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校园au,灵感来自于是敌非友和势不两立,中间乱七八糟的场景和车祸这种俗套设定就别管啦🥲不过最后肯定是要和好的,双方只不过是一些嘴硬和好面子罢了🫰
很久很久没有画条漫了,导致图稍微画的长了一丢丢,太乙敖光鹤童杨戬这些角色也顺便画了个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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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安】蕾拉
比炮那个友多一点的秀零
*Crème de la crème:奶油中的奶油,指最棒的部分 / 最好的东西
-
000
为什么我无法对你温柔呢?
有时候,想着这样的问题。
001
细沙坠落而下。
或者那不是细沙,是倒数的时间。从某一天开始,在羽田秀吉的眼里,时间开始变得可视化。规律地、无声地,正从沙漏里坠落那样。
或许是长年比赛形成的习惯。他如此看着每一步的用时。
时间无声坠下。让驹,左香落,一手损换角。和往常相似的一局棋,在这一步设下陷阱。即使他的对手不可能这么轻易就中招...
比炮那个友多一点的秀零
*Crème de la crème:奶油中的奶油,指最棒的部分 / 最好的东西
-
000
为什么我无法对你温柔呢?
有时候,想着这样的问题。
001
细沙坠落而下。
或者那不是细沙,是倒数的时间。从某一天开始,在羽田秀吉的眼里,时间开始变得可视化。规律地、无声地,正从沙漏里坠落那样。
或许是长年比赛形成的习惯。他如此看着每一步的用时。
时间无声坠下。让驹,左香落,一手损换角。和往常相似的一局棋,在这一步设下陷阱。即使他的对手不可能这么轻易就中招——
喀。
羽田秀吉愣住了。在他正对面,赤井秀一看了他一眼。
理所当然若无其事,这一眼是【怎么了】的意思。秀吉无语地回看他。
不是吧,哥哥。你这么轻易就中招吗?
他把飞车打入敌阵。简直难以置信,但似乎要轻松地赢了。对手已经掉进陷阱,接下来就利用先前发动的总攻击巧妙逆转局势,大约再过二十步,赤井就会发现不只是折损银将那么简单的事情。
然后秀吉发现赤井根本不在意这件事情。他甚至不在意自己在做什么,和现役七冠王下棋这种事,对他来说只是陪弟弟打发时间而已。显然也不在意输赢。
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在意吗?
有时秀吉会思考这样的问题。当他看着他的哥哥,漫不经心的赤井秀一。
赤井似乎什么也不在意。地下组织、纽约街头、联邦调查局,这三十年人生他都活在战场,却能看上去永远云淡风轻。连自己的殉职都不在乎,好像只要他想,就连复活都能做到。他得到所有东西都很轻易,得不到的那些他通常也没兴趣。
从小开始,每次每次,总是这样的。
沙漏翻转,朝颠倒的方向坠落。时间于此逆流,这是一场记忆的复盘。
少见地,羽田秀吉在对弈中途想起了其他事情。过去的事情。
在羽田秀吉的记忆里,更年轻的赤井秀一。那时他的哥哥还不是现在这个搜查官,特工日常擦枪锻炼,上衣一脱都是男子气概和伤疤。
那是少年时代的赤井秀一。留着半长不短的黑发,体格比现在更纤细一点,很适合日式的高中制服,白衬衫打上领带。很久以前他们刚刚搬到日本,即使秀吉第一天就表示自己能记住回家的路,玛丽仍然让大儿子放学之后来接他。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秀吉所有的女同学都坚持陪他走到校门口。秀吉同学,你哥哥要来了吗?你会帮我把这个送给他吗?上次的情书他看了吗?他喜欢巧克力蛋糕吗?
没有,谢谢,他不喜欢吃甜食,我会交给他。秀吉总是对她们露出微笑。这和他的哥哥相反,那时赤井秀一已经不怎么笑了,他总是面无表情地靠在校门上,平淡的绿眼睛自带气场。
当然这无法阻止秀吉的女同学们问出同一个问题。不厌其烦地。
你哥哥有恋人了吗?
就只有这个问题无法轻易地回答。赤井秀一有女朋友吗?中学时代的秀吉为此陷入苦恼。他确实在哥哥身边看过一些女孩,但每一次都不一样。
好像有吧。
最后他只能如此回答。顺利得到了女同学们伤心的叹息。当然也有一些不放弃的,大胆的,更主动的,告白的;最后她们都变成了同样伤心的。
“……他拒绝你了吗?”
有一次秀吉忍不住问。眼前的女孩眼睛都哭肿了。
但她回答:没有。
这让秀吉陷入了更深的迷茫。没有被拒绝的话,为什么要哭呢。
有一阵子,这样的赤井秀一似乎成为了大魔王一样的存在。秀吉已经搞不懂女孩们到底怎么看他了。冷淡的,吸引人的,有礼貌的,傲慢的。也不是不温柔的。非常讨厌的。所有矛盾的形容词都堆在一起。
我说不上来,最后那个女孩子告诉秀吉。
“反正就是,我没办法……”
变成特别的人吧。
王尔德说,除了诱惑,我什么都能抵抗。但赤井秀一好像从来都不抵抗。与其说是来者不拒,不如说从来没有任何人能够真正诱惑他。
我没有办法变成对他来说特别的人。一直到很久之后,羽田秀吉都记得这句话。
后来赤井秀一离开了校园。他留长了头发,开始抽烟,像所有工作狂那样用墨镜挡住黑眼圈。但为他着迷的女性——和男性——似乎只增不减,在魔法师制造涟漪的沙滩上,连嫌犯都对这个极品男人发出赞叹。
哎呀,好男人!
当时的北森靖绘说。没错,秀吉还记得那个嫌犯的名字。这就是世界第一的记忆力。
但他已经记不起赤井当时的表情了。或许是因为赤井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吧。一次又一次,他的哥哥永远对这种事毫无感觉。
一直是这样的。
再之后赤井回到了美国。差不多就在加入FBI前后,秀吉还曾经飞去拜访过他。大体算是相当愉快的兄弟时光,他在赤井的公寓里住了几天,还顺便宣布自己和宫本由美正在交往。
“很棒吧,哥哥,我真的喜欢她!”
当时他们正一起走过街头,赤井刚请弟弟在小酒馆吃过晚饭(是的,就是他打工拉琴的那一间)。秀吉整个人都陷在热恋里,恨不得把自己的告白登上纽时头条:
“我肯定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你知道我们——”
Ho。赤井秀一只是叼着烟,从口袋摸出一盒套子扔给了他。
“不是啦哥哥啊啊啊啊啊!!!”
纯爱的羽田名人抱头大叫。
你看来很眼熟。
偷听bot,Overheard New York。在那些开放的异国,酒吧和十字路口,时常听见这样的笑话。你看来很眼熟——莫非你是名人吗,或者我们睡过?
后来秀吉已经没法把这当成笑话了。当第四个和赤井擦肩而过的美女又一脸惊讶地回过头,他不得不开始怀疑笑话都是取材自哪里。
那是你的一夜情对象吗?当然不可能这么问。但赤井秀一应该不是什么名人吧。
他的哥哥。
在母亲眼里太过任性的。在妹妹眼里太过遥远的。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几乎只剩下背影的哥哥。
于是羽田秀吉发现,赤井秀一放学了来接他回家的那段日子,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久到他自己都已经长大,现在还谈了恋爱。
而赤井秀一也已经离开家很久了。身上的高校制服变成了FBI的雷德夹克,他去了很远的地方,做了很多秀吉看不见的事。
但是有另一些什么,似乎始终都没变过。
冷漠的,也不是不温柔的,但就是什么都不在意的。羽田秀吉想他的哥哥确实和他很不一样。对别人的恋爱毫无兴趣,也从不分享自己的恋爱故事。也或许他真的没有那种故事。
即使在那些最自由而浪漫的国家里。即使第五个美女又欲言又止地回头了一次。
为什么没有人能够成为赤井秀一的那一个呢?
那时秀吉想。
让他在意的。对他来说,特别的那一个人——
秀吉离开美国那天,赤井开车送他到机场,嘱咐他到了日本记得说一声。这一点确实很有兄长风范,降落之后秀吉听话地打了通电话给他。
结果电话那头传来女人放浪的叫声。秀吉冷静接住自己的下巴。
“哥哥?”
嗯。赤井的声音仍然很沉稳,听上去毫无波澜。即使谁都知道他正在做什么。
“你到了?”
Are you there?
说的是英语,有一瞬间秀吉不清楚他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对面的女人。后者有一种充满暗示的意味,让他立刻就红了脸。
哦,赤井笑出声。很显然明白秀吉误会了什么。他换成日语说:我问的是你。
“……我到了我到了。”
秀吉简直想投降。都能想象赤井正对他露出调侃的神情。
真是的,哥哥。不要在这种时候接电话啊。
露水情缘一夜风流,在那里想必是第六位女士,下一次街头相遇会让赤井觉得眼熟。或许她会爱上赤井也说不定。那时赤井会说什么呢——秀吉想着诸如此类的事情,匆匆扯完几句就挂了电话。
如果玛丽在这里,可能会当场发送吼叫信吧。在你弟弟面前干什么啊!
再后来,赤井给他的那盒套子被扔进了垃圾桶。在东京的机场,某一个角落。秀吉离开前最后看了它一眼,想着如果哪天赤井也能幸福快乐就好了。这意思是有感情的、安稳的,长久的那种。
可惜他哥哥对快乐的定义可能和他不同。那之后赤井秀一成了FBI的搜查官,王牌狙击手,但电话那头时不时的惊吓从没消失过。英语法语西班牙,那些女人带着不同地区的口音。秀吉每一次打给赤井,都很想知道他怎么在百忙之中依然不缺床上生活。
好吧,该怎么说,世上也是有詹姆斯邦德这样的人嘛。
-
记忆走到尽头。倒转的沙漏重新翻正,时间安静地坠落。
在羽田秀吉的棋盘对面,赤井秀一抽着烟,露出思考的表情。但显然并不在想下一步棋该怎么走;事实上他已经输定了。
所以他在想其他事情。
并不像苦恼,也不特别深沉。就只是这样想着某件事,绿眼睛专注地停在那里。
于是秀吉也安静地看着他。这是如今的赤井秀一,重新剪短了那头黑发,回到了日本。剿灭组织之后还有收尾工作,他离开工藤宅邸,留在东京,租了短期公寓。
你在想什么?
烟雾静静升起。这一步棋的时间应该到了,但秀吉没有说话。赤井像是突然醒来似地眨了一下眼。
“啊,我认输。”
然后也像突然醒来那样说。爽朗地——对这场胜负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秀吉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正是因为如此,即使赢了自己的哥哥也并不有趣。要再来一局吗?但在他来得及开口之前,赤井把手探进了口袋里。
因为他的手机响了。那一瞬间,秀吉突然想,他或许知道赤井刚才在想什么了。
他在等这通电话吗?
他在想那个人何时会打来吗?
赤井移开叼住的烟,接起了手机。似乎没有打算回避自己的样子,于是秀吉继续看着他。
他对电话那头说:“你下班了?”
也许是在家里的关系,赤井难得地戴上了眼镜。最常见的银框款式,但放在他脸上就仿佛在拍代言画报。有时秀吉想起当年那些女同学,她们的痴迷很显然其来有自。
银框眼镜,黑衬衫,为了下棋卷起来的袖子。秀吉看着他线条漂亮的小臂,那上面有一些浅白色的疤。训练或实战,格斗留下的伤痕。
然后赤井顿了一下,说:今天我弟弟在我这。
“没办法,他和女朋友吵架,被赶出家门,只好来借住几天……”
哇啊啊。秀吉慌乱地跳起来。怎么连这种事都讲啊!
赤井抬起眼看他,戏谑地挑了一下眉毛。我有说错吗?
没有。被兄长出卖的名人只好又坐下。呜呜呜,由美糖。
嗯,赤井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所以你今晚要过来吗?”
等一下。秀吉又慌了。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啊。要过来吗?今晚要过来吗?你今晚要过来吗?
这听起来很不对啊!
他立刻开口:“如果你们——”
赤井对他举起没拿电话的那只手,示意他安静。手机那头的人似乎正在说话。
过了半晌,赤井说:这样啊。
“那我想吃Paella(西班牙海鲜饭)。”
怎么回事,话题变成晚餐菜单了。秀吉呆呆地看着他——然后他看见赤井抬起来的那只手。
刚才完全没有注意到。叠在那些褪得浅白的疤痕之上,有一道新鲜的、血红月牙似的伤。感觉像指甲抓出来的痕迹,底下有淡淡的指印。似乎曾有什么人失控地掐住赤井的小臂,而他并没有反抗。
那是在床上发生的吗?
秀吉停止思考这个问题。太可怕了。
而赤井就在这时笑了。只是非常淡地笑了一下而已,电话那头的人或许根本听不出来。浅浅的笑意掠过唇角,比一次呼吸更轻。
不,秀吉听见他说。
“我只是在想,你是全世界最棒的。”
-
羽田秀吉,二十八岁。
或者很快就是二十九了。这二十九年里能让他想不透的事情并不多,毕竟一个人如果绝顶聪明,那他想什么都会相当容易。
所以这一次,他也轻易就能想到和赤井通话的是谁。至少想不到更有可能的人了。
他曾经和那个人见过一次面。
就在几个月前,联合搜查结束之后,日美双方的聚会。庆功宴在深夜转场到酒吧里,羽田秀吉在那一晚接到赤井秀一的电话。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赤井从不会在这时打扰作息规律的弟弟,秀吉有些惊讶地接了起来:
“哥哥?”
那一头回应的声音很陌生。但来电号码确实属于赤井没错。
“羽田,嗯,名人。”
对方说。看来是拿赤井的手机拨通了这个号码,并且知道秀吉的身分。
“你是赤井秀一的弟弟吧?”
有一秒秀吉甚至以为赤井是被恐怖份子绑架了。那就是想要赎金吧,没问题,以羽田家的财力——
然后对方毫不留情打断他的幻想。那个声音冷冷地说:这里是公安。
“你哥喝醉了。你能来接他回去吗?”
庆功宴。秀吉终于想起赤井似乎提过这件事。当然可以!他立刻回答:我马上过去。
“啊不行!等等,我不太会开车——叫出租车行吗!我——啊,由美糖,算了我自己去——所以你们在哪里,我是说,我到了之后要找——呃,等一下,请问你是?”
就在他自乱阵脚的同时,电话那头的人发出一种轻微的气音。时至今日,秀吉也不确定对方当时到底是被逗笑了,还是不耐烦地吐了一口气。
出租车也行,最后那个人说,接着报了一个六本木的酒吧地址。直到这时秀吉才发现,对方的声音似乎很好听。
“我的名字是降谷零。”
那就是羽田秀吉第一次见到降谷零。当他匆匆跳下出租车,来到酒吧门口,有一台白色跑车张扬地停在那里。马自达的RX-7。
午夜的六本木是盛着碎冰的,光里流出晶莹夜景。有个青年站在那样的光下,金发被映得几乎透明。在浅灰色的西装外面,套着看上去很昂贵的白色风衣。
“羽田名人。”
他说,对秀吉稍稍点了下头。比电话里更冷,也更好听的声音。
“我是降谷。很抱歉这种时间打扰你。”
不不不,秀吉慌忙回答:我就住在附近。
“我哥哥……”
等等,要说什么?给你添麻烦了?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居然要说出这种话。真的有可能喝醉吗,难以置信。
我哥哥可是那个赤井秀一啊。
下一秒那个赤井就从酒吧走了出来。步伐确实是难得地不太稳了,后面还跟着两个略显担忧的FBI。如果您需要我们——秀吉听见类似的英语。Sir——
赤井只是轻轻挥了一下手,径直朝这里走了过来。降谷站在原地,对着他抱起胳膊,一动也不动。这是一个明显表达冷淡的动作。
但赤井毫不在意地靠近他。太近了,几乎要贴到他胸前;降谷不得不整个人往后靠,看着像是被困在赤井和他自己的车中央。
FBI,他用愠怒的语气开口。
“我警告你……”
赤井似乎笑了一下。他伸出手,轻易就把金发的青年圈到怀里。
稍稍侧着脸,自然地低下头去。一开始秀吉以为他只是想要和降谷说话。
接着他意识到这两个人接吻了。微醺、缓慢而温柔地,赤井合上眼,像真的喝醉了那样。降谷仍然是冷淡的样子,背靠着车门,但也没有推开他。他的手交抱在身前,压在赤井的胸膛上。
他也没有闭上眼睛。在赤井吻他的时候,降谷就那样凝望着不知道什么地方。或许正看着夜空吧。
漂亮、寒冷、安静,东京都的月亮。从赤井的黑发之间落入他眼里,碎冰似的光。
“你不能载我回去吗?”
然后秀吉听见赤井说。气息很低,轻而缠绵,几乎显得任性。他的唇在降谷耳边落下,像另一个吻被印在那里。
等一下,哥哥,我人还在这啊。秀吉简直欲哭无泪。看来你们挺好的,那我走了啊?
“我说了我还有工作。”
降谷冷冷回答。我要直接回去警察厅。
“你今晚还没闹够吗,赤井秀一?”
那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冻结了。明明是温柔的、微微下垂的形状,却毫无温度的冰蓝色眼睛。
秀吉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仔细一看,在那身漂亮的西装底下,降谷的衬衫其实并不整齐。领子有点凌乱,他的嘴角也擦破了。在赤井的颧骨上,有一块不太明显的瘀伤。
怎么回事,刚才酒后斗殴了?
你今晚还没闹够吗?
好吧,赤井说。他稍稍从降谷身前退开来,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那你回去吧。祝你工作顺利。”
降谷看也不看他,自顾自把右手搭到车门上。左手探进口袋里——
他僵住了。
赤井轻笑出声。什么东西在夜空下闪了一闪。秀吉看见他抬起手,仿佛变魔术一样,小小的钥匙凭空出现在那里。
RX-7的车钥匙。很显然不久前这东西还在降谷本人的口袋里,但此刻它挂在赤井的食指上,打转着晃了一圈。
降谷君,赤井用奇妙的语气说。
“想走的话,就不要把重要的东西放在口袋啊。随便就会弄丢的。”
他什么时候拿走的?
秀吉突然想起赤井出现时的动作。随意而自然地伸出手,把降谷揽到怀里,指尖从那件白风衣的口袋上轻轻滑过。
是在那个时候吗?
有那么一秒,秀吉是真的怀疑自己的哥哥会被当场杀死,然后降谷会拿走车钥匙,头也不回扬长而去。不过这样的剧情当然没有发生,不然这个故事就会结束在这里。
降谷只是把放在车门上的手抓紧了。像是忍耐着什么一样。
像是有什么东西就要满溢出来了那样。汹涌地,就要忍不住了,或许会从胸口爆炸那样。像一百万只蝴蝶同时破蛹而出那样。
他的心脏。漫天的翅膀。
如果你真心想走的话——
“秀吉。”
赤井说。似乎这时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弟弟,一边回过头来。秀吉看见他的绿眼睛,清醒的,若有似无带着微笑,里头毫无醉意。
“抱歉还让你跑一趟。你先回去吧。”
尊重,祝福,人别死酒吧门口。善良的羽田秀吉只能善良地离开。回到出租车上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告诉司机自己也不清楚状况。
“我们回去吧。”
那一夜的最后,在逐渐远去的车窗外,已经看不见降谷的表情。他的脸藏在赤井肩膀投下的阴影里,秀吉最后看见的东西是一点金色。夜风把他的金发和白色衣摆同时翻了起来。
于是秀吉不合时宜地发现,降谷的身材似乎相当好。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这件事;在已经穿着西服三件套的情况下,他居然还能再穿上一件风衣。
身材很好,腰也很细。几乎像模特一样,脸蛋漂亮得无可挑剔。在电话里听见公安的时候,原本以为是性格死板的官僚;但是此刻看来,降谷在那方面的作风显然也很开放,不然就不会和赤井保持这种关系了。
降谷零。
那之后秀吉得知他不只是公安,还是公安高层,二十九岁的警视正。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完美到可怕的人。
然后这样的人成为了赤井的情人。不是爱人也不是伴侶,只是床上的那一种。
像降谷零这样的人。
当然,有时候秀吉想,情人这个定位到底够不够准确。
他和赤井过去的那些床伴一样吗?不一样吗?有点难以确定。至少赤井并没有安定下来更进一步的样子,但他仍然和降谷保持了这么久的关系。某一次赤井不经意说溜嘴,于是秀吉得知他们早从卧底时期就开始上床了。
那时我对他很不温柔。
只建立在身体关系之上,这么长的日子。说自由又似乎不自由的。
另一些时候,秀吉也想,他们究竟为什么愿意留在这样的关系里头。
002
日常,一个什么也不会发生的晚上——
我也想知道,如果能和你度过这种日子,那感觉会是怎么样。
003
规律地、无声地,记憶归于平静。第二次翻转的沙漏走到了尽头。
而赤井挂掉电话。秀吉问道:“是他吗?”
他的哥哥连眉毛都没抬一下,“什么?”
赤井秀一,三十二岁。敷衍的高手,让一切不了了之的天才。只要是他不想主动提起的话题……
“我是说,”秀吉单刀直入,“降谷君。”
赤井笑了出来。你可不能这么叫,他用轻松的口气说。人家比你大一岁呢,要用敬语。
好吧,秀吉说。降谷警视正。(这是模仿由美的叫法)
“反正是他打来的吧?”
赤井点起另外一根烟。看不出他到底喜不喜欢这个话题。“嗯哼。”
“你们在交往?”
居然就这么问出口了,秀吉都想为自己鼓掌。或许是真的好奇很久了。
赤井的表情仍然很淡定,“没有。”
“但他很常来你家?”
“因为他不让我去他家。”
淡定的,平静的,漫不经心。从小到大,秀吉看着这个哥哥,问过很多问题。那些时候赤井秀一总是这样的表情。他有时回答有时不回答他的问题。
为什么英国总是在下雨?蛇颈龙的家在哪里?你能教我下西洋棋吗?我们的爸爸怎么了?你为什么要去美国?你为什么要回日本?这个伤是怎么回事?这几年都发生了什么?我能打电话给你吗?
哥哥。
你现在过得幸福吗?
烟雾淡淡升起,又在赤井的眼里散去。秀吉轻咳一声。
好吧,他说。你们高兴就行。
“如果你们今晚,需要,嗯,一点私人空间,那我也可以去住酒店……”
不必了,赤井叼着烟回答。我们不需要。
“我今晚不想和他做。”
即使已经当了快三十年的兄弟,羽田秀吉(完全是保守的日本人)仍然时不时被赤井秀一(完全是开放的美国人)所震惊。听我说,谢谢你,这种事真的不必说给我听。
赤井被他呆滞的表情逗笑了。
“怎么,很难理解?”
不是理解的问题。问题是我并不想知道这种事情。但这件事确实不好理解(没有在交往的话,他来你家还能干什么?)于是秀吉仍然顺着问道:
“为什么?”
不想就是不想啊。赤井耸了耸肩。就算是你,也有不想下将棋的时候吧。
这样说也是没错。秀吉不得不沉默了片刻。
“但是,”最后他说,“我还是最喜欢将棋了。”
……
赤井侧过头,继续抽烟,什么也没说。其实秀吉也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讲。
是啊,但是。即使如此。
我还是——
赤井忽然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和由美糖交往?”
等一下,哥哥。不要随便就把别人的女朋友叫作由美糖啦。
秀吉夸张地皱起眉头。但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需要思索:
“因为我要让她幸福啊。”
“不和你交往的话,她就无法得到幸福吗?”
赤井的语气仍然很平静。秀吉突然被他搞得苦恼起来。
“这……”
不一定。但好像也不是这样。不不,我们是命中注定的啊?
但她真的非和我在一起不可吗?
对吧,赤井翘起二郎腿。仍然是那种漫不经心的样子。
每次每次,总是这样的。从小到大都一样,每一次秀吉问他什么问题,他看上去都并没有认真在听,也没有打算好好回答。
但是,不知怎么,又好像其实已经回答了。
不交往的话,就无法得到幸福吗?
赤井总是用这种方式回答问题。直到最后也不会明说的。
我们的爸爸怎么了?你为什么要去美国?这几年都发生了什么事?
就像过去一样。用他的FBI夹克,机票,电话,留长又剪短的黑发。藏在衬衫底下的枪和枪伤。寄回来给真纯的录像带,有时会拍到后面的墙。剪报资料,一些危险的调查。
任性的、遥远的,不晓得什么时候开始,只剩下背影的哥哥。此刻他已经回来了,一路受过的伤开始愈合,而过去的那些问题似乎都不再重要了。
是啊,那么。既然如此。
我多么希望,现在的你也能够——
如果是由美的话,最后秀吉说:就算不和我在一起也可以。
“但是我想让她更幸福。两个人在一起的话,会比一个人更幸福——也有这样的可能性吧?”
或许。赤井不疾不徐地回答。
“我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世界上唯一能把敷衍说得如此帅气的男人:赤井秀一。
如果是在平常,秀吉早就放弃了。他从来不挑战自己的哥哥;毕竟连玛丽都无法动摇这个人已经决定的事情。
但是,该怎么说呢,有些人遇到了不在一起就很可惜。更何况确实有那么一瞬间,他认为连赤井自己都未必想要就这么下去。
即使在无意识说出的话里,有时候也藏着真心吧。
我今晚不想和他做。
“难道你不想要那样的关系吗?”
秀吉问。我不需要,赤井回答。但秀吉的本日人设是富有求知欲的弟弟,他继续追问道:
“那如果他想要呢?”
“想要这种关系吗?”
赤井似乎觉得有点好笑:
“你是说,他会想要交往、婚姻、纪念日,在庭院里给白色的小狗盖房子——”
对啊,秀吉说。
“或者约会、家庭电影、圣诞树,一起去买点礼物什么的。”
就像世上所有相爱的人做的那样。就像他现在和宫本由美做的那样。虽然很难想象那个降谷零会养狗,但这样的日常确实还不错吧?
出乎意料,这次他没有立刻被反驳。他的哥哥停下来,把烟按熄在烟灰缸里。
空气里有片刻的静默。
我不清楚他想不想要,最后赤井说:但他会说不行。
“你知道公安警察是什么吧?”
“……哦。”
秀吉突然觉得有点泄气。因为他确实懂了。
决定性的一步出现了,或者说致命的。这就是王手,结束棋局的将军。
所以,赤井轻松地重复:他会说不行。
对他自己,也对任何试图爱他的人说不行。试图真正触碰到他的人。这种时候,他需要那个人对此表示同意。告诉他没错,你是对的,你不必在意。
我们确实不需要那种关系。
后来的话没有被说出来。一切都回到了原点,那些从来不被正面回答的问题,好像什么也不在意的、赤井漫不经心的绿眼睛。在等待降谷到来的时间里,他们又无言地下了第二局棋。
千日手。在将棋的世界里,如此称呼走不出来的死局。停滞不前也无法改变。
停滞不前,也无法改变。秀吉仍然无法不去想这样的事情。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么,现在的你。
要怎样才能够得到幸福呢?
最终也没有结论,这道小小的、兄弟之间的辩题。有人按响了门铃。
我去开门,秀吉慌忙起身。啊,赤井说,但是慢了一步。秀吉已经走到门口,听见他的哥哥在身后说:他有钥匙。
按门铃只是意思意思告知一下而已。果然秀吉面前响起了门锁打开的声音。
“……”
羽田秀吉,二十八岁,此生从未如此无语。你们到底是怎样啊。
明明不是那种关系,却能把家里的钥匙给他吗?明明不是那种关系,却能收下别人家里的钥匙吗?
在心情复杂的名人面前,公寓大门打开了。不久前才被这对兄弟讨论的人出现在那里,金色头发白衬衫,今天也穿着讲究的风衣外套,带有分量感的下摆完美衬托出腰线。风衣是漂亮的海军蓝,和他的眼睛很相配。
那双蓝眼睛淡淡看了秀吉一眼。
“太阁名人。”
降谷零说,对他点了一下头当作招呼,轻车熟路走进屋里。秀吉看着他把手里的纸袋放在桌上,一边自然地脱下外套,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才是闯入的那一个。
怎么办,是我打扰了你们吗?我不该出现在这里吗?其实我应该出去住酒店对吧,但被认出来很麻烦啊,我好歹也是名人啊!
救命,由美糖。我想回家。
赤井往桌上的提袋里看了看。秀吉实在不知道能做什么,只能僵硬地回到桌边坐下。袋子里放着雪白的纸盒,叠在一起,明明是外卖却看上去很有质感。散发出来的香气也很诱人。
但赤井似乎并不满意。他像孩子那样蹙起了眉头。
“我是想吃你做的。”
他用控诉的语气说。这就是我做的,降谷淡淡地回答。
“我只是借了波洛的厨房。食材更好,和他们的餐盒——我看不出这有什么问题。比我回家一趟方便很多。”
“和榎本小姐一起做的?”
“你很在意她?”
我不在意。赤井的语气又沉穏下来。我都不认识她。
降谷自顾自松开领带,什么也没说。秀吉觉得自己都要石化了。
这鬼一般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对了,降谷毫无预兆地转向他。石化秀吉立刻抖了一下:“是?”
赤井噗哧一声笑出来。降谷看也不看他,对秀吉说:我给你做了Carbonara。
“下面那一盒。听说你喜欢乳酪,所以多放了一点进去。你也还没吃饭吧?”
“还、还没……”
我要说什么,非常感谢,好不自然——明明也是见惯大场面的名人了,此刻的秀吉仍然有点欲哭无泪。归根究柢,面对一个跟你哥关系复杂的人,到底要用什么态度才对啊?
幸好复杂关系的主角之一插话解救了他。赤井问道:“那你呢?”
我吃过了,降谷随便摆了一下手。我要去冲个澡。
但那只手被抓住了。于是降谷不得不回过头。
赤井的声音沉了一点。“我想和你一起吃。”
“没必要吧。”
降谷的回答和表情一样不以为然。秀吉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赤井握着他的那只手似乎收紧了。
降谷君,他平心静气地说。
“当我向你提出今晚的菜单,我的意思是,我想和你一起做晚餐,然后一起吃饭。”
“你又不会做。”
“我可以帮忙。”
哦。秀吉以为降谷会继续拒绝,但他居然笑了。是那种毫不掩饰,嘲弄的笑容:
“你今天很爱撒娇啊,赤井秀一?”
赤井也笑了。仿佛已经很习惯被如此对待,他松开降谷的手,说:好吧。
“你的浴巾晾在阳台上。”
降谷头也不回地走了。很显然也非常熟悉阳台在哪里。现在秀吉觉得自己的存在越发艰难,在这吊诡的、对第三人极其不友好的空间——
赤井若无其事打开自己的纸盒,对他说:吃吧。
Paella。
降谷零,或者说安室透很擅长做菜,这件事羽田秀吉是听过的(感谢少年侦探团)。此刻出现在那里的料理确实让人惊艳。缤纷的烤蔬菜,金色米饭,浸满番红花和龙虾高汤的香气;干贝也煎得很漂亮。只是以西班牙名菜来讲看上去并不算道地,或许是特意改良的做法。
是为了赤井才这样吗?秀吉忍不住想。好像放了很多他爱吃的东西进去。
在赤井秀一成为黑咖啡能量棒不挑食的赤井秀一之前,也曾有过一些东西,他吃到了会露出稍微高兴的神情。在秀吉很小的时候,模糊的记忆。那时的赤井也很小,如今想起来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
降谷为什么会知道他爱吃的东西?
赤井对他说过什么样的事情?
但赤井本人似乎没有在想同一件事。他问:
“你想喝酒吗?”
秀吉愣了一下。这是一个很日本的名人,对佐餐酒并没有特别习惯。但赤井已经站起身来,一边继续说道:
“我还有波本威士忌—— ”
“海鲜要搭配白酒。你的品味发生什么事了,FBI?”
降谷的声音说。不晓得什么时候他又出现了,浴巾搭在手臂上,一边对赤井露出冷笑。
总觉得这个人会对赤井的一切喜好都表示嫌弃。秀吉突然这么想。
明明做菜的时候没有这样啊。为了赤井喜欢的东西,还特地改了食谱不是吗?
“这样啊。”
但赤井从善如流。完全没有打算坚持或回嘴,秀吉看见他放下手里的波本威士忌,换了一瓶白苏维浓。
有一瞬间,降谷似乎想说什么。
所以你也不是非要波本不可吗?
当然他没有这么说。取而代之的是傲慢的——他直接从赤井手里抽走了那瓶白酒,说:不准喝。
“我突然想起来,这个要留着做白酒漬桃。”
到底是怎样啊!!!
现在秀吉已经肯定了。降谷就是在找赤井麻烦;那瓶白苏维浓被他拿走了,看这架式说不定会一路带进浴室里。总之是赤井现在想喝也不行了。
“果然还是只能喝波本啊。”
伤脑筋,赤井用一点也不伤脑筋的语气说。他凝视着降谷消失的方向。
“你也觉得很可爱吧?”
完全不觉得,秀吉在心里回答。我觉得你们两个都有点问题,我在这里继续待着也会变得不正常。请让我回家。
呜,由美糖。
004
没有办法轻易说出甜蜜的话,无法像奶油蛋糕那样微笑。
不主动也不擅长诱惑,其实不开放也不想假装。既不坦率也不善于说谎。
他不是波本,也不是安室透。
005
在降谷冲完澡的同时,赤井的手机又响了。秀吉听见他接电话,用英语,声音沉了下去;听着像FBI的工作出了什么问题。
“我出门一趟。”
显然是他必须亲自去解决的事情。赤井挂掉电话,开始套上夹克。降谷靠在浴室门口看他,懒懒地问:“谁打来的?”
同事,赤井说,一边把针织帽安到头上:“他们遇到一点麻烦……”
“是谁打来的?”
降谷重复。赤井的动作停了下来。
朱蒂。最后他回答,感觉像叹了一口气。秀吉不知道为什么降谷对此露出一种胜利的神情。他似乎相当享受赤井压抑着什么的反应。
看来你今晚有得忙了,公安警察说。他从秀吉身旁穿过,那头金发仍然在滴水:
“既然这样,我自己留在这里也没意义。我要回去了。”
但赤井又抓住了他的手腕。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二次了。
我很快就回来,他看着降谷的眼睛说。
“只是一点小状况,不需要太久——”
“别浪费我时间。”
降谷的声音很冷漠,像一面镜子,或平滑的冰。他用没被握住那只手撩起自己的前发:
“谁知道你们今晚要搞到几点才结束。我对FBI的工作效率……”
我很快就回来,赤井重复了一次。
“拜托了。我保证不会让你等太久。”
“你凭什么让我等?”
厉害了,秀吉想。是听上去很蛮横但意外有道理的论点。
你凭什么让我等?
果然赤井沉默了,看来是没什么条件能谈。降谷又露出了那种胜利的表情。
“谈判专家,赤井搜查官——”
他嘲讽道:
“以上是两个毫不相干的名词。好了,没话可说就放手,我要回家了。”
但赤井笑了。他松开降谷的手腕,有一瞬间秀吉眼前突然强烈地浮出既视感。
在六本木的酒吧,光影破碎的街上。降谷的身影在夜里僵住了。
如果你真心想走的话……
“那么,”赤井问,“要我顺便载你吗,降谷君?”
平静的湖水漫不经心,也深不见底。湖水是美而冷淡的。
秀吉看着降谷被放开的那一只手。它停在半空中,像一句说出了又收不回的话。
“……谁要坐你的车。”
最后降谷恶狠狠地说。那只手倏地一抬,从赤井脸上抽走了那副银框眼镜。在他转身走回厨房的时候,秀吉已经看不见他的表情。
“出门别戴。一点也不适合你。”
他只扔下这句话。了解,赤井回答,眼里又带上了笑意。顺从地,仿佛他才是被迫服软的那一个;但秀吉不觉得自己看错了他刚才的眼神。
支配的,被支配的。被宠坏的,把他宠坏的人。秀吉又想起那一天,RX-7的车钥匙,白色风衣的口袋。风衣的主人是一个公安警察,足以在组织卧底的顶尖搜查官。
然后一整串钥匙从他身上被摸走了。这样的把戏,降谷是真的无法发现吗?
此刻秀吉突然想,或许当时的降谷其实默许了整件事发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或许这个人也露出了同样的眼神。和刚才的赤井一样。
和他们一直以来一样。
压迫,独占,控制欲;找麻烦和自找麻烦。纵容一些放手或逃跑的宣言,有时假装有时直接不假装。被束缚的时候说谎,被松开的时候又留下。
一来一回,没有尽头的千日手。说自由又不自由,矛盾的迷宫。
所以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们到底想要怎样的关系?
羽田秀吉,二十八岁,是真的第一次遇上这种想不明白的事情。
不过,他又想。赤井戴眼镜的样子确实很帅气。
那些FBI的同事没法看见,还是有点可惜。
006
有人说:咲这个字就是开花。关上口,从不言说的就是花。
梔子、白茉莉、冷冷的樱花。透明的露水落在夜里,像声息消失在水中。
从不开口的就是花。
冷冷地承受,冷冷地为他绽放。有时也想起那一晚,六本木上空的月亮。
为什么我无法对你温柔呢?
沉默的,绿宝石眼睛的蜘蛛,似乎并不为留住什么而张开的网。
沉默地承受,沉默地对他开放。
007
冷冷的、透明的香气。
去掉桃核,切块的蜜桃。白酒加上砂糖,连皮煮出漂亮的淡粉色。放凉之后还要浸渍一晚,桃子被盛进小玻璃罐里,再放进冰箱。
他不喜欢吃甜食,秀吉想起很久之前,自己对某个女孩这样说。那么赤井会把这样的桃子吃掉吗?有点难以想象。
即使隔着冰冷的玻璃,仍然甜美地散发香气。秀吉望着降谷的侧脸。
适合拿来酒渍的,都是还没熟透的果实。仍然有点生硬的。
降谷转过头,对上他不及收回的眼神。
“……你想吃消夜吗?”
那一晚直到午夜,赤井都没有回来。降谷像是非把白酒用完不可一样,在冰箱几乎被酒渍桃子填满之后,他还做了一小份香料白酒烤鲷鱼给秀吉。
知名于欧洲,但秀吉小时候从未吃过的料理。他的英国母亲很显然没有这等厨艺。特色是利用蒸气的技法,让鱼维持柔嫩的肉质,同时锁住汤汁。端出烤箱、撕开烘焙纸的一瞬间,会夸张地溢出香气。
所以,赤井常常能吃到这种消夜吗?
不合时宜地,秀吉想起这样的事。真对不起,由美糖。再怎么自诩为好男人,我也没法为你做出这种等级的东西。
不,如果拜托他教我的话……
秀吉在这里停止胡思乱想。他肯定是没有立场拜托降谷零的——拿什么身份啊?床伴的弟弟?也太奇怪了吧。
降谷看了他一眼,“好吃吗?”
太好吃了,秀吉立刻回答。谢谢你,呃——
“呃,降谷,警视正……”
真是太尴尬了。说到底两个人在这里独处本来就是很尴尬的事。秀吉甚至不知道如何称呼他;总觉得这人也不会说出“叫我名字就行了”这种亲切的话。
隔着看似透明的玻璃,无法碰触的东西。
秀吉决定直接忽略尴尬的称呼问题。非常好吃,他重复道:谢谢你。
“如果可以每天都吃到就好了。”
出乎意料的是降谷怔了一下。接着他笑了。
这是秀吉第一次看见降谷这样笑。在这个人身上,那种微妙的距离感似乎稍微消失了。那双蓝眼睛看他的样子柔和下去,像看着什么非常年轻而天真的人。
明明秀吉也只比他小一岁而已。
但降谷说:很久以前我也说过类似的话。
“在我试图让……朋友教我做菜的时候。”
后来秀吉想,那是唯一的一次,降谷零这样对他说话。其实也没说什么。
但是,又好像说出了非常重要的话。是放在深深的地方,冰封的玻璃之下,名为过去的记忆。在他仍然年轻的日子里。
那么,他对赤井说过同样的事吗?就像赤井把自己从前爱吃的东西告诉他那样?
秀吉当然不可能得到这个问题的回答。
甜美的桃子香气,静静散发了出来。
-
秀吉被吵醒的时候大约是凌晨三点。
房门之外、先近再远的,砰砰匡匡的声响。从走廊延伸到厨房,像是有人沿路在家里打了一架那样。如果是闯进门的小偷也未免太过张狂。
……
怎么回事。秀吉困倦地爬起来,走向厨房。不可能是小偷吧,这里可是FBI特工的家——
他在走廊尽头僵住了。
【这一段走我主页简介】
008
——有些人他不爱你又不放过你,这确实没有办法。
——我爱你。
——可是天快亮了。
009
隔天是假日。清晨,羽田秀吉走进厨房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昨晚还乱七八糟的地方,已经重新变得整洁又明亮。昨夜三点还被搞得乱七八糟的人,此刻也人模人样。白衬衫和金发都一丝不乱,像拍摄厨具广告那样优雅地握着一把刀。
早,降谷零淡淡地说。刀尖对秀吉晃了一下。
“早餐吃班尼迪克蛋好吗?”
这应该不是人吧。秀吉后退一步,内心对日本警察生出了崇高的敬意。
但降谷好像误会了他的意思。他蹙起眉头,说:要吃别的也可以。
“或是你想吃甜的,那就把昨天的桃子拿出来。我可以弄点果冻……”
非常谢谢你。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休息而已。只不过是个早餐,真的不必做到这种地步。
日本警察还真是可怕啊,由美糖。
——话又说回来,赤井经常能够吃到这种早餐吗?
羽田秀吉,二十八岁,今天也是绝赞困惑中。
-
法国白芦笋是白中透紫的,清甜的颜色。洒上星星点点的盐花,再刨几片干酪。往盘里盛进烤过的松饼,培根,一颗滑嫩的水波蛋。
流畅、和谐而轻快,这个人做起料理如同演奏一首进行曲。一切都看上去非常完美,直到降谷开始切芹菜。
……???
秀吉愣住了。赤井的表达更为直接一些。
“没人会在荷兰酱上面洒芹菜,降谷君。”
他指控。是的,他就在这个恰当的时机起床,走进了厨房里。
降谷以清脆的切菜声响回应他。那些芹菜被俐落地剁碎了。
秀吉抖了一下。好像正被降谷剁碎的是其他什么东西一样;但赤井大无畏地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他。
“我不想吃芹菜。”
赤井重复道。嗓音听上去闷闷的,可能是因为他正把鼻尖埋在降谷肩上。
出乎意料的是降谷没有闪开他。秀吉听见他笑了一声。
“请问FBI,”他嘲弄道,“——的赤井秀一后援会,知道他们的王牌会挑食吗?”
“没有那种东西。”
“真让人惊讶。”降谷的声音一点也不惊讶,“但警察厅里有降谷零后援会呢。”
“那么,”赤井很平静,“想必是因为他们还不晓得你会吃芹菜。”
降谷的动作停了片刻。接着他开始把切碎的芹菜洒进盘里(秀吉在心里呻吟了一声),一边以挑衅的口气问道:
“你为什么对芹菜敌意那么重?”
敌意很重的人是你,秀吉悲伤地想。果然赤井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他的手从降谷腰上稍微松开了。
你为什么对芹菜敌意那么重?
这是一个多么简单的问题。因为它太难吃了——秀吉想着他应该会如此回答。但赤井的沉默已经超出了正常时限,久到降谷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
“因为你很喜欢它。”
赤井说。云淡风轻地,顺手揉了一下降谷的金发。
“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
是吗。降谷重新背过身去,把另一颗水波蛋盛进盘子里。赤井看着他的背影。
“我要回美国了。”
啪。
漂亮的水波蛋突然破了。金色蛋黄汩汩流下,蛋白碎散开来,如同一场雪崩。
“是吗?”
降谷又说了一次。他的声音和手似乎属于完全不同的系统,这句话连一点波动都没有。
但秀吉清楚地看见,就是他自己失手把那颗蛋给弄破的。赤井似乎没有看见同一件事。
是的,他用平静的口气继续说:所以他们昨晚才通知我。
“这里剩下的事已经不多了,总部有更需要我的工作。”
“什么时候?”
降谷轻轻推了一下那颗破掉的蛋。这是再怎么样也修不好的东西,金色蛋黄仍然徒劳地往下流。
滴答。
有一瞬间,秀吉又看见沙漏。就在降谷身上,倒数的时间正急速坠落。在降谷和赤井之间。
滴答。凌乱的,扭曲的珍珠。已经被融化的奶油。金色、破裂的东西,用无可挽回的方式滴落。
赤井说:“我三天后就走。”
-
浴巾、杯子、换洗的白衬衫。除了盛装甜品没有其他功能的玻璃罐。客厅角落,白色的吉他。过于充实的厨房和冰箱,赤井明显不会使用的厨具,和完全不像他会常备的食材。
秀吉直到那时才意识到,这间房子里似乎到处都是降谷的痕迹。
他不得不承认,即使加上了芹菜和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这顿早餐仍然很美味。降谷的表现也仍然很正常,早餐过后,他宣布:那我要把放在你家的东西带走了。
你需要帮忙吗?赤井问。不必了,降谷回答。你別来碍事就行。
然后他走进卧室,关上门,开始收拾;在里面一待就是一整个早上。
“他有那么多东西要收吗?”
中午,秀吉终于忍不住问。赤井叼着烟看了他一眼。
这个早上他不停地抽烟。什么都没做,就只是沉默地站在窗前,换个地方,然后再点另一根烟。
秀吉突然觉得自己不该说话了。但是,又好像应该说些什么。
他往卧室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
“……你要去叫他吗?”
赤井没有回答,但熄掉了手里的烟。秀吉看着他走到卧室门口,轻轻转了一下门把。
果然是锁上的。赤井似乎并不意外。
“降谷君,”他开口,“我能和你说说话吗?”
没有回答。
秀吉看见赤井握住左手,举了起来,像是想要敲门,最后只是无声地抵在了门板上。
开门吧,降谷君。赤井轻声说。
“你在听吧?”
房门的那一头仍然坚持沉默。肯定是没有在收东西的;但秀吉也不晓得降谷现在在做什么。也不晓得他究竟在想什么。
赤井把前额靠在自己的拳头上,轻轻闭起了眼睛。
你开门吧,他重复了一次。拜托你。
当然没有任何回答。
经过了不断刷新认知的这两天,如果说还有什么新事物是羽田秀吉此生尚未得见的,那就是赤井秀一低头的样子。请求的样子。明明可以轻易地把门轰烂,却站在这里束手无策的样子。
如果降谷能看见他此刻的表情,可能会立刻把门打开吧。光是想像赤井秀一这个男人居然要低下头,本身就是世界上最难忍受的事。
不过,这就是某种悖论了。正是因为降谷不肯开门,所以才看不见此刻的赤井。如果他知道了应该会后悔吧?秀吉发现自己总是不合时宜地在想这类事情。
困在这里,无法改变的东西。
解不开的死局。
-
一直到日色西斜,这两个人仍然隔着一扇门沉默。一整天什么也没做。
相较之下,优秀的名人羽田秀吉已经研究了五份棋谱,打给棋院讨论新赛季的规划,看了几场对弈重播,还自立自强点了外卖。其实很想继续吃降谷做的饭,但人好像正在和自己哥哥生气,实在不好意思去把他请出来。
绯红的,无声的。破碎的金色夕阳,斜斜落在客厅的白色吉他上。
秀吉拎着外卖回到屋里的时候,看见赤井怀里抱着那把吉他,背靠着房门坐在地上。似乎也没有打算说服降谷出来了,只是想让他听见那样、隔着门板随意哼了几句。秀吉也从没听过赤井弹吉他。
Layla, you've got me on my knees, Layla
(蕾拉,我已经为你跪下了)
I'm begging, darling please, Layla
(我请求你,我亲爱的——)
Lay-la。克莱普顿的《蕾拉》。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发音听上去有点像降谷的名字,至少前半段很像。Rei和Layla。
但赤井总是喊他降谷君。或许以后也不可能叫出那个名字了;他很快就要回美国了。
Make the best of the situation
(让我们想想办法吧)
Before I finally go insane
(在我彻底发疯之前)
Please don't say we'll never find a way
(不要说我们无路可走)
And tell me all my love's in vain
(而我的爱,一切徒劳无功)
斜斜的,破碎的金色夕阳里,秀吉突然想起了宫本由美的眼睛。难过的,任性的,对他发怒的。即使在那些时候还是非常美丽的。
该怎么说,果然还是回家吧。快点回家,然后和好吧。
人们能够相爱的时间已经太少了。
010
What'll you do when you get lonely
(在你终于寂寞,没有人等在你身旁的时候)
And nobody's waiting by your side?
(你会做些什么?)
You've been running and hiding much too long
(你已经逃避又躲藏了太久)
You know it's just your foolish pride
(你知道这只是你荒谬的自尊使然——)
011
秀吉到机场送行的那天,惊讶地发现降谷也来了。
在偌大的羽田机场中央,穿透玻璃的阳光下。降谷把手插在口袋里,朝这对兄弟走了过来。仍然是冷冷的样子,像秀吉第一次见到他那样。
今天的风衣也很漂亮。奶茶色,英伦风格,双排扣闪烁出金色光芒。那些扣子在阳光里显得很耀眼,但和他的金发一比似乎也不算什么。
……
在他身后五公尺远的地方,公安的部下停住脚步。他们看上去仍然对FBI充满敌意,但降谷满不在乎地直接走到了赤井面前。
“我给你买了一束花,”他开口,“庆祝你终于离开日本。”
那可真是感谢,赤井说。他的绿眼睛朝降谷手边看了看,很显然那里没有任何一朵花。事实上降谷的手仍然傲慢地插在口袋里。
“那么我的花在哪里呢?”
赤井礼貌地问。降谷耸了耸肩。
“路上遇到漂亮的女人,随手送给她了。”
赤井笑了出来。降谷君,他叹息似地说。我都已经要走了。
“你还是……”
他在这里停住了,抬起手,有一瞬间秀吉以为他的指尖会抚过降谷的金发。
降谷抬着眼睛看他。他们有一点点微妙的身高差。
但赤井只是放下手,又露出了那种无奈的笑容。
我要走了,他重复了一次。在他身后,提醒登机的广播正响过大厅。
降谷又耸了一次肩,“再见。”
温暖的阳光洒在他们之间。穿透玻璃,地面是一片流光溢彩的浅海。路过的深蓝色行李箱,轮子滚出轻而空洞的声响。航班信息,大厅的时钟,时间和光一起从那里滴落。
时光就这样溜走。
赤井没有再说什么,轻轻点了点头。秀吉看见他戴起墨镜,转过身,背起来的行李也并不多。差不多就是一个人生活所需的最低限度,走向出境通道的样子像他已经走了无数次;这个人确实一向独來独往,也很擅长离开。
“降谷先生。”
某个公安警察出声说。他们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另一个人说道:请走吧。
“等等总厅有会议,从十点开始,理事官要求您务必——”
理事官要他务必做什么,秀吉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因为所有公安同时倒抽了一口气。
漫天绽放,一百万只蝴蝶的翅膀。降谷的风衣腰带翻了起来,在他奔跑的时候又落下。
奔跑着,穿越阳光灿烂的大厅。赤井在出境门前回过了头。
“——”
一百万只蝴蝶同时扑进了他怀里。降谷的金发。
金色的、汹涌的、耀眼的阳光。在最后一刻终于融化,冰封的迷宫彻底坍塌。
赤井无声地笑了。
降谷的脸仍然埋在他胸口。赤井用单手抱住他,另一手举起食指放到了唇边。那双绿眼睛远远看了过来——现在公安们感觉要拔枪了。
抱歉让你们跑一趟,秀吉看见赤井的口型。你们先回去吧。
这一幕突然似曾相识。就在六本木的街上,深夜的酒吧门口。那时秀吉想着这段关系就是千日手。
停滞不前,也无法改变。从很久以前就被困住的。
现在他们改变了吗?
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决定奔向他的时候。
就有新的路能走了吗?
羽田秀吉,二十八岁,在人生里初次遇到这么多无法回答的问题。
所有的问题都很复杂,或许直到最后也不会有答案。但是更久之前他也曾经站在这里。
站在灿烂的阳光底下,东京的羽田机场中央。那时他比现在年轻很多,刚刚从美国回来,落地后给赤井打了一通电话。然后他把赤井送他的套子扔进了垃圾桶里。
那一天秀吉只想着一件很单纯的事情。一点也不复杂的。
那时候他想,如果赤井也能幸福快乐,那就好了。
Fin.
【五夏】夏油杰不会好起来了
*一发完,甜饼
*苦夏时期的另一种解决方案
summary:夏日到来的第一天起,夏油杰开始发烧。
01
“杰呢?”
结束了长达一周的出差,五条悟风尘仆仆,马不停蹄地回到咒术高专,精神抖擞的他打算像以往很多个下午一样拉上自己的好友去喜久福来一场久违的甜品大餐(完全是他吃,夏油杰只是看着),可是任凭他把高专从里到外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夏油杰的身影。
不对啊,五条悟挠挠头,他记得自己特地问过辅助监督的,夏油杰今天下午明明没有任务,除了咒术高专他还会去哪里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五条悟找到了无所不知的家入硝子。女医生点了一根烟,转过椅子,慢悠悠地对他说,夏油生病了。...
*一发完,甜饼
*苦夏时期的另一种解决方案
summary:夏日到来的第一天起,夏油杰开始发烧。
01
“杰呢?”
结束了长达一周的出差,五条悟风尘仆仆,马不停蹄地回到咒术高专,精神抖擞的他打算像以往很多个下午一样拉上自己的好友去喜久福来一场久违的甜品大餐(完全是他吃,夏油杰只是看着),可是任凭他把高专从里到外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夏油杰的身影。
不对啊,五条悟挠挠头,他记得自己特地问过辅助监督的,夏油杰今天下午明明没有任务,除了咒术高专他还会去哪里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五条悟找到了无所不知的家入硝子。女医生点了一根烟,转过椅子,慢悠悠地对他说,夏油生病了。
02
起初五条悟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特级的身体素质很好,无论是他还是夏油杰从未有过换季得流感的困扰,更何况现在已经是夏天。他以为夏油杰是受了什么严重的伤,卧床不起了,于是立刻照着硝子给的地址,动用瞬移来到夏油杰暂租的公寓门口,和往常的无数次一样,没有敲门,直接闯了进去。
屋内没有开灯,窗帘没有拉好,露出一条缝,于是下午的阳光斜斜照进来,一阵灰尘被五条悟的动作掀起,在光线下清晰可见。
五条悟的目光移到床上,那里有一大团被子。
“悟?”
夏油杰的声音从那团被子里传出来,隔了一层介质,显得模糊不清。
五条悟没有多说一句话,上去就掀开了夏油杰的被子,露出下面只穿着短袖和短裤的,皮肤微微发红的身体,同时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夏油杰发出一声惊叫,以相当凶狠的速度夺回了他的被子。
“悟!你干什么!”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届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好友被子下的身体并没有受任何伤,而发红的皮肤和相当高的体温则昭示着,夏油杰发烧了。
“杰发烧了?”
夏油杰刚刚被抢了被子,心情不太愉快。他卷了卷被子,确保把自己整个人裹在其中之后,没好气地扔过去一个小型物体。五条悟下意识接住。那是一个水银温度计,示数为三十八点五摄氏度。
哦,五条悟想,原来硝子说的话是字面意思。夏油杰是真的生病了,原来夏油杰也会生病啊。
03
那时所有人,包括夏油杰自己在内,都认为夏油杰突如其来的烧会在两天之内好起来。然而两天过去了,夏油杰脸上红晕不退;三天过去了,夏油杰的体温上升至三十九摄氏度;四天过去了,夏油杰浑身无力,卧床不起,更糟糕的是他甚至无法使用自己的术式。
这不仅急坏了咒术高专相关人士,连高层都被惊动了。罕见的咒灵操术师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死掉,而所有人都认为一定是某种特殊诅咒作用在了夏油杰身上,姑且命名为“发烧咒灵”(五条悟为其命名)。家入硝子身为高层最宝贝的反转术式使用者兼咒术师里最好的医生,已经无数次出入夏油杰的公寓,尝试了各种方法试图给夏油杰进行治疗甚至物理降温,却作用不大。他们后来甚至找了普通人医生来给夏油杰普通地看病,得到的结果也仅是普通感冒引起的发烧,吃点药就能好的那种。
届时倚在枕头上,被各种折腾,吃了各种药也不见效果的夏油杰身心俱疲。余下的力气还够他勉强露出微笑对医生说再见,等到门被关上,他便没有骨头似的倒了下去,头撞进柔软的枕头棉花里,长发随意地铺在白色被褥上,其生无可恋之感无异于一名绝症患者。
“……悟。”他的嗓子干哑,像缺了刃的钝刀划开空气。
五条悟递过去一杯水,示意他坐起来喝。他侧头看了看那杯水,又缓缓把头转了回去。于是五条悟会意,把夏油杰的上半身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再把杯沿递到夏油杰唇边,喂着对方小口喝下。
这几天五条悟做任务速度飞快,空闲时间全用来陪伴生病的夏油杰,照顾人的各方面技能居然也日臻熟练,家入硝子看了都觉得不可思议,不禁质疑这还是不是那个唯我独尊的五条悟。
五条悟偶尔也觉得古怪,但每当他低头看见在自己怀中靠着熟睡的夏油杰时,又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04
“已经……第四天了,”夏油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缓缓张开又合上,“我现在连术式……都不能用了,再这样下去的话,恐怕……咳咳……会死掉吧。”
“怎么可能啊,杰,你给我振作一点!”五条悟恨铁不成钢地喊道,“想想我们还没打完的游戏,你难道不想完成隐藏关卡了吗?”
“想……但是……没力气……”
“杰。”五条悟认真地握住夏油杰的手,“你对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有头绪吗?发烧那天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咒灵?你是不是吃错咒灵球了?”
“不知道……”夏油杰叹了口气,他高热的大脑不允许他进行明智且清晰的思考,嘴上也开始说胡话,“但是发烧的前一天晚上,下了流星雨。”
“流星雨能和杰发烧有什么关系啊……杰真是,越烧越糊涂了。”
“话说……悟不用出任务吗?”
“本来是有任务的,”五条悟说,“好像是什么保护星浆体,天元大人指名让咱们两个去,但是被我给拒绝了。杰现在这样根本没法出任务吧。”
“我也不想自己去,”五条悟的手向下,握住了夏油杰的手,与那滚烫的皮肤十指相扣,“杰现在这个样子,我一刻也不能离开杰的身边。”
夏油杰短促地笑了一声,是愉快的,却引发了一系列的咳嗽,他咳得越来越厉害,五条悟拿了一块纸巾垫在他手里。夏油杰咳得弯下腰,喉咙里发出嘶嘶的抽气声。
等他终于缓了过来,大脑还有点缺氧。夏油杰平复了一会,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本来想告诉悟自己没事了的,却发现五条悟在盯着他的手掌看。他下意识地也把目光移过去。
手掌放着的纸巾上染着斑斑血迹。
05
第五天,夏油杰的体温突破四十度新高,整个人瘫倒在床,完全不省人事。五条悟用被子裹着他,疯了似的带他四处寻求帮助,一时咒术界内外所有人都知道了夏油杰重病濒死一事,有的人甚至不得不敞开大门,以防趋于疯狂的六眼情急之下瞬移直接把门撞飞。
“诶?夏油前辈的病已经这么严重了吗?”灰原雄的脸上满是焦急,“为什么会不见好转呢……”
“夏油有按时吃药吗?”夜蛾正道推了推眼镜,“如果吃了药还不见好转的话,那就难办了……”
“……照你这么说的话,那一定是诅咒了。”庵歌姬端详着昏睡中的夏油杰的脸,“之前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症状,不应该是咒灵操术师的体质问题吧。”
“别来问我了,”家入硝子又点燃了一根烟,把之前装满烟灰和烟头的烟灰缸推开,眼下乌青明显加重不少,“我束手无策。”
06
五条悟辗转各家,甚至去找遍了御三家的权威人士,然而就是没有人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的六眼能看见夏油杰的身体在慢慢虚弱,然而生命体征还很平稳,至少性命无虞。这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去寻找更多的可能性。
杰,一定要等我。五条悟默默地想道。
07
事情终于在第六天发生了转变。当时接替他们去做星浆体任务的冥冥和九十九由基刚刚回来,据说任务失败得很惨,九十九由基当时就跑路了,只剩冥冥处理之后的各种烂摊子,以至于心情十分不好,给谁都没有好脸色看。
五条悟面无表情,往她的卡上打了五百万。
冥冥看着银行卡上多出的几个零,一扫之前伏黑甚尔给她的内心带来的种种阴霾,心满意足地笑了。
“找我什么事,五条大少爷?”
08
“这的确是很少见的症状。”
冥冥在看过夏油杰的脸色之后,略显犹豫地说道。她蹙起眉,问了五条悟一个问题。
“你在夏油发烧前几天有没有做过什么事?”
五条悟不解,他没觉得这事能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但还是回答了:“早上在睡觉,上午打了游戏的隐藏关卡,只打了一半因为要等着杰回来之后一起打,下午去喜久福买了新品抹茶大福,晚上在高专操场和杰切磋了一下,之后杰去出了任务,我一个人在宿舍看了流星雨……”
冥冥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抓住了关键点。
“在看流星雨的时候你做了什么?”
“……”五条悟缓缓回神,“我学着之前和杰一起看过的电视剧里演的,许了个愿望。”
09
“希望我和杰永远都是最强,永远都不要分开。”
10
“显然,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冥冥下了结论,但五条悟还是十分不解:“我希望能和杰一直在一起,和杰突然发烧有什么关系?”
“言灵是非常强大的。”冥冥说道,“尤其是像你这种强大的六眼加无下限,一旦有了某种强烈的愿望并将它说出口,咒力就会加注至语言当中,成为了言灵。言灵所希望完成的事,无论以某种方式,最终都一定会达到目标。”
五条悟缓慢地眨了眨眼。
“你有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冥冥接着说,“如果夏油没有因为发烧而失去行动能力,在这段时间里就会发生某件事,导致你和夏油的分离。”
怀中的夏油杰安静地睡着,即使生着这么严重的病,他的生命体征依然没有任何减弱的迹象。五条悟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可能相当有道理。
“那么,”五条悟低头缓缓说道,“我现在算是留住杰了吗?”
以这种不入流的方式,以最卑微的姿态,强迫他留在自己身边,哪也不能去。这是他想要的吗?他感觉到幸福吗?杰感觉幸福吗?
“这得看你们自己。”冥冥留下一句高深莫测的话,拿着存有巨额财产的银行卡,盆满钵满地离开了。
11
言灵,言之有灵。他说了不希望夏油杰离开,对方也确实发了高烧,不能做出任何形式上的离开。但这也不是五条悟想要的。他想要一个活生生的夏油杰,而不是眼前这个发着高烧昏睡不醒的夏油杰。
这并非他的意志,也并非杰的意志。
“如果我把杰叫醒了,杰会离开吗?”
五条悟问道。夏油杰呼吸平稳,没有回答。
五条悟希望自己的言灵能再一次发挥作用。
“不要离开。”他说,“杰,不要离开,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他低头,吻上夏油杰微张的嘴唇。
12
一股咒力倏地通过夏油杰全身,像高热处流过一通冰冷水流,激得夏油杰浑身一抖。他下意识睁开眼,却看见五条悟的脸近在咫尺,扇子似的白色睫毛微微颤动,弄得他的眼睑痒痒的。除此之外,嘴唇上还有柔软而湿润的触感。
“悟……?”
他想出声,却被五条悟的唇舌堵了回去。见他醒来,五条悟非但没有停下,反而越吻越深,毫不留情地夺走将醒之人口中为数不多的氧气。
等到夏油杰气喘吁吁地从这个突如其来的深吻中缓过来,忽然觉得浑身轻松。抬手一摸额头,果然不热了。
他突然福至心灵,低声喃喃道:“流星雨……言灵……”
“流星雨寄托着无数人类的愿望,久而久之,这种强烈的愿望也演变成了一种诅咒。我那天晚上许愿希望杰能和我一直在一起,有诅咒的力量加持,再加上六眼本身的咒力,便演变成了言灵。”
五条悟把手贴在夏油杰的脸颊上,感受那阵热度迅速消散下去,他希望他待会不会为自己的决定而后悔。
“我现在解开了言灵……可是我不知道杰为什么会有可能离开,以至于言灵不得不以这种方式强制杰留下。杰,答应我,如果有心事的话,一定要跟我说。”
夏油杰怔怔地盯了他半晌,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
“什么啊,原来说到底都是悟的错啊。”夏油杰锤了五条悟的肩膀一拳,大病初愈的他没有什么力气,不过本来也没打算使劲打,“这段时间因为发烧落下的游戏进度,悟可都得找时间和我好好地补回来。”
“还有甜品大餐。”五条悟补充道,“杰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陪我去喜久福吃甜品了,明天上午就去,这回一定要吃个够!”
“好,好,都听悟的。”
13
一个刚刚从折磨人的病痛中清醒过来,一个经过了一天的奔波终于能够好好喘口气。二人靠在一起温存了一阵,才发觉有什么不对——怎么直接跳步骤了?还没告白就直接接吻了,这发展稍微有点快吧。
“悟……我们不是挚友吗?”
“是啊。”五条悟没感觉有什么不对。
夏油杰蹙眉:“那在悟心里,挚友就是可以随便亲吻的关系吗?”
“?”五条悟抬眼,“杰是在担心我也会对其他人这样吗?”他笑了,“怎么可能,挚友也好,恋人也好,始终都只有杰一个人啊。杰可是我的唯一一个,独一无二的存在,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开心的事情也好,幸福的时刻也好,什么都只想和杰一起分享。接吻也是,再往后其他的事情也是,都只想和杰一起做。”
夏油杰眨眨眼,被这记直球打得头昏眼花,脸颊泛红。他以前怎么不知道五条悟这么能说会道?谈了恋爱的男人果然就和以前不一样了吗?
之后他便没再纠结告不告白的问题。因为不仅对悟来说是这样,对他来说也是。悟也是他的唯一一个。如果太过于依赖一句诺言来证明这段关系,未免太过浅薄了。
14
至于五条悟拿着扩音喇叭,在京都姐妹交流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夏油杰大声表白,令后者因过度羞愤而恼羞成怒,一次性放出几百个咒灵一起追杀他的事,那就是后话了。
END.
【赤安】谁在槲寄生枝头挂了铃铛
秀零战后 有儿有女
有生怀流但不是abo
一发完 祝各位圣诞快乐₃
Summary:
“十年前我觉得耶稣对我还挺不错的,现在我觉得他超他妈爱我。”
赤井半蹲下身,一边握住空中摇晃着向他求助的小手,一边用面巾纸擦去女儿脸颊上的泪,语气无奈,
“所以为什么要打哥哥?”
黑发绿眸的男孩坐在沙发另一端默默抬眼打量他们。虽然妹妹因为对他动了手而受到教训,可他并不高兴。他喜欢妹妹,喜欢爸爸妈妈——妹妹的降临是父母重修于好的证明。
“你把她惯坏了,赤井。”降谷戴着隔热手...
秀零战后 有儿有女
有生怀流但不是abo
一发完 祝各位圣诞快乐₃
Summary:
“十年前我觉得耶稣对我还挺不错的,现在我觉得他超他妈爱我。”
赤井半蹲下身,一边握住空中摇晃着向他求助的小手,一边用面巾纸擦去女儿脸颊上的泪,语气无奈,
“所以为什么要打哥哥?”
黑发绿眸的男孩坐在沙发另一端默默抬眼打量他们。虽然妹妹因为对他动了手而受到教训,可他并不高兴。他喜欢妹妹,喜欢爸爸妈妈——妹妹的降临是父母重修于好的证明。
“你把她惯坏了,赤井。”降谷戴着隔热手套从烤炉里端出苹果派,将矛头对准他的法定丈夫。两年前他们在加州的领事馆领了证。
与组织的那场决战令他昏迷将近一周才堪堪醒来。他的右膝盖受到重创,手术为他接上一段金属骨架才能支撑他依旧正常行走。头部的伤最严重,甚至失明了将近半个月才被允许将纱布拆下。
醒来后医生告知他怀孕了,但生下那个孩子大概率会将母体——也就是他所剩无几的元气都消耗尽。躺在病床上,他一边轻抚肚皮,一边听风见裕也讲述赤井秀一在决战与琴酒对枪时遭遇偷袭,腹背均受重创,喷出的血洇湿了整件防弹背心。
詹姆斯向总部调遣来专机将赤井秀一连日送回纽约州救治,势必要救下从二十三岁就被破格录取给予正编的得力下属。
风见裕也问他是否要将孩子生下来。实际上,被大众普遍唤为降谷警视正右手的他甚至不清楚自己的上司什么时候有了身孕,更别说知晓孩子的父亲是谁。
大概是赤井秀一,风见裕也对此心知肚明,不然也不会在医生向降谷零汇报过身体状况的第一时间就告诉他那位绯色搜查官的下落。
事实上,他是想阻止上司继续以消耗自己的身体为代价孕育新生儿。
降谷零在交战中也流了很多血,最终时刻的大爆炸将他整个人甩到空中又狠狠砸在断裂的石柱上。不止是膝盖,降谷的十指指甲几乎全部折裂,右手小指被轧断一截,肋骨断了四根,险些刺穿肺部。
总的来说,元气大伤或许已经不足形容,能存活下来已经是奇迹。可虚弱成这样,就算是降谷先生那样意志力超群的人,分娩的过程也是以生命为代价的豪赌。残损的肉体不会随意志力修复。
“啊,你应该也能猜到孩子的父亲是谁吧,风见。”他那时靠在病床上,视力恢复尚不完全,看不太清楚下属脸上的神情。但降谷零是笑着说的,可见心情还算不错。
风见这才稍稍宽了心,
“是...是的,但赤井搜查官如今仍在抢救,生死未卜。请您务必考虑清楚。”
降谷零摇头,低头看看自己被纱布裹紧的双手。指尖钻心的疼痛依旧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与此相比,开胸手术后被胸带固定的不适感反倒没那么明显。
“他就算又一次活过来,也不会再联系我了。”
风见裕也感到愕然,他想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没有人能在知晓别人为他怀孕以后还能不管不顾,除非他人品极其低劣。但赤井秀一与降谷先生的关系是被大众知晓的:“零”组的同事、FBI的探员、或许还有那群总叽叽喳喳叫他风见叔叔的孩子......
“总之,我应该没办法再握枪了。”降谷望着病房里满目的精密仪器苦笑,可他并不后悔。从一开始参与卧底任务,到今天总算取得胜利,铲除黑暗组织一直是他视作可以为此放弃生命的目标。现在他实现了目标,还侥幸活了下来,唯一不足的是他孩子的父亲可能活不到他分娩的那天。
他被自己现下还能蹦出的幽默想法冷了一下,然后告诉风见不要将他的身体状况告知他人,又简单交代了未来一段时间原本由他带领展开的工作计划。
后来赤井秀一醒了,降谷在理疗师帮助他复建手指的抓握力量时听到了这个消息。他翻出了前些天被风见连带同事们送来的鲜花水果一起送来的手机——它原本也在爆炸中支离破碎,风见担心里面有上司重要的联络人消息,特地拿去修好才送到他手里。
打开手机时,他一边感慨着风见的细心,一边看着被各路人士问候挤满,唯独翻不到最想看见的那个人的短信箱怅然。赤井秀一没联系他。这也是前些天他懒得打开手机的原因,因为那时候的美国人还是一具躺在重症监护室靠仪器吊住性命的行尸走肉。现在他苏醒了,却依然像是死了一样杳无音讯。
就这么生他的气吗?
他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觉得有些委屈:就算他们在决战前精神紧绷的时期大吵了一架,就算他拎起男人的衣领把人掼在墙上,说我永远不会为了停下来陪伴谁而放弃将我的国家放在第一位,就算他在赤井质问是否从来没把他几年来为两人感情做出的所有付出放在心上时赌气飞快点头承认...
可他已经为自己说出的大话付出了代价——他拖着膝盖里的钢钉和金属支架走路,手指连剥下橘子的皮都不甚灵便。最重要的是他怀孕了,可冷酷的绿眼睛男人却打定主意要他做死了配偶的单身母亲,虽然他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做了父亲。
降谷康复得很快,这得益于他年轻的身体,以及在得知受孕后始终处于相对亢奋的精神状态。他在拿到上级批准下来的告假书后很快预订了飞往美国的机票。不过他没打算去找赤井秀一,而是在落地加利福尼亚州以后搬进了中介为他推荐的房子,坐落于乡下与城镇交界的边缘,风景不错,基础设施也一应俱全。
实际上,降谷零不怎么担心赤井会真的和他断联。这是来自日本公安的一种盲目自信。他知道早晚有一天,自己怀孕的事会随某位共友的嘴传到赤井耳朵里,世良真纯、宫本由美、也可能是江户川柯南。
可他实在没想到会那么快。在他搬完家的第三天下午,躺在洒满午后阳光的被褥上昏昏欲睡之际,野马汽车响亮的引擎轰鸣声从敞开一半的阳台门处传来。门铃被按得又响又急,就像他踢踏着拖鞋打开前门时露出的那张脸一样精彩。
赤井来得很急——他头上那顶鸭舌帽应该能证明这点,看起来就像是去某个高尔夫球场放松的路上突然收到了自己已经成为一名准父亲的消息。
他先是扶着降谷零的肩从上到下快速扫视一圈:一切完好,没有缺胳膊少腿,或者身体的某一部分已经变成了金属假体。
接着是抓起那双听说受了不少罪的手:新长出的指甲薄薄一片,还能隐约看见下面盖着的嫩红皮肉。然后是打入了钢钉和支架的左腿膝盖,他用虎口摸索着大致测量感受,确定那些辅助站立行走的小零件都在它们应在的位置。
最后是胸膛和前额。肋骨应该是被胸带固定住,不过还是能摸出断裂处下陷的缺口。不过这里应该会疼得比较久,所以赤井摸得一带而过,还不忘帮人把裹在身上蔽体的毯子拉个严实,他一向是个绅士。
绅士捋起浅金色的刘海看那些蜈蚣状的缝合线口,玄关处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令他忍不住低头又凑近几公分——
“啪”
绅士的脸上挨了一巴掌。
降谷零双眸圆睁,一看就休息得很好的水亮瞳仁里带了些恼意,迅速用手指拂好翘起的刘海,
“私闯民宅、猥亵独居中的孕期人士,需要我报警吗?”
赤井从善如流地举起双手,
“拜托,我好不容易才从詹姆斯那里赢得了自由养伤而不是躺在医院的权利,更何况你的发际线也很漂亮,降谷君。”
他低头轻抚降谷的耳垂,薄薄小小的一片,摸起来冰冰凉凉,
“我差点就买了去日本的机票,多亏卡梅隆提前查到了你的位置…抱歉,不太舒服吗——我抱你上去躺着吧。”
降谷想拍掉他的手但没成功。午休时间被打扰令他感到不悦,可另一方面,在他耳边吐出温热气息的男人也让他变得安心。他被抱了起来,毯子顺势往地上滑去,赤井手忙脚乱地想在空中拦截,而他只是懒懒靠在人臂弯上看着那片湖蓝色布料飘向地毯。
赤井瞥向他挺起一些弧度的肚子时有些面红耳赤,甚至目光还未向下移至更隐私的位置。降谷零喜欢裸睡,一直都喜欢,而他是闯入一位母亲巢穴的不速之客,当然不该对这略显放荡的行为提出指控。
好在客厅的炉火烧得旺盛,屋里并不冷。赤井松一口气,抱着人光溜溜的身子向楼上走。屋里面的陈设倒很温馨,连楼梯的台阶上也铺着地毯。
他开始质疑自己幻想出的某些桥段,譬如降谷零将自己照顾得一塌糊涂,在怀孕以后仍然为了坚守工作或某项任务不惜躺在冰冷的水泥毛胚房里睡上几晚。
不过这样也很好,赤井看向卧室门口挂着的一盏风铃,他走过去的高度恰好能碰到挂饰底部的边缘,那么降谷平时自己进出房间时就听不到那些琉璃相互碰撞的清脆声响。
屋里的床和降谷在日本的公寓里那张大不相同,这张更宽敞厚实,床垫的材质看起来也更加柔软。
“这是房东听说我怀孕以后特地从她小儿子的床具店拉来的。”降谷零被放在床榻正中间,看见赤井左右飘忽的视线,抬手示意衣柜里还有备用的毛毯,“那位好心的太太以为我遇上了负心汉,因为这里其实是以疗养院著名的社区。”
“感谢她的好意。”赤井低声附和,“如果可以的话,下次的沟通请趁我在场,我想亲自向那位女士道谢。”
听到这里,降谷零笑了。他像是神话故事里那些摩擦神具后闪现出来的恶魔,明眼人都知道他不是善茬,却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冲你微笑,还说要替你实现愿望。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想认作我孩子的父亲咯?”
降谷弓起脚面勾一截毯子遮住小腿肚,半眯起眼懒洋洋看向赤井秀一,
“早干嘛去了——你很喜欢我从别人嘴里听到你是已经被抢救过来还是变成了一坨烂肉吗?”
“还是就因为我们吵架了——”
他有些蛮不讲理,势必要堵死赤井可能说出口的所有理由,哪怕两人吵架的原因其实在他。
赤井沉默半晌,可没过多久就又选择软下语气妥协,
“是我的错,降谷君。在听到你平安醒来的消息后,我想到你大抵又是会给自己放一个必要的三五天假期以后就重新投入到工作当中去,就打消了联系你的念头。”
“况且吵架那天你说的话的确有些伤人——”
我永远也比不上你的工作、你国家的一分一毫什么的…那种话听一遍就够了,我也不想刚从冰冷的手术台上下来,就又让自己血液凝固一遍。
降谷零自觉理亏,嘴唇抿了又抿,选择岔开这个话题,
“那又是谁告诉你我怀孕了的?如果没人告诉你这个消息,你会忍住一直不联系我,直到我孤零零生下这个孩子吗?”
“应该也不会…”赤井秀一回得含糊而底气不足。毕竟老死不相往来是在气头上的想法,他总会和降谷零不断重逢反复相遇,下一次再见面的时候,两人往往只会抱得更紧。
“感到很辛苦吗?”赤井俯身摸了摸被盖在被子下的肚子,面容浮现出担忧,“会不会挤到胸前的伤口?下周一我去和詹姆斯请假,顺便咨询一下男性妊娠方面的知识。”
“詹姆斯还有过这种经历?”降谷零掀起眼皮看他,没忍住翘起嘴角。
“队伍里有两位同事,我记得他们的爱人也是男性妊娠。詹姆斯的妻子生下的是一对双胞胎,都是女孩子,上次见到照片应该是8年前我刚入职的时候。”
赤井凑过去,鼻尖贴近降谷的颈窝深吸一口气,
“嗯——你呢,更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无所谓,”降谷零一脸不在意的轻松神情,顺便抬手推开赤井凑过来讨要亲吻的嘴唇,示意先让他把话说完,“只要健康就足够了,你不这样想吗?”
“我和你的愿望一致。”
孕期的过程显得漫长而辛苦。尤其开始的两个月,赤井时常带人一起去就近的疗养院,待在一群老头中间检查降谷零的左腿和手指是否正常康复。他自己也穿插着做了许多次体检,好在他年龄不算太大,身体恢复得很快,失血的后遗症也没怎么展现。
他担心降谷零是趁短期休假一时兴起跑来美国的,于是特地提醒自己可以陪人再回日本待产,直到顺利产下新生儿。降谷零只好告诉他自己短期内只有身份档案还录入在公安系统内,
“感动坏了吗,美国人?”
那会宝宝的月份已经很大了,降谷一边抚摸着将睡衣撑出弧度的肚子一边和赤井打趣。不过实打实的是黑发男人怔怔盯着他的脸看上许久,绿眼睛里甚至透出些水光,不知是不是感动到想要哭泣。
最后几天临近分娩的日子,他们两人选择搬去医院度过。赤井简单和玛丽通了电话,并承诺自己会在降谷生产以后和她好好讲清楚这一切是怎么一回事,然后在妈妈掺杂着粗鲁俚语的英伦腔中火速挂断电话。
降谷“咯咯”地笑着,漂亮的蓝眼睛像是孩童一样弯成月牙,紧接着就在一阵喘气和痛吟中被破门而入的护士小姐推向手术室。一路跟至门口的赤井感到脚步虚浮,于是他靠着墙站了一会,想再发信息问问同队的汉斯先生他的拉美裔男性伴侣生产时的情况,却发现刚才出门时跑得太急没带手机。
Toru就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从出生的一刻就处处透露着乖巧。男性妊娠的风险之所以更大,主要也是因为身体构造不同于进化更为完全的女性。不过小男孩在分娩时没舍得让降谷受太多苦,两人对此都心怀感激,始终把他的降临当作一件发自内心感恩的事。
Toru的性格似乎没有随到父母任意一方。他更温柔沉静,如果非要拎出谁来比较,或许和小叔叔羽田秀吉更加相似。男孩生了一双蓝色的眼睛,头发却和父亲一样是自然卷曲的黑色鬈发,这是很稀奇的事,任何人一眼看过去都知道他兼具亚美人和白种人的血统。
在他三岁那年,妹妹Nozomi降临了。金发碧眼的小姑娘几乎在呱呱落地的瞬间,就轻易夺去了男孩能够用语言和手势表达出的所有爱意。
Nozomi也正是认识到这一点,才屡屡在哥哥面前越发顽劣调皮。作为家中唯一的女性,她无时无刻不生活在赞美与宠爱中。只有降谷零会担心惯坏了女儿而适时出言管教,即使已经将言辞的强势程度降到最低。
“对不起——”小女孩摇晃着头顶蓬松的金色碎发,向坐在沙发角落里的哥哥眨巴眼睛道歉。为了表示出自己的真挚,她扶着赤井的裤管颤颤巍巍爬起向哥哥走去。
“没关系。”赤井徹飞快应下,然后从沙发上爬下来,牵起小女孩的手向餐桌走去,用英语询问降谷零能否在睡前尝尝桌上刚烤出的苹果派。
“别忘了把今天买的树扛进来。”降谷零提醒坐在餐桌旁的男人,“需要帮忙吗,其实我觉得买那棵1.9m的小家伙就已经足够了。”
赤井起身戴上一双白手套,“真纯说圣诞节时妈妈也会来拜访的,如果秀吉他们也来,那么一棵气派的圣诞树是必需品。”
金头发男人好笑地瞥他一眼,“可我怎么听说你不喜欢凑热闹,斯泰琳小姐说你是那种生日派对上偷偷溜走让所有人尴尬的主角。现在居然为了买到最大尺寸的圣诞树沾沾自喜吗?”
“我马上回来。”
赤井打开了前门。他没有换下睡衣,只是在上身套了一件立领的羊绒夹克衫,脚上甚至还踩着拖鞋,裤管被屋外的风一吹就飘荡起来。孩子们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挤在玄关处的玻璃门争相向正在飘雪的室外看去。
降谷走过去替人扶住大门。他看着赤井弯下身躯,从黑黢黢的车库里面拖出那棵被尼龙网裹整齐的树——那是早上他们驱车到隔壁村庄的一家农场亲自挑选的,足有2.2m,一棵漂亮的圣诞树。
赤井把它扛进了客厅。他们目送兄妹二人上楼洗漱睡觉,答应明早一醒来就是装饰圣诞树的时间。Nozomi在离开前跑过来抱了抱降谷零,在母亲蜜色的脸颊上印下一个吻。
“我没有生气,Nozomi,我永远不会生你和哥哥的气。”降谷轻轻嘬一口小女孩的脸蛋,目送着孩子们的身影消失在二楼走廊。下一秒,一旁等候许久的男人就吻上了他的脸颊,先是眉骨上浅浅的疤,再是鼻尖和眼尾,最后是嘴唇。
他们在还没有挂上任何彩灯和装饰品的圣诞树旁接吻。透明壁橱里的炉火熊熊燃烧,脱去针织帽的搜查官握住爱人的脚踝将人打横抱起,小心翼翼用手掌摩挲睡裤布料下的肌肤骨骼。
“膝盖还会痛吗?”
尤其是阴冷的雨雪天气,嵌入钢钉的位置总是会隐隐作痛,赤井对这点心知肚明。在每天清晨时分通过对爱人脸上细微表情的捕捉来判断他是不是又在疼痛这件事,赤井秀一已经做了将近五年。
“今天早上应该再让你穿厚点的。干嘛总是把自己打扮得像刚从米兰时装秀场上下来一样风度翩翩,我们只是去买一棵树啊。”
降谷零翻个白眼,“是啊,我们只是去买一棵树,是谁挽起袖子要用一场战斗的方式决定那棵最大的树的所属权?”
赤井凑过去亲那张嘟哝起来就会喋喋不休的嘴,
“啾——那是我在德州出差时遇到过的同事,我只是想逗你和孩子们开心。”
“所以你这会开心吗?”降谷零突然认真抬头看他,一双手捧住了搜查官的脸,“我是不是从来没告诉过你,每次在医院病房里醒来的时候,我有多想第一时间见到你——”
“最好除了决战的那次,”赤井亲昵地用脸颊磨蹭那双手,“你带着小Toru,孤零零躺在床上想那个该死的FBI怎么还没有打电话到我的手机上,该不会是真的死了吧…”
“老天啊,只是想一想那个画面我就又要疯了,你居然还带着他千里迢迢跑来这里,虽说你坚持否认那是为了找我——”
赤井抓住游移到耳侧的那只手,一根根掰开指头与人五指相扣。降谷从没在人脸上见过如此志得意满的神情,除了在他们的婚礼上,Toru步伐蹒跚将婚戒盒子递到赤井手中,那时的背景音是FBI同事和亲友们尽最大努力制造出的欢呼声响。而此时此刻,只有一簇依旧在簌簌燃烧的火苗陪伴着他们。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那么爱我——我甚至想让所有认识你的人知道这点,我在去和詹姆斯请假时拦住了参与过日美联合搜查的所有人。我告诉他们,降谷君或许喜欢你们每一个人,但他最爱我,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的事实。”
“有人说你是疯子吗?”降谷零忍俊不禁地看他,眼尾和耳根都微微泛红。
“他们都抢着要当我们婚礼上的伴郎,当然我筛去了几位混水摸鱼的已婚人士。我想让你知道,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恩赐,Toru,Nozomi,这是预料之外的礼物。我一开始只想要你,但你给了我更多。”
降谷零腼腆地点头,今年已经三十四岁的男人此时此刻甚至看上去依旧像是刚陷入热恋中的纯情少年。他主动亲了亲赤井因为不停说话而显得干燥的唇瓣。
从二十五岁进入组织的第一年开始,他就不断在亲吻这张火热而多情的薄唇。有些时候名正言顺,有些时候只是他想亲而已,莱伊或者赤井从来没有阻止过他,只会鼓励地伸出舌头邀请他亲得更深。
“我也一样。玛丽妈妈、秀吉和真纯还有你的同事们,谢谢你把他们送到了我的生活里。爱莲娜离开以后,我以为孤独与悲惨就是我往后人生的代名词。”
“妈妈很喜欢你,”赤井把人往怀里揽了揽,“你为她准备的圣诞礼物,我打赌她今年也会非常喜欢。小时候我总是摸不清楚她喜欢什么,也可能是她见过的东西太多了,但你送的她总是赞口不绝。”
“今年不是暖冬,”他继续说道,“但我希望你能过得舒服一点。从五年前我的圣诞愿望就一直没变过了,我希望能一直过有你陪伴的日子。”
“我也一样。”降谷零飞快回答,思忖片刻又作补充,“希望我想要送给你的心意没有让你等太久。”
苹果派甜蜜的味道在空气中萦绕,落地窗前闪过亲昵相拥的一对人影。屋外还在飘雪,落了白霜的槲寄生枝头挂有一枚金色铃铛。
END
一点后记:这两天生病了但灵感爆发,奈何身体实在虚弱到爬起来打上两个字就头晕目眩。原本准备将第一篇生怀流写成中长篇,现在看来也只能暂做未来的计划…新一年祝大家身体健康远离病痛、多吃铲饭滋补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