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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秦

《生育囊》

这篇已经把版权给了lofter,由奇妙博物馆拍摄,是第二季第32集《镜子》,经过正版授权,其余都未授权,若发现辛苦各位举报,感谢。


——————


赵安平又怀上了。


啪——

他的脸被一巴掌打向一边,红肿起来像发面红枣糕。


“对不起,妈。”

孕肚已经明显,他扶着座椅把手颤着腿站起来。蒋姿换条腿翘着垂下脑袋翻找燕麦片里的果干,当没听见。


“什么药都试了,生不出女娃的命。”

婆婆三角眼吊着像庙里罗刹,男产科里穿着孕装的男人们微微抬头看着面前闹剧,估计触动了什么,复而低头,嘴抿成直线,他们脸皮下面估计也藏着指印。


“对不起。”

赵安平哽咽起来,泪灼烧眼眶脸...

这篇已经把版权给了lofter,由奇妙博物馆拍摄,是第二季第32集《镜子》,经过正版授权,其余都未授权,若发现辛苦各位举报,感谢。


——————



赵安平又怀上了。


啪——

他的脸被一巴掌打向一边,红肿起来像发面红枣糕。


“对不起,妈。”

孕肚已经明显,他扶着座椅把手颤着腿站起来。蒋姿换条腿翘着垂下脑袋翻找燕麦片里的果干,当没听见。


“什么药都试了,生不出女娃的命。”

婆婆三角眼吊着像庙里罗刹,男产科里穿着孕装的男人们微微抬头看着面前闹剧,估计触动了什么,复而低头,嘴抿成直线,他们脸皮下面估计也藏着指印。


“对不起。”

赵安平哽咽起来,泪灼烧眼眶脸皮,落在隆起的肚皮上,陷进了纺织纤维里。


世界在千年之后重新循环颠倒,人类社会回归最本初的形态——母系。

男人是女人的附属品,为了保护女人、为了繁衍,他们被植入【生育囊】,赵安平是其中之一。



“你已经打了两次胎,生育囊的活性大大降低,选择流产可能会永久丧失生育能力。”

医生黑框眼镜倒映他白如粉的脸,平静给他下了判决,缓期执行。


他被带回了家。


赵安平高瘦如杆,立在灯光的最中心像根戳在水泥台子上的白蜡烛,寸头遮不住脸的红肿,那是火焰。

蒋姿歪沙发上抹掉袜子开了一把游戏,她的钱大头都花在保养上,三十多岁的脸蛋极少有皱纹。


“别傻站了,生完再生,不生闺女不算完。”


女人对今天的检查结果失望透顶,字从喉咙爬出来掉在地上沾了灰。家里只有她一个独苗,没有闺女传宗接代会让亲朋好友看笑话。


“当初娶进门看你屁股大能生闺女。”


婆婆没有闲着,瓜子磕的咔咔响。


赵安平把灰湿的字眼吞进肚子,低头摸自己隆起的腹,那是他拥有的第三个孩子。在【生育囊】里活着,幼小而幸运。

想到这里,他咽一口气喉结鼓动没有出声,弯腰捡起蒋姿的袜子连同婆婆的脏衣服塞进了洗衣机。


嗡鸣声塞进不大的房子,滚筒旋转搅动他的影,赵安平木然看着上面扭曲的男人,手在肚皮上停顿一瞬,攥了起来。


再生一个好了。




怀孕第五个月。

肚子已经很明显,没有女性特征的男人扛着它看起来诡异又滑稽。


赵安平站了很久,心脏粘着黏液跳动得让他想要犯呕,他竭力阻止胃囊蠕动,抬起手敲开办公室的红木门。


“张姐,我来请孕假。”


他是一个办公室职员,上大学时家里不让学艺术,最终选了经济类专业,好找工作。

人们说,男孩子上上班就行,安稳体面,将来嫁人婆家也喜欢。


红门开了,像唇,扯着涎水将他咀嚼咽下。里面的女人推推眼镜站起身。


“怀孕了?”

四十多的女人,肉和粉震荡成波浪,往下坠。


“怀孕可不好办……”

挨着他若有若无蹭两下,手搭上他的肩膀。


“也不是姐不给你请,只是现在行业竞争压力大,一个职位太多人等着了。”

“你放几个月孕假,你的工作肯定要有人做,等你回来的时候……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手指是蛭吸在他的肩颈与腰上,赵安平最后感受到了屁股上的触感,紧绷,没拒绝。

家里并不富裕,需要这份工作。


“我已经陪过你了。”

“那是为了做项目。”


“我现在怀着孕。”

“怀着孕也可以。”


喉咙发干,赵安平下意识摸摸肚子,半晌没说话。


张姐眼角搓出皱纹吞吃几丝粉底,红指甲又捏两把,她知道这个男人明白什么叫做绝对服从。


“乖男孩。”


孕假批下来的很快,赵安平闲下来后日日要去菜市场买菜,婆婆回了一趟老家,蒋姿不会做饭。


“安平,你去医院检查怎么样?”

“还好,男孩。”

“挺好,挺好。”


“那你要生下来吗?”

“生,我老婆说生下来。”


“看你老婆多疼你。”

“嗯。”


“没关系,长大了安个【生育囊】嫁人就行了。”

“嗯。”


这样的对话每天都在循环。那些买菜的男人们,怀孕的,没怀孕的,都在看着他的肚子。


有了生育囊,男人才拥有价值。

生出来女儿,才会被人看得起。


妈妈在出嫁前告诉他,有了女儿,婆家就会高看你一眼,你表哥生了俩,可别提多幸福了。


赵安平想到这里有了劲儿,抬起一盆脏衣服去卫生间,这些面料不能机洗。


有了女儿,生活就没这么难捱了,他希望着。


大肚子让他弯腰困难,要搬个板凳洗衣服。水面把粗糙的指节折断,不冷,却让他的心颤抖了起来。裤子口袋里有硬物,他攥着,薄片握着发疼迟迟没有拿出来。


手指已经泡在水里很久,他知道那是一张房卡,情侣酒店的,不止一次发现了。



“安平,那是不是你老婆?”


那天看到她穿着短裙和另外一个男人走了进去,脸上是经久没见过的笑。

那男人高大,看起来是个能生女儿的,不像他。


冷水沁入骨骼,他摩挲很久,把卡塞了回去。



床上吸烟的女人没有洗脚,两团袜子扔在末尾,能闻到味道。赵安平屏息扶着肚子坐到床边背对着她。


“还不睡吗?”

“早着呢。”


“今天辛苦吗?”

“跑了两个业务,累得要命。”


“我煮了粥,要喝吗?”

“等会儿,急什么。”


他们之间只有这些话题,赵安平想多说些什么,让她问问自己辛不辛苦,有没有想吃的,想让她感受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如果它不是个男孩的话。


他静静看向窗外,没有月亮,黑夜会给大脑加持更多情绪。

天空把所有破败都萦绕于他身旁,一晃过了三十年,他好像没有一天快乐过。


这样是对的么?


赵安平看向女人,选择了停止思考。思想是血铸成的花,无法绽放就将种子深埋于地底,起码它还能活下去。


不只是他,所有花都是这样。







怀孕九个月。


身体笨重得连翻身都困难,四肢肿胀穿不进去鞋子,生育囊压迫赵安平的膀胱,尿频,有时还会尿床。


“有完没完。”

蒋姿捋一把长发恼怒看着床上一直发出声响的男人,肚子高高隆起,浮肿像充了水的病猪肉。


“我睡不着。”


“睡不着你去隔壁屋。”

蒋姿眉头皱得高,她有起床气。


赵安平沉默了。身体上的痛苦与长期得不到疏解的内心冲撞着他,胀破血管。


“我怀孕了,能不能理解一下我。”

声音发颤,赵安平的喉结一上一下咽着口水,掀起反抗的第一步最需要勇气。


“哪个男人没有这一遭?”

蒋姿掀开被子,看着他笑,弯弯的眼睛,牙很白。


“我爹怀孕的时候就没你这么做作。”

“怀了个带把的,没甩了你就不错了,有什么不满意?”

按照女人的逻辑,没有和男人离婚已经是天大的恩赐,生不出女儿的男人,没人会想要。


赵安平喉咙卡住,这些话让他嘴唇泛干,皮膜粘连又启开,他最终缓缓开了口。


“可你,已经出轨了不是么。”

陷在床里听着鼓擂一般的心跳声,他终于说了出来,没有再胆怯。


蒋姿静默了一会儿,淡淡。


“你怎么知道?”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又是沉默,随即慢慢笑,比刚刚还灿烂。


“天下没有不偷腥的女人。”

饿了要吃饭一样合乎常理。


她的声音刺耳,激得男人眼睛睁大,以往的种种积攒涨起了浪潮将他吞没,种子被冲出土壤接触到了水源。


“不对…”

“我要和你离婚。”

声音抖动压制不住,种子在发芽抽枝,迎接盛大的阳光,他知道上百年来没有男人敢对女人提出离婚。


可他受够了。





蒋姿也受够了。


啪!啪啪!一巴掌两巴掌,扇在脸上,又拽着短发薅起。鼻子出了血,嘴角扇烂半边。


蒋姿新做的指甲刺进他的腮帮子刮出月牙型的肉,把他从卧室打到了客厅。


“能耐了?”

“只有我不要你的份,你也配?”

女性尊严被刺激,讥讽的话萦绕耳边,赵安平耳根火辣辣蔓延着红,紧紧护着肚子蜷缩,眼前被泪铺满。


所有不幸都降临在他身上,撕咬着残破的肌肤,或许从混沌初始就带着不公,创造了性别,创造了差距,没有创造平等。


脸被摁在冰凉的劣质瓷砖,他透过泪水看到了茶几上的水果刀,红色的柄像是果实,线条光滑流畅。


他被水泡的发胀的手指动了一下,


他想杀她很久了。






救护车警报刺破黑夜,吵醒了楼层里的每一个住户。


“怎么了?”

“好像是403室的男人要生了。”


“蒋姿那家?”

“是啊。”


“怀的是个男孩吗不是?”

“嗯,赔钱货。”




有一层虚无笼罩在周身,浮浮沉沉。赵安平躺在台子上,明亮的手术灯映照在瞳孔,刺眼。


医生在准备接生。


“早产一个月。”

“之前生过孩子吗?”

他摇头,麻木盯着手术刀。两个小时前,他终究没有拿起刀,或许是不敢。


“没有生过?那要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慢慢用酒精棉球擦拭刀身,眼尾瞟向他,见惯了。


“因为【生育囊】的特殊构造,剖腹的时候不能打麻药,不然对孩子不好。”


【生育囊】没有合适“出口”,只能切开接生。


赵安平的眼睛慢慢睁大,想要说些什么,医生已经用纱布堵上了他的嘴。


“忍住。”

女人眯眼,侩子手一般高高扬起了手术刀。



“啊!!!”

赵安平猛然睁开了眼睛。


虚无骤然被打破,刺目的手术白灯被几颗暖色黄灯替代,闯进了他的瞳孔。


喉咙干燥不堪,肺部像灌进铅水,他混乱的大脑盘根交错,脑神经纠结缠绕让他丧失了感知能力。


手术刀……


“怎么?”

柔软的女声响在耳边,赵安平的呼吸暂停,转头,周遭一切开始熟悉起来。


女人正柔和的注视着他,脸上还有自己妈妈一巴掌下去留下的红肿,一双洗过他沾着口红印衣领的手正慢慢抚摸他,皮肤能感受到粗糙的茧。


“做噩梦了吗老公?”


蒋姿一直温柔。



梦,原来是梦吗?


好真实的梦,混乱的社会纲常,畸形的人伦关系。疼痛感似乎真实存在,搅动着他的腹部,刀划破皮肉,逼他生出来孩子。


赵安平心口惊悸,看着蒋姿,忽然不受控制流下泪来。只有他知道经历了什么,只有他知道,那是梦,也是现实。


人类总是自夸为高级动物,却只有在刻骨经历过后才会懂得感同身受。


他有好多话想对她说。


对不起让她打了胎,对不起让她怀着孕干家务,对不起,逼她必须生男孩。


抬手,想要拥抱、亲吻她。但手臂牵动了肌肉,他只一瞬间停止了动作,没能抱到。


腹部的剧烈疼痛扯动神经,梦中的痛苦不知为何在他惊吓过后依旧存在,赵安平终于感受到了,彻底醒了过来。


冰冷又尖锐,不是梦。



蒋姿悬在他身上,静静盯着他,经年的操持让她丧失了年轻容颜。

没有表情,像流产那天,像被打那天,像知道他出轨那天,像弯腰为他洗衣做饭的每一天。


干涸的枯唇蠕动两下,音节丧失活力。


“疼吗。”


疼吗?疼。

隔着涌出的泪,赵安平看她,缓缓握上了腹中半刺的刀。


红色的柄像是果实,线条光滑流畅,和梦中的一样。



喉咙打了结,颤抖。


“老婆……”


“是我。”


蒋姿眉眼变得温柔起来,像一颗深色的种子,赵安平看到了她瞳孔里碎裂的【枷锁】。



女人握着刀柄,用力按了下去。



她想杀他很久了。
















陈清月

掬一捧月光与你当镜

蘸了蘸青黛的山给你画眉

偷一把海棠的梦碾作胭脂

把万物的情意通通索去

融进你的笑里

我吻向你

约等于吻了整个宇宙。


掬一捧月光与你当镜

蘸了蘸青黛的山给你画眉

偷一把海棠的梦碾作胭脂

把万物的情意通通索去

融进你的笑里

我吻向你

约等于吻了整个宇宙。



Rofix
门外的雁鸭叫了一整晚,害得我没...

门外的雁鸭叫了一整晚,害得我没能睡好。还好今早的阳光正好,我就叫醒湖底睡着的雪熊,让它袱着我去往山顶。西弗拉的星环在白天是看不见的,只有当你从特别倾斜的角度,往往是早晨和夕阳时才能通过厚积的侧面看到星环散射的光。 整个星球的人都依赖着星环进行通讯,而只有最勤快的信递员才能在第一缕阳光前将信息带到离星环最近的山顶,将声音录在星环上。

门外的雁鸭叫了一整晚,害得我没能睡好。还好今早的阳光正好,我就叫醒湖底睡着的雪熊,让它袱着我去往山顶。西弗拉的星环在白天是看不见的,只有当你从特别倾斜的角度,往往是早晨和夕阳时才能通过厚积的侧面看到星环散射的光。 整个星球的人都依赖着星环进行通讯,而只有最勤快的信递员才能在第一缕阳光前将信息带到离星环最近的山顶,将声音录在星环上。

Heros come back !!!
是我画过最喜欢的三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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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唐先生

[灿白] 《夕阳下的舞者》 【短篇/完结】

《夕阳下的舞者》


一.秋千


是时候了。


“伯贤。”


每一场黄昏都是两个人静谧的约会。

朴灿烈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人荡了一个多小时的秋千。朴灿烈喜欢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他多数时刻是沉默的,又乖又美好,病态的模样亦惹人垂怜。他瘦而苍白,像是不通血液的娃娃。朴灿烈曾以为是之前长时间的封闭远离了阳光,才让他显得这么毫无血色,然而之后就算常常带他出来散步,也并没有任何变化。

天快要黑得彻底时,秋千上的他停了下来,望向朴灿烈。后者熄了烟,向他走去。

“伯贤玩累了吗?要回家吗?”

他不说话,只是拉着朴灿烈的手从秋千上下来,两人一起向家的方向走...

《夕阳下的舞者》


一.秋千


是时候了。



“伯贤。”



每一场黄昏都是两个人静谧的约会。

朴灿烈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人荡了一个多小时的秋千。朴灿烈喜欢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他多数时刻是沉默的,又乖又美好,病态的模样亦惹人垂怜。他瘦而苍白,像是不通血液的娃娃。朴灿烈曾以为是之前长时间的封闭远离了阳光,才让他显得这么毫无血色,然而之后就算常常带他出来散步,也并没有任何变化。

天快要黑得彻底时,秋千上的他停了下来,望向朴灿烈。后者熄了烟,向他走去。

“伯贤玩累了吗?要回家吗?”

他不说话,只是拉着朴灿烈的手从秋千上下来,两人一起向家的方向走去。

朴灿烈牵着他走得很慢。边伯贤的头部曾经受过重创,损害了神圌经,有时正常走路也会摔倒。连带一同受损的还有他的神圌智——比朴灿烈还要大几个月的边伯贤,变成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伯贤,你看月亮出来了。”

朴灿烈每天都会对他说很多很多话,试图引导他多开口。虽然效果并不大。

“伯贤,鸽子们也都回家咯。”

“伯贤,再走慢一点。”

“伯贤,晚上想吃什么?喜欢意面吗?”

“喜欢灿烈。”边伯贤忽然回答。

朴灿烈笑了起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那晚上要吃我吗?”

边伯贤似乎也觉得好笑,点了点头。

“那吃了我以后,我就不见啦。”

边伯贤又赶紧摇头。

朴灿烈的内心充盈而幸福。他说道:“我也喜欢伯贤。”

小孩子安静地笑了。

边伯贤的世界很简单——就算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也简单得过分。他把自己封闭起来,近乎与世隔绝。然而自我封闭并不是件坏事,至少他忘掉了很多痛苦的过去,每天只有他的秋千,他的玩具,他的灿烈——这些都是能为他带来快乐的事。

晚饭后,朴灿烈照旧哄他吃了药,然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边伯贤像平常一样,坐在他脚边的地上拼拼图。他完成的拼图足有上百幅,但却又喜欢把拼好的拆了重拼,因而家里仅挂着几幅成品。

此时的电视机里正播放着社会新闻。

“近日,市内路段发生一起车祸,死者男性,经核实,系某中学副主任,事发时……”

脑中一片空白。电视里冰冷的播报声忽然穿针引线地连接起了现实与回忆。

朴灿烈愣了许久,慌乱地摇了摇头,然而下意识地看向身边人时,却更让他心下骇然——傻孩子停了手里的拼图,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中的画面。

“……伯贤?”唤他的同时,朴灿烈抓起遥控器换了台。

边伯贤转头看了他一会儿,而后又低下头去,继续他的拼图游戏。

换了台的电视在播搞笑综艺。一切仿佛都回归到了再平常不过的日子。

然而仅仅如此一个平凡的小插曲,朴灿烈内心却是波澜大动。

……边伯贤很少对外界产生兴趣。

——他,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临睡前,边伯贤趴在地上记日记,一笔一划写得认真。然后他爬上床,乖乖地闭上了眼。朴灿烈凑过身来,吻了吻他的额头。

“我爱你,晚安。”

看着小孩睡下后,他拾起他的日记本翻开。

从几年圌前开始,朴灿烈便在医生的建议下,要求边伯贤每天写日记,这有助于恢复和建立他对自我以及世界的认知,而朴灿烈每日会查看他的日记内容已经是两人之间默认的事。边伯贤的日记不会太长,但已经比他每天开口说的话要多得多。有时是简单的流水账,有时是像诗一样的只言片语,有时他也会耍些小聪明,在日记里对朴灿烈说想要新的拼图,想要他请假陪他玩。每篇日记的结尾都是和朴灿烈一样的晚安语——“我爱你,晚安。”

今晚的日记如往日一样,并没什么异常。朴灿烈放心了些,收好他的日记本,在他身边躺下。

过去的事,他一点都不要想起来才好。




二.夕阳中的舞蹈


秋天从我手中吃它的叶子:我们是朋友。

我们从坚果剥出时间并教它走路:

而时间回到壳中。


二零一二年,传言中的世界末日。那时的朴灿烈还在上高中,边伯贤在他隔壁班。

与现在寡言安静的小孩不同,那时候的边伯贤,开朗,自信,骄傲,健康。朝气得像是骄阳。

他喜欢唱歌,喜欢跳舞。任谁都无法想象当年他舞蹈时的样子——肢体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手臂和肩背上被窗外的夕阳勾勒着起伏的肌肉线条。

不可方物。

他本该是校园里最耀眼的那个人。

——“灿烈,会来看我表演吧?”

——“今天放学一起走吗?”

——“灿烈!”

——“我喜欢你。”



朴灿烈顶着大雨回家时,却没有在家中找到边伯贤的身影。

心智退化后的边伯贤并不总是一个乖乖的小孩子。他偶尔也会像今天这样,忽然不见了踪影。

朴灿烈心急如焚地出门寻找。楼下的便利店,马路旁的花丛,不远处的秋千公园……朴灿烈一无所获。正当他失圌魂落魄地准备报警的时候,终于在楼下大门前看到了边伯贤瘦瘦小小的身影,不知是跑去了哪里玩耍,又一个人湿漉漉地跑了回来。

“灿烈!”边伯贤开心地叫他,在大雨中向他挥手。

朴灿烈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内心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担惊受怕的愤怒。他冲上前去,一把抓圌住那孩子的双肩。

“你去哪了!”他在雨中吼道。

边伯贤吓得一个激灵。

“我问你!你去哪了!”

边伯贤眨眨眼,还是没忍住,害怕得大哭起来。雨滴打着他的睫毛,泪水混着雨水一并滑落。

看他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朴灿烈心下错杂,急忙把他抱进怀里,拥着他往家的方向走去。



雨夜中,谁的手抬起又落下,好似美妙的舞蹈。

雨水源源不断地向低洼之处迅速汇集,像是奔涌而欢聚的恨,在惨淡的月光下泛出奇异的色彩。

冲刷掉的不是罪恶,而是为罪恶蒙盖的尘。

——那些曾经被辜负的,被遗忘的,被抛弃的被愚弄的被狠狠践踏的。

“……哈,不可饶恕。”



——“我喜欢你。”

喜欢你。这成了边伯贤的本罪,成了他末日之年一切苦难的源点。

在那时,即便是在校园里,边伯贤也从未掩饰过对朴灿烈的喜欢。相比他的直截了当的态度,朴灿烈的回应却总是若有似无。

是喜欢的。那样美好的人,怎会不喜欢?

但朴灿烈却完全做不到像边伯贤那样勇敢。

太过特别的事物往往会招致纷沓而至的不理解,甚至是无端的非难。一个瘦小的、会跳舞的、喜欢同性的男孩子,无论他是多么优秀的人,他的校园生活都不会太好过。

捉弄和刁难轮番上演。他唯一一次写给朴灿烈的情书曾被那些恶劣的学生揪出来大声朗读。所有的人带着或是暧昧或是嘲讽的眼神来回望着他们两个。

“朴灿烈,你也喜欢这个家伙吗?”那些人读完他的情书,过来勾住朴灿烈,顽劣地发问。

朴灿烈在他们的揶揄嘲笑里惊慌不已,抬头时却对上了那人的眼睛。

边伯贤羞愤的神色里有一丝期待。




三.拼图


镜中是星期天,

梦里有地方睡眠,

我们口说真圌理。


“下面插播一则新闻。”

朴灿烈死死地攥着手中的遥控器,周圌身仿佛笼罩着几近灭顶的阴霾。

而这时,边伯贤却登登登地跑来,黏腻地抱住他的脖颈:“灿烈,拼图。”

朴灿烈挣开了他。

“你先自己去玩。”

“灿烈一起。”边伯贤说着,又搂住他。

朴灿烈抓圌住他的双肩把他拉开,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在忙,伯贤不可以打扰我,听到没有?”

小傻圌子还是很好骗的。看电视的人怎么会是在忙呢?但边伯贤显然被吓到了,傻乎乎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朴灿烈错杂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后。

等朴灿烈整理好情绪走去边伯贤的房间时,那孩子正坐在地上拼新买的拼图。傻孩子也注意到了他,抬头望过来的眼神中又是畏惧又是期待。

“灿烈有时间了。”边伯贤小声说。

朴灿烈疲惫地抬手捋了捋头发,点点头说:“有时间了。”他走过去,在边伯贤身边坐下,“对不起。”

边伯贤没有应声,只是开心地分给他一把拼图碎片。朴灿烈捏着其中一块,看着已被边伯贤完成了四分之一的花骨朵的图案。

他掂着手里的拼图,猜测着把它放在应有的位置。他沉默了一阵,之后还是一如既往滔滔不绝地对边伯贤说话,而边伯贤也一如既往地鲜少应和。但朴灿烈始终觉得觉得他是在听的。

手拾起碎片,落下。拾起,落下。在这个过程中,朴灿烈捡到了两块连在一起的拼图碎片,大概是生产时出现的小瑕疵。朴灿烈本想把这连在一起的两块直接拼上去,边伯贤注意到了,却跑去拿了个小刀回来,似乎执意把两块拼图沿着中间的凹痕切开。

朴灿烈摇摇头,笑傻孩子的固执。低头继续拼了一会儿,才发觉边伯贤那边没了动静。

他抬头,看到边伯贤正呆呆地看着手里的小刀。

朴灿烈心里一紧:“伯贤,把刀给我。”

“……”

“不可以拿刀。给我。”朴灿烈朝他伸出了手。

边伯贤看着手中的小刀,又抬头看看他,忽然对他笑了。

边伯贤很少笑。朴灿烈怔忪间,边伯贤凑去了他的身后。

小刀划破皮肤的那一刻,朴灿烈有一瞬的茫然,然而清醒过来时,他发觉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边伯贤如同日常写字画画一样,在朴灿烈的肩后一笔一划刻着字——又或许不是字,只是单纯的涂抹发泄。

朴灿烈感觉内心仿佛被巨浪吞噬,陷入到了无底洞一般的深深恐惧中。这种恐惧不是来自被伤害,而是惊恐于曾经平静的湖面不复存在。

内心惊慌失措的他无法辨别边伯贤在他身上刻了什么。

“伯贤,你在写什么。”他颤抖着问。

边伯贤久久没有回答。而后忽然开口:“灿烈。”

朴灿烈不知他这是回答自己的问题,还是只是单纯唤他的名字。

“……怎么了?”

他看不到边伯贤的样子,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为什么拒绝我?”

——为什么拒绝我?

朴灿烈不知这一句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现实。他只感觉头嗡的一声,周遭环境仿佛突变成那个让他难堪而痛苦的教室。他的背脊莫名升腾起一阵寒意,旧时的片段在脑海中潮涌般复现。

他压抑住心底的波动,苦笑着否认:“我没有。”

后面没有声音。朴灿烈刚想回过头去,却被人在身后抱住了。

边伯贤身上的味道好似阳光,柔软的衣料摩擦着朴灿烈后肩上新添的伤。

“灿烈。”边伯贤忽然又像往常那样亲昵地叫他。

朴灿烈静了片刻,转过了身。边伯贤缓缓放开他,神色如常,依旧是那个懵懂的傻孩子。

傻孩子看看朴灿烈,又低头看到了自己身上染了红的白色衣衫。

“灿烈流血了。”边伯贤说着,赶紧起身小跑出去,拿了家用医药箱回来。

“医生和病人。”边伯贤一边打开药水,一边喃喃道。

朴灿烈勉强微笑,伸手揉揉对方的头发:“嗯,伯贤是医生,灿烈是病人。”

边伯贤沉浸在自己过家家的世界里,认真地治疗他的患者。

朴灿烈望着地上的拼图发怔,感到有什么东西再也拼不成完整的假象。

不知过了多久,他发觉身后的边伯贤再一次拥了上来。

朴灿烈侧过脸,无声地吻住了他。



——“朴灿烈,你也喜欢这个家伙吗?”

朴灿烈别过头去。

“这么恶心……我当然不会。”

说完之后的朴灿烈不敢去看他的脸。余光中只有那人僵直的身影。

——没错,我懦弱自私,我胆小怕事。

彼时,朴灿烈心里的痛苦和煎熬并不值得诉说,那一定比不过边伯贤心里的百倍千倍。

在那之后的日子里,那些顽劣之徒对伯贤的欺辱从未停止过。而边伯贤也从来不是忍气吞声的人。他桀骜,他自我,他会表达愤怒,他会回击。他会独自一人与那些可恶的家伙们打架,再独自一人带着伤踉跄着回家。

明明和他是同类人,却只留他一人承受非难。

边伯贤与几个恶劣的学生因此结了梁子。在那段时间里,极力逃避有关边伯贤一切的朴灿烈对此一无所知。而等到他知情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边伯贤那耀眼的、骄傲的人生,也随之一并结束了。

有四个学生把边伯贤强行关进了其中一人家里的地下室,而后便是不曾停歇的折辱。即使再骄傲的人,也会在那般的羞辱折磨之下全线崩溃。

那时的朴灿烈大概还在上课,打球,与其他同学嬉笑玩闹。丝毫不见花朵凋零。

四天之后,是警察把遍体鳞伤的边伯贤救出来的。这件事在他们的城市曾经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但最终也像其他的社会新闻一样,渐渐被人遗忘。而曾经在夕阳的余晖中翩翩起舞的漂亮男孩,也融化在了黑暗里,不见了踪影。

二零一二年,预想的世界末日并没有来。它仅仅宣判了一个人的末日。




四.傀儡


……

我们互相看着,

我们交换黑圌暗的词语,

我们相爱像罂粟和回忆,

我们睡去像海螺中的酒,

血色月光中的海。


罪恶感同样会带来快慰和愉悦。

完成了一角的拼图被两人的动作毁得凌乱。朴灿烈踢开它们,抱着半昏沉半清醒的边伯贤去浴室清洗。

望着浴缸里的人傻呆呆的样子,朴灿烈忽然有些难过。爱恨悲喜,开心难过,可怜的傻孩子常常都无法说出口。

“伯贤,难受吗?”朴灿烈吻吻他,问道。

边伯贤呆愣的视线转向他的脸,摇了摇头。

朴灿烈放下心来,叹了一口气,转身打算去拿毛巾。而边伯贤忽然委屈地叫起来。

他赶紧回身,在浴缸边重新蹲下:“怎么了?”

边伯贤张圌开双臂抱了上来,细细的手臂像藤蔓般紧紧箍圌住朴灿烈,不愿他离开。

“灿烈。”

名字在他口中变成了咒语。朴灿烈莫名觉得眼睛酸涩。

“我在呢。”

他亲吻他,看着依旧呆呆的傻孩子,流下泪来。

“对我说说话吧,伯贤。”



日子一切如常。掩耳盗铃获取平静,深渊仍就藏在湖面之下。

新闻中所讲述的世界依旧喧嚣,总会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死去。上天是否有他自己的审判?

边伯贤把他的日记本藏了三四天,在这一日似乎终于写完了他所有想记录下的东西。

当时的朴灿烈正在随便翻看手机,忽然感到有人碰了碰他。他转过头去,看到边伯贤对他笑着,递来了那本日记。

朴灿烈花了很久才能去理解那个笑容。明白过来之后,他才发觉,原来那个乖乖听话的孩子,是自己才对。

“雨很大,我跑了出去。

我在雨中做了梦,

梦到我拆开了新的拼图,

梦到我在雨中跳舞。

我很开心。”

边伯贤在日记里如是写道。后面仍有大段大段的内容,记录他在雨中如何拆分拼图,如何兴奋地舞蹈。

傻孩子此刻正在床上睡得香甜,而朴灿烈面对着那本摊开的日记,独自坐到了天亮。




五.破灭


我们在窗口拥抱,人们从街上张望:

是让他们知道的时候了!

是石头要开花的时候了,

时间动荡有颗跳动的心。

是过去成为此刻的时候了。


朴灿烈平静地接受了出现在门口的警察。

把线索拼凑在一起并不困难。所有死者间都有曾经共同的连接点。

被铐上手铐的那一刻,他回过头,看到了害怕地躲在卧室门后悄悄向这边看的小傻子。

朴灿烈朝他笑笑,一句“等我回来”却怎样都说不出口。

“灿烈……”

我的傻孩子,再见。



朴灿烈详详细细原原本本地说出了作案过程。

“是我杀的。三个人都是我杀的。”

“第一个人本来也想下手的,谁知他早一步被车撞死了。便宜了他。”

“没错,是用的注射器。我家有病人,所以会有这东西。”

“为什么要碎尸?当然是他罪有应得。”

“是的,跟那件事有关。”

“二零一二年的那次校园暴力。”

“那年的受害者,是我……爱人。”

“我要替他报复。”




六.夕阳,再舞


是时候了。 


今天黄昏下的秋千旁只有他一个人。他在夕照的余晖中伫立良久,而后轻轻抬起了手臂。

没有乐章,没有奏鸣。他的独舞像一出默剧,所有暴风海啸掩盖在了他的举手投足间。

他围着那架空落落的秋千起舞,秋千之下是渐渐燃烧成灰烬的日记本。秋千之上,是末日那一年后的死而重生。

那一年,一个男孩呆滞地坐在秋千上。他脚边跪坐着另一个男生,把头埋在他的腿上,为自己的罪孽流泪忏悔。



他眼神清明,能忆起的往事如尘如土,晦涩不堪。

他的舞姿并不蹁跹,甚至不协调得可笑。而最终,他失去平衡,重重地倒在秋千架下,看着黄昏最后的光笼罩在二零一二年的秋千上。

他看到那一年的那一刻,有谁率先伸出了手。



“灿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