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ll司凤】情债15
又是在浑身酸疼中醒来,只不过这一次换了张床,也...换了个人。
司凤抬起手臂,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鲜红的齿/印,不同于应渊总喜欢粗bao的索wen,齐焱喜欢用牙齿在小美人身上标/记属于自己的点滴。
轻轻地、缓缓地,如小鸡啄米一般,却更加难以消除。司凤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两行悔恨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如果那晚他不曾冲动地对李叔叔表白,如果他离开尚书府后没有怀着一丝遐想在街市徘徊,是不是就不会被应渊抓走,更不会发生这么多的屈辱与不堪。
可惜没有如果,所有的痛苦都已经发生,难...
又是在浑身酸疼中醒来,只不过这一次换了张床,也...换了个人。
司凤抬起手臂,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鲜红的齿/印,不同于应渊总喜欢粗bao的索wen,齐焱喜欢用牙齿在小美人身上标/记属于自己的点滴。
轻轻地、缓缓地,如小鸡啄米一般,却更加难以消除。司凤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两行悔恨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如果那晚他不曾冲动地对李叔叔表白,如果他离开尚书府后没有怀着一丝遐想在街市徘徊,是不是就不会被应渊抓走,更不会发生这么多的屈辱与不堪。
可惜没有如果,所有的痛苦都已经发生,难过和消沉并不能解决任何现实的困境。
悲伤与悔恨释放完毕,司凤擦干眼泪起身下了床。桌子上摆着齐焱一早就准备好的早膳,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补充完体力后,司凤环顾着房间,寻找脱身之法。
沿着墙壁绕了一圈又一圈,小美人眼睛里的光逐渐暗了下来。整所房间乃是精铁所制,不仅密不透风还将屋内的一切声响与外界隔绝开来,唯一与外界相通之处便是那天花板上小小一只气孔。
太高了,司凤没有轻功,根本够不到那么高的地方,况且就算爬上去了,半个脑袋大的气孔又哪能允许一个成年人通过。
绝望的坐回床上,小美人沮丧地低垂着脑袋,周身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压力环绕,寂静无声的环境里连时间也变得模糊。这时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铁闸门从下到上缓缓打开。
齐焱刚下朝就直奔密室而来,仿佛一个流浪多年的孩童看到了家的方向。
不同于唐周有个根基深厚的唐国公府母族做靠山,齐焱的母亲只是区区一介宫女。当年若非唐周年幼,先帝担忧传位后母壮子弱外戚专权,这皇位,还真不一定就是他齐焱的。
少年登基又无人可倚,齐焱亲政的这条路上不知遇到了多少搓磨和阻力。后宫的尔虞我诈,朝堂的波云诡谲,所有的劫波铸就了齐焱无比坚韧而强大的内心。
心房外的高墙无论有多坚硬牢固,心脏本身都是人类最脆弱最柔软的地方。看似冷酷无情的帝王,其实从未停止渴望那一处心灵的归所。
如果说第一次见到“司凤”只是雄性生物本能的见色起意,那第二次,齐焱就认定他是自己要用一生追求和守护的伴侣。
那双柔美秀静的双眸像极了他的母妃,很温柔,又很坚定。只一眼,齐焱就觉得整个世界都明媚了起来。司凤是他灰暗世界里的一道光,他想要将这束光牢牢的握在手心,不管使用怎样的方法和手段。
“司凤,想朕了吗?”
齐焱的语气很轻快,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自十岁那年登基以来,齐焱其实就很少笑过了。
齐焱友好的招呼丝毫没有得到回应,自讨没趣地挠了挠鼻子,皇帝不怒也不恼。
“过来,让朕好好抱一抱你”
说是让司凤过来,其实齐焱主动贴了过去,男人背着手扭着腰挎,迈着撒娇似的步伐,整个人活像一只硕大的猫咪。
“别过来!”
肢体即将碰触的刹那,司凤条件反射般的弹起,小美人惊恐地望着男人,满脸都是戒备。
“敢用这个态度对朕的,普天之下你可是第一人”
收敛起嘴角的笑意,齐焱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司凤觉得可能这才是齐焱最原本最真实的面目,吓的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如果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朕有的是办法可以帮你”
莲花楼推文(一期)24-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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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心里,是否有着另一个结局?🌸
1-《菩提月》
作者:玉生辞
🥝微方花
⭐没有人可以完好无损的从这篇文里出来。
2-《白珊瑚》
作者:玉生辞
🥝微笛花
⭐论哪一种刀割肉最疼。
作者:音声漏
🥝方花
⭐友情提示:自备棺材来看。。。。
4-《睡莲》
作者:睡到人间煮饭时
🥝笛花
⭐如何能留住那一束光呢,是光在消散前,还在温暖你的心罢了。
5- 《同归》
作者:EllenShine
🥝方花
⭐江湖未远,有人相伴,逍遥人间。
作者:旧梦青蓝色
🥝花方
⭐小花毒发濒临死亡出现幻觉,描写的十分传神。
7-
作者:荔枝海鸟
🥝方花无差
⭐都在题目里了。。
作者:安必冷
🥝微方花
⭐
10- 《遗憾》
作者:惜久
🥝方花
⭐方多病的遗憾是什么呢?
11-《放开》
作者:咸的粥粥
🥝方花/花方
⭐
12-《喧嚣别》
作者:秋江带雨华
🥝笛方花
⭐
作者:LIKE芋圆脆啵啵
🥝方花
⭐
14-《再惊春》
作者:POX灼涟
🥝方花无差
⭐
15-《残荷》
作者:湖北挖煤的大傻der
🥝方花
⭐
16-《近朱者赤》
作者:瓜壳
🥝笛花
⭐答应的he的好文。。
17-《寻常歌》
作者:少女诗
🥝笛花/方花
⭐平静温馨,岁月温柔,这也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作者:微蓝蓝
🥝
⭐
作者:雪与苍穹·雁翎飞白
🥝笛花
⭐已完结
20-《种萝卜》
作者:慈悲
🥝花方
⭐
🌸一切发生在结束之前🌸
作者:胖乔
🥝笛花
⭐已完结➕番外
2-《小花,不怕》
作者:提笔
🥝方花
⭐30集碧茶毒发➕求医扩写,文笔超绝,不可错过。
3-《育儿心经》
作者:提笔
🥝方花
⭐一家三口的日常。
4-《见春》
作者:圆啊圆
🥝方花
⭐30集毒发扩写
5-《人间》
作者:十余里
🥝方花
⭐30集改写
作者:玉生辞
🥝笛花
⭐短暂傻小花的可爱日常!
🌸天海之间,幸福永远🌸
1-《故剑》
2-《种瓜》
作者:东方既白
🥝团宠花
⭐趣味横生,首尾相应,颇有原著真味~甜的甜的
3-《萝卜》
作者:东方既白
🥝笛方花
⭐读前未曾预料,胡萝卜三个字竟有如此杀伤力。
4-《小渔村纪事》
作者:红妆夜初凉
🥝all花
⭐系列(一二三),每一篇都有笑点,觉得原结局太苦,来吃糖吧~
9-
作者:饿了么派送员(但是头像是美团!)
🥝笛花
⭐昨日死系列,目前6篇,可同看,也可单独看。全部精品!!!系列点这里!
10-《霜刃一试》
作者:木以千肖
🥝方花
⭐装傻小花宠小宝~
11-《此间乐》 -《不思蜀》 -《泥销骨》 -《醉菩提》 -《春日野》 ……
作者:提笔
🥝方花
⭐很多篇,已完结。
🌸他在故事外,却是整个故事的灵魂。🌸
1-
2-
3-《当时明月在》
作者:豆沙小圆子
🥝
⭐若干年后,那个公主长大了。
🌸要不,咱们另起一行,剑走偏锋🌸
1-《隐秘之事》
作者:落影三三
🥝笛花
⭐前篇《红罗帐》可接。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2-《须臾》
作者:落影三三
🥝夷花
⭐前目的地。
3-《摆渡》
作者:少女诗
🥝笛方花
⭐是一步一步离开,还是一步一步接近?
4-《漫长的告别》
作者:有爱的jojo
🥝方花
⭐如果李莲花没有远走,他把最后的日子留给了方小宝。
5-《长睡》
作者:路人B
🥝方花
⭐人被刀就会死。。。
作者:万图岁佛
🥝花
⭐当李莲花被撕碎在所有人面前。
7-《伥鬼》
作者:璟砚
🥝花方
⭐我的心魔是找不到你。
🌸🌸本篇推文完结,期待新篇章~🌸🌸
🪷 李莲花,长命百岁。🪷
【莲花楼】【笛方花】寻常歌
【书剧结合】可配合BGM:寻常歌——不才
旧历的除夕到了。
今年除了笛飞声,还来了许多人,方多病不得已忙活起来。往年他只在李莲花能打起精神的时候拉着他去城里逛一逛,剩下的事有影卫张罗。
李莲花喜欢过年。在他稚子般的认知里,过年有好多吃的玩的,小宝和有钱人会满足许多平时他不能被满足的要求。过年是很好的事,李莲花盼着过年。
哪怕是为着李莲花的这点喜欢和期盼,年都是要好好过的。去年是在四顾门过,前年是在金鸳盟过,大前年是在天机山庄过。其中存着各路人的何种心思暂且不说,摆到明面上的口...
【书剧结合】可配合BGM:寻常歌——不才
旧历的除夕到了。
今年除了笛飞声,还来了许多人,方多病不得已忙活起来。往年他只在李莲花能打起精神的时候拉着他去城里逛一逛,剩下的事有影卫张罗。
李莲花喜欢过年。在他稚子般的认知里,过年有好多吃的玩的,小宝和有钱人会满足许多平时他不能被满足的要求。过年是很好的事,李莲花盼着过年。
哪怕是为着李莲花的这点喜欢和期盼,年都是要好好过的。去年是在四顾门过,前年是在金鸳盟过,大前年是在天机山庄过。其中存着各路人的何种心思暂且不说,摆到明面上的口径大抵如此:李莲花应当到处看看。
趁着精神尚好时,看看不一样的景色,说不定能慢慢好起来。
今年实在争论不出该去哪里,最后各方商议,那就在柯厝村过吧。
柯厝村的茅屋已建得很大。
换言之,从很久以前,它就不能被称作茅屋了。青砖楠木琉璃瓦接连不断地运来,方大公子命人在外刷了草木灰的料子,使得新宅从远处看只是一排颇为规整的旧屋,内里却又是另一番天地。李莲花原住的茅屋经过翻新,成了新宅的一件小室。因为太小,方多病不让他住。
柯厝村的新宅也不能称作新宅了。
哪怕是肖紫衿之流,也曾在这宅中住过两三回。起初还能甩出一句铺张浪费,后来见惯了便闭口不言,只是脸色仍不好看。乔婉娩摇头笑:“能让紫衿做出如此评价,方公子实在是席丰履厚。只是柯厝村虽地处偏远,仍有耳舌在侧,方公子还是要小心些。”
方多病点点头,他知道肖乔二人并无恶意。
如是安稳地过了四年,今年一过,便是第五年。
往年方多病让影卫置办东西,今年他亲身上阵,一撒手便有些收不住。红绸买了五丈,灯笼彩联爆竹之类的更是以五为底,成箱成箧地搬。瓜果鲜蔬更是不必说,加上各路人带来的,不知要占去几间屋。好在新衣都已制好,不必再买布。方多病现下便穿着一件绣了流云纹的蓝衣,暗线用银丝勾连,火光一照便熠熠生辉,看上去如冰湖浅漾。今年到底是人多些,场面要撑起来。
方多病本不愿迎这许多客。他虽是爱热闹的,可一想到这些人围在李莲花身边,叽叽喳喳吵吵嚷嚷,他就烦闷。李莲花如何从这些伶牙俐齿里找到自己?自己说的话他听不见怎么办?要是……要是乍然看到这许多的脸,又认不出他方多病呢?
可是方多病没理由不让他们来。他们不进方多病的宅院,方多病便能让他们站在滩上吹海风吗?
方多病自然不能。何况来客里还有一位“来历不明”的“清姑娘”,方多病更是不敢怠慢。
最终在影卫们的逆耳忠言里,方多病带着一串马车回了柯厝村。
柯厝村的人家并不多。零零散散的几个渔户像礁石一样散落在远离海岸的干地上。是以即便方多病作了矫饰,他的宅院还是打眼的紧。
新年的夜总是光亮热闹,家家户户燃着灯,方多病看着,心头也暖热起来。他让影卫拉着东西先回宅院,说自己有事要办。
并不是什么大事。方多病在海滩上寻到一处礁石,是李莲花常坐的那个。这处礁石离岸最远,起初李莲花要坐的时候被笛飞声削平了,后来方多病在上面镶了一面暖玉,四面又围了金刚石。李莲花能在这块石头上坐很久。
笛飞声和方多病经常在海滩上比武。柯厝村别的好处没有,比武倒是方便得多,打起来不必担心损坏什么。偶尔打得起兴了,笛飞声和方多病便把使出招式的一半功力喂给海,至多翻起几层浪花,并不会伤及彼此。李莲花捧着脸,坐在礁石上看他们。
海风刮到李莲花那里时,轻轻柔柔,像狐狸精的毛发拂过脸颊。李莲花被吹得舒服了,面上便会不自知地泛上笑意。笛飞声和方多病怕误伤他,总会离得远些打。
李莲花曾想过让他们不必在意自己,跑得太远他看不清,实在难受。可是转念一想,那两人便是答应了,也不会眼看他死在掌力的余威中,对招时必然不敢使出全力,打起来也不尽兴。于是李莲花便任由模糊的视线里,两点小人从左打到右,又从右打到左,飞天入地,激起浪花阵阵。
一朝顿悟难以比肩数十年的苦练,何况笛飞声本就是天生的武人。方多病次次打,次次输,非是躺倒在地不肯认。比武的结果便常常是他被打倒,锦衣华服沾满泥沙。笛飞声收了刀,说几处他的问题。
笛飞声从不忌惮对手,他只恨自己的对手不够强。
方多病输了也不难过,虚心听取笛飞声的意见,再说一说自己的感受,这场比武就算结束,然后约上下一次的时间。
等两个小人分开,在原地停留一会儿后,李莲花便知道,其中一个小泥人很快便会跑来,另一个干净些的则慢悠悠走在他身后。
“怎么样李小花,本公子的武艺是否大有增进?”方多病欢欣雀跃。
李莲花看着他还未擦净泥的白瓷脸蛋,喏声:“啊……自然是有的。”这话不能算假。方多病的进步速度已经到了令笛飞声满意的水平,可见他不是大有增进,而是大大的有增进。
只是李莲花根本看不清他们的动作,本没有评价的资格。但是李莲花这样说,方多病就是高兴,而且每次打输了都要高高兴兴地来问一句。笛飞声听他们这样的对话听得耳朵生茧,心情好的时候哼一声,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冷着脸把李莲花往屋里拽——方多病此时多半形容狼狈,自己上不了手,影卫也打不过笛飞声。
至于笛飞声为何不高兴,无非是比武时被方多病多拆了几招,又或是比武时方多病状态不好,他打得不尽兴。总之,对手太强或太弱,笛盟主都有生气的理由。
有段时间,李莲花不知被谁送来的什么药治出了几分精气神,又或是多方的药效加在一起,让他整个人像发了芽的嫩柳,从内而外焕发出一种生机,几乎像个正常人。
那时他眼力好了,坐在礁石上看笛飞声和方多病比武时能看清招式,于是格外起劲。他一会儿喊笛飞声,一会儿喊方多病,并且放出豪言:给胜者做一盘他爱吃的菜。
笛飞声与方多病因此打得格外激烈——激烈地想方设法让自己输。于是在那段时间里,能将功力运用自如的两人或多或少皆失了分寸,连着三四次都挂了彩。李莲花不知缘由,两人谁也不说。
好在并非全是坏事。李莲花能看清招式,间或便能对他们的比试指点一二。他拿不动刀剑,便以枝条为代,慢慢将自己的想法演示出来。他的身形不似从前灵活,手脚更是无力,只能粗略动作。于是大多数时候,他说,笛飞声做。
笛飞声的功法刚硬,李莲花的功法柔韧,一说一做间,不仅有着心有灵犀的默契,还时而碰撞出刚柔并济的新门路,最后通通便宜了方多病。方多病一面发酸一面高兴,心情复杂得很。他眼观心记,持剑在手,恨恨出招。
狂风乍起,沙石遍走,与李莲花出招时的绵软无力截然不同。
“小宝果然有悟性。”李莲花手握树枝,笑着对他说。
方多病在这块礁石系了半丈红绸。
“你也辛苦了。”方多病拍了拍玉面,低声说。
红,李相夷是爱红的。早在李相夷一席红衣创立四顾门召天下豪杰,又或是江山笑屋顶红绸剑舞引万人空巷,李相夷便与红再脱不了干系。
方多病不知李莲花爱不爱红。早先李莲花只是李莲花时,他窘迫地数着银子过活。身上的粗布麻服这里打着补丁那里露着线,有绿有蓝有白,不见红。
终于李莲花穿了红。单孤刀仿做了李相夷旧日的战衣,远不如李相夷从前穿的那件金贵。可李莲花穿上它,摇身一变成了李相夷,一个他向往而陌生的人。李相夷去救云彼丘,去救一个毒害他的人。
方多病没觉得多高兴。
如果李莲花变回李相夷,那他去哪里找李莲花呢?好多人围着李相夷,方多病不过是其中之一。
可是李莲花身边只有一个方小宝。好吧,勉强加上阿飞。
幸也不幸,李莲花变不成也不愿变成李相夷。
在柯厝村的时候,方多病也给李莲花做红衣穿,比旧日李相夷穿的只好不坏。方多病看李莲花穿红,觉得他的脸色也被映得红润了些。
方多病很高兴。
“狐狸精。”李莲花抱着狐狸精坐在院中石凳上,轻抚狐狸精的皮毛,“今日小宝又生气了。他怎么那么爱生气呀。”
狐狸精眯着眼睛,在李莲花膝上打盹。
“你说,方小宝是不是比你更像一只小狗。虽然他自认聪明,其实他笨得很。”
快乐和难过都很简单,哪怕有一点点小聪明吧,与之相比,还是毫无保留的信任更多。小小的狗只有小小的脑袋,连伤心都不会很久,因为要把更多地方留给喜欢的主人。非但如此,还粘人的很,走路时要咬着主人的裤脚,昂首挺胸,哒哒迈步。主人抬脚轻轻把它拨到一旁,它就在地上打几个滚,哼唧两声,站起来甩甩脑袋又是一只威风小狗,蹬着小短腿凑到主人脚边。
李莲花为自己无端的想象发笑。他拍拍狐狸精的脑袋,轻声道:“方多病对你这么好,你要帮我照顾好这只小狗。”想了想,李莲花又道:“阿飞虽然冷着脸,但他只是不笑而已,你不必怕他。”
狐狸精被李莲花拍去睡意,汪汪叫了两声,跳下李莲花的膝盖,玩雪去了。
李莲花站起身抖抖衣服,回屋。呆在外面太久,生了病又会被念叨。
柯厝村虽不下大雪,但近了年底,天还是会寒的。
方多病走进宅子。临院的廊下,狐狸精正慢悠悠滚着一个红球玩儿。球身被雪沾湿,艳红变成了暗红,仍能看出是簇新的样式。
“狐狸精!”方多病蹲下身招呼它。
狐狸精转过头,摇着尾巴跑向方多病。狐狸精老了,跑也跑不快。方多病拿出鸡腿,垫着油纸放到地上。狐狸精喘着气,方多病摸摸它的头。
“狐狸精,你先垫垫肚子,一会儿开了饭,带你去屋里吃。”
狐狸精汪汪两声,像是听懂了。
方多病扬起欣慰的笑,快步走向膳堂。
膳堂的圆桌上已布好了饭菜。大概先他进屋的影卫已经吩咐了侍从置办。
方多病进了屋,便见一屋子人或站或坐,齐刷刷看向他,目光活似看到救星。
坐的人只有笛飞声和清姑娘,余下的人皆站着。
方多病略一思索,便大致明白了缘由,无奈出声:“清儿公主,请你坐到主位上去。”
粉衣女子竖眉瞪目,严肃道:“什么清儿公主,这里没有清儿公主,只有被你救下的清姑娘!”
闻言,站着的几人皆是面露难色。显然在方多病归来之前,诸如此类的对话已经发生过很多次。
笛飞声坐在主位左侧,悠然饮酒,浑不在意使众人如临大敌的清儿公主会不会坐到他旁边。
方多病未能解决胶着的局势。清儿公主舌战群雄,最后如愿坐到了乔婉娩旁边。白江鹑偷偷跟纪汉佛说,他看到肖紫衿白了清姑娘一眼,说完比了个大拇指,被纪汉佛不动声色地拍下去。
肖紫衿另一边坐着杨昀春,杨昀春旁边是石水。两对郎情妾意,把一心科考的施文绝都看得眼红心热。他自然不能拉着身旁的笛飞声说话,好在另一边坐着云彼丘,两人对上诗词歌赋,竟有几分见解颇为相通。
施文绝大致了解过李相夷的前尘往事。因为见惯了李莲花诳言谎语,而那些事他未曾亲身经历,委实遥远,加之李莲花又已放下,故而他对云彼丘并无多少敌意。白江鹑还在云彼丘旁边笑眯眯劝他不要贪杯,施文绝自然没有疏远他的道理。
最终主位空了出来。方多病在主位右侧坐着,与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尴尬。当初必当一聚的豪言飞至九霄云外,金盏里酒水清澈,映出众人沉默的脸。
大红灯笼高挂在四角的飞檐上,灯芯如圆日,把四下照成一片暖热的红。空中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雪,有些未及触地,便被烫成了雨。
“好啦,再不说话饭就要凉了。”膳堂内,清儿公主率先开口。即便已经嫁为人妇,她仍是带着少女的娇憨。“乔姐姐,你来说吧。”
“我?”旁边的乔婉娩闻言一惊,柔声道:“让方公子说吧,我不知说什么。”
清儿公主不依不饶:“你说嘛乔姐姐。”她瞥了一眼右手边的方多病,“他说不来。”
方多病皮笑肉不笑:“对,我嘴笨,我说不来。”
被这两个活宝一闹,紧绷的气氛松懈下来,白江鹑乐呵呵道:“对呀,乔姑娘说吧。要是违了清姑娘的命,她转头变成什么什么公主,不知怎样治我们的罪呢。”
清儿公主转头看他,“大白鹅,本姑娘的好酒堵不住你的嘴?”
白江醇连连点头讨饶。
乔婉娩轻笑,站起身,举杯道:“既如此,那便先以此杯敬相夷,敬他如镜明心,慧照幽径。再借此杯祝我们,多喜长宁,无疾无忧。”她今日施了粉黛,此时眼眶盈泪,被刻意掩饰的红肿露出几分。
“好!”白江醇哈哈笑道,“这杯可要饮尽,清姑娘除外。”
“大白鹅,你瞧不起我?”清儿伸出杯,“来来来,快碰杯,我要让他看看我的本事。”
众人于是举杯,向主位空荡的座椅。
笛飞声扬头饮尽杯中酒,并不参与众人的仪式。
再热烈的红,也挡不住生命的灰败。
方多病故意不去看李莲花苍白的唇,对于李莲花咬唇以作血色的行为,也只当不知。
这年的五月底,远山的蝉还在厚土下悄然等待,酝酿着面世后第一次,生命中最后一次的蝉蜕。李莲花未能听到那以命作响的绝唱,便睡在他开辟的菜园旁,再未醒来。
他曾状似无意地对方多病提及自己的愿想。一把火烧成白灰,半数埋在漆木山的墓旁,半数洒进海里。
“天地浩大,波澜壮阔,无论去往何处,见海如见我。”方多病收回手,对身后的众人复述。
还有些话他埋在心底,那是只属于李莲花和他的秘密。
“所以方大刑探不必忧虑,做你想做的事便可,我一定尽力保佑你。只是日后你千万小心,不要掉进海里,砸痛了我。”
最后一把灰吹落海中,方多病握紧了手。
死莲花,死莲花。方多病常常把死挂在嘴边,好像这样死就没那么可怕,好像这样死就不会到来。方多病从没想过李莲花会死。
他自幼体弱多病,爹娘叫他方多病,他反倒康健起来。那么他叫他死莲花,李莲花就绝不会死,非但如此,还要健健康康地活。
可是李相夷会死,李莲花如何不会死呢?
众人面露悲色。肖紫衿红着眼眶,把哭得快要昏厥的乔婉娩紧搂入怀。云彼丘跪倒在地,怔愣地看着海面。纪汉佛转过身,掩面而泣。一向豁达的白江醇拍拍石水,未语先惨咽。
有些事发生了便是发生了,有些坎埋在心底就是迈不过去。李莲花把他的一半埋进李相夷的死地,无非是想给活人指一条生路。四顾门的人多有七窍玲珑心,正因知晓李莲花的用意,便更觉悲怆。
一片哀声中,笛飞声向来冷厉的面容无悲无喜。他肃立如碑,观海。
远在皇宫的清儿公主和杨昀春还是知道了消息。不知公主用了怎样的手段,能在除夕夜离开宫宴,携御酒数坛。
宫廷御酒辛而不苦,饮后唇齿生香。几杯热酒暖肚,气氛很快热闹起来。众人早就聚过,彼此赤诚不设防,又下定决心过个好年,推杯换盏,你一言我一语,说起近来的事。
“你们可知那位玉笔书生?不是素手书生,是玉手书生哈,听说他一步成诗,三步属文,近来风头正盛,有人说‘一字诗’在他面前都抬不起头。”
“紫衿,你和婉娩近来有什么打算?”
“哎,方多病,我跟你说,杨昀春现在可厉害了,一会儿你们比试比试。他现在在皇宫里横着走,威风得讨厌。”
“我也觉得他有些讨厌。”
“云公子,饱读诗书是好事,但也不能把自己撑坏了。你看看你,年岁不大,怎的头发白了这许多。”
……
笛飞声无言垂眸,与主位上摆好的金盏碰杯,饮尽杯中酒。
除夕夜,李莲花被允许任性一回。方多病给他倒了满杯的酒。李莲花捧着酒杯,小口小口啜饮。
“阿飞,你怎么这样看我?”李莲花摇摇酒杯,“我们的酒是一样的。”
笛飞声掀起眼帘看他:“李相夷。”
“李莲花。”李莲花纠正他。
“李相夷。”笛飞声固执道。
李莲花无奈,“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撑着头扫视热络闲谈的众人,含笑:“笛盟主可真是孤家寡人呐,要不把无颜叫来?”
笛飞声剜了李莲花一眼。
“说笑而已。”李莲花饮下一口酒。
笛飞声转着酒杯,盯视李莲花,不知在想些什么。李莲花美滋滋喝酒,任由笛飞声看。
“世人皆畏我。”笛飞声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李莲花转头看他,平日茫然的双眼在今夜格外清明。
“李相夷不怕。”他又道。
李莲花点点头,补充:“李莲花也不怕。”
“所以李莲花就是李相夷。”
李莲花无语,“笛大盟主都高处不胜寒了,还有心情说笑呢。”
“你本可与我比肩。”笛飞声倒满一杯酒,饮下。
“不。”李莲花否定道,“你不如我。”
笛飞声冷笑。
“至少目前是这样。所以笛盟主一定要保重身体,长命百岁,别在高处没站稳,就先被其他人踢下来了。你不是也听到了吗,江湖代有才人出啊。”
“但是你连与之一比的机会都不再有。李相夷,你不遗憾吗?”
“不遗憾啊。”御酒香烈,李莲花许久不贪杯,没喝几口便有些醉了,趴到桌上,双眼迷离地看着笛飞声,“笛大盟主去比就好了。他们打不过你,一定也打不过我。”
“你倒是轻松。”
“别冷着脸了,笛飞声,快跟他们出去吧。今夜月色很美,不看可惜。”李莲花醉得厉害,在桌上也趴不住。他闭上双眼,身体从红白的衣里滑下去,委顿在地,倏忽消失。笛飞声一眨眼,连衣物都不复见。
众人酒足饭饱,要去海滩上放烟花。方多病早早地准备好了,众影卫一点,朵朵烟花齐开,整片夜幕亮如白昼。柯厝村的几户人家携老带少,纷纷出了门看。
斑斓烟花在空中争奇斗艳,造出另一种春色。
月亮被巨大的烟花衬成了一小点。笛飞声的双眼穿过烟花,只看明月。爆竹噼啪作响,笛飞声听到方多病突然大喊一声李莲花,便没了后音。
你倒是轻松,笛飞声想。早早地死了,无人能比,成了不可攀摘的月。
一年又一年,新年一过,便成了旧年,送了旧年又迎新年。人世大抵如此,循环往复,无甚可奇,处处寻常。
旧历的新年到了。
这是李莲花死去的第一年。
【岩魈】寄鸿鳞
和冬青老师老早之前在群里口嗨的魈宝写信钟老师在床上一句句回,越写越觉得腻歪,对此我表示2.7全责
远远目送客卿的背影逐渐缩小、最后消失在荻花洲的芦苇后面之后,魈才呼出了自己都不知道滞在胸前的一口气。镇守一方五百多年来,每一任七星布派在望舒客栈的管理人都恭敬尊称他一声降魔大圣,他也将这些柔弱的生物护在自己羽翼之下。但在那位面前,哪怕对方早已声称自己如今只是一介凡人,他仍觉得自己如同一只雏鸟,一个孩子,需要受那位的照拂与看管。
然而今日,就在一刻钟之前,哪怕听出了对方语气里那罕有的一点无奈与怃然,他仍然绷着自己想要乖顺垂下去的脖子宣告着自己仍要前往层岩巨渊的忤逆之举,甚至不惜讨价还价般...
和冬青老师老早之前在群里口嗨的魈宝写信钟老师在床上一句句回,越写越觉得腻歪,对此我表示2.7全责
远远目送客卿的背影逐渐缩小、最后消失在荻花洲的芦苇后面之后,魈才呼出了自己都不知道滞在胸前的一口气。镇守一方五百多年来,每一任七星布派在望舒客栈的管理人都恭敬尊称他一声降魔大圣,他也将这些柔弱的生物护在自己羽翼之下。但在那位面前,哪怕对方早已声称自己如今只是一介凡人,他仍觉得自己如同一只雏鸟,一个孩子,需要受那位的照拂与看管。
然而今日,就在一刻钟之前,哪怕听出了对方语气里那罕有的一点无奈与怃然,他仍然绷着自己想要乖顺垂下去的脖子宣告着自己仍要前往层岩巨渊的忤逆之举,甚至不惜讨价还价般抬出自己谨从契约的五百余年来。如此无礼、如此妄为。但当客卿侧过脸来的时候他仍然本能地垂下了目光,从那双石珀色的、在这凡人之躯上唯一保留了对方神位上的原身特点的眼睛下逃开了。
他的僭越,远不止今晚。他害怕受那双眼睛审视的时间长了,那一点小心埋藏的腌臜会连同此刻的虚张声势一同,袒露在这至高至明日月之下。
连那位大人也说巨渊九死一生,也许此行真的会一去不回。魈想起凡人说濒死之时脑海中会出现一生中可称为幸福的片段回忆作为大脑最后的自我保护手段,自己乏善可陈的一生总也有些吉光片羽的。无忧无虑的童年被残酷的旧主戏耍般夺去后残留的模糊不清的父母的呼唤。和浮舍、弥怒、应达、伐难出生入死相互依偎的时光。在望舒客栈和绝云间看去、璃月那绵延无尽的琼山碧水、经年不冻的繁华海港。甚至是来自天外的旅行者和小小的奇特飞行生物在他身侧一同静静看着修葺后的铜雀庙上空燃起灿烂烟火的时候。再往后翻,他知道自己会看见谁,于是停下了手。现在还不是能擅自将那人在脑中描摹的时候。他想。
但如果那一刻真的到来,他想,请允许我想起您来。
回到客栈为自己长年空置的小小房间,里面依旧是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的模样。桌上是一份甜蜜柔软的杏仁豆腐,他偶尔回来时总能看见这样一碟新鲜的甜品。凡人自然是不晓得如何用仙法保存食物的,那这只能是他们为了自己不知何时的一次返程每日每夜备在这里并定期更换的。魈坐下来,把凡人的这点心意一滴不剩吃下了。推开空碟,他又静静坐了一会儿,距离自己天亮前往巨渊的时间尚且还早,于是他起身把笔墨纸砚也取来了。他还记得最初的望舒客栈的管理人,那位看似文弱实则为七星特务长官的年轻人笑着对他说,“如果降魔大圣有何交代又不方便当面吩咐的,留书在案上即可”。他其实也不知道凡人写这些有没有什么规矩,只是觉得刚刚与帝君的离别由于自己的虚心躲避显得过于草率了。帝君走下神座步入人间后也有一次来客栈为他送药时说,既然你总不愿进城来,不如偶尔也给我写封信吧。写什么?不必拘泥,写写你平日所见所为,看到了什么风景,都很好。客卿碰碰他的左侧耳垂,这亲昵的碰触让魈几乎头晕目眩。如果能写写你想和我说的话,便再好不过。
魈展开一卷薄宣,提了笔,沉吟着写下抬头。
该写些什么好呢?魈一直便不是将所思所想宣之于口的性子,此刻想借笔墨与钟离说说话,却发现千年来的欲语还休压在笔尖,无从启齿。他想说,谢谢多年以前从旧主手下解放我,再造之恩,无以为报。他想说,千年以来怀着私欲接受您的荫蔽,心有龌龊,难辞其咎。但是他知道钟离不愿听这些。在他安宁的幻境里,想象中的客卿含笑走过来,竖起一根修长笔直、裹在深色手套下的食指点住他嗫嚅开合的嘴唇,教他不许再道谢,也不许再道歉。
那只好和客卿来访时一样,说些琐碎话了。模仿神明所爱的凡人那样,不讲千年以前,不讲千年之后,只是问好、嘱咐、告别,仿佛笃定明日还能再相见。
笔落下去,墨迹像河流一样载着夜叉的小小梦境流淌。而窗棂之外,荻花洲的清晨终于姗姗来迟。
(我真特么服了你个老福特,后面的w了,uid 117901, wid 932286)
【岩魈】红线的那头在谁身上?
【岩魈】(钟离x魈)双向暗恋,he
(第一次产岩魈粮,可能不太好吃,ooc是我的,爱是他们的)
原著向,时间线为层岩剧情后
夹带私设:旅行者带来的神奇的异世界物品(?)
——在红线的牵引下,还不肯承认自己的心吗?——
1.
夜晚的荻花州寂静中透着几分萧条,魔物死前凄厉的嘶吼还在这片原野的上空游荡,带着魔神残渣留下的怨恨。
身形单薄的少年一脚踩在魔物的脊背上,抬手将那杆贯穿魔物的翠绿长枪拔了出来,鎏金色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情绪。
厚重的铁锈味随着夜风扩散在空气中,昭示着一场恶战的结束,亦或是今夜降魔的开端。
这...
【岩魈】(钟离x魈)双向暗恋,he
(第一次产岩魈粮,可能不太好吃,ooc是我的,爱是他们的)
原著向,时间线为层岩剧情后
夹带私设:旅行者带来的神奇的异世界物品(?)
——在红线的牵引下,还不肯承认自己的心吗?——
1.
夜晚的荻花州寂静中透着几分萧条,魔物死前凄厉的嘶吼还在这片原野的上空游荡,带着魔神残渣留下的怨恨。
身形单薄的少年一脚踩在魔物的脊背上,抬手将那杆贯穿魔物的翠绿长枪拔了出来,鎏金色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情绪。
厚重的铁锈味随着夜风扩散在空气中,昭示着一场恶战的结束,亦或是今夜降魔的开端。
这里是通往璃月港的荻花州要道,自魔神战争结束后,岩王帝君便命座下金鹏大将镇守此地。
如是百余年,行人过客与过往的商人皆知,当在此处地界遇上危险,只要呼喊他的名字:
“救命!三眼五显仙人!魈上仙!”
“听召而来。”
晨曦的阳光刺破夜空,落在脸颊上晃花了眼。
魈无从感知脸上的温热究竟是光,还是那些沾染在他身上的魔物的血。
淡淡的转头看了一眼因抱团缩在一起的商人,先前还喊着寻求仙人庇护的人此刻却惊魂未定的望着他,眼底的恐惧一览无余。
魈对此已经见怪不怪,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黏腻的血渍,身形一跃,瞬间消失在此地。
只需一个时辰,荻花州便会彻底被阳光笼罩,望舒客栈也将活络起来。
形如鬼魅的夜叉需要在这天亮前将自己彻底收拾妥当,匿去身形,免得那位客栈的怕鬼大厨撞见他后又神情恍惚。
溪水打湿额前的碎发,冰冷的触感使人头脑清醒。
魈脱掉手套,俯下身将手臂上沾染的血渍洗净,又搓洗了一下被血染透的手套,视线却在不经意扫到自己的手上时怔愣住。
那是一条红色的细线,不知何时缠绕在仙人左手的无名指上,看着缠绕的很紧致,却没有半分实感。
看不出源头,延伸出的那端沉进水中,影子随着水波荡漾着,望不到尽头。
魈伸手扯了一下,没扯断。
怪了,夜叉的手劲有多大这么多年来魈心里有数的很,这看似头发丝一样的细线,怎么会这般强韧?
心下狐疑,魈伸手将那线在右手掌上绕了两圈,两手攥紧,同时向两边一扯。
“嘶——”
尖锐的疼痛自心脏传来,魈捂着心口俯下身去,咬牙缓了好一会才缓过来,本就因受伤而发白的脸色愈发苍白。
手中攥着的红线依旧软趴趴的瘫在掌心,明明该被细绳勒出印子的双手毫发无损,唯独心脏在方才那一刻,痛的好似要碎裂了一般。
奇怪,太奇怪了。
从层岩出来已经过了大半月,就算是在那里面中了什么术法,该显现也早就显现了。
总不会是业障新衍生出的、新的折磨他的法子吧?
半阖着眸子看了一眼手中的细线,魈沿着心中的猜测,用手轻掐了一下。
心口痛。
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大碍。
几乎是反应一下的事,魈就确定了,这根无名的红线是从自己的心脏上延伸出来的,若是强行扯断,他的心脏也会受到伤害,甚至可能会因此死去。
死?
半个月前还心存死志的人沉寂了下来,脑海中翻滚的思绪让那双鎏金色的眸子也显得晦涩不明。
这种思想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掉的,即便是经过旅者的劝慰也难以直接消磨。
但魈一直觉得对于自己,此身最好的结局是能战死在战场上,而不是被业障或者这种无名的怪病夺走性命。
脑海中忽然闪过钟离的影子,魈有些懊恼的按了按额角,努力将纷杂的思绪压下去。
这条命是帝君给的,就当是为了那人,也不能就此身陨。
清冷的少年甩了甩头,努力不去想那些事。
总之要先解决手上的这根红线。
虽然不清楚到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对于一个时刻都要奔赴战场的夜叉,这种近乎将命脉直接暴露在他人面前的行为简直无异于自取灭亡。
骨节分明的手将浸泡在水中的细线一点点的捞起来,待到手肘挂上一大坨的红线,魈也只是将它们从溪水里捞到岸上而已。
延伸出去的红线蜿蜒曲折,仿佛看不到尽头一般。
眉头轻蹙,魈脑子里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莫非这线,只能他一人看到、触碰的到?
思绪及次,魈一个闪身跃至望舒客栈的顶层,倚着栏杆向下眺望。
方才未曾仔细看,如今自顶端俯视而下,这条自手指上延伸出的红线竟是散乱在荻花州与望舒客栈四处。
交错的红线每一处着落点都是魈近段时间曾经踏足过的地方。
为救猫跃上的枝头、沐浴的溪畔、用膳的圆桌……
就连借力跃起的木箱上都留有那红线的痕迹。
鎏金色的眸子眼睁睁的看着,早起的菲尔戈黛特穿过那交织的仿佛蛛网般的红线,
明明那些东西在魈所视之处那么明显,但对方却感觉不到,甚至是能径直穿过去。
环胸的手臂微微收紧,魈反复在脑海里理着思绪,抬手搭在那红线上,收了想要破坏掉的心思。
红线被握在手中,用力攥紧也不会痛了。
而且魈发现,这线只有在他想时,才会被他的双手触碰到,不由得轻松了一口气。
至少这样他就不必担心自己有一天会被这线将自己围困在里面。
半无害、没有理由、旁人看不到……
晨风吹动着头顶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轻盈的细线自指尖滑落掉在木质地板上,殷红的色泽在初生阳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象征着少年仙人赤诚的心脏。
异邦传说中,名为月老的神仙会为彼此相爱的两人牵起姻缘线,红色的细线自二人各自最靠近心脉的左手无名指延、相互连接。
爱意越深、思念越久,红线越长。
直至彼此心意相通,红线才会消散,再在两人手指上化作一道只有彼此能看到的红色圆环。
可笑的是,对情爱懵懂的少年仙人并不知道这个传说,
他甚至已经把红线从业障、怪病的范畴划出去,将其归为提前预兆死亡的绳索。
绳索延展出去的长度表示他失去的生命力。
等到这线自手上断掉的那一天,便也就是他的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刻。
“……如此,也好。”
仙人如是说道。
2.
“真的一点异样都没有?”
“确实如此。”
旅行者不信,旅行者不死心,旅行者郁闷,旅行者拳头硬了!
被骗了!
事情还要从今天早上说起,在外锄大地的旅行者忽然听到有人的求救声,与派蒙赶到时只见一衣衫褴褛的人正被一伙丘丘人欺负。
旅者一个箭步冲上去,三下五除二就解决掉了那些丘丘人,等到将人救出来,捋清了前因后果这才知道:
这人是遗落至此的异世之人,手无缚鸡之力实在饿的不行,方才刚捡了一日落果,转头就被丘丘人盯上了。
自称异世之人的流浪者穿着一身短袖短裤,怀里抱着已经被压坏的日落果,可怜兮兮的对旅行者说:
“你能给我点吃的吗?什么都好,我太饿了。”
“呜呜,派蒙觉得他好可怜,旅行者你就帮帮他吧。”
作为同样是异世来的人,旅行者对流浪者升起几分同情,大手一挥,直接给了他一盘甜甜花酿鸡、一份摩拉肉、一份辣味窝窝头。
作为好几天没吃上一顿饱饭的流浪者两眼放光,恨不得将盘子都给吞了。
之后旅行者还给了他一些水果、一柄初始鱼竿和一些鱼饵,传授他钓鱼之道。
流浪者还在流浪,但至少他不会轻易饿死了。
流浪者对此很是感激,两人分别时,那流浪者神秘兮兮的掏出一小节红绳交给旅行者,郑重其事的说道:
“这是我当初在我那个世界求得姻缘线,把它绑在左手的无名指上,若是心中有牵挂、暗恋的人,这红线就会延展出去连在那个人身上。
放心,只要不想着强行破坏掉,就不会对身体造成影响……”
流浪者漆黑的眸子在夕阳中显得高深莫测,声音轻飘飘的。
这一小节红线被对方描述的简直犹如恋爱神器,听的旅行者一愣愣的,只觉得不可思议。
两人告别后,旅行者想着今日往生堂客卿的清心委托单子,踩着落日最后的余辉踏进了往生堂。
彼时钟离正坐在后院品茶,见旅者来了也伸手给他倒了一杯。
后者将方才遇到的事情说与钟离听,不过省略了那些繁杂的话,只说了句:
“系上后,若是心有所念之人,红绳就会延展出去连在对方身上。”
“听起来倒是有趣。”
“钟离先生有喜欢的人吗?”
“自然,岩石尚可有心,我亦如此。”
千年的时光,滴水可击穿顽石。
身为心如磐石的岩之魔神,在这千年的时光里,心头早就被刻上了一人的名字。
只不过对方在面对他时,总是恭敬有礼、进退得当,那同他一样色泽的眸子中总是带着最诚挚的仰慕,让堂堂岩王帝君只敢将这份有些荒唐的爱意压在心底。
但如今他已退下神位,化身为凡人钟离行走于世间,那孩子在面对他时也算是亲近了几分。
仙兽的寿命绵长,钟离认为他们彼此之间还有很多时间。
不急。
茶香伴着袅袅雾气扩散在晚风之中,旅行者在听到钟离的话后惊得下巴合不上,一旁的小漂浮物喃喃的感慨道:
“能被钟离挂在心上的人……那一定是个绝世佳人。”
绝世佳人?
钟离对此并不否认。
那孩子生的确实好看,当得上倾国倾城这一词。
“喜欢了多久了?”
“有千年了吧。”
旅行者惊讶,忽而压低嗓音,朝钟离那边凑近了些:
“钟离先生能透露一下那人是谁吗?放心,我不会打扰到对方的,就是好奇。”
毕竟能令石头开花的人可见不一般。
戴着扳指的手指轻摩挲着青纹花底的茶杯,钟离看着‘八卦’两字都写在脸上了的旅行者,笑道:
“抱歉,恕钟某不便多说。”
被拒绝了的旅行者与派蒙相视一眼,而后从背包里掏出了那节红线。
“那钟离先生能姑且让我试一试这节红线吗?”
开玩笑!帝君的心上人哎!
就算还没成,多看一眼,或者帮着参谋参谋也是好的啊!
见钟离无动于衷,派蒙在一旁跟旅行者小声的嘀咕到:
“该不会钟离压根就没有心上人,只是不想让你发现这一点,才故意在你面前那般说的吧?”
“非也,只是不想给对方增添烦恼罢了。”
“哇啊!被听到了!”
“……”(说的那么大声当然能听到啊。)
旅行者清了清嗓子,语气诚恳:
“钟离先生,这可是具有异世能力的姻缘线,仅此一根,可是昭明真心的好东西。
按照你方才的话,你的心意是千年前就确定的。但是过了这么久,你能确定那人的心中,就没有喜欢的人吗?”
“对啊,而且那个流浪者后来说,这条线只有在对方与你的心意相同时才会起作用哦。”
派蒙在一旁叉着腰帮腔。
肉眼可见钟离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旅者见这话有效,又将那根红线往前递了递,语气带着点诱惑:
“钟离先生难道就不想知道,自己的暗恋对象喜不喜欢自己吗?”
后面的情形就演变成了开头那样,红绳是系上了,还是旅行者亲手系上的。
但是三人从日落等到华灯初上,那节绳子也没有半点动静。
略长的绳头垂在大理石的桌面上,好似是在无声的嘲笑这几人的幼稚行为。
搭在石桌上的手指微微蜷缩,钟离沉默的盯着那节绳子看了一会,须臾后朝旅行者浅浅一笑:
“看来是失败了。”
那孩子、说不定并不喜欢自己。
眼瞧着钟离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只觉得好像做错了什么事的旅行者与派蒙顿时就慌了。
金发旅行者一拍桌子,义正言辞的说道:
“钟离先生,说不定因为这东西是从异世来的,所以违背世界法则,就没办法像那个人说的一样显示作用。”
“对!就像先前我们在秘境里,喊仙人对方也没办法回应我们一样。”
神情端正的客卿并未对这句话给出回应,也不知究竟是失落还是怎么样。
“天色已晚,钟某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这是在赶人了。
旅行者对今天的事情连连道歉,带着派蒙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往生堂。
月光与灯火的交相映衬下,钟离孤身一人坐在树下石桌上的身影显得有些寂寥。
旅者总觉得,透过那背影,看到了走过千年的岩王帝君的沧桑灵魂。
被绑住的指节有些不太舒服,隔着手套的指腹轻磨砂着那缠在上面的绳结,半阖着的眸子静静盯着茶杯的水面。
直至一盏茶放凉了,钟离才起身离开后院。
那节红绳在他左手的无名指上随着夜风晃晃悠悠的,诉说着无声的爱恋。
姑且留着,当个念想也好。
3.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本来因为昨晚的事心有不安的旅行者,还想着今日寻些什么东西去给钟离道歉。
结果今天早上刚睁眼就接到了来自钟离的委托。
旅行者火急火燎的跑到了往生堂,问过胡桃后直奔二楼的员工宿舍。
“钟离先生,你找我?”
“旅者,你来了。”
清晨的空气还有些凉,往常行事淡定、衣冠整洁的人,此刻只穿了一身寝衣,肩上披着外套,束手束脚的坐在床上,样子看起来颇有些……无措?
“咦?钟离,你为什么举着手?”
派蒙疑惑的发问,被问的人沉默了一瞬,须臾后将手缓缓放下,摇头:
“无事。”
眼角的余光在看到钟离空落落的手指后,旅行者微抿了下唇,从背包里掏出一方锦盒。
“这是今早路过明星斋的时候看到的。”
锦盒打开,里面躺着两条手绳,红色打底金线绣纹,简约又大气。
“店家说这是最近新推出的情侣手绳……昨天的事很抱歉,这手绳送给你,就当是我提前庆贺你抱得美人归。”
“有心了。”
见钟离接过那方锦盒,旅行者轻咳了一声,一旁的派蒙问道:
“钟离这么急着找我们来,是有什么事吗?”
“无事,只是想问问关于昨天那节红绳的事。”
自动脑补出‘钟离不小心将红绳弄丢、然后觉得不吉利’这件事的旅行者一愣,一旁的小漂浮物已经开始将昨天那名流浪者讲过的话全部复述了一遍。
语毕钟离沉默,旅行者小心翼翼的劝慰道:
“没事的钟离先生,就是一节红绳而已,代表不了什么的。”
“派蒙觉得,与其在这里担心对方是不是喜欢自己,不如大胆点,去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哦。
万一对方也喜欢你,只是一样与你一样不敢开口,那你们二人要什么时候才能在一起啊。”
小漂浮物一脸认真的说着,旅行者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旅行者你看着我干什么?”
“只是觉得,派蒙刚才说话的样子像是情感大师。”
“哼哼~那当然,我可是最好的向导!”
(这事与向导完全没关系吧?)
坐在床榻边的钟离沉思了一会,须臾后展颜一笑,似是想通了一般:
“此话有理,旅行者,劳烦你们走这么一趟。”
伸手接过钟离递过来的原石,心里有愧的旅行者连连摆手,说若是还有事直接叫他,保证随叫随到。
送走了旅行者,钟离站在屋子里,看着自自己手上延伸出来的几乎铺满了整个屋子的红线,琥珀色的眸子带着些许的复杂。
只有暗恋的人与自己心意相同时这红绳才会发挥作用,而只有心意相通,红线才会消失。
通过方才旅行者的表现,钟离可以推断出这红线只有自己能看到、触碰到。
原来那孩子也是喜欢他的吗?
思及此处,那双琥珀色的眼底多了一层笑意。
穿戴完毕,提起桌子上放着的连理镇心散,与胡桃告了个假后,钟离便踏上了前往望舒客栈的路。
千年的契约之后,确实是该重新审视一下他与对方之间的关系了。
恰逢佳节将至,不如趁此机会约他来璃月港走一走。
4.
思念越长,红线绵延的越长。
倾诉着爱意的红绳自璃月港出发,
一路北上穿过归离原,自荻花州兜转一圈后才回到望舒客栈的二楼。
这只是大致的方向,实则这红线几乎遍布璃月的每一寸土地。
钟离一路走走停停,看着那些红线滞留最多的地方,回忆着两人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爱其实早就在不经意间发芽,只有谁也没有先开口提及。
“欢迎光临望舒客栈。”
行至柜台前时菲尔戈黛特出声与钟离打招呼,后者含笑着点头:
“老板辛苦了。”
“您客气了,此次前来,可是要找那位小爷?”
“正是,不劳老板费心,钟某一人前去即可。”
踏上三楼的露台,不等钟离出声,少年身姿的仙人便自隐身的梧桐树冠上一跃而下,垂首行礼喊道:
“帝君大人。”
清冷的少年站在树荫下,繁杂的红线自他头顶的树枝上垂落,柔和了夜叉原本有些锋利的神情。
风过,红线微荡,与纷落的金黄梧桐叶相映,衬出那双鎏金色瞳孔隐于深处的情谊。
敬重、仰慕、炽烈而酸涩的爱意。
那双瞳孔中完完全全的倒映着客卿的身影,看得钟离竟是有一瞬间的晃神。
见钟离不回应,魈又轻声喊了一句:
“帝君大人?”
“咳、这是这个月份的连理镇心散。眼下我已退下神职,魈上仙还是称呼钟某的名字为好。”
“是,钟离大人。”
伸手欲接下钟离递过来的药包,半阖着的眸子在触及到对方无名指上的红线时猛地瞪大,连带着手上的动作都停顿住。
为什么、为什么帝君的手上也有这种红线?!
帝君他、
“魈?”
“谢先生赐药。”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魈连忙伸手接过了药包,若无其事的扫了那红绳一眼后,轻抿了下唇,还是有些不太放心的问道:
“大人近日可好?”
“尚可。”
这还是魈第一次主动从钟离这里直接了解对方的身体状况。
不善言辞的仙人脑海里反复推敲着词句,斟酌再三后,顶着钟离今日格外温柔的目光,嘴角挪嗫:
“磨损可有加重过?”
“未曾。我眼下身体并无不妥之处,倒是你,业障近日可有加重的迹象?”
魈下意识的摇头,然而垂在身侧捏着药粉包的手却微微收紧,连眉头也跟着轻蹙了起来。
也许、可能,业障真的加重了。
不然这原本只是昭示他生命余量的红绳、为何在帝君大人身上也有?!
你若说这是业障影响下产生的幻觉,那为何别人身上看不到,唯独只能从自己身上和帝君的身上看到?!
不对劲,这绳子绝对有问题!
“魈、”
“大人!旅行者传呼,属下先行告退。”
少年的身影瞬间在眼前消失,钟离垂眸,看着那被拉扯出去的红线在空微晃了一下,像极了夜叉方才说谎时暴露出的不自然。
钟离伸手接住了那色泽艳丽的红绳,唇角带起一抹柔和的笑。
且等一等,终归是逃不掉的。
5.
“你说那位能让钟离在意上千年的人会是谁啊?”
抬手摘掉一个挂在枝头上的日落果,派蒙忍不住好奇的开口问道,
“应该也是仙人吧?”
旅行者摇了摇头,伸手接过果子一把塞进背包里。
白色的小漂浮物叉着腰,语气一本正经的说着:
“真是的!钟离真小气!稍微透露一下会怎么样嘛!”
“旅行者。”
“哇啊!”
自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派蒙一跳,一转头就看到魈正环着胸一脸认真的看着他们。
前一秒刚说过对方神明坏话的派蒙瞬间有些怂,整个人躲到旅行者身后。
旅行者对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表示好奇:
“魈怎么来了?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在那双眸子的注视下,魈难得困扰的紧了紧抓着双臂的手指,而后轻叹了一口气,将那只带着红线的手伸到旅者面前。
旅行者左看右看,也没看出魈这左手究竟有什么端倪。
抬头疑惑的看了一会面带愁容的夜叉仙人,旅者试探性的、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指尖在接触到对方手套的前一秒落空。
旅行者看着将手快速收了回去的魈,瞧着对方那一副欲言又止的复杂眼神,满脑袋问号。
啥意思?
击掌?握手?受伤了?忘带钱了?
看着一头雾水的旅行者,魈轻咳了一声,说了句:
“你也看不到吗?”
旅行者摇头,接着就见魈伸手,似是拉住了左手无名指上的什么东西,半阖着眸子说道:
“这里有一根红绳,是今天清晨发现的。”
旅行者闻言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紧接着就听魈又补充了一句:
“方才、钟离大人来过,他手上同样的位置上也有一条。”
指尖轻搓了一下那绵软的红线,细微的疼痛自心底传来,让那双鎏金色的眸子暗了几分。
松开手中的红线,魈微叹了一口气道:
“算了,此事不要告诉钟离大人,你就当我是被业障搅得神志不、”
“我知道!”
旅行者一把拽住了转身就要走的魈,那双眸子亮晶晶的,直把上仙看的浑身发毛。
一旁的派蒙理清了魈话里的意思,也瞬间明白了过来,连忙凑过来解释道:
“这个叫做红线,是当你心底有喜欢的人的时候才能显现出来的哦!”
派蒙语出惊人。
魈听后是满脸的不可置信,那双鎏金色的眸子瞪得圆圆的,离得近的旅行者甚至看到对方墨绿发丝下半遮半掩的发红耳尖。
“不敬仙师!”
少年仙人赤红着脸呵斥到,唇瓣张合着,半晌却也只是干巴巴的吐出一句反驳的话:
“我怎么可能对大人抱有那种心思!”
“嗯?是吗?可这红线确实是只有当自己心底有喜欢的人才会显现出来的哦。
红线延伸出来的部分就代表你对对方满溢出来的爱。”
派蒙在一旁解释着,须臾后摸了摸下巴,看着魈那只在她眼里空空如也的左手,带着点好奇,
“不过派蒙很好奇,魈上仙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钟离的呢?
若是几千年,这蔓延出的红线,该把整个璃月都铺满了吧?
哇,一想到那个画面就觉得好壮观!”
白色小漂浮物每说一句,魈脸颊上的红晕就加重一分。
当听到那一句‘把整个璃月都铺满’时,
此刻确确实实站在漫山遍野都是红线场景里的魈,羞的恨不得找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但同时他也在庆幸,庆幸这红线旁人看不到、
等下!
钟离大人手上也有红线、那岂不是对方也能看到?!
旅行者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要是派蒙再说下去,魈的脸就要红的跟万民堂后厨里那刚过了水的虾仁一样了。
金发旅行者轻咳了一声,将有些游神的仙人唤回魂,声音振振有词:
“总之这红线绑在一起,除非你们二人有一方先不爱另一个人,或者是有一方死亡,否则是不可能解开的。”
闻言魈沉默了,绑在指节上的红线此刻就像个烫手山芋。
扔也不是,咽下也不是。
暂且不说对面那可能因为他心生妄念而被迫绑上红线的钟离。
就单单让魈这个暗恋了对方几百年的人,不再爱摩拉克斯……
简直是天方夜谭。
若是这情这么容易就能断掉了的话,那混杂在业障里的心魔也就不会纠缠他上百年。
他也不会每每梦回之时,唾弃自己那大不敬的龌龊心思。
但若是将这份心意拖至他死亡……
“这么说来,原来钟离昨天说的喜欢的人,就是魈啊。”
派蒙带着些许恍然大悟的声音打断了夜叉残缺的思想,怔愣的抬头看向对方。
后者完全没有在当事人讨论这种事不妥的感觉,甚至还傲娇的哼哼了两声,叉着腰与旅行者说:
“这下就算他不说派蒙也知道了!”
“你方才说……帝君大人、喜欢我?”
少年的声音带着满满的不可置信,派蒙歪头,反应了一下才想到:
“啊!派蒙刚才忘记说了,这红线必须是心意相通的两个人才能连在一起的哦。”
小飞行物看着满脸通红的仙人,语气带着点调侃,
“仙人与钟离是心意相通的,真是太好了,先恭喜你们两位了。”
眼瞧着魈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旅行者赶在派蒙再说出什么话之前连忙一把捂住她的嘴,反手整个塞进背包里。
看着脸红的都要冒烟了的少年,旅行者轻咳了一声,缓声安抚道:
“魈你也不用担心, 这红线只要与对方互通过心意后就会消失了,对身体也没什么影响、”
“说起来,昨天钟离还委托旅行者采了清心,想必是为了给魈做连理镇心散吧?
咦?不对啊,那也就是说钟离先生方才去找仙人是为了表明自己的真心的,那魈……
你为什么在这儿?”
派·不怕死·蒙从背包里探出头,说了这么一大段。
无人回应,沉默在几人中间弥漫,透着点尴尬。
悠悠的风刮过归离原,却也降低不了少年仙人脸颊上的温度。
佯装镇定的轻咳了一声,魈抬眸看了眼面前一大一小两人,微抿了下唇,低声道了一句:
“多谢。”
话音未落,少年的身形便消失在了原地,剩下旅行者与派蒙二人在日落果树下大眼瞪小眼。
总觉得、有种莫名其妙被喂了一嘴狗粮的感觉。
6.
落日的余晖将黄红的梧桐叶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绵长的红线自树叶间隙垂下随风飘荡。
以往无人踏足的顶楼,今日破天荒的让人添了张圆桌两把椅子。
钟离手捧茶盏坐在一方,倚栏凭望远方,但那双如石珀般的眸子却并未将目光定焦在任何的风景之上。
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在等人。
钟离拿不准魈逃开的原因是什么,大致猜到可能是对方在看到他手上的红线时,可能觉得不好意思。
毕竟那孩子的脸皮一向很薄。
但似乎又有些不对。
魈当时离开前,眼神里好像带着些许、惊恐?
风中送来的气息打断了钟离的思绪,少年体态的仙人身姿轻盈的落在顶楼露台的地板上。
那双鎏金色的眸子下意识看向他,须臾后又快速错开,语气有些别扭的喊了一句:
“帝君大人。”
钟离笑着嗯了一声以作回应,目光却落在了少年背在身后的手上。
“事情处理完了?”
这话音里带着点笑意,让魈瞬间理解过来自己先前那拙劣的借口早就已经被帝君看穿。
耳尖因羞怯而微微泛红,背在身后的手不太自在的收紧。
魈垂首站在离钟离还有两米左右的地方,那双鎏金色的眸子死死盯着那条落在他鞋面上的红线。
嘴角抿着,直到把脸都憋红了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钟离好笑的看着光站在那里不说话的人,起身上前一步,伸手轻将少年背在身后的左手拉出来。
两只手相互交握着,魈能清楚的看到那各自从两人无名指上延伸出来的红线此刻纠缠在一起。
尽管没有触碰到,魈却仿佛能感受到对方指节上垂下的那一条红线上的鼓动。
那是越过千年的岩王帝君的心跳声。
魈被自己这想法惊了一下,随即就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想要将手抽回去。
但站在他面前的钟离显然并不想,那只手紧紧地握着他那只常年让血污浸染的手,如同攥着什么怕飞走的珍宝。
即便隔着手套魈也能感觉到对方稍冷上常人些许的体温,耳畔是那人温热的气息,沾着笑意的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缱绻:
“上仙可知这红线的来历?”
小鸟闻言下意识的抬头,目光却直直撞进那双琥珀色的眸子。
这似乎是魈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着他的神明,那双眸子中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又带着数不尽的温柔。
那好似不是琥珀,而是一整片融化的金箔,透着只稍一眼就会让人烫伤的温度。
魈慌乱的低下头,又想起自己还未回答钟离的问题,只得胡乱的点着头。
他听到帝君的喉咙里发出轻笑,那只攥着他的手轻摩挲着他的手背,声音带着些许感慨:
“想来这件事还要多谢旅者,否则钟某也不会知道,自己喜欢的人竟是也心悦于我。”
钟离看着眼前脸红不已的小鸟,存了点想要逗弄的心思,
“上仙怎么不说话?可是觉得钟某一介凡人,配不上仙家?”
“不是!”
魈急急地开口打断钟离的话,那双眸子里带着些许的无措,声音有些颤抖,
“大人哪哪都好,是属下、自觉此身配不上您,所以未曾表露过……”
养在身边千年的小鸟第一次对自己吐露了心声,岩王爷表示很开心。
那双泛着柔和的眸子看着魈,让本就不善言辞又别扭的夜叉直把剩下的话全部咽回了肚子里。
背在身后的右手挣扎了一会,最终魈还是顶着那双过于炽烈的目光,将自方才就一直藏在身后的东西拿了出来。
青色的鸟羽在阳光的折射下带着些许的金光,象征着金翅大鹏高贵的血统。
钟离并未立刻伸手去接,只是鼓励的看着眼前的人。
缠在无名指上的红线收紧了一分,魈感受到自己的心口处传来些许酥酥麻麻的感觉。
左右场面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面红耳赤的小鸟已经完全没有退路。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魈一咬牙,羞红的脸颊上带着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声音别扭的说道:
“这、这是属下本相上最好看的一根翎羽,赠与帝君大人!大人、属下、我……我心悦于您!”
这一句话说出口的一瞬间,魈仿佛感觉到那原本压在心口上的心魔散去。
金鹏夜叉手里捏着那根漂亮的翎羽,将自己柔软的内心暴露在落日的余晖之下,小声的、一遍遍的阐述着自己的爱意。
钟离垂眸看着,在魈第六次说出那一声“心悦于您”时,抬手接过那根翎羽,而后将少年整个揽入怀中。
下巴轻蹭着对方的颈窝,钟离能明显的感觉到少年的身形从一开始的紧绷到后来缓慢的放松。
那原本因身体的条件反射而抵在他胸前的手迟疑的、试探性的、小心翼翼的抓住了他的衣领。
如今切切实实的将朝思夜想的人拥入怀里,钟离不由得喟叹了一声,紧了紧环在少年纤瘦肩背上的双臂,郑重的说道:
“我也心悦于你,魈,自千年前的那一眼,便放不下了。”
被圈在怀里的魈闻言不敢置信的抬头,对上神明那双眸子后呆呆的眨了眨眼睛,喉咙有些发紧:
“大人这话说的可是真的?”
梦吧,这一切都是梦吧?
定是业障入骨、他将要离世了吧?
不然这等不切实际的奢望怎么会成真?这样的美梦怎会落在他的头上?
微凉的柔软轻烙印在少年额头的紫色菱形花钿上,须臾后落在少年的眼帘、鼻尖,最后是绯色的唇。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魈整个人都呆住了,当回过神注意到自己此刻正被人吻着时,整张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双方分离,魈呆滞的看着眼前满眼笑意的人,结结巴巴的喊着:
“帝、帝君大人?!”
“这下可信了?如今你我心意互通,情爱这等事,我本意不想用契约来束缚,但若是上仙觉得口头无凭不作数,那钟某便自此立誓、”
话未说完的话被打断,钟离垂眸看着伸手捂住自己嘴的魈,坏心眼的轻吻了一下那带着些许汗意的掌心。
原本被自己这下意识、却大不敬的动作搞的不知如何收场的魈,在感受到那突然贴到掌心上的触感后,瞬间就将手收了回去,整个人像个炸毛的猫。
钟离俯身,再次将其圈进怀里,看着那面红耳赤的人,低声说道:
“魈,再说一遍可好?”
“帝君大人……”
“叫钟离。”
怀里的人挣扎了一瞬,双手轻按在钟离的肩头上,鼓起勇气,努力贴到对方的耳边,哑着声说道:
“先生,魈心悦于您。”
夕阳最后的一抹流光随着少年的话音消失,万家灯火同时亮起,照亮了刚染上黑蓝的天空。
枝头上、溪流里、山峦间……
遍布璃月各地的红线在一瞬间消散,化作点点金色的亮光,随着风飘向天边刚升起的初月。
这是来自于异世的美好祝愿,一生一次、只能与心爱之人分享的景象。
纠缠了千年的爱慕自这一刻化为一道红色的圆环,轻轻的烙印在双方的无名指上。
即刻起,他们的灵魂被异世的神明记录在册,
纵使斗转星移、沧海桑田,
此爱万古永恒。
End.
【后续】
正逢佳节,旅行者与派蒙人手一串烤螭虎鱼在璃月港逛大街的时候,看到了正逛街的钟离与魈两人。
一个显得自然无比,满面笑容;
另一个则是全程绷着一张脸,身形僵硬,看得出来是很不适合这样的场景。
旅行者正准备上前,错位的一瞬间看到了两个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手腕上还带着他那日送给钟离的赔礼——金丝绣线的红色手绳。
眼瞧着两人有说有笑的往下一个摊子逛去,站在原地的旅行者瞬间就觉得手上的烤鱼不香了。
转头看了一眼吃的满嘴油光的派蒙,旅行者愤愤的咬了一口。
可恶,摩拉都花了,断没有不吃的道理!(?)
【岩魈】人间赴宴(04)
人间赴宴
说明:往生堂新员工钟离第一次外勤工作在轻策庄,合作对象是降魔大圣,只不过,魈看起来好像没认出他。
时间线在旅行者来璃月之前
前文见合集
第二天,钟离和魈带着一小队村民再次回到了山上的祠堂。众人一番搜索,在祠堂后发现了一处秘境入口,进去是一条通往地下的石阶长道,光线昏暗,视野狭窄,隐约还有阴风吹过。
“这不会是哪家的陵墓吧……”有村民担心地嘀咕。
两侧的墙上刻着零散的字符,钟离在其中看见了仙家的符箓撰文,他猜想这里或许是哪位仙人的洞天。只不过仙家洞府往往琼楼玉宇仙气飘渺,此处却潮湿阴暗,不仅仙力稀薄,还隐隐有邪祟之气聚集。
见众人神色紧张,钟离便出...
人间赴宴
说明:往生堂新员工钟离第一次外勤工作在轻策庄,合作对象是降魔大圣,只不过,魈看起来好像没认出他。
时间线在旅行者来璃月之前
前文见合集
第二天,钟离和魈带着一小队村民再次回到了山上的祠堂。众人一番搜索,在祠堂后发现了一处秘境入口,进去是一条通往地下的石阶长道,光线昏暗,视野狭窄,隐约还有阴风吹过。
“这不会是哪家的陵墓吧……”有村民担心地嘀咕。
两侧的墙上刻着零散的字符,钟离在其中看见了仙家的符箓撰文,他猜想这里或许是哪位仙人的洞天。只不过仙家洞府往往琼楼玉宇仙气飘渺,此处却潮湿阴暗,不仅仙力稀薄,还隐隐有邪祟之气聚集。
见众人神色紧张,钟离便出声解释。
“仙人的洞天?那这里会不会藏着宝藏啊?”其中一位村民说,钟离认得他,是村民小队的领头,都叫他老张。
钟离问:“为什么想到宝藏?”
“今年年初的时候,山上来了伙盗宝团,鬼鬼祟祟在山里挖了几天,不过最后好像什么也没找着,灰溜溜地走了。”
钟离沉思了一会,又问:“你刚刚说年初,村里开始出事,是不是也是年初开始的?”
“……您这,这说的有道理啊!”
另一个叫老李的插话说:“这我突然想起来,那几天我正好上山采药,远远听到好大一声动静,就见那伙盗宝团从山上跑下来。我躲在树后偷听了一阵,听见他们说什么封印解开了,太危险,最后决定撤退。不过我那时候没当回事,回去就忘了。”
“封印?咱璃月如今还封印着什么吗?若陀龙王?”
“咳。”钟离说,“若陀龙王不在此处。”
魈看了他一眼,最后语气冷淡地总结:“所以你们的意思是,那伙盗宝团过来挖宝,意外解开了某种封印,导致村里出了事。”
“有这种可能。”钟离说。
正好他们走到了石阶的尽头,视野顿时变得开阔。大厅一样的空间里,一座造型奇异的镜子落在正中央的石台上,有一人那么高大,玲珑通透宛若琉璃,仔细一数有八个切面,正向周围散发着幽幽荧光。
“这不会是什么仙家法器吧?”走在最前面的老张先一步上前察看,视线触及镜面时却微微一愣,整个人呆滞在那,像被抽了魂一样。
“喂,老张?怎么了,别吓人啊?”剩下的人停在几步开外,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老张被定了几秒才回过神来,大喊着后退:“我靠,这是面妖镜!”
“什么妖镜不妖镜?你难道还能看见女鬼站在我们背后?”
“不,不是。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老张摸摸头,一脸难以置信,“我看见我娶了个老婆,长得和我梦中情人那是分毫不差,过了几年家里儿女双全,还养了两条狗!”
“停,停,刚刚那一会你就看到这么多东西,不会是编的吧?”
“你们不知道,只是那么几眼,我仿佛已经把我后半生过了一遍再回来了。”
“这么夸张?我来瞧瞧。”老李推开人群走过去,也是盯着镜面发呆几秒,然后惊喜又激动地回头:“我、我看见我去璃月港做生易,发了大财,还和天权星吃上饭了!”
众人这下兴奋起来,纷纷跑过去看自己的镜像,有人当了官,有人中了彩,还有人习得绝世武功,获得神之眼。老张见钟离和魈留在原地,凑上来问:“客卿先生,您见多识广,这镜子是怎么一回事啊?”
老李也跟过来:“说不定是什么预言镜呢?”
“你们看到的都是些好事吧?”虽不愿打破幻想,钟离仍是平静地说,“我猜,这琉璃镜能读出人们心中的愿望,并显现出来,让人身临其境,几乎信以为真。”
“这……只是愿望吗?”老李惋惜了一阵,又问,“你们两位还没去看吧,难道不好奇吗?”
魈闻言皱起了眉。“我就不必了。”他抱臂远远站着,警惕地望过去,“如果这镜子有问题,我会直接将它打碎。”
钟离倒是温和地笑着:“我确实有点好奇。”
他从容地走过去,在镜前站定。镜子里出现了他的脸,他亲手捏的壳子,以普遍理性而论,确实捏得不错,背景里是众人,正用好奇的目光打探他。
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钟离转头,无奈地说:“没看见特别的东西,看来它对我不起效果。”
回味完了各自的愿望,众人也冷静下来,这琉璃镜虽然古怪,却也没能提供更多线索,于是一行人又继续前进。穿过大厅,前方是一条幽深曲折的长廊。
两边的墙上雕刻着壁画,钟离稍微观察了一下,既有璃月仙人仙兽,又有璃月风土人情,看来这洞天的主人也是个知识分子,比如这幅,画的是麒麟下山采药。
长廊里的温度还更低一些,钟离看了看魈单薄的上衣,虽然知道仙人体质特殊,但也可能是他当凡人习惯了,认真思考了一下魈会不会冷。
村民中有个叫小王的,胆子比较小,走了一会后开始小声抱怨:“这走廊怎么这么长?”
老张拍拍他的肩:“怕了?要不要大哥背你?”
“滚滚滚。”
钟离一笑:“不妨看看墙上的壁画转移注意力。比如这幅,讲的是留云借风真君造归终机,旁边那幅讲的是……嗯,麒麟采药,看来我们好像回到了原点。”
小王被惊得一跳:“客卿先生,您别骗我。”
“我也觉得有点眼熟,不会吧?”
“别吓自己了,赶紧走出去再说。”
众人又走了一段时间,随后看到了一模一样的归终机和麒麟采药。
“啥玩意,不会遇到鬼打墙了吧?”
“不对,壁画的位置不对。”钟离说,“我们走过之后,墙的位置改变了,让我们绕回了原处。”
小王表情痛苦:“听起来像个移动的迷宫。”
众人一番讨论后,决定先四处找找有没有机关暗道。钟离分辨着墙上的字符,转头看见魈停在一面壁画前,画上描绘的是仙众夜叉护法图。他走过去在魈身后站定,问有没有什么发现,魈摇摇头,伸出手轻轻触碰画中那道青色的身影。
石墙突然晃动起来,簌簌沙砾从顶上落下,钟离上前一步并肩于魈,前方的石壁向两边裂开,身侧另一道石墙拔地而起。他听见村民的惊呼声,一回头却没了身影,变换的墙壁将他们与其他人分开了。
魈慢慢说:“真是这么一回事……”
后面的退路已经封死了,他们只好向前走。转过一个拐角,又出现了熟悉的荧光,方才那座琉璃镜静静伫立着,迎接客人第二次到访。
钟离慢慢靠近,反射的光线里有尘埃浮动,如同幽蓝的光点,甚是好看,可惜作为古玩来说太大了,不然倒是有点收藏价值。他在镜子里看到魈靠后站着,抿着唇一言不发,钟离见他举棋不定,不免好奇:“你有愿望吗,魈?”
“我没有。”魈几乎是立刻回答他,开口坚定,声音落下时又有点迟疑。
钟离给他一个平和的笑:“只是愿望而已,又不是什么罪过。”
“……”
魈默默望了一眼琉璃镜,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样,慢慢挪过去,向镜面投去一瞥。
钟离抬手触及如水的镜面,同样地,这次镜子也只是如常地映出了他的脸。可能琉璃镜无法对神生效,也可能他没有愿望。
这让他有些意外,虽然是神,但钟离认为自己应是有愿望的。魔神战争时期,他愿荡涤四方,后来璃月太平,他愿护得浮世一隅,没有愿望又是什么说法?
或许愿望已经成了一种本能,而魔神爱人的本能早已刻进神的底层逻辑里。
太过浩瀚的爱变成绵延的山,变成无尽的海,变成一面镜子装不下的神的意志。
若他有朝一日真正成为人,从那一刻起,他会有愿望吗,他的愿望会是什么?
魈盯着自己那面琉璃镜,金色的眼瞳仿佛被吸入了一个混沌的漩涡。他愣愣地直视前方,突然回过神来,脸色变得煞白,深吸一口气,唤出和璞鸢就往镜面刺去。枪尖发出清脆的震响,嗡鸣地弹回来。
“怎么了?”钟离偏头,有些好奇他看到了什么。
“别看!”魈如临大敌,声调骤然拔高,他急切地推开钟离,试图侧身挡住。
钟离已经看了过去,“嗯?”
“不、我……你!”
魈嘴唇颤抖,攥住钟离手臂将人向后一推,按在镜子上,手上的和璞鸢转了个圈,冰冷的枪尖抵到凡人脆弱的脖颈处。
“魈?”
“你都看到了?”
他的声音嘶哑,金色的眼瞳中闪着狠厉的冷光,像濒临失控的野兽。钟离甚至怀疑,只要他点头说“对”,眼前的和璞鸢就会毫不犹豫地划开动脉,锁喉封口。
要说实话吗,好吧,其实他什么也没看见,琉璃镜或许只能对本人生效,偷窥者无法探其秘密,至少刚才那一瞥,他不过看到了一块普通的镜子而已。
但是——感受着枪尖压迫跳动的血管,钟离低头平静地与那双燃烧的金瞳对视:“这是做什——”
“回答我!”
钟离收了声,端详起魈的表情来。记忆中难得看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他们都不是善于表露心迹的人,魈不说,他就不会问,一块大石头一块小石头无声地对望,两千多年谁也不曾挪动半步。
“对,我看到了。”
魈的瞳孔一阵收缩,神情倏然变得痛苦而绝望,他深吸几口气,握着和璞鸢的手开始发抖,枪尖压着血管,印上了一道深深的红痕。他一字一顿地逼问:
“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你、你在,咳……”窒息的感觉开始涌上来,钟离反问道:“你要杀了我吗?”
“我……我、哈……”魈深吸几口气,突然间卸了力,连退数步,和璞鸢“铛”地一声砸在地上。他低下头,表情怔愣,似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的枪缨只可斩妖除魔,不可杀生……”
钟离轻咳几声,靠着镜子调整呼吸。他以为他能借这个新身份和魈更亲近一些,却反倒弄巧成拙了。他忽然意识到,魈心中有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他并不知道是什么。
揉了揉被攥疼的手臂,钟离缓过气来,弯腰替魈捡起了枪,低声说:“我并非有意偷看,魈,没想到你会这么在意。”
魈没有回应,钟离只好继续开导他:“愿望本身就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你不需要有心理负担……就算是老李他们那样的愿望,在我看来,也充满了市井气与人间烟火的美好。”
少年仙人低垂着眼眸,缓缓摇头:“我那怎么能算愿望,只是些……”他吞咽了一口,声音艰涩,仿佛难以启齿:“罪不可恕的妄念罢了。”
魈拿回和璞鸢,摩挲着枪柄,又陷入长久的沉默,钟离以为他不会再说了,抬起手想摸摸魈的头发。
“……他救我于苦难,教我枪法,赐我武器,给予我降魔的意义,授予我护法的约定,他的恩情我本就无以为报,却在这妖镜里玷污他的形象……”
手悬在半空,钟离微怔:“你说的他……”
“罢了,出去后我会消除你这段记忆。”
魈深吸一口气,又说:“帝君清正廉洁,请你不要产生误会,都是我的问题。”
直到魈走开,钟离还愣在原地。
最后那几句话的威力,不亚于在孤云阁投下一阵岩枪雨。钟离隐约感觉要猜到些什么,又觉得太不可思议。他提醒自己不要想当然,说不定“帝君”在愿望里只是一个客串角色呢?
但是,仅仅是知道魈的愿望和自己有关,钟离就忍不住微笑起来。
他还记得,有一年和留云他们在奥藏山上坐饮,期间魈赶过来报告荻花洲一带的魔物异状,他说得一板一眼滴水不漏,钟离也就收起笑容认真地听完,随后同往常一般作出指示。
魈走后,留云打趣他,帝君,您和降魔大圣的关系也忒奇怪了。
如何奇怪了?
您常说要与众仙以友相称,降魔大圣尊敬您,对您以属下身份自居也就算了,怎么您也背弃原则,向他摆出一副上位者的姿态来呢?这还不算奇怪?
当时他是如何回答的,好像是:
“魈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若是刻意拉近距离,反倒会让他不自在。既然他希望以君臣相称,我便回应一个他所期待的我好了,何必强求?”
他当时说得风淡云清,可后来想起这件事,又时常怀疑这个孩子是不是不太喜欢他,不然怎么总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但是现在不同了,至少他知道一个愿望的分量有多重要,虽然他还不知道这个愿望是什么。
魈回头看他一眼:“你笑什么?”
“我在笑吗?”钟离这么说,感觉嘴角控制不住要牵起来,“对不起,我只是,想起一些高兴的事。”
TBC.
写着写着感觉头上插了把精5鸟枪
送命题:魈上仙看见了什么?
网恋需谨慎,小心遇熟人
文不对题
很烂,还有点ooc,勉强看看图一乐就行。
1.
魈发誓自己再也不会和空去看电影了。
说好的儿童动画片变成女鬼夜半索命的恐怖片这谁遭得住?
反正魈遭不住。
说来也奇怪,其实魈的胆子蛮大的,从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但除了钟离老师最怕的就是恐怖片。
他不是害怕片子中鬼的形象,只是一想到妖鬼就有些生理性反胃,好像很久以前一直与这些东西相伴,摆脱不得,挣脱不得,所以...
文不对题
很烂,还有点ooc,勉强看看图一乐就行。
1.
魈发誓自己再也不会和空去看电影了。
说好的儿童动画片变成女鬼夜半索命的恐怖片这谁遭得住?
反正魈遭不住。
说来也奇怪,其实魈的胆子蛮大的,从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但除了钟离老师最怕的就是恐怖片。
他不是害怕片子中鬼的形象,只是一想到妖鬼就有些生理性反胃,好像很久以前一直与这些东西相伴,摆脱不得,挣脱不得,所以才半分也见不得。
当然鬼片里面的情节投影到现实中还是有点害怕的。
明天就是魈作为大四学生的毕业礼,已经晚上十点多了,魈和空分开后就想赶紧回家睡觉,要不然明天精神萎靡的将论文交给钟离老师一定会被说教。
可天不遂人愿,魈刚回到自己居所的院子里,隔壁别墅二楼的阳台灯就亮了起来。
身着深棕色睡衣的俊美男子走了出来,一眼就把视线锁定在了魈身上。
要完蛋。魈想。
哦,忘了说,钟离除了是他的导师还是他父亲关系很铁的忘年交的儿子,为了方便把魈托付给钟离特意在钟离居所旁买了间别墅,从此魈就和这位哥哥抬头不见低头见。
钟离也就大他八岁,但年轻有为,做事沉稳老成,责任心极强,处处都要管着魈,生怕这颗小白菜被养坏了。
却说这会魈急切的将钥匙往锁孔里塞,钟离就发了声,“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又去哪里玩了?”
魈苦着脸抬头看他,“我没去哪,就是和同学看了场电影…”
钟离没多问了,丢下一句早些歇息就回了房间。
魈松了口气,开了门锁进了屋子,关门的那一瞬间,隔壁别墅二楼的阳台灯也灭掉了。
魈将一切收拾妥当,急匆匆的关了灯就奔向卧室,他总感觉黑暗中潜伏着什么东西,让今天看了恐怖片的魈十分的不安。
扑到床上窝进被里的魈还是睡不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东西,翻来覆去了一阵子还是打开了手机。
刷的视频的内容都千篇一律,实在没什么看头,魈想摁退出,却手误点进了一个直播间。
主播正在直播,画面中只有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和一些小物品。
魈是一位极度手控,很显然,这双手成功俘虏了他,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退出去,他又看了一眼简介才知道这位称为“摩拉克斯”的人是一位助眠主播。
第一次听说还有这种直播内容。
魈抱着好奇心看了起来,直播间的观看人数很多,但互动的人却很少,偶尔有几条“啊啊啊,好爱摩拉克斯大人的手呜呜呜,好想舔舔π_π”“姐妹,别睡了,醒醒”“助眠效果是真的绝”诸如此类的弹幕飘过,直播间看起来还是很冷清的。
魈听着主播摆弄手上道具而发出的声音,内心的不安焦躁渐渐被抚平,奇异的升起了一丝睡意。
然后他又睡不着了,是激动的。
因为主播突然说话了。
魈除了手控,还是骨灰级声控。
主播低沉悦耳的声音其实很像钟离那个大古板,但钟离的声音更严肃一些,不似这个声音一般柔和。
魈还是很喜欢钟离的声音的,但一想到他出声自己指不定要遭罪,又感觉自己不是那么喜欢了。
他勉强压下心头的激动,又静下心听了一会,转手给主播刷了一辆游艇。
魈小少爷最不缺的就是钱,这个主播十分符合自己的喜好,一掷千金也不是不行。
那端的主播看见被刷了礼物,手停顿了一下,接着低声道,“感谢杏仁豆腐是一生所爱送的游艇。”
又听见人说话,魈感觉这个游艇值了。
但他没有继续刷下去,主播的声音仿佛是真的有神奇的魔力,加上他的助眠手法,浓浓的睡意席卷而来,魈戴着耳机,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2.
翌日清晨,魈是被钟离叫醒的。
钟离有他家钥匙,在他家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什么一大清早在他的床边啊!
他睁开眼睛就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被子一扯盖住了自己的头部。
“哥!怎么了?”
钟离把被子掀开,拎过旁边的闹钟给他看,时针已经快指向八字头,还有十五分钟他就要迟到了!
平日里魈都是钟离载去上学的,难怪今天会叫他起床,敢情自己睡得太死迟到了都不知道。
他急急忙忙的下床想要换衣服,也没管钟离还在自己房间。
钟离掩唇咳了一声,贴心退出房间并给他关好了门。
等魈狼狈的收拾好东西,钟离已经在车上等着了,他刚系上副驾驶的安全带,钟离就将早餐递到他面前,“路上吃。”
“哥你吃了吗?”
“我可不是你。”会因为睡过头吃不上早餐。
魈奇异的读出了后面未尽的话,有些难为情的红了脸,低头去啃他的面包去了。
多亏钟离的起床服务,魈在最后一分钟的时间里赶上了开幕式。
今天的魈要作为优秀代表出席,不能不到,若不然他也不用那么匆匆忙忙,战战兢兢。
典礼上有个送花的环节,原本安排给魈送花的是一位可爱的学妹,但不知道为什么上来的却是捧着花的钟离。
“恭喜毕业。”
魈接过他的花,又被钟离不着痕迹的捏了捏脸蛋,低沉悦耳的声音只有俩人能听得见,那句“你今天真可爱”把他整个人都惊得呆滞住了。
钟离是不是在撩他?
3.
说实话,毕业这天魈还是很激动的,以至于凌晨一点了都还没有任何睡意。
他打开手机刷视频,没意思但也依旧没睡意,鬼使阳差的,他打开了昨晚刷到的那位助眠主播的首页,里面只有几个视频,点赞和播放量都很高,点进去看见介绍那里写着:没有我的直播,也希望我也能用别的方式伴你入睡。
哟,还是个贴心的,不直播还晓得留下几个助眠视频。
他满意的打赏了些礼物,戴好耳机点进了视频,不得不说,效果是真的好,没一会就来了困意,上下眼皮一碰很快就睡着了。
4.
魈要接手家族企业,倒不用烦恼找工作的事情,他爹给他放了假,至少这个月都很闲,朋友们都忙着找工作,没空陪他去疯,魈就只好无所事事的在自己家和钟离家两点一线。
钟离是个会照顾人的,知道魈一切的喜好和小脾气,也愿意宠着他,再加上魈其实对这个哥哥也十分崇拜,钟离在不说教他的时候他还是很喜欢和钟离待在一块的。
在钟离家混吃等死的同时,魈也持续关注着那位助眠主播。
他有些入眠障碍,睡前总是会在脑海中浮现一些奇怪的画面,无一不是各种血肉残肢,鬼怪妖魔,很恶心,有时甚至会突然呕吐起来。
那位主播的助眠效果不得不说是真的神奇,不仅会让他迅速入梦,而且在梦中也不会再经受奇奇怪怪的东西的困扰。
小少爷对助眠效果很满意,对主播也很满意,出手也阔绰起来,人不傻但钱很多的魈很快就成了榜一大哥。
作为特别福利,他和那位主播有了些近距离的交流,当然仅限于拿到了对方的微信。
对方的资料几乎是空白,看来是新开的号,他想想也是,毕竟网络交友还是谨慎点好,所以出于尊重对方,他也新注册了一个微信号。
平日里有事没事魈都会和他聊上几句,主要是对方真的知识渊博又善解人意,总能从清奇的角度帮他解除困扰,和他聊天也很舒服。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种聊天的方式很熟悉。
很像…某位老古板…
但对方并不会主动找他,只有魈主动时他才回应几句。
5.
魈平躺在沙发上给那位主播发消息,“我哥老是管着我,怎么才能让他放任我自由?”
他刚一发完,钟离的声音就从厨房传了过来,“要下雨了,魈,快去把阳台上的衣服收了。”
魈懒懒的不想动,但拿人手软吃人嘴短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更何况他哥的话他也不敢不听,磨磨蹭蹭了一会就老老实实上去了,手机也没熄屏,径直丢到了沙发上。
他对他哥还是很信任的,不会乱动他的手机。
钟离擦干手里的水,走到乱糟糟的沙发附近,魈每回待过沙发,都活像在上面跟谁打了八百场架似的,简直没眼看。
重度洁癖的钟离低下头就整理起来,他从抱枕上拎起魈还亮着屏的手机,虽无意窥探他人的隐私,但还是不可避免的看见了几行字。
然后就怔愣住了,这个头像似乎有些熟悉。
钟离在脑海里进行着剧烈的思想斗争,但到底是求知欲占了上风,默念了一句待会会道歉,以后会好好补偿的话就翻了翻聊天记录。
良久,他才勾起唇角,放下魈的手机,侧身继续收拾起沙发上的狼藉。
魈摆着满怀的衣服下了楼,将衣服都分类进了衣柜,又窝回了沙发等开饭。
对方已经回复了,罕见的很多话,魈看完整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什么叫“你的兄长管束你说到底是因为喜欢你,若是不喜欢,管教你也不过是白费心思,要明白你兄长的良苦用心,乖乖听话”啊!
脸上很快就升起了绯红,魈羞恼的锤了下抱枕,退出聊天框没再回复了。
6.
魈待在钟离家的第二个星期,已经无聊到快要发霉了,等到钟离双休,迫不及待就缠着人出去玩,钟离当然是顺着他,他没什么要紧事,周末一般都选择陪着小朋友。
两个大男人出去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无非就是到处吃吃喝喝,去游戏城打一个下午的游戏,钟离不喜欢玩游戏,大部分都是在旁边看魈在玩,偶尔也陪着他玩几把双人游戏。
晚餐依旧是钟离主厨,魈无比自然的窝在沙发上等开餐。
打开手机,几分钟前,摩拉克斯问他今天过得如何。
说起来也奇怪,这段时间摩拉克斯对他很是热情,比如居然会主动给他发消息。
他甚至想不出为什么会那么反常。
而且这人怎么越来越像某位大古板了?
魈回了一句,“和我哥去玩了,挺开心”,然后随意聊了几句,就拿起桌上的水果剥了起来。
钟离来叫他吃饭的时候,盘子里剥好的水果已经满满的摆了一盘。
还都是钟离爱吃的。
“怎么?做坏事了?”
“没,就是想剥了。”
他不甚在意般将果盘塞到钟离手里,径直走向了饭桌。
香喷喷的饭菜冒着热气,魈吃了几口,闷闷道,“明天记得路上小心,我就不起床送你了。”
钟离要动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好笑的说,“就出差五天而已,舍不得我?”
听见这句话的魈立刻红了耳朵,连连反驳,“谁舍不得你了,我是舍不得你的饭菜…不过外卖也饿不死我…”
口是心非的小东西。
钟离失笑,低头吃起自己的饭。
魈确实在听说钟离要出差的时候挺不开心的,明明日子就已经够无聊了,为什么钟离还要出差。
人间不值得,真的,外卖比不上钟离的饭菜。
7.
摩拉克斯大概是真的和他有心电感应,他刚还在为自己接下来五天的伙食而惋惜,下一秒摩拉克斯的信息就发了过来。
“今晚要语音吗?特别福利。”
“要要要!”
但人生得意还是要须尽欢嘛。
下一秒语音电话就打了过来,侧躺在床上的魈差点把手机扔出去,抓稳了之后才摁上了接听键。
这通语音电话其实倒也平平无奇,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电话的最后,摩拉克斯突然问他“要听我唱歌吗?”
靠,这粉头福利也太绝了,以后粉头位置他坐定了。
“你会唱什么?”
“小星星?”
魈:……
行吧,不仅声音像大古板,连性格都跟大古板一样无趣……
摩拉克斯最后还唱了首摇篮曲,声音温柔低沉,哼得魈很快就起了睡意。
他迷迷瞪瞪的,快要彻底闭上眼睛时,他突发奇想的问了一句,“为什么给我唱歌?”
软糯的尾音几乎要被困倦吞掉,摩拉克斯等了一会,才道,“因为喜欢你。”
“啥?!”魈惊得睡意全无,一下子坐了起来,那句话在他脑子里回荡,“你认真的?”
这也太突然了。
摩拉克斯似乎也没想到魈能听见,沉默片刻,他回答道,“我很认真,这个周末,见一面吧。”
魈当机立断的切掉了语音通话,手机掷到一边,双目无神的盯着天花板。
“我…这是被告白了?”
这是第一次,明明有摩拉克斯的声音陪伴,却依旧失眠的夜晚。
8.
后来魈还是拒绝了摩拉克斯,他对自己说自己早已心有所属,虽然这辈子都无望了,但也还没想要放弃。
“和他生活十几年了,往后的几十年还是想和他一起生活…很抱歉,我不能选择你。”
对方很是平静,表示自己理解,但依旧执拗的说道“说不定见上一面你就愿意和我一起了。”
魈思考许久,还是答应了,当面说得更清楚些,说不定摩拉克斯就彻底死心了。
见面的时间约在了星期六上午,刚好是钟离出差回来的时间,魈赶着去接机,打算跟摩拉克斯见上一面就算了。
他掐着时间赶到了咖啡厅,跑得气喘吁吁,顺着号码找到了座位,一屁股就坐了下来。
抱着的一大束琉璃百合遮挡住了他的视线,隐约间看见对面是个高大的男子。
“要喝点什么吗?”
“不必了,我说完就走…”魈小心的将琉璃百合抱在怀里,低头整理着,“我有喜欢的人了,一开始注意到您也不过是因为您和我喜欢的人的声音有些像,我这人专一得很,所以摩拉克斯先生以后还是不要联系了。”
“是我也不行吗?”
魈:???让我看看是谁那么普信…
于是魈疑惑的抬头看他,然后整理花束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
“哥…?”
“你不是下午两点的飞机吗?!”
“惊喜。”对方端坐着勾起一抹笑,将摆在正中央的杏仁豆腐推到了魈的面前。
最后那个字读错音了吧?那是xia,亏你还文学系教授呢。
魈闷闷的低头吃着,怀里抱着的琉璃百合被前倾的动作压到变形,魈没管它,还抱着些怒气,钟离又耍他。
三下两口的解决掉食物,魈放下勺子,起身就想走,不料钟离先他一步,将人逼回了座位,两手一撑,不让人逃跑。
“干什么?!耍我还耍不够是嘛?!”
“我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一句话…”钟离俯下身,英俊的脸庞在魈的眼睛里不断逼近放大,“和我见上一面,说不定你就愿意和我一起了…所以,要和我谈恋爱么?”
魈当机了,大脑的听觉中枢因故障冒烟,视网膜蓝着屏不断弹出“识别错误,请重试”的窗口。
“不说话我就亲你了。”
啊啊啊啊!青天白日人来人往众目睽睽观者如云大庭广众之下怎能不知检点!
魈疯狂摇头,“不行不行!”
“拒绝我了?”钟离眼中的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去,上扬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失落的神情迅速掌控了面部肌肉。
“回去…回去再…”
琉璃百合花束挡在两人之间,遮去了灼灼的视线,魈小声说道,“欢迎回家。”
“就是你伤了他?”
战损注意,不是刀(大概?)
画了好久,是个联机的时候壮烈牺牲的魈哥。(这俩人服饰细节太多了救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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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跟三个朋友在我的世界乱跑,朋友看到元素方碑让我解了拿箱子,我没多想就换了个完全没练度的九条(毕竟弓开碑速度快嘛)。我不知道会出怪,她不记得会出怪……...
“就是你伤了他?”
战损注意,不是刀(大概?)
画了好久,是个联机的时候壮烈牺牲的魈哥。(这俩人服饰细节太多了救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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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跟三个朋友在我的世界乱跑,朋友看到元素方碑让我解了拿箱子,我没多想就换了个完全没练度的九条(毕竟弓开碑速度快嘛)。我不知道会出怪,她不记得会出怪……
怪出的猝不及防,我根本来不及换上我的主c钟离,另外两个人离得远不知道这边的情况。
想跑远换人又不放心她自己在这里(其实事实上这才是上策);想给魈加buff但那是下雨天感电让他死得更快;想帮着破盾但该死的那是个大雷丘丘我的小九条根本帮不上忙……我当时完全慌了神,眼睁睁的看着她的魈一点点走向覆灭,我这样一个云吸魈的魈厨来说真的几乎是要疯了。
魈挂了之后我不许其他人出手,红着眼睛掏出钟离去跟雷丘丘单挑,我从未如此迫切的想灭掉哪个怪,但四个人世界的血量以我的练度只能刮……大约打到半血的时候复活的魈宝过来,一起打完了这个大丘丘。
“一个破箱子而已,哪里值得你卖命啊。”
事后我忍不住埋怨。我其实很不甘心,我不想看魈挂掉,也不希望有人打扰我跟这个大丘丘单挑。
但冷静下来之后再去回想,无论是不要命的干仗,还是醒过来就不假思索地马上回到战斗,其实都挺符合魈的设定。
虽然吃了一大口刀子,但很感谢她让我第一次对这个世界有了这么深的代入感,也谢谢她让故事变得完整。
(既然可以复活就当做是重伤而不是真刀吧)
---------
Q:为啥用鸟枪?
A:因为魈宝倒下了啊(不是)
(老实人:因为我没别的帝君就是用的鸟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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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虽然单挑充能速度捉急破盾也巨慢,但那次我的帝君真的是很给面子的每个大都暴击,我就权当他老人家也急了吧😭
平时联机他46的暴击就跟假的一样,仿佛总在我试图秀伤害的时候说“这无缘无故的攀比之心,是从何而来啊”
(不授权无料/小料/商用/私印,头像随意,不授权转载至其他平台或二传/二改)
【岩魈】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是我俩啊,那没事了
轻松向,没想到吧
同人女流云借风的雷文吐槽中心投稿
长生种被胡编乱造感情生活已经编习惯了,没在璃月人写的帝君cp文当过恶婆婆的,会被内部调侃“度过了一段相对失败的仙生”
若陀和归终因为当的频率太高,一度互相攀比谁才是棒打鸳鸯最多的恶婆婆
在护法夜叉三选一“谁是老婆”排除法里,魈的民间其实支持率很高,因为那么多被救的人,总有看见脸的
很多时候被描写成漂亮的,求而不得的悲剧角色,经常出现美人红颜薄命的剧情
魈本人对戏文里的设定感觉很迷茫。
———————————
左锣鼓,右铙钹。
这真是:呜呜咽咽枭哭,咿咿唧唧鹿鸣,魔骸上,扑簌簌黑烟几团攒地走,乔林间,呼啦啦...
轻松向,没想到吧
同人女流云借风的雷文吐槽中心投稿
长生种被胡编乱造感情生活已经编习惯了,没在璃月人写的帝君cp文当过恶婆婆的,会被内部调侃“度过了一段相对失败的仙生”
若陀和归终因为当的频率太高,一度互相攀比谁才是棒打鸳鸯最多的恶婆婆
在护法夜叉三选一“谁是老婆”排除法里,魈的民间其实支持率很高,因为那么多被救的人,总有看见脸的
很多时候被描写成漂亮的,求而不得的悲剧角色,经常出现美人红颜薄命的剧情
魈本人对戏文里的设定感觉很迷茫。
———————————
左锣鼓,右铙钹。
这真是:呜呜咽咽枭哭,咿咿唧唧鹿鸣,魔骸上,扑簌簌黑烟几团攒地走,乔林间,呼啦啦风摆一片长松梢。待云去雾散,出皎皎团团一轮月,露疏疏密密半天星。
奄奄一息的夜叉踉踉跄跄追向这月,几步便失了气力,向前跪倒。匍匐秋草间,虚弱苍白的仙兽吐出最后一口带着体温的热血,拼尽全力的撑起身体,望向远方精岩雕琢,威严无垢的神像。
神明的脚步,怎么是信徒能追上的呢?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永远施潵宽容与慈爱,赦我死罪,恩我衣食,许我随侍身侧,在此前经历的一千二百余年间,我如何感有此幻梦,做哪般,这叫我如何不将一颗心儿都吊在您的身上!
神明爱着我,但又与爱我一般爱天下苍生,如这般,我这样的心思,与那见日头就散了朝露与秋霜何异呢?
可笑可叹道理浅,罪臣晓得、属下晓得、贱妾晓得,偏偏是我不愿晓得!
众看官莫笑人狭隘,一腔填满荆棘刺,死前谁得把心宽!千年前神主醉玲珑一壶美酒,自仙殿上将我拉入房中临幸,我便随着醺醉了千年,竟以为这身子是您心中特别的……
———————
“虽然有些煞风景,但以普遍理性而论,【性】决定权是不应受到侵犯的自由权利,遇到此类借酒纵行,请依照璃月刑法典申请司法救济。”
“微服私访看见戏文编排自己情情爱爱,关注的竟是一方的法律意识淡薄么?”流云真君乐坏了。“台上这小金先生唱得好一对君臣父子苦鸳鸯,我正哭的胸口疼,全让您打岔了。”
“许久不见老友笑得这般开心,我甚是欣慰。”
“诶呦,不饶人。行行好帝君,就当是我笑中带泪。”流云赶快投降“当年天天陪着归终听曲,净是看三位怎么让小辈胡编乱造出那一堆分分合合终成眷属的假姻缘了,难得遇见唱您与降魔大圣这真夫妻的……没成想这戏本写的二位竟然蹉跎岁月误会终身,不许我气这操作笔杆子的愚钝么。”
……
最近夜叉相关的戏文爆发性增长,突出一个紧追实时热点。
岩王帝君在魔神战争时期就已明确说明有家室,不过具体是谁一直未知。曾经璃月人随军出征或保障后勤的工作做完,就爱觅个田埂,寻个茶摊,大碗茶手上一端,聚群对着时兴戏剧唱词唠岩君那个神秘老婆的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这是经过时间检验的大众向保留娱乐节目,每年都有新人设产出,为通俗文学发展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精神滋养。
璃月创业和谐发展团队就那么几个,没有一个是人,人形化身的性别经常按照实际需求灵活变通。凡民又分不清谁是化身,璃月文学历史上最离谱的戏剧作品代表《雷雨》就出在此时——主要内容借民间富贵大宅门讲述仙家集团内部的婚恋嫁娶聚散离合以及“我绿我自己”的十八角恋,非常离谱。
若陀阅毕,无语了半天,点评道:看得出作者有精彩的人生阅历和丰富的精神生活。
归终不信,拿去看,看完跟评:确实。
钟离看了个开头,是他从花轿上把金鹏强虏到自己马上扬尘而去。头皮发麻,提笔添了一个“奇”字。
……
层层迷雾下,魈的信息一直被保护的很好,世人提起五位护法夜叉,也大多谈他们降妖除魔庇护凡民的勇武,行商出远门生意要行夜路,除了拜岩王佑财,就是拜夜叉,求一个听召护法、诸邪退散。
这样的保护持续了很久,仙人和岩之魔神自始至终同心同德,个个任凭手下打探都把嘴守的固若金汤。到了岩王帝君统领璃月时期,普通璃月人通过内卷卷上通进司这类直接对接仙人需求的公务机关的,签工作契约时更是有整整一打保密协定等着。等小帝姬都能满璃月港乱窜了,才有个刚入职的小年轻,因为看见从小到大都活在文学创作里的帝后本人太过震惊,晚上就着花生喝酒吹比时候不小心泄了秘。
帝后是个有名的大夜叉,当年还救过我家阿爷,是谁,我说出去你信啊。
说者,酒喝蒙了无心,听者?再没心眼的都知道这个前年的状元现在是什么工作岗位的。第二天,帝君千年来的神秘妻子是夜叉一族的事迎来整个璃月上下热烈讨论,夜叉学的相关书籍销量更是“当风轻借力”,连野史小说都卖光了。
事实上,有名的大夜叉就那么五个,排除常驻层岩一带的岩夜叉和长期驻扎在璃沙郊沿海一片的水夜叉,剩下的三选一,就纯看文字工作者的屁股坐在什么地方了。
魈本人没有什么感觉,他已经得偿所愿,拥有了曾经不敢妄想的完整家庭和健康的女儿,反而很感谢摩拉克斯在夜叉一族尚未站稳脚跟时,对他,对夜叉全族名声的体贴。倒是岩神自己因为识人不清有些懊恼,思来想去,最终为璃月干部选任流程添加了一条:“需经过背景审核和一年实习期”。
………
戏幕起,台上扮演岩神他自己的演员走上前,抱着神像前匍匐的尸身痛不欲生,一开嗓,唱尽君臣情谊深厚,哀转久绝,却独独没有那被夜叉求之不得的爱慕之心,更是显示了些许讽刺意味,还算是达成了一个既阴间又阳间的结尾。
“此剧确实……奇思妙想颇多,还把魈写的娇了些。”谢幕散场后,岩神品了口上品包厢赠的老树茶。
尽管悲剧结尾很正经,但前半剧目写的东西包括并不限于:夜叉偷看岩神洗澡后拿走衣服筑巢,恶毒婆婆归终棒打鸳鸯,岩神的朋友对小夜叉强取豪夺,岩神早上起来用玉饼铛烙金馅饼。
离谱程度属于“就算直接说该作者'纯粹的胡编乱造’,都能显示出发言者比较高情商”的档次。
“种种矛盾之处还需打磨,例如……我若对魈无意,就不会以葡萄穿蝶纹翠玉镯、碧玺叶嵌玛瑙石榴枝金簪、盘丝凤儿钗等女儿家出嫁时才请人打的金玉首饰相赠,徒增之后许多误会。”
“帝君啊,怎么上面才唱一句赏钗子,您都给品类编的齐全了。”流云本来嫌茶苦,没喝,靠在椅上剥最后的一个橘子,听岩神点上嫁妆,稀奇的耳羽都抻平了。“让我这当过娘的猜,就是小帝姬翅膀还没硬,女儿红你都埋三年了。”
“狸力前月大婚,请我过问礼单。”岩神放下茶盏“自然为爱女顺手参考一二。”
台上人谢了一遍赏,又布置起来,张罗着说下一幕唱女帝君。
摩拉克斯听罢拔腿就走。
———————————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
【岩魈】煮黄粱.2
此乃梦境
正文:
魈是千年前跟随岩王帝君的仙众夜叉,但他其实并不知道尚未被洪水冲刷的归离集是何模样,也不知道野生的琉璃百合有多清丽芳香,追随岩王帝君之时,璃月人民已经随一众魔神仙人迁移至璃月港。但他明白的是,生满野生琉璃百合的荻花洲畔,是不可能有一座望舒客栈的。
魈进入钟离梦境之后,便到了荻花洲,距记忆之中望舒客栈的位置不过瞬息之遥,他下意识地循着方向去了,却在遍野琉璃百合的地方看到了今夕才会建起的望舒客栈。
……这般突兀,钟离大人为何没有发现不对?
他心中疑惑,却还是禁不住步入其中。
然后,他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此乃梦境
正文:
魈是千年前跟随岩王帝君的仙众夜叉,但他其实并不知道尚未被洪水冲刷的归离集是何模样,也不知道野生的琉璃百合有多清丽芳香,追随岩王帝君之时,璃月人民已经随一众魔神仙人迁移至璃月港。但他明白的是,生满野生琉璃百合的荻花洲畔,是不可能有一座望舒客栈的。
魈进入钟离梦境之后,便到了荻花洲,距记忆之中望舒客栈的位置不过瞬息之遥,他下意识地循着方向去了,却在遍野琉璃百合的地方看到了今夕才会建起的望舒客栈。
……这般突兀,钟离大人为何没有发现不对?
他心中疑惑,却还是禁不住步入其中。
然后,他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魈,怎么这个时候还到处乱跑?”
他微凛,转头却看到一张极熟悉,如今又格外陌生的脸出现在眼前,那是仙众夜叉之一,曾与他关系亲厚,对他最为照顾的夜叉,伐难。但他分明记得,伐难早已因为业障身殒,怎么会……
对了,是梦,这里是钟离大人的梦境。
但是……这个时候?
魈心中疑惑,对着熟识的夜叉便也直接问了出来:“这个时候?”
“是啊。”性子温和的伐难难得露出了极灿烂的笑容,在魈已经快要模糊了的记忆中,伐难在面对他时尽管竭力掩饰,却总难免泄露出些许他竭力掩藏着的忧郁愁绪,此时的他微笑着,点头对他说道:“就快要与帝……咳,就要与钟离大人成婚了,再到处乱跑可不行啊。”
魈:“……”
魈:“?!”
“什么?”魈惊道,即便知道这是梦境之中,他也不由震惊了。不如说正是因为此乃钟离大人的梦境,才更叫他震颤不已。需知梦境皆由主人决定,尤其是梦境主人乃是钟离大人,对上他,即便是魈也没多少操纵机会,且因为诅咒的缘故,这梦境更会显出主人心底最深处欲求的形态,是难得的美梦,这才会叫人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所以……这难道是钟离大人心中所想?
与他……成亲?
怎么可能!
魈尚未理会清楚,便感到按在肩膀上的手改按为推,伐难带着笑意的声音又从身侧传来:“什么什么?快到你的房间去吧,那身衣裳弥怒已经裁好了,正等你去试试呢。”
弥怒吗……
但弥怒似乎并不擅长量体裁衣吧……
魈觉得,自己可以想象得到弥怒拈着针线抓耳挠腮的模样。
帝君的梦境里出现这些……也不奇怪,便是他偶尔也会希冀过去的友人尚在,与他们一同生活,钟离大人的梦境之中有他们出现并不出奇。想来他之后还会见到归终大人、若陀大人,只是……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成婚?还是与帝君?!
魈满心只觉荒唐,他甚至并未想过自己愿不愿意,只觉得帝君纡尊与他有这关联,实在委屈,也甚是不般配。岩王帝君是璃月的缔造者,退魔神灭妖邪护璃月百姓安宁,即便如今卸下了岩王帝君神位,自称一介凡人,在璃月百姓和他们这些仙人心中,他的位置仍是无可替代,至高无上。
而他,不过是个犯下累世杀业的夜叉,他怎堪配?
若这是旁人所思所想造就的梦境,魈只需轻易撕碎了便是,但这却是帝君的梦……帝君心中,竟然是这么想的吗?
魈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但是帝君的愿望,他却不能不在意。
只是一时之家,要让他理出个思绪来,决定接下来应如何施为,也实在是有些难为了。因此当伐难将他推到“他的房间”的时候,魈只决定了走一步看一步,顺从地被推进伐难打开了的门里,看到了一身红装的弥怒。
弥怒是与他相熟的几名夜叉之中唯一的女性,因着年纪比他大,平日里要更加照顾他。不过比起女工庖厨那些事情,这位姐姐更加喜爱舞刀弄枪或是找人比斗,魈也实在想象不到,这样的弥怒要如何捻针引线,为他做出一身衣裳来。
发丝蕴红的女子站在魈的屋子里,听到门口的动静便转过脸来,见到是魈和伐难,又露出了一脸欢喜的笑意,她从屋中椅上起身上前,拉住魈的胳臂将他拉了进去:“魈你终于回来了,先前跑哪儿去了?”
不等魈回答,弥怒又说道:“快试试这合不合身?若是不合适我再给你改改。”
尽管知道这只是钟离梦境中的人物,并非真实,但魈仍是没有反抗,顺着弥怒的力道来到床边,便看到了被放在床上的那套红色衣裳。
这样式……
见魈仍未动作,性烈如火的弥怒上前一步,将衣服从床上拎了起来,到魈身上比了比,道:“怎么还不动手?魈,不试试的话我可不知道这身衣裳合不合适啊……唉,从前还能亲自动手为你换上,现在的话,若是我扒了你的衣裳,帝君怕是要将我发配到层岩巨渊去。”
进屋之后就抱臂倚在墙边看着的伐难笑了:“你总算知道先前帝君为何总让你去巡边了?”
弥怒面上一僵,接着又变成了无可奈何的神色,她恼怒地瞪了伐难一眼,轻叹一声,又看向魈道:“别理那些脑子转得快的,魈,快试试这衣裳吧?”
说着,弥怒把红色的衣料往魈手中一塞,便拉着伐难出了魈的房门。
魈一言难尽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衣裳,他展开看了看,虽乍一眼看上去是大红的颜色,细致处却是红底金纹,上绣祥龙,是与他平日里穿着不同的样式。
不出所料,果然是婚服。
但……真要这样吗?
就在魈举棋不定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些许响动,他万分熟悉的声音自屋外响起:“怎么都守在这儿?”
是钟离大人的声音!
攥着喜服的手一顿,魈下意识看向紧闭着的房门,只他才走出一步,就听到屋外弥怒回答道:“帝……咳咳,钟离大人,喜服已经做好,我就拿来给魈试试,若是不合身也好改改。”
“甚好。”钟离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沉稳,此时更是染上了些许笑意,仿佛久置于艳阳下的磐岩一般,触之便觉温暖。
“虽说这些年来钟离大人对魈的心意大家是有目共睹,但是作为魈的哥哥,有些话还是得说的……”他听到屋外的伐难清了清嗓子,肃然道:“希望日后钟离大人善待魈,若是欺负了他,便是您,咱们这些魈的哥哥姐姐定也要向您讨教一番。”
钟离含笑道:“必不会有那一天。”
“我会好好对他。”
似乎觉得此言太过轻描淡写,钟离顿了顿之后又说道:“璃月如今不必我多插手,便无别的顾忌。成亲以后,我会搬到望舒客栈来与魈同住,若他愿意,绝云间,或者其它去处亦无不可,只要能与魈一同便好。若魈不喜听书看戏,我也可以与他一起在外游历,做他喜欢做的事情。至于日常琐务不必他操心,我很乐意尝试,不论是扫洒家务或者煎煮烹饪……”
钟离轻笑一声:“只是庖丁一道我涉猎未深,怕是得累他与我一同品尝些练手之作了。”
一番话不只是叫魈震撼,也同样震慑住了伐难和弥怒,屋外一时无语。
然魈却听出了那话中,帝君的十分真意。
他竟然是真的……认真的在考虑,若是与自己在一起的未来生活,也是极认真地将他列入了将来人生,要与他一同度过。
钟离大人……是真的想与他在一起……
魈不知道帝君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但若是帝君所愿……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喜服,默然片刻,扯开了腰间束带,动作迅速地褪下了身上衣物,换上了弥怒为他准备的那套喜服。
红底金纹,绣制龙的图案,是弥怒量体裁衣,也是帝君梦境之中贴合了他刻意制作,也的确是喜服。魈曾在凡人结亲时看到过类似的,却没想到自己竟然还会有穿上的一日。
虽是在帝君的梦中。
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但既然是帝君所愿,魈定会全力达成。
不过那是唤醒帝君之后的事,现在,还是先将帝君从梦中唤醒更为重要。只是想要将人从梦中唤醒也并非易事,这里除了是梦境之外,还是诅咒,如果直截了当地告诉帝君他身陷梦境,只会让他惊醒之后坠入更深一层,也是因此,留云借风真君才会说这诅咒梦境须得从内部破解,外部击破只会适得其反。
所以,他必须想办法让帝君意识到自己在做梦,而非直接告知。
帝君梦中世界着实圆满,夜叉尚存,业障无踪,亲朋好友满座,帝君不再孤身一人,也难怪他会沉溺其中。魈眸光一暗,既如此……就只能做一些平日里自己绝不会做的事情来让帝君醒来了。
魈边垂眸思量边换好了衣服,而后迈步来到门边,门未锁,他一推,那门便开了,门外听到响动的三人一同朝着魈这边望了过来。
【岩魈】枕边风
*帝君生贺,祝帝君生辰快乐,也提前祝大家元旦快乐~
*许久没动笔手和脑都僵硬得不行,断断续续写了好些天,终于还是在昨天零点前写完了,但实在熬不住就拖到了现在才发,实际上逻辑缺乏,但写完就是胜利!∠( ᐛ 」∠)_
*刚刚看见克太也聊到了削月,这真是冥冥之中一种很奇妙的巧合^^只是本文没有严格考据,所以存在大量自设,请大家酌情阅读~
魈才踏进门,暖炉的风就像女子纤嫩的手,迎面团住他的眼睑和耳垂,一缕的温暖藏匿着一缕的酥麻翩然涌过,纠缠了他一路的初春冷意顿时溶释了。
摩拉克斯正在和一个金瞳鹿角的仙人叙话,他转眼看见魈进来,示意他先稍等...
*帝君生贺,祝帝君生辰快乐,也提前祝大家元旦快乐~
*许久没动笔手和脑都僵硬得不行,断断续续写了好些天,终于还是在昨天零点前写完了,但实在熬不住就拖到了现在才发,实际上逻辑缺乏,但写完就是胜利!∠( ᐛ 」∠)_
*刚刚看见克太也聊到了削月,这真是冥冥之中一种很奇妙的巧合^^只是本文没有严格考据,所以存在大量自设,请大家酌情阅读~
魈才踏进门,暖炉的风就像女子纤嫩的手,迎面团住他的眼睑和耳垂,一缕的温暖藏匿着一缕的酥麻翩然涌过,纠缠了他一路的初春冷意顿时溶释了。
摩拉克斯正在和一个金瞳鹿角的仙人叙话,他转眼看见魈进来,示意他先稍等,却仍和那人说道:
“你回去以后权且先告知若陀,目前我军正欲南下,与奥赛尔争夺云来海域,其余地域不可乱,万事当以民心稳定为主,尤其是重山叠嶂的北方,失之再夺,难矣。处事切不可急躁,但非常事,也务必非常处之。敲山可以震虎,杀鸡总归足以儆猴。”
在一旁的座椅中落座,打量了一下茶桌上白瓷的花瓶中将养的两枝水灵灵的百合,视线再次落在屋中两人的身上时,魈才想起来,这位鹿角仙人名叫削月,属世代蛰居在庆云顶的仙兽牡鹿一脉。
据说牡鹿一族生即长持善心,以护佑生民为己任,但无奈此一族素来不善武,在诸神并起的时势下总是左支右绌,心有余而力不足,往往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座又一座寻求他们庇佑的村落覆灭。
这种情形不知持续了多久,直至数百年前一头年轻的牡鹿从市井闲谈中风闻了南方有一位古老的魔神,文为经纶桢干,武能立马乾坤,为人的存续断发为林,洒血为河,拯救了无数的百姓,与牡鹿一族的大善正正相契。
年轻的牡鹿顿时心生钦佩,辞别乡里南下去寻了这位名为摩拉克斯的魔神。魔神感念他一路的跋山涉水,为苍生的一片赤诚也足以使皓月减损、比肩红日,便收了这年轻的牡鹿为弟子,赐名削月筑阳,从此悉心教导。
这段故事在当时以及往后的几百年间一直传为美谈,人们都道摩拉克斯胸怀天下,不拘出生、实力,真心广纳良才。一时间,乱局之中漂泊的各路贤良纷纷投靠,倒也壮大了摩拉克斯一行的实力。
魈被摩拉克斯救下以半师徒半君臣的模糊身份相处上的时间比削月拜师要早上不少,那时他蒙恩惠已洗去一身的伤痕,能在前线的征伐中独挡一面了。当摩拉克斯新收了一位名正言顺的弟子的消息传来时,魈给魔物的那一枪格外狠戾,接着心里便默默酸溜溜不是滋味了好些天。
那些日子是魔物们的噩梦,亲眼目睹同伴还来不及吼叫一声便被一枪捅穿的魔与鬼都不禁在心里咒骂,摩拉克斯不是人也就罢了,收的这只鸟才是真的鬼。当然,他们是绝不敢说出口的,因为那只会让他们的结局来得更为干脆。
说起来,那时那种酸楚的心情是怎么结束的呢?
总不至于是自愈的。
半暖的春风扑打在窗面上,溅起了一方格的轻颤,引得窗扇发出轻轻的呼鸣。屋中的两人仍在说话,魈抬起头不自觉扬了耳朵去听。
几百年里,削月和魈愣是阴差阳错地没见过几回,偶尔照面还都是辗转在急事间匆匆一别。近些年削月又是一直跟着若陀治理奥藏山一带,许久未回,更是没机会遇见,今日他来面见大人想必也是有大事。
果然,削月控控腰,参了一礼,紧绷的下颌让他显得极有主见。他僵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出口,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似的答道:
“可是,大人……奥藏山一带的住民基本世代受当地魔神的侵蚀和影响,虽我等已将魔神诛杀,但遗恨至今无法清除,住民们受这深入骨髓的遗恨的侵蚀对我们怀有恨意,有意与我们为敌。
“而近来一直暗中策划着企图发动暴乱的,不是魔物,是人。斩杀魔物我等的确义不容辞,可是对象如果是人……杀鸡儆猴……弟子以为不妥当。”
看来传说确实是可信的,这位削月果然心思良善,尤其在对待人这一立场上,甚至是良善到有些不知变通了。
摩拉克斯微微一愣,轻叹口气,以解释的口吻说道:“魔物最易在人们惊恐的情绪中汲取力量,如若爆发大规模战乱,必将吸引而去大量妖邪,到时我们便不得不暂时停止南下,也不得不去结束更多被妖邪吞噬了灵智的人。
“舍一两人,或舍苍生,哪一个好,是无需选择的。”
削月抬高了身子,仍不服输:“可我们征伐如此,不就是为了保护他们吗?这样做是否也有违初心?”
声音出口有如顽石撞地,激起一地锋利的碎屑,跳两下便深深刺着了屋中人的脚脖子。摩拉克斯有些感慨,更有些头疼,只得将手中封好的信件递过去,耐心说道:
“这事就不必再议了,我所说也只是一种最坏的情况,具体如何处置我已在信中写明,只要不违背原则,详略都由若陀决定。”
摩拉克斯这话说得沉稳,透着隐隐的与生俱来的帝王威压,让人无法再有置喙的余地。削月知道,这便是相当于军令已经下达了。他纵是再有疑虑也不该去触了这位强大魔神的逆鳞。
没人能挑战摩拉克斯的权柄,哪怕是一向与之称兄道弟的若陀也不能。
但好在这位首领把北方的便宜之权给了若陀。既然师父这里不行,回去还可以再好好与若陀辩一辩这其中道理。于是,削月收住了满口反对的话语,参礼退了出去。
摩拉克斯悠悠松了口气,放下封信的物件准备添水研墨以便继续批阅公文,手碰到冰冷的水壶时,才发觉自己的舌间有些微微发干,而越过他的肩头洒在桌面的金色阳光也已经行到胸前的桌沿,即将滚落到地面。
他们竟已经这样论了半个时辰有余了。
对这位将至善作为毕生准则的弟子,摩拉克斯很是欣赏。可有时对于他已经有些执拗的坚持,他又觉得无可奈何。
他端起一旁早已放凉的茶水呷了一口,不作停留地问:“云来海近两日的动向如何?”
已经两步来到桌案前候着的魈恭敬地将一份报告文书呈上,利落开口:“奥赛尔的十一支军队,有六支都如您所料正秘密调往我们的佯攻地点明蕴镇,其余的除去守卫巢穴,呈现在西、北两面集中的态势,与计划无有偏差。”
摩拉克斯接过文书,展在手里细细审阅了一番,兀自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甚好,看来鱼儿已经上钩,接下来就得给他们上主菜了。传令下去,五日后启程南下,各部按计划行事。”
“遵命。”
魈低头领命,头顶再次响起的纸张翻折的声音表明这场相别了数月的谈话的终结。他本该识礼地退下了,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在桌面小山般堆积的文书上做起了逡巡,接着又慢慢回到自己的脚下停住。
摩拉克斯将已经批好的又一份文书放好,马不停蹄地再展开一卷待处理的公文执笔欲落时,余光捕捉到了魈仍行着礼的身子。他这时才抬起头,在谈话间第一次将魈的身形看得清晰。
少年仙人还是那般清淡,似被雨水润过的久久不绽的兰,风尘仆仆之中沾染的一抹绿野的春色和一点欲言又止的犹豫在他眉眼间纠缠着,倒让那双眼睛显得更多了几分灵活水润的生气。
与这般的魈如此相对,也是久违了。
摩拉克斯轻轻放下笔,将心思暂时从繁重的事务中抽离出来:“你是想问削月之事?”
心中稍起的顾虑被道出,魈有些意外,但并不惊讶,索性担心地点点头:“刚才听着一两句,”他看着桌前的人,“是北方出事了吗?”
摩拉克斯取来隐没在书山间的茶水,再饮了一口:“塞因斯的余部混入人群,煽动奥藏山的众多住民叛乱,想北附德尔克。若陀察觉了此事,但碍于对方是人,不比魔物,加之军中不能对人妄行杀孽的铁则,也不能轻举妄动,便来我这里讨一道文书手谕。”
北方素来是那些不敢见天日的魔物的盘桓地,魔神混战以来一直也不平静。塞因斯就是最后一位在那里兴风作浪的魔神,极擅于控人魂魄,侵人心智。
极早便有耳闻他慑于摩拉克斯大军拔山破竹的势头,想了个损招——暗地里操控并精心训练了一支人类小队,企图放蚁于墙,从内部蛀垮摩拉克斯的军队。但好在计划还未最后施行,若陀便抢先诛灭了他。
那之后,北方稍安,再加之急于赶赴其他战场,也为了安抚民心,昭示仁慈,摩拉克斯与众人商议着将那片土地上的所有人类一应纳入庇护。却是没想到,几年过去,当初一念间没有深究的几粒火种,今日也显出了要燎原的趋势。
他们竟利用赛因斯的遗恨蛊惑其他百姓,想要向邻国的魔神德尔克献土。
大战当时魈正活跃在归离原负责筹备粮草等后勤事宜,虽未亲历,但对这前因后果约摸也知道个大概。
他有些担忧,思考着说:“挑选这种时候生事,不知这其中是否有奥赛尔的关系……”
“以眼下情势着眼,奥赛尔无法得知我们的计划,更无法接触到千里之外的奥藏山一草一木,这其中还未发现任何关联。”
摩拉克斯谨慎斟酌着:“此事我也在刚刚给削月的文书中交待给若陀去清查了。只是,南下一事我们筹谋已久,兹事体大,若就因此贸然停止,恐怕奥赛尔会更容易嗅到异常,也会使得佯攻部队陷入绝境。因噎废食,尚不能取。目前,计划仍可照常进行。”
“是。”
魈颔首。答语虽只有两三语,但已经足够使得他对眼下的一切笃信不疑。隐忧消匿了,魈脑中紧绷了一路的弦便稍微放松了下来。
书房中充斥着熟悉的书墨和暖炉的味道,阳光晃着他观览了一路新芽的眼睛,疲劳的思绪便有些没了边幅,杂沓的幻象被暖意蒸腾,袅袅地变换着各种形状——
踏风而回的路上,一只初生的晶蝶停在草芽儿上休憩,脆弱的翅膀上闪烁着金岩玉屑的微光;高耸的岩林穿雾戴云,半腰上萃华木火红如血的日落花像某个人俯视山河的眼睛;出发前浮舍拉着他语重心长,伐难絮絮叨叨要他向大人代问好;削月立在公文堆中,一板一眼,向大人说,他“以为不可”;书房中雕花的窗扇,以及窗外那颗原本桃红灿烂的树目睹大人力排众议,将一只脏兮兮的金鹏留在了明净的桃香中;轻策庄的烟雨出现在深秋和早春里,大人为那里的住民设计的水车转动不休;削月的固执没止没休,一言一语都在缠着大人详尽解释;缠着,没完没了,没完没了,没完……
得寸进尺!
魈往沾染在脚上的一颗泥星子上看去一眼,再开口时语气中突然而起的沉闷让他自己也有些惊愕。
“……若陀明知削月对向‘人’杀鸡儆猴有微词,却特地派他来讨要手谕。大人处理各地往来公文已经是废寝忘食,他还这般将这口舌任务转给您……”
……简直是没尽到一个部下为君分忧的本分。
魈看着那杯已经见底的茶水,心中疼惜,这后半句话却像烫人的热汤在他嘴里急速地翻滚了几圈,最终还是被艰难地咽了下去。虽是一时意气将话脱口而出,但深植在性子中的谨慎仍让他明白地品咂出,这话太像那些老妇人在人后嚼的舌根。
魈是领兵杀敌的将领,不适合、也不应当讲这些。而摩拉克斯,作为领袖,听的可以是军情要闻,战鼓嘶吼,却绝对不能是这种嘴碎的闲语——这种耳边风。
自古明君不纳谗语,他不该将摩拉克斯置于不明不贤之地。哪怕只是让他听见一个字也不可以。就像他也绝不会去做死谏这种事。
那些所谓的死谏之士,打着为社稷为黎民的旗号,用自己的生命去规劝君主,赢得了忠臣良将的美誉,却将君主陷于了不贤的地步,背上了昏聩的骂名。
而他的君与主原本便是月下烛火,东升朝阳,璨璨光芒,端方伟正。
摩拉克斯看着面上虽安静地陷入沉默,但那双微微闪动的半阖的眼睛里从不满到犹豫,最后慢慢漫上自责情绪的魈,不由得微哂。
他看向削月离去的方向,缓缓道:“削月这孩子心地纯善,刚毅果敢,往往认定了便不轻易妥协,这种黄金般的品质极为难得。保护‘人’是他的本能。而护这浮世一隅的安康也是我参与此次逐鹿的缘由。
“得知计划里最坏的打算可能要与守护的对象兵戈相向,我尚且惊讶,削月的疑问也情有可原。若陀估计也是这样觉得,才把他派来了这里,他不是要我真正说服他,只是想在木已成舟时,让削月能首先考虑师命。倒也苦了他一番用心。”
摩拉克斯说这话时整个人被罩阳光里,发丝被金光吞没,平静的脸上有一种理性的长久的清醒,唯有眼睛下方挂着的两抹淡淡的乌黑显露着主人的疲惫。
他以一贯的沉着淡淡笑着,那模样在这湿冷的初春里,就好似经过漫长黑夜后的清晨寒冷的山坡上,那终于越过苍莽湖海迎面而来的第一缕朝阳。
魈想到了塞因斯一战。
那时他在将领中已经算是有些经验的老将了,论资排辈或者单看实力,他都应该奔赴在前线,可人员调度一下来,他却被委以了筹措粮草的职责。
自然,粮草乃军队命脉,重中之重。魈那时也觉得这便是唯一的原因。可后来某天的庆功宴后,被众人拖着不小心多喝了两口的摩拉克斯撑着额头略有些迷蒙地对他说,这其中也不乏有考虑到赛因斯善控,而魈也曾有过相同的经历。
“欢心之事岁岁可有,可痛苦没有必要再见证一次。”
那天,在摩拉克斯身上飘逸而出的酒香中,晨曦升起得清晰而温暖。
这便是魈所选择的君主。即使被重重军务淹没,即使在行军中几个日夜不曾合眼,连天不进滴水,遍地是敌我双方的尸骸,是指他而来的汹涌滔天的恶意,他还能记得一个手下的喜恶,还能花半个时辰为弟子梳理症结。
这便是,他选择的伴侣。
风尘肮脏,唯他泰然生辉。
“……我既与削月达成了师徒契约,点化他便是我份内的职责。只是,一人与苍生,孰重孰轻,这样的抉择向来不易,谁也不能说自己的选择便是正确的。然而,是策马关山力挽狂澜,还是坐看万民赴死横白骨,既入了这战争,那便是人人都得选择。他还需要时间,或者也可能开辟第三条路。”
“所以,魈,”摩拉克斯唤出这个多年前他给予眼前仙人的名字,“你也莫要责怪他。”
魈原本沉浮在过往的纷纷思绪里,视线和意识都在裹挟着尘埃流淌在桌沿的一线暖融融的阳光中逐渐恍惚,听闻摩拉克斯这最后一声轻唤身体却猛地一凛,轻易就被拉到了此刻百合盛开花香四溢的案牍前。
就如曾经,这个人也只用那么轻巧的一箭便扫清了粘在魈眼前的铺天盖地的污浊。
魈当然没有真正责怪削月大不敬的顶撞,也没有怨怼若陀的安排,甚至也理解这其中的徘徊。他只是一回到府里,门槛还没跨过,就被摩拉克斯愁眉苦脸的亲兵哭天抢地地拦住了去路,接着便是一番铿锵作响的告状——
他们的大人又是三日未眠了,后厨烹饪的一碗粥也是端上去凉了热,热了凉,最后粥都在锅里被翻成了米糊,也不见那进食的勺子沾上半粒米。
强大的魔神多数有不眠不食百年依然无碍的神通,但那毕竟只是在严格控制着力量消耗的情形下。但目前上至行军部署,阵上诛敌,下至百姓庄稼,邻里纷争,事无巨细都要经摩拉克斯之手。一桩一件看似细针,累加起来便成了铁杵,拿在手里时间长了,总难免压迫血肉。
而魈,也只是想摩拉克斯能偶尔少些事务,少些打扰,多些休息罢了。
这些话在魈口中从左到右飞旋环绕,四处跌撞,却在气音的起起落落间始终没能成功滚落到唇边。
几百年前摩拉克斯将那只泥泞的小鸟刚带回来时,鸟儿的身上还残留着那个可怕洞窟的恶习,嘴里只知道说些直白且无羞无耻的欲望。而现在,那只鸟儿被摩拉克斯教授了世界,与温情,也在坎坷中自己摸索着学会了爱,却连一句最平常的叮咛都说不出了。
这大底便是摩拉克斯教给他的,关心则乱。
正因心有顾惜,才会将一句话看得重之又重,才会总是含着一句关心欲吐而未吐,患得又患失。这也是在最初的那些年里的某一天,魈突然发现自己再难以用平常那些大胆放肆的话面对摩拉克斯时,他对他的开导。
想到这里,魈便又对自己的口拙释然了些许。如今,他对天下人都已言语清晰,唯独对摩拉克斯口齿不利,他接受这是自己最明火执仗的偏爱,并希望可以更加明目张胆。
魈抬起头,摩拉克斯仍是看着他,一忽儿却倏然一笑,眉目都藏进了淡淡的春光。
“看来是想通了?你和削月之后总要共事,带有嫌隙总归不好。”
贤明的领袖向来知人善用,明察秋毫,洞烛人心,在疲倦的日夜催挞下终于也大意了一次。
阳光丝丝缕缕洒在桌沿,落了脚便再也收不住顽皮的性子,孩子般快乐地跳跃,脚步交错,碎光流转,终于停下来时却发现彼此早已缠绕成一团,挤推着东倒西歪,光华便在碰撞中反射进了摩拉克斯的眼睛,为那金色眼里的沉思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彩。
这光彩让魈想到了黑夜里的星和月。栖宿沙场的夜晚,银白色的光里被无数人编织着无数的相思。魈也曾被柔美的光晒醉,以星辰做颜料,在月盘中描摹过一个影子。只是那时月是天上月,虚无缥缈,远远可以做一颗朱砂,现在人是心上人,但已经近在咫尺,跨一步便能触手可及。
于是,鬼使神差,魈真的绕过高耸着卷牍的书案,停在椅侧,单膝印地半蹲着身,敛着眼睛将自己的额头送进了摩拉克斯的怀中。
“想通了。”魈呢喃着说,小心翼翼地吸着面前人的衣物上沾带的,被阳光烘烤得发软,也烤得隽永的茶香,“想通了,只是不是削月的事,而是关于……有一只飞鸟,想要飞到您的窗前,日夜祈求您的圈养。”
因为……
此刻,鸟儿已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心中这份每一日都在加深的爱意了,只好将命运交给它的上位者,等候一个命定的裁决。
自确立关系以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加上事务的繁忙,两人之间已经有许久没有过一般伴侣间亲昵的举止了,哪怕只是一句超过公事的问候。魈刚靠近时,摩拉克斯以为是魈今日对夫妻间的温情有了怀念,双臂便本能又自然地搂在了他小巧的肩头上。
时光变迁,指下的肩膀终于不再病态的瘦削,可始终也没长出几两多余的肉,如今却又被他差遣着奔赴在各个千钧一发的火海刀山中。一时种种感慨奔涌而来,摩拉克斯嘴间刚要泛起叹息,却不曾想被魈的一句“圈养飞鸟”将心门敲了个实实在在。
门扉轻启,露出后面那颗装着苍生,亦满满当当地装着魈的岩龙的心脏。
浓烈的笑意与整个春天一起铺展开,摩拉克斯的手掌滑到魈的臂膀,再到腰上,微一引导,跪着的人便坐到了他的怀里。魈的脸再也没有藏匿的胸膛,视线的焦点也斜斜地落在地面,不愿直视眼前人。只是那双水润的眼睛里又分明写着落落大方。
倒也羞怯得坦然。
摩拉克斯失笑哑然,伸出手轻轻摩挲了一下魈耳畔的发丝,说道:“三尺窗台,时常飘雨落雪,且出门也难于搬带,飞鸟若养于此处岂不过于凄恻与不便了。”
他停一下,有意拉过魈的手,将它在他的心口上点了点,俄而道:“圈养之地,唯此方寸足矣。”
明目张胆的偏爱终于还是败给了衣冠楚楚的直白。
魈脖子一佝,便迅速往下将自己团在了摩拉克斯怀里,无法再去看那张牵动他整个心神的脸庞。加快的心跳成了炙烤的柴火,烘着他身体的千经万络,烘得他血液沸腾,脑海喧嚣。
喧嚣中潜伏在暗处的一丝模糊的印象告诉魈,这似乎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句话。记忆拼拼凑凑,依稀搭建出了一座简易的营帐,营帐里是不堪重负被他使用得行将断裂的可怜缨枪,和一叠叠被报复性处理完毕的公文。
新端上来用于饮水的铜卮躲在案上,清水在士兵的操练声中摇晃着层层涟漪。特地东来巡视军队的摩拉克斯刚问完军情资用,魈就再也憋不住削月这个新冒出的弟子让他产生的酸楚。
他搜词连句,说说停停,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些用词全都在拐外抹角地将自己与那位甚至只闻了其名的削月进行比较,比到最后还是只剩垂着头闷闷地提出那老一句——一切都依大人的意思。
摩拉克斯那时揉了揉魈的脑袋,也像现在这样,将少年仙人的手团着放在了他的心口,然后说,魈,我早已允你住进此处,经年累月,见我所见,爱我所爱,囊及璃月,包括削月。他说,此虽方寸,最不可乱。
而魈那时心却乱得自扰地去与一位无辜的同僚计较。若陀受不住这对儿人奇奇怪怪的氛围里陈年老酿的醋味,又实在无聊地想为那小牧鹿扯两句,玩笑说魈年纪不长,倒学会那些老妪吹耳边风的好功夫了。
摩拉克斯回看若陀,说魈刚刚其实没有闲话削月的不好,更没有细数自己的好,算不得耳边风。
就算是,那这吹的也已经是枕边风。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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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明珠】天命
天命
01
“臣,敬天知命。”
02
褚仲旭瞧着方诸无波无澜一张脸,一声冷笑自他胸膺之间腾起直冲入喉,却混着他心中凄凉,化为悲声,他似是要放声大笑,却又是想大哭,诸般郁结、悲苦混杂着,几乎叫他呕出一口血来。
“何为敬天?何为知命?”
“方鉴明,你拿这话说与方卓英听、说与方海市听,倒成全了你超然物外的洒脱。”
“可你说与我听?”
“我难道不知你吗方鉴明,你何曾敬天?何曾知命?”
——真是大荒唐。
03...
天命
01
“臣,敬天知命。”
02
褚仲旭瞧着方诸无波无澜一张脸,一声冷笑自他胸膺之间腾起直冲入喉,却混着他心中凄凉,化为悲声,他似是要放声大笑,却又是想大哭,诸般郁结、悲苦混杂着,几乎叫他呕出一口血来。
“何为敬天?何为知命?”
“方鉴明,你拿这话说与方卓英听、说与方海市听,倒成全了你超然物外的洒脱。”
“可你说与我听?”
“我难道不知你吗方鉴明,你何曾敬天?何曾知命?”
——真是大荒唐。
03
褚仲旭早年也中过一回毒。
那时候是天享六年的年尾,那一年大徵风调雨顺,老百姓得以修生养息,连年兵祸的痕迹在中州这一片土地之上终于消弭。
方诸趁着这个时机,去了一趟雷州,取了某些人的人头,夺了某些人的性命。
因迫近年关,都中事务繁多,方诸人又不在,褚仲旭愈发觉得憋闷,穆德庆的人头在他嘴里一天要掉上十二次,连带着朝堂上的诸位大臣也要遭殃,人均青城山得了两块墓地,被褚仲旭安排去扫墓的亲眷大概能排到后年。
就在这种百无聊赖之中,陈哨子匆匆忙忙闯进了金城宫,报了宫中有人投毒,便雷厉风行彻查起来,查得倒也迅速,不消半天就把人揪了出来,原来是仪王的旧人,宫中潜伏这些年,终于得到了个机会,在褚仲旭的酒杯子里下的毒。
褚仲旭起初还觉得有趣,猫逗老鼠似的同那仪王旧人聊了会儿天,又好好笑话了他一通机关算尽竹篮打水,那仪王旧人咬牙切齿,讲我亲眼看你将毒药饮下,因何无事,难道你早早察觉?
褚仲旭忽然沉默。
无论是方诸,还是方鉴明,年关总是同褚仲旭一起过的,除了天享七年的那一次。
是来年三月,到春风和暖时候,方诸才终于自雷州折返。褚仲旭瞧着他,只觉得又瘦些,脸色仍不太好,褚仲旭觉得心里头难受,他方想说你先回去休息吧,好好养养身子,却见方诸一撩衣袍,跪倒于地。
“臣有罪。”
你有何罪?你究竟有何罪?褚仲旭看着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他脑子被气得发蒙,胸膺之中有兽撕咬,他腾地站起,几步走到方诸眼前,一把揪住了眼前人的领子:“好,好一个臣有罪,你倒是给朕好好说说,你到底该当何罪,又如何惩之!”
“臣护驾不利,陷陛下于险境,怠忽职守,乃是失职之罪。”
方诸面色不动。好像被揪住衣领子的不是他,谈论的也并非他的生死。
“好!好一个失职之罪!”褚仲旭怒极反笑,“那你倒是说说,朕该如何治罪?”
“脊杖二百。”
“好!那就脊杖二百!”
脊杖二百,是实打实的二百下。五十脊杖就足叫人皮开肉绽几度昏厥,那些个言官朝臣挨了二十脊杖就魂归西天也是有的,方诸硬生生挨了二百下,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若叫穆德庆回忆,那三个月大抵是他惨淡的内官生涯之中最为黑暗的三个月,日日脑袋悬在裤腰带上,夜中都要做梦惊醒大喊陛下饶命,遗书都写了几十封,有几天伺候陛下睡下了就回屋写遗书,半夜惊醒还要再写一封。
这竟还不是最难熬。
最难熬是在陛下撞破了暗卫营指挥使方诸拿自己试毒这一事之后了。
原是陛下实在难以忍受,喊了陈哨子穆德庆摆驾霁风馆,陈哨子千拦万拦没拦住,愈拦褚仲旭眉头拧越深,干脆帝王仪仗也不要,换了身常服策马直闯霁风馆,见是皇帝来此,自然无人敢拦,褚仲旭踹开方诸大门,正见他端坐于桌前,饮下一碗药。
不是什么养生药,乃是穿肠毒。
当着褚仲旭的面,方诸呕出一口血,立时叫褚仲旭又发了疯,声嘶力竭叫穆德庆去传御医。方诸沉如水的面色未起一丝波澜,他按住他小臂,说:“不必。”
“臣已提前服了解药。”
褚仲旭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开,他将人全部赶出了屋子,狠狠摔上门,在方诸面前焦躁地转了几圈,才终于发问:“鉴明,你到底是想做些什么?”
方诸不语。
其实何必要问,褚仲旭心似明镜,怎会想不清其中关节,他方鉴明无非是怕他护不住他、护不好他,所以非要自己练就一身铜皮铁骨百毒不侵。褚仲旭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什么撕扯着,他觉得痛,又觉得恨,他心里头郁结了这些年的不甘怨恨如同野兽咆哮着欲撕扯一个出口,可他看着方诸苍白面色,却又什么都发泄不出来了。
他掀开了方诸桌案上的盒子,里面瓶瓶罐罐不知有多少毒,褚仲旭伸手去翻看,叫人眼盲耳聋的、叫人肝肠寸断的、叫人疯癫发狂的,仿佛这世上的一切苦厄都汇聚于这一小小盒中。
褚仲旭心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你试了多少?”
“今夜是最后一种毒。”
褚仲旭翻来覆去看着,忍不住双手拎那盒子狠狠摔飞出去,一时间瓷瓶子叮咣作响摔个粉碎,他伸手指着方诸,连手指也忍不住颤抖:“你故意的方鉴明,你故意讨要那二百脊杖,就是为了躲朕这三个月,是吗!”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方鉴明,你就没有想过,有什么万一吗?”褚仲旭赤红一双眼看他,“万一呢?”
方诸竟笑了。
他这些年,鲜少有笑意,总是冷着一张脸,无悲无喜无怒,时常叫褚仲旭觉得他是修成了金身,要成了佛陀,却在眼下这样的时刻,褚仲旭如此肝胆俱裂的时刻,他竟一展颜。
“臣要多留陛下一日,臣自己便要多活一日。”
“怎会有万一。”
褚仲旭定定望着他,借昏黄烛火望他,借皎皎明月望他,眼前人无双出尘一张脸,艳色万端一展颜,是如画眉目绝世温柔,却叫他真真,肝肠寸断。
此人顽愚,从来堪不破生死,从来不理会命数,只问,他的意愿。
这世上没有比他更偏执的人。
04
褚仲旭忍不住回想起天享二年。
是差不多的光景,那时候方诸亲手诛杀了六翼将,以重伤之名,休养了月余。
原本褚仲旭没有多想,只是照常的上朝下朝发疯再发疯,那时候差不多到了快入夏的时候,天拓海峡封冻消解终可以行船,礼部便提议接先皇后棺椁自霜还回天启,入葬帝陵。
褚仲旭原本不想,总觉得让紫簪留在霜还未必不合她心意,她虽生长在雷州,瀚州又苦寒,但她偏偏爱极冬日飘雪,因此犹豫了两日,后来是又惦记着他日自己身故,总要合葬的,便答应下来了。
霜还皇后陵寝里,竟然是空的。
褚仲旭目眦欲裂,立时不日不夜赶往霜还,什么帝王之位身家性命尽数抛去,一路跑死了八匹马,终于赶到,他一路上都未来得及想这一回方鉴明为何不拦他。等到了霜还,冲进陵寝,里里外外的搜查,什么也没有。
若非当夜褚仲旭发疯,枯坐在皇后陵中,怕是会错过那一二分的响动。
这皇后陵下,原来还有陵,他打开机关,一路寻去,只觉得血腥扑鼻,直叫他心中发寒,等眼前再亮起昏黄灯光,却见眼面前好大一个血池,池中端坐的,竟是紫簪,她死于毒发,躯体不曾受损,人葬于霜还,又以冰做棺椁,一年余,身躯分毫无伤,如今去看,容颜如昨,清丽至极。
而坐在她面前的,却是那本该在天启养伤的方诸。
褚仲旭要疯了,若不疯在当场,也终会被方诸逼疯。
他冲进血池里,立时要将方诸抱起,却见方诸猛然睁眼,双目有红芒闪烁:“不可!”
“你以为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吗?”褚仲旭几乎是嘶吼了,他心中好恨,“你又一次,你又一次!你怎么敢啊方鉴明!”
流觞方氏本就不是战将,乃是秘术世家,天下秘术纷繁,得其真谛者,流觞方氏乃其中之一,这是褚仲旭知道的。
他甚至知道,流觞方氏,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他只是不曾料到,方鉴明竟然当真敢这样做。
那时候他二人还年少,有一年他随方鉴明去流觞,两个人就差将国公府翻个底朝天,书库中浩如烟海的典籍竟被他人一一翻过,连锁在密室中的也没逃过他二人的魔爪。其中便有这一条,若是死者尸身不腐,便可以流觞方氏的鲜血做祭坛,行逆天改命之术。
“死而复生,这世间本没有如此违逆天道的事情。”褚仲旭看了直挠头,“吓人啊。”
“天道……”方鉴明却将那一札牛皮纸翻来覆去地看,“欲谁生、欲谁死,乃是天道定吗?若这世上当真有至善之人,却死于非命,难道不是天道的错吗?”
“若我遇上,定是要救的。”
褚仲旭一掌拍在他后脑勺:“胡说什么?”他拿手指点着牛皮纸卷上的一行字,“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此术有违天道,行此术者,必遭雷殛!”
方鉴明恍然大悟:“哎,我那曾曾祖父,便是雷殛而死,当年听闻,我还想这那前朝的皇帝真是闲的无事做引雷玩,现在来看,大抵是行了此术吧。”
褚仲旭见他一副满不在乎样子,恨恨将他手中牛皮纸卷扯过,卷成一团锁进柜中:“别惦记了!”
方鉴明倒显得委屈了:“哎,你做什么?我还想着好好看看,若有一日你死我前头,我还能救你呢!”
褚仲旭连着“呸”了三声,大惊小怪道:“你怎么咒我早死!”
结果他俩说话声音太大,硬是叫人给发现,闯了方氏的禁地,自然要受家法,可怜褚仲旭是皇子,方氏家法自然不能让他受,硬是叫方鉴明挨了两份,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算罢休。
如今看来,竟像是冥冥中预言了。
方诸行此秘术,血不知流了多少,褚仲旭紧紧将他扣入怀中,强行将他抱出血池,转身再想去抱紫簪时,却被方诸拉扯住衣袖。
“不要。”
“你不动她……此术,还可继续。”
褚仲旭几乎当真要被逼疯了,他猛然回身跪下,手紧紧扣住方诸的肩头,他已然吼不出声了,无数的愤懑与痛苦早堵住他喉咙,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将这些话挤出唇齿:“你是要叫我选吗方鉴明?你恨我这些年?恨我当年娶了紫簪,你恨我到如今,硬要逼着我来选吗?你怎么敢啊方鉴明!”
方诸禁不住颤抖。
他浑身伤,还在往外溢血,皮肉也痛、筋骨也痛,这疼痛游弋于他身躯,他甚至不知何处在痛,又何处不痛。
可这些都比不上他此时的懊悔。
怎会叫他知晓、怎会叫他撞上,怎么有如此荒唐的事情,这个本该端坐天启皇城的人到底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叫他看见这一切。
方诸怕极了褚仲旭伤心。
“我怎么会……我从未、从未对你有过一丝一毫的怨恨。”方诸低垂着眼睫:“只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只是想把紫簪……还给你。”
这如同兜头一桶冰,叫褚仲旭连连后退两步,颓然坐倒于地,他望着眼前人,不知是不是流了太多血的缘故,如冰如雪,简直立时就要飘散。
“你总是这样。”
“用柏奚之术救我,用此秘术救紫簪,做尽有违天道之事,把自己也伤尽了,然后告诉我,你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不曾叫你救我,我也不曾叫你救紫簪……我只想你……”
“你知我……你知我……从来、从来……”
“陛下。”方诸打断他。
“是臣的意愿,一切都是臣的意愿。”
“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方诸理了理自己沾满血的衣袍,艰难地跪好在褚仲旭的面前,“是臣,是臣不肯放手,自始至终,都是臣的罪过。”
说这话时,他没什么表情,反倒是褚仲旭,泣下一滴泪来。
05
先皇后的梓棺最终还是迁回了天启的帝陵。
褚仲旭坐于她墓前,望着眼前拱起的坟丘,他知道紫簪终究会在这坟丘中腐朽,然后化成白骨一具。
“紫簪,你可会怪我。”
“但我没得选。当年辜负他一次,却没想到,日后这些年,竟又辜负他许多。”
“到生死关,我才发现,我从来没得选。”
他望着坟上青草,想了许多事。这些年的桩桩件件,如走马灯在他脑中闪过,他甚至想起了一件当年从未挂在心上的事情。
那时候是麒泰三十二年,大军合围通平城。
褚奉仪派了人来讲和,来人披着黑色长袍,指名道姓,只见旭王与方鉴明。
“鄙人姓雷。”
这一句开场白叫褚仲旭摸不着头脑,甚至觉得好笑,正当他准备以一句“我姓褚、他姓方”来糊弄过去的时候,方鉴明倒是先开了口:“原来是辰月后人。”
辰月虽然几百年前就已经在中州大地上销声匿迹,但无论是谁,都应有所耳闻。褚仲旭将眼前人上下打量:“褚奉仪不派说客来,派个秘术师来做什么?”
“形势如此,大抵派什么说客来,也是没有用的,”这黑袍客笑笑,“唯独让我这样的秘术师来,还能有一二转圜。”
“哦?讲讲呢?”褚仲旭起了好奇心,倒想认真听一听了。
黑袍客却将脸转向了方鉴明:“流觞方氏,乃是九州大地上所剩不多的秘术世家了,不知方小公子,是否演算过天命呢?”
方鉴明闻言只是笑:“我不学无术,家学什么,早忘光了。”
黑袍客不置可否,摇了摇头:“既然如此,不若我为二位贵人推演一二罢?”
“不必了。”方鉴明声音发冷,“褚奉仪派你来装神弄鬼,便是要讲和的诚意吗?”
黑袍客也笑:“讲和?哪里有和可讲啊,都到了这样的地步,只有你死我活了!只是我好奇啊,命格已然如此,你为何还不悔改?”
方鉴明已然要发怒,却被褚仲旭拦下了,他见此人装神弄鬼,倒是真有了些好奇:“竟然会推算天命,不如试试吧?”
“好!且为君一试!”
黑袍客衣衫一振,掀起远处棋盘之上黑白棋,棋子于他手中翻卷,骤然洒落于桌面,竟点缀成星图,居北大星闪耀,居南兵戎成灾,黑袍客长笑一声:“仪王乃天命所归,是此世的真龙,方小公子,这命数,你参不参得透?”
方鉴明竟笑了,原本还是一脸的怒色,到此时却作烟消云散:“那又如何?”他伸手只在这桌面上一按,满桌棋子腾空而起,再落下时,星象变幻,已是乾坤倒转:“雕虫小技,也敢来我面前显摆。”
黑袍客却也笑:“小公子怎么不听好人劝。仪王乃是真龙,此局,你是真堪不破,还是装堪不破?”
褚仲旭也去看方鉴明那张脸,他是当真不懂这些演星术算阴阳之类,便试图从方鉴明那张脸上看出一二。方鉴明却笑意张狂:“褚奉仪便是真龙又如何?”
“九州之上,屠龙之事已有千年未见,不若今朝就让你开眼,他日魂归地府见你老祖宗时,聊一聊当今讨贼诛王的事情,也好过聊你这潦倒的门楣啊!”
方鉴明话说的刻薄,黑袍客却不怒,伸手指了指褚仲旭,问道:“那他呢?”
“你推演过他的命格吧。”他伸手,竖起三根手指,“是也不是?”
方鉴明大笑,只摇头:“你快滚吧,若是就此离开通平城,还能保住一条狗命!”
黑袍客摇摇头:“言尽于此,凡夫俗子不通天命也就罢了,我怜惜你是方氏遗子,劝你两句而已。”
方鉴明嗤笑:“天命?什么是天命?我出身流觞方氏,却从不看天命行事,诸事先问天,再问命,活着,倒有什么意思?”
“我做事,但凭此心而已。”
待黑袍客走了,褚仲旭却不打算放过方鉴明,他伸手搅乱了一桌的棋子,又冲方鉴明竖起三根手指:“这是什么意思?”
方鉴明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座,给自己灌了口酒:“说你三月之后,必死无疑。”
褚仲旭连“呸”三声:“你怎么又咒我!”
方鉴明大笑,自椅子上一跃而起,揽过褚仲旭肩膀:“放心啦!你鉴明大哥罩着你,怎么都要救你啊!”
褚仲旭又伸手拍他后脑勺:“大哥什么呀大哥!不占我便宜你能掉块肉吗?”
“能啊!”
方鉴明大笑着跑远,又冲褚仲旭招手:“你倒是跑快些!还有那么多事,等着你我二人去做呐!”
06
“你从未敬天,亦不肯知命。”
“如今拿敬天知命这四字来搪塞我,鉴明啊鉴明,你搪塞天下人都好,怎么来搪塞我?”
“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呢?”
褚仲旭伸手,起初只是拍了拍方诸的肩头,却终于忍不住,将他紧紧搂在了怀中。
“你为我做尽了违天背命的事情,如今,该到我了。”
“不问天命,但凭此心而已。”褚仲旭伸手拢了拢方诸披散的发,又忍不住,将他搂得再紧些。
END
【岩魈】往生堂客卿一夜情怎么还不负责啊?!
*419 fo贺文,都419了怎么能不搞(我流)一夜情啊!
*全文4k+,一发完,有彩蛋
正文
魈胸口起伏,单层的衣裳被薄汗浸透,隐约看得见诱人的肤色。
他闭着眼仰头迎合这个漫长的吻,上唇被啃得有些吃痛,但魈不在乎,比起情窦初开的痛楚,他更害怕睁眼发现此刻只是个痴梦。
整间房里都是情乱的酒气,桌上有壶被打翻了一半的桂花酿,酒顺着桌沿滴落,与窗外盛放的焰火相映成趣。
如果钟离此刻不是正在抱着魈亲吻,他也许会提笔描一幅画,此景旖旎又灵气,却比不上怀中拼命回应自己的魈动人心魄。
新年伊始,钟离本不...
*419 fo贺文,都419了怎么能不搞(我流)一夜情啊!
*全文4k+,一发完,有彩蛋
正文
魈胸口起伏,单层的衣裳被薄汗浸透,隐约看得见诱人的肤色。
他闭着眼仰头迎合这个漫长的吻,上唇被啃得有些吃痛,但魈不在乎,比起情窦初开的痛楚,他更害怕睁眼发现此刻只是个痴梦。
整间房里都是情乱的酒气,桌上有壶被打翻了一半的桂花酿,酒顺着桌沿滴落,与窗外盛放的焰火相映成趣。
如果钟离此刻不是正在抱着魈亲吻,他也许会提笔描一幅画,此景旖旎又灵气,却比不上怀中拼命回应自己的魈动人心魄。
新年伊始,钟离本不想喝多,借着被热酒温闲适了的劲儿,他想久违地带魈在璃月港逛逛庙会。拜那个酒鬼诗人所赐,他说这酒适合老友叙旧来着,谁知道这么上头。
半推半就、半梦半醒,魈没怎么喝,只是默默给钟离续杯,入口不呛,但不出一会儿便血气上脑,钟离自问不是什么自控极差的市井男人,没想到这次栽得这么严重。
起初被吻住的人很慌乱,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仿佛被审阅一般立正站好,钟离一皱眉,把魈的手拽向自己的肩头,示意他勾住。
之后便是顺水推舟,水到渠成。
他们并非爱侣,也未曾经历过情事,但彼此的了解不止朝夕,钟离顺着脊背往下滑到腰窝,魈把呜咽咬碎在齿间,连这种时候都端着一股倔强。
黏腻的情液和汗水混在一起,一向整齐的床榻皱成一团,魈拽着钟离的衣领,手劲不小,表情却委屈得很,嘴上喊痛,却挺着腰不放开,眼泪被钟离悉数吻去,每次触碰便是轻轻一颤。
酒意让钟离有些记忆模糊,他不是那种强迫的性格,却在桂花酿的催动下乐意看到魈哭着求饶,有种奇妙的征服感。
怪了,他摩拉克斯缺什么征服感?
于是钟离再清醒时,真的以为在做梦。他自诩记性很好,想来是从未尝试过醉酒,那些令人羞耻的喘息,此刻在他回忆中像是被撕裂的碎片,好像是其他人的记忆硬生生被塞进脑里一般。
屋内整洁如初,钟离记得窗台上有被喷撒到彩色的礼花,但现在被清理干净,甚至摆上了一株带露水的清心。花香洗净了“梦”里的酒气,桌上和地上的水痕都被擦拭,让钟离狠狠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新的磨损吗?好像也不是。
菲尔戈黛特把客栈顶层的大门打开通风,看着各处有些落灰,心说这仙人已经数月未回来了。
新年那日,往生堂的客卿来拜访,说是要领魈去港口逛庙会,菲尔戈黛特看二人相处并不生分,魈甚至有些恭敬的意思,心知这位客卿绝非常人。
魈第二日清晨短暂回来过一次,神情纠结,不知是怎么了。
虽然仙人之事轮不着她凡民操心,但恪守职责如魈,绝不会放着荻花洲的魔物不管,直接蒸发几个月的。
好在旅行者最近来的很勤,各处帮衬着,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她哼着歌,扭头去给台上的盆景浇水,眼前绿光一闪,魈风尘仆仆出现在她眼前。
对方看到她并不惊讶,只是微微点头,然后转身往房里走,却在下一秒一个趔趄,险些从楼梯上栽下去。刚来领委托的旅行者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倒是把派蒙吓得不轻。
“恭喜各位,是喜脉啊!”
?
旅行者头上的问号有派蒙那么大。
郎中拍着大腿,喜形于色:“孩子满月宴,记得请我吃酒讨个吉利啊!”
魈闭着眼躺在床上,不知他这数月是去了哪里,肉眼可见的疲惫,甚至看着瘦了些。
荧行走于各处千百年,此刻的表情比在稻妻被雷劈了还凝固。菲尔戈黛特沉思片刻,“噢”了一大声,下了个快准狠的结论:
“是那个客卿的孩子吧!”
派蒙在言笑那儿连蹭了五份杏仁豆腐,被甜食喂饱了的小精灵此刻才开始开动脑瓜:“所以魈去钟离那儿之后几个月没回来,一回来还怀上了钟离的孩子?”
菲尔戈黛特思忖片刻:“只能是如此了,虽然二人看似不像伴侣,但我从未见过魈仙人对谁有过如此亲近的态度。”
“可是魈都变成这样了!钟离怎么也不管管!这不是他的孩子吗?!”派蒙急得直跺空气。
“钟离也不像不负责任的人……或许有别的难言之隐?”荧仔细回忆着最近在璃月跟钟离的交集,对方只字未提和魈的事情,难道……
“我知道了!”派蒙叉腰,震声道,“是一!夜!情!”
荧惊慌失措,手忙脚乱捂住了派蒙的嘴,这可不敢光天化日之下高谈阔论这种事啊!
“派蒙!妄议仙人,以后宝箱只有卷心菜!”
菲尔戈黛特把房门开了条缝,看了看还在昏睡中的魈,转头跟旅行者嘱咐:“这事可不能声张,若是那往生堂客卿不愿负责,吃亏的可是魈仙人呐!”
荧点头,再三保证自己不会说漏嘴。
啊,当然仅限保证自己不说,派蒙的话……
“香菱你知道吗?钟离他跟魈这样那样,还不负责,把人家孤零零丢在望舒客栈,好可怜的!”
“行秋你知道吗?钟离他跟魈仙人这样那样,完事把人家丢在一边不管了,实在太没担当了!”
“甘雨!钟离他……”
钟离数月没见到魈,倒也没觉得有何不妥,对方忙于千年的契约,不见人影是常事。只是他还在回味那个记忆模糊的夜晚,如果不是梦也不是幻觉,魈……到底对自己是如何想的呢。
他不想逼得太紧,也不愿给压力,只好放任魈迟迟没有答案。
但是今日去万民堂吃饭,气氛很诡异。
隔壁桌的人一等他落座就开始交头接耳,时不时冒出“一夜情”“糟蹋”什么的词汇,他不明所以。
“钟离先生!”烟绯把法典狠狠拍在桌上,周围的两三食客停了筷子,纷纷扭头。
“何事?”钟离正欲抿口茶,却发现端茶的店小二离自己远远站着,一边瘪嘴摇头一边看他,没有要过来的意思,他只好手虚浮在桌上捞了一把,掩饰尴尬。
“我敬您是往生堂的客卿,学识渊博,但是您要知道,干这种事虽然不犯法,但是是要受良心谴责的!”律法咨询师的正义之情溢于言表。
钟离清了清嗓子:“这是……?”
“您与不知名女子的情事我们都知道了,但是现在人家怀上了您的孩子,您竟然对此不管不顾,还有闲心在这里喝茶!”
周围的细碎讨论声乍起,你一言我一语把这个坊间传闻拼凑了个七七八八。
“不知名……女子?”钟离没想到小姑娘上前愤愤不平,竟是问的这种事。
“我未曾……”钟离正欲辩解,烟绯继续道:“虽然我也在怀疑此事的真实性,可毕竟是璃月七星告诉我的。”
璃月七星?
刻晴摊手道:“我也没想到烟绯直接上门兴师问罪,是七星听到了些谣传,钟离先生在璃月港算是个人物,那个孤苦的女人家我们七星也不会坐视不管,更何况……”
“抱歉打断你,刻晴,”钟离抬手,“在下并非什么滥情之人,你们口中提到的这个女人,我闻所未闻,也不知此谣传是从何而起啊?”
一旁看热闹的群众有些按捺不住:“你说没见过就没见过,指不定是你哪天酒后乱性,根本没放心上呢!”
一波激起千层浪,此话一出,周围一片哗然。
“我倒觉得钟离先生不像那般人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众说纷纭中,一人高呼道:“旅行者!你来的正好,你说说这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啊?我?”荧被推搡着到了人群中央,她手里还提着刚刚去轻策庄采摘的绝云椒椒,有些晃神。
“不是你告诉大家这事儿的吗?”
荧连连摆手:“我不是我没有啊,可别赖我,这几日我接了香菱的委托,替她去给一个大客户采摘绝云椒椒,没和你们聊过八卦啊!”
“你那小精灵说是你亲眼所见,绝非虚言!”
荧愣了一秒,缓过神来时把后槽牙咬的死死的,她从香菱后厨那里把嘴里塞满干锅辣肉的派蒙提出来:“派蒙,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旅行者,连你也不相信我!我没说钟离和女孩子一夜情,我说的明明是他和魈……呜!”荧眼疾手快再给她塞了一个鸡腿。
刚刚提问那人也有些犹豫了:“额……我是从码头老张那儿听说的。”
老张一躲,往身旁人群里胡乱一指:“话可不敢乱讲啊!我是听这个人说的!”
“你胡说八道……”
这下对钟离的口诛笔伐,转为了吃瓜群众的甩锅大战。
舆论中心的钟离本人却没有理会,他从派蒙被塞回去的半句话里捕捉到了什么,连忙拉住想要溜走的荧。
“你们知道魈的事?”
荧干笑两声:“那个……”
她沉思片刻,正色道:“我们不干涉仙人之间的恋爱自由,但是你是不是做的太过了,魈虽为仙体,可有孕之身几个月还在外面风餐露宿,你只把那次当一夜情,可是魈他……”
一夜情?钟离眉毛一跳,此等市井之词放在他头上,让人有些难以适应。
“魈到现在都不愿麻烦你!他自己一个人,也不懂如何照顾自己,旅行者和我可担心了!哼!”派蒙气鼓鼓的,把头扭到一边去不愿看钟离。
钟离好说歹说,用之后一周的请客次数换来了旅行者的情报,转身奔向望舒客栈。
“钟离大人?”魈刚推开门就看见钟离站在门口,钟离一向做事冷静,此刻却看着匆忙,还在微微喘气。
魈后知后觉,下意思将手放在肚子上,低着头不敢看钟离。
“属下……并非有意躲着您,实在是……”
那日情事过后,魈一夜未眠,虽然身体疲惫不堪,心却如擂鼓,他侧头看着钟离的睡颜,想不明白眼前人的感情。
到底是酒后失态,还是真的对自己有所动心呢?
他喜欢看钟离在情动时的样子,魈跟随帝君千年,自问见过摩拉克斯无数模样,只有此刻的表情,他猜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人有幸目睹。
蓬发的占有欲和难以控制的爱意如同荆棘,它们拴住了魈,比业障还蚀骨挠心。
他不懂这些让人心悸的情愫,只当自己入了魔,便丢下一切,转身逃跑了。
但千年的职责没让魈完全抛下璃月,大概琢磨明白后他返回了客栈,而后之事已然明了,他不懂如何孕育生命,夜叉只洞悉杀戮之法,却在这样的时候对自己将要诞生的后代手足无措。
钟离看着慌乱的魈,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新生命的气息,是肃杀的风被沉静的岩包围,在腹中凝为结晶。
钟离笑问:“怎么了?你不喜欢他们吗?为何摸着肚子如此紧张?”
魈摇头:“不,不是,我很喜欢……我……”
“那我呢?”钟离向前一步,明知故问:“你喜欢我吗?”
魈把头埋在钟离怀里,听着对方狂跳的心出卖了他表面的游刃有余,闷声道:“喜欢。”
钟离埋头,用额头和魈相抵:“虽说是奉子成婚,但是魈,你愿意同我成亲吗?”
荧和派蒙蹲在木箱后边,手里握着从稻妻买来的小礼炮。
“快说愿意呀!”派蒙急得抓住了荧的头发。
魈踮脚,往钟离唇上轻轻一点:“好。”
荧拉住礼炮,用力一扯,漫天的彩花飞舞,罩在钟离和魈身上,派蒙拿着不知道从哪儿借来的笛子一通乱吹,客栈老板和璃月港的朋友们从角落里跳出来,鼓掌的鼓掌,撒花的撒花,好不热闹。
“这是……?”
荧拍拍胸脯:“怎么样啊魈,我想的催婚大作战是不是很成功!”
钟离有些疑惑看向怀中的人,魈不好意思地别开眼神,局促地挠了挠鼻尖。
“是旅者临时起意,我便随她……”
钟离哑然失笑,在飘飞的花瓣中将魈抱起:“抱歉,让你久等了。”
*彩蛋是孕期甜蜜日常~
【岩魈】终末之吻
*原作向,全文4k+,一发完
*私设钟离和魈已经成婚很久了
就算这个世界走向终结,你也是我无法忘怀之人。
正文
“不行。”
魈的脸色很难看,两个字被咬得极死,从他牙关里挤出来的时候,和璞鸢的枪尾被狠狠钉在地上,惊飞了山头的团雀。
“实在抱歉,魈前辈,我并非是来与您商量,这是帝君的决定,我无从……”
甘雨把手中的弓紧紧攥住,在不久前,她手中的还是轻飘飘的公文。璃月,已经很久没有战争了。
“钟离……帝君大人为何不亲自告知我。”魈眼神定在岩壁的琉璃袋上,脆弱的花被无序的风吹倒,叶片都蔫蔫的...
*原作向,全文4k+,一发完
*私设钟离和魈已经成婚很久了
就算这个世界走向终结,你也是我无法忘怀之人。
正文
“不行。”
魈的脸色很难看,两个字被咬得极死,从他牙关里挤出来的时候,和璞鸢的枪尾被狠狠钉在地上,惊飞了山头的团雀。
“实在抱歉,魈前辈,我并非是来与您商量,这是帝君的决定,我无从……”
甘雨把手中的弓紧紧攥住,在不久前,她手中的还是轻飘飘的公文。璃月,已经很久没有战争了。
“钟离……帝君大人为何不亲自告知我。”魈眼神定在岩壁的琉璃袋上,脆弱的花被无序的风吹倒,叶片都蔫蔫的,但根系却被岩石抱得很死,没有松手。
他自己也觉得好笑,明明曾经更习惯帝君这个称呼,却在安稳的现世里对钟离这两个字产生了特别的依赖。
仿佛呼唤了,便能长久地拥有。
好像他夜里卧在钟离的床上,无数次情动时的呢喃一般,他们会幻化出一半的原身,青色的鸟羽和深褐的龙尾互相试探,钟离在他的锁骨处留下鎏金的岩印,成为昏暗房中唯一一点光亮。
照在钟离的眼眸里,很好看。
钟离只是个凡人,比起身外的红尘人世、苍生大义,魈便是全部。
魈从未怀疑过钟离的爱意,就像他绝不会质疑自己的忠诚,天地可鉴,就算这个世界走向终结,魈也不会放弃爱他。
荧有的时候来八卦两句,魈便会面不改色跟她聊这些,女孩惊讶于仙人的直率,问他竟不会觉得羞耻吗?
“羞耻?我对钟离大人的感情坦坦荡荡,何来这一说?”
少女会拍拍小精灵的肩膀,捂着憋红的脸离开,留下有些疑惑的魈,被从身后走来的钟离一把捞进怀里,轻轻啄一口。
魈在这样的时刻总会想,若是这世间有能够暂停时间的魔神,把时光就这样定格在这一刻多好。璃月的风温柔,星空也温柔,钟离的发丝在他的脸颊上扫过,有点痒,但魈迷恋这种亲密无间。
然后世界的真相被戳破,提瓦特大陆的边界逐日崩塌,从未见过的魔物涌向无辜的生灵,漫天星辰成为谎言,无数美梦被击碎,脆弱的平静朝夕间被打破,以至冬女皇为首,人类向天理举起反叛的旗帜。
“这个世界的崩坏不可避免,人不可能永生永世活在巨大的谎言中,那是愚者的自欺欺人。”至冬国的女皇站在王位上,对着俯首称臣的座下宣誓,她的决意传遍大陆。
“这个世界不存在永恒。”
从一心净土里走出的雷电之神提起了薙刀,站在天守阁的高处,与虚假的天空对峙。
某一日温迪,或者说巴巴托斯,乘风落在了望舒古树之巅,钟离回头看他,二神对视,无言了一阵。于是这便是这段时间里魈最后一次和钟离见面,自望舒离开后,他便没再回来过。
直到他看见璃月的人民欢歌迎接岩王帝君的归来,直到数日后甘雨前来和自己说出帝君的决定,直到他如今愤愤站在玉京台的高处,也没等来爱人和自己见一面。
璃月人不懂该为岩王帝君的复生高兴还是哀伤,毕竟帝王从俗世中回还,象征着危险的迫近。
魈自认是个冷漠的人,但是在钟离相关的事情上,他有些踟蹰。魈执行着千年以来的契约,从无怨言,但如今他会站在清冷的月光下发呆,远处的玉京台灯火通明,光芒在金瞳里跳跃,无端让他回忆起自己锁骨处的岩印。
此刻它黯淡着,没有声息。
他不会冲去帝君身边质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与我商量,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决定,没有别的退路吗?
魈猜答案是抱歉,和没有。
在天理的覆手之下,提瓦特如同蝉翼般脆弱,这座失去支撑的大陆危在旦夕,但还不算是完全失去转圜余地。
“我将以此身为基,重塑这片大陆。”
钟离,或者说摩拉克斯站在群玉阁上,猎猎的风从高天之上席卷而来,掀起他的额发。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众仙家没有人会反对帝君的决定,七星除了握紧手中的武器,在此刻也只好感叹凡人心有余而力不足。
“如何重塑?”留云开口。
“以肉身化形。”摩拉克斯没回头,语气淡淡的,好像只是在开口向店家要一壶茶那般稀松平常。
摩拉克斯没有戴上遮掩面容的面具,考究的服装换成了他更习惯的白色风帽,但是左手无名指上依旧戴着一枚墨绿色的戒指,微微反射着阳光。
“七神之中,除我以外,无人有这般能力。并非在下自夸,只是时局使然。”
摩拉克斯没等留云接话,他知道对方何意,但凡有另外的方法,他也不想出此下策。
甘雨环视一周,意识到少了一个人,她向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坚定:“真的……不告诉魈前辈吗?”
风声很大,吞没了摩拉克斯几不可闻的叹息。
摩拉克斯只是个神,比起私情欢爱、欲望纷扰,守护浮世众生是他的职责。
“只好麻烦你了,甘雨。”
摩拉克斯在等。也许魈会匆匆赶来质问自己的一意孤行,也许会沉默着应允自己的行径,也许会提枪请求与旅者一同赶赴前线。
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入夜的璃月失去了虚假的星空,比起墨黑的穹天,人类的大地上灯火璀璨,仿佛是星河坠入了凡间。这让他无端忆起成婚那日,魈喜服上点缀的水晶碎片。
摩拉克斯罕见地动摇了。
如果说以身为基拯救苍生是他的职责,不让自己的爱人痛苦便不是本分了吗?
他并非不想去见魈,摩拉克斯深知自己从未有过意志不坚定的时刻,磐石于风雨中千年未曾撼动,朝朝暮暮间却被细水长流的情爱削去棱角,连他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神不能犹豫,更没机会被一己私情纠缠,他只是害怕自己不舍。
提瓦特大陆的受损愈发严重,地震频发,城市的地面甚至出现了巨大的裂痕,如同深渊一般嘲笑着人类的无力。有些房屋受损、无处居住的民众,被七星接到了璃月港统一安置。
璃月入冬后,街上的行人便少了,凡人不懂神的争斗,除了继续柴米油盐,别无选择。临时的住所并不完善,篝火将人们的脸映得发红,却只能短暂获得温暖。
魔物猖獗,七星负责安内,仙人攘外,终日忙于降妖,摩拉克斯的屋内冷清,只剩那只画眉还在笼中缩着,看着是有些畏寒,却一声不吭。这让他想起自己的金鹏。
摩拉克斯走到窗前,垂目看着漫天飞雪,发现大门的一侧窝着一个人。
魈不想无理取闹,也没这心思。他站在钟离的窗下,嗅到无比熟悉的茶香,想着此刻爱人身边大抵是没人帮忙掺水的,不知有没有闲情烧一壶新的。
“魈?”
“钟离……帝君大人。”
只剩月光的提瓦特显得格外寂寥,披在魈有些消瘦的肩胛上更是落寞。和璞鸢上闪着一点荧光,钟离眨眨眼睛,看见那光点在魈的眼眸里,化成一滩苦涩的水。
雪降在二人的发顶,寒意入怀,魈却少有的笑了:“先生,咱们这可算是一同白了头。”
钟离喉头轻动,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二人此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魈没有等他回答,而是如同往常迎他回家一般,走上前趴在他的胸口,在钟离微凉的脸颊上轻轻一吻。
往日里,总是钟离说的话更多,各处听来的故事或者往生堂今日的委托,也可能是遇见旅者时得知的异邦怪谈,魈只负责听着,然后给钟离的杯中添上茶水。
他喜欢看钟离说话的样子,仿佛时光都于他身旁停驻,只为听一听娓娓道来的传说。那双沉静的岩色瞳孔中,只有魈端坐的身影,茶香袅袅,把一切情动之初的心脏狂跳都化解,给他以天长地久的错觉。
魈抬头看着那双眼睛,只是数日便染上了疲惫,可这眸中依旧还是装着他一人。
所有冷静淡然被这双眼睛击碎,魈低下头,不愿让钟离看清自己蓄满的泪水。
“属下……斗胆一问。”
“你说。”
此刻对峙的二人,不再是钟离和魈,而是摩拉克斯和护法夜叉。
“可还有转圜之法?”
“必须有人出面承担,否则这片大陆失去神力的支撑,崩塌溃散只是弹指间的事。”
摩拉克斯回应着,像在交代什么书面公文,而非事关本人的生死。
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无非是给已经确定的事情下结论,把心里最后一点火苗生生掐灭。他将脑袋狠狠抵在钟离怀中,相贴之处能听得见对方的心跳,沉重而有力,它曾在无数个被梦魇缠住的夜里给予魈安慰,却在此刻只能给他带来无尽的痛苦。
魈睁大了眼睛,咬紧了嘴唇,没有抽泣,没有恸哭,任凭眼泪一滴一滴砸落,被雪吞噬,消弭于土地间。
钟离的手搭在魈的脊背,顺着一点点抚摸,他抬头看着无法窥探的天象,连一句抱歉也说不出口。
“帝君仁厚,心怀天下苍生……”这下完了,明明想好不打扰帝君的决定,想好了爱人做什么都鼎力相助,想好了绝不自私任性,却依旧在见到这个人的一瞬间悉数碎裂。
“魈……”
“您一生为了璃月为了苍生,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是能不能就这一次,就这一次……为了我,选择活下去?”
魈和璃月各在天秤两侧,孰轻孰重,他心里有数,旁人说他倔强,便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魈被钟离搂着,絮絮叨叨一直说,二人默契不谈刚刚那个突兀的提问,只是断断续续扯着平常事。比如除魔路上遇见了个男孩,说未来也要像仙人一般骁勇,还有一位年老的妇人,硬是给他塞了满怀的萝卜,说是自家种的,叫他别嫌弃。
钟离轻轻捻着魈的一撮头发。神不需要对未来有期待,过往千年,他从未翘首以盼过远方,只有此刻他开始臆想,若是明年看雪时,还能这样抱着魈就好了。
隔年冬日,魈立于玉京台之上,将手中的符纸用火点燃,吹散的灰烬随风雪飞远,直到视野里捕捉不见。
坊间的说书人加了剧情,街角的画工给墙面泼了墨,正在悉心描摹龙形,末了,他给整幅画撒上价格不菲的金箔,如同漫天飞雨,画工手在衣角上蹭了蹭,恭敬给画中的龙行礼。
“老李,你啥时候攒来的金箔,这下不怕那混混扒了去?”
“嗨,我看着璃月也没人会来动这画,这可是帝君呐!大不敬的事,三岁小孩都懂着呢!没有岩王爷,也没有咱们这第二条命啊!”
金箔反射着阳光,刺痛了魈的眼睛,和那日一样。
摩拉克斯站在纷乱的战场中央,身后是溃散的提瓦特大陆,魈呼吸急促,短暂从战斗中脱身,他意识到了什么,疯了般向摩拉克斯跑去。
岩神的脚下,蛛网般展开无数金色的细线,它们飞向提瓦特,将已经崩裂的陆地重新缝补粘合。他手臂上璀璨的岩纹缓缓褪去,象征着生命的流逝,但本人却一动不动,安如磐石。
“你输了。”摩拉克斯平静地与天理对视,双子挥剑向失去筹码的天理发出最后一击。
魈站在摩拉克斯身后,想起无数次这样看着他背影的时刻,比如初见,比如第一次告白,比如成婚那日钟离站在台上,转头时对他粲然一笑,与现在的回眸如出一辙。
魈是怎么跌跌撞撞走过去的,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自从得知帝君的决定,他便无数次梦见过离别,黯淡的亦或是悲壮的,却不曾有想现在这样盛大,漫天的金色岩元素飞舞,它们伸开双臂,穿透了魈的身体,抱住了摇摇欲坠的提瓦特。
但它们的主人向前两步,于璀璨的金雨中拥住了泪眼模糊的魈。
魈说不出话,他捧着帝君的脸,泪水和鲜血一同影响了他的视线,但他的神明却从未如此清晰且闪耀过。
“你还记得我们的成婚誓词吗?”
金色的丝线将摩拉克斯的灵魂拖拽着向后,但魈用风死死禁锢住流逝的岩元素,绝不放手。
“天地为鉴,日月为誓,三眼五显仙人,魈……”他有些喘不上气,浑身颤抖。
“……摩拉克斯,与君守白头,共赴鸿蒙,纵终末之日,不负君。”
自战争起始之日到现在,钟离终于露出微笑,如释重负般狠狠吻住了魈。这个吻比以往的每一个都要缠绵悱恻,它在短暂的时分里,被二人赋予了无限的不舍和沉醉。
比起宣泄欲望,这个吻更像是受伤的小兽在互相疗愈,没有过多的技巧或推进,仿佛初次拥吻那般青涩。爱意虽甜,这个吻却苦得让人心揪。
魈没有和往常一样闭上眼,他控制不住泪水,却不愿让爱人从视线中消失,他拼命想要把钟离留住,但没有支撑的大陆比魈更需要岩神的眷顾,他在心底恳求上天不要这么快带走他的帝君,却只是徒劳。
“魈,自从那日……你便比我那只画眉还要话多。”钟离不忘调侃,指腹轻轻蹭过魈的眼下。
“钟离大人才是,每天都绷着脸,总想着多说说话能让您放松些。”魈试着笑一笑,但失败了。
“决定如此突然,抛下你一人,我有愧,”钟离右手放在魈锁骨的岩印上,“天冷,记得将茶水烧热了喝。”
“好。”
“除魔时保护好自己,不许受伤。”
“好。”
“杏仁豆腐,出发前给你留了一盘。”
“好。”
“明年的初雪,不能再陪你看了。”
“……好。”魈努力平复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太过颤抖。
此刻钟离的身体已经慢慢透明化,众人远远地站着,千岩军与璃月仙人们纷纷将手中武器放下,向岩王帝君行最后一次礼。
钟离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得:“那只画眉,虽与你并非同族,我却总唤它小金鹏,你不会介意吧?”
魈最后一次与爱人相拥,在钟离的耳边轻声道:“您做的任何事,我都不会介怀。”
魈没有等到钟离的下一句话,风留不住残岩的碎片,他目送着灿若烈阳的光芒回到提瓦特。战争结束了。
“云堇先生新戏上演!各位客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万民堂最新食谱!快来看快来尝!”
魈逆着人群,与无数璃月民众擦肩而过,而他的眼睛始终停留在画工的那副画上,龙悬九霄,倒不像是一个时代的终末,却更似另一个轮回的起始。
“妈妈!快看!好多蝴蝶!”
街上的众人纷纷抬头,雪花与岩晶蝶一同纷落,蝴蝶在璃月的大街小巷中穿梭,于屋檐或窗棂上飞过。
魈仰头,一只岩晶蝶缓缓落在他的鼻尖,他和往常一样闭上眼。
“先生,今年的雪也很美。”
【岩魈】朝朝暮暮
01
门扉半掩着,留一道虚隙,好教晚霞的余晖斜斜漏进去。室内静悄悄的,时而一声两声翻页的轻微响动,若有人径直推门而入,也必然是悄无声息的,惟有尖尖的光影在白纸乌墨间肆无忌惮地伸展、收缩,摩拉克斯顿了笔,抬头看向来人,是萍,少女曼妙的身姿轻盈地移了过来,腰间的涤尘铃也刻意敛了声。
“我才回来,便听闻帝君似是带了个少年回归离集,悉心教导,许他日日跟随左右。”萍微挑凤眼,眼波轻轻一转,就飘向右首新设于摩拉克斯座下的一条长案,“就是他?”
摩拉克斯微微颔首,也望向那个众仙口中传说中的那位少年,——他伏在案上,半张脸都埋在袖间,头顶一撮青绿色的呆毛突兀地翘着,随着主人清浅均匀的呼吸小幅度地...
01
门扉半掩着,留一道虚隙,好教晚霞的余晖斜斜漏进去。室内静悄悄的,时而一声两声翻页的轻微响动,若有人径直推门而入,也必然是悄无声息的,惟有尖尖的光影在白纸乌墨间肆无忌惮地伸展、收缩,摩拉克斯顿了笔,抬头看向来人,是萍,少女曼妙的身姿轻盈地移了过来,腰间的涤尘铃也刻意敛了声。
“我才回来,便听闻帝君似是带了个少年回归离集,悉心教导,许他日日跟随左右。”萍微挑凤眼,眼波轻轻一转,就飘向右首新设于摩拉克斯座下的一条长案,“就是他?”
摩拉克斯微微颔首,也望向那个众仙口中传说中的那位少年,——他伏在案上,半张脸都埋在袖间,头顶一撮青绿色的呆毛突兀地翘着,随着主人清浅均匀的呼吸小幅度地颤动。这便是不给慕名而来的萍面子了。好在歌尘浪市真君心胸豁达的很,并不计较这些,也照顾小孩儿打瞌睡,声音压的很低:“你是认真要带孩子?”
“有何不可?”摩拉克斯反问,倒是让萍哑口无言。她挑了挑眉,心道这千年石头巍巍然而立,竟有一日宣称要亲力亲为地做一件非细心不能至的麻烦事,莫非奥藏山的动静没闹上绝云顶吗?何况她还听说那孩子本是梦之魔神座下的一件杀器,令出必行,从未失手,这样危险的人物虽依年龄来讲还未长成,然而难保将来未必不是东郭之狼。不过众仙中不看好这件事的人不在少数,并不缺她一个人给摩拉克斯讲道理,于是萍哂然一笑,挥挥袖子就要走了。
谁料这时那少年醒了。他睡的时候安静,醒来也乖觉,不声不响地睁开眼睛,茫茫然发现室内多了一个人。他这一动,萍才瞧清原来这少年的宽袖下还藏了一枝细毫,笔尖蘸过饱满的墨,在那青袖和白宣上都洇了好大一片乌云。少年很快也发现了,微惊之下一扬手,袖尾坠着的青玉珏便叮当一声撞上木案。这一声大概是把他眼底的迷蒙全惊散了,少年转头去看摩拉克斯,讪讪站起身,告罪的话还未讲出口,摩拉克斯先波澜不惊地向下压了压手,示意他坐下,云淡风轻地道:“临罢千字文给我看。”
少年低低应了一声,垂头就看见他临了一部分的千字文被墨洇湿了一大半,只得又抽出一张纸重新从天地玄黄写起。——现下已是日暮,这要写到什么时候去?萍心道一句不愧是摩拉克斯,也趁机细细打量起老实铺毫写字的少年。他族属凤凰之下的金翅鹏鸟,果真生出了一双顾盼神飞的潋滟金眸,眼尾似是有朱砂描过,眼睫一扬一垂间,莫名被萍看出了点可怜意味来。她此时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为何金殿之上无一人劝得住摩拉克斯,这孩子看上去并非什么凶神恶煞之鬼怪,大概是洗尽了血污,露出这样孩子一般的单纯。
萍走到少年面前,先自云是歌尘浪市真君,讳萍,又问他唤什么。
少年很规矩,又站起来行璃月的那套繁文缛节,才道:“帝君赐我名魈。”
魈么?
萍不露痕迹地皱了眉,大概不是好字,没什么长辈赐名的吉祥寓意,——不过摩拉克斯赐名,向来是重事实评功过,甚少掺个人感情,这少年竟也只是芸芸众生中一位吗?她想通这一层,放下了大半对魈的防备:摩拉克斯作为绝云之巅高高在上的神明,终归是不近人情的,倒显得他们这一众仙人白操心。她放心了,便抚了抚少年瘦削的双肩,变戏法一样从袖中掏出一只由红绳系着的小银铃。魈乖觉地任由她在自己手腕上缠绕半天,毕了,道了谢后才坐回去。萍这才告了退,离开了帝君府邸。
后来摩拉克斯无意与她提及此事时,道那孩子很少愿意与人亲近,不过倒是天然知道谁对他好,所以当时并未拒绝萍。
萍笑道,是很温柔的孩子呢。
这是后话。那日夜半的时候,守夜的兵士在明月下打盹,忽然听见微弱的铃声在琉璃百合舒展花瓣的声响中细密地响起来。他回头一望,帝君抱着一个睡熟了的少年,竖起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夜叉对黑暗中的事物敏锐,打那兵士身边经过时,他大概是察觉到了别人,更向摩拉克斯怀中钻了钻。
02
若陀宴众仙,请帖几乎送遍各仙府,魈本不欲凑热闹,但耐不住伙伴左一句去吧,右一句就当是陪我们,最终一挑长枪,成了若陀府门前宾客云集的一份子。
浮舍喝了一大海碗的酒,大大咧咧地坐过来揽住魈的肩,在他鼻息间呼出好大一口酒气。魈嫌恶地往旁边躲了躲,浮舍也不太在意,高声笑道:“似乎没见过小金鹏喝酒?今日要不要和兄弟几个比一比?”
弥怒对他竖目而视,骂道:“你这酒鬼,少趁帝君不在欺负金鹏!”
魈似乎是对帝君这两个字格外敏感似的,闻言微微动了动眉宇,不动声色地抬眼望了望周围。高卧的若陀龙王素来是不拘小节,侧躺在白石上饮酒,看上去是个莽汉,却属于在众仙里最早追随摩拉克斯的一批人,心中有成算的很,此时他那双由摩拉克斯亲手雕刻的眼眸微微含了迷离的醉意,然还算清醒,不会轻易去招惹魈,明明对不堪浮舍扰的自己作壁上观,却有心劝应达的酒,摆明了对魈不闻不问。
宴席上人声吵的很,偏偏弥怒下意识地搬出岩王帝君回护魈,再经若陀那两道刻意疏离的目光,魈是真正被搅的心烦了。——他怎能不知众人对他的态度是为何呢?帝君,帝君,似乎那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神明永远牵动着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所有人在与魈交涉时都要先考虑一番摩拉克斯对他的翼护,好像劝他一句酒就等于一件冒犯魈的大事,也就是一件冒犯摩拉克斯的大事,——但他马上要满千岁了,魈无端郁闷起来,先时也有杀业累累,为何所有人都把他看作是摩拉克斯长翅下的雏鸟?
迟来的叛逆一上来,依着周围人平常对魈有意无意的纵容,便没人能拦住他了。魈又是夜叉中最迅捷的,此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浮舍手中的酒杯,连那七倒八歪的醉鬼都惊了一惊,待浮舍一抬头,魈已经将整整一樽琼浆玉液一饮而尽,甚至没呛到,还有余力瞪着那双漂亮的金色眸子看着他。
浮舍愣住了,他是在逗小金鹏,却未想到滴酒不沾的金鹏竟真喝完了他玩笑递过去的酒。他试探地拍了拍魈的肩,魈不应,他又手忙脚乱地倒了清水给他,但魈还是毫无反应,只执着地瞪视着他。
“原来你们小金鹏是个一杯倒。”若陀这时候倒是来了兴趣,摇摇摆摆地走下来,大笑着说,魈闻声迟钝地回头看他,还是没说话。他感觉四围都晃晃悠悠的,不甚清晰,眼睛……不聚焦吗?他迟疑地问自己,一时有点慌了神,伸出手在虚空里抓了抓,握住不知道谁的衣角。
“要什么?”若陀觉得有趣,任由少年抓着,豪爽地问。
“帝……君?”少年第一次喝酒,眼前什么都看不清,耳边也嗡嗡鸣鸣的听不真切,只觉得自己闯了大祸,下意识地唤那个能让他倚靠的男人。
最后那男人自然接走了他。摩拉克斯一回到绝云间,就看见小少年抱着和璞鸢坐在门前的石阶上,见他来了眼前一亮,却又飞快地垂下眸,一副不省人事的糊涂样子。若陀大概在树上睡了一夜,探出头来说:“你家小孩儿非要在门口等你,快给人领去吧。”
“看着故作老成,挺不讨喜的,原来真就是个孩子啊。”
摩拉克斯将若陀的原话告知醒来的少年,言语间有揶揄的意思。魈捧着那碗据说熬了三个时辰的醒酒汤,羞赧地把脸埋在袅袅升起的白雾间。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是想证明他已经不需要摩拉克斯的庇护,却最终念着他在门口等了一夜,待他宽厚温暖的手掌握住自己的,才肯移一移脚。魈后来归罪于那杯浊酒,从桂花树下挖出一坛就去寻浮舍,要练一练酒量,谁料摩拉克斯正好就在浮舍那儿,撞见魈好不尴尬。他挑了挑眉,一双似笑非笑的龙眸掠过魈和魈怀里的那坛酒,先说了一句:“不准喝。”又或许是觉得太苛刻,考虑到魈确实不再是年幼的孩子了,又讲:“要喝酒的话,我来教你。”
监护人以为是少年到了近酒的年岁,却不知这是孩子第一次对家长权威的幼稚触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又将他揽在自己的羽翼下了。作为上次的罪魁祸首,浮舍一声也不敢吭,魈更是在摩拉克斯面前没个“不”字的。后来每逢欢宴,摩拉克斯果真会酌量教魈喝酒,慢慢地,魈也就能在觥筹交错中且共从容了。
03
魈持长枪而立,背后是沉沉暮夜。他安静蛰伏在昔日炊烟升起处,目光冷冷睥睨着自下而上的憧憧鬼影,忽凭风而起,再落地时便刺破无尽瘴气,散碎的恶厄尽被吞噬入黑暗中。
——自摩拉克斯领民众南迁入璃月港已过了几百年了。那夜天上没有星,划落天幕的流火充了明。疫疠之气乍迸地而生,沉寂百年的怨念层起,归离集一夜沦为焦土。摩拉克斯化作长龙,盘旋于空指引着民众南行,仙众各显神通,善载者载,善战者战。魈本当随在摩拉克斯左右为他护法,却于天际间一回首,望见昔日繁华地上的横尸遍野,草木飘零时都混着血雾,遂生生调转了个方向,在龙眸微惊的注视下直冲主战场。
魈诚然是一柄良兵利器。这是他第一次为摩拉克斯而战,和璞鸢的枪缨上第一次染了血,有魔物的,亦有他自己的。他在已经变为废墟的战场上身如鬼魅,骁勇善战,很快就战功赫赫,受封降魔大圣,也顺理成章地留守在归离原,百年如一日守护着璃月。其间留云借风真君偶尔到这里一次,笑道:“大圣如今是真正长大了。”
魈冷淡地收敛眉眼,只不过是他真正离开了摩拉克斯左右,独自挑起一方大梁罢了。他不失礼节地送走了这位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仙君,默然登上望舒客栈的顶楼,目光不自觉便往南飘去,远方是青峦此起彼伏,——他无数次描摹过山尽头那座城的模样,坐落在连绵绝处,曦起鸡鸣,夜掌明灯,人来人往中或混进去一位岩王帝君,在街头巷尾体察人情。
从前呆在岩王神祇的时候,倒常常想着要离开摩拉克斯,自去建功立业以相报,不料一朝真实现了,自己却对那人思念起来,有时甚至想不顾什么擅离职守之罪,直接风轮两立出现在玉京台,只为了见摩拉克斯一眼。然而神明最淡的一瞥就能让他羞惭的无地自容,魈自问没有那个勇气,只好仔细擦着翡玉长枪,心里暗中盼望着何时帝君召见。
岁月消逝的飞快,终于不知哪一日层林尽染时,从玉京台飞来的青鸟带来了令人欣喜的信笺,琉璃百合细细浸染过的信纸散着沁人心脾的清香气,魈在望舒客栈的那间简陋居室中燃尽灯油,拟定公文,第二日早早就启了程,怀着那颗半是期待半是紧张的心等在帝君书房外的廊下。
他昨夜仓促写就的文章,词句有没有不当呢?今晨才换上的衣裳在路上万一弄脏弄破了,会不会冒犯摩拉克斯?总是不太服帖的头发,现在是不是又悄悄翘起了?尽是无厘头的繁琐全涌入魈不堪其扰的头脑,让已逾千岁的仙人惴惴不安。好在摩拉克斯没让他等太久,很快就召他进去。书房内燃着香,据说是碾了十二月的清心,注以雪水而铸,魈深深吸了一口气,依礼向摩拉克斯问安,站起来时望见那副熟悉的面孔,纷繁的思绪竟一瞬便安静了下来,只剩了一个念头,终于见到您了,帝君。
他心头是酸楚的惊涛骇浪,面上却低眉敛目,双手捧了公文呈献上去,摩拉克斯接过来,随手翻开一页,也不知有没有看内容,总之是赞了一句:“字长进了。”
只这一句,魈几乎要哭出来了。摩拉克斯又在他头顶说,为何一直低着头,抬起头让我看看吧。魈这才抬起那双水光潋滟的金眸,尽量克制着贪婪的目光在他朝思暮想之人身上游走:摩拉克斯那双狭长的龙眸仍然如山间的石珀一样熠熠生辉,盛了数千年的日光,幽深又透彻,他抬手,滚了龙纹的玄色衣袖便扬起,轻轻抚在自己面上。“怎的哭了。”摩拉克斯笑的无奈,“百年都未见你落一滴泪。几年前留云尚与我提起,道你已长成个翩翩公子,怎么当下我看着,倒和垂髫幼童一般了?”
魈不语,只顾着吞着声呜咽,摩拉克斯由着他去,只展了展臂让少年抱住自己。他轻轻抚着少年的背,待少年心神安定下来,满面飞红的从他怀里钻出来,才调侃道:“当时走的决绝,如今倒是知道外面的苦了?”
听他的意思,似乎是魈要想回到他身边,他就能立马安排别人去归离原替了魈的职务。魈知道摩拉克斯能做到,却咬着唇坚决摇了摇头,轻声道:“那时候确是年少不晓事,还望帝君恕魈不告而别之罪。但百年过去,魈也明白,当年是以罪人之身与您签订契约,承君雨露,自是无以为报,只能在当年为您解燃眉之急,如今为璃月尽绵薄之力。安能坐享君恩,徒然度日?”
他甚少说出这么一连串的话,摩拉克斯没料到,微微吃了一惊。才观这少年,虽然身形面庞百年未变,风霜之色却悄然侵入少年的气质,他那双金眸似乎燃着火,灼灼的光焰要把所有望进去的人都烧尽,此时摩拉克斯还未曾得知他经受的业障之苦,只当是这几百年的历练真把少年磨成人,见他意志坚毅,就也不再拦,只是令他站直,挑剔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问道:“平日有好好吃饭吗?”
降魔大圣被这家常的问题砸懵了,——他是仙兽,没必要真按照凡人的一日三餐规矩进食,几个月不吃东西也是饿不死的。摩拉克斯见他瞪着眼睛不答话,心中也明了,笑着,在他柔软的青绿发顶上揉了一把。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魈。”
04
浮舍死在杏花盛开的季节。那一日来的很突然,漫山的粉白色顷刻间便枯落凋谢。千岩军上山探查,在一棵老杏下瞧见了面色青白可怖的夜叉,身上还蔓延出绵绵不断的黑气,再看那颗老杏,已完全枯死了。
护法夜叉之一的死讯很快报上了玉京台。摩拉克斯面上显得波澜不惊,很平静地询问了那处枯山上的情状,心下有了大致的结论。他思忖了一二,便将诏令一一吩咐了出去,说着说着,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了,便伸手去拿茶盏。低头时,瞧见一叶青翠在茶水中翻腾的不休,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在颤抖。
一句话临到唇边,生生顿住了,传达诏令的甘雨疑惑地抬头看他,听见摩拉克斯先是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亲自去一趟。”
他不消半刻便来到了那座枯山下。死者为大,摩拉克斯选择沿着山径徒步上山。低处尚好,只是杏花凋谢,树好歹还残余着几分微弱的生命力,经他催动神力,也便能舒展枝叶,来年再盛一树缤纷,然而愈高处,杏树便死的愈透,到最后连摩拉克斯都无回天之力了。——残存在浮舍体内的业障竟然如此浓重吗?摩拉克斯暗自心惊。待他终于行至那棵老杏树下,才知什么是他不至山,山自来寻他:魈背对着他,跪坐在树下,手边倒着一个明显空了的酒坛,听见身后有衣料窸窣声了,冷冷警告了一句:“不想死就走开。”
摩拉克斯当然没理,径直向前走。魈没想到身后的人竟不知难而退,烦躁地回过头来,——烦躁顿时烟消云散,只余下满脸的不知所措,摩拉克斯沉默地走过去,浮舍死的突然,葬的也仓促,千岩军或许是害怕他身上明显不祥的气息为祸到别处,匆匆就地挖了坑把他埋了,坟头缀着几朵枯黄了的杏花,还有一块无名碑,——他们不知守护这里的仙人叫什么名字。
摩拉克斯先依礼祭拜了浮舍,也不讲究什么,席地坐在了魈身侧。少年的气息干干净净,看来那坛酒是全归了黄土下的英魂,摩拉克斯微微放下心来,第一句话是问:“业障之事,你是不是知道?”
魈低低应了一声是。——意料之中的回答,摩拉克斯疲惫地垂下眼皮,一时没讲话。他不言语,魈自然也不会多话,两个人与一座孤坟相对无言,最终是摩拉克斯叹了一口气,轻轻道:“浮舍出征在你之前,你应当是早知此事的,——当年归离集覆灭之时,你就那么不怕死?”
摩拉克斯心中只觉得失望至极,——数百年的朝夕相对,竟不能让他养在膝下的少年开口说出他们夜叉一族背负的业障吗?他亲见伙伴因不断杀伐而饱受业障之苦,但奔赴战场却又是那样毅然决然,不留一分余地,这百年,他又是以何种心态默默承受着噬骨之痛,是以何种心态面对不知何时到来的死亡呢?
他缓缓掸了掸袖,“也是我疏忽。”淡淡说一句,就站起来,看上去准备走了,一直沉默的魈才急急唤了一句帝君,慌忙间跪了起来,膝行几步,伸手就拽住摩拉克斯的袖子,摩拉克斯回头,看见少年猛然泛红的眼眶,终究是心软,让他起来说话。
魈坐的久了,腿有些麻了,站起时有些不稳,还是摩拉克斯扶他一把,才堪堪站直身子。他只到摩拉克斯的胸口处,似乎仍然是当年那个小心翼翼的小孩儿,——但胆子可大了去了。摩拉克斯想。
“浮舍他们都不怕的,帝君,”胆子大的小孩儿好像怕再惹恼了他,低声说,“您教我,世间诸行,总是因果轮回。我的手上,早就不知沾染了多少无辜的鲜血,它们……当然有权在我耳边嘶吼,咆哮,就算有一日要吞噬我,我也无怨无悔。帝君救我,我报帝君,浮舍是这样选择的,我也是这样选择的。”
摩拉克斯久久无言,微微闭了眼,觉得心疼不已。望向他虔诚的信徒,他终究不能再指责什么,只能空对着一山枯树枯花,如百年前一样牵起他的手,问了一句废话:“疼么?”
魈摇头。摩拉克斯无奈地弯弯眉眼,却听见魈认真地说:“每当发作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帝君。想起帝君的时候,便也没有那么痛苦了。”
摩拉克斯怔了怔。此时已是日暮时分,轻风柔柔地拂了过来,吹动落在少年脸上的晚霞,映了他那双盈盈金眸,正是春日盛景。魈试着弯了弯唇,眼睛却不防蒙上一层薄雾,看山也朦胧,看摩拉克斯也朦胧。朦胧中,他瞧见眼前长身玉立的人俯下身来,轻轻在他眉心的紫色菱记上落下一吻。摩拉克斯说:“能等等我吗?”
05
昨夜落了好大一场雪,卯师傅寐时听见声响,特意起了个早来阶前扫雪。天色尚早,街上也没有几个人经过,只他万民堂中燃起一炉火,既暖了人,也暖了这早春。
正扫着雪,老师傅听见人走来的声音,他一抬头,是一个少年身形的人,整个人裹在一件厚实的狐裘中,头上顶个挡雪的斗笠,还分出一只手来压,仿若是怕风太大吹落似的。他踩着雪既不快也不慢地走过来,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遮盖住他的足迹。卯师傅觉得这人虽着璃月服饰,却瞧着眼生的紧,就热情地问了一句:“小哥,哪儿去啊?要不进敝堂烤烤火?”
那人闻声,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走到卯师傅面前。他微微仰了仰头,脸露了出来,卯师傅才发现这斗笠之下竟是个绝色美少年,天生一双潋滟金眸,眼尾描过胭脂,额间点了紫钿,明明该是个明艳美人,却偏偏好像着了雪色一般,整个人都透出清冷气来。他的嗓音也冷冷淡淡的:“请问,往生堂怎么走?”
卯师傅一愣,道怪不得眼生,怕是家中亲人出事,特意来奔丧的。他心下生出怜惜来,赶紧给他指了路,又回去包了几个刚出锅的摩拉肉,正打算追出去送给他,却发现街道上空空荡荡,连半个人影都没有。真是怪事。卯师傅奇怪地重新拿起扫帚,——店里事多,他忙起来就没完,很快就把这一件奇事抛诸脑后了。
那少年身形的人正是魈。他前几日收到自璃月来的信,上附了摩拉克斯的岩印,要他抽空去璃月港往生堂访一个叫钟离的人。魈看了不免疑惑,但想必摩拉克斯事务繁忙,也没空给他在一道命令上作多余的解释,就处理了归离原附近的魔物,保证他离开这几日不会伤到行人,才启程去璃月港。
雪天路难走,在城内他也不识得路,不能直接动用仙力。好在遇上一个热情好客的卯师傅,听他指了路,才终于不必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路,一个飞身就落在往生堂紧闭的大门口。魈伸手叩一叩,从里面走出一个黑衣的仪倌小妹来,见是客,先睡眼朦胧地呆站了一刻,突然打起精神迎道:“客人好!往生堂买一送一,买一棺赠一碑,您……”
这什么跟什么。魈皱起眉,难道如今的凡人都能如此豁达地对待死生之事了么。他不欲和仪倌小妹纠缠,言简意赅地讲明来由:“钟离先生在吗?我寻他。”
仪倌小妹一怔,上下看了魈好几眼,小声嘟囔着似乎几日前钟离先生说过会有一个少年来寻他,带他穿过悬了常青藤的长廊,来到一扇朱门前。她有点为难了,毕竟钟离是个男人,她不好叫门,于是欲言又止地看魈一眼。魈明白了,让她回去,自己拥着白裘往门侧一坐,这两日处理魔物太急,也是困倦,索性闭上眼睡了。
他梦里似乎听见衣料摩擦的细小声响,清水不徐不慢的扑面声,最后木门吱呀一声响,——魈醒了,抱着和璞鸢向上仰视,一个俊逸的男子正微微蹙着眉望向他,那双描着橘色的金眸有点莫名的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魈正困惑着,冷不防却被那人拉了起来,斗笠不小心坠了地,在雪地上翻滚了一下,便权当一个盛雪的工具了。
当接触到那人温热的手掌,魈就猛然明白了那双眼睛因何而熟悉,他如梦初醒一般,急急唤了一声:“帝君!”被唤作帝君的男子无奈地弯起眼睛笑了一笑,道:“果真瞒不住你。”
魈摇头:“若您想瞒着,一百个属下也认不出的。”他被钟离带入室内,还被塞了一个精致的小暖炉抱在手上。他坐在软垫上,好奇地望了望周围,注意到临窗的木案上放了一株红梅,幽幽地吐着淡黄的蕊,散出满室清香。
“下次可不许睡在门口。”钟离嘱咐道。他安顿好魈,见他裹的还算严实,心下还算满意,便也没有多说。再看魈,也不知是听进去没有,反正整个人是完全放松了下来,此刻已经在温和的空气中一下一下地点着头,一副马上要睡过去的模样。
钟离找他过来,还是有正事的,但看他这副模样,也不忍打扰他,只轻轻讲了一句,去屋里床上睡,谁知少年仿若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强打精神睁开眼,坚定地说:“那成何体统。您有什么要吩咐?”
他一向是公私分的很开的。钟离于是也不再强求,决定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让少年彻底醒醒神。他低头慢慢抿了一口茶,语气平淡的像和魈讲家常似的,道:“我计划着退下神位了。”
果真魈的睡意立马消的干干净净,他瞪大眼,好像一时没反应过来钟离说的什么东西,钟离看他这痴痴的模样有趣,起了玩心,便没给他消化的时间,笑了一下,很快就继续平平淡淡地讲:“今后你也不必称我作帝君,我已完全改头换面,做往生堂的一介白衣客卿钟离。”
“帝……不,钟离大人,您讲什么?”活过两千余岁的护法夜叉觉得这恐怕是他一辈子里听到的最惊悚的鬼故事了。他瞠目结舌,不知道原因,却下意识地顺从了钟离最后一句的吩咐。钟离只觉得小孩儿乖的很,没忍住抚了抚他头顶柔软的发丝,刻意使坏,笑眯眯地说:“字面意思。”
——大概没有那个岩王爷的子民能迅速接受这种惊天撼地的消息的,魈甚至有一刻在怀疑面前的人到底是不是摩拉克斯。活了六千多岁的岩石终究是老谋深算,向来知道什么是张弛有度,见好就收,逗人逗够了,略略正了色,拉起少年的手,说:“你与我一同看一看这璃月港吧。”
魈木然地跟上计划着退休的君主的脚步。他的斗笠落在雪地里了,钟离又给他找了一顶,细致地为他戴好。此时已过辰时,雪停了,天晴了,白茫茫的天微微露出光来,映着冰天雪地有点刺眼。璃月港已经全然醒来,街头巷尾全是人来人往,魈有点不知所措,下意识往钟离背后躲了躲。
“钟离先生!”一路都有人跟钟离打招呼,等他们走到万民堂门口,早上魈遇见的卯师傅从灶火中抬起头,见了魈,惊喜问道,“这原是您家的小孩儿!早些时候一闪身就不见了,我道这年轻人可真有活力呀!”
钟离好笑地瞧了魈一眼,魈不太自在地把目光瞥向别处,这时候,一串冰糖葫芦忽然递到他面前,透亮的糖裹在山楂上,映了雪光,竟还有点好看。魈诧异抬头,卯师傅笑意盈盈:“钟离先生是我们的老主顾了,小公子是第一次来璃月港吧?来,这是小女一大早做好的冰糖葫芦,你先尝尝鲜!”
钟离轻笑道:“接下吧,能尝到香菱的手艺可不容易。”魈才不太适应地道了一句话,接过来,张口咬上一颗山楂,——他本不太能食酸的,但糖的甜腻刚刚好中和了山楂,让这一串红呈现出正好的酸甜来。口味挑剔的魈竟然真生出些喜欢来,他到底心性单纯,便应了卯师傅一句:“以前也来过一次璃月港。”
卯师傅表示惊叹,毕竟这样容貌的人,不太容易让人见一面就忘了。钟离倒是笑了,领着魈慢慢踱步到港口,死兆号才停航,上上下下许多人,一个戴着单眼罩的豪爽女人立在船头,大声指挥着人搬运东西。
钟离问道:“既是第二次来了,可又觉得这璃月港有什么变化么?”
魈看看那女人,又看了看钟离,满面迷茫,——他上次形容匆匆,哪儿有细细看过璃月港。钟离也知道,便也不怪罪,上前了几步,离那宽阔的海又近了些:“璃月港,不再需要神明了。你一路随我走遍大街小巷,所见所闻皆是凡人自给自足,神明的时代太遥远啦,遥远到现在之于他们已经仅仅只变成一个信仰,这信仰是死了还是活着,无甚区别。”
“不……”魈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处说起。他的神明总是正确的,此时正温润地看着他,那一双清醒明彻的眸子宽容地包涵了他所有的情绪,让魈深深望进去,便难以逃出来。少年嗫喏几声,轻轻说道,“总是有区别的。”
“正因为知道你会这么想,我才选择提前告知你。”摩拉克斯无声地露出一个笑容来。他拥住少年,今天第二次摸了摸他的头,道:“魈,你不知几百年前我初知浮舍的事,是何等的惊惧不安。我不愿你到时候忽闻国丧,会体会到当年我的心境……你可要瞒住昔日同僚。”
魈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似乎不知道方才入耳的是什么话。他极缓极缓地眨了眨眼,最终只堪堪吐出一句“是”。钟离笑意更甚,稍稍用力揉了揉魈的头,忽而就低声吟唱起来:“早晚下三巴,预将书还家,相逢不道远,直至长风沙……云堇先生不日要有新戏,你愿同我一起去听吗?”
离群索居的仙人当然不识得什么云堇,然而在昔日岩神的谆谆教导下,古语能听懂大半。他又望进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看见那双眼里的少年微微露出笑来,忽而就踮起脚尖,蜻蜓点水一般极轻极轻地在那人唇上触了一下,毕了,又仿佛是偷偷做了什么坏事,红着脸从男人的怀里挣脱出来,很久很久以后,让风送去他细小的声音:“愿意的。若先生想,我愿一直陪在您身边。”
雪后初晴,当有春水溶溶。日色不小心浮在大海的碧蓝波涛上,又顺着浪花滚滚,自然而然地扑到岸上,攀上一对人十指相扣的双手。其中一个少年能听得懂风,春风说,磐石拜托他讲一句话,朝暮以鉴两情久长,既至,莫分离。
这篇陆陆续续写了一周,全文总长近1w字……本意是想写一个3k字左右的小短篇,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越写越长……文题朝朝暮暮,其实一开始是希望写一写岩魈生活中的小事,小细节,细水长流那样的,最后大概就是写了一些阶段性的转折点:(
差强人意吧,大家看个开心^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