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瓶簇邪】《云山》一发完
食用说明:字数9k8,雨村,瓶邪在一起,鸭梨单箭头,看之前请自动遗忘《盲冢》和《重启》!吴邪生病了,鸭梨来救他,关于费洛蒙有点私设,不解释了,如果你觉得奇怪就当是我bug(露齿笑)大家都是经历过生死的成年男人,谁对谁的感情是什么,谁又能说的清呢(狗头)
PART.01
三年,是一千零九十五天,是两万六千二百八十个小时,是一百五十七万六千八百分钟,是九千四百六十万八千秒。
没有哪一秒是与吴邪有关的。
没有哪一分钟是与吴邪共度的。
没有哪一个小时的故事可以分享给吴邪。...
食用说明:字数9k8,雨村,瓶邪在一起,鸭梨单箭头,看之前请自动遗忘《盲冢》和《重启》!吴邪生病了,鸭梨来救他,关于费洛蒙有点私设,不解释了,如果你觉得奇怪就当是我bug(露齿笑)大家都是经历过生死的成年男人,谁对谁的感情是什么,谁又能说的清呢(狗头)
PART.01
三年,是一千零九十五天,是两万六千二百八十个小时,是一百五十七万六千八百分钟,是九千四百六十万八千秒。
没有哪一秒是与吴邪有关的。
没有哪一分钟是与吴邪共度的。
没有哪一个小时的故事可以分享给吴邪。
没有哪一天靠近过吴邪现在的生活。
没有哪一年,踏足过这个国家南疆,吴邪住着的那个小山村。
也没有哪一次呼吸,跟得上吴邪呼吸的频率。
以前没有过,现在不会有,至于以后。
黎簇把手举到眼前,视线平行处,看看上面的纹路,纷乱繁杂。
握了握拳,又握了握拳。
什么都没握住。
他穿行在距离地面三百英尺之外的天际,等到他再次接触到地面,将距离吴邪只剩下几十里的山路。
机翼在翻涌的云层中掀动着一阵又一阵的滔天巨浪,黎簇面无表情的看着白色的这一切。
没有人能看得见时间。
吴邪。
黎簇心里默念着,又觉得不够,唇齿轻轻碰撞,嘴角微微上扬,声带没有发力,来自肺腑或者什么不知名处的气流顶过他微薄的唇,像是怕惊动什么的,掀起微笑般的弧度。
“吴邪。”
PART.02
黎簇推开扎得齐整的篱笆门,一旁大树下木头狗窝里趴着的大黑背抬起了头,看向黎簇,鼻子动了动,站都没站,又趴回了原来的姿势。
这幅事不关己的样子,也不知像谁。
黎簇笑笑,走过鹅卵石路,这石头铺的歪歪扭扭的,不知是谁的手笔,才把活儿做的如此埋汰。
他把滴着水的伞立在门廊上,用力地跺了跺脚,才抬手敲门。
只不过指节刚刚接触到木门,还未等发出应有的声响,门就开了。
站在门内的男人模样一如往昔,那模样,那年在照片上看到的是什么样子,现在也还是什么样子。
他的老,黎簇是品味不出来的,只知道时间在他身上停住了。
一张年轻的脸,一双历经岁月沉淀后,虽深邃,却依然澄明的眼睛。望过去,清清冽冽,但如古井,深不见底。
他竟开口打了招呼,声音低低的,“来了。”
“嗯。”黎簇点了头,男人声音压这么低,他猜到了吴邪应该在睡觉,便也压低了声音,“呃,张……给我拿双拖鞋吧。”
张起灵低下头,目光落在他的鞋子上,张了下嘴,黎簇以为他会说“不用换了,进来吧。”
但他没说什么,只是弯下身,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放在了黎簇脚边。
哈,黎簇弯腰换鞋,低头时不知为什么,忍不住地乐了一下。
黎簇把自己沾满泥水的皮鞋倒放在门廊上,和伞立在一起。
伞尖下已经晕出一摊水,在阳光下发亮。
PART.03
黎簇大剌剌地坐在吴邪家客厅的沙发上,毫不掩饰地左看右看,分析这个房子的结构。
张起灵在沙发前的茶几前站了站,从桌上拿起一个苹果,转身进了厨房。
黎簇看着那个宽阔而有力的肩膀,咧了咧嘴。年纪小一点儿的时候,在他还追着吴邪跑的时候,吴邪就是这么惦记着这个肩膀,不回头的往前跑。
张起灵拿着洗过的,水淋淋的大红苹果,递到黎簇手里。
黎簇也没说谢谢,举到嘴边就是一大口,嚼的咔嚓咔嚓响。
张起灵仍站着。
黎簇咽下口中的苹果,真甜啊,他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甜的东西了。
收回观察屋子的目光,想到了这个屋应该还有一个主人,便抬头开了口,“胖爷呢?”
“去镇上了,”张起灵答,又上前,从茶几一侧拿起水壶,拿起一旁的瓷杯,给黎簇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
这次,黎簇点了下头,说了谢谢。
这男人的沉默,黎簇也早有耳闻,觉着两人这么相顾无言不是事儿,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眨了眨眼。
“你不坐吗?”又是一大口苹果,“吴邪还睡?”
张起灵冲黎簇点了下头,“不坐,你吃,我去看看吴邪。”
看着张起灵去的方向,黎簇默默把吴邪房间的位置,记在了心里,同时,龇牙咧嘴。
嘴张太大了,差点被苹果卡掉了下巴。
PART.04
张起灵温凉的手探上熟睡中吴邪的额角。
吴邪就迷迷蒙蒙地醒了过来。
他下意识的扭脸,蹭了蹭张起灵的手,盖着被子的腿也在第一时间踢开了被子,嗓子哑哑的开口,“小哥。”
“嗯。”张起灵指尖揉了揉他的侧脸,另一只手快速地抓住了被子,盖回到吴邪身上,“不烫了,也不能掀被子。”
吴邪一串嘟囔的骂都压在了喉咙里,又把脸在张起灵的手上依恋地蹭了蹭,眼神清明起来。
嗓子还是哑哑的,“黎簇来了?”
“来了。在客厅。”
“哦,胖子回了没?”
“还没。”张起灵答,补了一句,“打了电话,回的路上了。”
“哦……”吴邪应着声,挪了挪窝儿,坐起来一点,“拿衣服吧小哥,我看看他。”
张起灵上前,把吴邪的枕头立起来,旁边一侧自己的枕头拿过来立在吴邪的枕头上,让吴邪舒舒服服靠着,从衣架上拿下一件薄薄的空调衫,伺候着吴佛爷——当然了,现在只是吴小狗,穿好了,又把被子扎扎实实地裹在吴邪胸口的位置,才满意地在吴邪的额头上印下一吻,“你别起了,落了汗。”
吴邪扶住张起灵的肩膀,拉近他,在他唇上重重啵了一口,发出的声响听着很是甜腻。
“你这给我收拾的像是坐月子。”
张起灵嘴角勾起清浅的弧度。
吴邪眨了眨眼睛,悄悄地问,“黎簇看起来怎么样?没有疯了的迹象吧?”
张起灵真切感受到忍俊不禁,他抬手揉了揉吴邪的头。
“哎呀你别这样,”吴邪扭着头躲了躲,拉住了张起灵的手,“正经问你话呢,回答一下。”
“放心。”
“唉,”吴邪忽然抬手,一手抓住张起灵一边的脸,一起往外扯,把他的脸扯变形,“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不会变的吗?”
张起灵握住吴邪的手,从自己脸上拉下来,嘴角的笑没褪去。
“你自己看。我去叫他。”
PART.05
黎簇想过很多次,自己和吴邪再次见面,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他恨过,后来又不恨了,想念过,渴望过,后来也都忘记了。
可能,这些交织在他成长过程里数年的情绪,已经一点一点细密地刻进他骨头里。这一身铁打的骨头,全靠这一张吴邪织就出的皮肉,连着活。
黎簇知道自己没真的读懂过他,——那时候,人人都自顾不暇,吴邪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哪有时间,哪有机会呀!
但至少,吴邪让他见识到了,一个人做起事来,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所以,再见吴邪,绝对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子。
黎簇站在床前,吴邪倚躺在床上。
黎簇正当年盛,吴邪的状态却非常差,就剩一双眼睛精亮,脸颊上没什么肉,整个人都没什么肉。
他没来由的升起一阵懊恼,恼什么,又不太清楚。
也许有点恼张起灵没把人照顾好,不过这也不是他该恼的事。
也许在为自己已经远远的退出了吴邪的生活而感到失落。
唯有真正贴近了他现在的生活,才清楚的感觉到了距离。
黎簇已经远远的留在了吴邪的过去里。
打小他的父亲从来没能让他仰望过,让他用仰望的眼光去看的第一个男人,是吴邪。
这是他青春期的末尾留下的念头,青春期结束后,竟清醒的成为了他脑海中的固有概念。——这个男人促使他明白什么是男人,逼迫着他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吴邪让他证明了自己的存在有意义,有作用,但吴邪的生命里,其实并不需要他。
“看起来倒是结实了不少。”吴邪脸上露出温和的笑。
“哈,”黎簇也勾起嘴角,“你不要一副长辈的口吻。吴老板,没想到,到了如今,你也还是需要我来做事。”
“能者多劳嘛。”
平和的吴邪他没见过,在安全的环境里和他普普通通的笑着聊天,他也没经历过。
这么想着,胸口泛起了酸酸的欢喜。
PART.06
没有想象中奇峻,也远不如想象中危险。细细品味,是暖暖的。
这就是吴邪的记忆脉络。
黎簇合衣躺在吴邪身侧,很久没感受过面部的麻痹,本该最熟悉的感觉也陌生起来。
他知道张起灵正在看他,但他一点都不觉得有所谓,甚至还有一些窃喜。
张起灵也不能做到走进吴邪记忆的全貌,黎簇可以做到。
他和吴邪额头贴着额头,鼻息缠绕着鼻息。
现在的吴邪,终于是个彻头彻尾的弱者,不是利用他完成计划,而是需要他的帮助,需要他的拯救。
他的神智是清醒的,他没能完全进入费洛蒙的景象中,他可以感受周围的一切,信息的反馈也变得迅猛,他甚至听到了窗外老黑背的呼吸声,也发现了院子里不止一条狗。
吴邪的呼吸声,吴邪的心跳声,无限放大在他的耳朵,或者说他的感知里。
眼里看到的馨香的记忆,梦境与现实之间分不清楚的感知,终让他沉浸在了吴邪现在平静温暖的生活中。
这是他时至今日都不曾拥有过的美。
他不可抑制的兴奋起来,尤其是想到张起灵就站在一侧看着他们,他就根本没法控制自己思绪中的优越感。
尽管吴邪可以感知到他此刻的情绪,他也无意掩盖。
不过张起灵只看了一会儿,就出去了。
黎簇的脸上迟钝的笑起来,其实面部肌肉根本没牵动起笑容,但他感觉自己笑了。
现在,占据了蛇的世界,只有吴邪和黎簇两个人。
他提起精神,让自己进入深处。
猛然,暖暖的感觉没有了,铺面而来的凛冽寒风刮的他的脸生疼,放眼望去,是圣洁的雪山,云雾缭绕,云与雪的白,一模一样,看上去竟不知是雪化成了云,还是云堆起了山。
他的情绪在一瞬间被放大到极致,他知道,他又惊又怒的情绪准确的传达到了吴邪的脑海里。
他明白了,暖洋洋的只是吴邪对于现在生活状态的满意和欢欣,吴邪的记忆深处,永远都有这一座终年不化,屹立不倒的雪山。
他切断了联系。
PART.07
黎簇冷着脸坐在餐桌前,什么都不说,也不做。
吴邪陪他干坐了会儿,就慢悠悠地向厨房走去,拖鞋发出啪嗒啪嗒的随意的声音。
厨房里有点蒸汽,胖子正在锅上翻炒什么肉块儿,张起灵在案板前干脆利落的切着菜。
吴邪想都没想,像个大型动物一样趴到张起灵的背上,双手垂在他身侧。
胖子就喊,“你再把小哥怼的切了手!”
吴邪哼了一声,“他要是能切了手,地球都不转了。”
张起灵切完一把菜,又拿了一把葱,继续切,“不顺利?”
“本来也是试试。”吴邪打了个哈欠,“但那小子脾气太大了,撞的我脑仁儿疼。他自己退出去了。”
张起灵就说,“吃完饭再试试。”
吴邪在他背上扭了扭身,变成了大型软体动物,“不用试了,他自己情绪自己能调整好,顶多就是恼一恼。我也没想到,他对我这么大劲儿。”
张起灵切好了葱,但背上是吴邪,他不能转身把葱递给胖子,就叫胖子。
胖子在围裙上胡乱抹一把手,抓住了吴邪把他从张起灵背上撕下来,轰出了厨房,“去去去,别在这儿给胖爷裹乱,喂狗去!”
吴邪拿了肉块儿,又啪嗒啪嗒的来到客厅,看到黎簇盯着桌子,目不斜视,一副入定了的样子,不知跟谁置气呢,也就不管他,悠哉悠哉地出了房门,招呼狗子们来吃饭。
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黎簇的鞋。
PART.08
午饭后大家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吴邪被白烂综艺逗的很,笑的嘻嘻哈哈的,忽然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黎簇第一次见到张起灵那张淡然的脸破了功,他侧身坐着,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胖子依然灵活的身体满屋子上蹿下跳地找药,找注射器,看张起灵把吴邪抱在怀里一次又一次拍他的背,给他顺气。
也看着吴邪再露出弱者的姿态,咳嗽得眼里泛水光,一只手抓着张起灵胸口的衣襟。
他心里一些隐秘的窥探欲得到了满足后,叫嚣着催促他快点去帮帮他们。
但他还没有动。他清楚,这是他们叫他过来的真正原因,他想看看,吴邪到底是耗损成了什么样子,才想起他,再使用一下他。
尽管吴邪脸上红一块白一块软软昏去样子狠狠戳进他胸口,他也还是没有动。
胖子打给吴邪的应该是强心剂,但一针下去,吴邪的身体只是无意识地颤了颤。
胖子大手抹了一把脸,张起灵低低地唤吴邪吴邪。
黎簇冷着眼,一垂眼,竟看到张起灵的手在微微的抖。
哈。
再坐了坐,他站了起来。
张起灵抬眼与他对视。
这是怎样一双眼睛。透过百年岁月,在今时今日,泛着剧烈的涟漪。
谁能比谁更重要。
他们什么都没说。
PART.09
我睁开眼睛时,放眼望去一片皆是白茫茫。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不知怎的,我反而有些放松。
是雪,是雪山,是高海拔处,无论阳光多么刺眼,都不会化开的雪山。
是的,只有我在这里,这里只属于我,这整片天地,只有我自己一个人。
我知道,我会死在这里,这里不是我的来处,但这一定是我的归处。
这儿就是我的归处。
脚下有一点冷,我低头看,反应不过来我为什么是赤脚踩在雪地里。
我赶紧尝试动了动脚趾,还好,还能动,我还不至于把脚丢在雪里。
但这样子下去也不行的,最后还是要被冻的神经坏死,要被截肢,如果我要被截肢,截肢后不仅丑,也一定会被……笑死。
等一下,谁会笑死?
是谁?
我茫然的往前走了几步,发现我想不起来那个会笑我的人是谁。
我又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但这件事情本身是什么,我想不起来。
可这事情是什么,好像又不是太着急。
我只想在这片雪地里走一走。
我只想死在这座雪山中。
PART.10
屋里床上,黎簇和吴邪面对面躺着。吴邪还是没有醒转过来,黎簇双手抵死抓着吴邪的肩膀,额头紧贴,眉头紧锁,双目紧闭,整张脸上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薄汗。
张起灵在一旁沉默地站着。
显而易见,黎簇正艰难地循着那些残留在吴邪身体里的蛇毒,去寻找吴邪跌落在何处。
他自然也能够判断出,这是距离他失去吴邪,最近的一次。
比以往经历过的那些“险些失去”,还要近。
胖子像拉磨的驴,在原地转圈,额头上的汗,比黎簇的还要多。
看看胖子两鬓些许白色,张起灵想着,其实他们都远不如吴邪。
吴邪终是选择了再打扰黎簇的生活,让他过来,也是料到了凭自己熬不过去了,才会去拜托他。
这样想着,张起灵心里对黎簇的感激又多了几分。
好在他愿意过来,救救吴邪,救救只有他能救的吴邪。
又看了一会儿,张起灵拉起胖子,出了房门。
他去卫生间拿了水盆,鞋刷,和毛巾。
胖子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跟着他一起蹲坐在门廊前。
张起灵打了半盆水,拿起黎簇立在一旁的鞋子,修长的手灵巧的抓住,鞋刷沾了水,准准刷在那些已经干掉的泥上。
他感受到胖子惊讶的视线,没说什么,继续刷着。
胖子惊讶了一下,也就不惊讶了,冲小满哥招招手。
小满哥年纪大了,有些不情愿地起身,来到了胖子身旁。
胖子狠狠揉了揉狗头,端详端详小满哥老了的脸,忽然开口,“小哥,你以后别偷偷做饭时往菜里放你那血了,那味儿,小吴尝不出来,可给胖爷恶心的哟。你瞅瞅,我这快五十的人,白毛儿没几根,都快不长皱纹了。”
回应他的只有噌噌的刷鞋声。
“诶,”胖子望望雨后的天空,“寿数也是命,胖爷知道你,可它也不能……”
“吴邪知道。”
“啊?”
张起灵利索的刷好了一只鞋,开始刷另一只,重复了一次,“吴邪知道。”
胖子眨眨眼,“啊,那他……”
没问出口,愣了愣。
吴邪知道,却没说什么。
说明,他心里也想,分一点张起灵的血,好让他们三人在一起,活得再久点。
胖子也笑了起来。
PART.11
黎簇大汗淋漓地睁开了眼,身体以一种惊人的力量,不受控制的往后撤,像是要躲避什么,上半身本能的直起来一些,一手撑在了床沿。
他像个刚溺水的人,大口大口地喘气。
然后他撑在床沿的手脱了力,向后栽去。
并没有掉下床去,一只有力的手撑住了他。
他没有说话,只是和身后撑住他的男人一起,盯着依然没有醒来的吴邪苍白的脸。
“怎么样,怎么样?”一旁的胖子着急的问。
黎簇慢慢地点了点头,“找到了,我原以为,是长白山。其实,在墨脱。”
撑着他的手用了力,将他扶正。
黎簇老实不客气的靠在床头上,一只手搭在了吴邪的额头上,摸了摸。
然后,他慢慢地看向张起灵。
张起灵坐在了床边,与他对视。
他一字一顿,“我看见了你。”
张起灵眨了下眼,黎簇又短促地笑了一下,“不是你本人,是你的石头人。”
黎簇脸上的表情近乎嘲讽,又近乎悲哀,自顾自的摇了摇头,讲述出一种奇异的节奏,“是你,在墨脱那寺院,妈的…又是那个寺院。天井里的,那个石像。…石像活了,拿着刀,驱赶我,不让我进入。”
张起灵和胖子都沉默了。
黎簇笑了又笑,手还放在吴邪的额头上。
然后,他看向胖子,“胖爷,那针,你也给我来一针。”
胖子一愣。顿了顿,出了房间去拿针。
黎簇的手,一直摸着吴邪汗湿的额头。
他压低了声音,舌尖发力,第一次叫出男人的名字,“张起灵。”
张起灵收回了落在他的手上的目光,与他对视。
“我不知道吴邪和那条蛇身上获取了什么信息,也许很重要吧。以至于到现在,这力道还这么霸道。”
“可是他没有让我看到信息。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这一段信息。他把真正的信息‘吞咽’掉,‘替换’成了与你有关的东西。”
“我不知道,”黎簇抚在吴邪额头上的手使了点力气,“我不知道。不知道想把费洛蒙里读到的东西,替换成自己的东西,要付出什么。”
张起灵的右手握了握。
“真狠啊。张起灵。我刚走到那个边缘,就受了攻击。在他的记忆里,哪怕是你的石头人,也要保护他。”
胖子拿着针回来了。
黎簇弯下身,再从自己裤腿里,贴身的绑带上抽出一管液体,“还好,我带了好东西。”
他撸起一只袖子,冲胖子伸出胳膊。
胖子沉默着,一针扎进他青色的血管中,慢慢将药液推入。
下一秒,黎簇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拧开了试管,闭上眼,仰起头,任由青色的液体流入鼻腔。
无数盘绕的蛇拉拽住他的思绪。它们疯狂的扭动着,竖眼冰冷,摇晃着吐信子。
在坠入黑暗之前,他听到张起灵清冷的声音,叫了他的名字。
“黎簇。”
他下意识地想回话,但面部的麻痹让他开不了口。
他在墨脱的雪崖边上飞速的下坠,从千里外的南疆小村落传来的话语声入了他的耳朵。
“我没有保护吴邪,从来都是吴邪保护我。”
他带着这个男人心底的忏悔,跌落在崖底。
他在积雪中砸出一个深坑,睁开的眼里只看到四周雪雾纷飞,像是云层从一碧如洗的蓝天中,落下的泪。
PART.12
我听到有脚步声。
踩在积雪上嘎吱嘎吱的声音打破了这里的宁静,也打扰了我自己享受的宁静,不免升起一些厌烦。
我向脚步声的来源看去,一个穿着校服,神色复杂的高中生出现在眼前。
我不认识他,又好像知道他是谁。
“你好,陌生人。”我向他打了招呼。
但是我看到他的表情变得更差了,凶狠地盯着我。
我感到莫名其妙,想问他点什么,找不到话。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
我知道他看到了我的脚,因为他的表情变得非常非常惊讶,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绪。
那种感觉太过奇异,在我心中,构成了一种莫名的,又非常深刻的亏欠感。
因此在他一把将我横抱起来时,我没有反抗。
他的声音在变声期,叫了一个名字,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我的名字,在这里我忘记了一切,我只想赶紧找到我应当归去的地方,再连同这部分一起,全都忘掉。
他说,吴邪,该回去了。
我不知我要回到哪里去。
所以,我问了他,“陌生人,你来自哪里,我应该回哪里去。”
他忽然狠狠地低下头抵住我的额头,用力之大,我感觉到了疼,心里的厌烦更甚,但这种厌烦和亏欠感中和在一起,让我没有办法推开他的头。
他在诘问我,我看得到他的嘴唇在颤抖,“陌生人,陌生人,吴邪,你眼里的我,是什么样,吴邪,吴邪……”
他持续着这个样子,抱着我的手也在颤抖,亏欠感笼罩着我的身体,我的嘴在我的意识之前冲他开了口。
“黎簇,对不起。”
说完这句话,我忽然感到一阵阵快意,好像这话,我已经想说出口很多年。
我想这句话应该是有效果的,因为我看到这个被我叫作黎簇的高中生眼里在一瞬间泛起了水光,他眼里有着恨,我看得懂,也有不可名状的欢喜。
“你终于叫出了我的名字。”他说。
我也有些喜悦的感觉,点了点头。
他抱着我的手紧了紧。
“在你替换给张起灵的记忆里,你叫出了,我的名字。”他说。
我又点了点头。
忽然间,一种莫大的恐惧兜头而下。
张起灵?
对,对,是的,我忘了我要找到张起灵,我不记得他是谁,可是我没有去找他,那他现在哪里?
我抓住了黎簇胸口的衣服,我想问他。
黎簇的泪落在了我的脸上,一同落下的,还有他狂风暴雨般的吻。
我的嘴唇被他咬破了,血顺着我们的嘴流下。
我想推开他,我想去找张起灵,可我使不上力气,有种脱力感,却被他死死勒住我的身体。
他离开了我的嘴,眼角的泪和嘴角的血混着雪雾一起滑落。
他像受伤的狼,狠戾又悲伤的看着我。
他慢慢放下了我,蹲下身,温热的双手握在了我的脚上,是和雪地截然不同的温度。
我不知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伸出手,在他毛茸茸的脑顶上摸了摸。
他小声的说,“走吧,吴邪。跟我走吧。跟我走,你还欠我钱,你不能死在这里。我…我带你,带你,去找张起灵。”
PART.13
黎簇猛的从床上跌落,这次张起灵没有来得及扶住他,他苍白着脸,样子有些狼狈,赤着脚,一手捂着嘴,冲出了房间。
刚刚他身体的反应,张起灵看的很清楚,他处于一种绝对的兴奋状态下,各方面都是。
在费洛蒙里发生了什么,张起灵并不关心,他只想知道,他的吴邪什么时候醒来。
胖子有些不放心的追了出去。
吴邪没有睁眼,但他的面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以黎簇的反应之大,应该是,成功了。
张起灵坐在离吴邪很近的地方,伸手整理好吴邪额前汗湿又乱成一团的发,这个位置,刚刚黎簇用力的按过。
抚平了,还不够,他低下头,在黎簇按过的地方,吻了又吻。
吻过额头,又吻眼睛,又吻鼻子,最后吻上他微凉的唇。
双唇相处的一瞬间,吴邪睁开了眼睛。
他愣了一瞬,心口升起一种无法言说的激动。
他这颗平静近百年的心,在这十几年里,每天都鲜活的跳动着。
却没有哪一刻能像现在这样,他与吴邪同步的,有力的心跳,让他感到如此的感激。
吴邪的眼看着他的眼,眼里有鲜明的笑意,吴邪唇贴着他的唇,摩擦着,吐出含糊不清的字句。
他说,“张起灵,我找到你了。”
PART.14
黎簇把中午吃过的饭都吐了出去,这份在吴邪身体里蛰伏多年,一朝被他提取出来的费洛蒙过于强硬,让他的五脏六腑经历了排山倒海般的碾压。
并且,这段费洛蒙进到他的记忆里,竟真的只是墨脱的雪景。
吴邪为了保护这段关键的信息,将之“替换”得如此彻底,并在事情结束之后,还要被这段信息折磨得险些死掉。
因为呕吐,生理性的眼泪流了好多好多,像是要把这些年他积压在身体里的那些不知为什么的泪都流出来。
黎簇接过胖子递来的温水,漱漱口,狠狠吐出去,心里有些啼笑皆非。
你信我,你又不信我。
你信我,你与我共享信息,共享记忆,你不信我,最关键的部分,你哪怕折磨死自己,都不让我看到。
黎簇脚指甲盖都能猜到,让吴邪用这么大力气去保护的,一定是有关张起灵的信息。
张起灵说的对,吴邪很好的保护了他。
那么,他黎簇,他这个人,是保护了谁。
他想哭,想大叫,想跳着脚撞墙,甚至想抓一百条黑毛蛇,让他们咬自己,再咬吴邪,让吴邪品尝他所有的欲望与念想,再把吴邪对于张起灵的一切狠狠抹去,他们就在蛇国的幻境中一同死去。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也没做,只是把水杯递还给胖子手里,说了一声谢谢。
这声谢谢,就像在那座雪山上,吴邪对他说出的那句对不起一样轻巧。
即使什么都无法改变,却也比不说,要好一些。
吴邪对他说了这一句,他就能原谅他自己。
他就能带着那座雪山上的所有记忆,继续活下去。
胖子抬手,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PART.15
晚饭过后,吴邪嚷嚷着自己吃多了,他一个大病初愈的人,胖子还要做这么多东西吃,简直是虐待他。
吴邪慢悠悠起身往自己屋里走,胖子就骂他,“你看看你,躺出一身懒骨头!这病好了你都要躺着,小心你那胃盖儿合不上了,小哥都不亲你了!”
吴邪大声回应他,“傻逼,你告告我,胃盖儿的学名是什么呀?”
胖子也大声了,“王胖子就是一粗人,怎么,你小三爷第一天知道啊?还跟我整个学名儿?”
黎簇听的好笑,但他们这样纯熟的唇枪舌战也让他有点儿不舒服,本在帮着收拾碗筷的手,也停了下来,“我出去透透气。”
看到门廊上平放着的刷的崭新锃亮的皮鞋,黎簇愣了愣。
然后他咧着嘴笑了两声。
福建的星空,和墨脱的有些区别,不过,要说哪里有区别,他也说不出,因为它们看起来都足够高,足够远,丝毫没有触手可及的错觉。零星的几颗星星,很明澈,但也没有温度。
身后有人靠近。承载着这个人的故事的那些费洛蒙还未曾随着那些千年的业障消散掉,对于他的存在,他竟然也是了如指掌般的熟悉。
黎簇没有回头,一支细长的烟递到了他身前。
黎簇低头去看他的手,夹着烟的手很稳定,丝毫不抖。
黎簇接过烟,张起灵递上打火机。
烟雾入了肺,运转一圈,再吐出来。
张起灵的脸在夜色里看不真切。
但黎簇还是看出了他要开口。
于是他摆了摆手。
张起灵便也没再说话。
他们一起沉默的站着,抽完了一支烟。
他已经得到了一句对不起,不想再听到谢谢。
PART.16
“我说,过年的时候,你带上苏万,来给我拜拜年吧?”吴邪半靠着床头,没盖被子,腿很嚣张的抖着。
黎簇坐在床边,又拿了个苹果在嚼,含混不清,“给你拜年,还得给你一家子人带礼品,你给我红包啊?”
吴邪不甚在意的摆摆手,“给红包怎么了,我给不起?”
黎簇一声嗤笑,“你现在一个山野村夫,还能给我钱?”
吴邪老神在在的,“你一单身狗懂什么,老子虽然是村民,但老子男人有钱啊!”
黎簇故作夸张地呸了一声,“脸都不要了。”
他低下头,敛去了眼神。
吴邪眨眨眼,温和的笑了笑。
“你现在这副样子,可不如你高中时候好看了,多少保养一下吧?又不是前几年,得吃沙子。”
“喔,是吗。”
黎簇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脸。
“吴邪,你……要活得久一点。”
“...嗯,我会的。”
窗外的云,慢慢地在夜风下,堆成了白色的山。
白色的山,一碰就散。
尾声
吴邪半趴在张起灵的胸口,咬着他睡衣上的扣子,把扣子咬得湿湿的。
张起灵有一下没一下得摸着他的背。
咬着咬着,吴邪忽然笑出声,凑到张起灵脸前。
夜色里,两人的眼睛亮晶晶的,眼中的倒影是彼此。
“怎么了?”张起灵看他笑的开心,嘴角也勾起了笑。
“我发现你最近老亲我额头,你是不是自己闷声儿吃醋呢?”吴邪笑的贼兮兮的。
张起灵的手顿了下,才又摸他的背。
吴邪笑出了声,一只手扯上张起灵的脸。
“都一把年纪了,你这个醋油瓶。”
张起灵也笑,凑上前,又在吴邪额头上亲了一口。
“你还亲!醋油瓶!”
—完—
【簇邪】歧路
盲冢簇×大学生邪
完结~
07
吴邪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他到底想要什么。
漫长的沉默过后,他这么说道,“如果你没忘的话,记得对我好一点。”
吴邪点点头,“成。”
骗子,黎簇在心里想,或者你还是忘了,又或许这些都没有意义,根本无法影响现实。
他生硬地扭过头,“困了,睡觉。”
两个没有丝毫睡意的人,背靠着对方躺在床上,假装这件事已经结束。
明明是他想讲的,关于他们之间的恩怨,黎簇在心里叹了口气,可说完之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畅快。吴邪的情绪像是潮湿的云层,似乎只要再加上点什么,就会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而这不是他期望...
盲冢簇×大学生邪
完结~
07
吴邪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他到底想要什么。
漫长的沉默过后,他这么说道,“如果你没忘的话,记得对我好一点。”
吴邪点点头,“成。”
骗子,黎簇在心里想,或者你还是忘了,又或许这些都没有意义,根本无法影响现实。
他生硬地扭过头,“困了,睡觉。”
两个没有丝毫睡意的人,背靠着对方躺在床上,假装这件事已经结束。
明明是他想讲的,关于他们之间的恩怨,黎簇在心里叹了口气,可说完之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畅快。吴邪的情绪像是潮湿的云层,似乎只要再加上点什么,就会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而这不是他期望的结果。
他在装睡,黎簇这么想到,现在的他还不是那个算无遗策、执行力惊人的吴邪,以至于连装睡都这么明显。呼吸声传到他耳边,在夜深人静的凌晨格外清晰。
时间在黑暗中一点一点流逝,不知过去了多久,吴邪抽了一下肩膀,积蓄在云中的水分终于落了下来。
黎簇的身体僵住了,他不知道这时候该假装熟睡还是翻过身安慰对方。吴邪的适应力很强,但他此时什么都没有经历,一时半会是不可能接受那个结果的。
他想了想,靠在了吴邪的背上。
吴邪断断续续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你根本……就没睡着吧……”
黎簇自嘲地想,原来自己装睡的本事也不怎么样。
“别担心”黎簇想了想,“你勉强还算是个好人。”
“一看你就没女朋友”吴邪吸了一口气,“哪有这么安慰人的。”
“没事”黎簇乐观道,“你到四十岁也没有。”
吴邪的动作停住了,随后仰过头用后脑勺砸他。
“要不你讲讲你大学的事?”黎簇开口,想给深夜聊天环节换个话题。
“怎么?你没考上吗?”吴邪奇怪地问。
黎簇噎了一下,随后没好气道,“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的。”
吴邪断断续续地说着,包括升学宴上有多热闹,三叔的朋友就占了好几桌。
他和他讲对生日的看法,讲大学里喜欢他的小女生,讲他的毕业论文有多难搞。
那些黎簇从未听说过的事,一点一点补全了他对吴邪的认识。最后吴邪讲累了,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黎簇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在他后颈上轻轻咬了一口。
……
黎簇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等他醒来的时候床上只剩下他自己。
也许就是这样,他怅然地想,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他和吴邪注定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哥,你家里真是一点吃的都没有啊。”吴邪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他愣了一瞬,随后冲出门,在吴邪诧异的神情中将人拥入了怀抱。
“欸?”吴邪两只手不知道该放在哪,只好在他背上拍了拍,
“你要记得我。”黎簇这么说。
短暂的犹豫后,吴邪回应了这个拥抱,他说,“好。”
黎簇再次醒来。
这次真的只剩他自己。
他拿过手机,看着盘口上来的消息,吴邪的人还在附近活动,不知是不是又有了什么别的主意。
正这么想的时候,手机里传来了吴邪的短信——
“有些事儿,出来聊聊?”
黎簇等了十几分钟,才回复到,“聊什么?”
吴邪的短信几乎是秒回,他问,“请你吃个饭总可以吧?”
黎簇只回了个问号回去。
吴邪的回信依旧很快,但他却完全愣住了。
黎簇盯着那条消息,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东西,他眨了眨眼,泪水滴到屏幕上,模糊了字迹——
“楼外楼的龙井虾仁、什么的。”
“黎、簇。”汪小媛仰头伸出手,点点荧光穿过指缝,落在她眼中。
原来终极是这样一种东西,原来命运可以这样轻易地被操纵。汪小媛在心里想,原来去掉一切干扰以后,留下的是这样虚无缥缈、却又处处有迹可循的东西。
送你一程好梦,这样我欠你的也就算还清了,她这么想到。
“交易结束,把鬼玺交出来。”张海客在她身后冷冷地说。
汪藏海早在一千年前用蛇眉铜鱼替换的、鲁王宫内的鬼玺。那枚鬼玺一直留在汪家,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小姑娘是怎么拿到手的。
汪小媛点点头,顺从地把一个盒子递给他,“一切不都结束了吗?你还要这个做什么?”
张海客没有回答,确认了木盒里的确是他要的东西,以及存放着与鬼玺配套的那三只戒指的位置。
“你不走吗?”在离开前,他问留在门内的女孩。
汪小媛摇摇头,仍是盯着上方的虚空出神。
哥哥,这就是我们的宿命么?她对着虚空发问,不知有没有得到答案。
门关上了。
也许又是一个十年。
【簇邪】歧路
盲冢簇×大学生邪
06
“哦,那你讲讲吧。”吴邪满不在乎地说到,显然还在出神。
黎簇盯着他,咬着牙道,“事情发生在五六年前,起因却要追溯到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那是你家的故事,吴邪。”
“你的家族深陷在一场长达数十年的阴谋中,它控制着你们吴家三代人,也包括了你的亲朋好友。整个老九门都被它所渗透,而你试图以一己之力对抗阴谋的布局者,摧毁缠绕在吴家身上的命运。”黎簇这么说道。
吴邪震惊地抬头,受到的冲击比方才所有加起来还要大。
黎簇心中稍有不忍,他不知道提前让吴邪知道这些消息会不会影响未来,但他继续说着那个对两人而言都格外残忍的故事。...
盲冢簇×大学生邪
06
“哦,那你讲讲吧。”吴邪满不在乎地说到,显然还在出神。
黎簇盯着他,咬着牙道,“事情发生在五六年前,起因却要追溯到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那是你家的故事,吴邪。”
“你的家族深陷在一场长达数十年的阴谋中,它控制着你们吴家三代人,也包括了你的亲朋好友。整个老九门都被它所渗透,而你试图以一己之力对抗阴谋的布局者,摧毁缠绕在吴家身上的命运。”黎簇这么说道。
吴邪震惊地抬头,受到的冲击比方才所有加起来还要大。
黎簇心中稍有不忍,他不知道提前让吴邪知道这些消息会不会影响未来,但他继续说着那个对两人而言都格外残忍的故事。
“你未来所结识的朋友无一不被它所牵连,而你朋友的家族甚至因为它分崩离析。你筹备着反击的计划,而计划的中心,需要一个完全清白的局外人。”黎簇定定地看着他。
“那个局外人……”吴邪看着他,似乎已经明白过来。
“是我。”黎簇爽快地承认了,“但不止是我,早在我之前,你已经选中十七个人,而他们全部失败了。”
“你将他们拽入无形的阴谋中,同你的宿命牢牢地绑在一起。”黎簇看着他,心中涌起一丝报复的快感,但他却完全感觉不到兴奋。
“那十七个人全死了,全部都是因你而死。”黎簇这么说道,“你以为你的案底,只有抢劫这一条吗?”
黎簇越过他,拿起了一本记录册,翻到了其中某一页,朝吴邪递了过去。
那是一张照片,清瘦的少年倒在地上,身上满是血污,密密麻麻的伤口几乎覆盖了他整个背部。
“这是你送我的见面礼,吴邪。”他这么说,“从此我同你绑定,成为了那个计划的执行者。”
记录册上贴着各种照片和单据,光就诊记录都有十几张。
“你的计划以我为中心,牵扯到我身边许多人,因为你的安排,我曾同他们决裂,或是从此断联。”黎簇凑近了,看着吴邪呆滞的神情,冷笑着道,“说是血海深仇也不足为过。”
吴邪完全没有反应,像是对外界的变化失去了感知。黎簇退了回去,补充完最后一句,“这就是我们的故事,吴邪。”
良久后吴邪才抬起头,费劲扯出了一个惨笑,“即使你这么说,我也……”
“不相信么?”黎簇反问。
“不”吴邪摇了摇头,“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
好么?好像也算不上,吴邪有些茫然,但是对方也确实没有真要伤害他,以故事的发展来看,似乎不该是这样的情况。
他宁愿认为那只是一个故事。
“这是你欠我的”黎簇生硬地说,“你迟早要赔给我。”
“就算这样,我现在也没办法补偿你。”吴邪摊开手,无奈地说。
也许是可以的,黎簇这么想到,但是对他来说并不公平。这些错误,并不是这个吴邪犯下的。
同时他清醒过来,眼前的吴邪不是那个曾同他紧密相连、将他拽入地狱的吴邪。他们已经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是他固执地想要追问,想讨要一个说法。
那个吴邪欠他的说法。
其实是他在迁怒,即使这并没有道理。
“好啦,现在我知道了,将来肯定不会选你了。”吴邪故作轻松地说。
黎簇摇了摇头,“也许你回去后就会全部忘掉。”
“如果我记得的话。”吴邪拍了拍他的肩,似是安慰,又好像夹杂着什么其他的情绪在里面。
黎簇沉默了很久,最后他说,“不。”
【簇邪】歧路
盲冢簇×大学生邪
头秃ing
04
虽然吴邪拒绝了黎簇的提议,但“世面”还是自己找上了他们。
黎簇住的地方很偏,一方面是工作原因,另一方面也确实是买不起二环内的房。
这种地方的优点在于不会引人注意,而问题就是只要知道了地址,想堵一个人实在很容易。在巷子里一拐弯,他们就撞见了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
吴邪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那人身材修长,同他一样戴着墨镜,本来靠在墙上,见到黎簇后吹一声口哨,就朝他们走来。
黎簇带着他站定,又朝前走了半步,把他挡在身后,他听见对方笑着开口,“哟,好巧。”
“黑爷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一如当年啊。”黎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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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秃ing
04
虽然吴邪拒绝了黎簇的提议,但“世面”还是自己找上了他们。
黎簇住的地方很偏,一方面是工作原因,另一方面也确实是买不起二环内的房。
这种地方的优点在于不会引人注意,而问题就是只要知道了地址,想堵一个人实在很容易。在巷子里一拐弯,他们就撞见了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
吴邪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那人身材修长,同他一样戴着墨镜,本来靠在墙上,见到黎簇后吹一声口哨,就朝他们走来。
黎簇带着他站定,又朝前走了半步,把他挡在身后,他听见对方笑着开口,“哟,好巧。”
“黑爷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一如当年啊。”黎簇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不是专门在这儿等我么?”
“也不能这么说”黑瞎子丝毫没有被拆穿的窘迫,冲他扬了扬下巴,“后面这位是……”
吴邪刚想说话,黎簇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同时感觉到他正在自己掌心写字。
“他不是道上的人”黎簇勾起嘴角,“所以有些话您就别说了吧?”
吴邪身体有些僵硬,垂着头,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黎簇在他手心里写下的是,“低头,别说话”。
黑瞎子把他们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包括两人腕上相连的绳子。但他既不好奇,也没有询问的意思,只是道,“我要说的也未必就是道上的事情。”
他顿了顿,直截了当道,“我需要一张药方。”
黎簇就笑,“开药去找医生,找我做什么?”
黑瞎子难得正经地对他说,“这件事情很重要。”
黎簇的神色冷了下来。
“你们的事都很重要,可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的事就不重要么?”他说完后朝前走了半步,黑瞎子却没让开的意思。
“怎么?要动手?那我确实不是您的对手。”黎簇依旧笑着,却也没让步的意思。
黑瞎子摇了摇头,侧身让他们过去。
黎簇拽着人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有什么事,让吴邪自己来找我。”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王胖子就在前面那个拐角,刚想走出来就被人拉了回去。
接下来会是谁呢,苏万么?他应该不会这么做,如果真让苏万来劝他,就代表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彻底破裂。
他能感觉到吴邪从他说完刚才那句话后就愣住了,但他依旧拽着人往前走着。
一路上都没人再说话。
黑瞎子在他们走远后才叹一口气,“还是一样的难搞。”
“直接动手不行么?”小张哥翻过他身后的墙,落在他面前几步。
“到底是我们理亏”黑瞎子摇头,“真动手只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
……
两人进门后面面相觑,一时没人开口。
黎簇想了想,把腕上的绳解了,冲他笑道,“没骗你吧?深仇大恨。”
吴邪没说话,只是犹豫地看着他。
但为了避免继续尴尬,吴邪还是打算换个话题,他思索半天,问,“刚才那个男的很厉害么?你都打不过?”
“就这么说吧,他一个人能打……”黎簇盯着他看了看,又改口到,“不论几个你都打不过他。”
吴邪显然还有些不信,小声嘟囔着,“真有这么厉害?”
是啊,黎簇在心里说道,以后还会教你呢,就是也没见你学到几招。
而且……他盯着吴邪的脸,重新有了怀疑。
这个人,也是他的计划么?
【四川】心笼
*如果后来没有七星连珠。
全文8k+ 狗血 ooc ,慎入
1
“默然相爱,寂静欢喜。”
晴川叫住来传话的小顺子,淡淡道:“告诉皇上,今晚我在这里等他。”
不过申时,他已经来了。屏退了所有的宫女太监,只以胤禛的身份独身前来见她。
“你哭了。”
“是为了老八还是为我?”
那封信还没有收起来,就那样敞开着放在床几上。小顺子回来报,晴川姑娘看信时落了泪,哭得好不伤心,他已是心中微动。小顺子又提到她约他见面,让他心中早已成死水的角落再次泛起微澜。
今朝不同往日,如今他是帝王,任何东西都是唾手可得。
“放了他吧。”
胤禛转着手上的扳指,...
*如果后来没有七星连珠。
全文8k+ 狗血 ooc ,慎入
1
“默然相爱,寂静欢喜。”
晴川叫住来传话的小顺子,淡淡道:“告诉皇上,今晚我在这里等他。”
不过申时,他已经来了。屏退了所有的宫女太监,只以胤禛的身份独身前来见她。
“你哭了。”
“是为了老八还是为我?”
那封信还没有收起来,就那样敞开着放在床几上。小顺子回来报,晴川姑娘看信时落了泪,哭得好不伤心,他已是心中微动。小顺子又提到她约他见面,让他心中早已成死水的角落再次泛起微澜。
今朝不同往日,如今他是帝王,任何东西都是唾手可得。
“放了他吧。”
胤禛转着手上的扳指,闻言淡淡道:“他早生了谋逆之心,如今朕也保不了他。”
晴川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已经满目清明,似乎已经做好了什么决定。
她突然起身,从柜子里翻出来一个木盒。里面的东西似乎已经有些年头,明黄的颜色却仍吸人眼目。
“当日皇上下的旨,封他为廉亲王,一辈子不伤害他。君无戏言,莫非皇上还要收回成命不成?”
胤禛冷笑一声正要回答,却见她突然跪下,温声道:
“从今日起,郭络罗氏已被皇上赐死。而洛晴川会一辈子待在紫禁城,待在皇上身边。宫女也好,封妃也罢。皇上都看着办。”
胤禛闻听此言,先是一怔。突然从心底觉得好笑。这么快,这么快就大获全胜了,只是也不知该笑的,是不是自己这个跳梁小丑。
“这可是你说的。”他眉眼间似有怒气,一下子凑近她,看她的时候几乎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再来一次,我可不会放过你了。”
她跪在地上,终于抬眼看他,又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眼时面对着他的怒火朝天,她也并无惧色。甚至闭了眼用手主动缠上他,又膝行至他面前,要去吻他的唇。
她的嘴唇有些凉,如同她这个人对他的态度一样。胤禛本想推开她,却又舍不得。胶合的唇瓣渐渐分开的时候,两人的唇齿间都有了热意。
他的眼里深沉似海,怒气已然无踪,只是将手伸到了她面前:“来,先起来。”
如往日一般无二。
晴川从前做事要求问心无愧,不愿在阴沟里行卑鄙之事。如今十几年的斗争算计下来,居然也学会了利用他对自己的感情,使劲往他最痛的地方戳。
“抱歉。”
胤禛顿了顿,只道:“你永远不必和我说这话。”
这十几年看过种种阴谋算计和宫廷斗争,被暗害过也反击过无数次,晴川也真正开始明白,为什么胤禛能成为雍正了。
“这么多年,我多次为了帮八阿哥做事而暗害你、威胁你甚至害你被先皇训斥,你对我真的就半点没有恨意吗?”
胤禛轻笑一声摇头,掀了衣摆坐了下来。
“你知道我小时候是怎么过来的吗?”
“别人要害我,那就是我一个不小心会没命的程度。我额娘要害我,那也是百般利用起码是牢狱之灾。你,就你那点小伎俩,顶多让我被皇阿玛训斥一顿。”他说到这里瞥了一眼晴川:“你虽然聪明,却始终有底线,你不害人。”
若是你真心对付我,那夜在宫门口等着我的就不会是一道空白圣旨,而是……黄泉路、阎罗殿。
晴川想起自己看过的历史,他一生都不受自己母亲宠爱。而德妃娘娘也确实一心为十四阿哥谋算,甚至把他当作棋子,为十四铺路。
她有些不自在地答道:“这与你无关,我不害人,我……”
“这是天性使然。和是谁都没有关系,你只是重视每个人的生命,包括我。是吧?”
“你这些年,过得很压抑吧。”
他一步步靠近她。晴川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你不喜欢勾心斗角和阴谋算计,却为了他一脚踏进这趟浑水里。晴川,你究竟是被老八打动了才愿意为他做这些事,还是恨透了我要和我斗到底,你心里清楚。”
“别再骗自己了,晴川。”
在他面前,她像是一个完全被看透的人。他懂她所有的骄傲倔强,懂那些不容于这个世界或是这个时代的想法观念。在他面前她的机智聪慧都不得施展,甚至下意识地想要臣服。
那才是帝王。
那部《雍正王朝》她读了许多遍,她曾以为她遇见的胤禛不像书中的人,而如今书中人却巧妙地与他不谋而合,渐渐融为一体。他心有城府胸怀天下,现如今所有的私心都只是她。
“朕比他更适合你。他无能到要女人为他勾心斗角,甚至跪在我面前求情,但朕不一样,朕会保护你。”
他的脸近在咫尺。就如同多年前他们亲密的时候那样,有温度,有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有与她携手一生一世的承诺。
“就算是当年我做错了事,你要罚我,这么多年的痛苦与爱而不得,还不够吗?”
她眼眶微微泛红,闭了闭眼。
“我从不想成为你们兄弟相争的理由。”
“已经来不及了。”
“我以为你很快就会忘掉我。”
“忘不掉了。”
“你心中有我,却把你的爱给了老八那么多年,也是时候分一些给我了吧。”
胤禛终于退后,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淡道:“我同意了。回去我就拟旨,廉亲王受福晋郭络罗氏挑拨才在朝堂之上公然顶撞,只要他休了你,我便赦免他的罪。”
晴川一怔:“你真要这么狠吗?”
雍正亲自下旨要廉亲王休妻,廉亲王不从,于是八福晋郭络罗氏自尽,死于雍正四年。
历史果然不会因为他们这些人改变。
胤禛轻笑一声:“他配不上你,我也不允许你冠着他的福晋之名。你本来就已经够恨我了,也不在乎多这一遭。”
“这回哪怕是巧取豪夺,我也要把你留在我身边。”
2
胤禛还是放她在身边当乾清宫的宫女。
还在正月里,雪仍在下,冬日里天黑得很早。前朝奏折如雪花般堆满了乾清宫的书桌。胤禛不喜别人在办公时打扰,于是小顺子在门口守着,不许放任何人进来。
晴川提着一个食盒走到了门前,小顺子看了她一眼,她举了举手中的东西示意,小顺子便开了门放她进去了。
北京城的冬天数十年如一日地冷。开门只是一瞬,北风呼啸着想要进入内室,被晴川快速的动作关在了门外。
胤禛自然听到了动静,不由蹙眉:“我不是说,不许旁人前来打扰吗?”
等了一瞬,却不见脚步声离去。他有些烦躁地抬头,不由愣了愣。
她还是一身宫女打扮,刚刚从风雪中走进来,连头发都有些凌乱。那双眼睛还是依旧那么动人,始终叫他欲罢不能。
“批奏折重要,吃饭也重要啊。”
他有些木然地将奏折收起,恍若梦游似的看她搬来木几,又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摆好,还贴心地为他倒好热气腾腾的汤。
“你坐着不动干嘛?怕我给你下毒啊?”
胤禛回神:“哪怕是致命毒药我也认了。”
哪料到晴川不乐意了:“怀疑有毒就别吃了。”
他缓缓摇头,却被晴川止住了动作。她把每样东西都尝过一遍后,又赌气似的在他身旁坐下。
胤禛抿唇一笑,仿若阴郁多年的乌云突然开始散开。
晴川搅动着手上的莲子银耳羹,斟酌着开了口:“我答应你的都会做到。你能不能,也遵守承诺。”
胤禛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状似不在意地开口:“我已经放了他了。”
晴川的手指几乎掐进肉里,胤禛听得她语带恳切:“我的意思是,你放他走。他不通政事又易冲动,既然已经阻了你的民生大计,那你不如就去了他的官职,让他远离皇宫。”
雍正四年,爱新觉罗胤祀病死于宗人府,民间多以为是被雍正毒死的。该来的总是要来,不如由她亲手来做,起码能保他性命无虞。
她话未完,胤禛已经将瓷碗放下。
他苦笑一声:“我现在真想知道,若输的人是我,你也会这样为我百般求情吗?”
可你不会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会输。
晴川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今日弘时请求朕做个仁君,首先应该释放宗人府的老八老九。”
胤禛望向她的目光淡淡的,突然转了话题:“朕子嗣不多,弘时虽不才,却是帝位最有力的争夺者,如今连他都倒向了老八,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晴川蓦然瞪大眼睛。
三阿哥弘时,于雍正四年获罪,嗣廉亲王府。
“他是贤王,广结善缘。先皇和良妃娘娘疼爱他;你把你的爱给了他,如今宁愿做出这种牺牲也要保护他;哪怕是朕的儿子都要替他说话。
“只有朕孤身一人守着这江山。”
“高处不胜寒。”
晴川不自主地如此说。
胤禛终于回头看她,突然发笑。
“果然,只有你最懂我。”
“然,虎毒不食子。”
晴川的眼睛如同多年前那样清澈明亮,看向他的时候在烛火摇曳之下微微泛光。
胤禛微微一笑。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你懂我,却不能忍受我的阴暗。”
“你若想,什么都可以。”
胤禛沉默了一瞬。
“我答应你。我会削去他的官职,放他回廉亲王府。只是暂时不能让他离京。”
“来,起来吧。”
照旧的温柔语气,让她心中有些酸涩。
天气寒冷,他们又谈了那么长的时间,那些食物早就没了热气。胤禛似乎并不介意,正要坐下继续用膳,却被她一只手阻止了。
晴川总觉得有些歉意,突然福至心灵,对他一笑:“皇上今日不着急批折子吧?”
见胤禛楞楞地看着她,她拉了胤禛的手,是胤禛熟悉的古灵精怪模样:“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3
他没等多一会儿。她是带着他的明黄色绣花大氅和雪地里用的长靴,提着明晃晃的灯笼进来的,睁着一双水色清澈的双眼,翘着嘴角看他。
雪已经停了。她走在前面为他开路,天地间唯余二人踩在雪地里的沙沙声。万籁俱寂之时,晴川突然听见他略带犹豫斟酌的语气:“我给你封妃吧。”
她踩在雪地里的脚步没有停,似乎只当是没有听见。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她的回答:“我不愿意。”
纳自己弟弟的妻子为妃,不说舆论哗然遗臭万年,若动摇了根基,你这皇帝也不用做了。
胤禛没再说话。
她似乎并没有为方才的事情动怒,待到了地方,怕他不熟悉这里的地形,甚至还拉了他的手进屋。
屋里竟比乾清宫暖和,却不是炭火的原因。屋内四处生了炭火不假,拂面而来的热气却是来源于屋子的正中央。
这还是胤禛第一次来她宫里。
晴川摆好了坐席,拉住他在自己对面坐下。看着他的样子不觉好笑:“想什么呢,这里够暖和吧。”
他不自觉地点点头。
“方才没吃什么东西,带你尝尝这个。”
她边说着边把桌上的菜倒进已经沸腾的锅里。
胤禛其实不觉得饿。自年少时与她分离,便一心放在政事上,早已经习惯。他吃什么都味同嚼蜡,可如今她在身边,面前热气缭绕雾气蒸腾,叫他几乎觉得置身梦中。
晴川叫来身边的宫女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宫女朝他们福了福身,领命去了。
“这样吃饭,是不是觉得很暖和?”
胤禛端坐在他对面,闻言嘴角只是微微上扬。
“你能吃辣吗?”
“啊?”
“吃不了也没关系,听小顺子说,你最近脾胃不和,还是少吃点辣的。”
“是酒?”
“你尝尝。”
晴川把那东西倒进两个瓷杯中,放到他面前。
“冬天呢,应该喝些暖身子的。”
直到外面又下起雪来。胤禛端着杯子坐在榻上看着窗外无声落下的雪,不由开始怀念起从前,和今夜已经即将结束的温情。
晴川喝多了,双脸生霞,眼睛也不甚清明了。
“四爷,对不起。”
胤禛蓦地一怔。
晴川酒品不好,她以前就喝不了多少。如今这古代的酒比现代的还要烈上几分,不一会儿就开始絮絮地说自己的心里话了。
“我不想伤害你的,更不想成为你们兄弟相争的理由。”
“我原以为,你对我只有利用罢了。可没想到,动真心的却不止我一个人。”
“可我回不了头了,你也是。”
胤禛情不自禁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道:“我是帝王,可以的。”
晴川只是摇头。
4
已经快四月了,天气回暖。宫里的日子十数年如一日,宫女妃嫔年年困守在方寸之地,寂寞无人知,等着一个也许永远不会为她们驻足的人。
胤禛不常来看她。只是生活上也不曾亏待她,她的事情无论具细他必要桩桩件件亲自过问,更调了乾清宫几个宫女过去,不许她见任何人。
“无聊啊,无聊。”
如今的生活这么平静,比她当八福晋的时候还要平静。在府里的时候还能时长出去闲逛玩乐,哪怕是诡谲风云风雨欲来都生出些同仇敌忾的勇气来,比起现在这不上不下还出不了门的日子不知好了多少。
“今日她都做了些什么?”
伺候的宫女依言答道:“看书、睡觉,偶尔起来写两个字,就没有别的了。”
这声音不大,却恰好听在晴川耳朵里。
“想知道我做什么,自己来问我不就好了?”
门外的人似乎噎住了,过了片刻那片明黄色的衣角就飘进殿来。
“我只是关心你。”
“关心我就是十天半个月把我关屋子里不让我出门还不让我见人?”
胤禛苦笑一声:“我对自己没信心,怕你见了他就后悔了。更何况,你哪里愿意见朕?”
晴川伸手给他倒了杯水,示意他坐下。
他居然有些局促,坐下来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我已经把他放了。”
他说。
晴川低头一笑:“多谢。”
“那我们……”
晴川嫣然一笑:“你是帝王,想要什么都是可以的。”
—
“晴川姑娘,皇上说今夜在御花园等你。”
小顺子来传话的时候,晴川刚做了噩梦清醒过来。梦中一会儿是胤禛和胤祀为了她手足相争,一会又是胤禛不择手段地要杀她,还要把她送给太子当礼物,过一会又是胤禛在她面前深情告白,指点江山要缔造一个大清盛世。
“告诉皇上,我今日不适,就不赴约了。”
小顺子卑躬屈膝:“奴才只是把话传到。至于姑娘去不去,那就与奴才无关了。”
果真所有的人事皆非。
走过无数次的御花园,芳草花木依旧,哪怕是蝉鸣鸟叫都年年相似。只是如今心境早不同以往,从前无忧无虑肆意妄为,如今这宫里却不敢有一步行差踏错。
胤禛今日未着龙袍,还是初见她时候那件白衫。甚至脱掉了锦鞋,只着白袜在石阶路上行走。
晴川刚到时见到这一幕,在夜色中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皇上这是要与我重温旧梦吗?”
胤禛似乎此时才知晓她的到来,像是有些惊讶地转头微微一笑:“你来了。我原本以为你不会来赴约的。”
“你是九五至尊,你的话我怎敢不听从?”
胤禛闻听此言,穿鞋的动作顿了一瞬,却并未动怒。
“你知道的。在你面前,我只是胤禛。”
脚板踏在石子路上会疼,可身上疼,心里就不疼了。
这是他教她的。
“你已经坐拥天下了,还有什么难过的事吗?”
胤禛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晴川:“好吧。当我没问。”
是一个朗月夜,月明星稀,却将御花园照得通明。胤禛伸手想去牵她的手,却被她反手避开。
他今日的脾性似乎格外地好,这样都只是笑了笑并不追究,“走走吗?我的星星。”
从前,她自己的声音亦是温柔却坚定:“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她似乎是不好意思了,转头就要走:“你别这么叫我。”
胤禛双目灼灼地看了她一眼,却突然伸出手从后面抱住了她。
“别拒绝我。”
哪怕已经坐拥天下,在她面前他永远是害怕被拒绝的那个人。
“我承认,我从前为了帝位不择手段过。视人命如草芥,甚至把你也算计进来。可自从你为我挡了一刀,我早就动摇了。此后种种,越发不可自拔。”
“在牢里,我同你说的话都是真心的……你是第一个教会我相信的人,也是我第一个动心的人。”
“后来我争这个皇位,也是为了得到你。”
晴川突然打断他:“陈年旧事,皇上不必再提了。更何况你说得对,比起天下苍生,小部分人的牺牲是可以理解的。”
胤禛轻嗅着她发丝间的香气,唇却顺着她的脖颈往下:“那天下苍生,就不能为我牺牲一次吗?”
“我想再听你亲口说一遍你爱我。”
“什么人?”
突然的女声打破了一时的旖旎气氛,这声音清脆悦耳更不失少女灵动。晴川一时清醒,连忙挣开了他的怀抱。
那女子长得与晴川有三分相似,连不谙世事的神色都同她当年一般无二。
胤禛有些懊恼,此时也抬头去看。
原来是他前日刚纳的贵人。
那女子应该不识得他们。胤禛未穿龙袍,晴川衣饰也并不华贵,那小姑娘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突然咧嘴笑了。
这种事被打断了不是什么好体验,胤禛正要发作,却听得那女子说:“你们是哪宫的侍卫和宫女,在此偷情约会?”
胤禛还没开口,晴川一手捂了他的嘴,一边笑着往后退:“我们是乾清宫的,一来二去就认识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着一边摆出一个大幅度的微笑,边拉着胤禛迅速跑路。
胤禛没有反抗,他许多年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了。这样跑起来似乎什么烦恼痛苦都没了,快意得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终于似乎已经跑出去很远了,晴川才放了他的手,喘着粗气。
胤禛只是舍不得那只手抽出去的温暖。
“我们又不是真的偷情,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
巨大的沉默在月夜中蔓延,唯余剧烈运动过后的喘息声。
晴川觉得尴尬,顺势转移了话题:
“方才那人衣着光鲜,配饰繁复。不会是普通宫女。”
胤禛沉默了一瞬,还是照实答了:“是我刚纳的贵人。我没碰过她。”
晴川似乎并不介意:“你是帝王,要平衡内宫外朝,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
说着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里倒是有些熟悉。”
胤禛呐呐地还想开口解释一些什么,见她真的浑不在意,又自嘲般地摇了摇头。
“坤宁宫,你都不认得了?”
“就是在这里面,你还扇了我一耳光。”
晴川似乎是被噎了一下,也想起了在这里面的旧事。
晴川自顾自地往前走了几步,才意识到后面的人没有跟上来。
她正想转头,却听见那人的声音清切,又沉没在黑暗里:“如果那日我们没有惊动侍卫,你会给我一个好答复吗?”
晴川过了半晌才回道:“世上发生的事,都是没有如果的。”
唇上突然一痛,紧接着那人炽热又清冽的气息包裹住了她。双手更是被他钳制,叫她动弹不得。
恍惚间,废弃多年的坤宁宫的门被打开了。他一把关上门,又将她牢牢抵在门上。
“如果…有如果呢……”
失去意识前,晴川听见那人这样说。时光逝去太远了,事到如今,也不是她能拒绝得了的了。
7
十三阿哥早就被放了出来。这个风流佳公子一出来便与凝香格格成了亲,举案齐眉,恩爱羡煞旁人。
“我说四哥,你这样可不行。”
胤禛在批奏折,并不想与他多言:“人都在我身边了,还能如何?”
十三摇摇头,啧啧评价道:“我的四哥,皇上,你这样关着姑娘是得不到姑娘的真心的。”
胤禛不愿听他胡扯:“行了。这么闲就去给我办点事,刚设立的军机处也要有人盯着,你替我去一趟。”
无故领了一堆活儿干的十三磨了磨牙:“四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尤其是晴川姑娘,我从前绑过她也同她相处过,这姑娘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你这么强硬地拘着她,难保她恨你一辈子。”
“出去。”
十三撇撇嘴,还是照令出去了。
胤禛却突然搁了笔,心思已经不在朝政上了。
—
凝香来宫里看过晴川几回,幽禁生涯虽在她额头眼角留下痕迹,却并不减颜色。
“没想到最后你们会是这样的结局”,凝香长叹一声:
“我以为你们一定能走到最后的。”
京城永远车马辚辚,热闹繁华。晴川不知道他带自己出来是什么意思,只坐在马车一旁,安安静静地不说话。
“我只是觉得你待在宫里会闷,带你出来走走。”
晴川在京城并无什么朋友。胤禛后来查过她的来历,什么都没有查到。宫中的宫女都是下三旗,有迹可循,但也不排除是有人硬塞进来的。晴川有记录的时候便是她已是僖嫔娘娘身边的宫女了。唯一合理的解释,那就是僖嫔带进宫里的人。
后来他问过小顺子和小春。小顺子不知原委,只说可能是僖嫔从小身边伺候的;小春倒是与晴川一早相识,但多年以前的记忆也已模糊,只想起来她似乎是上京城来投亲的,只是投的亲戚都已搬走,老家也并无亲人,他这才短暂收留了她。后来有一日晴川突然消失,再见就是在宫里了。
这么一看,事情倒是也能连起来。
但投亲的说辞,怎么看都是借口。
“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胤禛摩挲着手上的碧玉扳指,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地问她。
晴川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直起身答道:“从来处来罢了。”
她已经许久没去想过在现代的事情,那于她而言更像是陈年旧梦。只是偶尔噩梦惊醒,梦见母亲到处寻自己的场景,便时时头疼。
来此处前的场景渐渐清晰,晴川也突然想起来,有一幅画,吸引她来到此处的画和上面提的诗句,都似曾相识。
“原来是你。”
“什么是我?”
晴川回神,见他关切地看着自己,实有些担忧。
她轻轻一笑,胤禛不明所以,却听得她如梦呓一般的话语:“原来是你把我带来的。”
是你的情意太恳切,将千年后的我又带回到你身边。
她恍惚间回神,只见胤禛叫了她好几声,甚至将他的大手放在她的额头上,去探她的温度。
“我没事。下去走走吧,我想吃玉梅斋的糕点了。”
她说着下了车。只有胤禛跟着她后面,看着她清丽的背影。就如同当年无数次看着她冷冰冰的背影离去一样。
那日买糕点的人很多,晴川后来才意识到那日是民间赶集的日子。但当时并未察觉,更何况胤禛亦步亦趋地一直跟在她后面,也就并未作他想。
当她买完糕点,对着街道人来人往的陌生潮流,突然有些失神。
她这才发现胤禛早已不在身边,方才下车的时候也并无一个侍卫跟随。
她掌心微微冒出薄汗,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迅速往马车相反的方向跑了一段路,回头看看,唯余近暮色的苍茫天空和渐远去的嘈杂人声。
果然。
晴川当真好好研究了一下该往哪儿走。廉亲王府就在后面一条街上,她要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她下车买糕点的那条街就在廉亲王府前面,挨得极近。
那辆马车还停在那儿毫无动静,而另一边就是廉亲王府。
他就这样把选择权再次交到她手上。
—
来时是牵着她的手来的,如今是他一个人坐在空空荡荡的马车里。
小顺子和车夫们都未多嘴。
一直到夜幕降临,各家各户都点起了灯火。胤禛掀开马车帘布一看,只见万家安居,百家和乐,间或掺杂着狗叫鸡鸣。这是他曾梦想过的盛世。
只可惜,江山美人终究不可兼得。
她不属于任何人,她只属于她自己。
他暗自苦笑一声,却突然听得有陌生人说话的声响。
他自幼习武,耳力极强,马车外似乎是个女孩子,说话却咬字极清,清清楚楚地传到了他耳朵里。
“请问,你们认识一个叫晴川的姐姐吗?”
胤禛连忙掀开车帘,眼神惊惶却不可置信,素来镇定自若的气度一并抛掷云外。
小女孩长得天真可爱,盯着胤禛看了半晌,这才咧开嘴笑了:“你就是姐姐让我找的人吧,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只一封信,寥寥字句。
8
雍正十二年八月。
暑热蒸得人发烫,蝉鸣声声入耳更叫人万分烦躁。解暑的冰块源源不断地往乾清宫送,胤禛虽不是骄奢淫逸之人,到底多年养尊处优,每到此时便有些受不住。
苏培盛送了碗东西和茶水过来。
那东西很简单,只是冰块捣碎了撒上些木瓜和糖水,却意外地叫人身心爽快。那茶水也不是普通凉水,有味道却不甜腻,还比凉水更加能解暑热。
他瞥了眼苏培盛,似乎是万分淡定地问他:“谁准备的?”
帝王早就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然而若苏培盛仔细瞧一瞧便能看出来,帝王的整个手都在微微颤抖。
胤禛站在御膳房门口,久久都未敢进去。
多年来故人连入他的梦都不肯,又怎么会真的就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不进去,自然有人会出来。
晴川还是旧日模样,没了年少时候的古灵精怪,却更添几分成熟稳重。如今一颦一笑,仍是时时牵动他的心神。
“厉害啊,这么快就猜出来了。”
就如同她从未离开过一样。
他猛得抓住女子的手,那手劲大得几乎要把她捏碎。她却没有如往日一般挣扎,反而轻轻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
“有的人当年在街上也能抓我抓得这么紧就好了。”
胤禛难得地有些结巴:“…我,我那是……”
不愿伤害你,还是想让你自己做出抉择。
你是你自己的。
暑热慢慢消下去了。
晴川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笑着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我把他放了,让他自此隐居山林过自己的日子去了,你不会不高兴吧。”
胤禛牵起她捂住自己嘴的手:“我已经昭告天下,胤祀已经于多年前死于宗人府。”
而且,我原以为你会同他一起走。
“想什么呢?”
“我许久没做这么好的梦了。”
“要不我掐你一下,你试试疼不疼?”
天下间,敢这么放肆的也只有她一个了。
他大笑着拥她入怀,再无所顾忌。终究是他赌对了,也没有算错她的真心。
紫禁城不是囚笼,他的心才是。
—
雍正于十二年八月薨逝,太子弘历即位,是为乾隆皇帝。
同年有一辆马车行出了紫禁城,行李物事不多,于黄昏时分悄然出了北京城,往江南而行。
—
时间线更改—
雍正即位的时候应该是45岁,当了十二年皇帝,57岁去世。宫的时间线不太合理,那个十四年应该是为了圆十六年一次的七星连珠设定的。这么说晴川跟四遇见的时候,四应该是30左右吧,啊真好,是而立之年。
【双玄】复当歌(十五)
脚步踩在积雪上的簌簌声响和着谈笑声渐近,师青玄了然的抬起头,冲不远处的三道身影挥了挥手,“哥,灵文姐,裴将军——”
灵文和裴茗为着低调掩人耳目便也随师无渡的穿着,换了粗布棉衣,不过即便如此师青玄也能一眼认出他们。
裴茗的笑声率先传来,“水师兄你看看,你这个弟弟哪里需要担心,人家自己堆雪人玩儿呢——”
听着话里似乎有些抱怨,想来是哥哥担心自己一个人在家,着急回来,一路上没有让裴茗尽兴。
“不知裴将军路上遇上了哪家的小娘子,这般念念不忘,想不到这穷乡僻壤还有能入的了明光将军眼的绝色佳人?”青玄敞开柴门,迎他们进来,嘴里不忘调侃裴茗道。
“水师兄,你看看,你看看,青玄一天天就可劲逮着我埋汰......
脚步踩在积雪上的簌簌声响和着谈笑声渐近,师青玄了然的抬起头,冲不远处的三道身影挥了挥手,“哥,灵文姐,裴将军——”
灵文和裴茗为着低调掩人耳目便也随师无渡的穿着,换了粗布棉衣,不过即便如此师青玄也能一眼认出他们。
裴茗的笑声率先传来,“水师兄你看看,你这个弟弟哪里需要担心,人家自己堆雪人玩儿呢——”
听着话里似乎有些抱怨,想来是哥哥担心自己一个人在家,着急回来,一路上没有让裴茗尽兴。
“不知裴将军路上遇上了哪家的小娘子,这般念念不忘,想不到这穷乡僻壤还有能入的了明光将军眼的绝色佳人?”青玄敞开柴门,迎他们进来,嘴里不忘调侃裴茗道。
“水师兄,你看看,你看看,青玄一天天就可劲逮着我埋汰,我可是冤枉的很——”
“青玄不懂事,裴兄别放在心上”师无渡挥了挥袖子,不在意的敷衍,又跟青玄解释道,“不过是裴将军忒的热心,想用米面菜肉填满咱家的院子,我才用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的借口打发他,他还当真了。”
“……”裴茗饶是习惯了师无渡的脾气,也被他这话噎到,“我说水师兄,你这话说的,也搞不清楚你到底是不是在跟我见外。”
“……”师无渡睨了他一眼,挑眉问,“你说呢?”
灵文对他们的互动见怪不怪,只站在一旁笑笑,跟着青玄进了屋内。
屋里虽狭小但收拾的还算干净,炉火烧的正旺,掀开帘子扑面一股暖意。
“猜到你们今日要来,添了柴火,怎么样,暖和吧?”青玄从炉子上取了水壶,给三人分别倒了杯开水,“没那么讲究,别嫌弃。”
“哪能啊,我就说这边实在艰苦,不如换个地方,这么长时间不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寻晦气吗?”裴茗端起碗喝了口水。
“那不正说明我这地方找的不错,至少安全,水师兄若有什么短缺,我们安排人送来就是。”灵文劝慰道。
“没什么短缺的,我和青玄都习惯了,你们不用总费心往这边跑,今天好不容易聚聚,不说这些了,来,青玄,你也坐,年三十的日子,合该与亲友同享。”
灵文和裴茗特意从皇城的酒楼打包的酒菜,家里的桌子都放不下,只得堆了满地,青玄好久没喝到这家酒楼的流霞醉了,抱着酒壶喝了个痛快,只是这酒的滋味让他越品越是酸涩,上辈子在皇城最后一次喝的也是这一味吧,他那时候自觉大限将至,将身上所有的钱给了酒楼里的小二,换得食客喝剩的小半壶残酒。
自从那次皇城遭劫贺玄扮做花城归还风师扇以后,师青玄在皇城做了十几年的乞丐,却再没见过那人了。他曾经也动过离开皇城的心思,后来又担心万一那人回头想起他来,找不见怎么办?天地那么大,他却再难找到归处,既然放不下不如就留下吧。他清醒的意识到这完全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也许那人有生之年都不会再想起他,不论是论情论仇还是论理,他都不该再有什么期待,但谁说的清呢,或许他也没有在特意的等谁来,他只是等一个结局,在那人当初把他放下的地方,等一个结局。
他从来不是那么理性的人,他不想到最后抱着仅剩的清醒,遗憾的走完一生,明明他才是最幸运的,是别人牺牲了多少才给他换来的好命数,他怎么能有遗憾,他怎么能再挑剔呢?
他捧着酒壶,和朋友们围坐在破庙的篝火旁庆祝新年,他看得见内城权贵放的璀璨烟火,看得见长街两侧摆放的绚丽花灯,甚至庙门口的雪地里还冻着前天富商施舍给他们的饺子,就等着水烧热了好下锅。虽然可能每个人大概只能分到一个半个,但好歹是个年啊,合该与亲友同享。
他没能熬过那年的除夕,没等到新年的第一缕晨曦,也不曾知道那一夜的黑水鬼域有没有人陪着那人吃一顿饺子,看一场烟火。
这是风水二师被贬凡间的第一个年,他们也不知灵文和裴茗何时会来,所以也是做好了兄弟两人一起过节的准备的,厨房里也准备了包饺子的面粉和馅料。只是有了皇城酒楼的饭菜,三毒瘤自然对自己亲手包饺子这类民俗兴趣缺缺,师无渡只承诺明天一定跟弟弟亲手包一顿,当天还是要与好友尽兴,所以等到师青玄端了煮好的饺子上桌,三毒瘤早已酒过三巡,神志不清了,夹了几个塞进肚里,便算是全了这除夕之夜的礼数。
月上中天,青玄帮忙安置了三人,回到厨房,望着窗外陆续祭神回来的村民们,又下了一锅饺子。
刚下过雪的夜里冷得很又难行,师青玄提着食盒脚下打滑好几次差点摔倒,这熟悉的情形不禁让他想起儿时给哥哥送饭结果遇到白话真仙的那次。
不过他安慰自己,白话真仙已经被贺公子吞噬了,而且现在自己是鬼啊,有什么好怕的啊?要害怕也是哪个单独走夜路的倒霉蛋,被自己碰上了要吓破胆吧,这么想着他还尽量将自己藏进道旁的树影里,小心着不要吓到晚归的村民。
但怕什么来什么,似乎总有一股阴风跟在他身后,他回了几次头却什么都没看见,可是凭借做了几百年风师的经验,他知道必是有什么东西跟上了。
好在他自己也是鬼,没人的地方稍稍飘的快一点不被修士看到就好。
镇上的海神庙供的既然是黑水鬼王,那一般的鬼怪是不敢轻易冒犯的,师青玄只好祈祷身后的东西只是欺软怕硬吓唬吓唬他一个刚化形的小鬼。
果然靠近鬼王庙,身后那种阴森森的感觉消散了不少。此时已经接近子时,庙里空无一人,想来庙祝也要回家守岁,但香炉里的香未熄,案上烛未灭,贡品也挤挤挨挨的摆满了供桌,一旁还有供的长明灯,倒还是一片灯火通明,一路上被连惊带吓的气氛被冲淡了不少。
他打开食盒,端出那碗还温热的饺子,小心的摆在了供桌上,跟乡民们的供奉挤在一起显得很不起眼。
师青玄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抬首望着前方的鬼王像,这个像塑的大概除了性别没差,没有一处像他,青面獠牙怒目圆睁虎背熊腰,手持钢叉脚踩浪花,很是符合百姓心中黑水鬼王的形象,想来有这么一尊神保佑渔民出海定是很安心的。
师青玄呆呆的看了神像一会儿,还是念不出贺玄的名字,他刚打算低下头,默默祝祷就好,结果那神像似乎被什么附了身,脸孔竟然真有几分神似贺玄本相,庙里阴风乍起,吹灭了烛火和长明灯,它发出的声音更是让师青玄如芒在背,它说:“下面跪着的可是玄儿?”
师青玄毕生都难以忘记这个声音,是白话真仙!
他立刻捂住了双耳,向庙门口逃去,动作慌乱脑子里却冷静非常。
意料之中,庙门被一阵阴风带上,再推不开了,师青玄被白话真仙的法场锁在了黑水庙里。
有前世经历的师青玄怎么看都像是贺玄故意为之。
“贺公子,是你吗?我们有话好好说行吗?你这样我……”
回应他的是白话真仙的桀桀怪笑,“贺玄是我,但我不是贺玄啦——哈哈哈哈哈哈,你最好的朋友已经魂飞魄散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你胡说!他是绝境鬼王,才不会轻易消散!”师青玄捂住耳朵,不去听那怪物的懺语。“你别想再在我这里讨到便宜,我受够你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来历,以为有那位在上边罩着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你们早晚都要遭报应的!”师青玄说着凝起积攒的微末法力,从那殿中墙角处为防走水备下的水缸里引水化作水箭向那神像攻去,一道白影在神像上一闪而过,神像的肩膀处被水箭打穿了一个洞。
“玄儿好凶啊,怎么能这么对你最好的朋友呢?”月光透过窗纸隐约看得见一道白影落在供台前,佯做受伤捂着肩膀控诉他。
师青玄皱眉,以前的白话真仙有这么多戏吗?它不是只会说垃圾话吗?怎么好像变强了?按理说白话真仙应该已经被贺玄吞噬成为他的分身了,怎么会突然找上自己呢?他又扭头看了一眼被洞穿的神像,还有自己的法力,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威力呀?
在他没注意的时候,手腕上的镯子闪过一圈微光。
“你为什么来找我?烂嘴怪不是只缠着活人?我已非人,你从我身上汲取不到力量,是贺公子让你来的?”
“哈哈哈哈哈,是啊,你太碍事了,贺玄让我来拖住你,他要去杀师无渡,你再也见不到你哥哥了!”
“你,你胡说!”师青玄心里发慌,虽然他知道有裴茗和灵文在师无渡应该是安全的,但还是不由得担心。“贺公子答应我的,他不会的……”
“不会什么?不会去杀师无渡?凭什么?那是害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是偷换他飞升命格卑鄙小人,你凭什么觉得他会放弃报仇?就凭你的一条命吗?哈哈哈哈哈!你和你哥哥他一个都不会放过的。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合作,干掉贺玄,这样你和你哥哥就安全了,玄儿最在乎哥哥了,是不是?”白话真仙循循善诱着,“师无渡是因你被贬的,他如今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贺玄想要他的命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你已经连累水师被贬,难道还要看着他丧命吗?”
师青玄眼眶通红的望着眼前这个长着贺玄脸的白话真仙,“你凭什么跟我说这些?如果不是你阴魂不散的纠缠我,哥哥怎么会铤而走险?是你!是你害的贺玄一家五口死于非命,是你居心不良,是你阴谋算计!没有你,一切都不会发生!”
师青玄继续凝聚法力,他猜测白话真仙既然出自铜炉山,必然属火,应以水灭之,他运起不知何处来的法力,继续操纵水箭向白话真仙攻去,但此怪似乎并没有实体,攻击对它收效甚微。
“玄儿,何必呢?如今你我皆是鬼身,你奈何不了我,我也无意为难你,只要你我合作,除了黑水沉舟,我们可以平分他的修为,你也再无后顾之忧了。”
“你做梦!”
【双玄】复当歌(十四)
师青玄睁眼已经不在原处了,他记得裴将军将他带到博古镇的贺氏祠堂外等他哥,然后他看着社火班子的表演,心里想着那些往事,不知怎么的就睡过去了。
他此时在一座陌生的木屋里,鼻尖能闻到海水的咸涩味道,听到海浪远远拍岸的声响,难道是……
他一个挺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光着脚就要下床,师无渡听到声响匆忙先开门帘进来,安慰道,“青玄,别慌。”
“哥哥,这是哪里?贺……贺公子他……”
“他离开了,这里是灵文托土地帮我们找的安身之所,在一个小渔村里。”
“那——贺公子,他”师青玄在哥哥身上乱摸一通,“他有没有对哥哥怎么样?”
师无渡面色沉了沉,他想到贺玄放他离开对他说的话。
“师无渡,青玄的骨灰我在仙......
师青玄睁眼已经不在原处了,他记得裴将军将他带到博古镇的贺氏祠堂外等他哥,然后他看着社火班子的表演,心里想着那些往事,不知怎么的就睡过去了。
他此时在一座陌生的木屋里,鼻尖能闻到海水的咸涩味道,听到海浪远远拍岸的声响,难道是……
他一个挺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光着脚就要下床,师无渡听到声响匆忙先开门帘进来,安慰道,“青玄,别慌。”
“哥哥,这是哪里?贺……贺公子他……”
“他离开了,这里是灵文托土地帮我们找的安身之所,在一个小渔村里。”
“那——贺公子,他”师青玄在哥哥身上乱摸一通,“他有没有对哥哥怎么样?”
师无渡面色沉了沉,他想到贺玄放他离开对他说的话。
“师无渡,青玄的骨灰我在仙京的时候就还给他了,我不算拿你弟弟威胁你,所以,我也姑且相信你是真心忏悔,但是,你也要有觉悟,你的所作所为终有一日是会报应到你弟弟身上的,心存敬畏,行有所止,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他——”师无渡看着弟弟清澈的眸子里流露出的担忧,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他只是让我给他的家人磕头认错。”
“那——”看着青玄急切的想说什么,师无渡连忙安抚,“我都照做了,形势比人强,你哥我还不至于那么没眼色,该低头的时候还是会低头的。后来他就放我走了,我出来找你,看见你晕倒在地上,不知道多担心。”师无渡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弟弟的额头。“真是一刻都不让我省心。”
“哥——”师青玄低下头,“我,那个时候,贺玄其实——”
“他其实已经把骨灰还给你了,我知道,他跟我说了。”
“对不起,哥哥,我那个时候,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了,你胳膊肘往外拐也不是第一次了,我知道,你其实是怕我跟他鱼死网破,不会的,哥哥还有你,哥哥还要留着这条命陪着你呢。”师无渡把师青玄揽进怀里,师青玄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渔村里的生活简单又充实,凌晨的时候他们就会跟着渔民们出海下网,捕到足够的海获就靠岸,将打上来的鱼卖给市集的货郎,或者自己赶车去镇上卖。不过幸运的时候不多,大多日子也就捕些口粮,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也都是靠老天爷吃饭,遇到天气不好海上起了风浪是下不了海的,就得靠存粮度日。吃不了的鱼养在缸里几条,有时候也能活半个月,天晴的时候把小鱼拿出去晒干水分做鱼干,也能保存很久,都是这边的渔民闲暇时候传授的经验,等冬季海水上冻的时候就靠这些鱼干裹腹。
晌午过后师青玄大多都在补鱼网,渔网是麻线编织的,禁不住海水浸泡礁石磨砺,要经常打理,处理断裂麻线,清除挂在渔网上的贝类。
师无渡则处理渔船上的损伤,敲敲打打,清理泥沙,替换腐坏的木板。
这些活计虽说兄弟两人都没做过,但两人都是聪明人,上手倒也快,还有灵文安排的土地时不时帮衬一把,日子倒也过的下去。
师青玄明白其实以师无渡的条件完全可以找更体面的营生,之所以躲在这荒僻的渔村里多半还是因为他如今是鬼身,混迹在人间多有不便的缘故。于是不可避免的还是生出些许自我厌恶,觉得从始至终都是自己在拖累他人。
不过他还是尽力摒弃这种想法,毕竟他也明白自己对于哥哥来说有多重要,他能够每天开开心心的活着对哥哥来说就是最最重要的了,哪怕现在活着二字对他来说打了折扣也无妨,他要让哥哥看到他“活”的很好,哥哥的努力没有白费。
幸而师青玄本身就是乐观开朗的性格,拜那些年在皇城做乞丐的经历所赐,他对体力劳动驾轻就熟,比师无渡更擅长跟底层的百姓打交道,好几次他的对某些事情的熟练程度和无师自通都引得师无渡侧目。
在又一次师无渡把船锚的绳索扣系错,被师青玄纠正过来以后,师无渡把将将揉上弟弟脑袋的手放在了对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神色复杂,“青玄,真是长大了——”
“哥,我都几百岁了——”师青玄猜到哥哥想说什么,但不愿多说,便打算打哈哈敷衍过去,“你再这样说我很不好意思的,难道你一直把我当成没长大的小孩子?”
“……”师无渡不是傻子,这么长时间若他还没看出来师青玄有一段他不知但一定存在的一段不短的人间生活的经历,他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了。他无从了解师青玄那不为人知的经历究竟是什么,但他看得到那些经历在他弟弟身上的磨洗和沉淀,感受的出如今的师青玄已经不是那个被自己保护的严丝合缝的风师大人,他变了一些,但更多的又没有变,在他眼里弟弟依然是那个天纵奇才,风趣潇洒,正直善良的弟弟。他还是会心疼哥哥,会帮助朋友,会怜惜弱小,会惩治奸邪,他从做人做神到如今做鬼,从来都是这一身清朗坦荡的少年作派。
不愧是我师无渡的弟弟。
“哥哥只是觉得青玄长大了,不再什么事情都跟哥哥说了,有点失落而已。”师无渡半真半假的抱怨道。
“哈哈哈哈哈,怎么会呢?我怎么会瞒着哥哥呢?”师青玄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真诚又无辜,“哥哥多心了——”
“没关系,以前是哥哥不对,总是替你做决定,换命的事不该瞒着你,是哥哥不对,如今算是扯平了,好不好?”
“哥——”师青玄从没想到师无渡会真的会跟他道歉,他鼻子一酸,眼泪又不争气的掉出来,“哥哥——青玄从未怪过你——”
青玄啊——师无渡把哭泣的弟弟揽进怀里,好像拥抱住了全世界,让他忘记了跌落凡尘的耻辱,咒枷在身的桎梏,仇雠环伺的忐忑,内心只剩下久违的安宁。
老天爷似乎还眷顾着曾经的风水二师,这一年的年关并没有往年寒冷,只是头三十儿下了场大雪,给这小小的渔村裹了一层银装,平日里笼罩不去的海腥气都淡了几分。
冬日里面的渔民也歇了劳作,得空去镇上的市集置换些年货,便是等着年节到来。村里的孩子们等来一冬的第一场雪,都结伴的跑出来在雪地里玩了个痛快。
前几日雨师篁来此处布雪,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他们的下落,给他们捎了不少冬菜。
这两日兄弟俩便忙着在院里垒了个菜窖,好存放故友心意。
因着降了雪夜里上冻,兄弟俩不得不加紧赶工擎着烛火忙到天黑。
次日青玄起的晚了些,推开被积雪半掩的柴门,抬手遮了遮大亮的天光,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院子里,掀开昨夜扇好的棉被查看了一番,满意的发现保温效果不错,便拿起一旁的扫帚准备清理积雪,冷不防的被一颗雪球砸中了后脑勺。
鬼不容易因为这点打击就感到疼痛,他充其量只觉得后颈有些发凉,转头去看,原来是隔壁邻居家的小孩在玩打雪仗,误伤了他。
孩子面上有些畏缩,似乎担心惹怒了他,其实他平日里一向待人亲和,不曾跟谁红过脸,但毕竟总有非人之处能教人瞧出些端倪。故而村子里的大人总是教导孩子们离这家人远些。
师青玄低头看了看青天白日下自己不存在的影子,自然也明白大家的顾虑,对那个惊慌的孩子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继续去玩,他则继续低头扫雪,扫完大半个院子,积雪堆起了半人高,师青玄突然来了兴致想堆个雪人出来。
记得年幼时哥哥也曾带着他堆过,还有在皇城的时候,大家闲的无聊也陪着破庙里的孩子们堆过,手艺应该还在。他团了一个大雪球放在雪堆上,还未想好做什么装饰,旁边探过来一只冻的通红的小手,将几颗鹅卵石隔着柴扉往他这边推。
“……”
师青玄抬起头跟男孩四目相对,胖胖的孩子似乎被他突然发现吓到,一屁股坐在身后的雪地上,慌张的四处乱瞄,遗憾的发现他的小伙伴们似乎都远离这里跑到别处玩儿了。
“这是你帮我找的吗?”师青玄捡起小孩拿过来的鹅卵石,放在手心里摆弄,是很适合做雪人的眼睛的石头。
“是的,刚刚不小心砸到你,对不起……”小孩坐在雪地里呆呆地望着他,“那个,我看见你好像想堆雪人,就帮你找了这些。”
“没关系的,你没砸疼我,我正需要这些,谢谢你啊!”师青玄透过栅栏的缝隙跟小孩道谢,“你没摔到吧?自己能站起来吗?”
“唔唔,我可以的。”小男孩拍了拍屁股上的雪,一骨碌爬起来。
师青玄把手里的黑色石子镶嵌在了雪人眼睛的位置,点点头说,“你找的石头的确很合适呢。”
“那当然,村里头的雪人数我堆的最好啦。”他带着点骄傲说。
“那你愿意进来帮我堆吗?”师青玄邀请道。
小男孩对对手指,谨慎的拒绝了,“不了不了,我要回家了,”他看向自己家的方向,“阿娘让我早点回去帮忙呢。”
“齐婶今天很忙吗?”师青玄好奇得问。他一早就知道这孩子是齐伯家的海生,齐伯是平日里相处的不错的街坊,他们兄弟刚搬来的时候就拜访过,出海的时候也互相照应,不过大人之间相安无事不代表他们愿意自己的孩子沾上鬼气,所以私底下会叫海生对他们敬而远之,但小孩子嘛,总是有属于自己的倔强和好奇。
“是啊,年三十晚上要祭海神,村里人都在准备,你们……”海生怕自己说错话便闭了嘴,“阿娘在准备祭品,我要回去帮忙了。”说完就一溜烟跑远了。
“海神吗……”师青玄有些失神的望着雪人的两颗黑溜溜的眼珠,想起某个人。
自从他和师无渡被贬,风水庙便失了香火,这渔村位于南海边,南海向来不在哥哥管辖范围内,那么南海渔民们祭祀的海神,应该是……
当初灵文帮他们找这处隐居,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灯下黑,毕竟整个天界都知道他们得罪的是黑水沉舟,大概也不会想到他们会呆在人家的地盘上。
起初师无渡是不同意的,但不知道灵文最后怎么说服了他。
这半年里他总有生计要忙,细数起来师青玄想起贺玄的次数并不多,但又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与他分开过,从前他们是知己好友,后来他们是不死不休,现在呢?他躲藏在他的地盘受着他的庇护,算是信徒吗?还是命运的囚徒?
他一直都不敢相信贺玄真的放过了他哥哥,如果这是真的,那他对贺玄就只有感激,哪怕他自己是对方的毡板鱼肉待宰羔羊他也不在乎。
他一直不太清楚自己到底靠什么执念化鬼,他摸了摸手腕上那只晶莹剔透的镯子,平复了一下心绪。
也不知道贺公子最近怎么样了。
【天官赐福|水地风】百年身(五)
05
梦里的人容颜依旧,一身经年不改的简单白道袍,背地里不知缝缝补补过多少次,长发被一根摊贩手里最便宜的那种木簪束起,背上斜背着把不知从哪儿淘来的破剑。分明是再寒酸不过的装束,偏偏被他穿出了一派仙风道骨的派头。他背了剑,看着应该是要出门替人驱邪,却在刚出庙门没几步的时候被村里的老妇人拉住,絮絮叨叨攀谈起些家长里短的琐事。
他个子高,这时候则微微倾身,细细辨别老人家那被喉咙里的痰卡得模棱两可的方音土话,然后带着和煦的笑意,耐心地回应她。
初冬清晨淡薄的阳光从厚重的云层里洒落,给他笼上一层淡淡的光晕。远远瞧着,这人整个竟亮得有些耀眼。
杜无忧站在庙的门槛里面,听不见那老妇人在说些什么,只盯...
05
梦里的人容颜依旧,一身经年不改的简单白道袍,背地里不知缝缝补补过多少次,长发被一根摊贩手里最便宜的那种木簪束起,背上斜背着把不知从哪儿淘来的破剑。分明是再寒酸不过的装束,偏偏被他穿出了一派仙风道骨的派头。他背了剑,看着应该是要出门替人驱邪,却在刚出庙门没几步的时候被村里的老妇人拉住,絮絮叨叨攀谈起些家长里短的琐事。
他个子高,这时候则微微倾身,细细辨别老人家那被喉咙里的痰卡得模棱两可的方音土话,然后带着和煦的笑意,耐心地回应她。
初冬清晨淡薄的阳光从厚重的云层里洒落,给他笼上一层淡淡的光晕。远远瞧着,这人整个竟亮得有些耀眼。
杜无忧站在庙的门槛里面,听不见那老妇人在说些什么,只盯着白道袍的男人发呆。没一会儿白道袍的男人直起身来,回头朝着杜无忧招手,唤了他一声“水生”。
杜无忧会意,立刻几步过去,到了正攀谈的两人身边。
“水生,冬日天干物燥,严婆婆哮喘的老毛病又发作了,你给她瞧瞧吧。”
“行,婆婆请随我来。爹你……路上慢些,若是今日赶不及回来,就别赶夜路了,在城里住下吧。”
白道袍的男人抬手想在杜无忧头上揉一揉,但忽然又反应过来杜无忧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抬起的手便落在杜无忧的肩上,宽慰似的拍了两下。
杜无忧目送他消失在了视野里,耳边隐隐约约能听见严家婆婆念叨着“水生又长高啦”“道长好福气”之类的只言片语。他不像父亲一样擅长应对老年人和女性过于热情的好意,只好暂时放下少年人冷酷的自尊心,屈尊拗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从他们在这间庙落脚以来,这间曾经破败不堪的神庙慢慢起死回生,积攒起一点聊胜于无的人气。
此处数十年前曾经也是一座颇为繁荣的小镇,可惜一朝战火绵延,镇子被路过的军队烧了个干净,眼看着是不能住人了。有力气逃跑的都带着家当跑了,剩下的净是些老弱病残,在断壁残垣里勉强苟活。后来不断有外来的逃难者逃到这里,数年积累,勉强成了个村落。该有的基本都有,没有的也能凑合出来,他们父子二人到此之前,这里刚好差个庙祝。
乱世求生不易,人活着累,急切地想找个精神支柱,遇神拜神,遇鬼拜鬼,再不济也有祖先能拜拜。这庙原先破败,大家都觉着肯定是因为里面供的神不灵,所以没人愿意进来拜。可自打杜无忧父子俩住进来之后,这白袍道人把庙里布置了一下,看起来倒也像模像样,村里的人便也试探着过来跟他们搭话。
起初没人相信这两人是父子,毕竟杜无忧已经是个半大少年,而那个看着俊俏得不像个道士却反而像哪个富家公子乔装打扮的道士,任谁也不相信凭他的年纪能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他自己解释说是出家人毕竟跟普通人有点区别,村人便对他愈发崇敬。
杜无忧幼时便学习医术,又因为天资聪颖,在老师辞世之前已经小有所成。父子俩一个道士一个大夫,平日里在村子里替村民解决些小病小灾,倒也不错地融进了村子。
杜无忧总觉得有父亲在的时候,庙里的香火比只有他在的时候要兴旺一点儿。世道不太平,村里人靠天吃饭,没遇上天灾的时候日子过得还算滋润。这些年头里村人也愿意多来庙里上上香、拜拜神,然后挤成一堆听父亲解签或是说些时下流行的话本儿桥段。父亲为人亲和、见多识广,跟村外逃难来的教书先生能遍谈经史子集,听村里的妇人品评胭脂水粉的优劣时也能说上两句。常有村人说是平日里受了道长的照顾,提着自家种的蔬果送进庙里,杜无忧跟着沾光,时不时也能被塞个三瓜两枣的小玩意儿。
看上去父亲跟谁都能谈得来,到哪儿都能混得熟,可也仅仅如此了。他像是一阵穿堂而过的清风,拂过人的时候令人心旷神怡,可离开的时候也能毫无留恋。杜无忧有时候看见他那双微笑的眼睛,会不自禁地联想到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像,它们是属于旁观者的,虽然慈悲,却也疏离。
杜无忧一早就知道自己是捡来的,父亲给他起的乳名“水生”,就是因为他是父亲从某条不知名的河流里捞起来的。他常常会想,天下那么多弃婴,为什么偏偏在那一刻那个地方父亲会捞了他起来呢?
父亲从小对他关怀备至、细心呵护,就算是亲生的也不过如此了,可他们终究没有血缘关系。他相信即使不是他,换成其他孩子,父亲也会一样悉心照顾。父亲带着他走遍许多地方,救助过许多人,其中不乏愿意为父亲执箕箒以报恩的,可父亲都拒绝了。杜无忧自觉并没有什么地方胜过那些人,他一直害怕自己留不住父亲,他甚至连父亲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那人是无根之萍,是不系之舟,无牵无挂,自由自在。可对他来说,父亲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因而杜无忧长年心怀忧惧,害怕什么时候就会被父亲丢下——这恐惧虽不致命,却也异常折磨人。终于,在十八岁上,杜无忧决定离开家,离开父亲,出去闯荡。
他继承了老师的衣钵,但长久窝在穷乡僻壤里是没办法将其发扬光大的。他希望自己能精进医术,成为一代名医。那时,他一定不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他能帮父亲救更多的人,想必父亲就不会轻易地离开他。
他将这个决定告诉父亲的时候,父亲并不惊讶,只是像以往任何一次一样,温和地凝视着他的眼睛:“水生一定可以成为天下闻名的神医。”
“那你会等我吗?”
“嗯?”
“等我成为名医后再回来找你,我还能找到你吗?”
父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杜无忧不曾将自己的忧虑和恐惧宣之于口,恐怕父亲也一直觉得孩子养大了总会和羽翼丰满的小鸟一样离巢,一去不回,并没有料到这雏鸟竟会如此粘人。
杜无忧急切地拽住父亲的袍袖,但他一贯内敛,向来觉得男人不必多话,男子汉的自尊心让他无论如何都拉不下脸来把长久以来困扰着他的小心思说出口,他觉得那样太矫情。于是一堆心里话争先恐后地堵在喉咙口,最后也只有一句干巴巴地冲出口:“我能救许多人,我能帮你。”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父亲居然了然于心似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睛便湿了。
“好,好。我相信水生能做到。”那双眼睛微微弯着,亮得仿佛藏了星辰,“我会等着你,会看着你。”
梦境一转,杜无忧走在熟悉的乡间小道上,但村落里再没有人烟,破落的门户被风吹起又落下,磕出几声凄凉的声响。他慌乱不已,跑着冲向自己住了三年的那座庙。结果这庙刚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就跑不动了。
木质的庙身早被烧成灰烬,几根未烧尽的木梁要倒不倒地立在那儿,上面栖着几只黑乎乎的鸟雀。
他强自镇定,一步一步走上残存的石阶,踩碎了空阶上零落的枯枝败叶,一寸寸检视着自己曾经熟悉的庙宇。石砖上有焦痕,有不知被什么兵刃留下的沟壑,碎得坑坑洼洼,但所幸所有能看出原貌的地方都没有血迹,也没有焦骨。确认了这一点,撑着杜无忧走到这里的一口气忽然散了,他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
他一偏头,看见曾经供在台上被父亲每日擦拭的石像就倒在一边,不知道被谁劈的,碎成几块。杜无忧趴在地上,拖着没什么力气的腿把神像碎块归拢到了一处,却发现这只能拼成其中一尊。拼出来的是手持拂尘的那尊神像,手持折扇的那尊不见了。
杜无忧觉得不对劲儿,可他实在太累,也没这个力气去想,只跪在那尊神像跟前,怔怔地发呆。他想着临行前父亲难得带着他在庙里的两尊神像前上了香,祈求他平平安安、百岁无忧。当时他拿着香,也在心里以这辈子都没有过的虔诚向着不知名的神官祷告,愿父亲亦能平安无虞、事事顺遂。
结果呢?
杜无忧在心里冷笑,他们自身都难保。
多可笑。他竟然还寄希望于他们能保佑自己的亲人。
杜无忧在漫天星辰的注视下从地上爬起来,转身离开,不再回头。前路茫茫,他追索着一个白色的飘忽身影,磕磕绊绊地向前走,不知终点在哪里,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他连那个人是不是还活着都不能确定,却还是一遍又一遍地逼着自己相信那个人还在人间某处等着他,看着他。
他又看见了那道白色的背影,如在云端隔着缥缈云烟,像尊凡人难以企及的神。但他不愿放弃,立刻追上前去,伸手想要拽住那人的袍袖。他心里知道这不过是梦,根本不可能拽得住谁,但手攥紧的一瞬间他的确抓住了温热的手腕。被他抓住的人回头,眉眼熟悉得令人落泪,见到是他的一瞬满脸错愕倏然绽放成明艳的笑容。
杜无忧是被人摇醒的。他睁眼的时候,府里某个他还没记清谁是谁的侍从正被他攥住一只腕子,满脸焦急地俯身一边轻轻摇晃他一边唤他“杜仙君”。
杜无忧清醒的一瞬间立刻松手,几乎是把那只手腕甩出去的。他捂住自己的眼睛,尽量沉稳地询问:“你进来干什么?”
“几位仙君来访,说是您在人间的神殿已经完工,希望您去亲自看看。”
—TBC—
【天官赐福|水地风】百年身(四)
04
人间有俗语,说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杜无忧在自己的神殿里一觉醒来,便听闻胥安的国主已经暴病身亡,而他飞升的消息在人间已是人尽皆知。胥安的贵人在皇城为他修建的庙宇已经动土,而杜无忧在人间的住所周围更是每天人满为患——神庙还未建成,皇城的百姓和一些慕名而来的外地人纷纷到杜宅跟前焚香祷告,以至于杜宅周围每天都有重兵把守,就像杜无忧下凡那时候看到的一样。
这些消息都是李端告诉他的。杜无忧自己还没有点将,身边没什么亲信和可靠的侍从,而他自己也是生平头一次做神官,对上天庭和仙京的事一头雾水,所以大事小事基本都要依靠李端。
当李端用极为轻描淡写的语气告诉杜无忧胥安的国主暴毙的时候,杜无忧...
04
人间有俗语,说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杜无忧在自己的神殿里一觉醒来,便听闻胥安的国主已经暴病身亡,而他飞升的消息在人间已是人尽皆知。胥安的贵人在皇城为他修建的庙宇已经动土,而杜无忧在人间的住所周围更是每天人满为患——神庙还未建成,皇城的百姓和一些慕名而来的外地人纷纷到杜宅跟前焚香祷告,以至于杜宅周围每天都有重兵把守,就像杜无忧下凡那时候看到的一样。
这些消息都是李端告诉他的。杜无忧自己还没有点将,身边没什么亲信和可靠的侍从,而他自己也是生平头一次做神官,对上天庭和仙京的事一头雾水,所以大事小事基本都要依靠李端。
当李端用极为轻描淡写的语气告诉杜无忧胥安的国主暴毙的时候,杜无忧正在沏茶,直到李端提醒他茶水已经溢出来了,他才意识到自己走神走得有些久。
他前脚飞升国主后脚暴毙,世间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想必该是国主嫉恨他飞升,不顾群臣意见想给他使绊子,结果被害怕得罪神官的一众大臣给联手暗杀了——反正这昏君不得人心,又不是没有储君,死便死了。而那些贵人们在国主新丧的期间居然也没耽误给杜无忧兴建神庙,其中讨好谄媚的意味不言而喻。
杜无忧有些唏嘘,他给这些人治了一辈子病,他们表面上谢他,背地里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不说,在他被抓到那昏君跟前的时候真是恨不得立刻把他打下十八层地狱;结果他一朝飞升,这神官的位子还没坐热,这群人便极尽谄媚之能事。不过他们就是这样的东西,杜无忧见的多了,也就觉得见怪不怪,只是有点可惜。他听李端说神官可以通过托梦跟凡人对话,本来还想着托个梦去梦里把那昏君气个半死,没想到那混账自己造孽太多,把自己提前给作死了。
“杜大人该早日斩断尘缘。”李端这样告诉杜无忧,意思是让他将人间的恩仇及早做个了断。
杜无忧回想了一圈,觉得那日在屠刀之下他早将生平爱恨览尽,万般皆可放下,如今回首前尘,牵挂者仅一人而已。
可杜无忧心知,那人在人海中如沧海一粟,想要再见实在是盲龟遇浮孔般可遇而不可求。他与那人上次见面距今已逾六十年,那是足够一个懵懂孩童活到两鬓斑白的漫长岁月,那人是否活着还未可知。可若是失了这个念想,不必他刻意斩断尘缘,他在这世上便已如无根浮萍般无牵无挂了。
李端知道他不愿放弃,也不劝他,只给了他可以进入灵文殿藏书阁的信物。
“那里已是上天庭中记载最全的收纳之地了,若是那里找不到,那上天入地,更没有其他地方可找了。”
杜无忧谢过他的好意,收了信物,便成了灵文殿藏书阁的常客。
在人间第一座属于保生大帝的神庙修建完成之前,杜无忧还是有些清闲日子的。这段时间他除了在李端的陪同下四处拜会仙僚之外,基本上就在藏书阁内翻阅查找瀚如烟海的记录。
李端来杜无忧殿里,杜无忧按自己的老习惯拿茶水招待他。李端嫌喝茶没意思,杜无忧就换成了酒。他新飞升,初次拜谒帝君之后得到了帝君的赏赐,其中便有不少佳酿。两人一天闲暇之余,就着酒菜,聊遍了天庭与人间的逸闻轶事。聊多了,杜无忧发觉李端应该确实是活了很久的,反正比他一个老头子还要更像一潭死水,清心寡欲得毫无波澜。他实在想不出李端会从他身上图谋什么,李端这个人就像大写的“生无可恋”四个字。
所以就这么喝着聊着,某一天他们终于聊到了自己身上。当李端随口问起杜无忧的养父是个什么样的人时,杜无忧没再像之前一样岔开话题。
他喝得有点多,但也没到头昏脑涨的程度,正是微醺,于是思索了一会儿,脸上露出鲜有的温柔神色:“我总觉得,他是个谪仙似的人物。”
李端点点头:“对凡人来讲,这是很高的评价。”
“对他来说应该不是。他不信神。”
“不信神的凡人可少见的很。归根结底,神不就是人自己立起来的么?”
“不是不相信神官的存在,只是并不会和其他人一样将他们吹捧得高高在上。老话常讲‘人上为神,人下为鬼’,可他却跟我说‘人上为人,人下为人’。”
“这倒是挺有意思的。他的意思是神与鬼皆与人无异么?”
“是这个意思。他说神官也好鬼也好,都是人所化生,纵然超凡脱俗,也逃不过七情六欲。神官未必比凡人高尚,鬼怪也不见得有人类下作。所谓神鬼,并非忠奸正邪的辨别标准。”杜无忧像是觉得挺可笑似的,弯了弯嘴角,“这话说的,好像他真见过些神仙鬼怪似的。”
“所以他真的见过么?”
“他说没见过,他只是喜欢读话本儿。”
“呵。”
“他的确爱读话本儿,还总爱给我讲。我小时候生病难受得睡不着觉,他就抱着我,坐在床头,绘声绘色地讲些神官和鬼王的故事,什么红衣鬼王、破烂仙人、风流将军、多情仙子……花样多得我从小到大没听过重复的。”
李端端着酒杯,随口问道:“还有别的吗?”
“什么?”杜无忧疑惑,拿眼睛瞥他。
“故事,还有别的吗?”
杜无忧觉得他莫名其妙:“这谁记得。你要是感兴趣,回头我多送你几本儿你自己翻翻看就是了。”
李端摇摇头:“多谢好意,这些带字的纸我翻得快吐了。”
“李兄平日里辛苦了。”杜无忧笑他,转而继续回忆,“他对话本儿的热情让我觉得他好歹有点人气。”
“怎么说?”
“他是个修道之人,我不知道他修得怎么样,但从我有记忆开始到我离开他之前,他似乎一点都不曾变老,看起来就跟现在的我差不多大。这一度让我很不安,我总觉得是不是哪天他就会回到天上去了。”
李端不搭腔,闷头喝酒。
“有件事我一直都觉得奇怪。”
“什么事?”
“从小到大,我从未见他进庙拜神,可在我十五岁那年,他带着我定居在了一间废弃许久的神庙中,自己担任庙祝,直到我离开他出去闯荡之前他都不曾离开。”
“什么庙?”
“不知道,没有牌匾,兴许是被砸了。倒是有铭文石刻,大约是说百年前某个富商携全家出海时遭逢海难,幸得两位神官救助才平安归来。但因为不知究竟是哪两位神官出手相救,只能出高价请了当时手艺卓绝的匠人按富商家人的描述塑像建庙供奉。大概因为没名没姓,这庙算是个没主的庙,估计香火也旺不到哪儿去,我们到那儿去的时候根本无人问津。”
“庙里供奉的神像是什么样子的?”
“两个年轻道长的模样,一人持折扇,一人持拂尘。你活得久,见过这样的神官么?”
李端闭着眼睛,看起来确实是在思索的模样:“……修道出身的神官多如牛毛,持有折扇和拂尘作法宝的也少不到哪儿去。这让人怎么认?”
“既然能在水上救人,想必该是和海洋河川之类有关的神官,大概是哪里的河神吧?”
“百年间飞升和被贬的神官不知凡几,谁有闲情逸致去记那些个陈年老黄历。”
杜无忧从这句话里咂摸出一点想藏没藏好的怨怒,不知道针对谁,但也识趣地不再提。
杜无忧不接话,李端沉默了一会儿,也许是觉得自己先前太冲了,这会儿闷闷开口打破沉默:“既然他自打定居在那里就不曾离开,你怎么会找不到他?”
杜无忧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想了一会儿,被酒气冲得有些飘飘然的脑子才反应过来,这厮居然不再一口一句“令尊”地客套了。搞得谁跟他很熟似的!杜无忧有点气闷,没好气地回答:“腿长在他自己身上,他要想走,谁还能强留他不成?”
“他竟舍得走吗?”
李端话里的嘲弄不加掩饰,杜无忧终于忍无可忍把杯子往桌上狠狠一顿:“你知道他什么了?”
李端本来半阖着眼睛,看起来也有些醉了,这会儿被杯子磕上桌面的声响一震,倏然惊醒,睁大了眼睛。他望向杜无忧,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跟谁说话,拎起酒壶,慢条斯理地为杜无忧斟酒:“……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
“我撰写过你的生平,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出生之时天下已被兵乱困扰许久,到你十五岁那会儿,除了胥安雄霸一方,其他地方都还算不上安稳。你们云游四方,能找到一个可以落脚安歇的地方绝对谈何容易,更别提是一个可供你们定居几年却不为刀兵所扰的落脚处。即使你后来离开那个地方去了胥安,你的父亲也不该那么轻易就离开那个地方。”
杜无忧面无表情地听完了这番看似有理有据的解释,越发觉得李端心里有鬼。但他也不点破,冷哼一声,把李端给他斟的酒一饮而尽,算是接受了他的赔罪。
当夜两人各自揣着满肚子心事不欢而散,杜无忧在酒意中昏然入睡。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梦见了许久未曾入梦的故人。
—TBC—
【天官赐福|水地风】百年身(三)
03
杜无忧走在街上,听见身边贩夫走卒走街串巷的吆喝声和来往行人的交谈声,总忍不住多瞧两眼,所以走得挺慢。
身边的人不催他,仍然抱着书卷,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也不多话。
按理说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走这么慢难免会被人撞到,但一路走下来也没人留意到这二人,更没人跟杜无忧打招呼。前面拐弯儿那个街角的药铺,杜无忧是他家常客,老板和伙计惯常会在杜无忧经过的时候招呼他一声“杜老”,可今天谁也没理他。
他们看不见他,因为除非神官刻意显灵,凡人是看不见神官的。即使看得见,估计他们也认不出杜无忧。杜无忧抬起左手,端详那只皮肤光洁平滑没有褶皱的手。仅仅半天不到之前,这只手还苍老皱缩,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该有的...
03
杜无忧走在街上,听见身边贩夫走卒走街串巷的吆喝声和来往行人的交谈声,总忍不住多瞧两眼,所以走得挺慢。
身边的人不催他,仍然抱着书卷,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也不多话。
按理说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走这么慢难免会被人撞到,但一路走下来也没人留意到这二人,更没人跟杜无忧打招呼。前面拐弯儿那个街角的药铺,杜无忧是他家常客,老板和伙计惯常会在杜无忧经过的时候招呼他一声“杜老”,可今天谁也没理他。
他们看不见他,因为除非神官刻意显灵,凡人是看不见神官的。即使看得见,估计他们也认不出杜无忧。杜无忧抬起左手,端详那只皮肤光洁平滑没有褶皱的手。仅仅半天不到之前,这只手还苍老皱缩,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该有的手。
在杜无忧要求回凡间之后,年轻的小神官从善如流,只请他先随自己回殿里走个章程。所谓的殿里是指杜无忧的殿,他才刚飞升,分到的是不知哪位前辈遗留的仙邸,不过好在府邸焕然一新,也看不出有人住过。
他随着小神官登堂入室,在路过某间厅室的时候看见了一块琉璃镜,不由得停下脚步。杜无忧倒不是瞧镜子稀罕,只是镜中的景象让他有些震惊。镜中跟随在他身侧的黑衣小神官边儿站着的不是须发斑白的老翁,而是个身形挺拔的年轻人——是二十来岁的杜无忧自己。
小神官见他停下脚步打量镜子,便为他解释道:“神官飞升多数会维持飞升时的外貌不再老去,但像您这样人间寿数将尽的,进入仙京便能返老还童——神官可是要活很久的,拖着老迈的身体难免诸多不便。不过,您法力最强的模样,也就是法相,就不由您自己说了算了。凡人信您是什么样的,您法相便是什么样的。”
“难道他们信我是个女人,我就得变成女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小神官顿了一下,有些缅怀的神色,笑了笑:“理论上来说,是的。”
杜无忧没留意他的神色,只冷哼一声:“荒唐。”
结束了殿里的事宜,杜无忧也没心思逛逛仙京拜会未来的仙僚,急匆匆便要下界赶回人间。那黑衣的小神官在办完了接引之后本来已经算是完成了任务,但觉得杜无忧刚刚飞升,很多事儿未必清楚,便自告奋勇陪着他一起下来了。
杜无忧嘴上说随他的便,心里却偷偷松了口气。他的确是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但又碍于脸面不愿向人求助,有个这样的助力实在是方便了不少。但他又有点不解,不知这小神官是真的古道热肠还是另有所图。
到时候多给他点钱就是了,杜无忧想着,反正左右不过是人间那一套。
两人走得不快,到杜无忧宅邸的路上听了一路不靠谱的风言风语。流言五花八门,有惋惜满门忠烈惨死的,有为一代神医鸣不平的,也有编排国主的,但还没人知道杜无忧飞升的事。
走到杜家宅邸附近,远远能听见兵丁的叱骂,一圈平民拥堵在杜宅周围,畏惧着兵丁而不敢靠近,但也不远离,将杜宅围了个水泄不通。
杜无忧心里冷笑,想着幸亏自己孤身一人,既无妻儿学生,也未置办仆从杂役,不然这会儿一抄家还不知又要死多少人。
他心情恶劣,从一众官兵中间穿过,把挡路的推开,大步流星进了自己的宅邸。奇怪的是,虽然杜家外面被围,但里面并没有官兵,也没有翻箱倒柜的痕迹,仍维持着杜无忧上次离去前留下的模样。穿过庭院与前厅,杜无忧三步并两步进了自己的卧房。他翻开床铺,跪在床边,在自己枕头底下撬开一个小小的暗格,里面放着一只锦盒。打开锦盒,里面一个红布包着的物什。杜无忧就跪在那儿,小心翼翼捧起那东西,珍而重之地打开,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确认没坏也没被掉包,这才松了口气,从床边起身。
杜无忧一起身,发现小神官还杵在他后面,安安静静一点声儿都没有,眼睛正打量着他手上的东西。
“这就是杜大人要取的东西?”
“怎么,看着挺寒酸的?是不是以为我回来要取什么值钱玩意儿?”杜无忧把东西重新用红布裹上,在箱柜里翻找什么,“不好意思,杜某人生平财运不佳,虽不至于家徒四壁,但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积蓄,得让您失望了。”
听了这么呛的一席话,小神官居然还没生气,他只是拢着书卷低眼看自己的鞋尖:“素闻杜大人四处扶贫济世,救死扶伤不问贫富,此等高风亮节,就算真的家徒四壁又何足道哉?”
“你从哪儿听的这些胡扯?高风亮节谁稀罕?吃穿住行哪样不用钱,我治病救人该收钱照收钱,遇到不顺眼的收十倍。”
小神官听出杜无忧话里的不忿,忍不住失笑:“可世间医者鲜有杜大人这样愿意倾一己之力救人的。遇到付不起钱的不说不治,只说欠着,可谁会走个十万八千里再去收那点儿诊费?”
“啧,你又知道了。”杜无忧不怎么走心地驳了一句,终于从箱子里摸出一个小香囊,把红布包着的物什收进香囊揣进了自己怀里。
“再说,您这宝贝还真不寒酸。”小神官话锋一转,拐到了杜无忧怀里那件物什上,“我若是没看走眼,这件宝物该是金精所制。”
“那你一定是看走眼了。这小玩意儿是杜某幼年家父所赠,鬼市地摊上捡漏淘来的便宜货色。”
小神官想必已习惯他这种话里带刺的语气了,自顾自往下讲:“我早年曾见过类似的法器,一对儿,两块兄弟金精锻造,跟您这个像得很。”
杜无忧抬头看了他一眼,怀疑他在暗示什么,可看着又不像是想把这东西讨去的样子。
不过就算他要,杜无忧也不会给。他珍重万分护在怀里的,是一把算作他某年生辰礼的长命锁,这是养父留给他的唯一一件东西。杜无忧一直不愿将这把长命锁当作遗物,因为他觉得养父不会死,他仍然游荡在这方广阔天地的某一处,如万物初始之风一般自由自在。
这些年来他云游四方,为的不仅是增长见识、行医救人,更是希望能在旅途中打听到养父的行迹,或是养父听说他的事情能到胥安的国都来见他。旅途见闻纷杂,光听传闻,疑似养父的也不是没有,可循着线索去找,到头来尽是空欢喜。他从二十来岁定居胥安,上门求医的络绎不绝,他想见的人却一直没来。
山长水远,音书断绝,若是失了一个人的音讯,这辈子想再相见何其不易。可如今……杜无忧忽然抬头盯着眼前的小神官,眼神竟然有点狂热:“听起来,你应该挺见多识广的?”
小神官摇摇头:“见多识广不敢当,只是活得稍微长了那么一点儿。”
杜无忧把本来已经放进怀中的香囊又取出来,从中拿出层层包裹的长命锁摊在掌心,递到小神官跟前。
“您这是?”
“你对它不是挺感兴趣?帮我瞧瞧,能看出这个的来历么?”
小神官也不推辞,接了过来,翻来覆去细细端详。
“怎么样?”
小神官把长命锁笼在手心里,拇指轻轻摩挲锁上的纹路,看得专注:“像是挺像,但没有法力残留,分不出是不是法器。”
“我都说了是从古董贩子手里淘回来的,顶多是有点年头的玩意儿,怎么可能是你说的法器?”
“您亲眼看着令尊从古董贩子手里买回来的?”
“那倒没有。”
“那您怎么如此笃定这个就不是法器呢?”小神官伸手交还长命锁,抬眼直视杜无忧,眼里似有探询。
杜无忧把长命锁拿回来,重新放回香囊里:“杜某自幼家贫,且自打记事以来便跟着父亲寄人篱下,家中怎会有如此贵重的器物?”
“也许是令尊家道中落,这锁乃是珍爱之物,故而一直傍身收藏,未曾变卖。”
杜无忧不接话,调转话头:“也就是说你看不出这锁的来历了?”
“您若断定这锁是凡品,那我还真看不出来。可若能确定这锁是法器,我还算略知一二。”
“行,我知道了。”杜无忧把翻出来的东西归回原位,拍拍袖子,转身想走。
“杜大人可是要寻人?”
杜无忧顿住,转身回来,从头到脚认认真真地看了这小神官一遍,头一次盯着他的眼睛讲话:“阁下何必对杜某的事如此上心?杜某初来乍到,与阁下非亲非故;自认脾性乖僻,也不该一见面便能与阁下意气相投。”杜无忧伸手拍拍身侧墙壁,“想必阁下也瞧见了,杜某并非大富大贵,即使承了阁下的情,也没法重酬阁下。”
“杜大人说笑了。”小神官仍是波澜不惊的,“在下虽然只是一介位卑言轻的无名小卒,却也不是见钱眼开之徒。杜大人飞升之前的记录由我撰写,我对杜大人生平为人万分钦佩,便毛遂自荐领了接引杜大人的差事。这会儿既然杜大人需要帮忙,我自是义不容辞。”
杜无忧挑了挑眉,看着他这副模样也不像个古道热肠急公好义的,心里不太信,但觉得既然人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再怀疑人家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了。再者他身无长物,确实没什么好图谋的,就算这人真的有所图,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到时再想对策。于是他拱手施了一礼,赔罪道:“先前实在是突逢大变,迁怒阁下,是杜某失礼了。说起来,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小神官还礼道:“杜大人不必自责,我知杜大人秉性直率,并未介怀。在下李端,是灵文真君殿里一名文书。”
灵文真君,天下第一文神的地位数百年不曾动摇,至今香火鼎盛,是尊大神。他殿里的人,哪怕只是个藉藉无名的文书,也不该闲成这样,到处多管闲事。
“哦,李兄。”杜无忧一拱手,嘴角牵牵权当一笑,看起来颇为敷衍。
李端看杜无忧这副模样,知道他不信,也不在意,只微微垂目摆首:“不敢当。”
杜无忧见他似乎真的毫无介怀之意,就不再客气:“李兄说得没错,我确实是要寻人。不知这仙京之中可有便捷有效的寻人之法?”
李端点点头,问他:“可有确切信息?姓名、生辰、籍贯、师承均可。”
杜无忧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摇摇头:“一概不知。知道容貌可以吗?”
“只知道容貌的话行不通。”
“那就没办法了。我自己再想想法子吧,有劳李……”
“线索还是有的,那把长命锁。”
杜无忧苦笑:“那真的只是把普通的长命锁罢了,指望它未免希望渺茫。难道仙界有法术可凭借物件显示主人所在?”
“有这样的法术倒是好了。”李端哂笑了一声,这过于鲜活的情绪出现在这个淡漠疏离的人身上,如落入沸水的雪片,转瞬即逝,“即使希望再渺茫,总有一试的价值。”
“怎么试?”
“您这些年佩戴它时可曾发生过异象?”
“不曾。我幼年时得此物,家父只叮嘱戴着这个不能见血,所以我便鲜少贴身佩戴,大多时候都妥善收藏。后来常年漂泊在外,觉得此物贵重,生怕遗失,大多时候都将其留在宅邸中。”
“长命锁本是家中长辈赠予孩童,用以驱邪去灾、祈福避祸的,贴身佩戴才起效。怎么到您这儿,好像一辈子也没戴过几次。”
“难道你觉得戴了这个就真能保佑什么、改变什么吗?”杜无忧嗤笑,“我还叫‘无忧’呢,你看我这一辈子过得无忧无虑了么?”
李端想了想又笑了笑:“也是。该来的总会来的,怎么都躲不掉。”
“这是父亲赠予我的生辰礼物,我总也舍不得戴。又听他说戴着不能见血,便想着好好收藏就是。所以这些年来,我不觉得它有什么异常。就算真的有什么异常,我大概也没留意到。李兄,你打算怎么试?”
“令尊说不让见血,必有他的用意,想必应是法器使用需要注意的一些禁忌。不如就从这里入手。”
“既然是禁忌,你还建议我试试?万一把这锁弄坏了怎么办?”
“若真是法器,必然经过修士大能甚至神官的锻造,断然不会只因为见血便损坏;若是凡品,就更不可能了。不过,究竟要不要试,还需您自己定夺。”
杜无忧盯着李端看了一会儿,硬是从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一副胸有成竹的神色,又觉得他说的没错,便从房间里找出了一把平日出游随身携带的匕首,握在掌心一划——
把手按在了那块金灿灿的长命锁上。
两双眼睛全都紧紧盯住了这个小玩意儿,生怕错过什么动静。可两人屏息良久,长命锁仍安安静静躺在杜无忧手上,什么都没发生。
杜无忧难免有些失望,李端倒是没什么表示,只是拈了个法诀将杜无忧手上的伤给治好,又从身上找出块手帕把长命锁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总有办法的,杜大人不必忧心。”李端安慰杜无忧,“只要令尊还活在这世上,总有办法能将他找出来。”
杜无忧不置可否,默默收起长命锁,推开门走出自己的卧房。此时日已西斜,宿鸟鸣啼着从天边飞过,远处有炊烟袅袅升起。院落里笼着最后一点稀薄的日光,橘色的夕照渐渐被夜幕蚕食,杜无忧环顾四周,眼里映着的余晖终于一点点消失。
“天黑了,我们走吧。”
—TBC—
【天官赐福|水地风】百年身(二)
02
胥安国宫城内晴天降下三道霹雳,皇城内人人皆知口口相传。有上了年岁的老人说这是有人白日飞升,也有人信誓旦旦说定是宫内那倒行逆施的昏君遭了天谴。众人七嘴八舌间,事情被传得越来越玄乎,成了茶余饭后一桩有滋有味的谈资。
官兵在城门边贴了告示,白纸黑字写得分明:妖言惑众者杀无赦。本来已经被人一笑置之的怪力乱神之说似乎一股脑儿被坐实,人们关起门来,流言更加肆无忌惮。也不知从谁那儿传开,说是胥安国主在午门外设了刑场,把先前被以谋逆罪名绞杀的柱国将军满门斩首示众,那冲天的血光和怨气冲撞了神官,这才被施以惩戒。
宫门深似海,平民百姓不知道朝廷里的污糟事,但他们知道柱国将军是保家卫国的忠臣良将,酒肆茶...
02
胥安国宫城内晴天降下三道霹雳,皇城内人人皆知口口相传。有上了年岁的老人说这是有人白日飞升,也有人信誓旦旦说定是宫内那倒行逆施的昏君遭了天谴。众人七嘴八舌间,事情被传得越来越玄乎,成了茶余饭后一桩有滋有味的谈资。
官兵在城门边贴了告示,白纸黑字写得分明:妖言惑众者杀无赦。本来已经被人一笑置之的怪力乱神之说似乎一股脑儿被坐实,人们关起门来,流言更加肆无忌惮。也不知从谁那儿传开,说是胥安国主在午门外设了刑场,把先前被以谋逆罪名绞杀的柱国将军满门斩首示众,那冲天的血光和怨气冲撞了神官,这才被施以惩戒。
宫门深似海,平民百姓不知道朝廷里的污糟事,但他们知道柱国将军是保家卫国的忠臣良将,酒肆茶馆里说书人口中的故事就属将军生平的英雄事迹最卖座。昏君听信佞幸之言定了将军莫须有之罪,街头巷尾的百姓群情激愤,却也敢怒不敢言。
将军在亲信的拼死护送之下出逃,重伤之下又被昏君派人马截住,当场格杀。与将军一同被截住的还有当世名医杜无忧。据说杜大夫是在外出游历路上遇见了重伤的将军,不仅出手为其医治,还想办法协助他藏匿逃亡。这一被逮住,毫无疑问会被当做乱臣贼子的同党,只是也不知是被当场下令处死了,还是被带走听候发落了。
这会儿听闻不仅将军蒙冤殒命,当世名医性命堪忧,连将军亲眷都惨遭毒手,街头巷尾多有垂泪叹息者,感叹“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再狠狠咒骂几句,希望那晴天霹雳劈能一下劈死那猪油蒙心的昏君才好。
宫城外的流言沸沸扬扬,宫城内议事的主殿内却死水般寂静。国主掀了满地的器具书卷滚落到大臣的脚边,甚至还有方砚台上沾了血。被砸得头破血流的倒霉蛋还倒伏在堂前,他的同僚个个低着头缩着脖子,仿佛同一窝出来的毛没长齐的鹌鹑。
两个时辰之前,救治并试图帮助谋逆罪人潜逃的前太医院院使杜无忧,本该在谋逆罪人眷属之后被处以极刑的死囚,竟然在天降的祥瑞中原地飞升了。
胥安国现任国主毕生以飞升为追求,举全国之力搜刮天材地宝、符箓法器,网罗奇人异士为自己炼丹做法,仗着先辈打下的老底儿够厚,不务正业作天作地,作了半辈子连飞升的边儿都没摸着。如今眼看区区一个将死的糟老头在自己眼前祥瑞加身、神官接引,国主的脸色简直比等死的那位还更像死人。
国主或许只是因为自己的嫉妒不甘而狂怒,但在场的其他人均是心头一凛——杜无忧飞升了,变成神官了,他们这些曾经顺着国主的意思构陷过柱国将军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怕是都要遭殃。
杜无忧其人,在他还只是区区一介凡人的时候,就已经是个非常让人头疼的人物了。民间对杜无忧有多推崇,皇城里的达官贵人对他就有多嫌弃。
数十年前,因救治了在外征战几乎濒死的先帝,杜无忧被先帝留在身边成了皇家的御医。按理说一个没背景没来历的草芥之辈,攀上这种高枝就该谢天谢地,表完忠心以后踏踏实实干活,一辈子就都有着落了。可是杜无忧偏不,他最开始十分抗拒跟着先帝回皇都,先帝说尽了好话,像什么“胥安皇宫内古籍孤本汗牛充栋”“学识渊博者济济一堂”,又允诺绝不干预他继续医治平民,这才将他请了回来。
进宫之后,别的御医在宫里都是谨小慎微、低头做人,任宫里宫外的贵人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不说,还得时时陪着笑脸;只有杜无忧敢把那些皇族和皇亲国戚们的使唤当做耳旁风,遇上颐指气使的还能不动声色地怼回去。总而言之,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十分不好惹。
杜无忧动不动就出宫游历,长的时候甚至一去就是两三个月。出宫不单只是在皇城内,杜无忧游历的足迹有时候甚至会越过胥安的国境。他本人不是胥安人,游历中所遇需要救治的人,或是有慕名而来向他求医的人,也绝不会因为不是胥安人而得不到救治。他游历四方,到处为平民治病,不拘疑难杂症或是头疼脑热,也不拘对方贫富。因此,在民间,杜无忧妙手回春的精绝医术和他悬壶济世的名声处处为人所赞颂。
胥安的贵人们觉着这厮既得了国主赏识,却不在宫内履行职责,反而费尽心机去讨好那群草芥之民,别管表面上看着多清高,骨子里实在是一介不识抬举的沽名钓誉之徒。但即使如此,那些达官贵人们依然得在杜无忧跟前腆着笑脸,因为纵使他们位高权重、权倾一时,也不过肉体凡胎,总逃不过凡人的病痛,而杜无忧确实是他们所能找到的医术最精妙的大夫。
后来先帝驾崩,现任国主继位。新任国主觉得杜无忧恃才傲物行事张狂太碍眼,却碍于他是先帝的救命恩人不能把他怎么样,于是给他挂了个院使的虚衔就把他打发出宫了。巧的是,杜无忧也看不上现任国主天天白日做梦不务正业的愚行,留在皇都的时间越发少。
两个月前,国主勒令柱国将军发兵攻打胥安的邻国提灵国,把提灵国国主刚出生不久的幼女带回。究其原因,竟然是因为听闻提灵国的小公主出生时有异象,某个所谓的修士大能一口咬定那孩子是天官降世,用其血肉炼丹服下,便能使凡人修为大涨,飞升有望。柱国将军知悉原委,誓死不从,力图劝谏国主回心转意,不料隔天就被人扣上一项莫须有的谋反罪名。将军被国主派兵团团围住,幸得死忠部下拼死救护才得以逃出皇城,但因为伤势太重倒在了奔逃路上的某间荒郊野庙中。也许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一场大雨让途经此地的杜无忧也进了这间庙,并且发现了重伤不省人事的柱国将军。
柱国将军为人忠厚为官清正,杜无忧对他颇为钦佩,因此在得知将军处境危难后仍愿帮他疗伤,甚至动用自己平时行医积累的关系想要助他逃离胥安国境。
可惜的是在即将逃出生天之际,国主的亲信带着人把他们拦住了。来者巧言令色,先哄骗将军说罪名已被平反,被杜无忧识破后又怒而以将军尚在皇都的亲眷加以威胁。将军虽然心系家人,但仍不愿为国主做那丧心病狂的勾当,坚决拔刀反抗,结果被国主亲信一声令下,万箭穿心而死。
杜无忧目睹惨剧,却毫无反抗地被国主亲信绑走带回皇宫。结果到了国主跟前,安静了一路的杜无忧当着满朝文武慷慨陈词,怒斥昏君,直让国主听得脸色铁青,几欲暴起杀人。
但这昏君还是没当场杀了杜无忧。他心知杜无忧医者仁心,又对柱国将军心怀敬意,便故意安排将军家眷在杜无忧眼前被行刑。
杀人诛心,国主从高台上俯视杜无忧克制不住的颤抖,被杜无忧斥责而生出的愤怒渐渐被抑制不住的愉悦抚平。他从容不迫地摩挲着自己的指节,满心快意地想着,任你医术再绝世,你治的了病,治的了命吗?名医又如何,不过一个不知天高地厚、不识时务的糟老头罢了,竟敢襄助叛逆、顶撞国主,他怎么敢?!
这暴虐的愉悦在刽子手扛着刀走到杜无忧面前时达到了顶峰,紧接着又被那三道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劈了个粉身碎骨。
杜无忧飞升了,从此以后,被踩在脚下俯视着的便成了他们这些凡人——即使是国主,也不过是得在神官面前屈膝叩首求得神官庇佑的凡夫俗子而已,蝼蚁一样。而他们,不说整个胥安,只说在场这些开罪过他的人,就算跪倒在地三拜九叩,真的会得到庇佑吗?杜无忧不是任人欺辱而不知还手的软柿子,也不是以直报怨的圣人君子,他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些折辱他、加害他、欲置他于死地的仇敌?
座下百官各自心惊胆战,座上之人却忽然嗤笑出声。
国主满目阴鸷,嘴角勉强挑出扭曲弧度,一副穷途末路强自镇定的模样:“飞升了又如何?神官归根结底还是靠人间香火养着的,若是没有宫观庙宇、没有信徒香火,凭他自己能在天界站稳脚跟么?”
噤若寒蝉的臣工们面面相觑,眼里露出绝处逢生的光亮。只不过没等他们吊了许久的那口气完全松下来,国主接下来的话让他们的心又高高悬了起来。
“你们给我听着,去派兵把那老东西的住处给我围住,往里面藏尸体——多藏些小孩儿尸体——对外就说这老东西用人血人肉炼药,走歪门邪道寻求长生之法,结果遭了天谴被雷给劈死了。动作快点儿,赶在那老东西回人间干点儿什么之前,快点!!”
底下站着的人被国主一通话震惊了,他们万万想不到国主居然胆大包天,敢这么陷害飞升的神官。他们本以为国主的意思是杜无忧将来在天上还得仰仗胥安的香火供奉,定然不敢早早和胥安撕破脸,没想到他竟然打算从根儿上把已经飞升的神官给废掉!
且不说仓促之间打哪儿找那么多尸体,光是问问街头老百姓,演这么一出有谁会信?听宫外的流言,老百姓宁愿相信被劈死的是上头这个说话不过脑子的昏君。再说了,杜无忧再怎么说也是从胥安飞升的,胥安立国不过百年,这百年来飞升的也不过只有一个杜无忧,他们还指望杜无忧将来能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多照拂胥安些、保佑胥安国祚绵长呢。
这国主若是当时杀了杜无忧倒也算了,就因为他这心血来潮,把杜无忧狠狠得罪了一把,不说想着补救,尽逞一时威风。他也不想想,杜无忧“杏林回春”名满天下,就算他们把事做绝,断了他在胥安的香火,难道胥安之外就无人供奉他了吗?到时候胥安得罪了神官被降罪,别国却因为供奉神官享尽荫蔽,胥安这江山是想要不想要了?
但无论心里怎么想,底下却没谁敢开口说“不”——胆敢忤逆犯上的前车之鉴还倒在那儿,一动不动不知死活。有胆大的领了旨,一番附和吹捧把堂上这位捋顺了毛,其他人众口一辞山呼万岁,终于得以死里逃生,乌泱泱涌出了议事的大殿。
出了大殿,先前带头领旨的却变了一张脸,面沉如水。周围一群大臣自发聚拢在他身边,一群人不开口,眼神闪烁,心照不宣似的,三三两两往宫外去了。
—TBC—
【天官赐福|水地风】百年身(一)
私设如山,有原创人物,OOC严重
铺垫特别、特别、特别长的流水账
水风亲情向,(基本看不出来的)双玄双箭头
考据不严谨,所有眼熟的历史名词全是瞎用
比较长,但不会坑
看文随意,反馈建议看看置顶。期盼合作愉快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清】魏子安《花月痕》
01
杜无忧睁开眼,觉得自己该是又在做梦,便安心地把眼一闭,准备接着睡。
但他又忽然记起来,自己被绑在刑桩上,眼睁睁看着面前一大家子男女老少挨个儿被摁在断头台上砍了脑袋,那一摊摊鲜血直扎得他双眼剧痛,痛得几乎要流出眼泪。
可他生来一副坚如磐石不知回转的性子,掉血不掉泪,是以咬断了一口...
私设如山,有原创人物,OOC严重
铺垫特别、特别、特别长的流水账
水风亲情向,(基本看不出来的)双玄双箭头
考据不严谨,所有眼熟的历史名词全是瞎用
比较长,但不会坑
看文随意,反馈建议看看置顶。期盼合作愉快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清】魏子安《花月痕》
01
杜无忧睁开眼,觉得自己该是又在做梦,便安心地把眼一闭,准备接着睡。
但他又忽然记起来,自己被绑在刑桩上,眼睁睁看着面前一大家子男女老少挨个儿被摁在断头台上砍了脑袋,那一摊摊鲜血直扎得他双眼剧痛,痛得几乎要流出眼泪。
可他生来一副坚如磐石不知回转的性子,掉血不掉泪,是以咬断了一口牙也没让一滴眼泪流出来。他知道坐在高台上的人这会儿正拿他的狼狈当好戏看,若他睚眦欲裂、老泪横流,那些不把人当人的肉食者看得不知该有多尽兴。
可他脸上再绷着,身子也忍不住地战栗——他终归年纪大了,一腔孤愤奔涌在四肢百骸,冲击着他这副老朽得难以为继的皮囊。血腥味儿和妇孺的尖声哭叫像把锯子在他颅内来回拉锯,生生将他仅维系于一线的理智击溃,一股莫名熟悉的无力感和愤怒洪水开闸般冲出,淹没了他最后的神智。
他回忆起前因,猛地睁眼,却发觉眼前仍然是一片云雾缭绕的金碧辉煌之景。
他站在一道高大的牌坊下面,不过牌坊太高,他看不见上面的字。耳边传来庄严厚重的钟鼎鸣响之声,循着钟声望去,他面前是一条既宽且长的大街,皇城的朱雀大街与之相比都像条乡间的羊肠小道,长街两侧尽是巍峨雄浑的宫观楼阁,而正对牌坊,长街尽头的那一座尤为壮丽,明晃晃碧沉沉,宛如琉璃造就宝玉妆成。
杜无忧极目远眺,将这一片不似人间的盛景尽收眼底,却并不十分吃惊。他曾不止一次做过类似的梦,梦中不仅有天上宫阙美轮美奂,更有玉簪珠履、紫绶金章的仙人言笑晏晏、谈笑风生。
这很奇怪,他杜无忧区区凡俗,一条微末得不如草芥的性命还是养父费尽周折从老天手里抢回来的,按理说不该梦到这凡人几辈子都难求一眼的云霄仙境。他能想像出如此瑰丽的梦境,也许都该归功于幼时养父天马行空的睡前故事。可是只听听那话本似的描述,便能梦得如此详尽吗?每当他这样问,养父总是摸着他的头哈哈大笑:“这说明我们水生有仙缘啊!”
杜无忧想到这里,忍不住提起嘴角,平常被人讥讽成“棺材板”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意。可这笑还没来得及完全展开,就又马上凋零了。
他想起在他面前被屠宰牛羊一般断头的老弱妇孺,想起他拼尽全力救治却被万箭穿心的男人,想起早年下落不明的养父。他这一辈子命途坎坷,好日子没几天,剩下的日子颠沛流离占一半,身不由己占一半,细数起来,委实笑不出来。
可如果临死能再做个美梦,也算对得起他大半辈子的救死扶伤、悬壶济世了。
他正想得出神,耳边忽然有人唤他:“杜大人?”
杜无忧回神,眼前站着个书吏似的年轻人,手持一卷文书,神色恭谨客气。
“这位可是‘杏林回春’杜无忧大人?”
杜无忧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板着一张脸冷眼望着他,爱搭不理地点了个头。
那年轻人遭到冷遇,也看不出恼色,仍微笑着,拱手道:“杜大人,恭喜您,您功德圆满,白日飞升了。”
杜无忧一时过于震惊,但他脸上不显分毫,仍端着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子:“意思是我死了?”
“不,您没死,您飞升了。飞升——到上天庭当神官了,您理解了吗?”
杜无忧喃喃道:“真的有神官存在啊。”
“不然您以为每年中秋人间各个宫观放那么多长明灯是干什么用的呢?”
杜无忧摇摇头不回答,反过来问他:“那我成了神官有什么用呢?”
“有用是指?”
“我能把死人救活吗?”
“这个是不可能办到的,毕竟人死不可复生是天道。”
“那我还可以继续给人看病吗?”
“神官不可随意在人前显形。”
杜无忧也不顾眼前不是凡俗之辈,一点都不收着自己又臭又硬的脾气,冷笑一声:“那我做神官有什么用,每年中秋等着吃供奉?”
这个年轻人——也许他实际上比杜无忧还年长也不一定——脾气好得出乎意料,他仍然客客气气道:“您是新封的保生真君,驱疫痢,镇邪祟,护佑万民。您一道符箓敕令赐下,获救的生灵比您辛辛苦苦劳碌半生能救的还要多。”
杜无忧抿紧了嘴唇,眉头皱出个刀刻般的“川”字。持文书的小神官看他陷入思虑,也不打搅,只安安静静候在一边。
半晌,杜无忧不情不愿地开口道:“可以。”
仿佛他飞升不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反倒是大发慈悲勉为其难接了个包袱。要是一般人、或者说一般神官,遇见这种得了便宜卖乖的货色,早就要糊他一脸不知好歹不识抬举了,可这个小神官居然一点嘲弄的意思都没有,只侧身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杜无忧跟他走。
杜无忧却没理会。他站在原地,用一点都听不出客气的敬辞请求道:“请容我回人间去取件东西。”
小神官终于抬起头直视杜无忧,他问:“您要取什么东西?”
—TBC—
魔道观影体:杀死秦愫的是谁
衍生剧情均为私设,私设如山,cp:忘羡,曦瑶,轩离,本文不怼,全员友好,所有疑似怼向的桥段都是不同角色立场,一切以我心目中的魔道为主。
ps:本人小白,文盲一个,文笔有限
欢迎评论区指错,其余不接受反驳。
一切o/o/c算我的,人物归墨香原著所有,剧情需要,本章内含大量原著内容,请注意,内含大量原著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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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有些人以为金光瑶就算有再好的脾气也会翻脸的时候,他都只是定定地看着蓝涣。
忽地粲然一笑,道:“既然二哥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只好打开让大家看看了。”
他站到门前,挥了挥手,寝殿门竟真的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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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有些人以为金光瑶就算有再好的脾气也会翻脸的时候,他都只是定定地看着蓝涣。
忽地粲然一笑,道:“既然二哥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只好打开让大家看看了。”
他站到门前,挥了挥手,寝殿门竟真的打开了。】
观看这一幕的众人被金光瑶如此好说话的举动给惊到了,紧接着,不少人看金光瑶的眼神都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儿轻蔑。
心道:看吧,娼妓出身的人,就算是爬到了仙督的高位,也还是掩不住藏在骨子里的卑贱。蓝大公子稍微对他冷下脸,他就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在这么多人面前,也只能乖乖的把自己寝殿的门打开,供大家“参观”。
世上之人大多肤浅,看什么都只能看出个表象。在这些人浅显地看轻金光瑶的同时,也有几个理智的人心里清楚,金光瑶只是不想和蓝涣当众撕破脸。
【在金光瑶请他们进门前,人群中有一道声音冷冷道:“传言姑苏蓝氏最重礼,如此看来,传言也不过是传言罢了。强入一家之主的寝殿,果真是重礼。”
蓝湛面上冷然,蓝涣面色平淡。
金光瑶做大方道:“算了算了,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人群中说话的人是苏涉,那阴阳怪气的腔调让姑苏蓝氏好些弟子红了脸。
魏无羡道:“金光瑶如此淡定,看来是已经把那个铁盒转移了,未来的那个我怕是要吃大亏喽。”
他这话说的竟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意思在里面,就好像天上那个马上要一败涂地,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的人完全与他无关。
【“你们要看藏宝室对吗?”
金光瑶将手放到那面巨大的铜镜上,在镜面画了个无形的咒文,率先穿镜而入。魏婴紧随其后的进入了密室。他看到了多宝格上那张画满咒文的帘子,还看到了秦愫。
秦愫背对着他们,站在铁桌旁边。
蓝涣微微愕然:“金夫人怎么在这里?”
金光瑶道:“我们所有东西都是共有的,阿愫也经常进来看看的。”
魏婴见到秦愫也很惊讶,心道:金光瑶竟然没转移她也没杀她?他不怕秦愫说出什么吗?
魏婴不放心,转到秦愫身边,仔细观察她的侧脸。秦愫的的确确是活的,而且活得好好的,完全没有异常。虽然脸上表情一片木然,但魏婴可以确定,她既没有中什么邪术,也没有中什么奇毒,神智都是清醒的。】
天穹境把魏婴惊讶于秦愫竟然没有死的心声全放了出来,不净世广场上所有世家的每一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纵然大家都很震惊,都到了这种地步,金光瑶还没有对秦愫杀人灭口,可听了魏婴的这段心声,却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直到秦苍业突然大怒,一把揪住了魏无羡的衣领子:“魏无羡,你是何居心?竟还盼着我家阿愫能死在金光瑶手里不成?!”
离魏无羡最近的江澄和蓝忘机立马上前,企图分开两人。
“秦宗主,请放手!”
“秦宗主,有话好说。”
事关爱女,秦苍业的理智早在天幕上秦愫的声声崩溃大哭中濒临到极致。他抓不到夷陵老祖魏婴的衣领,就揪住了魏无羡的衣领,把满腔的心疼和悲怒都发泄在无辜的魏无羡身上。
江枫眠当然不能看着自己的弟子平白被欺负,施了个诀用灵力分开了秦苍业抓着魏无羡衣领的手,微愠道:“秦宗主,江某能理解您心疼女儿的悲痛,但此事与我家阿婴无关。”
秦苍业怒问:“怎么无关?”
江枫眠顿了顿,又道:“至少,与现在的阿婴无关。”
秦苍业的怒气还未稳定,天穹境上又发生了一件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坏事。
秦愫自杀了。
最糟糕的是,秦愫自杀用的匕首,还是温若寒那把杀人噬魂的匕首。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魏婴发现秦愫没死后,立马掀开了之前装有聂明玦头颅的多宝格。
金光瑶早有准备,多宝格里当然再找不到装有赤峰尊头颅的铁盒,里面现在只有一把匕首,这匕首还很可疑被一道符篆封着。
金光瑶从容的向众人解释这把匕首的妙用,称其曾为一个刺客所有,杀人无数,锋利无比,最可怕的是,凡是死在这把匕首锋刃下的人,灵魂都会被其吞噬,永远困在里面。
就在金光瑶介绍完这把匕首的下一秒,秦愫突然冲过来,把匕首夺了去,然后一脸痛苦,愤怒,耻辱地用它捅穿了自己腹部。
一切发生的太快,众人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么当场咽气了。】
魔道观影体:强闯芳菲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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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门百家这次像是要来真的,之前大家顾忌金光瑶和蓝涣那层不清不楚的关系,以及姑苏蓝氏曾公开宣布要亲自看守孟瑶的言论,使得他们不得不放弃灭口孟瑶和薛洋的想法,可这次蓝启仁放言不再接纳孟瑶,无疑是再次给了他们机会。
眼见众人看向孟瑶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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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门百家这次像是要来真的,之前大家顾忌金光瑶和蓝涣那层不清不楚的关系,以及姑苏蓝氏曾公开宣布要亲自看守孟瑶的言论,使得他们不得不放弃灭口孟瑶和薛洋的想法,可这次蓝启仁放言不再接纳孟瑶,无疑是再次给了他们机会。
眼见众人看向孟瑶的眼神越发具有杀意,岁华剑锋猛然出鞘,一举横在孟瑶身前。
孟瑶诧异地看向岁华剑主,但见金子轩一脸坚决地挡在他眼前,掷地有声道:“孟瑶是我弟弟,他就算再不好,也是我兰陵金氏的人,还轮不到诸位长辈越俎代庖!”
陈秀珠愣道:“子轩?”
听到母亲的声音,金子轩有一瞬间内疚,明明母亲最讨厌父亲在外的女人和私生子,尤其是金光瑶做下的那些杀父杀兄杀师杀子的事听着确实骇人。可看了这么久的天机,大家又岂会不知这一切都是事出有因的。况且他也实在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孟瑶就这样被人胡乱定罪。
他硬着头皮扬声道:“聂宗主可以避免成为凶尸,魏无羡可以放弃当夷陵老祖,那孟瑶,就也应该有选择做不做金光瑶的机会!”
魏无羡头次见金子轩这么有种,眼睛亮了亮,又想到这孟瑶很有可能会成为自己“大嫂”,也跟着掺和道:“金子轩这厮说得对啊!这杀师杀父杀兄杀子的事,听着是吓人了些,可金光......金宗主不还好好地站在这?孟瑶也没可能和那个秦姑娘在一起了,将来能不能有儿子还不知道呢,我们大家也确实不好因为这些没有的事就随便定人家的罪。要实在不行,也跟我一样,让各世家轮流看守呗!”一边说,还一边拉站队的,“是吧,江澄?”
江澄很不想搭理他,但念及天穹境里的金光瑶对金凌很是回护,还是顺着他的话道:“我师兄此言有理,孟瑶确实不该因金光瑶做下的事而受到牵连,至少,他现在是无辜的。”
江枫眠点头,亦道:“江某亦认为瑶公子无辜,且敛芳尊既能对阿凌如此真心相待,可见他的心性远没有诸位所以为的那般不堪。”
青蘅君看了眼逐渐缓过气来的蓝启仁,叹息道:“蓝某亦赞同江宗主所言。启仁深重礼义廉耻伦理纲常,方才只是被敛芳尊所为之事惊到了,故有些激愤,以致口不择言。蓝某还是那句话,只要瑶公子愿意摒弃执念,心怀仁善,云深不知处的大门便随时会为瑶公子敞开。”
“兄长......”
对青蘅君还是决定收孟瑶入蓝氏的这个决定,蓝启仁持不赞同态度。他原先也以为,金光瑶愿为苍生计,虽手段狠辣了些,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只待予以教导些君子品行,使其手段温和,再为天下谋福祉,方为正道。可杀父杀子杀兄的事完全只为私利!
一个人若为了权利,六亲不认,甚至可以杀之,这是何等的可怕!
孟瑶作为金光瑶的过去,其心性手段不可能完全天差地别。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放心让他留在云深不知处?
还有曦臣,万一曦臣鬼迷心窍,与之相处间又生了不该有的孽障,又如何是好?
蓝曦臣在蓝启仁膝下教养多年,多少能看清些他的顾虑。
他认为,金光瑶默认亲子被杀,这确实冷血无情。然金如松为兄妹乱伦所出,明显是个痴儿,即便将来能平安长大,也会受尽世人冷眼。敛芳尊的做法,蓝曦臣实在不能苟同,也不想多加置评,毕竟是非在人,人不为己。
魔道观影体:丧子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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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一发之际,金光瑶腰间的恨生出鞘,如水蛇一般缠上了正在下降的金凌。虽有恨生缓冲,金凌还是摔在了地上,但好在,除了人被剧痛惊醒,却无明显的性命之忧。
金凌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无助地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小叔叔,小叔叔,阿凌疼,阿凌好疼…….呜呜呜。”
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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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一发之际,金光瑶腰间的恨生出鞘,如水蛇一般缠上了正在下降的金凌。虽有恨生缓冲,金凌还是摔在了地上,但好在,除了人被剧痛惊醒,却无明显的性命之忧。
金凌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无助地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小叔叔,小叔叔,阿凌疼,阿凌好疼…….呜呜呜。”
金家弟子尽数追击那些杀手去了,金光瑶谨慎地靠近金凌。在距金凌五步之遥的地方,果不其然飞出三柄极细的利器。幸好金光瑶早有准备,侧身一避,那三柄利器便直直插入身后不远处的石壁里。一眼望去,被利器插入的山石周围全都肉眼可见地变得漆黑。
金光瑶眯了眯眼,眼睛复又看向还在地上还在嚎哭的金凌。
“阿凌。”
“小叔叔…….小叔叔…….”
金凌浑身发抖,见金光瑶久不来抱他,自己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张开双手,往金光瑶这边奔来:“我好怕,阿凌好怕…….”
金光瑶也想安抚金凌,可想到方才的暗器,他少不得要分外小心些。
刀兵厮杀声渐起,可见金氏子弟已经追上了那些行凶之人。金光瑶一边盯牢了金凌,一边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周边的动静。终于,在金凌即将扑到怀里的那一刻,抱着金凌贴地一跃,等再站定的时候,脚下陡然多了数柄飞箭。
再一看金凌,精细的小辫子里果然寒芒点点。
金光瑶小心将它们一一取出,这才发现,那竟是密密麻麻的毒针,若方才行动间稍一个大意,这些毒针便极有可能划破金凌细小的皮肉。】
天穹境外,众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尤其当金光瑶将藏在金凌发间的毒针一枚枚小心拔出来的时候,更是寒毛耸立,胆颤惊心。
江厌离忧心如焚,吓得眼泪都出来了:“阿凌会没事吧?”
魏无羡和江澄也很后怕,但他们仍一左一右地护在江厌离两侧,一人用手搭她的胳膊,一人用手拍她的背,安抚道:“阿姐,别担心,金凌那小子铁定没事儿。金光瑶不会让他出事的。”
魏无羡点头,道:“是啊师姐,你别担心,没事的。”
金子轩亦是担惊受怕地握紧拳头,不敢想这中间要是出了一小差错,他的儿子,他的弟弟可能都要折在那里了。越想越怕,金子轩忍不住恨声道:“竟然用这么恶毒的手段对付一个无辜稚子!”
薛洋听了只觉好笑:“对付敌人,不用恶毒的手段,难不成要捧在手心里吗? ”
【“没事了,阿凌,没事了。”
金光瑶把瑟瑟发抖的金凌抱在怀里,一边柔声安抚他,一边沉着眼睛看向不远处灵光闪烁的上空。
而此时,夜色愈发浓郁,空气里逐渐弥漫出一股似有若无的腥燥,偶尔还有鲜红的液体流动出来,在浓密寂静的黑暗中十分鲜艳显眼。
金光瑶温柔地拍抚着怀里的小人,嘴里还哼着轻缓柔和的小调。
男人低柔似水的嗓音混合着晚风的沙沙响动,在静谧的夜色里说不出的娓转动听。金凌小小一团窝在他怀里,被温柔安抚得身心都逐渐放松了下来,接着,很快便又陷入了新一轮深沉的睡眠中。
金凌睡下没多久,有浑身浴血的弟子前来复命。
“如何?”
金光瑶的声音一改方才的柔和,变得阴冷沉重。
魔道观影体:绑架金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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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上,秦愫羸弱的背影伛偻着,吐得撕心裂肺,仿佛要一口气将自个儿的心肝脾肺全部侵吐出来才好过,极致的作呕欲将那张姣好明媚的小脸催得苍白扭曲,往日在一众贵妇里总是最明亮张扬的一双眼睛此刻也已经神采全无,只剩下满眼殷红的血丝和豆大的泪花在其中盘旋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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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上,秦愫羸弱的背影伛偻着,吐得撕心裂肺,仿佛要一口气将自个儿的心肝脾肺全部侵吐出来才好过,极致的作呕欲将那张姣好明媚的小脸催得苍白扭曲,往日在一众贵妇里总是最明亮张扬的一双眼睛此刻也已经神采全无,只剩下满眼殷红的血丝和豆大的泪花在其中盘旋不尽。
聂怀桑不忍地出声道:“秦姑娘这是……知道了?”
稍微心软些的人,都不免为其揪心不已。
看着被扔到地上的那封信,聂明玦额角莫名抽动了一下:“是不是因为那封信?”
孟瑶的眼睛也随之落在那封信上,薛洋跟着看过去,又看了一眼聂明玦,道:“这么明显的事还问。就是不知道这封信是谁写的了。”
一阵若有所思后,蓝启承和江枫眠的余光隐晦地瞥了眼同一个方向。
【金光瑶听着她的呕吐之声,默默蹲下去,把散落在地上的信纸捡了起来,随手一举,在一旁的九盏莲枝灯上一点,让它们慢慢地烧了起来。看着灰烬一点一点落到地上,他略带忧伤地道::阿愫,你我夫妻多年,一直琴瑟和鸣,相敬如宾。作为一个丈夫,我自问待你很好,你这样,真的很伤我的心。”
秦愫吐不出东西了,伏在地上,呜咽道:“你待我好……你是待我好,可是我……宁可从来就不认识你!难怪你自从……自从……之后,就再也不……你做出这种事,还不如干脆杀了我!”
金光瑶道:“阿愫,你不知道这件事之前,我们不是过得好好的吗?今天你知道了,你才呕吐,觉得不适,可见这其实并没有什么,根本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实质性影响,只是心里作怪而已。”】
“哇!”魏无羡表示自己大开眼界,“金光瑶是怎么做到脸不红心不跳,说出这般厚颜无耻的话的?”
其他的世家公子们深以为然,七嘴八舌附和道:“秦愫姑娘真可怜。”
“这金光瑶可真是……”
“可真是厚颜无耻,无耻之尤啊!”
“没错,厚颜无耻,无耻之尤!太不要脸,太无耻了!”
这等罔顾人伦之事,在金光瑶嘴里竟能如此轻描淡写,蓝启仁被刺激得胡须都飞了起来,指着孟瑶堪称咆哮道:“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并没有什么’?!什么叫‘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影响’?!什么叫‘只是心里作怪’?!这可是乱伦啊!乱伦!!!”
面对这样糟心的场面,孟瑶原本也很心累,乍然被蓝老先生一指,人都有些懵了:“什么?蓝老先生,我…….”
蓝启仁狠狠瞪着他,瞪了几眼,又很快甩袖别开眼睛,仿佛他是什么辣眼睛的脏东西一样。
孟瑶:“.……”
蓝曦臣看不过眼,一边给自家叔父顺背,一边道:“叔父,眼下孟公子可还不认识秦姑娘呢,您也无需太过气恼了。这等人伦大事,想比孟公子心里是有分寸的。”
眼看蓝老先生的气渐渐被捋顺了,孟瑶感激地看了眼蓝曦臣。
【天穹境上,秦愫又在问:“你实话实说,阿松……阿松他是怎么死的?”】
刚刚顺气的蓝启仁又猛一个激灵,瞪大眼睛看向天穹境。
其他人也是一副震惊不已地表情,猛地抬头。
【金光瑶怔然道:“阿松?你为什么要这么问我?你不是早就知道吗?阿松是被人害死的,害死他的人我也已经清理掉为他报仇雪恨了。你忽然提他干什么?”
秦愫脸色发灰道:“我是知道。可我现在怀疑,我以前知道的全部都是假的。”
金光瑶脸现疲倦之色,道:“阿愫,你在想什么?阿松是我儿子,你为我会做什么?你宁可相信一个藏头露尾的人,一封来历不明的信,也不肯相信我么?”
秦愫崩溃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尖声道:“就是因为是你的儿子所以才可怕!我以为你会做什么?你连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你还有什么事不敢做?你现在还要我相信你!天哪!”
金光瑶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告诉我,今天你去见了谁?谁给你这封信的?”
秦愫抓着头发,道:“你……你想怎样?”
金光瑶道:“那个人能告诉你,就能告诉其他人。能写第一封信,就能写第二封、第三封、无数封信。你打算怎么办?任这件事被人捅出去吗?阿愫,算我求你了,求你无论是看在什么情分上,你告诉我,信里这几个人现在在哪里?叫你回来看这封信的人,是谁?”
秦愫呆呆凝视着正襟危坐在桌边的金光瑶。
她惊觉,她的丈夫,万人之上的仙督,此时此刻,在烛光之下,竟然依旧是一派眉目如画,神色冷静的模样!那一刹,仿佛被人投入了冰冻三尺的寒潭,她全身沸腾的血液都冷却并凝固住了。
金光瑶察觉到她的异样,站起身来,似乎要俯身去扶她。秦愫却猛地一把打开他的手,伏地忍不住又是一阵剧烈的干呕。
金光瑶眉间抽了抽,道:“我真的这么让人恶心吗?”
秦愫道:“你不是人……你是个疯子!”】
不净世广场上一片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人人都是一副震惊不已的表情,连带着最闹腾的几个小辈都满脸呆滞,不可置信地看着画面上那两个相互对峙的“夫妻”俩。
面对知道真相的妻子兼妹妹,金光瑶的表现着实冷静的可怕,也无怪乎秦愫惊恐成那个样子,甚至笃定地叫金光瑶“疯子”了。
最让人觉得可怕的,不是金光瑶的冷静,而是秦愫对他的质疑。
阿松,金如松,那个因瞭望台,被西昌曲氏一族迁怒害死的,金光瑶的亲生儿子,那个五六岁,连话都说不全,曾被所有人怀疑是不是痴儿的年幼稚子,他的死因,竟然另有隐情!
这个隐情是什么?秦愫为什么质疑金光瑶?难道这个隐情……
众人不敢深想,只觉后背一阵发凉,连六日酷暑都无法驱逐这彻骨的凉意。
与此同时,金光要和秦愫对峙的身影逐渐扭曲淡去,画面上重新变为一片墨色,片刻,一行大字浮现:玄正二十九年,第二批瞭望台正式开始筹建之前。
“这是…….?”
众人愕然。
天机一共就出现两次这种倒叙的情形,一次是在岐山不夜天城上空,天穹境爆出了金光瑶和秦愫的乱伦惨事,一次是在兰陵金麟台上空,天穹境通过金光瑶的心声爆出预言,无论是温卯的兴家族衰门派,还是瞭望台对于天下大势的影响,都是历史趋势天命难违。
这次的倒叙情形,无论哪次,爆出的消息都足够惊愕骇人。
有个世家公子实在沉不住气,颤抖着声音道:“难不成……难不成……”
场上众人脸色凝重,唯独温若寒不受丝毫影响,一副仿佛什么事都无法再惊讶到他的架势,道:“金如松的死,跟金光瑶到底有没有关系,看下去不就知道了?”
那世家公子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再不敢出声,一双眼睛同所有人一样专心致志地盯牢了天上的画面。
魔道观影体:琼瑶仙境的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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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婴傻眼了,连那群小辈什么时候打起来的也没注意到。直到金凌力不从心,隐隐有节节败退之像,怒吼一声“你还呆站着干什么?”他才缓过神来,一把抓住他的手。
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从手腕传来,金凌不由自主地跪地翻倒。
金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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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婴傻眼了,连那群小辈什么时候打起来的也没注意到。直到金凌力不从心,隐隐有节节败退之像,怒吼一声“你还呆站着干什么?”他才缓过神来,一把抓住他的手。
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从手腕传来,金凌不由自主地跪地翻倒。
金凌气得大叫:“你想死吗!”
魏婴却道:“会了吗?”
在金凌惊疑的目光里,魏婴又扳倒他两次。金凌恍然,原来魏婴是在教他打架。看出门道的金凌一跃而起,抖擞精神,两个回合下来,形势瞬间逆转。不一会儿,花园里便响起一片少年的大呼小叫和气急败坏之声。
打跑金阐等人,金凌很是高兴,连带着对魏婴的态度也好多了。
魏婴看他那么高兴,挑眉道:“要不要跟我多学几招?”
金凌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小叔叔从来都是劝我,你居然还怂恿我。”
魏婴道:“劝你,劝你什么?不要打架?要跟人好好相处吗?”
金凌道:“差不多吧。”
魏婴道:“别听他的。我跟你说,等你今后长大了,你会发现想打的人更多,但是更要勉强自己要和他们好好相处,所以趁你还小,想打什么人就打个痛快吧。你这个年纪不跟人轰轰烈烈打上几场,你这辈子就是不完整的。”
金凌神色似有向往,但口里仍不屑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小叔叔是为我好。”】
金子轩先是很满意未来儿子的表现,而后一脸怒容地对魏无羡道:“魏无羡,你做什么要教坏阿凌。”
魏无羡道:“我怎么就教坏阿凌了?难道阿凌受欺负了不该打回去吗?”
金子轩道:“受欺负是应该还手,但不应该想打什么人就打什么人,暴力解决不了问题,这只会显得阿凌嚣张跋扈,将来若养成了这般肆意妄为的性子,你这不是教坏阿凌是什么?”
魏无羡恼道:“什么嚣张跋扈,什么肆意妄为,我们阿凌虽然像了江澄脾气不好,但内心正直率真,哪里像你说的这样坏!”
金子轩竖起眉毛:“魏无羡!”
金子轩竖起眉毛:“魏无羡!”
被无辜殃及的江澄也用眼睛瞪向魏无羡,怒问:“魏无羡,你什么意思?”
然而,魏无羡径直忽略了他,只顾着竖起眉毛怒怼金子轩。
隔着个江澄,这两人极为专注的怒视对方,用眼神交火,剑拔弩张,可谓是针尖对上了麦芒。江厌离无奈,先轻轻按住了魏无羡,后又略微腼腆着脸对金子轩的方向行了一礼,轻声道:“金公子,阿羡脾气是大了点,冒犯之处,还望金公子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一对上江厌离,金子轩的气势便陡然弱了下来,竟像个毛头小子般憨声道:“江.......江姑娘客气了。”
魏无羡警铃大作,一下跃至江厌离身前,愤愤地挡住了两人相对的视线。
【金凌脸色忽然变得有些狐疑,魏婴若有所觉,十分痛快地道:“看来是瞒不住你了。没错,我已经移情别恋了。”】
“移情别恋”这四个字成功吸引了在场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众人抬头看去,便见某个厚脸皮的人声情并茂道:“在离开的这段日子里,我认真地想了很久,终于发现其实敛芳尊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也不太适合我。”
【金凌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魏婴犹在继续声情并茂:“以前是我看不清自己的心,但是遇到含光君以后,我确定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委实是入戏太深,接着肉麻道,“我已经离不开他了,我不想要除了含光君以外的任何人.......等等,你跑哈呢么,我话还没说完呢!金凌!金凌!”
金凌转身拔腿狂奔而去,魏婴喊了几声,连个头也不回。他得意洋洋,心道:这下金凌该不会再怀疑他对金光瑶还存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了。
回头一看,却见月下白衣如霜人如雪,在他身后不足三丈之处,蓝湛正神色波澜不惊地望着他。
魏婴:“........”】
“呃........”
众人看向魏无羡的目光十分一言难尽。
魏无羡头热脸热浑身都热,他受不住地扯住蓝忘机的袖子,颤声道:“蓝湛,要不我们先离席一段时间吧,这里好像不能再待了。”
他心中哀嚎,感觉这段时间,他不是在丢脸,就是在丢脸的路上!
被他拉住了袖子的蓝湛耳廓泛红,眼睛直直地盯着天穹境里的画面,一副好似不曾听清魏无羡说了什么的模样。
【这般情形下,魏婴难得有了几丝羞耻之心。
“含光君,你来了!你知道吗,莫玄羽竟然是因为纠缠金光瑶才被赶下金麟台的,难怪看我的眼神都这么一言难尽呢!”
蓝湛没说什么,转身与他并肩而行。
不知是为了缓解尴尬还是什么,魏婴滔滔不绝地分析起了莫玄羽纠缠金光瑶的事。
这一通分析下来,魏婴这才了解了莫玄羽被赶出金麟台的全貌。
这事可真是一桩十足的丑事,非得断了根不可。而要断当然不能拿敛芳尊开刀,所以,就只能赶走莫玄羽了。
想起之前广场相会时,金光瑶全然若无其事,一派谈笑风生,仿佛根本不认识莫玄羽,魏婴后知后觉的在心里叹服,心道这人果真厉害!金凌的态度就藏不住了,魏婴现在完全能理解金凌为什么对莫玄羽格外厌恶了,原来他不光是因为讨厌断袖,更因为莫玄羽断袖的对象就是自己的小叔叔。
想到金凌,魏婴无声地叹了口气。
蓝湛道:“怎么了?”
魏婴道:“含光君,你有没有注意到,金凌每次出来夜猎,都是独来独往。别跟我说江澄跟着他,他舅舅不算。十几岁了,身边居然没有一个平辈的同龄人跟着前呼后拥,咱们以前......”蓝湛眉间微挑,魏婴立马改口道,“好吧,是我,我以前,我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蓝湛淡声道:“那是你,并非人人都如你一般。”】
蓝曦臣察觉到含光君有一瞬的落寞,不由看向眼前沉默寡言的弟弟,轻声道:“忘机也渴望能多交几个朋友?”
闻言,蓝忘机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终究静默无声。
看他这副神情,蓝曦臣心下有所了然。
弟弟内心深处还是渴望能有几个知交好友的,只是他一贯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处,而旁人看他总是沉默寡言,面色如霜,自然会觉得他不好相与,从而敬而远之。再者,说句公道话,忘机这周身的气度和作风,也确实不像是想交朋友的样子,也不怪别人看了就退避三舍。
【魏婴担心金凌会因身边没有同龄玩伴而不合群,开始思索起金凌身边的同龄人来,又想到刚刚对金凌十分不友好的金阐等人,疑惑道:“云梦江氏不提。我看兰陵金氏的小辈好像没有一个跟他玩儿得来的,刚刚还打了一架。难道金光瑶就没个差不多大的儿子女儿跟他亲近吗?”
蓝湛道:“金光瑶曾有一子,为人所害。幼年早逝。”
魏无羡奇道:“那可是金麟台的小少主,如何能为人所害?”
蓝湛道:“瞭望台。”
魏婴问:“怎么说?”
蓝湛便提及了当年他所知道的一桩往事,也就是好几年前,金麟台对外宣称的说辞——金如松死于瞭望台反对者家族的暗害。】
想起死于毒杀的金如松,不少人亦是一阵唏嘘,但金如松死后,金光瑶为报仇,一怒之下灭了给金如松下毒的西昌曲氏满门,又实在太过丧心病狂,令人真不知该如何评价。
说他做的不对吧,金如松是他亲子,丧子之痛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说他做的对吧,西昌曲氏阖族是无辜的,就算要报仇也合该只报复给他儿子下毒的那个人才是。
这一思量,有人不免觉得,这金光瑶和薛洋果然不愧是一丘之貉。薛洋为了一根手指屠常氏满门,金光瑶为了一个稚子杀曲氏全族,一样的狠辣残忍,一样的丧尽天良。
感觉到在场越来越多不善的目光盯着自己,孟瑶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布料。他虽然面上没有露怯,但心里仍然抑制不住地产生了害怕和不安的情绪。他不是无所顾忌的薛洋,他很惜命,自然做不到面对这么多的恶意还能如此泰然自若。
【忘羡二人回访之后,魏婴翻箱倒柜,翻出一叠白纸和一把剪刀,三两下做出一张纸片人,用灵魂附了上去,打算夜探芳菲殿。】
魔道观影体:嫉恨,人之常情
衍生剧情均为私设,私设如山,cp:忘羡,曦瑶,轩离,本文不怼,全员友好,所有疑似怼向的桥段都是不同角色立场,一切以我心目中的魔道为主。
ps:本人小白,文盲一个,文笔有限
欢迎评论区指错,其余不接受反驳。
一切o/o/c算我的,人物归墨香原著所有,剧情需要,本章内含大量原著内容,请注意,内含大量原著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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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麟台百家清谈盛会之期,转眼即至。
蓝湛带着魏婴穿过金麟台撵道,撵道两侧各有四幅壁画,壁画的主人分别是时任家主金光瑶,和前任少主金子轩,两人的壁画分庭而立,一温谦一矜傲,一雍容一华贵,这两人的气质单独看大相径庭,放在一处却意外的...
衍生剧情均为私设,私设如山,cp:忘羡,曦瑶,轩离,本文不怼,全员友好,所有疑似怼向的桥段都是不同角色立场,一切以我心目中的魔道为主。
ps:本人小白,文盲一个,文笔有限
欢迎评论区指错,其余不接受反驳。
一切o/o/c算我的,人物归墨香原著所有,剧情需要,本章内含大量原著内容,请注意,内含大量原著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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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麟台百家清谈盛会之期,转眼即至。
蓝湛带着魏婴穿过金麟台撵道,撵道两侧各有四幅壁画,壁画的主人分别是时任家主金光瑶,和前任少主金子轩,两人的壁画分庭而立,一温谦一矜傲,一雍容一华贵,这两人的气质单独看大相径庭,放在一处却意外的相得益彰。】
一见到自己的壁画,金子轩当即就怔住了。
其他人也竞相露出或疑惑或惊讶的表情:“怎么会?金少主的壁画怎么也在这上面?”
通常,家主为了强调绝对的权威,都会刻意减少平辈名士的壁画数量,或者换一位技艺稍次的画师,使自己不被压一头,这种行为,百家大都心照不宣。可金麟台的撵道上,不仅有金子轩的壁画,且不论是数目多少,还是画风的风采程度,都丝毫不逊于金光瑶这个家主,甚至精细程度都隐隐呈有平分秋色之意。
故此,实在无怪乎大家会如此反应。
就连陈秀珠都忍不住意外地看了一眼在一旁静立的孟瑶。
魏无羡叹道:“金光瑶这心胸……啧啧啧,金子轩那只花孔雀要是和他比,那可真的是差太远了。”
江澄表示认同。
竟然肯把彰显家主权威和荣耀的壁画分出一半给昔日少主,这种胸襟可不是人人能有的。
听着那些对金光瑶心胸的赞美之词,孟瑶默然垂首。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金光瑶这么做,并非是不介意自己的权威被金子轩分走,他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而已。且不说金子轩那时已经是个死人,威胁不到他的地位,就单论这区区几幅画,除了被人赞一句风姿好,有牌面,实则决定不了什么。
金光瑶不会在乎这些浮于表面的东西,他在乎的从来都是能被紧紧握在自己手里的权利。
且这样做,既能讨金凌的欢喜,又能向世人彰显自己的无私胸怀,有害无利,还一举两得,多好。
【“秣陵苏氏,请就此入场。”
“清河聂氏,请就此入场。”
“云梦江氏,请就此入场。”
“.………”
各氏家伴着钟鼓宣鸣声浩然入场,纵使人流熙熙攘攘,现场依旧井然有序,有条不紊。】
人潮如浪涌,帜影若波扬,华盖连云起,韶音绕殿梁。
这般浩浩荡荡的壮观场面,实在令人震惊。
往年的清谈会并非没有如此盛大过。
几年前,温若寒神功初成的时候,岐山温氏就曾举办过一场清谈会。在那场清谈会上,温氏几乎将整个仙门的世家都请了过来。
彼时,仙门百家纵有不愿参加者,也迫于岐山温氏的威压不得不准时到场。大家面上虽然笑着,但这笑里有多少真心,多少欢喜,多少小心翼翼,多少惴惴不安,明眼人一看便知。但观之天穹境里的画面,每一个前来赴宴的世家子弟虽也面带谄媚,只知一味的阿谀奉承,但眼睛里闪烁的光却个个神采奕奕,斗志十足,做不得假。
可见这些人并非是迫于兰陵金氏的威势才到得这般齐整。
世家众人一向是无利不起早,无事不登门,能让他们如此积极的赴会,定然是这么做对他们的家族有一定的好处…….
稍敏锐些的修士一眼便能从中窥见一点内里暗藏的门道,而一群未经世事的仙门公子们却只能从中看出表面的热闹和威风。
聂怀桑惊叹着小声道:“这也太多人了吧?”
“真的好多人啊,好壮观!”
在一众公子的惊叹声中,金子轩显得格外的沉默。陈秀珠注意到自己儿子的异样,担忧地问道:“子轩?怎么了?你累了吗?”
金子轩摇了摇头,黯然道:“母亲,金光瑶真的好厉害,能把金氏发展的这么好,可是儿子做不到。”
陈秀珠哑然,继而眼底漫上了心疼。
看了这么多金光瑶有手腕的画面,不光金子轩,陈秀珠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论私怨,陈秀珠当然嫉恨这个娼妓之子比自己儿子要出色,觉得他不配,不配崭露头角,不配有这么好的手段,不配做出如此好的成就,他就应该连自己儿子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过,这样才好,这样才是应该的。
可是,嫉恨就是嫉恨,这种坏情绪除了会给她带来满腔的怨愤,什么用也没有。
幸而,子轩如今已经逐渐掌控了金麟台,大权在握,不管眼前这个还没有变成金光瑶的孟瑶有多圆滑多能干,他都再也姓不了金,回不了金麟台,更威胁不到子轩的地位。
陈秀珠叹了口气。她看着自己辛苦养育大的孩子,满眼慈爱道:“好孩子,娘知道你是个很要强的孩子,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上总有人比你优秀,比你强,若是因为自己没有别人厉害就郁郁寡欢,那人这一辈子得活得多累啊。”
金子轩道:“可……他是我弟弟。”
其实,金子轩虽然性格倨傲,但他是能接受别人比自己强的。虽然很不想承认,可金光瑶或者孟瑶不是别人,是他血缘上同父异母的弟弟。既然身为兄长,怎么能被自己弟弟给比下去呢?
他目光暗地扫过蓝氏,聂氏……这些有兄弟的世家阵营,有哪一个不是哥哥比弟弟优秀,比弟弟强?
那么多年,金子轩作为独生子,在兰陵金氏可谓是众星捧月,人人都夸他有品性有才识。这乍然跑出来一个弟弟,才一出场就被上天选中,受万众瞩目,风头大的直接就越过他去了!且人还比他强那么多!自己这个做兄长的,反而在弟弟面前黯淡无光!骄傲如他,这怎么能受得了?
知子莫若母,陈秀珠怎么会看不出儿子心里的自卑和敏感。
但这是人之常情,她宽慰道:“子轩,其实为娘觉得,你不会比金光瑶差。”
金子轩眼睛一亮,问:“真的吗?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