨出来的,以后更新或许有点慢,但不会断更,也不会坑文,大家多体谅吧。


落雨衔楠

【范闲中心】万里身同不系舟

​*病弱战损预警(不喜勿入)

*ooc预警,情节私设,病理捏造

*1w➕,一发完

  

  

  

————————————————

  一切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

  

  范闲匆忙间掀起床帘的时候想到的便是这句话。箱子不见了、巴雷特自然也不见了,这让他陡然生出些恐慌,上腹也不安分地开始躁动起来。

  

  他正欲同林婉儿商榷对策,窗外一阵混乱,王启年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刚一开门远远便看见一个影影绰绰的黑衣人。范闲暗道不妙,运起轻功就追了上去。

  

  奈何胃腹翻搅着夺走了他的大部分力气,脚下的步子也愈发地飘忽起来。眼瞧着人将要窜进林子里消失不...

​*病弱战损预警(不喜勿入)

*ooc预警,情节私设,病理捏造

*1w➕,一发完

  

  

  

————————————————

  一切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

  

  范闲匆忙间掀起床帘的时候想到的便是这句话。箱子不见了、巴雷特自然也不见了,这让他陡然生出些恐慌,上腹也不安分地开始躁动起来。

  

  他正欲同林婉儿商榷对策,窗外一阵混乱,王启年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刚一开门远远便看见一个影影绰绰的黑衣人。范闲暗道不妙,运起轻功就追了上去。

  

  奈何胃腹翻搅着夺走了他的大部分力气,脚下的步子也愈发地飘忽起来。眼瞧着人将要窜进林子里消失不见,一队人马以及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将那人拦了个插翅难飞。

  

  待范闲咽下不断上涌的反胃感走近,这才发现包括那黑衣人影子在内,围着的一圈全都是鉴查院的人。

  

  费介笑着向他敞开了怀抱,范闲此刻根本顾不得那点不适,心脏直愣愣地被名为思念的磁铁吸去,紧紧地吸附在费介怀里。

  

  

  纵然他单薄的上腹撞上老师那厚实的胸膛被带起些刺痛,手臂却将费介的脖子环得越来越紧。这种熟悉的味道终于给了他一种莫名的安心感,哪怕远在千里之外,身边原也会有人可以尽情依靠。

  

  

  只有站在费介身边的那一刻,范闲才隐约想起来自己尚未及冠。纵然他再自诩成熟,终究也是个没能真正见到二十岁以后光景的少年。

  

  至于一旁的影子似乎并不是有意偷听,而是想要挑战一下身为五竹徒弟的他。不过无意间倒也让他知道了箱子究竟在谁的手里。

  

  范闲无奈地将藏在广袖底下的手掐进上腹,本想着今日状态不佳不宜打架,刚想着怎么糊弄过去,费介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以一种不可置疑的语气阻拦道:“我警告你啊,你要是敢动,毒死你!”

  

  这下范闲有些愣住了,然而上腹猛然一阵抽动,大脑断片之下他抬手便搭上了费介的肩,像个被找了麻烦却忽而有了家长撑腰的小朋友一样。

  

  实际上这动作则是因为他的情绪波动过大,惹得刚刚复发的沉疴痼疾全都被拉了出来,胃腹里的绞痛最是难捱,没了什么力气的范闲便只得先将自己大半的重量靠在费介身上。

  

  反正费介已经许久没见他了,总不可能因为这点儿轻浅下去的重量就怀疑到他的身体状况上来。

  

  影子很识趣地转身离去,荆副统领见着这幅师慈徒孝的场景也轻笑一声收队,将朦胧的月色留给了久别重逢的这师徒二人。

  

  范闲实在太想念自己的老师,以至于刚缓过来神来便要拉着他去自己的住处喝两杯……今夜他大概是喝不了酒了。

  

  “你等等,我跟你说个事儿。”费介轻轻拽住范闲的手腕,在触碰到他腕骨的那一瞬被,立马就被这单薄的身形给吓了一大跳,犹豫再三还是把人拉了回来。

  

  他知道江南的凶手不一定是五竹,目光在范闲身上几度流转,打算将自己的猜测先告知与他,“有一种可能,凶手是五大人。”

  

  “那另一种可能呢?”范闲未曾反应便问出了口,无论从生理到心理,他永远都会无条件相信五竹。

  

  ​“另一种可能……那便是京都有人将其藏了起来。”这么大的案子到了京都却了无声息,背后之人大可用手眼通天四个字来笼统概括。

  

  ​久别重逢的故人眼底大约有一潭清泉,总在对方冲破回忆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思念被染成春色,灌得那清泉周围花开一片。

  

  费介攥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嘴边还挂着笑,出口的语气却有几分心疼,“宝贝儿,你瘦了不少啊。”

  

  范闲只是笑着回握了他的老师,指尖上满是疼痛激荡下被吞得颇为冷淡的温度,“老师,瘦点儿精神。”

  

  夜色昏暗,月光涌动之下他们大抵只能看到彼此眼底灼灼的思念,范闲将那点儿痛色几乎都藏了起来。

  

  虽然他心底藏着的压抑在见到费介那一刻起,几乎不受控制地要借着他的痛苦往外溢出,但他还是希望老师不要为此担心他才好。

  

  临走之前费介将调理林婉儿肺痨的药塞进了范闲手里,郑重地像是在婚礼上给他随份子钱一样。

  

  “百年好合。陛下想看,我也想看。”只可惜婚礼来得太急,范闲终究有些遗憾,没能让费介亲眼看见自己幸福。

  

  那背影消失在茫茫月色之中,被拆分开来的磁铁终于有了肆无忌惮砸碎在地上的机会。

  

  

  范闲猛地在原地蹲了下来,两只手交叠着压进上腹,细碎的喘息声让月色割得一块又一块的,悄然湮没在无人的树林里。

  

  好在,无人窥见他的狼狈。

  

  然而住所里还有人在等他回去,范闲实在怕他离去的太久会惹林婉儿担心,略一提气便忍着胃腹间近乎撕裂的疼痛起了身。

  

  轻功显然是运不动了,他只能借着月色尽力地走回住处。

  

  没走几步那器官就要翻搅着抽痛一阵,范闲很是烦扰地抬手轻捶了一下,疼痛却翻了倍似的一针一针往他胃里扎。他只得作罢,认命似的在原地缓了好一会,才终于攒着力气继续往住处走去。

  

  一路上走走停停,直到夜色正浓时,范闲才终于摸回了院子里。

  

  “大人!您总算回来了,怎么样啊您,没受伤吧?”王启年眼疾手快地扶过他微微发颤的身子,借着院里点的灯将范闲几近惨白的脸色尽收眼底。

  

  深紫的长袍拢着他纤薄的身影,衬得范闲整个人都有些难言的脆弱,然而他却轻轻地挣开了王启年的搀扶,笑着冲他摇了摇头,“没受伤,你怎么不问问我那个刺客呢?”

  

  这话颇有打趣的意味,王启年却一点儿都没听出来,苦着张脸将担忧几乎全都倾倒了出来,“哎呦,大人您的安全最重要,我管那刺客干什么啊!再说了您前两天那真气不稳还在吐血呢,我能不担心吗!您说这话可真是……”

  

  也不知道王启年的委屈是哪儿来的,范闲刚想笑他两句矫情,那黑雾一股脑地便冲了上来,攀咬着他模糊的视线,吞得人在本该温柔的晚风里冷得直打颤。

  

  “真没事儿……”

  

  “您可别没事儿了,赶紧回屋歇着吧!”

  

  范闲点了点头正要往回走,抬眼却看见了他房间旁边被灯点得透亮的那间屋子。

  

  “婉儿她……”

  

  “郡主那边我去说,您放心吧,保准不让她看出来。”王启年直至此时也依旧记得要替他隐瞒,否则他清楚地知道,以范闲的脾气秉性,不忍到忍无可忍的时候,必然是要压抑着疼痛折磨自己的。

  

  虽然站在朋友的角度上,他更希望范闲可以坦言自己的痛楚。

  

  这一夜不长不短,范闲整个人都浸在月色里,胃腹间的疼痛有如一座破败不堪的老钟,敲得他连灵魂都难以安眠。

  

  直至日光渐起,胃里翻腾的刺痛才渐渐平息下来,范闲撑着床沿艰难地起了身,略显生涩地活动着酸涩不堪的四肢。

  

  ​库债的事虽然被完美解决,范闲却不大爽快地在心里盘算着庆帝的意图。京都大小商铺帮他并不是因为发现了库债里的商机,而是庆帝一句等他赏花的话惹动了那些人想要攀附皇权的心。

  

  他不过是个机会。对于范闲来说,这种感觉不大安全。

  

  林婉儿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安,提议着要陪他去散散步。

  

  范闲今日依旧穿着那身紫色的长袍,身形叫那收紧的革带衬托得颇为颀长,除却毫无血色的脸颊实在有些乍眼,任谁看了都是一幅赏心悦目的少年图景。

  

  两个人行至湖心亭便停下了脚步,范闲看着沉静无波的湖面,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落了进去。

  

  风掠过遍地野草的瞬间,范闲甚是清晰地听见了不远处的动静,他示意身旁的林婉儿藏好便运着轻功踏步飞了上去。

  

  四周的枝叶因而不停地震颤着发出沙沙的声响,入目便是一地鲜红。

  

  “老师!”范闲毫不犹豫地扶起费介的身子,将怀里那颗仅剩的止血药喂给了他,正准备扶着费介起身,不远处的树林里却传来一声略显焦急的喊声。

  

  ​“范闲!”听见这个颇为熟悉的声音,范闲下意识便回了头,然而空气中有什么破风而来的声响实在刺耳,范闲刚一转过身去,一根长长的铁钎便贴着肋骨捅进了上腹。

  

  “呃……”那铁钎好死不死地捅在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器官上,范闲忍下几乎将他淹没的疼痛看过去,眼前这个人跟五竹的打扮几乎如出一辙,就连他不离手的武器也极为相似。

  

  铁钎随着那人的发力越捅越深,范闲勉强握住了胸腹上插着的兵器,顾不得隐隐发涩的经脉,提着霸道真气一拳便捶向了那人的心口。

  

  那黑衣人因着忽而袭来的真气连连后退,手里的铁钎也被他连带着扯了出去。范闲正欲乘胜追击,那人却好似触电一般顿了片刻,转身便踏着轻功飞也似的离去了。

  

  影子堪堪赶了过来,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才走出不远的距离,便听见身后传来了利器入体的声音。刚一转身,便看见费介倒在地上,那黑衣人舞着铁钎就要往范闲身上扎去。

  

  他的出声提醒还是没能赶得及,幸而铁钎捅的不是要害,影子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见那黑衣人要跑,影子想也没想便要踏步追上去,“别追了!”

  

  身后的少年声如清风,虽然裹着数不清的沙砾,却还是将影子缠在了原地。

  

  “为何?”

  

  “先救老师……”胃腹间涌出的鲜血糊了一手,甚至顺着他惨白的指缝开始不管不顾地往地上坠去。

  

  影子见他似乎伤的不轻,连忙上前将范闲还在摇晃着的身子扶住,“我会带他回鉴查院的,关键是你怎么办。”

  

  他望着范闲额角的冷汗皱了皱眉,面具将影子的情绪几乎全部遮掩了去,唯独从那双流转的眸子里渗出些隐隐的担忧。

  

  “不用管我……我自有办法……”范闲笑着从他手里挣了出来,捂着自己还在渗血的伤口便要俯身将费介扶起来。影子实在有些看不下去,抢先一步把费介拽了起来,转身便要往鉴查院走。

  

  “我会送他回院里治疗,小范大人,你还欠我一场架呢,可别死了。”轻飘飘丢下这么一句话,影子便头也不回地带着费介离去了,只剩下范闲一个人在风里显得颇为凌乱。

  

  “不是……我什么时候答应你打架了……草……”刚要出口的质问扯着伤口便堵住了范闲的嘴,如今胃里阵阵刺痛,他只觉得从外来讲有数不清的刀片在反复划开他的胃壁,从内来讲无数的蛊虫从胃里钻向血液,几乎把他翻搅着的器官撕得破破烂烂。

  

  与昨夜何其相似,疼痛叫嚣着贯穿他的身体,连带着意识都快要散开。眼下分明无人窥见他的狼狈,范闲却觉得难捱极了。

  

  有人在等着自己平安归去,可是那条路又长又难走,在见到灯火之前,范闲必须一个人先咽下身后拖行的孤独和痛楚。

  

  止血丸已经喂给了老师,范闲只能用真气先暂时封住自己的经脉,虽然这样只会让淤血全部灌进伤势最为严重的胃腑,但至少够他撑到下山。

  

  他吩咐着王启年把林婉儿带回去,又绕开院子里的范若若和范思辙,一溜烟进了房间,拿着存量不多的纱布艰难地给自己做了个简单的包扎。

  

  为了以防万一,范闲还是换上了一身黑色劲装。他盯着身上颇为深沉的颜色叹了口气,大概也只有这样,才能遮住那些不受控制涌出来的鲜红。

  

  范闲盘算着一下山便先快马加鞭赶回府里拿药,在去赏花之前必须得让身体里躁动不安的器官恢复平静,他实在不认为自己目前的状况能够撑得过如此漫长的赏花大会。

  

  可惜天不遂人愿,庆帝的命令偏生就是跟他对着干。宫典带着那一纸圣旨便要他跟着自己前往悬空庙,范闲颇为无奈地按了按上腹仍旧在发涩的伤口,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范闲怎么也没想到,庆帝竟是要他先行搬花上去。也不知这花有何特殊之处,那人居然指名道姓要自己亲手搬它。

  

  两只手都用来扶着花盆,胃腹间的疼痛自然也就没了压制,范闲不自觉就将怀里的花盆往下滑了几分,环着那花盆外圈便往上腹顶去。

  

  冰凉的盆沿透着丝丝寒气,钻进他单薄的衣料便往上腹袭去,隐隐作痛的器官似乎被几条飘忽的丝带缠着,压抑着让范闲几乎无法喘息。

  

  上了那悬空梯,却是一队被锁住的花匠先行闯入了范闲的视线。

  

  宫典等人似乎对他们见怪不怪,一时之间,就连范闲自己也觉得,方才出口的那个问题有些幼稚。

  

  胃里的丝带忽而变成纤细却无比锋利的钢琴线,先是缠了数不清的圈数,将上腹的那个器官勒得鲜血淋漓,又得了生命一般蔓延着捅向他满是不甘的心脏。

  

  范闲颇为不耐地轻笑一声,怨愤如同碎裂开来的流水淌进风里。可惜,无人窥见他的不满。

  

  ​皇权两个字所带来的罪恶让他有些难以平复涌起的反胃感,被锁链禁锢的花匠如同凋零颓败的鲜花——他们本该有着鲜活的人生的。

  

  他垂头忍下胸腹间愈发张狂的痛楚,沉默着将手里开得鲜艳的菊花放在桌架上。

  

  它们生而不是为了臣服,却又不得不臣服。

  

  “什么人?”四下寂静的空气里突然发出一阵瓦片轻踩的声音,范闲对着那声音来源就提步追了上去,于是胃里的窟窿又开始汩汩冒血,他清晰地感受到上腹黏腻一片,却也只是庆幸还好自己换了身黑色的衣服。

  

  至少,无人窥见他的狼狈。

  

  踩上房顶,那可疑的声响早已不见了踪影,此时宫典也跟了上来,眼瞧着四下死寂一片就要劝人回去,范闲沉寂已久的真气却在此刻爆裂开来。

  

  钢丝穿透淤满血的胃壁捅上喉口,血腥气搅着铁锈味儿就要翻涌而来,经脉也跟要被刀片撑爆了似的划出一道又一道可怖的口子,疼痛尖锐得像是被磨得锋利无比的三棱刀,旋得他身体里涌动的血液无休止地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血管,像是要从那把刀的致命袭击之下发了疯似的逃出去。

  

  眼前忽而昏黑一片,范闲将手艰难地抚上胃腹,整个人飘摇着眼见就要从房顶上坠下去,身后的宫典忽然拽住了他。

  

  再睁眼时,范闲已经恢复了些许力气,视线也清晰了不少。他微微勾起唇角,对着宫典扯出一个苍白却又极尽冷淡的笑来,继而缓缓抽出胸腹上紧压的手,拂去了宫典的搀扶。

  

  范闲向来抗拒那些试图抓住他的手,对于不熟的人,他并不能选择将自己的信任交付出去,毕竟谁知道上一秒还攥着他的人,会不会在下一秒就这么将他推入无底深渊。

  

  而对于所有站在他身后的那些人,他想,只要自己挣扎着不肯倒下,那些人就永远不会为了接住自己而染上一身的鲜血。

  

  回了府范闲便强撑着给自己喂了数颗止血丸,这才把胃腹上汩汩冒血的窟窿堵上。可惜疼痛总是猝不及防地刺入神经,范闲无奈地与月色对望着熬过了又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便要往悬空庙赶,范闲忍下阵阵翻涌而来的疲惫,坐上马车便枕着车壁睡了过去,唯有紧紧环在上腹的双手难以遏制地流出些疼痛。

  

  “大人怎么不进车里去歇会儿?”王启年一边尽量稳住驾车的缰绳,一边回过头去看向范闲。

  

  少年俊美的脸颊宛若被砸碎的琉璃,冷汗沁在惨白一片的皮肤上,交叠着啃尽了他脸上所有的血色。

  

  “有点儿……晕车……”

  

  “我看您是胃又疼了吧。”王启年轻哼一声偏过头去继续驾车,手却向后摸索着什么。

  

  范闲似乎抱着些被拆穿的窘迫往后缩了缩,屈膝的瞬间露出了作为内衬的一抹鲜红,像是褫夺了玫瑰的鲜艳,在少年苍白而单薄的身躯上开着压不尽的生命力。

  

  “您把这个抱着吧,热的,好歹暖暖胃,您今儿个也没吃早饭就出门了,您说您真是……”

  

  “行了啊老王,每次你都借题发挥……这么唠叨呢……”范闲微一蹙眉打断了王启年的话,颇为头疼地接过那只小暖壶塞进胃里,感受着股股温热的气息透进胃腹,虽然于那几近崩裂的伤口毫无益补,却带着那几分暖意滑进了他的心底。

  

  他偏过头去轻笑一声,原先的疲惫感也清去了不少。

  

  “您嫌我唠叨,您倒是照顾好自己啊。”王启年无奈地叹了口气,见范闲又阖上了双眸,便也心领神会地不去打扰他这难得的休息时间。

  

  去往悬空庙的官员很多,偏生是在享乐的时候,这些人纵然是跋山涉水也要挤进来。范闲望着不远处那耸入云雾里的建筑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这景色虽美,却并不是人间之景。

  

  站在山顶上追名逐利的那些人,又怎么能看到山脚下遍地的哀鸿。

  

  情绪丝丝缕缕地化作钢丝,将他纤薄的胃壁捅了个对穿,不忿渗进那些细小却无法愈合的窟窿里,搅着满腹的鲜血逆流进喉咙,又涌上他红得发涩的眼底。

  

  行至途中,范闲的车驾便被庆帝给了特权,就在他满腹疑惑地以为能快些抵达目的地的时候,一众精良的官兵却将他拦了个水泄不通。

  

  

  “有危险我先撤了啊!”王启年眼见情况不妙,侧身颇为焦急地看着范闲,脚下却是一步未动。

  

  然而范闲听见这话不禁有些恍惚,他猛地想起曾经也有过这么一个护卫,嘴上说着有了危险他转头就跑,到头来……不过是一个说话不算的骗子。

  

  他望向王启年的眼底除了震惊,还有些隐匿的悲恸。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范闲希望王启年走得越远越好。

  

  似乎是看见他颇为震惊的双眸,王启年环视一圈,还不忘附上解释,“我轻功好啊,要是真遇到危险我能立马赶回京都求援去!”

  

  “那我谢谢你啊……”收拾起心底零落的难过,范闲又装回了平日里那一副不大有所谓的模样,掩在上腹的手却不自然地深陷了几分。

  

  来人竟然是叶灵儿的父亲叶重,自然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武痴。他开口便要跟范闲对掌,蓄势待发。

  

  范闲暗道不妙,努力咽下喉头的血腥气,往后一撤步便也开始运转真气。

  

  掌心相对的瞬间真气四溢,两个人在真气的冲撞下连连后退,而后范闲狠狠地撞在了身后的马车上。

  

  感受着骤然刺痛一片的后背,范闲觉得那一片大概已经在撞击下变得青紫,却还是咬着牙关甩甩手直起了身子,装作无事地背过了方才掩着唇擦的那只手,掌心一片鲜红,却被他攥着拳尽数藏匿。

  

  风轻卷过发丝,带着少年未脱的意气,咽下了痛楚,浸满了春色。

  

  他颇为平淡地看向叶重欣赏的目光,眼底分明不悲不喜,那满身的疏狂意却随风倾泄而下。

  

  范闲实在没想到,找他,竟然是为了护驾。满朝群臣竟是只有他一个能打,范闲本意实在不想趟这趟浑水,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指摩挲过上腹的伤口,看了一眼叶重身后那些甚是无辜的士兵们,还是垂眸应下了这个请求。

  

  为众生、为无辜者性命,却不是为了庆帝。

  

  ​在叶重郑重托付的目光中,范闲强稳着脚步重新上了马车。

  

  胸腹间一片黏腻,那些鲜红却还没能浸透衣料,范闲将手环在上腹,深深地吐了口缠着血腥味儿的气出来。他想,他只能把一切都寄托在今日不会出事的可能性上。

  

  眼见着到了悬空庙,范闲望着那又高又陡的楼梯却全然没有想要上去的欲望。

  

  “站的那么高,赏的还是花吗。”他开口略显疲惫地回应了王启年的疑惑,抱着臂便打算阖眸继续入眠。

  

  层层阶梯陡入云霄,每一步都名为权力。等到了山顶,心底哪里还有什么赏花的意思,估计欲望入酒,尽作了那扶摇直上的青云罢。

  

  眼见着有了机会休息,秦恒却忽然冒了出来,范闲只得睁开眼睛勉强拉上两句家常。

  

  不消片刻,悬空庙腾起的烟雾打碎了范闲心底最后的祈愿,他当即便踏风而起,越过那些冗杂的长阶,径直奔向了起火的地方。

  

  王启年嘴上说着要跑,这会却也还是义无反顾地跟着范闲奔了上去。

  

  到了那半山腰火已然被叶重等人灭得只剩焦黑一片,他吩咐王启年留在此处收集线索,再度运起轻功便望那悬空庙最顶处赶去。

  

  “陛下,有人放火!”范闲勉强抓着最靠近那间屋子的房檐,后肩刺痛一片,上腹更是惨不忍睹。

  

  庆帝并不惊讶地走近了窗边,带着身后的一众皇子从下而上地看着他,从心上却是在俯视他,“你放的吧!”

  

  “臣是来救驾的……”范闲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等庆帝知道那场大火已经被灭,终于想起来范闲此刻还挂在屋檐上,一转身便让他先进房间。

  

  范闲略一运功就踏入了那间屋子,脚下刚触及地面,胃腹间猛地被疼痛席卷,几乎要夺走他的所有感知。

  

  ​李承儒见他踉跄,趁着庆帝背过身的间隙捞了他一把,在离范闲极近的距离内,血腥味儿清晰而深刻地钻进了他的大脑,他不禁有些担忧地看着面前脸色惨白的少年。

  

  “还好吗?”李承儒尽力压低声音问他,实际上是想问他身上的血腥味儿缘何而来,临到开口又顾及着身边多少有些碍人的皇子在,只能不轻不浅地询问他的状况。

  

  范闲很快便从那团黑雾里找回了意识,他浅笑着拂去了李承儒搀扶着他的那只手,整个人堪堪稳住了步子,回以李承儒一个极其不以为意的笑容,尽然向他诉说着自己并无大碍。

  

  

  有刺客这件事分明不容小觑,庆帝却不甚在意地摆摆手,甚至反过来要安慰他一个护驾的臣子莫要大惊小怪。

  

  他颇为不服地跟着庆帝去了门外,眼瞧着庆帝欲要落座,范闲连忙俯身一跪,一气呵成地说着所谓忠臣的话。

  

  庆帝看着他这副无可挑剔的忠臣扮相,没来由地生出些恐慌,恍然间那些不受掌控的感觉席卷而来,他垂头望着那片被摆成叶子形状的菊花深深地吸了口气,“范建怎么教了你这么个儿子出来。”

  

  “回陛下,臣在儋州长大,无人教导,野蛮生长。”范闲低头冷冷地回应着所谓罪魁祸首,语气里却还努力地带上些臣子该有的抑扬顿挫。

  

  庆帝却忽而有些慌神,他念着范闲初入京都便大有所为,名声噪起可谓是意气风发,最后得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有些底气不足的答案:“长辈不欠你什么。”

  

  皇权高高在上,没人知道范闲究竟是怎么挣扎着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没人知道他到底咽下了什么。

  

  所有的痛楚被庆帝一句不欠盖过,范闲虽然很是厌恶,却并不打算在此刻穷追不舍,“陛下说了算。”

  

  

  所有的一切看似一帆风顺,不过是范闲踩着刺入身体的荆棘还状似平常罢了。

  

  可笑,无人窥见他笑容背后藏着的疏离。

  

  庆帝目光一转,又将话题引到了李承泽身上,他笑着问范闲对于自己下达的那点儿处罚是否满意,范闲却始终一言不发。

  

  他没资格替九泉之下的冤魂说原谅。

  

  所谓血海深仇,他却不得不先咽下心底的怒火。大局当前,范闲应下庆帝赐的那杯酒,一步步走近李承泽,眼底的杀气毫不掩饰地溢出,站在他对面的李承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杯酒入腹,猛地扯起一小阵痉挛,范闲攥着那酒杯的手忽而大了几分力气,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他并不想将那些狼狈都暴露出来。

  

  李承儒此刻正站在他斜后方,将他瞬间惨白一片的脸色尽收眼底,心下的担忧更甚。

  

  电光火石之间,范闲自心底感受到了一阵充满威胁的意味,他抬头看去,陈列在侍卫之中的某个人已经将手握向了兵刃。

  

  顾不得身体里几近撕裂的疼痛,范闲提起真气就冲了上去,一开一合间已然把那刺客摔晕在地。

  

  他有些后怕地看着地上的人,懊恼着今日生了病,手下的真气也便收不住力,幸而他没有一个不小心要了这刺客的命。

  

  转头看去却有一黑一白两名刺客冲向庆帝,眼见着那长剑要将李承平捅穿,范闲连忙冲上去推开了他,以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名刺客的攻势。

  

  肩上平白无故又多了个血窟窿,范闲无奈地看着自己这身新换上的长袍,只怕今日这一战过后,又得废去一套衣服。

  

  那名装作太监的刺客不知何时已经咽气倒地,庆帝遥遥出声,对着正欲去追的范闲道出了那白衣剑客出自东夷城的身份。

  

  范闲一路追着那白衣剑客到了悬空庙外的某处无人之地,他不经意间便道出范闲此时只剩一把匕首的窘迫状况。

  

  ​范闲却不甚在意地浅笑一声,小心翼翼将手上的戒指揣入怀中。

  

  整个悬空庙里担忧范闲的人都冲去了庆帝座前,范建急得只恨自己不能从这高台一跃而下,去找回自己陷入危险的儿子。

  

  李承儒则在一旁极尽冷静地请求庆帝同意自己带兵围剿那刺客,也给范闲做有力的后援。

  

  他俯身的瞬间,脑海中又猛地闪过了范闲有些踉跄的模样,那人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儿好似一层罩着他心脏的、随时都会打碎的玻璃,隐隐约约地透着些模糊的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庆帝站在那片花海上,终于出声应下了李承儒的请求。

  

  他几乎是飞出悬空庙的,心里混乱一片,李承儒实在说不清楚自己的担忧究竟为何,只能在那条看不见尽头的路上暗自祈祷着范闲能够平安。

  

  竹林之中的两个人打得有来有往,范闲顶着一身的伤,依旧能将那名刺客逼至暴露身份的边缘。

  

  果不其然,按着那人的出剑方式,范闲轻易便猜到了这人的真正身份——影子大人。

  

  作为四顾剑弟弟身份下的刺杀已然失败,影子便当即提起短刃朝范闲冲了过去。此刻,他是作为影子,向五竹的徒弟挑起对决。

  

  见范闲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影子本以为那日的伤被他治得痊愈,却没想到范闲不过是强弩之末,在他那短刃袭来的瞬间,真气全盘崩裂,先前封住的经脉此时也全都失去了控制,浑身的血液发了疯似的往外冲去,范闲只觉得身上阵阵发冷。

  

  他垂眸看着胸腹间的那把短刃,明晃晃地插在了同一个位置上,疼痛翻覆着在他身体里拧来拧去,视线也逐渐变得模糊。

  

  ​地面仿佛有些极致的吸引力,要拉着他深深地坠去,范闲再抵不住那些痉挛带起的痛楚,身子忽而一松,整个人断了线似的便扑向一片尘埃之中。

  

  眼前昏黑一片,范闲仅剩的最后意识都给了记忆里那个本该出现的熟悉身影。

  

  ‘瞎子,你到底在哪儿啊……’

  

  可惜,无人窥见他心底的呼喊。

  

  影子看着地面上那个血流不止的少年,瞬间便慌了神,眼见着不远处李承儒带兵而来,他踏着步子转身就跑,直直隐匿进了竹林之中。

  

  李承儒很快便看见了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的范闲:满身凌乱的口子血呼啦差地横亘着,胸腹间正插着一把露着寒光的短刃,血线不管不顾地一跃而下,像是在他口中化开的玫瑰,花瓣化作片片鲜红四散蔓延,缠着少年惨白一片的脸颊。

  

  离悬空庙最近的宫殿便是广信宫,再顾不得其他,李承儒俯身抱起范闲便往广信宫奔去,脚下踏着一团又一团的担忧,他分明与这少年不过相互欣赏的关系,却在心底将那担忧打了结,一遍又一遍地祈求他平安无事。

  

  于是终究有人在昏黑一片的月色里,窥见了少年忍无可忍的狼狈,将他摔得粉碎的脆弱小心翼翼地拾了起来。

  

  

  然而此时若范闲尚有一丝感知,他定然会笑着安慰李承儒一句“没事”,哪怕下一秒就会灰飞烟灭。

  

  

  碎在海里的月亮不过是个倒影,风一吹就会被湮没。

  

——End.——

  

  “安能追逐人间事,万里身同不系舟。”

  

  (其实一开始觉得“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这首词太悲了,继而又想起了鱼玄机的《暮春即事》,索性他就是该像风一样自由的吧。

  其实又何尝不是我对闲最初那个模样的怀念,估计连他自己都要不记得一开始脱口而出的人生目标了。

  闲身上有着一股很浓重的孤独感,缘何而来呢?我大抵觉得四个字足以概括:无人窥见。

  无人窥见他的理想。

  可是幸好有人窥见了他的脆弱,是家人、是朋友,他们总会站在闲的身后,不顾一切地接住他,没有人会临阵脱逃。)

鲩鱼大神

庆余年警匪AU 范闲卧底失败后 05

Summary:大概是京都市刑警队长范闲卧底失败后被反派秣布论尖到快烂了又被正派救回来,从此以后患上了严重应激障碍,被警队全员治愈团宠的变太故事



【钥匙】05


钟文楚心中信了八成,他正准备松开钳制着医生下巴的手,医疗室的门却被重重推开


“文仔!你放开他!”


石劲气喘吁吁的吼到,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明显是知道了消息后跑过来的


他一进门就撞见自己最好的兄弟捏着小医生的下颌,把人白皙光洁的下巴都被捏出了红痕


安之的扣子被解开了,昨天受伤的锁骨大剌剌的露在外面,伤口结痂被恶意挑开,还在往外渗着血丝


医生看向石劲,眼睛像小兔子一样泛着水润的红,犹带着未退去的惊...

Summary:大概是京都市刑警队长范闲卧底失败后被反派秣布论尖到快烂了又被正派救回来,从此以后患上了严重应激障碍,被警队全员治愈团宠的变太故事



【钥匙】05


钟文楚心中信了八成,他正准备松开钳制着医生下巴的手,医疗室的门却被重重推开


“文仔!你放开他!”


石劲气喘吁吁的吼到,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明显是知道了消息后跑过来的


他一进门就撞见自己最好的兄弟捏着小医生的下颌,把人白皙光洁的下巴都被捏出了红痕


安之的扣子被解开了,昨天受伤的锁骨大剌剌的露在外面,伤口结痂被恶意挑开,还在往外渗着血丝


医生看向石劲,眼睛像小兔子一样泛着水润的红,犹带着未退去的惊慌


此时钟文楚坐在桌子上,将范闲完全困在了自己和椅子之间,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就像是正在对医生做着什么不轨之事


石劲脑子一热,直接冲上前给了钟文楚一拳


坐在桌上的军师猝不及防挨了一下,被打地撞在身后药架之上


药架上瓶瓶罐罐的药剂瓶哗啦作响


“石劲!你发什么疯!”钟文楚吼到


他镜片被打碎了,眼睛上挂着一圈淤青,此时瞳孔中盛满了不可置信的怒火


“你他妈为了一个刚来没几个月的医生打你最好的兄弟!?”


“睡了一夜还真把他当你姘头了?!”


钟文楚一记直拳砸了回去,被石劲抬手格挡住


范闲默不作声往后退,背部紧紧贴在医疗室的药柜上


他手指哆哆嗦嗦地系着自己被解开的衬衫扣,心里暗戳戳地期待这两人能打的再狠些


“你别忘了老大说过什么!安医生也是救了我一命的兄弟,你凭什么招惹他?”


石劲体格大,力气蛮横,那一拳把钟文楚打的头脑昏沉,尝到血腥的味道,军师往日的理智也全没了,气得和石劲扭打在一起


毕竟是相处了十几年的过命兄弟,石劲再气也还是收着劲跟钟文楚打,钟文楚又不要命似的横冲直撞,一时之间两人竟然打的不分上下


医疗室的这场内斗,最终以三人都被关进昆沙的禁闭室里而偃旗息鼓


昆沙显然没想到自己心腹互殴的原因是为了医生争风吃醋,直接把三个人都关在了同一间地下禁闭室


刚打了一架的两人互相不愿意理会对方,地下室中气氛有些诡异


还好范闲在进来之前偷偷藏了些药膏在身上,于是他帮石劲涂完药后,又去帮钟文楚上药


手指轻轻的揉过淤青的眼眶和颧骨,带来一阵舒适的冰凉感


“阿劲怎么下这么狠的手...”


范闲为了让药膏快速干掉,好涂下一个药水,嘟起唇轻轻往伤口处吹着气


钟文楚去掉眼镜之后的长相有些书生气,阴沉的感觉减弱了很多,他仰着头,毫不客气的享受着医生的服务


毕竟小医生自己说过,会把所有病患一视同仁的看待


“安医生,你怎么给他上这么久,我的就只随便涂涂?”石劲闷声问道


“石劲你还要脸吗?”


听到这话,钟文楚差点气笑了


毕竟和拳头打架,受伤更重的肯定是钟文楚


石劲身上的拳印甚至要不了几个小时都快消完了


范闲没辙,只能两边哄,生怕他们再打起来,禁闭时间又得延长


关禁闭的时间里,三人很快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清楚


禁闭解除之后,不仅是石劲,连带着钟文楚对医生的信任也上了一层


.......


“安医生?辛苦你又给我送吃的了”


石劲不好意思的挠了下后脑勺,从范闲手中接过那一盘手工做的小蛋糕,让开身子,让医生进了门来


范闲一进门就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角落放着的满是灰尘的保险柜,看到柜子位置没变,灰尘也没有被清扫的痕迹,他松了口气


少年在基地里摸索过了许多地方,才惊讶的发现克尔伯格保存机密的方式居然如此原始


直接把东西放在上锁的保险柜里,甚至不是高科技密码锁,而是钥匙锁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拳头”保存秘密的方式太过粗暴,换成军师绝不会如此


范闲有意无意来石劲的房间很多次,根据保险柜上灰尘指印出现的频次大概猜测出里面的东西应该是克尔伯格东区或西区的某些备用交易地点和时间


克区贩毒时的交易地点往往会随机变换,甚至一场交易换三个点才能成交


因此大致的交易地点网状图只有昆沙的几个心腹知道


只是范闲一开始没往石劲身上想,他一直以为这种机密的东西应该会交由钟文楚保管.....


总之


发现了这个保险箱之后,范闲就已经制定好了大致的计划


保险箱的钥匙一直被石劲随身带着,石劲警觉性高,很难不惊动他就获得钥匙。钥匙丢失也势必会引起上层的警觉


于是范闲用材料东拼西凑弄出来一块类似于橡皮泥的物质


准备当场拓印出钥匙的模型,趁外出采买医疗器械时偷偷交给言冰云,让人把钥匙配好再交给自己


范闲捏了捏口袋中的泥印


他今日来送蛋糕,就是想试试能不能趁机把钥匙拓印下来


在范闲盘算的时间里,石劲已经狼吞虎咽地吃掉了两块小蛋糕


范闲白皙的手指提着茶壶倒了杯茶水,端着走到石劲面前


“阿劲,慢点吃,别噎着”


医生好心的提醒石劲,结果自己没注意脚下,被一颗石子绊得踉跄几步,整个人扑到了石劲身上


(彩蛋是狐趁肢体接触偷到钥匙躲在卫生间拓印,结果石劲直接闯了进去,狐只能一狠心开脱。。。。。最后一边被亲的气喘吁吁一边把钥匙偷偷还了回去)

鲩鱼大神

All闲 当李承平给范闲灌药,逼小言亲眼看狐受辱

Summary:李承平登基以后欺师灭祖将范闲囚在了宫中。范闲不愿喝药求欢,李承平直接把言冰云召进宫里,用小言公子的命威胁老师就范....灌完药还逼着言冰云亲眼看范闲受辱.....



“老师,您怎么又不肯喝药?”


换了主人的兴庆宫中一切陈设如旧,只是如今的居住者从庆帝变成了新皇和帝师


李承平穿着明黄龙袍,伸手轻轻帮范闲把汗湿的鬓发朝耳后拢去


明明已经是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了,可他对范闲的态度却还像从前一般孺慕


“可是要学生亲自喂您?”


范闲手腕被铁链拷着,只能偏过头去,躲开对方的触碰


“李承平,别在这假惺惺演你那尊师重道的好戏了”,他没好气道


如今...

Summary:李承平登基以后欺师灭祖将范闲囚在了宫中。范闲不愿喝药求欢,李承平直接把言冰云召进宫里,用小言公子的命威胁老师就范....灌完药还逼着言冰云亲眼看范闲受辱.....



“老师,您怎么又不肯喝药?”


换了主人的兴庆宫中一切陈设如旧,只是如今的居住者从庆帝变成了新皇和帝师


李承平穿着明黄龙袍,伸手轻轻帮范闲把汗湿的鬓发朝耳后拢去


明明已经是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了,可他对范闲的态度却还像从前一般孺慕


“可是要学生亲自喂您?”


范闲手腕被铁链拷着,只能偏过头去,躲开对方的触碰


“李承平,别在这假惺惺演你那尊师重道的好戏了”,他没好气道


如今已改朝换代,敢直呼陛下名讳的也就只有他这位陛下曾经的老师


新皇的手顿在空中


一旁服侍的宫女太监们全都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低着头像鹌鹑一样眼观鼻鼻观心


李承平却跟没听到似的,端起桌上快要放凉的药,舀了一勺送至老师唇边


“您先喝药,喝完随便骂朕”


苦涩辛辣的药味直冲鼻腔,范闲反射性地涌上了一股反胃感,空虚的胃里翻江倒海的收缩起来


身为费介的徒弟,这碗药到底加了什么料他一闻便能知道大半


除了哥罗芳、马钱子等致幻药物之外,还有一股熟悉的味道,与费老当时给他的那粒保命的药丸同出一源——吃下去是会散功的


范闲被囚之后喝了很久的药,每次喝完后真气都会消散一些


但更恐怖的是,范闲今天才知道吃完药的五柱香内,他会失去所有理智,被药效逼着露出最原始的那面,恬不知耻向人求欢......而事后他会丧失这一部分的记忆


范闲一开始完全不知道这药有如此的副作用,李承平瞒得很好,从不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若不是洪竹冒着生命危险悄悄提醒,他恐怕还一直把这药当成李承平忌惮自己想要削弱自己实力的依仗....


失势的权臣想也不敢想,这些时日里他喝完药后到底都和李承平做了些什么


药勺被李承平送到了范闲唇边,腥苦的药汤沾湿了苍白的下唇


“老师,这药也是为了您好,里面放了大补的药材”李承平眼神中满是关心


“拿着你的脏药滚!”范闲厌恶地反手推开药碗,苦涩的药汤汁瞬间打湿了两人的衣物


自从李承平登基之后,范闲就被囚在了兴庆宫中,他一直觉得老三只是个长歪的小孩子,只要用心教化,总能把人掰回正轨


可今日范闲得知这药的用途后,才真正的感到无比心寒


帝师被关了许多时日,真气散了大半,身体比以前受伤后还要虚弱,本就盈盈一握的细腰更加瘦弱了,整个人苍白的像一摔就坏的碎纹冰瓷


发完脾气后,范闲反而半倚在床上喘着气,动怒后脸颊上晕起一层薄红,看得李承平喉咙发干


“原来您都知道了.....”李承平终于褪去假装出来的学生外壳,露出了真正面目


“朕当皇帝都是为了能得到老师,可您竟然想丢下我一走了之,朕怎么可能允许!”


李承平捏住范闲的下颌,强迫老师抬头,他手中的药碗不知何时换成了尖嘴的小药壶


新皇手劲很大,直接将细长的管子塞进范闲嘴中


腥苦药汁顺着细长壶嘴流入范闲口腔,范闲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和味觉都被剥夺了,整个人快要窒息一般


他剧烈的挣扎起来,手腕的铁链哗哗作响


一壶汤药撒了大半,范闲的衣领全湿透了


李承平刚松手,范闲就呛咳起来,将口中的药全都吐了个干干净净


“为什么不听话?当初父皇给什么您可都是乖乖喝掉的”,李承平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一想到范闲当初在庆帝面前卑躬屈膝,熟练讨好的模样,他就心烦意乱


范闲越抵抗,他就觉得自己越比不上父皇...


折腾了大半天,两碗药都没有喝下去一点儿,皇帝陛下终于发了怒


“来人!把监查院院长给朕召进宫来”


范闲身体一颤,因为呛咳过略微发红的眼睛看向李承平,心中有一种不详的感觉


“既然老师不愿意听我的话,学生只好换种方式劝劝老师了”


“洪竹,还不快去!”


洪竹生性谨慎,从没暴露过自己和范闲的关系,就这么一步步升到了在兴庆宫进身伺候陛下的管事太监


听着陛下不虞的声音,洪竹不敢再看范闲眼色赶忙接旨出了宫



言冰云进殿时,范闲正在狼狈的捂着胸口干呕


李承平站在范闲身边,大手一下又一下抚过老师单薄的后背


这几年李承平个子长高不少,原先跟老师平齐的身高,如今已经可以将瘦弱的范闲直接包在怀里


从言冰云的视角来看,就是范闲整个人都缩在新皇的怀中颤抖


“言院长来的正好,老师不愿意喝药,爱卿能不能帮朕劝劝老师?”

  

  (彩蛋是李承平用言冰云的性命威胁范闲就范,当着言冰云的面给狐灌药,还逼小言看着他们。。的过程)



我没心的

all闲丨情天孽海34-36

老登化身助产士 准备喜(?)提李小五


34.



进入九月后接连降了三四场秋雨,气温骤然降了下来,苦夏的范闲身体舒坦了不少,加之腹中胎儿已经八个多月,兴许是前几个月闹腾得多,这段时间安静了不少,只在庆帝御临广信宫时偶有折腾。


北边战事再起、内库悬而未决、偏这关键时刻林相忽然提起告老还乡,朝堂上桩桩件件扰得庆帝烦心不已,索性就跑到范闲宫里躲清静。虽说范闲乐得见他一个脑袋两个大的样子,偶尔还大着胆子阴阳怪气幸灾乐祸一番。但庆帝又岂是他能轻易兑付过去的,常常话语未毕身上就多了一双作乱的大掌。通常这时候就是臭崽子的表演时刻:范闲捂着肚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嚷嚷着难受,也就顺势将......

老登化身助产士 准备喜(?)提李小五


34.



进入九月后接连降了三四场秋雨,气温骤然降了下来,苦夏的范闲身体舒坦了不少,加之腹中胎儿已经八个多月,兴许是前几个月闹腾得多,这段时间安静了不少,只在庆帝御临广信宫时偶有折腾。


北边战事再起、内库悬而未决、偏这关键时刻林相忽然提起告老还乡,朝堂上桩桩件件扰得庆帝烦心不已,索性就跑到范闲宫里躲清静。虽说范闲乐得见他一个脑袋两个大的样子,偶尔还大着胆子阴阳怪气幸灾乐祸一番。但庆帝又岂是他能轻易兑付过去的,常常话语未毕身上就多了一双作乱的大掌。通常这时候就是臭崽子的表演时刻:范闲捂着肚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嚷嚷着难受,也就顺势将庆帝刚落在他身上的手抖落了下去。范闲甚至觉得他母子二人颇有点心有灵犀的意思,几乎是范闲心念一动,臭崽子就知道是该沉睡还是发作。配合默契,庆帝竟是拿他二人一点办法没有,只能负手看着阖宫上下的人都围着范闲打转,待到意兴阑珊便回了兴庆宫去。如此四五次,庆帝都不曾发怒,最多只是冷哼几声。打量着庆帝不会真对他做什么,范闲还有些得意,心里松懈下来,竟觉得这宫里的日子也没那么难熬了。


尤其是之前中秋家宴时候,范家蒙恩进宫入皇家宴。觥筹交错间,看见范建神色也不再如之前那般纠结痛苦,而那几个皇子因为生母几乎都在,也都收敛着,谈话间不再夹枪带棒,乍一看,这满殿锦衣还真有点寻常人家和乐融融的意思。


……除了庆帝命几位皇子作诗的时候。


范闲听了觉得扯淡,老头子以武定国,却非要自己儿子文艺高就,这跟现代中专学历的家长逼自己孩子考清华北大有什么区别。


比起老二和太子绞尽脑汁憋出了几句勉强过关,李承儒直接提了三杯,全当领罚。李承平显然也不是什么学问苗子,抖着手提起酒樽,宜贵嫔皱着眉求助似的看了眼高台龙椅旁的人。


范闲正与蒸蟹搏斗,收到信号后擦了擦手,“承平年幼,酒就免了吧。”


庆帝似乎就在等他开口,很快接道,“说起来,皇后之前还做过承平一段时日的老师,教不严师之惰,不如皇后替他提一首吧?”


范闲无语:孩子学习不好你还怪起课外辅导了?


他拍拍手站起来,提起自己的玉杯,先饮了一口桂汁,才缓缓开口,


“中庭地白树栖鸦,

冷露无声湿桂花。

今夜月明人尽望,

不知秋思落谁家。”*


他依旧一身金绣白衣,像极了一年多前殿堂背诗,甚至更添了几分洒脱从容,堂前众人都沉浸其中,一时无人说话,淑贵妃第一个拍手,“好诗!好诗!”


李承泽顺杆而上,“不愧是皇后殿下,随口吟诵便是千古佳句。”


李承乾当然也不甘落后,“有母后璀璨大庆文坛,恭喜父皇。”


或真或假的恭维声中,范建抚着胡须笑而不语。


就连范闲自己都有些恍惚了。


只可惜终究今时不同往日,范闲扶了扶久站后泛酸的腰晃了一下,洪竹忙上前搀扶。


他刚落座,身旁侯公公即刻呈上一碟蟹肉与黄,范闲转头看到庆帝正慢悠悠净手。


范闲刚想谢恩,忽然听到庆帝开口,“诗句虽妙,只是,‘不知秋思落谁家’?愁苦多于团圆,不吉。”


…没品的老东西。范闲一口闷掉蟹黄,全当没听到这点评。


宴后范若若给他偷偷递了一包植物种子。


“听说哥哥这段时间在广信宫里植花种树,想着给哥哥带点花种。”范闲听了直笑,说着这宫里什么花种找不到,在看到若若手里浅蓝色锦袋时忽然住了口。


范若若见他眼神恍惚,压低了声音道,“这是鉴查院里那簇野花的种子。”


范闲接过锦袋,轻轻地笑了。第二日,他便将种子亲手撒在宫墙脚下。雨水丰沛,半个多月的时间,墙角下一片嫩芽抽枝,青翠生机看的范闲高兴,连带着给庆帝的脸色都好了不少。


于是日子就这么说不清道不明地从范闲指缝间流过,待他有意识自问时才惊觉已经入宫了快两个月。九月初七那日是个久违的晴天,秋老虎反扑,范闲觉得憋闷得紧,等李太医请完平安脉就嚷着要去出宫走走,洪竹忙打点了众人准备摆驾范府——因为范闲身份特殊,范建又闹过几回,他没守古制规矩,出宫回范府倒是自由,只是范闲自己心里忌惮,兼之身子重,不大出门。


一行人出宫之时,李太医也被请到了御书房,有人与他擦肩而过,是司天监的监正,正欲招呼,那老头却浑似未看到他,快步离开了御书房。


李太医照例回了皇后殿下状况,见庆帝埋首理政,便准备磕头退下时忽然听到庆帝询问,“不是说产期是九月初?”


李太医略一思忖,谨慎回道,“皇后殿下腹中龙嗣尚小,不见临盆之兆,想来是殿下身子特殊,怀胎时操心郁结......臣的意思是,只要皇后殿下身体无碍,倒也不必担忧。”见庆帝沉默,他又慌忙补充,“古来也有先例,古书记载天地初开时女皇曾怀胎一年诞下龙儿,其状并无异常......”


庆帝打断他,“志怪之说,不可轻信。”见李太医叩首,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叫人免礼起身后问道,“朕曾听闻,民间有些方子,能让产妇用了便能发作的?”


李太医浑身一抖,“是、是有种偏方可做催产用,”李太医心里明白了什么,但医者本能还是让他继续回,“只是那都是产妇胎位不正或是气血逆行时不得已而为之,方子偏险、用药狠辣,恐伤了产妇根本......”


庆帝摆手,走到翻花门前,看着漫天霞光,开口却是一句毫不相干的话语:“朕看今日是个好日子。”


李太医不解,虽说这会儿天光大好,但西边大片大片绯红云彩昭示着今夜必有一场暴雨。他转头看向侯公公,后者不动声色地闭了闭眼,才开口,“九月初七,宜婚娶、祭祀、安香、入殓、出火……进人口。”


最后三个字撞得李太医膝盖一软,还是跪了下去,颤着声音道,“老臣领旨。”


等回到太医院,他立刻着手叫人准备了药材,副手徐太医很惊讶,“这都是些虎狼之药,给哪位主子?”


李太医斜睨他一眼,叫他不该问的别问,只管去备了药就是。等人走远,他看着隐隐乌黑的天际,陷入沉默,半晌,他唤来一个小内监,“烦请公公给我府中递道信儿,就说今夜风大雨急,交代内子紧闭门窗,安心歇下。”



35.



范闲对一场即将从宫里倾洒出来的暴风雨无知无觉,他正斜躺在自己设计制作的便携躺椅上,看着不远处溪边互相泼水戏耍的大宝和范思辙笑,身旁林婉儿在看书,树下范若若将葡萄果皮缝合好之后,端着一碟果子递了过来。


“哥,如何?”


范闲捏起一颗果肉送进嘴里,“好吃。”


若若笑开来,“我是说缝合技术怎么样?”范闲这才看向那果皮上一排排走线标准的缝合痕迹,惊讶道,“若若,你当真手都不抖一下的?”


若若开心点头,林婉儿也仔细端详,“比我绣的好多了,若若,你学做这个是为什么?”


“哥说这是岐黄仙术,他让我学,我就学。”


范闲揉揉自己妹妹的头发,顺手抚摸过滚圆的肚皮,“技多不压身,日后总会用上的。”他又转头搭上林婉儿话头,“世伯打算几时动身?”


提到这个,少女脸色笑意淡去,“陛下还未明旨。”


李云睿离开京都不到一月,林相忽然称病缠身,也提出致仕回乡,庆帝对此态度也十分微妙,派了太医日日去相府报道,要不是熟知庆帝为君之道,范闲都快信了民间传扬的“君臣佳话”。


范闲犹豫着回,“世伯身体我探过,比我都健康,为什么突然?”


林婉儿摇头,“自母亲走后,他便与我说过。”


范闲沉吟片刻,便想清楚了关窍:李云睿临走前最后的安排是求庆帝将内库财权传给婉儿傍身,庆帝未表态,原因很简单,婉儿若是当权,背后又有林相势力,他不会坐看林家高楼起,而林相此时辞官远离京都势力,便算是变相地护住了婉儿与林家。


母亲父亲接连离开,对婉儿打击不小,想到这儿范闲喉头一哽,“婉儿,李云睿的事,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徒增烦恼担忧。”林婉儿让若若把葡萄送给大宝,等支开了人,她才摇摇头,“我很清楚母亲的性子,若她继续留在京都手握内库财权,才最让我烦恼担忧,生怕她终有一日……”


她没说完,但范闲明白未尽之意,伸手握住少女攥得发白的拳头,二人相顾无言,只听得大宝和范思辙打闹。沉寂了片刻,还是林婉儿先开口,“对了,母亲离开前,除了将账册交由我,”她拍了拍手中那本书册,“还说了几句奇怪的话。”


范闲一凛,“什么话?”他担忧李云睿发起疯来会口不择言将他与庆帝的关系透露给林婉儿,若是这样,那林婉儿处境便危险了起来。


林婉儿看他神色担忧,忙安抚道,“应该与京都事务无关,只是一首诗。”范闲闻言舒了口气,总算那女人还没疯到将自己女儿陷入险境,“什么诗?”


林婉儿犹豫着回忆,“‘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我实在不明白,原本以为她是在怨爹爹,可她同爹爹并未合卺,算不上夫妻,若说是警示我,可我也未曾婚配……”


范闲听到第一句时就皱紧了眉头,这首诗是唐朝女诗人李冶的《八至》,他从未在人前背过,这个世界不该存在这首诗。除非是出自叶轻眉之口,可叶轻眉为何要对李云睿背出这首道尽夫妻爱恨微妙的冷峻警句呢?难道李云睿与叶轻眉的杀局有关?可那日他动手时,陈萍萍传来的答案却是否定的——陈萍萍应该不会在这件事上骗他,他说李云睿无关就是无关。


范闲觉得头脑一片浑沌,翻来覆去思考叶轻眉出于什么情状下会说出“至亲至疏夫妻”这种话……她与庆帝,算得上夫妻吗?……


范闲心头又是一悸,他不自觉弓起背,闷哼了声。自入宫后,心悸之症就没再犯过,这突如其来地一下让他很是难受。林婉儿见他面色不善,忙凑近了问。


范闲拍拍她的手示意自己无碍,转移话题道,“账册你都看完了,可有把握?”


林婉儿见他平缓下来,便点点头,“确实如你所料,共两千万的亏损,这不是小数目,我,我没有信心能全数补足。”


范闲笑笑说不急于一时,当下之急是先确保内裤财权握在自己手上,“到时候,我让范思辙为你操盘。”


林婉儿自是信得过范思辙在商贾生财上的才能,“你放心,爹已经联合范世伯奏请由我继承母亲内库财权,皇帝舅舅对我有所愧疚,应无意外便会应下。”


范闲点头,他出宫一趟自然不会只是为了和旧友踏青,来的马车上他早已同范思辙商讨过如何补足内库在李云睿手下祸害出的亏空,经过他的点拨,范思辙如同打通任督二脉的武学天才,“银行”的概念呼之欲出,只差一道明旨将内库交给林婉儿,他就可以大展身手了。


“等我回去再和陛下旁敲侧击一下,让他早日下旨。”


林婉儿听到范闲熟稔说出“回去”两字,好像真把深宫当自己家了,她心里泛起些酸楚,“你说话还是谨慎些,毕竟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干政。”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无论世人如何评说,她心里清楚范闲入宫并非完全自愿,一只翱翔天际的鹰被锁进金笼里已是哀事,这样一说倒像是他就是只徒有其表的金丝雀似的……她自责地咬起嘴唇。


范闲却是豁达得很,双手抱头往后一倒,悠悠然道,“该吹的枕边风还是得吹,不然白瞎我这一国之母的地位了不是?”


林婉儿柔柔一笑,顺着他说起了俏皮话,“尊贵的一国之母,您腹中怎么还没有动静呀?这位小殿下这么舍不得您,日后怕是个顶缠人的小家伙。”


范闲眯着眼往下看,臭崽子像是听到有人在谈论他,配合着翻动起来,力道像要顶破肚皮,可没过一会儿,又静了下去。范闲转了转眼珠,嬉笑着开口,“婉儿,我给你讲一个神话故事吧。”


“从前,陈塘关有一位驻守将军叫李靖,他的夫人殷氏怀胎三年诞下一子,此子生来形状怪异,原是一个肉球,李靖觉得他是妖物,一刀劈开却是一个大胖小子,殷夫人爱子如命,取名哪吒……”


……


“你是说,哪吒最后削肉还母、剔骨还父?”范思辙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范闲点头,这个故事说得他口干舌燥,接过林婉儿递来的温水喝了个干净,才发现少女眼眶已经红了,“太可怜了,哪吒可怜,殷夫人也是。”


他愣住,这才发现听完故事的几人神情都不太好,连大宝都揪秃了周边草甸,“哪吒爹爹坏!大宝不喜欢!”


他见众人入戏颇深,讪笑了两声,“我的意思是,怀胎三年诞下孩子的都有,我这超出个把月的也是有可能的……”


没等他说完,洪竹已经近身来,“殿下,天色不早,该回宫了。”


范闲看了眼天边霞光万道,撑着洪竹的手站了起来,“哪吒后面的故事还未讲完,下次出宫再同你们说。”



36.




范闲几乎是在药刚端进殿内时就觉察到了不对劲,他觉得有些好笑,嗅了两下便抬眼看端药的宫女,“这也不是剧毒啊,想杀我恐怕不够。”


宫女慌忙跪下,支支吾吾道,“这是,是李太医亲自熬煎......”


范闲一愣,登时转过头去看着李太医,“陛下授意的?”


李太医心有不忍,却还是轻声开口,“陛下说,今日是个好日子。”


范闲咬牙,一把掀开锦被就要下榻,盛怒之下带动真气打翻了药碗,药汤泼洒一地,金碗骨碌碌滚到门口,碰到一只乌金靸鞋才堪堪停下。


庆帝站定,身后的侯公公慌忙拾起金碗,示意众人退下。


范闲深吸两口气稳住身形,死死盯着缓步靠近的庆帝,“陛下这是何意?”


被注视着的人依然不紧不慢地梳弄着他微微打结的乱发,闻言开口道,“安之别误会,只是催产药罢了。”


范闲几乎是眼前一黑,缓了一缓才垂下眼睑,“陛下,臣腹中胎儿还未足月。”


他能感觉到庆帝发笑时微动的身躯,手指顺着额发划到下颌,摩挲几下后轻轻抬起,“朕看你是闲散日子过糊涂了,天下皆知你产期已至,何来不足月之说?”


范闲头颅被钳制住,一阵阵冷汗几乎打湿轻薄的亵衣,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凤眼,除了阴翳寻不到半分通融柔情。


一立一坐的两人就这么对峙着。无声的较量中,一阵风忽地卷帘而入,熄了一排烛火,却无宫人敢入内掌灯。直到一滴汗蛰进眼眶,范闲才噗嗤一下笑出声,他笑得张狂肆意,声音几乎盖过窗外隐隐雷动,庆帝也微微一愣,松了手劲,范闲这才扯着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庆帝转身,亲自吹开火折点亮烛火,待转过身时,见范闲已经披起了外袍,没看他一眼自顾自说道,“臣确实是闲散日子过糊涂了,竟真把您当......把这儿当成人间了。”


说着他便往殿门走,“这广信宫还是太阴森了些,不适养胎,臣斗胆请出宫待产,等诞下皇嗣再回宫请罪。”


尽管范闲已经极力克制颤音,发软踉跄的腿脚还是出卖了他的恐惧。他一手安抚着躁动不安的腹部,一手已是握拳姿态——不知何时,身后磅礴真气已是蓄势待发之势。


他紧走两步,扬声喊洪竹备辇。


侯公公遣退众人时洪竹留了个心眼并未退远,趁侯公公传太医院众人时缩回殿外。他还没盘算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范闲唤他,刚应了声,小跑过来时却被殿内一阵罡风掀出几丈远,他忍住五脏六腑翻滚的痛楚再抬起头时,殿门正阖上,只来得及看到范闲也闭上了眼,脸颊一道水光折射出最后的光。


他愣住半刻,听到内殿传来一声痛呼,他打了个寒战,慌忙跑出去却差点撞上李太医。胡须花白的医者手里端了碗药,见他面色苍白正想发问却被一把夺了药去。


洪竹扑通跪在殿门前,药碗高举过头顶,大声道,“陛下,汤药已经备好,是否由奴才服侍殿下用药?”回应他的是一连串翻落破碎的声音。


李云睿颇重享欲,又喜欢通透,故而广信宫檀木为梁、玉璧镶窗,层层叠叠的纱幔取代厚重的木门,即便在内殿里,也能听到鸟鸣啾啾,范闲彼时刚从死气沉沉的兴庆宫出来,觉得很有意趣,便着意不做修缮维持原貌。


可现下他后悔了。他方才挥出的真气被对方一道眼风便化解于无形,而深浅不一的帘幔因为二人真气翻涌着像是狂风过境,范闲看不清庆帝神情,却不妨碍对方一眼看穿他的恐惧与震惊。


范闲知道庆帝习武,且功力不低,大婚那一夜试探后,他不是没想过大庆皇宫内那位神秘的大宗师就是庆帝本人,可当这事实摆在他面前时,他还是震惊地无以复加。范闲几乎是在出手试探的一瞬间就感知到了庆帝真气与他源自一脉——也是,都是叶轻眉给的。


“真的是你。”


范闲垂首,主动散去体内真气。就那一下掌风间的试探,他便明白了何为大宗师。


范闲身躯脆弱地晃荡着,几乎要站不稳,再抬起头时,脸上泪痕晃着庆帝的目光。他第一次毫无矫饰地露出茫然神态,直直望着几步开外的庆帝,但又不像是在看一个令他恐惧的人,而是一个受到惊吓的稚儿下意识地在寻找可以依赖的对象,一个长者、一个,父亲……


霎那间风止物静,只有烛花乍声。


须臾后,范闲才晃荡着靠近庆帝,他抬手拉住长者垂下的袖口,声音比眼里的泪光还破碎,“你,你不能用她的真气来伤害我,霸道真气是她留下来保护我的,我是她的孩子,你不能……”话未尽人已经哽咽了起来,他额头轻轻地抵在长者肩膀处,不多时庆帝就感到一阵温热潮意从肩膀处蔓延开,直落进胸口处。


庆帝重重落了口气,他似乎是想拥抱怀里的少年,却因为其高高隆起的肚腹无法揉紧,只好抚摸着人颤抖的背脊,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安之,朕也是为了你好,这天下悠悠众口,若是再有人像赖名成一样质疑你腹中血脉,你当如何?”


怀中人闻言抓紧了手里的衣袖,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浮木,声音也陡然急切了起来,“放我出宫,回范府,或者别苑,生下孩子之后可称病,就说,就说他营养不良,才几个月大的婴孩,人们看不出究竟的……”


庆帝沉默不语,范闲急喘两口气,仍旧不敢抬头,“陛下,求您了,求您,父皇……”吐出那两个字几乎要了他半条魂去,但他顾不上了。他的腿因为用力绷紧而微微痉挛着。


庆帝只是依旧顺着他的背脊,手上力道温柔,却不住往下行去,擦过大腿根时范闲柔弱无骨的身躯却是一抖,他颤着音调又唤了一声父皇,随着声音同时落地的还有一把匕首。


范闲彻底僵住,不敢低头去看。


庆帝的手掌重新抬起,像是无事发生一样继续摩挲着他蜷卷的发尾,“安之,别怪罪朕。”


范闲还在想着如何辩解,忽然察觉庆帝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抚到了他的肚子上,他一惊正要后撤,可那顷刻间的剧痛让他根本站不住,更遑论逃离。


他能感觉到一股真气从温热的掌心灌入腹中,比钢刀还锋利,臭崽子立刻翻动挣扎起来,他耳边几乎回响起孩子尖利的痛喊,半晌后才反应过来那是他自己的声音。范闲双腿失力,全靠手上撰着庆帝袖口才没有直接跪地,只是像一块破碎的布料一样,顺着庆帝身形缓缓萎顿下去,他再抬起头时早就不是方才那副模样,双眼哪还有什么孺慕之情,清澈地一如晨露洗过的蕊心,除了恨意再无其他。


庆帝就这么俯视着范闲抱着肚子在自己脚边翻滚痛苦,似是观察又像欣赏,直到殿外传来侯公公的声音,“陛下,太医院悉数到了。”


庆帝抬抬手指,殿门呼啸打开,不知何时已落起了雨,门外所有人都埋首跪在雨中,如同一个个齐根砍断的木桩。整座宫里仅他一人站立,如一座巍巍山峰。山峰屈膝,拭了拭苦苦呻吟之人额头上的汗珠,满脸仁慈怜爱,“安之别怕,这一次,朕会一直陪着你。”


范闲早已被腹痛折磨地不知天地处身,只能从齿缝里蹦出几个字,“若若……叫若若来……”


庆帝挥动衣袖,“传。”


洪竹连滚带爬地奔出广信宫,一头扎进雨幕里。



tbc 


*唐·王建《十五夜望月寄杜郎中》


取件码错误,暂时提不到货,下章再提🐶



鲩鱼大神

【闲中心】庆余年警匪au预告


按我的xp,剧情大概是范闲卧底失败被反派沦尖到快烂了又被正派救回来,从此以后得了应激障碍,被警队治愈团宠的变太故事(dbq我真的好爱这种)

  

出场人物身份:


范闲:从儋州市提拔上来就直接空降了京都市刑警队长,医术格斗双精,以医生的身份卧底在毒枭总部,混成了帮派二把手,代号赤狐


言冰云:京都市刑警小队副队长,拥有丰富卧底经验,范闲对他有救命之恩,看着冷冷的实际是队长毒唯


陈萍萍:早期立过一等功,如今已经退下来,屈居京都市公安局长


王启年:公安局情报科文员,擅长情报搜集与追踪,胸无大志,只爱票子


李云潜:黑白两道都有涉及的从政大佬,身份太高,势力盘根错节,......


按我的xp,剧情大概是范闲卧底失败被反派沦尖到快烂了又被正派救回来,从此以后得了应激障碍,被警队治愈团宠的变太故事(dbq我真的好爱这种)

  

出场人物身份:


范闲:从儋州市提拔上来就直接空降了京都市刑警队长,医术格斗双精,以医生的身份卧底在毒枭总部,混成了帮派二把手,代号赤狐


言冰云:京都市刑警小队副队长,拥有丰富卧底经验,范闲对他有救命之恩,看着冷冷的实际是队长毒唯


陈萍萍:早期立过一等功,如今已经退下来,屈居京都市公安局长


王启年:公安局情报科文员,擅长情报搜集与追踪,胸无大志,只爱票子


李云潜:黑白两道都有涉及的从政大佬,身份太高,势力盘根错节,难以撼动


腾梓荆:范闲同期队友,一次执行任务时为救范闲而死,范闲的白月光和逆鳞


范若若:京大文学系高材生,梦想是成为哥哥的后盾。与李承平是同学关系


范思辙:高中二世祖,沉迷打麻将,成绩差到离谱,即将被送出国水个学历


费介:京都市公安局法医科长,爱好解剖。曾无数次提申请想让范闲转到法医科任职,均被驳回


范建:沪市市长,掌管经济命脉,宠儿如命


李云睿:帮兄长执掌黑暗中的交易,“内库”实际掌权人,高级间谍头目


李承乾:国外留学回京太子爷,开了一家娱乐公司,喜欢潜规则自家艺人。不知道范闲身份时曾大张旗鼓追求过范闲


李承泽:实体贸易公司总裁,公司主要做进出口贸易。范闲曾查出该公司偷税漏税的证据,因此敌视范闲


郭宝坤:公安局吉祥物,靠父亲的关系成为一名警员。战绩是出任务时打草惊蛇身份暴露,被犯罪分子围攻持枪扫射未中一枪,运气极佳


林婉儿:京都大学老师,身体不好,只是挂职。范闲是她的主治医生


林若甫:粤市市长,门下学生遍布全国


海棠朵朵:齐国刑警队队长,曾在一场国际刑侦赛事中与范闲并肩作战,与范闲是好友关系

……

落雨衔楠

【范闲中心】当时只道是寻常

*一些病弱梗(不喜勿入)

*ooc预警,有私设,病理捏造

*建设一点隐忍而强大的病美人(对不起我这个人衣服喜欢穿s码的有时候太大了还要抖一下

*1.3w➕,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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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微熹,正爬升的日光漫漫地撒在地面上,有种别样的温柔。

  

  范闲撑着门框打了个哈欠,已然穿戴整齐的他悠悠走到范建的院子里,听见屋内平顺而稳健的呼吸声也安下心来,抬腿坐在了院中的椅子上,悄然匿去了所有声响,静静等待着范建的苏醒。


  

  ​他犹记得昨夜范建强装稀松平常来约他一起用早膳时的模样,分明满怀不安,却还要安抚他不必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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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病弱梗(不喜勿入)

*ooc预警,有私设,病理捏造

*建设一点隐忍而强大的病美人(对不起我这个人衣服喜欢穿s码的有时候太大了还要抖一下

*1.3w➕,一发完

  

  

————————————————

  ​晨光微熹,正爬升的日光漫漫地撒在地面上,有种别样的温柔。

  

  范闲撑着门框打了个哈欠,已然穿戴整齐的他悠悠走到范建的院子里,听见屋内平顺而稳健的呼吸声也安下心来,抬腿坐在了院中的椅子上,悄然匿去了所有声响,静静等待着范建的苏醒。


  

  ​他犹记得昨夜范建强装稀松平常来约他一起用早膳时的模样,分明满怀不安,却还要安抚他不必担忧。

  

  今天其实是个非常重要的日子,不管是对他来说,还是对死去的老金头来说。

  

  

  步步紧扣,范闲已经备好了所有的证据,就连戏台子都已然搭好,如今只待朝堂之上众人皆在,由他亲自起手来完成这一幕大戏。

  

  前夜则是个更为重要的日子。范闲本该安安稳稳地躺在他的小院里,养精蓄锐一晚后直奔皇宫,以杀人偿命四个大字算作他送给戴公公的最后赠言。

  

  可惜他一整晚都不得眠。

  

  倒不是因为兴奋或期待这种早就被磨得寡淡的情绪,而是被胃疼折磨了一整晚,生理性的疼痛几乎夺去他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在这种情况下入睡就变成了一种奢望。

  

  如果不是怕自己一昏迷再醒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范闲很可能真的会给自己来一下,主打一个管他的能睡就行,说不定睡一觉起来胃也不疼了,人也神清气爽了。

  

  但眼下范闲有一件不得不去做的事,是他宁可忍着一夜的折磨也不肯松口气,无论如何都非要去做的事。

  

  相较之下他的状况就显得略轻了,左右也不算太糟糕,昨天夜里他掐着自己的脉诊了诊,真气十分安稳,除了胸腹间那个器官翻搅得实在太过狠厉,倒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范闲非常相信自己的忍痛能力。

  

  但距离上朝还有不短的时间,范闲此刻坐在范建的院子里已然落了一身冷汗,见四下无人,这才将手按上那个翻腾的器官,试图安抚它在体内正愈发暴动的情绪。

  

  等待的时间有些难熬,介于恶心,范闲尝试找些什么来压一压喉咙里不断涌起的异样感,眩晕之下他非常清楚自己需要一个刺激源,继而他看见了面前的这壶茶。

  

  大概是范建昨天没来得及命人换下去的,此刻对他却像救命稻草一样不得不抓住。

  

  “嘶……”

  

  茶被放凉了太久,入喉便有些刺痛,茶水顺着血液往下俯冲,胸腹处全然拧作一团,绞得范闲的脸色当即又白了一分。

  

  反胃感确实平息了不少,只剩逐渐汹涌的痛感袭向范闲毫无防备的躯体。

  

  他狠狠掐了掐上腹,猜测着或许是水太凉引起的器官痉挛,他配的药全在院子里,自己更是寸步难行,范闲无奈地想着,今日这早膳他大抵是吃不进去了。

  

  于是背对着范建的房门,范闲将自己的身体堪堪折成两半,一身白衣平白染上些病气。他整个人都安静极了,只有在空气中微微颤抖的发丝昭示着这平静之下翻腾的汹涌。

  

  寒凉穿透血管刺进胃壁,无奈之下范闲只好动用他那阴晴不定的霸道真气,借着溢出的真气总算将痉挛压了下去,如今胸腹之间只剩些尚可以忍受的闷痛。

  

  然而天气说阴就阴,范闲体内的霸道真气没几秒就顺着他的运转暴动了起来,堪堪平复的器官又遭真气猛地一冲撞,他倏然呕了口血,所幸全数落在了石子地上,一身白衣仍是通透胜雪。

  

  “闲儿?你怎么这会就来了?起的这么早啊。”

  

  范闲刚直起身来,身后就忽的传来范建有些惊喜的声音,正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他抬手便是一阵狂抹,将唇边突兀又乍眼的鲜红全部藏进了手掌。

  

  “爹,您起了。”

  

  他撑着桌子借力站了起来,回过身冲着范建笑了笑,又趁他不注意将自己染了鲜红的双手背在身后。

  

  范建其实并未对他的状态有什么怀疑,许是方才呕的那口血借着手指被晕染在唇上,反而掩盖了范闲原本惨白的唇色,除了面容看起来比以往略白,他一副正常人的模样,除非费介亲自站在他面前,否则范闲有把握不让任何人看出自己的身体状况。

  

  “今天第一次上朝,紧张吗?”范建走近两步轻轻捏了捏范闲的肩膀,问话的人却看起来比被问的人还要紧张。

  

  “不紧张。”范闲笑着反握住他的手,手心里冰凉的触感让范闲不由得一愣,随后再一次勾起唇角,“爹,您放心,我有数。”

  

  以前总听范若若说她哥笑起来特别好看,如今范建算是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一笑倾城。

  

  描述起来倒也没什么特别,只是范闲一笑时眼底闪过的凛然会让人印象深刻,尤其在这么个不知道将要面临什么的处境之下,他的笑颜宛若淌进黑夜缝隙的光亮,让范建没来由地感到安心。

  

  ‘小心应对’四个字被生生磨散在出口的前一秒,范建长舒一口气后整了整衣襟,就带着范闲往宫里走去。

  

  父子二人起的有些早,离庆帝钦定的早朝时间还有好些时间,范建本想拉着范闲一同吃些早膳再去。虽说没办法带着人进殿,范建还是想在入宫前多陪陪他。

  

  奈何范闲连反应都没反应就接上说自己吃过饭了,看着范闲抱歉一笑他也只能作罢。这让他完全失去了观赏自己儿子吃饭的乐趣。

  

  于是他一挥手撤了布菜,打算在街边随便买点应付一下。

  

  对比之下他身边的某个人更是连应付的心思都没有,一路上晃晃悠悠地看似悠然自得,实则边笑着回应自己老爹,边环着手紧压着上腹,浑身上下仅剩的劲都被范闲融进了自己的骨头里。

  

  好在范建年事已高,腿脚已然不似年轻那般利索,这徐行的速度倒是让范闲刚好得以隐匿正不停撕扯着他血肉的疼痛。

  

  一路下来范闲都忍得极好,闲庭信步任谁看了都是一副意气风发少年的模样,一身白衣一尘不染,病色浇灌下倒显得他有了几分谪仙之感。

  

  进了宫两个人倒开始商量着避嫌起来,眼见着范建走出大老远,范闲这才挑了另一条道往殿上走着。


  

  ​不巧的是,他遇上了太子。不过说来也巧,又让他遇上了辛其物。范闲一直都觉得辛其物在这个泥泞一般的朝堂可爱多了。

  

  勾肩搭背地跟人刚说两句,方才还有些萎靡的范闲蹭的一下满血复活了。

  

  一袭白衣如同永不褪色的浓墨,猛地泼进眼前这幅昏昏黄黄还有些破旧的画卷里,仿佛要将这天地之间都染成纯粹而干净的白色一样。

  

  辛其物望向范闲正示意他跟上的模样,已然愣在了原地,那一身朝服其实并非朝廷所统一的,范闲官阶不够,也只能换些其他较为正式的衣服上朝。

  

  但那一瞬,他觉得范闲身上的衣服好像要比自己身上这身洗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朝服还要干净。

  

  “早上好啊!”范闲喊得中气十足,全然不像还是生着病的样子。

  

  

  头一回上朝的范闲对于诸般事宜都好奇得很,他拉着辛其物便开始问东问西,连被替换的龙椅和正补着觉的秦将军都问了个仔细。

  

  心口和胃腹附近的经脉仍然疼得厉害,范闲刚想再问点儿什么转移注意力,一旁的李承泽就打断了他们的讨论,一把将自己引去了别处。

  

  剑拔弩张。

  

  范闲很想拍掉李承泽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但想着即将要拉开大幕的重头戏,他安抚自己不急这一时半刻,眼底的厌恶却并未伪装着溢了出来。

  

  光是忍痛就够费力气的了,再者说庆帝本人又不在,这演技给了李承泽,范闲只觉得浪费。

  

  唯一让范闲意外的是范建是和陈萍萍一起上殿的,身后还跟了个李承儒。

  

  这让他更加忧心于范建的身体状况,并暗自筹谋着回去配些什么药拿来助范建强身健体。

  

  “我来吧。”范闲上前问候两句就从李承儒手里接下了陈萍萍的轮椅,推着他往位置上走去。

  

  轮椅材质特殊,与人皮肤相接触时总是冰凉而生涩的,换做平时来做这项体力活,这一设计还能在某种层面上降低推行耗费的体力。

  

  

  但这种凉气对现在防线几乎断裂的范闲来说非常不友好。

  

  他推着陈萍萍没走两步就在原地顿了顿,随后像是平复心情一般猛地呼吸了几大口空气,才继续恢复状态往前行进着,惹得身边几个人都是一愣。


  

  ​“院长……您这轮椅藏什么宝贝了,这么沉呢。”范闲强忍下喉头翻涌的血气,岔了个话题才将刚才有些奇怪的注意力全部转移走。

  

  陈萍萍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又撇了范建一眼,“你们俩这话都说的一模一样,有其父必有其子。”话一出口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一瞬停滞,又很快恢复如常。

  

  范闲借着停靠轮椅的动作将自己的上腹猛地戳向了轮椅把手,借着轮椅自身重量带来的巨大反作用力尽数降临在范闲身上,那一瞬间的疼痛几乎将他的意识吞没,但很快这种疼痛便慢慢平息下来,除了身子有些轻飘飘的,他反倒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还要比早上好了很多。

  

  见人有一段时间迟迟没有动作,陈萍萍有些疑惑地回头看去,范闲依然握着轮椅扶手出神,除了脸色比往常他见过的每一次都要白些。

  

  “怎么了?”陈萍萍将手搭在了他握住轮椅的那只手上,比寒冰还令人震惊的触感透过自己滚烫的皮肤传来,陈萍萍连忙换了另一只手搭上去,却心头一震地发现范闲的手还是凉的彻底。

  

  “你手怎么这么凉啊,不舒服?”


  

  ​耳边的嗡鸣很快便随着眩晕感的散去也一同消失了,继而他就听见了陈萍萍很是担忧的声音。

  

  “我没事儿院长,我就是有点儿紧张。”

  

  范闲下意识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唇瓣却因为冷汗的外泛而变得干涸,在他这么不经意的一撕裂下,血珠被无端扯出,尝到一丝腥甜味道的范闲连忙抿了抿唇。

  

  一切落在陈萍萍眼里倒真像是紧张时的表现,但他始终有些奇怪,按范闲的性子是不会紧张的才对。

  

  他转头望着少年清瘦的脸颊,心底兀地抽疼了一下。陈萍萍还是将手搭在了他冰凉的手上,随后慢慢收紧手掌,试图用自己的温度给范闲暖一暖。

  

  “没事,有我呢。”

  

  

  

  

  辩论一旦开始,范闲就宛如拿起了自己最为擅长的武器,借着那三千两一步步将戴公公引上了殿。

  

  罪证确凿,范闲一个侧身便望着他被拖离这大殿。

  

  嘲哳的嚎叫声一点点淹没在空旷的皇宫里,直到站在殿上的人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

  

  他终归还是忘不了老金头。范闲甚至每天夜里都在强迫着自己去记得那人平白丢掉的这条性命,直至自己终于替他报了仇,也或许是替那些他不曾知晓的无辜性命报了仇。

  

  他想,戴公公,杀人偿命就是你此生最好的赎罪券。

  

  然而三千两不过是一个引子,范闲真正想查的,是名为贪腐的毒瘤。

  

  他拜托言冰云查的那些京都外名单与一处所查的京都内名单被整理成册,递到了陈萍萍手上,而陈萍萍又要把它递给真正能够查贪的人。

  

  意图看个热闹的人此刻全都低下了头,谁也不知道那份名单会不会有自己的名字。

  

  角落中有人抬头望向了范闲,只这一眼就教他此生难忘。

  

  那身负盛名的少年彼时正一袭白衣巍然立在人群之中,满身凛然地举起了一把锋利的剑,剑指群臣。

  

  他离范闲有些远,那些话却振聋发聩地砸在他心上。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这庸俗的世间也会有如此出尘之人。

  

  范闲此刻全然忘记了自己的不适,他步步望向高处的庆帝,每一步都唤作不服。

  

  庆帝终究是浅笑着松了口,接下了他这场看似荒谬的戏份。

  

  满朝文武,竟惟有赖名成敢接。

  

  李承泽大抵猜到了那名册上的名单,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在殿上便毫不遮掩地瞥着范闲,眼底隐隐有威胁之意。被看的人也不甚在意,在庆帝宣布退朝之后利落转身就出了大殿。

  

  身上的白衣被风带起,绝然一幅纵情泼墨的恣意少年图。

  

  范建与陈萍萍都被庆帝留了下来,范闲只好一个人先行回府。好在他知道李承泽那边是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一留也为范建省去些麻烦。

  

  忍了半天的真气一朝爆发,就连被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痉挛都隐隐有卷土重来之势。

  

  范闲走得缓慢,此刻胸腹间像是一条被胡乱拧紧的毛巾,他除了任由疼痛穿进胃腑,别无他法。

  

  人总说生病的时候容易带点情绪,这边范闲就碰上了李承泽带人堵他。

  

  范闲一点都不意外,净街这手段,除了李承泽这种视人命于无物的人,谁会这么无聊。

  

  被李承泽挑起的话头果然是今日殿上那份名册,范闲看着他一脸的不忿,并不是很想理他。

  

  一句私人交往让李承泽试图跟他们撇清关系,范闲却笑了笑他拙劣的伪装,“交友不慎,不违国法。”

  

  “我尽量。”李承泽威胁似的将手搭在他胳膊上,不着痕迹地使着暗劲掐了掐他。

  

  范闲也懒得装,眼底的霜寒毫无保留地倾出眼眶,“殿下以后注意。”

  

  然而到此李承泽又要他陪着自己再走一段,范闲欣然便答应了,一路上当真都是来自李承泽暗涌的威胁。

  

  王启年和邓子越带着一处的兄弟早已等候在此,李承泽这才不得不中止这场没有任何结果的谈话。

  

  那人的身影刚出视线,范闲紧蹙着眉一个后撤步就靠在了王启年身上。

  

  “大人?!”“小范大人?!”

  

  一旁的王启年也是一惊,眼疾手快地就将人揽在了怀里,却是没想到回京都还没几天,人就无可遏制地又瘦了一圈。

  

  “大人?您这是怎么了?”王启年偏头看见了范闲唇瓣上的那些斑斑锈迹,心头猛地一震,生怕他在皇宫里受了什么欺负。

  

  “没事儿……老王,我就是早上没吃饭,饿的……”范闲有些心虚地不去对上王启年的视线,他大概是除了自己以外最了解自己身体状况的人,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在王启年面前强撑倒也没什么必要了。

  

  “您又…!”王启年一时气短,当着鉴查院这许多同僚又不好拂了他的面子,知道他心里是不肯服软,也只好叹了口气以示自己的妥协,“大人啊,那王某先送您回府好好休养一下?”

  

  王启年刚欲起手,就感受到怀里一阵对抗的力量,让他几乎前进不能。

  

  “大人?”王启年很是担忧地看了看他,范闲却只是笑着推去了王启年正搀在他身上的手。

  

  “我真没事儿……老王,咱们先回鉴查院,刚这事儿还得有个收尾工作要做。”

  

  

  察觉不远处的邓子越也有些隐隐的担忧,范闲无谓地挺了挺身子,一副病体却被他生生掰成了竹子一样,除了那比衣服还要惨淡上几分的脸色,倒真与平时没什么不同。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就要往鉴查院里赶,王启年终于松了口气,刚想给人扶进一处的隔间好好休息,就听见邓子越略显急迫的声音由远到近地传了进来。

  

  “小范大人!大人不好了,抱月楼出命案了!”王启年暗道不好,还未转身范闲便闯入了他的视线,那身白衣尚未来得及换去,眼下为了案子便无所顾忌地往前走着,王启年差点就忘了那人刚刚疼得连话都没有力气说的样子。

  

  “大人!诶,您现在这情况得好好休养啊!”范闲充耳不闻,王启年就这么在身后追赶着,眼见劝阻不成也只能顺手捞起院里放着的伞递给范闲,“大人您等等,这会儿外头正下着雨呢,您不打伞等会再淋得更重了。”

  

  “老王你真是……”范闲很想吐槽一下王启年这话痨的本性,奈何今天病气缠身,他实在挤不出精力再多说点儿什么,只好边接过那把伞,边听着王启年唠叨他要他注意自己的身体。

  

  京都的天气说阴就阴,这场雨下的太大,大到范闲几乎听不见亭外喧嚣的雨声和议论声。

  

  那姑娘腰间的锦囊不得不将她的身世撕裂给范闲看,也许是凶手故意安排,又或许是这繁华荒唐的食人地太过凶残,金姑娘命数原该如此。总之她还是死在了范闲眼前。

  

  手中的纸被攥得越来越紧,那欲夺眶而出的眼泪都染上了几分痛色。范闲恨极了京都的雨,也恨透了这荒谬的命数。

  

  既已入局,范闲便再没什么好躲的了,这一桩桩一件件,他总该会让皇宫里的人付出点代价。

  

  他轻轻地替人拉上草席,又吩咐着让邓子越找人给金姑娘好生安葬,这才如释重负地准备起身回鉴查院。

  

  这一起身起的太猛,扯得他浑身的经脉都在反复叫嚣着疼痛,血液的温度在体内开始急速下降,耳边也嗡鸣着听不见什么声音。

  

  范闲全然看不清眼前的一切,脚底也像是踩着棉花一般,他几乎找不见自己身体带回来的触感。

  

  “大人?!”“大人您怎么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能听见王启年和邓子越颇为急迫的声音。

  

  胃里极致的疼痛又将他几近昏厥的意识生生扯了回来,掩在广袖之下的手不自觉地就往上腹捅去,他这才恢复点感官,转头一看,自己几乎倒在了王启年怀里。

  

  “老王……”范闲努力地整理着自己零散的意识,这才终于找回力气挤出几个字来,“先回家……”

  

  王启年听见他稀里糊涂中说的话便是心口一紧,手下的衣料因为宽大被腰带革出厚厚几沓,他摸着少年愈发硌人的骨头,不由得心下一惊,那本该意气风发的少年怎么就薄到了这个地步。

  

  他连忙让邓子越找来马车,连扶带抱的给人总算是拖上了马车,也许是察觉到身边再没有旁人的视线,范闲终于卸下所有力气,继而彻底昏死过去。

  

  好不容易到了范府后门,王启年眼瞅着车里的范闲却犯了难。

  

  他看着那人就算是昏迷也紧紧蹙着的眉叹了口气,抛下对范闲醒来知情后种种暴走的预想,王启年做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

  

  对于范闲的病情他是知道的,只是平时再疼这人都是硬撑着靠自己的意识走回房间的,找人来搬他又怕惹得他不舒服。

  

  重重顾虑之下,王启年视死如归地钻进了马车,随后轻手轻脚地将范闲打横抱了起来。

  

  “大人啊您醒了可千万别怪我,事急从权嘛,我问大夫,那大夫也说您这病一旦发作,那是不能背的……”

  

  从后门到范闲的院子还有些距离,王启年就这么念叨了一路,他怀里的少年似乎是听烦了,就断断续续地发出些闷哼以示自己的不满。

  

  幸好他提前选了后门这条路,一路上并没撞见什么人,总算安稳地给人送回了房间里。

  

  王启年刚想给他换下这身沾了雨水的衣服,就被醒来的范闲死死拽住了衣摆。

  

  “若……”维持了许久的口型终究没能等来下一句话,范闲刚刚恢复意识,便被疼痛占据了所有感知,连发出一个音节都像是一块棱角分明的沉石在磨咬着他的上腹,胃里翻搅着像是势必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知道他是想问家人的事,王启年驾轻就熟地顺了顺范闲的胸口,“放心吧大人,王某是带着您从后门进来的,没人知道。”

  

  恍惚间听见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范闲放任着疼痛流满全身,彻底昏死过去。

  

  不久后邓子越带着医馆的大夫匆匆赶到,范闲横在上腹的手力气过大,几个人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将他凉透的手从胃上扯了下来。

  

  “不愧是九品呐,就算是昏了,劲儿也还这么大。”王启年在一旁啧啧感叹着,密密麻麻的心疼却也在同一时间找上门来。

  

  他俯下身替范闲拨开被冷汗黏住的发丝,又听见少年人几经隐忍都不曾出口的痛呼,抬眼便看到被范闲咬得伤痕累累的唇瓣。

  

  “大人?!大人!您松松口啊大人!”那头大夫还在替他施针,这边范闲已然疼得一片混乱。

  

  “快!拿这帕子给他塞上!别让他伤到自己!”大夫见状赶忙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将药箱中干净的手帕递了过去,直到王启年好不容易将手帕塞进范闲口中,大夫这才放心地继续替他施针。

  

  “他这是胃脘绞着了,待我施完这几针,血走通畅了就不疼了。”大夫医术并不差,两个人仔细看去,范闲的神色果然有了些许松动。

  

  情况正肉眼可见地好转着,王启年还是心疼的紧。他离范闲很近,可是自始至终都未曾从他口中听见任何一声痛呼,哪怕唇都被他咬破了也始终不愿放松下来。

  

  

  世人都称赞着范闲的惊才绝艳,欣赏着他年少盛名,鲜少有人记得他们口中冠绝京都的小范大人,也是个连冠礼都未曾行过的少年郎。

  

  

  王启年觉得他家大人有时候也挺笨的。

  

  

  范闲总是学不会喊疼。

  

  

  

  

  

  

  

  送走那大夫后不久,范闲就醒了过来。

  

  王启年彼时正靠在不远处的桌案上走着神,一处还有许多事情没做,邓子越只好不情不愿地被王启年推了回去。

  

  他这会还在想着晚上回去给自己的闺女做点儿什么,那边范闲就摸索着坐了起来。

  

  胃腹间的疼痛平息了许多,并未完全消失,倒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范闲感受到穴位的刺痛,便知道王启年定然带着大夫给他治过了,缓了缓力气就扶着床沿摇晃着站了起来。

  

  

  一旁的王启年还来不及惊讶,连忙冲上去扶着他,生怕他再昏迷了就不由分说地往地上砸。

  

  “大人您快再躺下,这大夫刚给您施完针,您小心您……”

  

  “老王……”范闲看似神清气爽地活动了一下酸痛的四肢,又从身上摸出些银票来递给他,“这是给你那找大夫的诊费,我可就这么多。”


  

  ​王启年两眼放光地盯着手上的两张银票,已然比寻常诊费翻出了好几倍,他忙笑着把银票塞进了怀里,筹谋着一会儿把身上的碎银抵给邓子越,又暗自觉着邓子越不在实属幸运。

  

  毕竟那垫进去的银钱是邓子越给的,要是这银票落在那人手里,必然是一脸正气地要将多余的全部塞还给范闲。

  

  “够了大人!这些可是非常足够了!”

  

  “那你就回吧,我没什么事儿了。谢了啊老王,下次请你吃饭。”

  

  范闲抬手拍了拍王启年的肩膀,一副要赶人走的模样,王启年虽然爱财至深,却仍旧担心着范闲的状况。

  

  

  他不大放心地看了范闲一眼,那人脸色仍旧惨白着,唇色却不似在抱月楼那会泛着青紫,整个人看着也是恢复了不少。

  

  王启年这才将信将疑地出了院子,若不是陈萍萍先前说找他有事,再加上这人的状态确实不错,他定是要跟范闲争上一争,说什么也要留下来照顾他。

  

  眼瞧着人的身影远了,范闲连忙将门关了起来,终于泄气一般跌坐在榻上,胃倒是不怎么疼了,真气又开始肆无忌惮地作乱,简直就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颤抖着手抚上心口疼痛最为密集之处,怄气似的胡乱按了按,真气却像是打定主意要跟他作对似的,经由他这么一动作,便如同狂风撕扯一般掺着数不清的沙砾铺在每一道裸露的伤口上,浑身的经脉都随之作痛。

  

  “哥?你在吗?爹已经回来了,正喊你一起用膳呢。”

  

  范若若的声音突然自门外传进来,一时间引得范闲也有些做贼心虚的紧张,为了不显示出自己的异常,只能一边运功暂时压下乱窜的真气,赶忙攒着力气回了她一句。

  

  “我在,我换个衣服就去。”

  

  有些急迫的范闲正试着强行将真气压回经脉,却不想这一压反倒引着汹涌的真气逆着灌进了脏腑,他再忍不住喉中愈发浓烈的腥甜,一大口鲜血随着他急速衰败下去的脸色猛地扑在了地上,就连衣服下摆也被溅到了不少。

  

  范闲头疼地看着这身染了鲜红的白衣,若不是今日为了上朝,他自是不太想穿颜色这般浅淡的衣服。

  

  鲜红的颜色蔓延在如雪一般的长袍上,叫人想不去注意都很困难。

  

  当真是一语成谶,这下他不得不为了掩藏那些血迹而重新换一身衣服,所幸被积压的血呕了出来,范闲整个人都舒适了不少,这让他终于可以放心地去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再打开门时,范闲正一脸困倦地看着范若若,身上已然换上了颜色较深的墨蓝色束袖衣。

  

  平时无事的时候穿些颜色鲜艳的倒也无妨,但在有暴露风险的时候,范闲其实更偏爱黑衣一些,或是像现在他身上这种颜色较为深沉的衣裳。

  

  

  哪怕血液沾染上去,也不容易被人察觉。

  

  “哥?你这是……刚睡下?”范若若凑近一步,端详着他打哈欠的动作。

  

  “嗯。”范闲装作刚睡醒时的困倦,又缓缓地伸了伸四肢,“今天起的太早了,回来补补觉。”

  

  范若若闻言有些惊诧,跟在他后面往正堂的时候也未曾言语,只是暗自揣摩着范闲表现出来的异常。

  

  她才刚从父亲那里听说抱月楼的命案,本还担心范闲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又为难自己,却见人毫无破绽地躺在自己的榻上补觉。

  

  范若若坚信没有破绽才是最大的破绽,她不动声色地按下那些怀疑,照常跟在他身后。

  

  “闲儿来啦,快坐下吃饭吧啊,今天可都是姨娘亲手给你们做的菜!上朝累坏了吧?怎么样啊?”

  

  柳如玉招呼着范闲进了座,又热情地给他添了许多饭菜,将那满满的营养餐推到了他面前。

  

  虽说是为了打听范思辙的状况,但毕竟身为他的姨娘,柳如玉也还是对范闲生出了些疼惜之情,做长辈的自然不愿见着孩子受苦,看着范闲那越发抽条的身体,就琢磨着怎么给他再喂壮一些。

  

  平日里鲜嫩肥美的红烧肉如今摆在他面前,只有一股引他作呕的油腻感,范闲硬生生忍下胃里的阵阵翻涌,笑着接过了柳如玉推过来的碗。

  

  身旁的几个人虽然都动了筷子,视线却齐刷刷都落在了范闲身上,他实在觉得家人灼灼的目光是难以拒绝的,只能硬着头皮夹起那些油腻的肉往嘴里塞。

  

  即便他已然难受得尝不出什么味道,范闲还是偏头大肆夸奖着柳如玉的手艺,看着她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只觉得自己的心底也柔软一片。

  

  这种温馨的气氛只持续了不久,饭菜塞得越多,胃脘就翻搅得越厉害,疼痛不加遮拦地蔓延着,几乎要戳破他所有的精心伪装。

  

  “爹,姨娘,那个……我吃好了,我刚想起来院里还有点事儿,我先过去了啊……”

  

  不等几个人反应范闲就推开椅子跑了出去,夹杂着些许慌乱的脚步还有些不稳,落在范建和柳如玉的眼里倒真以为他有什么急事,只剩他离去时褪尽血色的脸在几人心里留下了一道不轻不重的痕迹。

  

  “诶,你不是熟吗?什么时候去给陈院长说说,别给他派这么多活了,瞧把孩子累成什么样儿了,饭都不吃好,能长身体就怪了。”她放下筷子戳了戳一旁也在看着范闲离去的范建,毫不掩饰自己的心疼。

  

  范建却知道这一切并非是院长安排,范闲看似平淡,心里却装下了太多的事。自己都不肯放过自己的人,又何谈轻松。

  

  终究是范若若放心不下,她方才一直盯着范闲的一举一动,那人的脸色分明正在不断地惨淡下去,他却只是无谓地笑笑,嘴上还在变着法的夸柳如玉做的菜。

  

  

  她觉着自己应当是撞破了范闲的掩饰,心下满是担忧和焦急,又不好当着长辈的面发作,于是也借口自己吃好了起身离席,提着衣摆就追了上去。

  

  范闲堪堪停在了某一个角落里,油腻感裹着丝丝腥甜眼见着就要往上涌,他只好一掌劈向上腹,凌厉的掌风逼着他脆弱不堪的脏器就把刚刚才吃下的东西都交代了出来,随后又是一大口汹涌的血砸了下来。

  

  他扶着墙试图找回自己的院子,眼前的视线却越来越模糊,范闲实在数不清自己究竟走了多少步,浑身的力气一朝用尽,人刚靠上墙就要往地上栽。

  

  “哥!”

  

  紧紧追在他身后的范若若一来便看见了他满脸鲜血的模样,她颇为失态地喊着,人也冲上去一把扶住了范闲不断下沉的身子。

  

  然而她终究没什么力气足以支撑着他,两个人顺着范闲往下砸的力气只得坐在了地上,范若若第一次急得掉了眼泪。

  

  怀里的人已经没了意识,血却肆无忌惮地往外涌着,弄脏了范闲和她的衣裳,慌乱间她试图替范闲擦去那些可怖的血痕,但那些血就像汹涌的水流一样,叫嚣着要将两个人都淹没了才算罢休。

  

  血是越擦越多,直到她半个身子都被范闲的血染得通红,才终于找回点真切的理智。她将范闲靠在墙侧后便狂奔着去找人请医师,边跑眼泪就边往地上砸,平日里被范闲称赞最多的稳重此刻也全然没了踪影。


  

  ​范若若实在太过后怕,她不敢想自己一旦听信了范闲的话,没有生出那些怀疑,方才他离去的时候没有跟上来……

  

  在她心里,范闲永远是那个不朽的神明,但范闲如果出了什么事,她应该会在心里后悔一辈子。

  

  刚出前厅的范建和柳如玉见着范若若便心下一震,凭着她从未出现过的焦急神情就把出事的人猜的七七八八。

  

  范若若刚安排好人去请医师,见两人着急叹了口气便带着他们一同前去。

  

  然而见过再多大风大浪,在亲眼看见范闲的那一刻,两个人做足了万全准备的心理防线尽然崩塌,生气全无的少年像被剪烂的风筝,无力地碎倒在地上,任谁也不忍心去碰他。

  

  血痕突兀地缠在范闲身上,像数不清的藤蔓爬上他的脸颊,几乎夺去了他所有的颜色。范闲浑身上下都只有那几道血痕亮的刺眼。

  

  范建犹豫间还是俯身将人抱了起来,范闲的头正无力地往下垂着。一时之间饶是他也慌了神,周遭变得静无一声,范建只能听见自己贴在两个人衣料之下跳的乱七八糟的心跳。

  

  分明不久之前范建才抱过他一次,这还没过上几天,人又轻了不少。

  

  

  满腔的怒意和心疼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变得滚烫,直至范闲被他放在榻上的那一刻,范建心里想着的仍旧是人一旦出事,他该怎么冲进皇宫大闹一场给他报仇。

  

  待范闲再次恢复意识,时间已经走到了深夜。医师留下药早早地便离去了,剩下这三个谁也不肯松口离去的人守着,生怕范闲醒来第一眼见不着自己会觉得难过。

  

  “嘶……你们……”范闲很想问问他们为什么全在这里,回笼的痛感却把那些话一一堵了回去,他终于回想起自己昏迷之时的记忆,失去意识之前,好像还听见了范若若的声音。


  

  ​他无奈地抿了抿唇,遗憾地感叹着自己终究是没能瞒天过海。

  

  “哥!你终于醒了!”反应最快的范若若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了榻前,整个人眼神放光地望向范闲。

  

  一旁的范建也团着脸起了身,柳如玉跟在他身后,满眼都是难以压抑的担忧。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竟硬生生让范建看起来沧桑了许多。

  

  他压下心底愈演愈烈的难过,视线落在榻上那个苍白的少年身上,那些情绪就不由分说地就冲上了他的眼眶,就连握向范闲的手都颤颤巍巍的,范建满心都是后怕和悔意。

  

  “怎么忍了这么久也不说?”范闲听着他话里隐隐有些责怪之意,自己这一身痼疾被撞破,倒让他真有些不大好意思。

  

  “爹……我真……真没事儿……”即便话都讲不利索了,范闲还是扯着嘴角笑了笑,不管什么处境,仿佛只要他一笑,所有的苦难啊、痛楚啊,都会消失不见一样。

  

  “你还没事儿呢!”范建瞪了他一眼,实在对他强撑这件事攒下了不少不满,“你知不知道,那大夫过来跟我们说你情况危急的时候,我……”

  

  范建不知道怎么再跟他说接下来的话,对上范闲那双眸子只觉得心底一片寒意不由得攀生而来,只得哽咽着中断了那些想要发作的话。

  

  “对不起……”范闲勉强从不甚清晰的视线里拼凑出那人焦急的神情,他大抵觉得是自己惹得旁人担心了,懊恼和自责一时间全部冲上心头,又从他平息的经脉里扯出些细碎的痛感来。

  

  “哎呀你跟闲儿这么着急干什么!眼下他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是吧!”柳如玉实在舍不得看见范闲露出这么脆弱的时刻,更不忍心范建这会再跟他讲什么道理。

  

  气氛就此陷入了沉默,范闲还是有些自责让家人过于担心,刚想开口安慰几句,喉咙里便是刀片翻滚般刺痛,他自嘲地想想是不是自己血吐的太多了,把嗓子都烧坏了。

  

  拼尽全力也只够他伸手拽了拽范建的衣袖,那人一回头就看见范闲这副又委屈又痛苦的表情,心下当即软成一片,哪里还顾得上跟他计较隐瞒的事,凑近便是连忙问他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把人惹得心疼了,范闲又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范建都快听烦他那句“没事”了,但偏偏又是这句“没事”,总在他不安的时候陪着他最多,总能让他上一刻还躁动的情绪很快就归于平静。

   

  当一个人痛苦到极致却无人发觉的时候,大概会有两种情况可以解释。

  

  一种呢,是他身边的人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另一种则是身处痛苦的人实在太能忍了。

  

  范闲显然属于后者。

  

  他又开始后悔着自己没能再敏锐一点,早早就发觉他的不对劲,一边又暗暗责怪着范闲实在演得太好,竟然没让他找出一丝破绽来。

  

  可是思绪刚一深入,范建就觉得心头泛起了好大一片酸涩。

  

  若不是忍到忍无可忍,若不是因为昏迷了意识全无,范闲是不是直到疼痛被翻篇了也绝口不提这件事。

  

  在他有意遮掩的曾经,究竟还有多少个与之相似的日夜,是范闲独自吞下所有疼痛度过的。

  

  得知夜深后范闲忙赶着几个人回屋休息,刚刚还深陷自责的他,又一次用他最具欺骗性的笑骗过了所有人。

  

  人刚一走,范闲就侧身将自己缩成一团,膝盖死死顶在胸腹上,试图压下那些要将人吞噬殆尽的痛楚。

  

  不知过了多久,痉挛终于有了将熄之势,范闲长舒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眼睛开合之间,他似乎看到了某个人的身影,熟悉的黑色在月光之下显得若隐若现,若不是五竹走到他的榻前,范闲还当他这是做了一场回忆往昔的梦。

  

  “叔……”

  

  五竹停在榻前极近的位置,借着感知看到了范闲唇瓣上七零八落的伤痕,一种莫名的冲动正操纵着他的身体,想要触碰上范闲褪尽血色的脸庞。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五竹伸手便将范闲眼角挂着的那些晶莹全部擦去,但那几抹血痕太过乍眼,被布条盖住的眉猛地蹙了起来,默默显示着他有些凌乱的情绪,“以后再疼的话,喊出来,别再弄伤自己了。”

  

  五竹这话一出,范闲所有的难过跟委屈就像洪水遇见了敞开的阀门一样直直往外倾倒着,分明他疼狠了硬生生昏厥过去的时候都未曾哭过,此刻对着最为亲近的人却再难掩去那些情绪。

  

  眼角挂着一道极为显眼的泪痕,范闲想擦却始终提不起力气来,他只好鼓着嘴瞥了五竹一眼,又赌气似的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叔啊……喊出来……很丢人的……”

  

  五竹就跟没看到他那个眼神似的,干脆坐在了他的榻上,从怀里掏出张帕子,仔细地替范闲将泪痕都抹了个一干二净。

  

  范闲终于回过头来看他,眼神里还带着点不明所以的震惊,“叔……你怎么……呃……”

  

  奈何试图起身的动作太狠,一不小心又扯到了他刚胡乱发作一通的器官,上腹间剧烈复苏的疼痛胡乱地将他的嘴堵上。

  

  五竹只是皱着眉将他压下,神色虽然严肃,手上的动作却愈发地轻了下来。

  

  “为你准备的。”

  

  “啊…?”

  

  范闲不解地看向五竹,内心简直疑惑到了极致,他想破头也想不出来自己究竟哪里需要用到这么秀气的东西。

  

  事实上五竹曾撞见过几次范闲吐血,分明呕的血也不少,但那人就总是无所谓地用手随便抹了抹,好像吐的全然不是血一样。

  

  

  于是他便不知怎的,路过卖帕子的店的时候,也摸进去给范闲买了一个。

  

  虽然名义上说是买给小姐的。

  

  “还有一件事,范闲。”

  

  “嗯…?”

  

  “疼了就喊是人类的本能,不丢人。”

  

  “我知道……叔……但是我就是……”

  

  “谁觉得你丢人,我去打谁。”

  

——END——

  

  (范闲——一款全自动忍痛机)

  (至于我为什么在文里特意强化了范闲喜欢在藏不住伤的时候笑……因为我觉得这真的是一个浪漫又残忍的东西

  有时候觉得越痛苦越悲伤越要笑,笑容的主人会觉得这是自己最好的保护色,没人可以窥见自己的脆弱和不堪。

  但越是有牵挂的人笑起来就越让人觉得酸涩,仿佛就连他最后能给自己的那点儿掩饰都成了对家人的安慰。

  爱他的人不想他哭,更不想他痛苦的时候不哭。

  笑容真的是一个很残忍的东西,仿佛他一笑,你就知道他已经不在乎了,这些痛楚对他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你能清楚地在他眼里看到无所谓三个字。

  这样的人活得很通透,却也很恐怖。

  他是不会被任何人抓住的。

  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悄无声息地消散在风里,临走之前被你发现了还要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来。)👈🏻以上纯属造谣

綦司寇

关于本文中徐凤年及北凉的详细设定

本文主正剧风,徐凤年是剧情中非常重要的一个角色,也是本文中推动范闲击败庆帝的决定性人物。

  

而鉴于很多人对徐凤年并没有太深的了解,对于他背后的北椋国也认识不多,所以我在此单开一章,来专门介绍一下我文中的徐凤年及其相关的一些设定。

  

注:全篇仅为本文设定,如有与原著不符之处是非常正常的。

  

下面接正文:

[图片]


  徐凤年,字天狼,陵州姑臧(今甘肃省武威市凉州区)人,庆国末期重臣、名将。北凉王徐骁嫡长子,母亲为吴家剑冢剑冠吴素,师从北凉国士李义山,为真武大帝降世临凡,世间唯一的天人境武神。

  

  元鼎五年,徐凤年出生于姑臧城徐府。同年,庆帝李云潜登基。...

本文主正剧风,徐凤年是剧情中非常重要的一个角色,也是本文中推动范闲击败庆帝的决定性人物。

  

而鉴于很多人对徐凤年并没有太深的了解,对于他背后的北椋国也认识不多,所以我在此单开一章,来专门介绍一下我文中的徐凤年及其相关的一些设定。

  

注:全篇仅为本文设定,如有与原著不符之处是非常正常的。

  

下面接正文:


  徐凤年,字天狼,陵州姑臧(今甘肃省武威市凉州区)人,庆国末期重臣、名将。北凉王徐骁嫡长子,母亲为吴家剑冢剑冠吴素,师从北凉国士李义山,为真武大帝降世临凡,世间唯一的天人境武神。

  

  元鼎五年,徐凤年出生于姑臧城徐府。同年,庆帝李云潜登基。

  

  祥符元年,徐凤年册封北凉世子,加【龙骧将军】、【凉州侯】(1岁)。

  

  祥符三年,徐凤年封【陇国公】(3岁)。

  

  祥符十四年,徐凤年加【昭武将军】、【朔方节度使】(14岁)。

  

  祥符十八年,徐凤年加【骠骑将军】、【青州都督】(18岁)。

  

  祥符二十年二月,徐凤年行冠礼。后以【燕云道行军总管】总统诸将北征,领1万大雪龙骑军夜袭阴山,一举大破北莽36万草原骑兵,使庆国疆域自阴山北直斥大漠,夺得第一次凉莽大战之胜利。加封【西凉郡王】(20岁)。

  

  祥符二十一年七月,北羽、北齐联兵入侵,徐凤年在燕然单骑说退北羽,并率北凉铁骑击溃北齐残军,追杀700余里直逼北齐首都,逼迫齐国君臣割地求和。因功加封【肃东道大行台尚书令】,总领帝国北境军政(21岁)。

  

  祥符二十二年,徐凤年越过天山,到达西胡,派人分道招抚,所到之处皆望风归降,于是连下96州,所得民户60余万,自此“西疆悉平”。功加【太保】(22岁)。

  

  祥符二十三年正月,北莽二次出兵南侵。徐凤年率领北凉骑兵44万,从幽州出发进击定襄,一举攻入城内俘获北莽太子慕容颉利。北莽一败再败,损失惨重,退守关山。北凉铁骑随之赶到,杀敌4万余人,俘虏11万,缴获牛羊70万只(头)。徐凤年亲刀斩首北莽皇子3人、公主3人。北莽女帝上疏求和,第二次凉莽大战徐凤年再获大胜。加封【燕云大都督】(23岁)。

  

  庆历元年,徐凤年领庆帝之命,巡游天下。他先后击杀玄境高手谢灵、第五貉,柔然铁骑共主洪敬岩、离阳之祖赵黄巢、东越剑池剑主祁嘉节,以及陆地神仙王仙芝,自身突破了大金刚境与玄境,过天门而不入,自留下界,成为普天之下唯一的【陆地天人境长生武神】。同年加封【大司马大将军】,成为庆国有史以来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获封此官之人,位列帝国武官第一(24岁)。

  

  庆历二年正月,徐骁以腿疾辞爵,徐凤年承袭【北凉王】、【突厥王】、【前梁王】、【东燕王】、【西魏王】、【前楚王】【、前梁王】之七大诸侯王位。

  

  同年,北齐集合22万“铁浮屠”重骑兵与13万“铁鹞子”野战骑兵再次南下侵袭庆国边境。徐凤年亲自率领52万北凉军御敌,深入荒漠2000余里,大败北齐军,徐凤年都督各军继续进击,于蜀浑山再次击败铁浮屠,获其名王20人。徐凤年跨越关山,一直打到距北齐首都仅600里处,破其16道防线,杀数6万余人。北齐无奈求和,徐凤年手书旌表,向京师告捷(25岁)。

  

  由上图也可以看出,与范闲不同,徐凤年的众多官职之中只有【太保】一个虚衔,其余全部为实权武职。


  也正因如此,在范闲后来的种种斗争中,徐凤年和五竹一样,总是他手中最强力的王牌力量。

  

  这是我画的本文设定地图,其中疆域是徐凤年继任王位,也就是庆历二年的时候。

  

  北凉国整合了六国之地,下辖陵州、幽州、室州三州之地,疆域辽阔,军政一体。

  

  这个是北凉统一六国以前、北魏被庆帝灭亡以后的地图,主要是让大家看一看徐凤年的“北境七王”究竟是哪七个。

  

  

  

  下面来看关于北凉军的设定:

  北凉对敌,唯有死战,北凉军共分为四大部分,分别是〔北凉铁骑〕、〔北凉重骑〕、〔北凉步军〕以及〔北凉府军〕。

  

  一.〔北凉铁骑〕共35万。

  

  1.〖大雪龙骑军〗1万/主将袁宗左

  

  北凉铁骑冠天下,大雪龙骑雄北凉。大雪龙骑军是历代北凉王的亲军,曾以800人吓退前楚皇帝,逼得14万北羽军主将下跪求饶。第一次凉莽大战中,更是在阴山以一万龙骑全歼北莽36万大军。

  

  大雪龙骑军是万邦诸国之中战斗力最高、机动能力最强、防御体系最完整、装备最精良的骑兵部队,战力与监察院黑骑持平,是名副其实的“天下无敌”。

  

  2.〖凤字营〗3万/主将宁峨眉

  

  凤字营是徐凤年尚未即王位前的亲军,史载:“王世子好白马,屡乘以破虏,故选精锐三万,尽乘白马,号‘凤字营’,以实世子禁卫也。” 

  

  3.〖右翊卫〗8万/主将褚禄山  

   〖左翊卫〗8万/陈芝豹

  

  左、右翊卫是北凉铁骑中的两大野战骑军,也是人数最多的两支部队。

  

  其具有严格的纪律和高超的战斗力,每一名成员都极善骑战,能够在全国范围内实施各类机动作战任务,是北凉铁骑的主力。

  

  4.〖虎豹骑〗6万/主将袁猛

  

  虎豹骑是北凉王的嫡系精锐部队,主要由北凉最强悍擅武的勋贵子弟组成,其主将历来都是徐家门生,享有非同一般的特权。‌

  

  虎豹骑在徐骁统一六国的战争中发挥了关键作用,也在之后徐凤年的三次凉莽大战中,让北莽帝国的八大兵团都败在它的铁蹄下,维持了自己战无不胜的神话。

  

  5.〖龙象军〗4万/主将徐龙象

  

  龙象军是徐骁次子、徐凤年弟弟徐龙象的亲卫军。原拥1万精锐骑军,徐凤年即位后后扩至4万精锐骑军。在凉莽、凉齐大战中主要负责室州战场。

  

  6.〖白羽轻骑〗5万/李翰林

  

  白羽轻骑是北凉铁骑中最精锐的骑射部队,在三次凉莽大战中,所部2万主力对战北莽草原精骑兵17万,射杀敌军3万,擒敌8万,是当今天下最强悍的弓马骑射军团。

  

  二.〔北凉步军〕共12万

  

  1.〖凉武卒〗6万/宁峨眉

  

  凉武卒装备精良,皆以精锐重装步兵为主,士兵穿全甲,能开12石之弩,每人背70只弩矢,拿长戈或铁戟,腰佩北凉刀,携带3天的作战粮草,一日能快速行军280里。

  

  徐骁率领凉武卒南征北战,创下了“大战72,全胜68,其余均解(不分胜负)”的奇功伟绩。凉武卒也就此成为天下战斗力最强的步兵部队之一。

  

  2.〖铁鹰锐士〗6万/燕文鸾

  

  铁鹰锐士是北凉军的特种作战部队,所有军士统一身着黑衣玄甲。在天下众多特种部队之中,北凉铁鹰锐士无疑是集大成者。

  

  凉武卒的负重约50斤,但铁鹰锐士要在此基础上外加全副玄铁甲胄、一口阔身短剑、一把精铁匕首与一面牛皮盾牌,总负重近90斤。这是锐士的门槛,之后他们还要熟练掌握各种空手格斗技能,阵战关,攻城技能以及各种兵器及骑射功夫。

  

  在两代北凉王长达40余年的征战中,铁鹰锐士创造了令人瞠目结舌的战绩——累计杀敌超过80万。在第二次凉莽大战之中,徐凤年带领铁鹰锐士与10万北莽刀盾兵对峙,以3000人杀敌9400人,生擒4万余众,刷新了当时天下步兵军团的歼敌记录。

  

  三.〔北凉重骑〕共7万

  

  〖神策军〗3万/主将韦甫诚

  〖神威军〗2万/主将齐当国

  〖神武军〗2万/主将典雄畜

  

  “三神军”是北凉中央禁军的主力,均由重装骑兵组成。

  

  原为陵州的戍边军队,后进入北凉王都成为北凉国最重要的禁军,负责保卫王都、宿卫清凉山,以及征伐叛军,是北凉国都最主要的武装力量,是维持姑臧王城稳定的军事支柱。

  

  四.〔北凉府军〕共8万

  

  1.〖梧桐苑鹰士〗4000/主将徐渭熊

  

  北凉两大谍报机构之一,由徐骁次女、徐凤年二姐徐渭熊掌管。

  

  梧桐苑鹰士作为北凉国的军事机构,其主要职能为"掌战疆侦查、巡查缉捕", 从事侦察、逮捕、审问等活动,也参与收集军情、策反敌将的工作。

  

  鹰士直接向北凉王负责,不听从除国王以外任何人的命令。

  

  2.〖拂水社游隼〗6000/主将褚禄山

  

  北凉的特权监察机构、特务机关和秘密警察机关。

  

  拂水社的主要任务就是监视政府官员、社会名流、学者等各种政治力量。至于社会上层人物的隐私,以及敌国军事行动的细节,都很难躲过游隼的耳目。

  

  3.〖肃东台隐军〗2万/自家褚禄山

  〖燕云台隐军〗2万/主将陈芝豹

  〖山海台隐军〗2万/主将袁宗左

  

  三大隐军由徐凤年组建,自原北凉铁骑脂虎、渭熊双军中拆解而出,负责北凉三州内的六十四座秘密关隘驻防。

  

  肃东台隐军驻扎陵州,燕云台隐军驻扎幽州,山海台隐军驻扎室州。

  

  不得不说,范闲和徐凤年真的超级美,都特别美,他们两个要是能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那简直是五A级景观。

  

  



  

鬼医

[all闲]重生轻眉,在线宠崽(6)

安之和轻眉的双战损,流血预警


【六、饶恕】


怎么办,怎么办……


鲜血浇过雨幕,随呼吸上涌的剧痛让高达的大脑一片混沌。


“不要回头。”叶轻眉无比冷静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凌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如石砺割面,二人在一个寻常的青天下,成了亡命之徒。


“小姐,您应该听我的。”高达哑声道。


如若他留下拼死抵挡,或许叶轻眉能找到机会逃离。


“没用的。”叶轻眉再次否定了他这个天真的念头,“我的那位老朋友,杀你易如反掌。”


“老朋友?”


叶轻眉抬手拭去嘴角溢出的血丝,声音愈发嘶哑,她只说了两个字:“神庙。”


高达心间震动,终于感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安之和轻眉的双战损,流血预警


【六、饶恕】


怎么办,怎么办……


鲜血浇过雨幕,随呼吸上涌的剧痛让高达的大脑一片混沌。


“不要回头。”叶轻眉无比冷静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凌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如石砺割面,二人在一个寻常的青天下,成了亡命之徒。


“小姐,您应该听我的。”高达哑声道。


如若他留下拼死抵挡,或许叶轻眉能找到机会逃离。


“没用的。”叶轻眉再次否定了他这个天真的念头,“我的那位老朋友,杀你易如反掌。”


“老朋友?”


叶轻眉抬手拭去嘴角溢出的血丝,声音愈发嘶哑,她只说了两个字:“神庙。”


高达心间震动,终于感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叶轻眉的体力已到极限,速度越发地减慢,但仍然不顾一切地继续奔跑。


身后的刺客有意无意地将两人逼往范闲所在的方向,是想一网打尽。


她身心俱疲,在心中暗骂一声。


五竹,你再不回来,老娘真要再死一回了!


……


另一边,范闲避无可避,陷入了鏖战之中。


燕小乙的周遭并非没有部署,那些虎卫即便要近身,也遭到了重重的阻挠,时间拉锯,对他来说是致命的。


按战力计算,七个虎卫能打一个海棠朵朵,但海棠总是近在眼前,而远在天边的燕小乙却一直是他心中的阴影。


六处的暗卫身上都带了伤,源源不断的敌人消耗了他们大部分力量,到头来,六处擅长的是暗处杀人,而不是这样无止尽的车轮战。


敌众我寡,十分不利。


李云睿……


范闲咬牙切齿地想,这个疯女人底牌太多,光今日出现的数名高手,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养出来的。


还有一种可能,便是李云睿手里握着一个鲜为人知,实力强悍的庞大组织。



范闲毫不留情地扭断一名刺客的脖子,靠在墙上喘着粗气。


他现在真气尽失,最多也就是解决几个普通刺客,不知道老娘那边还顺不顺利。


说曹操,曹操到。


“范闲!”


随着声音的来源,范闲猛地扭头。


叶轻眉绕过脚下的尸体,眼神异常明亮,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挑一个?”


“坏消息。”说不上是惊吓还是惊喜,范闲心中陡然汇成一汪静水,突然什么都无所谓了。


“嗯?”燕小乙眯着眼,瞥到一角异常。


突然冒出的和尚和黑衣人是何方势力?那绝不是殿下安排的。


“我和高达又引过来一堆高手。”叶轻眉无奈道,“除非我们有大炮,不然谁都跑不掉。”


高达一手捂着腹部伤口,一手挠了挠下巴,神情也有些尴尬。


范闲耳朵微动,听见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感知着已经悄然发生微妙变化的周遭气场。


“二位,何必再逃。”苦修士如一片轻巧细羽,翩然立于雨中,悲悯地注视着二人。


他的身旁,是面无表情的神庙使者。


“五竹叔?”范闲惊诧一瞬,旋即又摇了摇头,“不是他!”


“范闲,难道没了真气,你就打算像只缩头乌龟一样一直躲着我吗?”


燕小乙挽弓,发出一声嘲讽的尖笑,接着道,


“可惜想杀你的人太多,你躲不掉了!”


话音刚落,多方人马,一齐出手!


这时,叶轻眉伸手拉起范闲,轻笑道:


“好消息是,我们还有一个潜在队友。”


刀光剑影中,她望向那个从前朝夕相处的神庙使者,大喊道:“我愿意跟你回神庙!”


神庙使者机械地动了一下,但仍然停在原地。


“带上范闲一起,再也不出神庙半步!”


神庙使者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


“加上五竹!”


神庙使者握紧手中铁钎,缓缓迈动步子——


叶轻眉压下喉间腥甜,厉声道:


“只有我和范闲在,五竹才会心甘情愿回神庙!”


苦修士意识到变故突生,率先出手,直飞往几人中心。


范闲拉着叶轻眉后撤几步,躲进虎卫和六处下属的保护圈中。


“咳咳……”苦修士后知后觉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一把铁钎,无声无息地捅了进来。


“不许出手。”神庙使者没有起伏的声音在耳边一闪而过。


苦修士来不及思考自己失败的原因是什么,便笨重地砸到了地上,死不瞑目。


“不想死的,离开。”神庙使者横挡在保护圈外,任由雨点落在肩头,不在意地甩了甩铁钎上的脏污。


“这都行?”范闲不可置信地看着叶轻眉。


叶轻眉神情凝重,死死盯着神庙使者的后背,“只是暂时的。”


她不确定自己的谎话能骗住这个没脑子的机器人多长时间。


燕小乙远远看着,心情愈发烦躁。


不能再等了。


替他掩护的下属一个接一个被虎卫杀死,那些狡猾的东西迟早会近身。


“范闲……”他眼中怒火渐浓。


若不是殿下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将叶轻眉与范闲分开,且不能伤着那女人一分一毫,自己便不会一直束手束脚。


场间,神庙使者扭动铁钎,与无数刺客厮杀起来。


奇妙的是,无论多少人蜂拥而至,都无法将神庙使者逼退半步。


那是个怪物。


与六处交过手的几名高手面色难堪,进攻的动作变得犹疑起来。


“走!”范闲推了叶轻眉一把,“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燕小乙只会盯着自己,那就由自己留下来拖延时间。


而就在此时,一支熟悉的箭矢,破开雨幕,怒号而来!


“范闲!”


叶轻眉瞳孔骤缩,不是一箭,是拉进了距离后的连环箭,避无可避,数击必中!


她在千钧一发之际推开范闲,手心被一箭射穿。


第二箭接踵而至,范闲痛哼一声,半跪在地,一只眼睛被箭矢擦过,几近失明,流血不止。


第三箭再次袭来……


“真他妈艹了!”叶轻眉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噗——”


她呛出一口鲜血,轻声道:“对不……”


随即,失去了意识。


范闲双目圆瞪,难以置信地呆愣在原地。


叶轻眉伏在他肩上,奄奄一息。


对不起,因何而对不起?


说好的我们一起,你难道又要先离开了吗?


“不,不……”范闲声音发紧,“叶轻眉,你不能这样……”


他攥住射穿叶轻眉身体的箭矢,脸色阴沉得可怕。


“我不接受。”范闲哑声道。


他捡起脚边的散落的一把剑,斩断了箭矢,又撕下一大片衣服,包扎在叶轻眉流血的手上。


做完这一切的范闲,抬眼看向不远处的燕小乙,仿若在看一个死人。


燕小乙也有些意外,静静望着那个生死未卜的女人,神色复杂。


半晌,他不甘心地背上弓箭,转身跳下墙头。


燕小乙的离开宣告着一方势力的放弃,攻守之势在一瞬间发生了天翻覆地的变化。


“高达,我要带她回去。”


范闲抱起叶轻眉,眼眶湿红,只是那赤色与血色无异,看上去十分可怖。


高达欲言又止,剩下的虎卫脸色也都不太好看。


小范大人,似乎伤心极了。


“你们,不能走。”神庙使者击退了敌人,遂至二人身前,“跟我回神庙。”


范闲看也不看他一眼,寒声道:“滚开。”


神庙使者并不能感知他的情绪,依旧重复:“跟我,回神庙。”


范闲冷着脸啧了声,看向他,


“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把路让开。”


他忽然阴森地笑起来:“你要是杀了我,五竹叔一定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搞不好,连你的那个破神庙,他也会一并拆了。”


神庙使者看着范闲从自己身边走过,似乎在考量他刚刚那些话的合理性。


他的那个同类,的确是个很固执的存在。


至少比他们都要执着于这个世间的某些人,某些事。


但是,神庙的指令必须执行。


“大人!”一众虎卫和六处下属还来不及出手。


范闲骤然停住了脚步。


他视线下移,看见铁钎穿过了自己的肚子,啪嗒啪嗒地滴着血珠。


“抹杀错误,不可违背。”


“重建秩序,必须执行。”


神庙使者顿了顿,道:“而且捅这里,不会死人。”


范闲接连咳出好几口血,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却依旧小心翼翼地将叶轻眉护在怀里。


视线越来越模糊,他摸了摸叶轻眉的脸,突然有些庆幸。


至少这次,他陪着她,不会孤单。


可是,可是……


范闲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只是五竹叔,你怎么还不回来?


我和老娘都要共赴黄泉了,你都不回来,也太不够意思了……


范闲的头垂得越来越低,终于再也抬不起来。


“大人!”高达和一众虎卫拼了命地攻击,却与刚才那些刺客的境地无异,他们根本无法靠近那个怪物……


六处的下属今日已折了大半,如今不过也是风中飘摇,没了冲杀的气力。


神庙使者看着这些执拗的世间之人,摇了摇头。


“回到神庙,一切就会恢复平常。”


天真而愚蠢的他怎会明白,以如今两人的伤势,他带回神庙的,只会是两具冰冷的尸体。


使者上前,意欲带走二人。


高达重伤难起,目眦尽裂。


“嗯?”神庙使者突然撤手,转身看向巷口的尽头。


那里散发出的气息,和自己一样,却又有微妙的不同。


高达不明所以,以为又有了新的敌人,心中满是绝望。


“你来了。”神庙使者木讷道。


一个与他从头到脚都几乎不差的黑衣人缓缓走出,被黑布遮掩的半张脸,依旧能看出是一个清俊的少年。


五竹,回来了。


……………………………………………………


五竹回来了,我也回来更新了……


拖延症患者在此给大家磕一个(跪)


下章咱还是主打一个看缘分(心虚)


下一章的长公主:你再说一遍你的箭射谁身上了?


燕小乙:完咯~


几个爹对cindy:指定跟他有关系,弄他!


不小心玩儿脱了的cindy本人:只是沉默


几个哥哥:超爱弟,超恨爹


一千只玥☽

病弱系统别缠我【all闲】(8)


  分不清是身疼还是心疼,范闲只感觉心脏都不对劲了,仿佛要跳出来,“小范大人,回去歇歇吧。”


    侯公公在一旁给人打着伞,安慰着范闲,今天本就穿的单薄,再加上淋雨以及气急攻心,范闲的脸色白的惨不忍睹,甚至是连侯公公都有点担忧。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范闲站起身,轻轻推开了侯公公的那把雨伞,浑浑噩噩的朝着宫外走去。



    上了马车,范闲只觉着凉意更甚,王启年瞧见这样的范闲也不好多问,只是沉默的驾着马车。



 ...


  分不清是身疼还是心疼,范闲只感觉心脏都不对劲了,仿佛要跳出来,“小范大人,回去歇歇吧。”


    侯公公在一旁给人打着伞,安慰着范闲,今天本就穿的单薄,再加上淋雨以及气急攻心,范闲的脸色白的惨不忍睹,甚至是连侯公公都有点担忧。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范闲站起身,轻轻推开了侯公公的那把雨伞,浑浑噩噩的朝着宫外走去。



    上了马车,范闲只觉着凉意更甚,王启年瞧见这样的范闲也不好多问,只是沉默的驾着马车。



    【检测到宿主体温异常  是否消耗怜惜值兑换药品×1】



     范闲轻哼一声,只是静静的看着角落发呆,脑海里什么都没有思考。只有嘴角溢出的鲜血还在暗示着他还是个活人。



     “大人,到监察院了,院长像是在等您。”王启年本不想打扰范闲,但一边又是自己的上司,只得通报一声。



     自己都这样狼狈了,让自己歇歇不行吗,“我谁都不想见。”他的声音透露着许多的虚弱感,可除了王启年没人听得见,陈萍萍只看见马车渐渐远去,挥手就让影子去截停。



      “呵…”看着停下的马车,范闲自嘲一笑,被王启年扶下马车,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渍,虽然那几个老头还挺爱折磨他的,但范闲终归是不想让他们担心。



     陈萍萍看着面前瘦弱无力的青年,一阵风仿佛就能将他刮倒,“擦擦吧。”他递过去一根毛巾,范闲接过,将自己手上的血迹擦干。



    范闲有点楞楞的听着耳朵边陈萍萍的碎碎念,那人应该是想要哄自己开心,却没有经验,一直到他无意间提到的“你娘留下来的东西。”



这句话很刺耳,至少对现在范闲来说是这样,他像是和自己过不去一样,赌气般的将毛巾扔在地上,开始耍起小孩子脾气,陈萍萍看了身后的孩子一眼,摇了摇头。




    “怎么了?这是心情不好?”陈萍萍带着哄小孩的语气询问范闲,得到的却是小孩子发脾气时不理大人的表现,范闲盯着陈萍萍的轮椅发呆。



    窗外还在打雷,雨声也愈发变大,好半晌范闲才回过神来“我想不明白…”



   不等陈萍萍开口询问,他接着又带着点小孩委屈的声音颤抖着说道“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赖名成活活打死啊…”



    随后说起这件事,范闲更加的心碎了“不是说…不是说以前指着陛下的鼻子骂都没事的吗…?”他声音有点不争气的颤抖着,别过身去不想看陈萍萍那副早就知道的神情。



     都这样,他们都这样看他,他们难道都有剧本吗,为什么自己就活该被蒙到鼓里。



   范闲微微扬起脑袋,尽量不让眼睛里的小珍珠掉出来。



    “陛下气度伟宏,指着鼻子骂不仅没有问题,最后还会一笑了之。”说到这,陈萍萍也不禁回忆起当初的点点滴滴,他勾了勾唇角,可这副模样在范闲眼里是那么的扎眼。




    范闲有点不解,带着疑惑又急切的神情“那为什么这次就把他打死了?”



“骂陛下没有问题,但是不能触碰陛下的逆鳞。”




     这句话让范闲更加的困惑了,“监察院是陛下的逆鳞?”他带着点不可置信的声音询问。


“庆国的中兴才是陛下的逆鳞。”



    “那岂不是有史以来敢参监察院的都死了?!”范闲退后了几步,几乎瘫软在地上,他摇了摇头。



   陈萍萍看了一眼范闲,收起刚刚哄孩子的目光,有点严肃的给范闲解答着疑问“有史以来敢参监察院的御史很多,他是第一个被杖毙的。”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啊?”范闲心里已经有了大概解答,但还是有点不可置性的问,他的内心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他是不是找过你?”




      范闲摇了摇头,但还是嘴硬的道“是啊…”



     “都察院严查这些………”




     一句又一句的话仿佛可以让范闲消除一点心里的不甘,但是陈萍萍的沉默是打破范闲幻想的最后一个屏障。



    “我不该答应他的…是我,是我把他害死了。”范闲只感觉一口气上不来,没好的内伤和摔伤的膝盖也开始发痛。




    偏偏此刻的陈萍萍却还想锻炼范闲。“当他决定去找你的时候,他的命运就已经迎来了终点。”



陈萍萍倚靠在轮椅上,身体微微前屈,“你知道吗,都察院那群人今天在给他收尸的时候,所有人都对你恨之入骨。”



“往后的都察院,不会有一个人与你结交。”


“你要接手内库,你要接手监察院,如此重任的臣子,亘古未见。”






    一句又一句的话都在引导范闲说出那两个字。



     “我只能是个孤臣…”



一话毕,范闲像是脱去了力气,“我知道答案,我不会再问了。”他跌坐在地上,陈萍萍即使有点担忧的想要去扶他,但出于想要历练他,最终拿双手还是没有伸过去。





    “总是有些人和陛下走了不一样的道路。”陈萍萍推着轮椅往外走,但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孩子。



   当年那个小小的范闲不知何时已经比他高了那么多,刚来监察院的时候还带着点婴儿肥的他,在去一趟北齐回来好像变得肉都没有多少了。



     “我娘吗?”范闲自嘲的笑了一声,“已经死了。”



    陈萍萍好像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沉默一瞬,“回去换件暖和的衣服吧,听说你昨日还在发烧,别又感冒了。”




    雷声太大了,不知道是不是范闲怕打雷的原因,一直徘徊在他眼里的那颗泪水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范闲深吸一口气,看着不远处也在看着他的陈萍萍。



【检测到宿主伤心值过高  开启自救模式  自动控制身体已启动】




    范闲还没回过神,就发现自己身体再一次的不受控,还挺好的其实,自己不是很想面对这样的局面。



哎?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范闲看着自己吐了一大口血,陈萍萍赶着轮椅飞快的挪过来,自己却是擦了擦嘴角,露出一个被系统选定的最虚弱完美的微笑。



    “我没事,我回去了。”范闲摆摆手,欲擒故纵又玩上了??



你就这么水灵灵的玩上了??


系统  你ooc了吧??!




     不等范闲骂出口,随后自己眼前又是自己摇摇晃晃站起身然后摔倒的样子,不过好在被陈萍萍接住了。



什么鬼??你是故意的吧系统,怎么就正好接住了啊喂?




     【本系统都是正好被计量过的尺寸,保证可以达到最好的效果!】




     “没事…坐久了有点头晕。”范闲恢复了身体的掌控权,摆了摆手,推开了陈萍萍,随后又摇摇晃晃的准备站起来。




   陈萍萍皱着眉,这孩子一般喜欢强撑,不过今天这样确实有点不对劲,“之前的伤还没好?”



    得到的不是回答,陈萍萍手用力的抓着范闲,此时虚弱的他完全没办法挣脱,偏偏系统又来作妖。



【恭喜宿主怜惜值+30】



      范闲猛的咳了起来,又是几大口血吐出,陈萍萍的手臂力量太大了,范闲只得用另一只手赶紧擦了擦血渍。





    【宿主已经继承系统能力  特奖励晕倒一次】




    “啊!不是,啊?”范闲突然的话让陈萍萍的心担忧了起来,不过不等他询问。



【3  2  1  晕倒!】



     随着范闲脑海里的身体响起,他也应声倒地,陈萍萍都还愣在那没反应过来。








“来人!!”

米大虫

【王炸】到此一游

      “什么?你是我爹!?”

  只见范闲鼻头翕动了两下,两眼立刻汪汪,湿漉漉的小狗又惊又喜,接着眼泪像珍珠似地落下,怕他逃了紧紧捉着他,哽咽道:“我也是有爹的人了!”

  范建:“……”

  范建艰难地从熊抱中扭头转身,问太医,“怎么回事?”

  “呃,初步断定,小范大人可能失忆了。”

  “失忆!?”范建面色一变,想到某皇帝有可能的无耻行径,赶忙把这个爹给认了,“没错,我就是你爹!”

  王炸感动极了,抓着范建的衣袖直抽噎,呜呜呜,自己以后也是有爹罩着的人了!不,他要罩着爹!

  “好了好了。”范建拍拍他的背心......

      “什么?你是我爹!?”

  只见范闲鼻头翕动了两下,两眼立刻汪汪,湿漉漉的小狗又惊又喜,接着眼泪像珍珠似地落下,怕他逃了紧紧捉着他,哽咽道:“我也是有爹的人了!”

  范建:“……”

  范建艰难地从熊抱中扭头转身,问太医,“怎么回事?”

  “呃,初步断定,小范大人可能失忆了。”

  “失忆!?”范建面色一变,想到某皇帝有可能的无耻行径,赶忙把这个爹给认了,“没错,我就是你爹!”

  王炸感动极了,抓着范建的衣袖直抽噎,呜呜呜,自己以后也是有爹罩着的人了!不,他要罩着爹!

  “好了好了。”范建拍拍他的背心,“身体还没好,好好休息,睡会儿。”

  王炸这才发现胸口疼痛难当,他掀开衣襟‘我靠’了一声,斗大的一个窟窿,先前没注意还好,这下看见伤口,一张脸迅速跨了下来,“痛……”

  范建心疼地将他放平躺好,“广信宫不比家里,不要任性,不许打人。”

  听这意思,王炸警觉地支棱起来,“爹要走吗?”还没捂热了这么大个爹就要飞了!?

  他的惊惧不像是装出来的,范建心有不忍,下意识瞅了眼庆帝,后者冷眼旁观,范建只能叹了口气,“等你伤好了,就回家。”

  他一根根掰开修长的手指,感觉到手指头的无力,心又痛得一颤,“乖,在这里几天,爹送你回家。”

  王炸点点头,重重喊了声,“爹!”

  “哼。”一句冷哼泼冷水。

  王炸眼珠立刻划向一旁的宽袖黑衣金纹古装男人,“我叫我爹,你哼什么?”

  庆帝沉默撇过头,尴尬地假装看不见他。

  王炸扯扯范建的衣袖,“爹,他是谁?”

  “他是当今陛下。”

  “当今陛下?”竟是个复姓,这名字牛逼,“那我是该称他当今先生,还是当先生?”

  崽子的脑袋真坏了?范建抱着范闲的脑门左看看右看看,伤心地剜了庆帝一眼,“他是陛下,你叫他陛下就行。”

  “哦。”王炸扫视一圈广信宫,难得脑袋灵光,问出一个灵魂问题,“现在是几几年?”

  /

  一个喷嚏,王炸穿越了,穿到一个贼有钱的人家。

  这幸福像一颗核弹,炸得他恍恍惚惚,像已经到了西天,踩在棉花上。疼痛的胸口倒是无关紧要了,他半靠在斜榻之上,看外面白云悠悠,一直很茫然。

  哦对,他现在有爹,有个小娘,有一双弟弟妹妹,是个有大家庭的人了。

  很快不知所措的满足感又充斥了这茫然,叫他不知如何是好。

  “范闲。”

  这两日陛下倒是常来,他将陛下归为‘好心探病巨有钱的长辈’,整日里不知所云,又将其归为老年痴呆需要帮助的人种,同情心更甚。

  王炸坐直了身体,任由庆帝检查伤口,这个血洞像是蚂蚁的栖息地,越挖越深,越来越痛。但王炸能忍,有什么不能忍的呢?他有爹有娘有弟弟妹妹,这幸福感可以掩盖一切。

  伤口周围已然有些红肿,庆帝面色沉重,太医说范闲的伤势不大好,虽然挖去了腐肉,但伤口还是以一种极慢的速度反复发红流脓,这样下去,怕性命攸关。

  他抬眸,只见范闲抿着嘴笑着,甚是乖觉,“你倒是一点也不怕。”

  “怕什么?”王炸莫名其妙。

  “你这伤口不大好,可有什么法子?”

  “缝上?我们那儿都用线缝上。”

  庆帝不再开口,范闲的傻表情实在是太没有说服力,他开始责怪自己昏了头,范闲失忆,费介教的那些东西早就不记得了。

  王炸一只手撑在榻上屁股动了动,这具身体破败地很快,刚才还能站起来抱抱范建,现在腿脚软绵。已然只能坐着。

  他不知道是伤口问题,只觉得力气越来越小,伤口也越来越痛,痛得超过他的小脑仁范围了,好在他是k星人,抗揍。

  这个伤口没什么,毕竟钢筋穿脑都没事儿。

  他只是觉得奇怪,离开了爹,怎么越来越虚弱了呢,一定是想家了。

  “我要回家。”

  这回庆帝认真考虑了这话,要真如太医所说,范闲的每一句话都是遗言,人之将死,该尊重的。

  但他又是极度自负之人,又觉得范闲绝不会死,他不信普天之下没有能治好范闲的人。

  “再住一阵,广信宫比较方便。”

  “范闲,朕问你,当初你为什么救李承平不救朕?”

  王炸愣了愣,他对此一无所知。

  失了忆的范闲也忘记了磨出来的圆滑世故,庆帝就是想听一个答案,他坐在床边,将那日情形娓娓道来,然后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不救朕救李承平?”

  “我觉着……”王炸很质朴,“应该是李承平离我近?”

  “就因为这?”

  “那当然了,你都说了十万火急,谁近我救谁啊!”

  王炸抽了下干燥的鼻子,他有些轻微的发热,汗意涔涔的,被人伺候着好几天,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像做梦一样。庆帝提及此次受伤细节,  心里吐槽没见被救的李承平来探望,白眼狼啊…,诶,不过救人之时就没想着回报,这事很快又被他忘记了。

  他不知道庆帝不允许任何人来广信宫。

  反正目前这么一对比,天天来看他的庆帝简直是劳模,爱的典范,“对不起啊,当时没顾得上救你。”

  他实在是太真诚了,这句话让庆帝错愕。

  收了戾气与狡诈的范闲蠢呆呆的纯净,相处起来很舒服。

  庆帝平日筹谋太过,已经很久没有面对着人如此省心了。

  “你会死。”范闲就这样忘记了所有,变得更加从容与平静,这种清透着实让人嫉妒,庆帝想打破范闲身上这种漫不经心的疏缓,卑鄙地企图用死亡来震慑他。

  但范闲没有露出任何惊恐的表情,迅速吐出两个字,“反弹!”

  庆帝无奈又重复了一遍,“这伤好不了,你就真的要死了。”

  王炸‘哦’了一声。

  这才理解庆帝刚才并不是咒人。

  他在十八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三十八岁会死,每一次循环都需要等待二十年,等死的日子不太好受,但也习惯了。


下文见彩蛋,糖果解锁,谢谢大家

綦司寇

【范闲】我都快死了,你让让我吧(二十二)

接剧版林珙事发,1w3+

心机安之公主发疯化解危机实录,

范闲中心向

ooc我的

—————————————————————————


  庆历四年冬,十一月九日。申时二刻。


  牢房中一共有两个人,一个是范家人,另一个也是范家人。躺在床上的那个是大范,坐在地上的那个是小范。


  中范和小林在对面牢房拾掇药材,她们需要在挂满三面墙的中药包里找出最适合治疗不同症状的品种,在多道加工工序中提炼出药材的精华内核,再通过奇妙的医学反应制造出一碗高于意式特浓咖啡+苯甲地那铵+蛇胆汁综合苦度的浓缩中药汤。


  还有个老范把隔壁牢房改造成了厨房,和老柳一起在里面煎炒烹炸煮大显身...

接剧版林珙事发,1w3+

心机安之公主发疯化解危机实录,

范闲中心向

ooc我的

—————————————————————————


  庆历四年冬,十一月九日。申时二刻。


  牢房中一共有两个人,一个是范家人,另一个也是范家人。躺在床上的那个是大范,坐在地上的那个是小范。


  中范和小林在对面牢房拾掇药材,她们需要在挂满三面墙的中药包里找出最适合治疗不同症状的品种,在多道加工工序中提炼出药材的精华内核,再通过奇妙的医学反应制造出一碗高于意式特浓咖啡+苯甲地那铵+蛇胆汁综合苦度的浓缩中药汤。


  还有个老范把隔壁牢房改造成了厨房,和老柳一起在里面煎炒烹炸煮大显身手。


  闻着不断飘过来的香气,小范抱住了大范的手:“哥,一会我能不能吃你两口菜呀?”


  大范摸了摸小范的头:“有哥半个馍,少不了你一口汤。”


  闲话间,有黑袍人过来添灯油。


  监察院地牢昏暗得不见五指,可自打范闲秘密入狱,陈萍萍大手一挥,往他的那排牢房里添了三百多盏羊尊铜灯,亮得晃眼。范闲这次重伤,血条基本归零,翻身都难,话也不能多说,唯一打发时间的事情就是读书。


  范建派人从家里拉了十几车的卷籍典本到地牢,范思辙充当伴读,每天最大的任务就是负责把书举到范闲眼前,让翻页就翻页,让批注就批注,或者变身聊天器,说几句闲话逗逗他哥开心。


  “哥,说真的,你那把玉如意不打算出手吗?”范思辙道:“那玩意儿卖出去,轻松换回来好几座城呢。”


  “不能卖。”范闲一想到张若昀,便满心遗憾:“我要把它毕生珍藏,价值连城我也不卖。”


  范思辙看着他这般,心知是自己说错了话:“唉……你不卖就不卖吧,这东西我看也挺有灵气,你留在身边,对身体也有好处。”


  范闲“哦”了一声,抬眼又看见方才换灯油的那个黑衣人去而复返,拿着一个盒子独自站在房外。其人身着黑色斗篷,兜帽遮面,浑身不露一点端倪,而且身量极高。


  范闲默默攥住了枕下的匕首:“思辙,外面那个人你认不认识?”


  范思辙看去,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哎我去,你谁啊?!”


  那人没回答,冲范闲晃了晃手里的盒子,隐约可见上面鎏金篆刻的一个“陈”字。

  

  陈萍萍的人。范闲略松一口气,冲他招招手示意叫进。


  那人进门,停在离床三步。


  范闲道:“思辙,你先出去。”


     范思辙莫名有些怵眼前这个黑袍人,不放心地问:“用不用给爹说一声?”


  “你就当什么也没看见,回头咱俩的饭换一换。”


  范思辙扭头就走。他踏出房门的那一刻,黑袍人也随之卸了防备,周身浑傲清冽的至臻武息立刻外散,伴着一股清淡的兰麝香很快漫布在整个牢房之中。


  范闲默默感受了一阵,已觉神思清明了不少,连带着呼吸也顺畅多了:“陈萍萍面子真大,摇人能把您都摇过来。”


  黑袍人摘了兜帽,露出和范闲有九成相似的一张脸——凤眸金瞳,正是徐凤年。


  几天不见,他清减了很多,瞧上去脸色有些弱白,眼底也微微发暗,盯着榻上的范闲看了片刻:“你都瘦成一把骨头了。”


  “瘦了没有‘三高’,挺健康的。”


  徐凤年压根不听他的胡诌,一脸疲惫地环视四周,找了条板凳,扶着桌案慢慢坐下:“你少放点儿屁吧,留着力气听我说正事。”


  范闲敛了笑容:“您说。”


  徐凤年捏住匣子上的陨铁锁,轻轻拧作齑粉,打开盖子,把里面用黄绫包裹的一团东西扔给范闲:“打开看看。”


  范闲拆开一看,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正是新铸的提司腰牌——这支半尺长的金质令箭,摸起来凉凉的,辉煌耀目,显示着监察院凌驾万臣之上的威权。


  范闲入狱以后,庆帝两次降旨,把范闲从地牢贬进暗牢,断绝一切对外联系通道,任何人包括陈萍萍,都不能去探视范闲哪怕一眼。


  那时范闲已全无意识,而暗牢又是监察院乃至全庆国环境最恶劣的监狱,最初是专门用以关押大宗师的,里面险象环生、湿毒横行,九品高手进去三四天也得七窍流血。范闲进去无疑是鱼入烤箱、肉片下锅,不出两天就成了阎王爷桌上的新菜了。


  陈萍萍亲自登门范府,找到徐凤年,和他一起想办法如何搭救范闲一把。而徐凤年按道理现在还“远在陵州”,没办法入宫直接见庆帝,只能先把给助辩奏折写出来呈送庆帝。


  他一边埋头苦写,陈萍萍一边让范建立即入宫,带着柳如玉一起长跪御书房外厅,替范闲求情请罪。庆帝刚开始毫不理会,任他们老夫妻两个从黄昏跪到暗夜,这才派人轻飘飘撂下一句恩典——允许费介入暗牢去给范闲医治。


  到这一步范家人的作用已经做尽了,再往下只能依靠陈萍萍出手。


  他连夜入宫,在明德殿和庆帝彻夜长谈,也不知道他们两个究竟都说了些什么,反正天亮之后,陈萍萍给范闲换回了家人探视的权利。可即便做到了这一步,庆帝仍然高高吊起,就是不肯放范闲出暗牢。


  要知道范闲入狱已经一天一夜,如果他霸道真气还在,尚能护体自保。可他如今武道尽废,又身受重伤,如何能抵挡监察院暗牢的蚀骨之毒?


  所有人只能托望于徐凤年的辩折。


  整整十七万字,徐凤年不眠不休写了一天一夜,中间删改修缮一百多次,拟出来十一版草稿,终于是在第二天凌晨将辩折写好,加盖北凉王行玺,直呈庆帝御案。


  第二天中午,庆帝发密旨给陈萍萍,允许范闲移监——从暗牢挪到地牢。


  当天范建带着一家老小进宫谢恩,还被庆帝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又给范建扣了一年俸禄,连带着陈萍萍也被罚俸半年才算完。


  这边徐凤年刚把辩折送过去,马上又得开始写谢恩折子。但是恩折都有固定格式,且字数一般需要在十万字以上,而且对于写折子的人的笔体要求极高。


  好巧不巧,徐凤年不仅是天人武神,又是书法大家,最擅楷、行二书,不仅魏碑小楷练得炉火纯青,二王行书也是颇得其法,早在他还是北凉世子时就已名满天下,还曾与前代文宗庄墨韩在幽州一较笔体高下,最后凭一篇极娴熟醇重的《爨龙颜碑》险胜,成为当今世上独一份的书法宗师。


  庆帝就拿准了他这一点,明确要求徐凤年的恩折必须分成两份,一份用楷书,一份用行书。他要求两份折子都要极尽精细,拿出来能当所有人的书法教材的那种。但凡一条不合格,他极大可能就会翻脸不认人,一笔抹了给范闲的恩典。


  这明摆着是在折腾人。


  原本为救范闲于水火之中,徐凤年一天一夜伏案苦写,水米不打牙,几百万字的稿子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写出,他累得手都在抖。现在另写恩折,十万字一式两份,就等于要写二十万字,还得“极尽精细”,工作量之大已经远超常人之力。


  本来徐凤年去岁在关山战场上受的箭伤就迟迟未痊,创口到现在都没能愈合,现在又远涉京城,他的身体状况已大不如前。如果真的按要求写完那两份折子,他的情况不会比范闲好到哪去。


  但是再仔细想想,范家人为了救范闲一命已经乱到什么地步,这些天自己都是看在眼里的。


  范建一个花甲老人,在御书房里跪了四五个小时,回来头发白了一多半。柳如玉整日以泪洗面,几天几夜茶饭不思,从御书房回来便晕了过去,醒来时鬓边也生出了好些银丝。范若若和范思辙年纪还那么小,却都如蒙天丧,那眼神单是看着都让人无比痛心。


  帅家默生而无情,彼时却也略受触动,对徐凤年问了一句:“你要救范安之吗?”


  徐凤年点头:“要救。”


  帅家默看着柳如玉强忍悲痛地指挥家仆往沧溟堂送饭,平静说道:“你如果要救,最好竭尽全力。”


  “为什么?”徐凤年很少见他这样,顿生好奇。


  帅家默神色不变,嘴上却道:“她已经把最后的希望都寄托给你了。”


  这个“她”就是指柳如玉。


  徐凤年远远望着庭院里的柳如玉,凝望着她愁眉不展的神情,一时晃神,似乎从中看到了很多故人。


  他明白,帅家默说的话没有错。柳如玉把徐凤年当做救命稻草,范家其余人必然也是如此。


  徐凤年一路上无论是修行悟道或是血战疆野,柳如玉这种充斥着渴求和悲怆的眼神他看得太多了。按理说他应该已经麻木了。但事实却是,他这个人似乎和帅家默全然相反。


  帅家默是生而冷漠,对外界的一切悲欢离合都冷眼旁观从不共情。而徐凤年那颗被黄沙与江湖覆盖的内心,摊开了仍然写着两个大字——仁善。


  哪怕无数人视他作“纨绔不肖”,比他作“人屠杀神”,骨子里的徐凤年依旧是一个善良温和的小孩子,一颗心永远是热的。所以事到临头,徐凤年难以忽视柳如玉的眼神,也不忍无视范闲的苦难。


  吃完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顿饭,徐凤年重新回到了书房。


  忍着已经蔓延到骨髓里的阵阵刺痛,他在正黄色奏疏封皮上端正写下了自己的署名——【勋袭北凉王领北地六王兼大司马大将军帝国太保臣徐凤年敬呈大庆皇帝陛下】……


  范闲在地牢中悠悠转醒时,正好是徐凤年把恩折递上去的当天。


  听着林婉儿叙说这几日的种种变故,范闲差点气得冲出牢去杀入禁宫,找庆帝彻底算账。可当他看见范建小心翼翼端着饭菜进门,看见他的满头白发,范闲一腔怒火转而结成了万丈寒冰……


  事出长公主纵许百官借款内库,林婉儿身为长公主独女,被庆帝要求“避嫌”,在皇宫里被软禁了四天。直到徐凤年的恩折送达,才恢复了林婉儿的人身自由。


  四天时间,林婉儿憔悴得仿佛四年磋磨。


  牢中静寂空寥,只听外顺廊传进来簌簌风声,四面围屏都在瑟瑟抖动。范闲看着这几个家人如今的模样,气愤,委屈,懊恼,沮丧,种种情绪一齐涌入心头。


  他攥着那柄平安如意,无声痛哭了一场。


  那一天正好是立冬,月华如水,大多数人家都在团圆贺节,庆帝在含光殿大宴宫嫔,行令祝酒,欢歌连夜,满京城都是一片热闹非凡。只有范闲和他的家人,在地牢中相顾无言,恨泪千行。


  徐凤年写完恩折的当夜便旧伤复发,几乎不能成行,但他还是忍着剧痛见了陈萍萍一面。陈萍萍把新铸成的提司腰牌给他,请他抽空去送到范闲那里。


  徐凤年也没有耽搁,暂且休息了半天,下午便乔装打扮进了范闲的地牢,把腰牌亲自送到了他的手里。


  范闲觑着徐凤年明显比刚才更差了的脸色,小心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要不让我给你看看?”


  徐凤年平静了一下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选择避而不答:“你现在这个样,还有什么心思去操心别人?”


  “我是为国诤谏,死了是算到皇帝头上,史书上也能流芳千古……”


  话没说完,徐凤年抬手指着他:“闭嘴。”


  范闲马上缄口。


  徐凤年似乎正压抑着怒气:“我最烦听人说这些东西。”


  他一下子变得神情庄重,眸子里还带着一丝悲伤,像要穿透这地牢一样望着远方。不知是对范闲,还是喃喃自语:“一把刀能用就行了,没必要磨得太利。过刚易折,过锋易断,你知不知道?”


  范闲知道他有难言的苦衷,因道:“王上说的道理,我不是不明白。只是我身份特殊,有些时候不得不‘自讨苦吃’……”


  听完范闲的话,徐凤年微微侧目:“你也要去走叶轻眉的死路吗?”


  叶轻眉。范闲的心一下子被这三个字揪起来。他只能苦笑着说:“我是她的儿子嘛,子承母业多正常。再者说,我被人从澹州叫到京都来,不就是为了干这个事嘛……”


  徐凤年因将最后一丝矜全的心也打灭了,恶狠狠地说:“你为什么非要沿着别人的路去走?”


  范闲有些懵:“什么意思?”


  “你活一辈子,是怎么个活法,任何人都不能左右,只能你自己决定。”徐凤年恨铁不成钢:“我看你也不是醉心权位的人,非逼着自己留在京都,你图什么?”


  范闲面不改色,只用手不住抚摸着那柄白玉如意,指尖反复停留在那句“安之度千秋”的铭文上。


  良久,他才说道:“我可能没有叶轻眉那么高尚,但就论起我的心,责任这个词在我心里的分量是很重的……如果我整日好吃好喝但是屁事不干,一辈子混过去,死了我也良心不安。”


  这是范闲朴素的价值观念,吃了别人的用了别人的,就要替别人办事替别人谋福利,不然就是责任没尽到。失责的人即便是死了也会魂灵不安,不能受到后人的尊重。


  就像这次的入狱危机,生杀一念之间,如果不是最后发动了徐凤年这张王牌,恐怕范闲真的就要在暗牢中磨尽元气而死。也幸亏徐凤年不仅是在外守疆的诸侯王,而是在朝中也同样拥有实际权柄的“大司马大将军”兼“帝国太保”,其权势滔天威灵赫赫,纵是天子也须礼让三分。以上诸多要素但凡缺了一个,范闲都不能这么快地从水深火热中暂息出来。


  这些事情原本可以很轻松地规避掉,只要他愿意退一步,愿意把自己那份责任心放下一点。

  

  但事实就是,范闲寸步不让,寸心不改。


  在面对张若昀时,范闲曾说:“不管别人怎么看,范闲永远都是范闲,我这颗心就摆在这儿,永远不会变。”


  这句话是范闲对张若昀的承诺。他的心“永远不会变”,其背后隐藏的含义是非常深重的——他的心就是想要“改变世界”。


  改变世界的想法,从不是所谓的中二病,而是某种意义上的责无旁贷。因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能够唤醒普罗大众广泛的反抗浪潮的“救世主”,只剩下了范闲。


  封建社会的毒瘤从天子帝王一直生长蔓延到乡绅地主,层层特权等级在数千年的历史中早已同流合污成了一大摊不忍直视的龌龊脓包。志士仁人不是没有,可他们都是从这团“脓包”中出生成长起来的,从根本上的思想就有着很严重的局限性。


  腐朽的世界需要异样的新刀来斩断,同样腐朽的武器是无法终结苦难的。


  而范闲就是这把异刀。


  他来自新世界,出身背景与封建阶级毫无关系。他学习新思想,精神世界也与等级王朝绝无关联。偏偏他还是帝国皇帝之子,是特权大家族的名义继承人,手中天生握有极大的个人力量和资源支持。像这样一个人,一旦能够冲破阻碍把握恰当的时机,其必将成为领导新阶级力量实现完全革命的“救世主”。


  然而正因为范闲是“异刀”,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不断袭来的困难让他无法承受,所以他不得不把“改变世界”这个最终理想藏起来,把“责任心”这个初心摆出来,以求得些许理解和帮助。


  可能不会有人懂得为什么要“改变世界”,但一定会有人明白为什么要“责有攸归”。


  牢房里在座的两个人俱是千人遴万人选筛过的顶尖人精,范闲说得虽委婉,绕的只是一个弯子,背后的含义徐凤年已经体会到了。


  范闲一边偷瞄他的脸色,一边说道:“我这次大难不死,也是托了您的福。您方才说的我都记住了,以后我会多加考虑的……”


  徐凤年听见他说话就烦,气不打一处来:“你爱怎么着怎么着,死活与我何干,真是多余救你。”


  没什么好再说的,徐凤年气得伤处更疼了,扶腰起身准备离开。


  范闲在后面手疾眼快抓住他的斗篷,小心翼翼扯了扯——


  徐凤年艰难转身:“又、干、什、么?”


  “那个。”范闲略有局促:“您要不要留下来吃个饭再走?”


  徐凤年道:“阿默还在沧溟堂。”


  范闲道:“不用担心帅公子啊,会有人给他送饭的。”


  徐凤年眯了眯眼:“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求我?”


  范闲咬牙一挺身子,拉住了他的胳膊:“其实还是钱的事……”


  徐凤年不由分说把范闲按回床上:“这事我帮不了,白银是救命钱,少一分都不行。”


  “王上我不是那个意思!”范闲见他要走,急得冲着眼前就胡乱一拽。


  “咣当——”


  徐凤年跪了。还正好跪在范闲床边。


  “woc!”范闲眼睛珠子差点飞出来:“有话好好说你不用行此大礼呀!”


  徐凤年旧伤复发,本就厌湿怕风,在寒冷阴湿的地牢里待了大半天,浑身骨头缝里都是疼的,走路也有点打晃,没想到范闲手劲还这么大,薅着他的袖子一把就给他拽翻了。


  堂堂七国之王,徐凤年接圣旨见皇帝也只是拱手作揖了事,现在却这么干脆利落地在范闲床头边上跪了个瓷实。


  此刻身上再剧烈的疼痛也压制不了徐凤年冲天而起的怒火,他只恨自己这次为什么没带双刀过来,上去揪住了范闲的脖领子:“范安之!”


  “王上饶命王上饶命,我真不是故意的……”范闲赶紧放出一级求饶技能,楚楚可怜地扒着徐凤年的双手。


  “谁在那里——”范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左手菜刀右手锅铲大喝一声:“速速松开我儿!”


  范闲如蒙大赦:“爹你快把婉儿找来,我小命要不保啦!”


  徐凤年照头给了他一个栗暴:“还敢告状?把郡主找来又如何,你叫庆天子来我也不怕!今天我非褪你一层狐狸皮,让你还不知天高地厚!”


  范建看那人身量甚高,只担心自己不是对手,嗷呜两声把所有范家人都喊了过来,掂刀的举盆的拿板凳的一拥而上。只有林婉儿尚且冷静,拎了一罐开水走了过来。


  范闲已经被撕巴地浑身炸毛,眼看着就要现原形了,看见人立刻就喊:“婉儿救命啊!”


  徐凤年抬臂一挥,气贯长虹般的至臻内力轰然而出,排山倒海似的飞压过去,手里的金属物件顿时被震作齑粉,人却毫发无损。


  范建马上反应过来:“大宗师?”


  林婉儿离得远,手里的开水罐仍健在,但她已经认出了徐凤年,顿觉尴尬,把水就地一泼,走进来兜头便拜:“不知北凉王威驾下临,郡臣未携家远迎,望王上恕罪!”


  一语惊起千层浪,牢房里随即响起了一连串此起彼伏的:“啊?!”


  然后就是“扑扑通通”跪地的声音。


  范闲:吾命休矣!


  “我告诉你范闲,别以为你是诗仙就没人敢动你,我今天就给你长长记性,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胡作非为!”


  徐凤年拧着他的耳朵,稍一用力,范闲立刻疼得红温:“王上明鉴呀臣刚才真的不是故意的,您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按道理来说,往常这个时候林婉儿早该把范闲抱怀里哄了,可这回她偏偏跪在原地没动。平常惯范闲几乎上天的范建和柳如玉二人,眼下也非常默契地眼观鼻鼻观心,主打一个不说话当一对帅气美丽的老哑巴。


  范若若几次要求情,都被范思辙按了回去:“姐你就省省吧,没看见都没一个人动么。”


  范若若急道:“哥还有伤在身呢,哪能经得起这么打呀!”


  “这你就不懂了吧。”范思辙道:“哪有打人是拧耳朵扒头发的?那明显是北凉王借题发挥,想让咱哥吃点小苦头,让他反省反省自己这回到底错在哪了。”


  范若若懵:“咱哥错哪了?”


  “他这回进宫,差点命都丢了,咱家急成什么样,这不是错啦?遇见事儿也不商量,把自己命当儿戏一样,这还不是错?”


  范若若成功被KTV了:“好像……也是。”


  “这种事情咱家人都没法提,提了好像就是嫌弃咱哥招祸一样。但是你又不能啥都不说,不然下次他还这么莽。这北凉王正好替咱训他一顿。”


  他们在这边集体沉默,那边的范闲可真是凄凄惨惨,在北凉王手底下被卡着脖子问道:“知道错了没有?”


  范闲垂头耷脑地任他蹂躏,末了疯狂点头。


  徐凤年改掐着他的下巴,“这两天我也看过了,范府里数你是块宝贝,全家老小都拿你当大爷,捅破天也没人敢管你,是不是这样?”


  范闲已经被打得蔫服,他说什么是什么,一句一点头。


  “银子的事情有一百种解决办法,你非选最激进的那一种。要知道你带着横幅木板是去明德殿闹事,我就算自断双手也不可能写那些东西。”


  徐凤年越说越恼,连苍白的脸色都泛起了红:“你为什么每次都要自寻死路,为什么每次都要自绝后路?你就那么迫切地想求死!”


  范闲只觉得自己现在像是一个被兄长家庭暴力打成一摊空心粉的可怜小老弟,眼看着下锅一煮就能直接端上阎王爷的餐桌。


  他很少被人如此强硬地对待过,眼下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看见北凉王那双燃烧着悲愤的眼睛——


  “将来天下大乱,我还指望着你救北凉呢,别最后机会没等到,你小子先给自己作死了!别人不敢管你,我管你,你服不服?”


  徐凤年盯着范闲:“说话,服不服?”


  范闲点头点头再点头:“服了服了,比口服液还服……”


  徐凤年这才松手,扶着墙缓了口气,脸色却愈发不好,半晌才对众人一挥手,示意免礼。


  众人谢恩站起。范建瞥了一眼范闲,又看了看徐凤年,小心问道:“王上驾临,不知有何贵干?”


  你来不会就是为了打我儿子一顿吧?


  徐凤年一时没说话,呼吸有些急促。


  范闲知他是骤然盛怒二次冲损了原本的箭伤,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愧疚:“王上,您……”


  徐凤年抬手制止了他,兀自接了范建的话头:“来给范闲送个东西,又顺便聊了两句——我和他聊得很投缘啊,是不是?”


  范闲哪敢反驳,赶紧点头。


  这真是……挺投缘的,把头都给打圆了。


  范建求助似的看着林婉儿,林婉儿挺身而出:“王上教导安之,臣阖家上下皆感激不尽。”


  范闲瞪圆眼睛表示抗议,又被徐凤年冷笑着打断:“听听,你家郡主都已经认可寡人的‘辛勤教导’了,你还有什么不服劲的?”


  范闲彻底灵魂出走,眼睛一闭原地挺尸。


  徐凤年此刻实在是不好受,冷汗直冒,狭长的眼尾染着绯红,但还是尽力自持着去问他:“范闲,你这条命用处大得很,不能这么轻易地死了,明不明白?”


  范闲把自己蜷成一只虾,往被窝里一躲:“您不用再点我了,我知道您的意思了……”


  徐凤年言尽于此,扶着墙略微站直了些,径自离去:“你们吃饭,寡人回去了。”


  范思辙趁机客气了一下:“王上要不也留下来吃点儿?”


  徐凤年摆摆手:“寡人回去也吃的是你家大米,在哪儿都一样。”


  言毕,孤身而去。


  众人愣了愣:“……恭送北凉王威驾。”


  这顿饭注定吃得很难以平静。

  

  范思辙原本已经得到了范闲许诺的病号餐,可看着他哥“饱受摧残”的模样,范思辙也不忍心再吃他的饭,把菜又挪回了范闲旁边。


  但挪也是白挪,范闲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一大家子人在他床边围桌吃得开心,只有他自己依旧灵魂出窍。


  范若若看不下去:“哥,你多少吃一点吧。”


  范闲眼神空洞。


  范若若向嫂子求助,林婉儿面不改色:“没事,咱们先吃,一会儿我有办法让他吃。”


  范闲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挣扎着侧过身:“婉儿你好无情啊,北凉王那么‘蹂躏’我,你怎么都不管一管。”


  林婉儿微笑着看向他:“那不都是你自找的吗?”


  范闲被噎了。但是范闲不服气。


  他坐起来,把腿一盘,大有一副理论到底的架势,可被林婉儿扫了一眼后气势就矮了半截,最后自己又悉悉索索地躺回去,捂着胸口唉声叹气。


  范建道:“闲儿,北凉王说的也不无道理。我们都拿你当宝贝,有时难免骄纵,多个人来管你,不失是件好事。”


  “咳咳!”范闲大声咳嗽了两下。


  范建闭嘴了,专心致志啃林婉儿夹的鸡腿。


  一顿饭寂然而毕,其他人收拾离去,只留下林婉儿还在牢房里。


  范闲似乎是睡着了,侧躺着呼吸匀称,手里还攥着玉如意。


  林婉儿坐在床边看了他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要上手去摸脑瓜——每次她看到睡着的范闲,总有种强烈的想揉捏搓圆小狐狸的冲动。


  “嗯?”范闲没睡熟,稍微一动就醒了,哼了半天,小声说道:“你还要来骂我嘛……”


  林婉儿一怔,随后便明白了。自从下狱以后,范闲屡遭打击,被陈萍萍骂被费介骂被徐凤年骂,到头来连林婉儿都怼得他说不出话。


  范闲不服,但又不敢不服。他现在谁也打不过,谁也说不起。


  林婉儿继续揉狐狸毛:“我们骂你,都是占了理的。”


  范闲不吭声。


  “北凉王是拿你当弟弟了,你看得出来吧?”


  “他快大我十岁了,不拿我当弟弟,总不能当儿子吧。”范闲道:“我就不信他对徐龙象也这么粗暴,我耳朵都快肿了!”


  林婉儿捏捏他的耳朵,越捏越想笑:“你这话说得气壮山河,刚才他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呢?”


  范闲气得拍床:“婉儿!你就别怼我了!我都快气死了!”


  “好好好,不怼你了。”林婉儿从桌上端过碗,“来喝一点吧。”


  “我不喝药。”


  “这不是药,这是芝麻糊糊。你晚饭都没吃,喝点这个也好。”


  范闲人小脾气大,一闹起来就什么都不想吃,可他又实在不愿浪费了这一碗芝麻糊,毕竟是老婆亲手花时间熬的。


  挣扎再三,他认命地爬起来坐好,张嘴等着喂。


  刚喝了一勺,外面“噔噔噔”传来脚步声,王启年慌慌张张跑过来,隔着门说道:“大人,院长急信,陛下马上要来地牢看您——”


  TMD……这老龟孙还敢来……


  范闲一掀枕头把底下压着的匕首抄出来:“来!让他来!来了我就片了他涮火锅吃!”


  林婉儿也很恼火:“每次怎么都挑饭点的时候有事,安之饭还没吃完呢。”


  王启年十万火急:“您二位快准备准备接驾吧,陛下过来也就是十几分钟的事儿……”


  范闲一把夺过碗,“咕咕咚咚”一口气灌没了,气吞山河地一抹嘴:“不就是见个皇帝吗,怕个球!婉儿你去,把其他人都带出去,这里就留我一个。”


  “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那皇帝是个老超雄,你们在这儿容易受波及——你把如意也带走,这是我的宝贝,不能给皇帝瞧见。”


  支走林婉儿,范闲找出费介留下的止痛药吃了两粒,又把几件棉袍都穿上,披着棉被独自坐在床沿等着庆帝来。


  棉袍厚实,挨打了能隔力,可以有效降低骨折的概率。


  王启年还真没错估计,说是十几分钟还真就是十几分钟,范闲掐着点算秒,果然见庆帝在第十五分钟半的时候踩着四方步悠然来到牢房门口。


  依旧是蓬头飞发,衣衫凌乱,比范闲还像囚犯。


  “罪臣范闲,叩祝圣尊万岁长安。”他慢吞吞下跪。


  庆帝也不去看他,自顾自在牢房里溜达来溜达去,一会儿摸摸墙,一会儿敲敲砖,末了往床上一坐,叹了口气。


  范闲转个了方向跪着。


  “你这地方太潮了。”庆帝说道。


  这老头又抽什么风?范闲不知该如何回答,默默磕了个头。


  庆帝指指板凳:“起来,去那上面坐着。”


  “谢陛下隆恩。”范闲差点以为自己又得长跪不起,听见赐座,松了口气,艰难爬起来去找板凳。


  庆帝道:“弓腰塌背的,像什么样子?动作利落一点。”


  范闲一边称是,一边把板凳摆好坐下,还偷偷往门口挪了挪,离庆帝远了几寸。


  “徐凤年刚才来过吧。”


  !范闲警铃大作,下意识想摇头,摇到一半,他又坚定地一点头:“对,来过。”


  庆帝:“你脖子抽筋了?”


  范闲:“……没有。”


  庆帝笑道:“就你这种胡搅蛮缠的样子,和你娘简直一模一样。”


  范闲也跟着笑:“您觉得像就像。”


  “嗯,你心态不错。”庆帝若有所思:“徐凤年来见你,你有没有看出他的异样?”


  范闲斟酌再三,说道:“没看出来。”


  庆帝道:“那他藏得还挺好。”


  “他怎么了?”


  “他快死了。”庆帝冷笑道:“你信不信?”


  范闲坐得很直挺,紧张思索许久,轻咳一声说道:“陛下金口玉言,臣自然深信不疑。”


  庆帝略带诡谲地一笑:“去年与北齐交战获胜,世人只知徐凤年就此坐稳了北境七国的王位,却不知他付出了多少代价。”


  范闲不敢乱猜测,又不能不接话,只好顺着往下说:“臣只知北凉王多次兵发奇路,身中数箭仍仗刀不退,箭伤深及骨肉,遗症颇重。”


  庆帝点了点头,从袖口里掏出一张卷成小卷的羊皮纸,扔给范闲:“看看这个。”


  范闲展开,原是太医院对北凉王战伤的析案:【王尝为八道流矢所中,内有四道毒羽,贯其脊背,毒入骨髓,创口不愈,每至阴雨秋冬则血涌,久治难痊……】


  原来徐凤年当初中的是毒箭!


  毒箭贯穿脊背,毒素必然已经侵蚀到他的脊柱,怪不得他刚才来的时候连走路都打晃,稍微一拽就倒了……他还是陆地天人之境,却仍然能被重伤至此,可见此毒之恶劣非凡。


  范闲脑子里极速搜索着毒药品类,想着找出解法,然而不等他想到实处,庆帝已然开口:“太医院此言委婉。徐凤年的伤情远比这上面分析得要重。”


  “请陛下明示。”范闲一颗心全提到了嗓子眼。


  庆帝招手:“你来。”


  范闲凑过去,在他脚边跪下。


  庆帝伸出两根手指,抵在范闲后心处,稍一用力,真气便如飞箭一般直刺入范闲的身体,斜贯着自后背透过,震得整个胸腔都仿若被一双手掌捏住了。


  范闲猝不及防挨了这一遭,立时伏地咳得撕心裂肺。


  “毒药的散布比真气更快更彻底,像这样凶悍的流矢徐凤年挨了四下。如果他不是陆地天人,早在去年春天他就已经死在关山外了。”


  庆帝眼底含笑,轻轻拍了拍范闲的后背:“可即便他是陆地天人,也绝不可能熬过这个冬天。”


  范闲陡地想到徐凤年方才苍白的脸色,心里不知怎的猛然一疼,脸上似悲似忧跪在天子脚下,怔着没动,也没言语。


  “朕欲探他虚实,特命其手书万字恩折,只为消磨他的精力,逼他露难。就据目前的情况来看,他的箭伤已然复发。”


  徐凤年和庆帝之间的勾心斗角持续了十多年,范闲所参与的只是漫长斗争中的冰山一角。但是正由于范闲身份的特殊性,他的参与某种意义上已经极大的加剧了庆帝与徐凤年的矛盾。


  庆帝这次亲自下地牢来见范闲,或许就是借着这个机会来给范闲“展示武力”的——徐凤年一个北凉王,在朕手下也只能是暴露无遗。至于你,还是把小心思收一收吧。


  庆帝下了床,却不离开,在范闲的目光注视下,轻缓地橐橐踱步。


  “徐凤年素日小心谨密,而方寸一坏,天夺其魄,乱军之内身受数箭,虽为人间武神,终不免万毒蚀骨,落得暴病早薨的结局。”


  庆帝目光倏地一亮,又黯淡下来,看着范闲:“他看不上太子和老二,朕不怪他。像他这样的天神转世,朕的儿子是比不了的——但他偏偏看中了你。”


  范闲把头低了低。


  “如果你不姓范,未必不能成大器。”


  庆帝搭上范闲的肩膀,觑着他这双黑如古井的眸子,沉沉地说道:“你愿不愿意,再往前走一步?”


  范闲的神情变得有些阴郁,望着长廊里映进来的灯光:“臣无意夺嫡,陛下明鉴。”


  庆帝伸手刮了一下他额上的伤口:“你有没有想过,徐凤年今天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范闲道:“臣的提司腰牌丢了,陈萍萍托他给臣送来一块新的。”


  “没那么简单。他是想来找你托付后事的。只可惜你没明白他的意思,他想说的话没能说出口。”


  范闲透了一口气:“臣……愚钝,未能看透北凉王心意。”


  庆帝拉他起来,在床上坐好,摸了摸他的耳朵:“徐凤年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可他又没有儿子,王位只能留给他弟弟徐龙象。但徐龙象心智不全不堪大任,徐凤年为图北凉安定,只能寻一个可靠之人来当第二个‘李义山’。”


  范闲满腹郁闷,一件一件地想时,却又都说不出口,听着庆帝的句句诛心之言,他唯有沉默。


  “安之,今日在此,只有你我二人。我问你一句实话。”


  庆帝负手而立,大半张脸都隐匿在黑暗中,只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你究竟是想做李承闲,还是想当李义山?”


  谈话之间,只觉这间牢房似乎愈来愈暗,隐隐能听见暗哑嘶鸣的风声在耳畔打旋。范闲触电了似的身上一颤,立即明白了,今日庆帝把话摊明,就是要逼着自己作出选择……他脑袋“嗡”地一下空白了,感觉脚下的青砖地正在极速坍塌,把他整个人直坠到无间地狱里去。


  庆帝一招手,“朕这里有旨意给你。”


  洪四庠从门外闪身而入,手里捧着一个金皮小匣,从中取出两份诏书。


  范闲大吃一惊,惊惶地盯了一眼稳重自持的洪四庠,离榻而跪,深深叩下头去。


  庆帝道:“读第一封。”


  他打开明黄绫子包裹的其中一份龙头卷轴:“尔听旨:查范闲勾连北凉王徐凤年,谋乱皇子,祸政害民,着即赐死。钦此!”


  范闲万没想到庆帝秘密到地牢里,还带着洪四庠,竟是为了赐死自己,惊得浑身一抖,额上的冷汗立刻冒了出来,半晌方叩头道:“臣知罪……领旨……”


  庆帝冷冷地盯着范闲问道,“有没有可辩之处?”


  范闲强自按捺着惊怒,叩头颤声道:“陛下既许申辩,臣岂敢不披肝沥血以告?臣虽与二皇子帷幄周旋,实如涸辙之鲋求生耳。臣本澹州海隅布衣,少时弄潮逐浪,绝无簪缨之望。然李承泽、李云睿构陷紧逼,臣若退让,唯化齑粉而已。此间辗转,陛下圣明烛照,理应尽知……”


  庆帝点头道:“这朕都知道。但这份诏书未必就用得着,洪四庠,你再读朕的另一份密诏。”


  洪四庠默默点头,款款读道:“朕闻自古帝王承天御极,抚绥万方,必建储贰以固国本,永延宗社无疆之祚。皇四子承闲,天纵英姿,温良恭俭,睿智天成,孝悌著闻。其动静合于至道,宽仁孚于众望,乐善好施,容物有度。是用昭告天地,祗谒宗庙,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俾承万年之统绪,系四海之归心。钦此!”


  “啊?”范闲惊愕地睁大了眼,半晌方道:“陛下——这?”


  “死之悲,生之欢,朕一并赐你。”

  

  庆帝道:“你若忠于朕尊,愿意做一回‘李承闲’,则前一封诏书即作罢论。你若铁了心要和朕打擂台,朕就随了你的愿,把范闲赐死,让你改名换姓去到北凉,去当新的‘李义山’!”


  范闲不知是因为惊讶,还是因为愤怒,哆嗦着嘴唇,一时竟寻不出话来应对。


  庆帝幽幽说道:“徐凤年对朕还是忠心的。趁他还活着,朕要给他一个交代——安之,你来选吧。”


  此刻,徐凤年应该还没有回到范府。毒素深入骨髓,他此刻必然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剧痛。外面寒冬大雪,他带着帅家默远赴京城,就是为了求自己一份助佑……如果不是救自己,他全可以置身事外,不写那份恩折,他又怎会旧伤复发。


  自己的圣恩典,却是他人之催命符。


  范闲想到这里,心像从很高处跌落下来,一直往下沉……他的脸色也苍白起来。


  “朕给你三天时间。”庆帝看他实在纠结不下,也不强求:“三日之后,朕在太平别院等你。”


  范闲脸色惨白,用闪烁的目光凝瞩着庆帝,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今日就收拾东西回府去,这次入狱是秘密动作,别人一概不知。欠款的事情也无需焦虑,三日之后你给朕答复,银子的问题自会有人给你解决。”


  庆帝说完这句,便带着洪四庠出了牢房门,那两道要命的圣旨却被留在了范闲手里。


  风似乎停了,雪愈下愈大,一团团一片片,在黯淡的门檐下格外显眼。

  

  凤字营等人便服微甲跟着徐凤年一路出了监察院,不远不近缀在他的背后,随时预备主帅吩咐。闻得风声暂息而大雪已至,众人早已簇拥过来,见徐凤年置若罔闻,忙又远远退了回去。


  只有褚禄山寸步不退,径直来到徐凤年旁边,为自家王爷小心搭了一件氅衣。


  “几时了?”


  “回君上,刚过酉时正刻。”


  “天还没有黑啊,”徐凤年停下脚步,“可我怎么看不清路呢。”


  褚禄山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掌:“君上,离范府还有些路,让我背你走一段吧。”


  徐凤年眉梢眼睫都落上了几粒雪花,他抹了抹脸,没把雪粒抹去,反而抹了一手鲜红。他迟钝地盯着自己的手背看了一会儿:“禄球儿,我流血了。”


  褚禄山赶忙掏出手帕去给他擦脸,“没事,就流了一点儿,回去禄球给你洗洗就好了。”


  此刻徐凤年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汪汪的血泪,他一眨眼就会涌出来好些,片刻功夫就成了满脸花。


  褚禄山擦也擦不完,仿佛那血流得无穷无尽似的,他有点慌神,要从包里掏药出来。


  “别费事了。”徐凤年轻轻拦住他,靠在他身上叹了口气:“我好累,你背我回去吧……”


  待褚禄山小心翼翼地背起徐凤年时,这才发现自家王爷已经病得筋衰骨弱,压在身上还没有北凉铁骑的一副明光甲重。


  他可是北凉王啊……


  “禄球儿……什么时候冬至来着?”徐凤年趴在褚禄山背上,声音轻得几近不闻。


  “还有十二天,王爷。”


  “还挺久的……我别是要死在京城了……”


  “有禄球在,有凤字营在,就算拆了这京师九门,禄球也不会让你回不了家的。”褚禄山眼下已是动了意气,虽然没有怒形于色,语气都冷得结了冰似的。


  满地稀浆样的雪搅水已被骤雪盖得严严实实,周遭房瓦上的雪积得三寸有余。徐凤年的脸色比周围的景色还要阴沉,牙齿紧紧咬着,腮间肌腱都微微凸起。


  他太疼了。


  “没有拿回军饷,我不甘心……”他这时似乎已经在说梦话了:“范安之心狠……但他是个好人……”


  褚禄山咬着下唇只字不发,他知道徐凤年这时候经不起任何扰动,就让自家王爷这样喃喃自语吧,起码还能提着一口气。


  “范安之是好人……我也是个好人……”头顶不知什么时候阴了天,忽然一阵风裹着星星雪雾袭来,冻得徐凤年身子一缩。


  他被硬生生冻得清醒了些,勉强睁了睁眼,回味着刚才自己的胡话,自失地一笑:“都是好人,可是好人不长命啊……”


  出门搔白首,若负平生志。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孰云网恢恢,将老身反累。


  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

如果有不知道李义山是谁的,可以参考百度百科,他是雪中悍刀行里的一个重要角色。在此文不多赘述。

另外,本文中的徐凤年等同于原著中结局的徐凤年,其各项数值和经历可以直接对标雪中原著大结局。

注:具体参考本文特别章节

凉白开

【all闲】万人嫌他想开了(二八)

①超级狗血无脑ooc没逻辑爽文,病弱梗,先是大虐,然后白月光掉马创丝所有人。

②这章包甜,一起数一数本章竹闲亲了多少次。




注:简介、设定 直接翻合集第一篇。


没看过书,含有私设,bug多,一切为狗血剧情服务。




-


二八、


范闲始终相信"人死后,就会变成星星”,这句话,奶奶曾经对他说过。


在这一天,他化作星辰,来到了儿时无数次幻想过的宇宙之中。


在那里,他见到了那些曾经在面前逝去的人们。

滕梓荆边责备他为何如此轻易地离开人世,边冲过来将他抱住;庄墨韩凑过来询问他关于注经诗文的进展,谈及诗句,笑得不见眉眼;老金头和他...

①超级狗血无脑ooc没逻辑爽文,病弱梗,先是大虐,然后白月光掉马创丝所有人。

②这章包甜,一起数一数本章竹闲亲了多少次。




注:简介、设定 直接翻合集第一篇。


没看过书,含有私设,bug多,一切为狗血剧情服务。




-


二八、


范闲始终相信"人死后,就会变成星星”,这句话,奶奶曾经对他说过。


在这一天,他化作星辰,来到了儿时无数次幻想过的宇宙之中。


在那里,他见到了那些曾经在面前逝去的人们。

滕梓荆边责备他为何如此轻易地离开人世,边冲过来将他抱住;庄墨韩凑过来询问他关于注经诗文的进展,谈及诗句,笑得不见眉眼;老金头和他女儿则静静围在他身侧,只是微笑不语;赖御史红着眼用红枣砸他,怪他头发都还没白,就升天来看他……


正当范闲因这些突如其来的场景而感到手足无措时,一只柔软而有力的手撑住了他的肩膀。

有个小姑娘迅速冲到他身旁,伸出手臂将他护在身后,并昂首嚷道:“去去去,都一边去!别吓到人家!”


“你只是误入了这里,对么?”


范闲是一颗小星星,他不会说话,只能眨了眨眼睛。


见他不语,对方也不恼,只是拉起他的手,安抚般拍了拍。

“等你回去后,就将那些欺负过你的人送上天,到了老娘的主场,看我不把他们揍得落花流水!”

小姑娘挥舞着双臂,做出恶狠狠的模样,他踮起脚跟范闲比了比身高,而后跳起来,一把捧住他的脸揉了揉,

“所以儿子,你别哭啦。”

对方朝他笑着。

然而,范闲却觉得那张脸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渐渐地,他的身体轻盈起来,如同一颗真正的星星般,在这片浩瀚的宇宙中缓缓升起。


身后有道声音:“下次别来这了!”


往前走,别回头,一直走,回家去。


…………

……




范闲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他的意识飘啊飘、飘啊飘,穿过蓝天白云,穿越无尽虚空,缓缓凝聚,最终在一片朦胧中苏醒。


睁开眼睛,发现四周一片空旷,顶部被坚固的穹顶所覆盖,是一处现代建筑。

还未待他看清,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却像涨潮般猛地灌入,迫使他痛苦地闭上双眼,嘴中发出压抑的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当那股胀痛感逐渐退去,意识再次回笼。

范闲艰难地抖动睫毛睁开眼帘,一滴泪便自眼角滑落。


果不其然,他又重生了。


相比之前的惊讶,这一次,却只剩下麻木。



一阵细微的风声掠过耳边,扬起几根碎发。

循声望去,只见有人静悄悄地立于身旁,身姿挺拔如松,岁月仍未在那张冷峻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在微光之中,范闲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眼中似有星辰大海,波光数粼。

像是为了配合他般,那人也微微俯身低头。


虽然面前人双眼蒙着块黑布,但范闲仍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也正认真凝视着自己。


他们彼此对望,一时之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静默,谁也没有先开口打破。


僵持许久,最终还是对方先败下阵,他侧了侧头,如同往常一般伸出手来,轻轻地摸了摸范闲的头顶,而后手指划过眼尾,揉去泪痕。

感受到熟悉而温暖的触碰,小狐狸撇撇嘴,一双明眸被水汽润得发亮:“叔…”


五竹的手一顿:“我在。”


虽然范闲早已知晓,五竹叔并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消失,可那日听到皇帝描述他临危前被万箭穿心的模样,还是心痛到难以呼吸。


感受到他起伏的情绪,五竹有点不明白:“你活过来,不开心?”


脸颊旁的手一年四季冰冷如初,范闲贪恋般地蹭了蹭:“看到叔还在,就开心了。”


五竹一愣,握住铁钎的手紧了紧:“你本可以不用又死一次,但我如今不能出去,这是唯一能救活你的方法。对不起,没保护好你。”


“叔,你不需要道歉。”



自幼时起,五竹便如同守护神般,总是悄无声息地守护在范闲的世界边缘。

每当风雨欲来,危机四伏,对方总能第一时间感知到他的困境并迅速现身,以那不可撼动的力量,替他驱散一切阴霾与威胁。


那日,天空骤然变色,狂风如怒龙般肆虐,将整个宫廷撕扯得支离破碎。屋顶在轰鸣声中轰然倒塌,碎石、瓦砾与锋利的箭矢,划破空气,直逼而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五竹如同山岳般屹立不倒,将范闲紧紧环住,在他意识消散前贴着耳廓说了一句话:“我等你。”


不是你等我,而是我等你。


果然,正如范闲所揣测都种种,五竹叔早已悄然布局,通过不断递送的纸条,编织出一条条隐秘的信息之网,引他来这。


说起那传信之人,范闲不禁想起某位轻功大师,于是问道:“对了叔,老王呢?”


“四处逃窜。”

“啊?”

“你死后的这些年,有人一直在找你,王启年也被盯上了。”


是哪个狂热粉丝对他这么念念不忘?

小狐狸眼珠疑惑地转啊转,愈发觉得这里的建筑风格跟21世纪的简直一模一样,他又问:“我们如今在哪。”


五竹卡壳了一秒,而后将手按上他的唇:“在神庙的外圈,我刚刚…在给你充电。”


充、充电?

好小众的词汇哈。

范闲尬笑两声,刚要起身,身体就发软般躺了回去。


“别动,还没充满。”


还未反应过来什么意思,疑惑间,双唇就贴上一片冰凉,同时,五竹叔的眼罩轻轻掠过他的睫毛,带来一阵微妙的触感。

范闲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双目圆睁,忘了眨眼,只觉呼吸在这一刻停滞。

直到这份突如其来的亲昵结束,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仿佛还置身于梦境之中。


五竹脸上难得地浮现出疑惑,他微微皱眉,误以为“充电”尚未完成,正欲再次靠近,却被范闲猛地用双手抵住了胸口。


小狐狸全身毛发炸起,脸红如胭脂,快要滴血。

他找回了点力气坐起身来,强忍羞涩,吐槽着:“叔,你这是学的哪门子的充电……”


五竹:“说明书上的。”


“哈?”


“小姐的说明书。”

五竹说着,将一叠卷轴递给他。


打开后,却是一份关于再生复制体的上万字的实验报告,里面的确有一项写着:“再生体体质虚弱,需要靠细微电流输送,才能激活心脏脉搏的跳动。注:接吻时,双方嘴唇的接触可能会引发微小的电荷转移,进而产生电流。这种电流通常非常微弱,不会对人体产生明显的感知或影响。可用这一方法。”


范闲瞬间哽住。

老娘还真是物尽其用,知道这个时代没有电,连这个鬼点子都想出来了。


“第一次复活你时还不太熟练,导致再生体有了独立意识,想要鸠占鹊巢,逃离了神庙的掌控。”


这也是为什么范闲醒来之后,居然出现在鉴察院的地牢里,而所有人都对他有莫名的敌意。

一切都串起来了。


“那如今的我,还算人吗?”

毕竟是再生复制体,不会是什么机器人吧。

范闲站起身,将自己浑身上下摸了个遍,也没看到类似于插电的地方。


五竹向他伸出手,范闲下意识握住。

“碰得到我,你是人。”


“……”

叔一如既往的幽默哈。


无视小狐狸殖嗔怪的目光,五竹淡淡接上之前的话题:“神庙与我达成一项协议,以换取你性命无虞,条件是我不得踏出这里半步。”


范闲眉头紧锁,不解道:“可神庙之人不是在追杀你吗?怎会突然与你做交易?”


“他们打不过我。”

“那为何惧怕你出去?”


不知想到了什么,五竹指尖蓦地收紧,心脏陡然被一种叫做恐慌的情绪所占据。

“因……因为……”

“我要报仇!”

“谁若杀你,我便杀谁,你死在庆国,我便灭了庆国!”

直至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指,他才慢慢平缓下来,继续道,

“他们不想这个世界因此失去平衡,最终选择向我妥协,将小姐留下的这份卷轴给了我。”


听完,范闲身体不由往前凑了下,那双干净通透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对方,眼底像是被扔进小石子的清澈湖面,水光流动,泛着浅浅涟漪。

他动了动唇,终于将掩埋在心中许久的那个问题问出:“叔,那天救我时,你真的死了吗?”


时间过了好一会,正当范闲以为对方不会回答他时,五竹轻轻“嗯”了一声。

神庙之人的身体一旦被击溃,需要足足花上三十年的时间,才能重新构成一具肉身,而他仅仅用了三年。


叔从不会对自己撒谎。

明明知道了答案,但范闲的心脏还是不住地抽痛,伸出手,如同孩童撒娇般,紧紧地抱住五竹。




-


夜色温柔,清辉洒落,神庙内部却是一片光明。

几台电脑屏幕轻轻闪烁,头顶的灯泡洒下柔和的光芒,还有机子嗡嗡响动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晚格外清晰。


范闲躺卧在柔软的铺垫上,睡意渐浓,眼前景象让他恍若置身梦境。


五竹静静守在一旁,背靠着坚固的柱子,双手抱臂。


“我死时,碰到了我娘。”像小时候一般,每每入睡,范闲总要同五竹念叨几句。

他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眼眸中似有流沙细碎飘过,亮晶晶的,“叔,你猜她对我说了什么?”


五竹没说话,只是轻轻侧头,示意自己在听。


小狐狸满意地翻了个身,正对着人。

思及深处,眼神变得暗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她让我回家。”

他的话语中透着迷茫,“可我的家究竟在哪?范府有爹、姨娘、若若和思辙,那是个家;而在叔的身边,也是家;奶奶在的澹州,还是家。但偏偏,我却生在皇家。”


“叔,我真的不想再回那个牢笼了。”

说到最后,范闲声音渐渐低落,带着疲惫和无奈,仿佛是在对自己,也是对五竹诉说。


好半响,有人回他:“那就不回去,我陪你。”


“可关于娘的消息,我还没查到,你别生气。”


“小姐的心愿是你平安长大,查不到,不强求。”


闻言,小狐狸似是安心地点点脑袋,眼皮跳动几下,缓缓合上双眼,陷入了睡梦之中。





清晨,范闲才刚起身,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门扉轻启,只见王启年满头大汗挤进来,身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包裹,显得既臃肿又狼狈。


他满脸笑意,步伐轻快地迈进门槛,不待喘息,便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了范闲。

红彤彤的果实串在竹签上,晶莹剔透,诱人垂涎。

“这是大人您最爱吃的糖葫芦,我特地给您买的。”


紧接着,王启年又从肩上取下一件厚重的棉袄,不由分说地将范闲连人带脑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笑道:“大人您真气散失,体寒畏冷,这大棉袄能保暖。”


小狐狸只露出一张粉嫩的脸庞,那双眼睛因感动而微微泛红,闪烁着柔和的光。


王启年并未停下手中动作,继续从那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中翻找。这袋子以曾经经常用来装他的那些追踪器物,如今却装满了给小狐狸的关怀。

他一边翻找,一边念叨着:“还有大人您爱喝的酸酪、喜欢的小玩具、爱看的书……哎?大人…”


话音未落,一只毛茸茸的小球突然从空中跃起,将他扑倒在地。

怕人磕伤,王启年牢牢护住对方,笑着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眼中却泛起泪光,笑出声来。


“大人,活着就好。”




-


在神庙的日子,范闲就宛如被宠溺的小少爷,享受着前所未有的安逸与闲适。

无需为琐事烦忧、衣物自然有人递至手边、美食佳肴更是轮番上阵。


闲来无事就去戳一戳五竹叔,而后被人轻轻拍拍脑袋,问是不是要充电了。

听罢,小狐狸脸一红,连忙跑开。



王启年更是成了他与外界联系的桥梁。

老王不时穿梭于市井之间,带回各式各样的新奇玩意儿,以及那些令人津津乐道的江湖秘辛与……皇家秘闻。


每次听完,范闲都会乐得捧腹大笑,眼角溢出泪来。

比如说,二皇子掉水里发现岸边有女鬼,被护卫捞出来时竟不管不顾要抓池中鱼,结果只捞出一条草鱼的丑事;

再比如,三年前,太子每天找鼻尖有痣的人进行作画,皇帝发现后怒不可遏,当即下令一把火将东宫烧了大半。太子崩溃至极,在熊熊火光中抱着画扬言要与他的画作殉情,最终被打晕救出。


如若说前面是下火海,那三皇子就是上刀山。

有宫女戏称,如若在寝殿未发现这尊大佛,那他一定是又迁到了皇陵,而且每次都是额头红了一大块,被宜贵嫔命人扛着回来。


听到这里,小狐狸有些笑不出来,想也不用想臭崽子此举是为了什么。


见他突然情绪低落,王启年双手叉腰,恶狠狠道:“大人不用在意,这些都是他欠您的!哪怕他磕上千上万次,都不及您那一刀之痛!”


年之有理!

范闲捂着自己的胸口,气呼呼点头。




-


原本以为,生活就会这样日复一日、波澜不惊。然而,麻烦却总喜欢在人喘气的时候找上门。


那一日,老王化身疾风,猛然间撞开了紧闭的大门,他的身影带着几分狼狈,气息尚未平复,便带来了一个头皮发麻的消息。


据闻,就在前几日,有神秘人竟将神庙的秘密写于纸上,渲染得神乎其神,遍撒四海。

那些传说中的武功秘籍、成为大宗师的秘法,被描绘得如同天方夜谭,引得各路江湖高手心驰神往,其中,纸上还重点圈出神庙在极北之地。

此时,正有数千上万人从四面八方向北面涌来,都在试图寻这个虚无缥缈的庙宇。


范闲接过那张纸,指尖轻轻摩挲,陷入思考之中:“你是说,这些消息都是凭空洒下的?”


王启年轻轻拍了拍范闲的肩膀,调侃道:“我还以为,只有大人您才能干出这事儿。”

想当年,小范大人一纸揭露长公主罪行,纸张遍洒京城,漫天飞舞,让整个京都为之震动。


闻言,小狐狸挑了挑眉,哼哧一声。

他属实没想到,那个狗皇帝竟也会有仿他做事的一天。

没错,用脚指头都能猜出这是谁做的,只是令人发指的是,自己已死整整三年之久,对方竟还不肯放过……


脑海中,庆帝那张阴鸷的脸庞骤然浮现,伴随着的是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被按在墙上的无力、身上斑驳的青紫痕迹……

范闲不禁打了个寒颤,身体颤抖起来,脚步踉跄,连连后退,直至靠上一个坚实的胸膛。


感受到背后那股温暖,心中不由得浮起满满的安全感。小狐狸抬眼望向对方,眼里下意识露出寻求保护的神情。


五竹没有言语,只是低下头,轻轻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充个电,就好了。”


这一刻,所有的恐惧与不安都在温柔的触碰中烟消云散。




-


近来,王启年外出的次数明显减少,只因他敏锐地察觉到,似乎已经有人找到了这里,正一步步地逼近他们的藏身之所。


而范闲却显得异常从容,他悠然往后一靠,轻轻指了指身后静静聆听、沉默不语的五竹:“无需忧虑,我有叔在。”

小狐狸尾巴不自觉地轻轻摇晃,满脸写着得意。

五竹垂下头,嘴角上扬。


就在这时,门外一阵细微的响动,是陷阱被触碰而发出的声音。

王启年瞬间警觉,毫不犹豫地起身冲了出去。


范闲见状,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忧虑,他回头望向五竹,正欲开口询问,却意外捕捉到了对方那张素来冷峻无波的脸上,竟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

叔笑啥?

笑老王跑出去的姿势很滑稽吗?


“叔,外面……”

范闲刚开口说了几个字,却突感心脏一阵剧烈抽痛,仿佛有千斤重石压下,让他瞬间失去了力气,身体向前倾倒。


五竹立即搂住他的腰,将其紧紧抱入怀中。

看着怀中人涣散的瞳孔,毫不犹豫地俯身,将唇覆了上去。


范闲感到一阵灼热,意识开始模糊,仿佛置身于一片火海之中。

嘴唇像是被柔软的丝绸轻轻包裹住,缓缓地研磨着。


紧接着,对方离开了一寸,见他未醒,又重新亲了回去。


一阵电流划过,惹得范闲打了个激灵。

他只觉这个吻更重了些,还有愈来愈深之势,唇瓣每一处被人轻舔舐而过,痒得他皱着眉溢出细碎的声音。紧接着,牙关被人抵着撬开,一股热流顺势涌入。


好奇怪、好麻……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嘴中不停搅拌。

昏沉中,小狐狸想到了自己用勺子搅酸酪时,就是这般模样,叔莫非是把自己当成酸酪了……

不过,的确好酸……


想着想着,小狐狸思绪飘忽,身体愈发沉重,眼皮渐渐合拢,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察觉到对方身子开始发软,往下滑落。五竹便顺势坐下来,让人面对面坐在自己腿上,紧紧抱在怀里。


范闲的双眸逐渐湿润,仿佛晨露微光中闪烁的晶莹,随着意识的回归,眸光也渐渐变得清澈明亮。

看着面前那张放大的脸,他慌忙伸出手,轻轻推开了面前的人。

嘴唇在分开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啵”响,如同夏日清晨荷叶上的露珠轻轻滑落。

呼吸到新鲜空气,范闲开始急促喘息,胸膛起伏不定。


尽管两人之间已经“充电”过许多次,但这次,五竹的行为却显得格外强硬,甚至还伸……那什么了。

想到这里,范闲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脸红到脖子根,甚至更下。


见他身形仍旧不稳,五竹双指从他的腰上移开,转而按住他的脸,又俯身探了进去。


“唔……叔……”


五竹心中涌起一丝疑惑,他感到不解,为何这次“充电”过程中,范闲似乎并未如往常那般迅速恢复状态,反而显得异常疲惫,身体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


他低头望向范闲,对方那双湿润的眼眸中透露出几分乞求与无力。


“叔,别了,满了……很满了……”

范闲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他试图推开五竹,但双手却没有丝毫力气,软得抬不起来。


五竹犹豫一会,还是松开了他。

虽然系统显示,范闲还需要充电,可是比起系统,他只相信范闲。


小狐狸捶了他肩膀一下:“叔……为什么第一次复活的时候,都不需要充电。”


因为在他昏睡期间,五竹按着人足足亲了一个月,所以电量当然足够。

但是潜意识里,五竹觉得这个不能同小孩说,不然对方会生气。




-


“王启年,打开门,让我进去。”


“不是……哎哟言大人!别!”


大门轰然推开,阳光斑驳地洒进空旷的屋子里,言冰云的身影在光影交错间显得格外挺拔,他踏着沉稳的步伐,目光穿过长廊,最终定格在那人身上,瞳孔微微一缩。


彼时,小狐狸还正沉浸在糖葫芦的甜蜜中,丰盈的润唇通红,嘴角边挂着未及擦去的糖渍,眼眸因笑意而闪烁,仿佛世间万物都不及手中这一串红艳诱人。

听到声响,他抬眼望去,见着来人,显然是被吓到,手中的糖葫芦不慎滚落着地。


王启年从后面冲进来,见着二人,左看右看,尴尬地挠了挠鼻子:“额……大人,原来近日一直在找你的那人,就是小言公子。”


言冰云双手负后,目光深邃,似乎蕴藏着千言万语,胸膛因情绪的波动而微微起伏。他凝视着范闲,嘴唇微微颤抖。


瞧这模样,许是已然被气坏了。

小狐狸有些心虚地躲避他的目光,整只蹲坐下去,将地上的糖葫芦捡起来,颇为可惜地吹了吹灰,故作轻松道:“小言公子,别来无恙呀,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和我说过。”

不知是不是错觉,面前这人说这话时咬牙启齿的。

范闲眨了眨眼,随即笑道:“有吗?”

喔,好像是有过这么一回事,在北齐的时候。


言冰云怒气汹汹地朝他走来,两人之间距离瞬间拉近。

范闲一时之间不敢乱动。

对方眼睛有些红,明明气息极其不稳,仍然故作镇定地问他:“我是谁?”


“言冰云啊。”


“我和你什么关系?”言冰云的眼神更加炙热。


不是,这是什么重逢考卷大问答吗?

范闲嚼了嚼口中的糖葫芦,被这颗酸得皱起了眉。

对方似是不耐,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扯了过去,手中的糖葫芦再次掉到地上,范闲有些着急,想要蹲下去捡,却被一股强烈的桎梏紧紧锁着。


小狐狸可怜巴巴地抬起眼眸,只见言冰云正直勾勾盯着他,眼里的情绪几欲溢出。

给人一种,好像他再不说,对方就会扑过来将他拆吃入肚的错觉。


恶作剧的人最终都没有好下场,小狐狸只好妥协,答道:“我和小言公子,是生死与共的关系。”


话音刚落,他就被人猛得拉进怀抱。

言冰云在他耳边近乎呢喃,声音颤抖:“范闲,没有下次了……”




-


ps:

这章居然七千多字,又悄悄地水一章呢。

写着写着,发现竹闲一个很萌的点,第一次狐死了,叔复活业务不太熟练,操作了三个月,还让独立意识霸占狐的身体跑出去败坏名声。

所以第二次叔自己一复活,就开始着手狐的复活业务,每天跟王子吻睡美人一样亲几口,看到人醒过来后先瞅瞅,确定身份后伸出手揉揉脑袋,听到小狐狸喊叔,心里开心到飞起,就差一摘眼罩甩着激光雨跳社会摇了(ooc了阿喂。)

热的慢

(all闲)范闲,但是六眼091-100

有病的融合梗,莫名其妙写很长,不要钱,热度高我看情况写后续。

坑品不好,觉得单机就会不填坑。

艹,为什么我一天到晚这些离谱的小脑洞。

没咒灵设定,但给范闲安排了术式(外挂),不复杂,不是五条悟人设,那玩意没法搞。

一点点伪病弱,六眼范闲超强。

是疯的,但藏的很好。

灵感其实来源是九州天空城,那个蓝眼造型,我再加个白毛,果然我也是个白毛控。

疯了,疯了,怎么越写越长。

————

091

你是猴子派来的救兵吗?

不是!

会拉弓射箭的猴子应该挺少的。

当然,陈萍萍与他说过燕小乙是长公主的人,庆帝有意把内库塞到范闲手里,难说长公主会不会对他动手。

范闲两眼一闭,我有无下限,......

有病的融合梗,莫名其妙写很长,不要钱,热度高我看情况写后续。

坑品不好,觉得单机就会不填坑。

艹,为什么我一天到晚这些离谱的小脑洞。

没咒灵设定,但给范闲安排了术式(外挂),不复杂,不是五条悟人设,那玩意没法搞。

一点点伪病弱,六眼范闲超强。

是疯的,但藏的很好。

灵感其实来源是九州天空城,那个蓝眼造型,我再加个白毛,果然我也是个白毛控。

疯了,疯了,怎么越写越长。

————

091

你是猴子派来的救兵吗?

不是!

会拉弓射箭的猴子应该挺少的。

当然,陈萍萍与他说过燕小乙是长公主的人,庆帝有意把内库塞到范闲手里,难说长公主会不会对他动手。

范闲两眼一闭,我有无下限,你不就是会射箭吗?

我有王八壳。

但现在看来,好像是友军。

这里这么些人,是什么局面,范闲大概分析了一下——上杉虎想带自己的义父跑路,齐国内却有人想杀他,然后两方都杀到他齐国境内了。

然后一个不像是救兵的人,燕小乙,出现了。

果然就应该带着萍萍来出使,范闲觉得自己长得脑子还不够思考这个局面。

“老王,我脚酸了。”范闲小声说。

“要不然少爷你坐我腿上歇歇。”

高达指着打成一团的齐庆两国兵士说:“我们要不然回帐篷,等他们打完了再出来。”

“也行。”

他们就真的回帐篷里,范闲慢悠悠擦头发,也换好了衣服蹲在火盆旁边烤火。

到外面真的消停里,范闲思考了一下,带了药箱出去。

092

我是使团的领队,我是使团的领队,范闲对自己强调一下。

“燕统领——”有股血腥味,范闲手忙脚乱的打开药箱。

“都是血,脏。”燕小乙拿着药,却推开了范闲的手。“我因在宫中护卫不利,被贬至沧州任沧州卫所任偏将。”离开京都,燕小乙就够呛能回去京都。

他本来并非会在沧州与使团相遇,但有人告知了他范闲需要护卫,并非陈萍萍授意,是庆帝所为。

燕小乙紧赶慢赶,才凑上这个时机。

“多谢,燕——将军。”范闲轻声说,露出细腻漂亮的侧脸,带着一段细腻白皙的脖颈。

燕小乙耳后微红,一时间忘了答话,沉默许久才说:“未到上任时间,我可以护卫你到齐国哨所,偏将也算不得什么正经的武将。”

“还是多谢——燕将军。”送上门的劳工,有什么不好的。

队伍内多了个九品高手,就直接导致范闲不好半夜跑路,他装鬼吓人,大概是导致燕小乙被贬出京都的直接原因,还是得小心些。

可生物钟在那里,他晚上又睡不着,所以半夜只能瞎鼓捣。

范闲有自己独立的帐篷,燕小乙时常在外一晃而过,一晃而过的,就范闲每日日上三竿才起,在车里能睡好久,但燕小乙白天都是持弓骑马的,都不累的吗?

“小范大人?”

范闲往被窝里抽手,书册还摆在旁边,不是什么正经的诗文典籍,但也没多正经,是解闷用的话本。

“噗——小范大人也爱看狐狸书生?油灯昏暗,安寝吧。”想想看范闲这个岁数,也不该是承担重任,出使他国的年纪。

蒙眼带下是一双灵动的蓝色双眼,趁着夜色看,更是清澈动人,燕小乙年少失孤,行乞偷窃勉强长大,到入了军营,被长公主赏识才慢慢好转,长公主算良主吗?

范闲背身过去,拉起被子蒙头不看燕小乙。

长公主在京中自顾不暇,自然也不会管他一个护卫不利的军中统领,此番离开京都,他便是失了主人的鹰犬,范闲会是明主吗?

燕小乙总觉得范闲也不会是能接受他的人,前主失势,便转投他人,范闲别当他的无耻小人。

看着范闲圆润的后脑勺,燕小乙最终还是把手收回,待我在边关建功立业,再来寻你。

093

“小范大人,只能送到这里了。” 距离北齐的哨所不过三里地了,燕小乙这个九品弓箭手送到这里也是极限了。“范闲,珍重。”

“也祝燕将军,武运昌隆。”范闲把燕小乙送走后,迫不及待回马车里瘫着,燕小乙不过在这里两天,他时刻要端着架子,太累了。

“少爷,你眯会,到了喊你。”

范闲嗯了一身,进了北齐,就不好随便抽身了。

迎接使团的人叫沈重,北齐锦衣卫镇抚司指挥使,北齐重臣。萍萍对他说的原话是——“这个人有毛病,你别理他。”

陈萍萍或许早就预料到上杉虎会劫走肖恩,而沈重想算计范闲,只要范闲不愿意接招,沈重还真的没什么办法。

到底北齐是战败国,范闲是战胜国的使团主使,他还一副体弱多病,随时可以两眼一翻厥过去的样子,沈重要想着算计范闲,得顶着战事再起的风险。

“我不是正使。”王启年退后一步,他用手肘顶了下高达,去,把少爷喊起来。

战胜国的使者就这么来下马威的吗?

看范闲下马车,被高达扶着还是一步三晃的。

这些庆国人果然没安什么好心,这病秧子在出使路上病死的话,两国之前的扯皮都会被推翻,打吧。

别说现在齐国兵力不济不想打,庆国的兵士不适应低温,也不想再冬天开战。

094

至于肖恩,你们齐国内的事情自己去解决,别来折腾我,我就是个病秧子。

身边没了九品高手监视,范闲依旧捡起自己扮鬼的事业,兢兢业业去皇后宫里吹蜡烛,再随机整蛊长公主和皇帝。

看看他们脸上的黑眼圈,估计最近是睡得不好。

这病秧子得伺候着,沈重本来还想多试探下的,但两人得空单独谈话,范闲两眼一翻过去了,沈重是有嘴也说不清啊。

要入庆国的国都上京了,范闲把自己的头发梳成大人的模样。

王启年为他端正了发冠:“话说,少爷离开京都的时候,头发卷曲的可有意思了,怎么现在全是直发了。”

“总算有人问了,你们以为这是天生的吗?”范闲嘻嘻一笑,他把自己桃花纹的蒙眼带摘下来,换成端庄的全黑缎带,绑在脑后系了个死扣。

“难道不是吗?”

“是叔叔给我卷的,我自己也会弄,到回京路上,我让叔叔继续给我弄。”卷发,是他对自己无法归去世界的悼念,将自己独立于这个世界的牵挂。

竖起发冠,后脖子没了点遮掩,冷风一吹,便激起了一片薄红,勾得人不自觉的看。

095

范闲坐在使团的头座车上,他还没露面,臭鸡蛋已经飞过来了。

他们就这么受欢迎的吗?

范闲稍微往后躲了躲,王启年护住范闲,他说:“少爷,你要不然进车厢里去躲躲。”

“回京后,弹劾我的御史可躲不了。”范闲回答。

“庆国没人吗?让个漂亮小孩来出使!”

“病秧子别病死了——”

总之,都不是好听的,但你们脸红什么啊,没见过美人是不是,王启年啐了一口,你们北齐也不尽然是什么好东西。

还有那些个摩拳擦掌的武人,都把自己的武器往身后藏。

可能真的是他们这帮使团的人,天天看着范闲,看得习惯了,范闲生的极美,若是女子,定然祸国殃民。

王启年悄悄掐了自己一把,想什么呢,他家公子多正经的人,什么祸国殃民,那是天生丽质。

“你说什么?”范闲问。

“我说出来了吗?”王启年不好意思的说:“我说少爷天生丽质。”

被这些齐人虎视眈眈的看着,范闲到还有心情来闲谈:“你知道天生丽质的出处在哪吗?”

王启年也向着范闲:“还有典故吗?”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范闲回答。(天生美丽姿质让她难以被埋没,没过多久便成为了皇帝身边的妃嫔。她回眸一笑千姿百态娇媚横生,宫中的所有妃嫔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

“少爷,诗是写得不错,但不吉利,说不得,说不得。”

096

递交国书,范闲在齐国大殿上安安静静的装瞎子。

这位南庆诗仙倒真是可惜了,但也瑕不掩瑜。

若只是美人,失了灵动双眼会使人大呼可惜,但他一身文采,倒给他描绘了一身的神秘,使人不自觉的想探寻。

然后北齐皇帝战豆豆就留他探讨诗文。

怎么的,当皇帝的都喜欢露天吗?在齐国皇宫内的一处塔楼,范闲一看到火盆就长在了火盆旁边,幸亏今天的风不大。

不然范闲高低得给他眼前一黑一下。

“给范公子送个暖手炉来。”战豆豆清退了下人,便开始催更,并不谈及使团和谈或是他与太后相争一事。

当刚刚在大殿内,皇帝和太后可好好表演了一番。

但范闲:我眼瞎。

“我年少登基,至此也成年了,但仍受太后肘掖。”战豆豆诉苦的层面比较大,皇帝与太后相争,这消息递去庆国,也好打马虎眼。

“可你不是女的吗?”范闲,语出惊人。“你们母女间还有嫌——隙。”范闲往后一仰,这把斧子好险被他的无下限崩开。

同一时间,一把小斧子横到范闲脖子前,“庆国何时得到的消息?”海棠朵朵问。

097

这消息传到民间,都够齐国混乱一阵,齐国的门阀众多,皇帝与太后相争,就是表演给门阀大族看的。

“没有啊,我也刚刚知道。”范闲顶着斧子,开始抓桌上的糕点吃,羊奶做的,一股子腥味,不好吃。

“你如何知道的?”战豆豆让海棠朵朵收了斧子。

范闲明知故问:“你们瞎吗?”这豆沙糕好甜,真好吃,嚼嚼嚼。

这芙蓉豆沙糕,算是最不讨喜的点心了,齁甜齁甜的那种,范闲吃得可高兴了。

战豆豆回答:“是否是寡人身上的气味有什么不妥?”看不到,无非就是直觉感觉了,而范闲第一时间能察觉到,他日后也得注意。

至于如何让范闲回庆国后,闭上嘴,守住这个消息,也得他们来想办法。

“没有啊——就是感觉,你不是男的。”范闲一一把桌上的糕点都尝了一遍,最后盯着豆沙糕炫,最后闹得战豆豆没办法,让宫人再上了几盘豆沙糕。

北齐似乎人均噬甜,南庆真的挺少有这样,实打实齁甜的糕点,范闲吃得可开心了。

似乎瞎子在别的方面,总会稍微敏锐一点。

因为男人,女人体内的咒力回路是相反的,很显眼的好吗?

“别担心,我就是颗被扔来北齐的定时炸弹——”范闲抬头,也对,他们够呛听得懂,他解释:“这次出使不是我的本意,我无论死在哪个环节,一场国战难以回避。”

范闲的说话间,留下来余地,战豆豆是男是女只是他的猜测,至于他也没有出去宣扬的意思,但这算是他握住的筹码了。

陈萍萍与他说过,此行前往齐国,见到言冰云也是难点。

“你们给我言冰云,我立马滚蛋。”礼貌微笑。

萍萍的原话,不要尝试和齐国人交朋友,注定不是一路人,能救回言冰云就救,救不了,就赶紧回来。

海棠朵朵和战豆豆看着这白毛庆国人,看着是瞎子,但心眼子贼多。

对,陈萍萍教的好。

098

就还真的不能把范闲困在皇宫里不放人。

海棠朵朵和范闲一晃一晃的往宫外走。

“哟,皮肤真好,一点瑕疵看不到,小范诗仙平时用什么擦脸?”海棠朵朵说得颇有些阴阳怪气。

“天生的。”范闲打量着齐国皇宫的构造,要不要晚上也随机来扮鬼吓吓人。“我说你们皇宫那么大要用多少守备?”

初来乍到的,这份见面礼是不是太重了,不过晚上装鬼一试,就全试出来了。

就范闲在庆皇宫扮鬼那么久,守备轮班时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但还是得把言冰云找到,找人这个事情,范闲绝对擅长。

海棠朵朵翻了个白眼,就这点子不好,把他看美人的兴致都磨掉了,要范闲是个哑巴就好了。

之前战豆豆还说,让他这个北齐圣女娶了南庆诗仙,看脸还好,甚至赏心悦目,但这人性格太跳脱,别一不留神给她搞个大的。

赶紧的,得想办法把他弄走。

099

找人这事,范闲绝对擅长,范闲至今没找到身上不具备咒力的人,机器人除外。

陈萍萍给他的情报里有言冰云在北齐的住址,范闲离开皇宫后,王启年就把他拉过去了。

这里干净的,估计连上头的瓦片都掀开重排过,也无所谓了,范闲不常人能看到的东西追踪。

不管在这里的沈重如何对他阴阳怪气,范闲都当他不存在。

只要是活人,有咒力,就会留下残秽,一般情况下情绪波动越大,留下的残秽就越浓郁。

言冰云被沈重抓住后,这里来来去去的人很多,但基本上短暂停留,即使这里的残秽已经慢慢消散,但捕捉其中最浓郁的一支,对范闲的六眼来说,难度不大。

“我找到言冰云,你把人给我,我们一拍两散。”范闲对沈重说。

“你可以试试。”沈重吸吸鼻子,这人身上这么一股的豆沙糖饼味道,那东西就嗜甜的小孩能勉强吃几口。

之后便说道北齐太后的寿宴,总之是鸿门宴呗,范闲不去也得去的那种。

“只要能把上京谍网的名单交出来,我立马放人。”沈重看着往嘴里扔糖块的范闲说。

南庆派来个受不起挫折的玻璃人过来,他也没想到。这种骂不得,说不得,打不得,得毕恭毕敬的伺候着,他们干谍报的,对这些人不得不敬而远之。

100

范闲拿着一只冰糖葫芦,他在北齐的国都上京晃悠了一整天,一边吃着各地买来的零嘴,一边把有着言冰云咒力残秽的地方都摸了一遍。

这样,好像把言冰云在北齐布置的谍网也摸索出来了,范闲想着,我若是去干暗探事业,高低是个谍报之王。

最后,就是言冰云所在的位置。

知道在哪,但范闲转头去宅院对面的糖饼铺子里买沙琪玛。

北齐锦衣卫所里,沈重看着需打探排查名单里,多了这么多糕饼铺子都觉得莫名其妙,怎么有人能这么瞎逛,还目的性那么强。

他手底下,锦衣卫的命就不是命吗?

拿着沙琪玛,范闲揉揉自己隐隐作痛的后槽牙,要命,最近没人管着他太放肆了。

然后翻墙,装鬼那么久,怎么避人,范闲是已经把技能值点满了。

“嘿,小言。”范闲在守备交班的时候,窜进言冰云所在的房间。

“你——”

“嘘!嘘!”范闲从小布兜里拿出各种规格的卡针,他轻声说:“萍萍让影子教过我,咱们安静点搞。”然后捣鼓了好半天,都没把言冰云身上的镣铐捣鼓开。

最后还是言冰云自己拿了卡针,把镣铐解开的。

“放心好了,我都想好办法了。”范闲拍拍胸脯,我们这般,那般,范闲一阵嘀嘀咕咕。

言冰云接过范闲递过来的匕首若有所思,是不是太胡闹了。他用指腹按了按刀口,这都没开刃,好吗?

言冰云事后也承认,当时的确因为少年的美颜暴击,智商稍微出走了一阵。

“记住了,眼神凶一点,动作狠一点!”最后出门前,范闲再次强调要点,然后他就踹开门。

锦衣卫快速围困他们,而范闲狠狠踩了言冰云一脚,可以开始了!

言冰云贴在范闲身后,一手扣住他的脖子,另一手持匕首,顶在范闲腰后。

言冰云喝道:“你们谁敢过来,我便杀了庆国使臣范闲。”

庆国使臣,庆国暗探,我们是一伙的吧。

言冰云被美颜蒙蔽的智商慢慢回归,我该怎么拯救你啊,我的笨蛋美人。

——

我感觉到我的精神不太正常,一个沙雕融合梗写这么长。

留言多多~o(〃'▽'〃)o

无漾漾.

all为|侥幸 02

📍“现下他的脑袋里都是方才那小子被推进手术室浑身是血的模样,没有心思去理会一旁的曹建军…”


|结局改写:是李大为替曹建军挡了枪❗️

|战损🈶️少量树为向🈶️

|免不了ooc 不喜勿喷 thx


02


是医院走廊。


陈新城就站在手术室门口,蹙着眉头又出了一身的冷汗,搓着手焦急地徘徊着,现下他的脑袋里全部都是方才那小子被推进手术室浑身是血的模样,没有心思去理会在一旁的曹建军。


那人就在一边,很安静,能够入耳的大概只有浅浅的喘息声。...


📍“现下他的脑袋里都是方才那小子被推进手术室浑身是血的模样,没有心思去理会一旁的曹建军…”



|结局改写:是李大为替曹建军挡了枪❗️

|战损🈶️少量树为向🈶️

|免不了ooc 不喜勿喷 thx




02

 


 

是医院走廊。

 

 

陈新城就站在手术室门口,蹙着眉头又出了一身的冷汗,搓着手焦急地徘徊着,现下他的脑袋里全部都是方才那小子被推进手术室浑身是血的模样,没有心思去理会在一旁的曹建军。


 

 

那人就在一边,很安静,能够入耳的大概只有浅浅的喘息声。




他像是故意忽略了旁边的长椅,就低着头靠着墙壁瘫坐在地上。根本没有勇气去抬起头来,他害怕直接对上陈新城的杀人般的目光,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就只能像个鸵鸟一般将脑袋埋在膝盖处,双手横插进了头发,死死抓着,将想要怒吼出声的悲愤全然都压在嗓子下。

 

 


人人都说他是个利己主义者,就为争口气而抢功,可笑的很。人本就应该为自己活着,不是么?又何必在意他人的看法。

 

 


但局外人说些风凉话总是容易的很,动动嘴皮子就能规劝一个受尽了苦楚的人回头是岸,又或者是悬崖勒马?可谁又能说得清楚。

 


 

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心里的冲动又一次像是开了闸门一般叫他完全就失了理智,不知道现下自己这个早就被踢出局的人还能够做些什么来弥补过错,也只能在心里祈祷躺在里头的那个孩子能好好的出来,如若没有,破罐破摔,他曹建军自暴自弃,也做了赔上他这条烂命的打算。

 

 


突然,远处传来脚步声,有些凌乱,又很急促,由远及近就朝着他快步走来。

 


 

半晌,脚步就停在了他的不远处。曹建军心里太清楚来的人是谁,他埋着脑袋,良久才靠着墙缓缓颤着身子站了起来,而后鼓足了勇气抬起头,想要直视站在自己面前那人的目光。

 

 


“所长……”

 


 

话音都还没落完,才抬起头,清脆的着肉声音一下响起,瞬间他就被打得偏过头去,腿一软下意识伸手才将将扶住了墙。

 

 


“师父!”

 

 


是杨树,他同所长一起来的,本来他到了便盯着手术室紧闭着的大门,还有那亮着的手术中红灯,他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的是什么,更不敢去想,他太害怕了。自从接到了那个电话知道了这件事,瞬间他整个人发了懵,身体的麻木让他就连思维都凝固了起来,想起任务开始前这人还兴冲冲给自己拨了个电话说事成了以后抓了人请他们几个吃饭,还要好好炫耀一番,这话现下就在他的脑海里头一遍遍地回响着,让他心里一阵阵地发涩。




直到身后响起的巴掌声叫他回过神来,惊呼一声,冲上去才把还要抬手打人的王守一给拦住了。

 


 

王守一穿了一身便服,一看就是从家里接了电话匆匆赶来的模样,瞪着通红的双眼,他很少有这样失了理智的时候,似乎就忘了这儿是医院,没考虑什么踉跄冲了上去,扯着嗓音就朝着面前的曹建军吼着:“你为什么不听话,你说啊…你为什么不听话……”

 

 


怒音混杂着泣音,他如同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就死死拽着曹建军的衣领,他恨不得再抬手抽他几巴掌,可手抬起来了,看着面前的人沾了满身的血,很是刺眼,血色更是衬得头发一下就白了,看着狼狈又可怜,这狠戾的巴掌就又舍不得落下了,只能攥成拳头,将怒气压入心里。

 


 

王守一太知道眼前这人现下心里是又多么后悔了,他也讲不出其他的更加狠心的话,只能无力地仅仅重复这一句,直至说到发不出声音。

 


 

曹建军也一样,他就像是个失了魂魄的躯壳,任由着王守一骂着,杨树也在,他的内疚感便更盛了,脑袋一阵阵地发懵,做不了警察,现下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可实话实说,这一次与上次不同,这后果作用在了别人的身上,那后悔就掺杂着负罪感一刀一刀地剐着他的心脏,泛出锥心的刺痛,叫他喘不过气来。

 

 


而现下自从出狱到现在,他似乎被架空到了一个真空的夹层里,没有他所珍视的工作,也再没有任何能力带着妻子在丈母娘面前抬起头来,不好意思同他人言说,只能藏在心里,在家里仍旧要装出一副豁然的模样,就如同失了氧气,他也憋得就快要窒息。

 

 


堆叠太久的情绪终于在一瞬间全然爆发,他自暴自弃,本就存了不想活了的念头,带着颤抖的哭腔,他止不住发颤的双手就这样攀上了王守一的衣角,紧紧攥着:“所长,等…等他出来,不管怎么样,我都…我都把我这条命赔给他,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师父…”杨树发懵,他站在一边,红着眼睛看着自己师父讲出这样一句眉头没尾的话来,他从没见过曹建军这幅模样,说不出来是哪里不一样,但就连上回酒驾那晚都与现下截然不同。

 

 


可连话都没让他讲完,王守一一瞬就怒了,看着眼前的人,开口就打断,质问他:“你拿什么赔!”

 


 

“我拿我的命赔。”他没有犹豫,目光炯炯,就这样抬头直视着面前的人,他镇定地可怕,生生就把这疯话说出口,不夹杂一丝的犹豫,看着正经却更像是疯了一般失了理智。

 

 


见仍旧他执迷不悟地胡说八道,王守一蹙着眉头,只觉着一阵气血翻涌而上,踉跄一步险些腿软摔在地上,幸得旁边的杨树上前扶了一把。可他仍旧没停下,伸手就这样指着眼前的人道,他着急,话也说得前言不搭后语:“曹建军,你糊涂,你拿命赔?你糊涂,你后悔一辈子,你拿什么赔!这里谁要你的命,这里有谁要你曹建军的命……”

 

 


说着说着王守一实在是有些站不住了,扶着腰疼得闭了眼睛,他舍不得骂他,事情发生的突然,他又是心里发恨但又止不住地心疼,谁愿意发生这样的事情呢,谁又能想到那人竟是藏了枪,谁又能知道李大为那孩子竟是反身扑了上去,受害者又有什么罪呢,他讲不出口。

 

 


半晌,杨树见状才把王守一扶到了旁边椅子上,他坐在长椅上侧过身,不愿去看一边站着的曹建军,只是撑着额头费力地揉着额角。褪去了精气神,才发觉其实王守一已然快到了风烛残年的年纪,忙碌了一天,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那曹建军就似乎像是返老还童了一般,和个孩子一般单纯,不顾别人看法,在地上撒泼打滚的,非要得到那颗让他继续呆在梦里的糖果才好。而他的悲,便就在痴心妄想于那这辈子都再得不到的东西上。

 

 


他就非要做警察。

 


 

现下,话就这样一句一句地戳着曹建军的心窝子,讲不出是什么心情,是有种一辈子的执着生生被人敲碎了的错觉,他本以为只要自己不承认脱了那警服,自己就仍旧能够活在梦里,打些擦边球,就算不穿警服也能帮着办案子,就和从前一般无二。

 


 

那件事就像是从未变过,他曹建军一样能做和警察一样的事,多好。

 

 


可世上的万事万物都有规矩,他目无规定插手警局的事,若是出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且这代价不应该要别人替他来承担,何况那个人还是李大为,是另一个揣着单纯心思才刚到这儿的孩子。

 


 

他早知道自己方才的话就是句无用的马后炮罢了,谁会要他这条烂命呢?

 

 


无力地贴着墙,低着头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看着面前亮得扎眼的手术中的红色牌子,他后悔也是无用,现在能做的似乎也只剩下祈祷了。

 

 

 



 

……

彩蛋:是杨树和李大为从前讨论牺牲的小剧场(树为含量拉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