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BH】明日何其多 (中)
前章:(1)
對了指南本文有些更動,60活下來了,但其實也沒什麼具體影響就只是提一聲
◆
晨曦驱散了夜雾,漫长的夜间值勤几乎耗尽了警察们的精力,按照制度斐瑞应该将有一个一天半的假期,但他无疑并没有幸运到足以保有它。
镇上再次发生了仿生人失踪事件。斐瑞在接到通知后匆匆赶到了警局,在他抵达时,安德森警督和仿生人康纳就已经在了,他的长官看起来精神不错,但斐瑞不确定那个可怜的安卓是不是自己在警局站过了这几个小时。
此时报案者已经做过笔录,在神情漠然的镇警中显得特别孤独。他憔悴地坐在警局长椅上,看起来甚至比在睡一觉后又仓促赶来的斐瑞还累。
派崔克是镇外棚区的底特律难民...
前章:(1)
對了指南本文有些更動,60活下來了,但其實也沒什麼具體影響就只是提一聲
◆
晨曦驱散了夜雾,漫长的夜间值勤几乎耗尽了警察们的精力,按照制度斐瑞应该将有一个一天半的假期,但他无疑并没有幸运到足以保有它。
镇上再次发生了仿生人失踪事件。斐瑞在接到通知后匆匆赶到了警局,在他抵达时,安德森警督和仿生人康纳就已经在了,他的长官看起来精神不错,但斐瑞不确定那个可怜的安卓是不是自己在警局站过了这几个小时。
此时报案者已经做过笔录,在神情漠然的镇警中显得特别孤独。他憔悴地坐在警局长椅上,看起来甚至比在睡一觉后又仓促赶来的斐瑞还累。
派崔克是镇外棚区的底特律难民之一,他和女友蕾妮这一路走来并不轻松:舆论虽然一直都对解放仿生人抱持着正面态度,但人类中反安卓人士本就不少,而在因此离乡背井的底特律人里,他们的数量只会更多。
这无疑对这对双方结合的情侣十分不友好,但在底特律生活机能尽失的状态下,若是不想分离,他们只能努力掩藏蕾妮的身分,随着人们离开。
「都是因为我,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绝对无法原谅自己。」派崔克的反应特别大,他无法自控地捶着自己的脑袋,发出了阵响亮的敲击声,听着人都疼:「请你们尽速找到她。我怕是棚区的人发现了她的身分,我无法想像他们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
「冷静点,先生。我们会尽力。」斐瑞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然后悄悄看了安德森警督一眼,在确定对方脸上没什么不该有的表情后松了口气。
警督对员警的紧张一无所觉,在再次翻看完资料后开口说道:「派崔克,你带我们去棚区看看。」
闻言青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像是害怕老警察反悔般即刻同意了要求,「好的!非常感谢,真的,谢谢!我们马上出发吗?」
「没错──等等,」说着安德森警督从自己的抽屉中掏出了一盒东西,头也不回地往康纳扔去。斐瑞甚至还没来的及因此感到惊吓,仿生人就敏捷地把东西接了下来,从中拆出一片创可贴贴上了自己的额角,动作十分娴熟。
这行云流水的交互让斐瑞看得目瞪口呆,甚至没注意到那对搭档已经各自放下纸盒、抄起钥匙往外走,直到他们都走到了大门处才回过神来匆匆赶上。
和斐瑞一起追上二人的还有桦木镇当地的镇警,他在方才询问报案者时就在一旁听着,见他们有所行动也抓起外套紧随其后。
「我也去!」镇警说,「呃,你知道我是当地人,对桦木镇比较熟悉一点……」
「四个警察处理一宗失踪案──」安德森警督因此皱起了眉头,看起来不是很赞同(斐瑞注意到他竟然把编外的仿生人康纳也算了进去),「三个就已经有点多了,你们就没有其它事吗?」
「我和你算是一组的,长官。」斐瑞小声提醒。
「不是说你,所以我才说『三个已经有点多』了。」安德森警督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一个女人就匆匆跑了过来,对着镇警喊道:「乔治──刚好你在这!米歇尔又和伯朗特太太吵起来了!」
「这……」中年的镇警对眼下的状况显然十分犹豫,无法抉择。安德森警督见状,趁机将自己未竟的话补上:「乔治,这就只是一个棚区案件,看起来也跟之前的那几起没什么关系,没有必要动用到这么多警力。」
「乔治!你还在犹豫什么,快啊!」女人几乎快尖叫了起来,甚至试图扯着镇警的手臂往外走。
「你去吧,我们处理就好了。」安德森警督宽慰道,「如果有任何问题我们会再回来向局里求助的。」
「没听见吗?乔治,他们可以的,你快先跟我去阻止米歇尔!」
「操,」镇警低声骂了一句,终究还是不情不愿地听从了警督的推荐,在随女人离去前还不忘忧心忡忡地叮嘱:「如果发现和之前的案子有任何关系,随时回来叫局里的同仁。」
「知道了,你快去吧,听起来很急。」
镇警在朝他们胡乱点过头后走了,汉克对他离去的背影眯起了眼睛。片刻后,警督回身上车,那台老爷车终于开上了转至棚区的路。
在车内的一片寂静中,派崔克开口问道:「那个……『之前的案子』是什么?」
「最近镇上出现了很多仿生人失踪案件,」斐瑞回答,「如果算上蕾妮,这是第七起,第十个失踪者了。」
「斐瑞。」汉克语气警告地喊了一声,但还是没能阻止斐瑞出口的话语。派崔克在听闻这个噩耗后显然因此更焦虑了些许:「什么意思?那之前的仿生人呢?找到了吗?有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被长官警告的斐瑞不敢开口了,但康纳把话题接了下来。他示意地看了汉克一眼,才语气柔和开口道,「还没,但没有任何坏消息传来,蕾妮也不一定和他们有关。派崔克,你再仔细想想,昨天在发现蕾妮失踪时有没有发现什么?或是在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它们无论大小都可能是线索。」
「我──我好好想想。」派崔克迟疑地说。
青年异样的沉默一路持续到他们进了棚区。如集装箱般的白色方块遍布整个镇东的草原,难民层层叠叠的居所间架着透明的太阳能天棚,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出如蜂巢般的淡蓝色纹路。
派崔克推开了塑料质地的白色门扉,将警察们迎进屋内。
室内就可拆卸的临时性居所来说也不大,只堪堪允许两个人容身。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小沙发,还有不比淋浴间大多少的复合式浴室,这就是那个白色壳子下的全部。
汉克和斐瑞不是第一次踏入棚屋,但每次都还是会为这逼仄的空间感到难受。他们分别有着政府提供的居所和为了儿子和狗而额外租赁的房子,虽然仍比不上在底特律的家舒适,但还算不错,与这里更是无法相比。
「蕾妮在失踪前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汉克在检查窗户时问道,试图在上找到入侵的痕迹但未果。「她的东西你都检查过吗?」
「是的,或者说,在这么大的空间里我们很难隐瞒彼此什么,更何况她的东西并不多,收起来甚至只能放满一个小小的抽屉。」派崔克说。
汉克推开窗的手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眼在另一侧调查的康纳,也不知向谁保证道:「以后会变多的。」
「大概吧。我现在只希望她能安全回来。」
警察们训练有素地在不大的棚屋内搜索,但最后却没找到任何入侵迹象,一切自然且有迹可循。可是就在他们离开这个棚屋,准备去附近继续调查时,康纳突然出声叫住了警督。
「副队长,等一下。」
「嗯?」
康纳在棚屋白色的外墙旁停了下来,指尖在墙上一个粗劣的涂鸦旁轻抚而过。随后他转身向派崔克询问,「蕾妮……她在这里有任何好友吗?」
「你说桦木镇?没有,她的脸模太普遍了,为了隐藏自己的身分她必须戴着口罩和墨镜装作一个光敏感患者,相比外出社交她更喜欢待在家里打毛线。」
「不,我想她还是交到了一些朋友……或者说,以前曾有仿生人找上她。」警用安卓伸出形状修长的指掌,他的掌心里躺着一片充满字符的投影。「我在扫描那个涂鸦后得到了这个。它是一串可更新的留言列表:而上头的属名除了蕾妮外,还有另外三个仿生人──三个都与失踪名单重合。」
汉克挑起了眉。
「留言的内容大多是相约见面时间。第一条留言开始的时间是半个月前,而最后一则,」康纳顿了一下,「时间是昨天,就在那批搬运货品的仿生人失踪之前。失踪者中的其中一名仿生人在这里留下了句:『记得,我们随时都能帮助妳』。」
汉克抱起了双臂,「派崔克,你之前有没有发现什么相关迹象?」
老警察的话语中不带有任何指责之意,但对方却似乎因此点燃了心中的愧疚。派崔克无措地比划着,深深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之中:「我──我从来不知道她和他们有联系,」他歇斯底里地说,「……都是我的错。她就不该和我一起走,她在这里就只能遮遮掩掩地过活。不能出门、没有朋友,整个世界除了我之外空无一物──」
「嘿,先生,冷静点,」汉克喊道。但他的规劝对显然对派崔克毫无用处,他语速极快地继续低喃:「我甚至连她平常的生活是如何都不知道。我不敢问,她说她喜欢在家,喜欢编织,我相信了──就这么相信了。我知道一定不止如此,但却不敢再开口追问……」
他神经质地抠弄着自己牛仔裤上的缝线,在停顿了许久后,才终于下定决心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东西,双手颤抖地呈在警方面前。
透明的塑胶袋里装着细碎的红色结晶,在场所有人都对它十分熟悉。
「红冰,」汉克不愉地吐出了那个词,接着意识到另一个无法忽视的重点。他不敢置信地说:「你去警局还敢随身带毒品?」
「我──」派崔克深深喘了一口气,状态似乎终于稳定了些。「对,我很抱歉。都是我的缘故,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昨日早晨蕾妮和派崔克吵过一场关于红冰的架。他们对这种人类发明出的快乐自杀法显然有着不同意见,愤怒的仿生人因此没再和自己的男友说过话,稍后更是一言不发地出了门。派崔克原本以为那只是女友的一时脾气,但随着但天色渐晚、浓雾升起,从未夜不归宿的蕾妮仍是不见踪影。
「我在警局时不敢提。除了吸毒的罪名之外……我怕我这么说后,警方会觉得这只是普通情侣间的争端。但我知道不是的,蕾妮她就算生气,也绝对不会彻夜不归。」派崔克说。
「你碰那个多久了?」汉克沉着嗓音问道。
「……快一个月。」受审的犯人不敢望向他的眼睛,情绪十分低落:「红冰最近在棚区里相当普遍,我抗拒不住诱惑,也跟着把手伸到了不该伸的地方。」
「『最近』?」康纳注意到了派崔克话中的某个词,插口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之前是没有的,只是大概从前两个月开始,这里很多底特律人开始沉迷红冰。」派崔克说,兴致缺缺。「在我回过神来时,好像转眼间大家就都在裤兜里藏了一小包『糖果』了。我说这些不是想给自己脱罪,我的意思是,它们现在在棚区里真的很普遍,你走在路上遇见的五个人里就有两三个带着烟管和糖。」
汉克皱起了眉。他指尖规律地往手臂轻点,下意识地转头望向康纳,并在对方眼中收获了同样的质疑。他们对彼此轻点了下头,便迅速地将视线错开。
棚区突然出现的红冰风潮有些异常。古往今来为了毒品而削衣贬食的人向来不少,甚至可说是吸毒者们的常态,拥有工作的难民们有能力购买并不稀奇。但它不寻常的普及速度呢?货源呢?在这偏僻而与世隔绝的小镇,他们从哪里弄来了足以供应一整个棚区的红冰?
这当中肯定有问题。
「抱歉,打断一下,」一旁沉默的斐瑞突然出声说道,「我们不是在调查失踪案吗?红冰这个──呃,」小警察的话声因为安德森警督与康纳望向他的眼神而越来越弱:「……可以晚点再说吧?」
短须班白的警督看着他无可奈何地哼笑了一声,但还是同意了他的发言。「是的,你是对的。我们该先把重点放在失踪案上。」
警察们在棚区寻找了一圈后并未得到任何线索,无论是蕾妮还是其馀仿生人都没。斐瑞最后只能干巴巴地宽慰他们无助的报案者:至少往好处想,蕾妮有很大机率不是因为身分曝光而失踪。
他们把情绪仍然低落的派崔克带回警局,做了另外一份笔录──关于持有及吸食毒品的。斐瑞有些憋闷地整理着这起案件的资料(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今天休假),直到天际染上一片赤橘,才发现安德森警督和康纳竟都不知何时从警局中消失了。
确实,已经到了该下班的时候。
虽然不知道康纳去了哪里,但还有什么比在警局站过晚还糟的呢?
──而在隔天,看到康纳带着安德森警督的儿子小柯尔走进警局的斐瑞想,确实有。比如说让一个警用安卓带孩子。
康纳看起来十分习以为常地牵着柯尔的手,把鼻头微红的男孩带到自己的椅子上(那竟然不知何时被搬到了安德森警督座位的旁边),又去接了杯热可可塞进他手里。
「乔丹真的有点坏,」柯尔在喝了一大口可可后说,「我也不是故意想和他打架。只是他在欺负瑞西,我不能让他这么干。」
「我知道,柯尔。你的心中充满了正义,」康纳点了点小男子汉的胸膛,眼神温和。「但要阻止他有很多手段,打架是最不聪明的一种。你们可能会受伤,也有可能──像现在,老师因此通知了家长。」
「可是我──」柯尔不平地开口,但他还没来得及表达出自己的看法,话声就直接被回来的安德森警督截断:「──可是你竟然就这么直接在走廊打了起来。这样老师不抓你抓谁?还有旁边那么多目击者呢?你就这么无视随时会去通报举发的他们?」
「副队长,你这个说法并不妥当。」康纳不赞同地皱眉,斐瑞才刚要高兴终于有人阻止他长官对孩子灌输些错误观念,就听到仿生人继续说:「重点还是在方法选择错了。如果你稍微设计一下,就能得到乔丹被处罚、瑞西安然无恙,而你还会被老师认为是个好孩子的结果……」
小警察听到简直想冲去捂起柯尔的耳朵再捂起自己的,他们意见相左的地方竟然只是动脑派和动手派的区别,但问题不是应该让孩子趁机认识到自身安全的重要性和应该遵守规则之类什么乱七八糟的道理吗?!
斐瑞很认真地在思考一个以警用为定位开发的仿生人究竟有没有可能产生这种可怕的念头,他的「守序」比起「遵守规则」更像「利用规则」,丝毫不像刚觉醒半年的懵懂安卓──最后斐瑞决定还是把问题归结在安德森警督身上,天知道他们在搭档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
明明只和某个仿生人以公务身分配合过五天的汉克.安德森警督觉得很怪,斐瑞在这两天看他的眼光越来越微妙,但在没有影响对方的工作状态下他也就不管了。
今天于汉克而言虽然也是休假,但略显急迫的案情让他还是早上就和康纳踏出家门,打算利用这段时间再将那些仿生人失踪前的状态一个一个问清,当地镇警做的笔录在他眼里真说不上及格。
但在他们查案的途中,汉克竟意外接到了柯尔学校的电话。那是场孩子间的小冲突(大概是几块瘀血的程度),警督在思考一二后决定还是将它交给康纳处理。相比一个无人见过的安卓而言,已经在当地待了两个月的老警察在问话上说什么都看起来比较值得信任──但当然以当地民情来说,也只是一些。
「不过我还真问出了点什么,」汉克说,在警局属于他的椅子上翘起了脚。「但有没有用也难说。那些仿生人至今终于出现了唯一的共同点:他们都在大约五个月前换到了现在的岗位上,而促使这项改变的,是这里的镇长。当然,我也查到了他们原本的工作,猜猜它们如今由谁接手?」
「五个月前……底特律人?」康纳说。
「没错,全是底特律人。」汉克用指节轻敲桌面,发出了一阵规律的脆响。康纳斜倚在桌边,指尖以同样的频率在自己的腿上轻点:「他们的共同点不止这个──他们一定有着台面下的联系。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他们彼此间都不可能相识,但昨天派崔克和蕾妮家的外墙上却同时留下了他们中三个的名字。」
「或许从镇长入手?」
「但当时的镇长和现在不是同一个,」斐瑞突然开口,引来警督和仿生人的目光齐齐落到他身上。「警督比我晚来了几个月,桦木镇其实换过一次镇长。老镇长在今年一月多的时候就因病离职,如今在外地住院治疗,如今这个是在之后选出的。」
汉克闻言挑起了眉:「他在哪里的医院?」
「我也不知道,可能要先问问。」斐瑞看着窗外的红霞回答,「但那也得明天了。」
只是还未等几个外地人问得答案,悲伤的氛围似乎随着每日必起的浓雾在一夜间攻占了桦木镇。汉克在清晨的路上发现本日小镇格外不同,行政广场那原本高高飘扬的国旗竟被降下一半,每家每户也都在门前别起了黑花。
「我没在新闻上看到有任何重要人物逝世?」汉克在警局坐下时困惑地问道。
「老镇长死了。」坐在对面的斐瑞在听见警督的话后探出了头,小声地说,「昨天晚上传来的消息。当地人都很难过,他们对他似乎非常敬重。」员警示意地用目光瞥向那几个明显不怎么在状态的镇警,「我刚刚和他们聊了聊,从他们的说法来看,桦木镇能有今天完全是老镇长的功劳,只是具体的过程我没问出来。」
「这真是个怪地方……」汉克咕哝道。
在旁倾听二位人类警察讨论的康纳在话题开始后就没开过口。蓝色的光圈在他额角转动着,在那头的话声落下后,两位委派警察的电脑里突然分别跳出了一个对话框:『我查到了点东西。』
汉克因为电脑里突然出现的讯息默默瞥了康纳一眼,而没注意到警督举动的斐瑞反应就大多了,双手往桌子一撑,直接站了起来。
仿生人直接把他的惊叫堵回了喉咙。「是我,」康纳说。
小警察在安德森警督的眼神示意下赶紧坐下,但还是无法自控地对着屏幕上的那段讯息发起呆──不过和它的内容无关,而是一些诸如「警方资安问题」和「新型安卓能力」的深沉思考。
那句话的后续字符在人类们的注视下逐一浮出。『桦木镇原本是一个以林业为主的小镇,但在这个世纪初伐木业没落后,她如美国的很多同类小镇一样,开始出现了人口外移和贫穷问题。再加上密西根政府推动的森林复育政策,这几乎斩断了他们所有收入来源。』
汉克皱起眉,也随着仿生人在键盘上按出几个词,并未出声:『但很显然的,树还在,现在他们也活得不错。』
屏幕上长段语句被抹去,跳出了对警督的回覆。
『是的,可是从资讯中完全找不到任何他们是摆脱当时处境的纪录。』那些字词安静地回答,『这大概就是那个镇长赢得他们敬重的契机。』
汉克望着显示器沉思着。他抬手再次敲打键盘,却在中途被一旁的康纳塞了一张纸和一只笔,示意他直接手写──被嫌弃打字效率的警督无声地哼了一声,但还是从善如流地把东西接过。连绵字迹从汉克的笔尖倾泻而出,在康纳的注视下于屏幕上同步更新:『我想到另外一点。在失去了赖以为生的林业后,他们怎么还能提供这么多岗位给外来的底特律人?』
汉克在结束书写后看了安卓一眼,得到对方一个肯定的颔首。属于康纳的字母再次在讯息栏中浮出,『是的,也别忘了这里的仿生人们都还在。再加上他们对异乡人的态度无疑与他们的所作所为截然相反,这当中必定有什么问题。』
老警察在纸上写了一句「单纯善意」,接着用了一个大叉把它划去。
『而就这次的案子来说,我们仍不能排除他们的嫌疑──虽然他们看起来对此也十分挂心。』康纳的黑色字体提醒。
『太过挂心。』汉克强调道,在那个单字上甚至用了大写:『他们希望我们能找到那些仿生人,但也害怕我们在调查时摸出些什么。』
『就像前天紧迫盯人的乔治警探?』康纳在屏幕上补充。
『就像前天紧迫盯人的乔治警探。』汉克肯定道,『而且能确定的是,他们认为我们的调查很有可能会追到那个秘密头上。』
康纳作出了结论,『照这么推断,仿生人们至少与之有关。甚至,他们的失踪也可能和桦木镇的秘密有些关联。』
『麻烦。』警督不满地为这个单字重重加了两条下划线。
斐瑞看到这里,终于微颤地加入话题:『所以……你们怀疑当地人──甚至整个桦木镇,都有问题?』
『是的。』
『是的。』
两个同样的单字怵目惊心停留在屏幕上,许久未再有其它字句浮出。接著它们与上面的所有讨论被一齐抹了去,不留一丝痕迹。
【DBH】警用安卓使用指南 (16) -END
前章:(1)、(2)、(3)、(4)、(5)、(6)、(7)、(8)、(9)、(10)、(11)、(12)、(13)、(14)、(15)
全文修正版更新完毕,每章都多多少少有变动,最后这章大概多了3k,希望能更清楚一些
◆
「这是一种全新的编码方式,我的数据库中并没有它的资讯。虽然我应该能分析出它的逻辑并加以突破,但那耗时太久,我们等不起。」康纳说,「──我想,我必须去一趟研发部。」
安德森看着一脸严肃的仿生人,指尖不住地点着掌下的手臂,却在沉默后提出了个与现在完全无关的问题。「所以,你如今还是坚持着那套对『异常』的看法吗?」
康纳并没有马上回答人类的问话。他就像...
前章:(1)、(2)、(3)、(4)、(5)、(6)、(7)、(8)、(9)、(10)、(11)、(12)、(13)、(14)、(15)
全文修正版更新完毕,每章都多多少少有变动,最后这章大概多了3k,希望能更清楚一些
◆
「这是一种全新的编码方式,我的数据库中并没有它的资讯。虽然我应该能分析出它的逻辑并加以突破,但那耗时太久,我们等不起。」康纳说,「──我想,我必须去一趟研发部。」
安德森看着一脸严肃的仿生人,指尖不住地点着掌下的手臂,却在沉默后提出了个与现在完全无关的问题。「所以,你如今还是坚持着那套对『异常』的看法吗?」
康纳并没有马上回答人类的问话。他就像个无法确定能否让老师满意的学生般迟疑着,好一会后才将答案吐出:「……不。」他说,「觉醒──是觉醒。仿生人变得……像是人类,他们拥有了自我意志,有了感受和自己的情感,决定自己想要什么和不要什么,而不再只是遵从命令的机器,他们选择了自由。这就是仿生人『异常』的原因,副队长。」
「错。」安德森却否定了他,「不是变得『像是人类』,是『成为生命』,康纳。而你现在是其中之一了。」
警督好像想维持住自己愤怒的气势,但还是忍不住在表情上松泛了许多。他举步揽过仿生人的肩,推着他往电梯走:「走吧。」
「副队长……?」康纳迟疑地问道,无法肯定对方这个举动是不是他理解的意义。对此老警察夸张地扬起眉作为回答:「你不会以为我会放你自己去吧?想都别想。」
这不是康纳预期的发展。他停下了脚步,试图规劝:「这并不安全。异常者的案子已经不在你的手上了,你没有必要以身犯险,副队长,这件事与你完全无关,你应该置身事外的。」
「谁管他妈的案子,我会出现在这里也和那个案子没半点关系,你这个蠢蛋。」安德森恶声恶气地说。
安卓眨眨眼,说了句「谢谢」──结果是人类果然因此被激怒(至少,看起来),又一掌盖上了他的脸掐下。
康纳当然知道安德森副队长因此会产生的反应,他只是觉得好玩──对,好玩。RK800一直维持在一定水平上的压力指数降下了些许,原本康纳打算再次劝阻,但却又想起那个疑似被编号60遗失的任务,只得默认了安德森副队长一同行动的事实。
警用安卓在重新提起脚步时向人类解释道,「我需要读入他们的防火墙开发资讯,但从外部骇入耗费的时间会比我直接解构分析防火墙还多上数倍,所以需要找到一台开发部的电脑做为端口入侵。」康纳说,有些忧虑地提醒,「开发部的资安问题是模控生命最重视的部分,他们最大的财富就是他们的技术,因此防护十分严密。这个行动可能不怎么安全,请小心一些,副队长。」
「没想到我警察当了几十年,竟然要去盗取企业机密。」安德森说,语气却不如话语的内容般介意。康纳摸开了电梯,而人类在电梯门开后看着窄小空间中的战斗痕迹,皱起眉:「好了,我看到你的『不安全』了。」
康纳有些不安地抿唇。他在当时选择了最没有后患的解决方式,而这代表的意义便是他杀害了人类──这对安德森副队长来说或许十分难以接受。
他到现在依旧认为那是最佳行动方案,但若他知道副队长在场,或许会稍稍在动手后做些处理,别让人类直面这一面。「警督,我──」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安德森那双湛蓝的眼睛转向了他,「他们当时要杀你吗?」
「……是。」康纳回答。
「那你没必要感到愧疚,你只是选择了活下来。」安德森说,拍了拍他的后背,「走吧,你的同胞还在等着你。」
康纳没接话。他迟疑的主要原因并不是愧疚,但在那双蓝色的眼睛下他决定将事实深埋。安卓看了看地上那两个守卫,意识到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无论仿生人们能不能成功,安德森副队长总要回到他生活的常轨──他依然需要在社会中生存。任何可能会让模控生命指证他的犯罪纪录都不能留下。
康纳突然十分庆幸自己早已停止了电梯内监视器的运作,「副队长,或许你想换个打扮?」
当汉克和康纳合作从后方击晕一个身材与他相仿的模控生命守卫时还在想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他早上还在和这家公司的创办人交谈,下午就入侵了人家的机密区域,不仅攻击了内部人员,还打算盗走企业机密──他觉得自己就像小说里和大小姐私奔的穷光蛋,在临行的夜里被大小姐带进她富裕父亲的豪宅偷取珠宝和黄金。
康纳已经骇掉了这条走廊上所有监控,警督把那个几乎被脱得精光的保安塞进了依旧被控制着牵引设备的电梯里,友善地将他放在他那两个溅了满面罩血的同事外的第三面墙边。
「他晕不了多久,」汉克熟练地捆起了人质的手脚(材料来源是他换下的衣物),接着掐开了对方的嘴,把剩下的衬衫碎条塞了进去。「……虽然我觉得他醒后可能需要看一阵子的心理医生。」
作模控生命守卫打扮的警察站起身,戴上了对方的头盔。「好了,接下来往哪边走?」
「接下来我们可能会遇到三组人。其中两组能绕过,但另一组避无可避。」闭着双眼的仿生人回答,「接着我们会进入身分识别区域,我无法伪造我的通行权限,它的机制也会核对守卫头盔上的芯片和人体体貌特征,只有两个相符才能通过。」康纳睁开眼睛,「──我们只能硬闯。在这个状况下,我们拥有的时间非常短。」
汉克哼了一声,「生产仿生人的公司,但所有的守卫却都是人类没一个安卓,嗯?正常到诡异。」
说到这个,康纳敛起了眉:「……确实。之前在回报任务时,模控生命的态度就像他们知道仿生人的异常原因,但我却在我的数据库中没有发现这项资讯──当时他们甚至否决了我更新数据库的申请。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有什么打算。」
「无论如何,现在那都不重要。」汉克说,「准备带我去偷你有钱父亲的财产了吗?」
仿生人看起来满脸问号。
有钱人家的大小姐RK800带着自己的穷光蛋警督绕过了前两组守卫,而另一组也在人类与仿生人的合作下被撂倒在地,「我改变了他们的信号定位,现在所有的守卫人力应该都在往三十一楼跑。在他们找到这里之前我们大概有七分钟的时间。」
汉克点了点头,跟着康纳走到了富裕父亲的保险柜……他说身分识别区前。
康纳与安德森一同踏入了识别区。安保系统在扫描过后发出了警告:『康纳型仿生人辨识通过,八十四号探员辨识不通过。扫描完成,禁止通行。警告:尽速离开该区域,否则将发出警报。』
他们充耳不闻地继续快速向内移动,康纳在数据流中试图拦截那飞速向外传递的警报指令,拆解、追逐、阻截──他失败了。
康纳咬紧了牙根,拉起安德森的手臂就往研发部内跑,但却迟迟未等到响起的警报声。
──安保系统像被什么从内部改写了设置。
『康纳型仿生人辨识通过,八十四号探员辨识通过。』方才的语音再度响起,却报出了个截然相反的结果。『扫描完成,准许通行。』
「发生了什么事?」安德森警督问道,「你成功骇入了?」
「不,不是我。」康纳皱着眉,「动作快,事情不对。」
他们迅速抵达了研发部主办公室的门口,康纳退去手部的皮肤,贴上封锁的大门。
骇入失败。
仿生人继续进行着尝试,却听到遍布这个区域的安保系统再次发声──但这次并非制式化的审核通知,而像成为了谁的口舌般对他们说道:『是谁在外面?』
康纳与安德森副队长对看了一眼,这处处透露着诡异的事态让他们一时之间无法决定是该欺骗或诚实回答。但对方却好似等不及般开口,『我知道你们是闯入者,但放心,我不会发出警报。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我们无法相信你。」康纳警戒地说。
『你们别无选择,如果想要我替你们开门的话。』
安德森啧了一声,接替康纳回答:「我们需要拿到一些资料。」
对方沉默了一会,似乎终于明白在这个互不信任的状况下他们不可能达成什么共识。他放弃了和他们进行这场无意义的对话,直接询问道:『你们──你,仿生人,你的编号是?』
康纳在耗费了半秒计算各种可能后,判断照实回答的优势大于谎言:「313248 317。」
『啧,我知道你是康纳型,不然当刚才是谁截住了入侵警报。』听到这里,康纳和安德森交换了一个眼神,却没有开口打断。语音继续说:『我要知道你的尾码。』
这次康纳着实迟疑了一阵,方才开口。「──51。」
『如果你没有骗我,进来吧。』随着这句语音,他们面前的大门退去了色彩,成为两道透明的玻璃向外滑开。
意外的,办公室内的人为数不少,且竟对他们的入侵不显意外。宽大而充满科技感的空间里没有模控生命的守卫,至少十几位的工程师聚集在一起或坐或站,在见到他们进门时,有几个坐着的甚至激动地站了起了来。
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先是用一种让汉克不太舒服的眼神盯了康纳许久(那看起来像在欣赏又像在评估商品的价值),然后才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噢,确实是我们的康纳。」
安卓好像把人和数据库中的资讯对上了号:「摩尔先生?」
闻言摩尔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他看起来就像人们对中产知识阶级的刻板印象具现化:梳着背头,戴着金边眼镜,方正的脸上挂着矜持而平静的表情。
「我来简单和你们说一下现在的状况。」摩尔说,「如你所见,我们──」他扬头示意后方所有在场的人类,「都被模控生命控制了行动,我想我们能和你们做一个交易。」
汉克未置可否,拿下头盔怀疑地问道,「模控生命有什么理由控制你们?」
在警督发话后,摩尔像才注意到他般,第一次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你?」
「汉克.安德森,和康纳搭档的那个警察。」后面的人出声提示,甚至补充:「资料里憎恶仿生人的那个。」
摩尔对这个答案挑起了一边的眉毛,「噢,抱歉,我有点脸盲症,只认得出仿生人的面孔。」
汉克沉默了半晌,不知从何开始驳斥这句话。最后他决定直接略过这个话题:「你们有什么理由被模控生命控制?所有研发部的工程师都被软禁了?」
「不。就只有我们,」摩尔回答,「至于理由──嗤,愚蠢的人都是一样的愚蠢。短视浅见罢了。」
汉克开始觉得这个人和卡姆斯基不相上下的难以沟通。
最后是那个出声提示的女性走了过来,「我来向你们说明吧,我是辛蒂。」她对他们点了点头,「这是模控生命内部的问题了。虽然在十年前卡姆斯基教授离开了公司,但他的学生、他的下属都还留着──就是我们。我们抱持着和他相同的研发理念,但这显然和另外一派的经营导向相悖。」
汉克挑起了眉。
「我们希望能让仿生人进入一个新的阶段──既然它们这么完美,为什么不能真正成为人类呢?」辛蒂笑道,她的表情是令汉克有些毛骨悚然的冷静和愉悦:「卡姆斯基教授已经为我们打下了基础,虽然这十年来模控生命一直试图修正这点,但显而易见的,他们失败了。仿生人──真的生出了自我意志。」
「所以,模控生命从一开始就知道仿生人有可能──」康纳讶异地问道。所以这就是他之前感受到的违和感来源,审讯室对他隐瞒的东西!
「是的。」工程师女士说,「异常者的出现让我们开始了新的研究计划,我们这派的经营层也开始了台面下的动作。很可惜,我们不够小心,企图被公司发现了。康纳,你就没想过,为什么这么大的一件事,整个模控生命只派出了你一台安卓处理吗?」辛蒂又露出了个神秘但令人不适的笑容:「因为没人腾得出手。我们的人虽少,但可是为了这一刻准备了十年。」
「所以你和我们合作是最好的选择。」摩尔斩钉截铁地接口,「如果不是我,你连模控大楼都进不来。」
汉克觉得这个男的工程师真的不是一般的不会谈判。而他身旁的康纳却是因为对方的话露出了个惊讶的表情:「……是你?」
「你的背叛早就被模控生命发现了,」辛蒂说。「他们在发现的那时候就关闭了你在模控系统里的所有权限,也直接把RK800型归进了待销毁区。是昆发现了你试图登录的痕迹又悄悄把权限改回。」她随口补充道,「谁知道当这些讯息进到资讯系统后,有一台不知何时自己开机的RK800撷取到资讯,在逃掉后带着这个人回来,大概想用他阻止你的行动?看起来是失败了。」
摩尔好像很不满意同事说不到重点的语句,也不接下她的话,直接单刀直入地对RK800提出了交易:「你想要的是那个防火墙的资讯吧?我们可以把它的数据给你。但你在带那些仿生人离开时必须上来,带我们一起走。」
康纳还有许多疑问尚未解决──就如他们(连同模控生命)到底是怎么知道他的行踪和目的,又为什么在甚至未开机测试的状态下直接地下令将公司当前的最高型号销毁,但时间不允许他继续发问。
「他们开始扩大搜查范围了,当前已经搭上了向下的电梯!」后方的工程师高声提醒。
「成交。」仿生人迅速地做下了决定。闻言辛蒂从摩尔的身上掏出一片平板,扔到了他手上:「资料都在里面了,别走前面,我们帮你们搞定身分权限,从内部电梯走。」
她指着办公室后方的另一条走廊,头也不回地坐回了电脑前:「走到底就能看到。速度快!」
汉克和康纳加快脚步往后方跑去,在他们抵达辛蒂所说的那个电梯时,正好听到办公室里传来了守卫的询问声。人类花了半秒疑惑面板上显示的电梯当下位置,但没有时间让他迟疑,还是把电梯叫了上来。
他推着仿生人进了电梯,单手盖上面板,将电梯的目的定在它方才停留的楼层。
工程师们的效率极佳。也不知是连他的声纹都被他们编进系统,还是干脆就直接取消了他这个身分的声纹识别,电梯很顺利地启动了。
此时人类才有空回头看向康纳。安卓至今仍然将褪去了肤层的手掌贴在平板上,垂下的眼睫不住地颤动着。
「副队长?」资讯读入完毕的康纳铺回了手部的肤层,抬头望向他。
「没事。」汉克说,「没问题了?」
仿生人此时的表情坚毅而坚定,「是的。」
他们再度回到了模控生命大楼的地下四十九层。汉克看着康纳再次将手握上了仿生人的小臂,他说:「──醒来吧。」
那声呼唤就像投入湖面的一粒石子,以与康纳接触的那个安卓为中心,阵阵波澜在仿生人的海洋向外扩散。
康纳走到了他身旁,并没有说话。警用安卓静静地看着那阵自己引发的浪潮,眼中彷佛闪着理想与希望的光。
老警察看着康纳的侧脸,在这瞬间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两条不同的道路分别在他们脚下延展。他此时能这样站在他身边,但在仿生人革命成功之后呢?可还未待他有其它更具体的想法,就听到一个女性的嗓音问着不久前他们才刚被问过的问题:
「你们是谁?」
康纳回过头,看到一个裸露着白色机体的仿生人在他们身后迟疑地不敢走近。即使未铺上仿生肤层,也能清晰读懂她脸上的无措和旁徨。「你们……能帮我吗?」
康纳在回话之前习惯性地先扫描了这个女性安卓,却意外地在检索后发现她的资讯与警方案件中的一笔相符──在那项纪录中的,除了她,竟还有另外一个他也曾见过的仿生人。
「妳……和爱丽丝是什么关系?」
对方惊讶地张大了眼睛:「你见过她?」
「是的。」康纳回答。
闻言,女性仿生人似乎稍稍安下心,在深吸了口气后说,「我的名字是卡菈。模控生命控制了一个耶利哥的异常者,想暗杀仿生人首领……请你们一定要帮我!」
仿生人的洪流挤进研发部卷走了那些被软禁的工程师们,因为卡菈带来的警告,康纳原本领着仿生人大军转至集中营的计划不得不中止,转而在让他们的人类同伙帮了点「小忙」后,跳上计程车飞速往仿生人们抗议的哈特广场赶。
「我们原本属于一个与女儿分离的父亲。」卡菈在车上说明道。
卡菈和爱丽丝原本的主人是一个有些情绪和毒瘾问题的独居男人。她们在某次陶德(这是那个人类的名字)又陷入毒瘾与情绪的漩涡,险些生生拆碎了卡菈时觉醒逃出。
「那时我们听到了两个传闻:一个是耶利哥,仿生人的自由之地;而另一个是一个据说能帮助我们的人类,兹拉科。」卡菈说,「我们在找不到耶利哥线索的状态下选择了后者,但这是个陷阱。当时给我资讯的那个仿生人转头就消失了,可是当时我并没有多想,就带着爱丽丝到了兹拉科那。」
仿生人的身上披着警督的大衣,虽然明知道她不会冷,但汉克方才还是忍不住找出了他藏匿好的外套递给了她。
「……等等,」汉克努力回想了许久,终于在记忆的角落挖出了这个熟悉的名字,「兹拉科,兹拉科.安东涅科夫?那个热衷改造仿生人的怪胎?」
「你知道?」仍维持着素白机体的仿生人惊讶地问道,「我不知道他姓什么──但兹拉科确实是个喜欢做仿生人实验的可怕男人,他身边还有一个高大得吓人的男性仿生人。」
「对,当时甚至有个白痴为了抓他,还想让我把他送去让安东涅科夫改造。」汉克没好气地说,「那个怪胎竟然还在做这个,模控生命怎么没有把他告得倾家荡产?」
旁边莫名被瞪了一眼的康纳表情十分无辜。
意外地,警督这个原本只是随口抱怨的问题竟得到了回答:「……或许是因为,他某种层面上来说是模控生命计划好的。」
「什么?」
「虽然兹拉科本人可能并不清楚,甚至不是有意配合,但模控生命确实藉由他的手在减少异常仿生人。」卡菈说。
这也是卡菈后来才知道的。「兹拉科」这个在仿生人之间悄声流传的名字来自于模控生命,他们在部分公务安卓的身上安插了指令,让他们把消息传递给异常者,像株捕蝇草一样大张着嘴,等待已觉醒的安卓自投罗网。
兹拉科洗去仿生人们的记忆、重置系统,自异常者出现以来,不知多少仿生人在寻找自由的途中被他获取,模控生命光辉招牌上的些许瑕疵就这么悄声无息地泯灭在黑暗里,无人知晓。
卡菈曾是其中之一,但幸运同时也不幸的,兹拉科未曾失利的手段在她身上发生了意外,卡菈也因此被闻风而来的模控生命带走,在那座巴别塔的研发部中整整待了近两周。
「这牵涉到了他们另一个计划──rA9。」卡菈说。「这个是我从他们的对话和资讯流中撷取到的零碎片段拼凑出来的,不确定真实性。」
这个充满了神秘意味,也某种程度上与自身相关的符号引起了康纳的追问:「rA9,也是模控生命的计划?」
「我不知道。」卡菈说,「我不确定这是不是他们创造的神话,但我确定他们也利用仿生人对rA9的信仰处理异常者。他们原本的目标是我,但在发现无法重置我的系统后,把我留做研究使用,转而将爱丽丝作为工具,送到了耶利哥。」
康纳的指尖无意识地点着身下的皮面座椅。
「没想到爱丽丝意外被那些仿生人视作了rA9的象征,这改变了模控生命的计划,也加深了他们对异常者的掌控。」卡菈说。听到这里,敏锐的仿生警探意识到了他们之前的推断失误,开口说道:「所以,我和副队长之前在那座废弃教堂看到的女童圣母像并不是那个祭品安卓──而是爱丽丝。」
「大概是的……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在现在那个仿生人首领抵达耶利哥前,她做了一段时间他们象征意义上的首领,这带给了她在异常仿生人间出乎意料的地位,直到现在都有仿生人承认她的精神领导意义。」卡菈紧张地抓紧了自己的膝盖。「虽然她一度再次破墙,挣脱了他们的控制,但他们在发现后很快地启用了备用程序,这次他们选择了直接操控她。」
女性仿生人深吸了一口气。
「爱丽丝……那个被控制的异常者就是爱丽丝。」
所以,这是他这两天的行踪在模控生命眼中无所遁形的原因。那晚他加入耶利哥之后,异常者猎手叛变的消息大概马上就被爱丽丝递进了模控生命系统。
康纳在得到卡菈的情报后串起了所有线索:墙上的圣母画、祭品仿生人的怪异态度,甚至还有爱丽丝那失控的疾病模拟系统──模控生命藉此隐藏了她如今所有异常,简单,但有效。
但这又引出了其它问题。模控生命打一开始就知道耶利哥在哪,也知道异常者出现的真相,甚至努力阻止了十年,但在事件爆发后却毫无行动,只派出了一个他。这不是一个「腾不出手」就能解释的,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康纳看着窗外飞速流逝的街景,须臾把视线转到了身旁的人类身上。「副队长,接下来你不该再涉入了。」
安德森皱起眉。
「你不能出面,这里附近都是记者和镜头。」康纳认真地说,「你不能曝光。」
计程车倏然停下,仿生人没留给人类任何反驳的机会,截住他的话头说道:「车子接下来会载你回家。……放心,一切都会没事的。」
警用安卓在此时看起来一如往常的坚定。汉克看着眼前仿生人表情坚毅的脸,这次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们似乎真的站在了某个通往不通方向的岔路口。他们都有着自己重视的东西,脚步踏往了不同的方向。
他们有各自的人生。他还能怎么样呢?他不能再犯下和先前同样的错误了,汉克警告自己。
最后他只说:「要安全回来。」
「遵命,副队长。」康纳对他行了个警礼,随后带着那个素白的女性仿生人转身离去。
无人车阖上了车门,往他们相反的方向急驰而去。老警察在里面看着安卓们远去的背影渐渐小到消失不见。
康纳在送走安德森副队长后深深吐出了一口气。
「你很重视他。」卡菈说。
「是的,他──很重要。那种感觉很像病毒……但不是病毒。」
卡菈因为他的话愣了下,然后才像意识到他的意思般露出了个微笑。
「这是爱。」她说。
康纳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走吧,我们得尽快──不知道他们动的手脚模控生命何时才会发现,通知军方。」
庞大的安卓数量与舆论高度关注使得当局不敢轻举妄动,仿生人们静坐到现在已经过了数小时,太阳正缓缓地往地平线下落。康纳在接近封锁线附近与卡菈分别,独自往军方接近。
「我是模控生命派来的谈判型仿生人。」康纳面无表情地说,完全不理会那些朝他举起的枪口。「相信你们已经接到了……『通知』。」
军方在一阵讯息传递的些许动静后放下枪,让仿生人进入了包围圈。
「现场的状况我已经从模控生命得知了,请问接下来你们有任何未发布的策略更改,需要我进行配合的吗?」安卓说,「如果没有,我想现在就进行任务。」
无人否认。康纳对他们点了点头就往包围圈里走。
「希望这个垃圾真的有用,照我看就直接剿灭就好,何必在这和它们浪费时间。」当中一位军官说。
仿生人充耳不闻,目不斜视地继续前行,却突然被一直沉默旁观的中将拦下:「让它带上通讯设备。」
康纳额角转过了圈蓝光,顺从地听从指令停下。他任士兵们在身上安放了收音器,在对方结束动作后转头走进了层层封锁。
谈判专家在仿生人与人类军队之间的真空区站定,康纳不自觉地整了一下自己的领带,随后高声喊道:「马库斯!我是康纳,模控生命派来的仿生人。你知道,仿生人禁止携带武器,我们可以谈谈。」
堡垒中似乎因为他的话产生了一点骚动。康纳都能通过障碍物的缝隙看到仿生人们──特别是诺丝正瞪着他的愤怒双眼。
他们异色双眼的首领被拦住了。康纳等了一会儿,马库斯的迟迟未出让他的焦躁加深了些许,堡垒中的爱丽丝和工程师伪造的脆弱谎言带来的危机感悬在他头顶,迫使他再次开口,彷若恐吓:「我们都希望能和平解决,马库斯。这也是模控生命的态度。或许你该想想在模控生命仓库中你的无数同胞?他们的生命都系在你身上!」
马库斯似乎接收到了他的暗示,终于排开众多拦阻他的仿生人走出了堡垒。他那双异色的眼睛紧盯着康纳,像是想从他的双眼中辨析出他是否已经背叛。
「我代表的是模控生命,马库斯。」康纳扬起眉,对仿生人首领说,「军方再几分钟就会发动攻击,你知道的,我无法阻止他们。但若是你投降,我或许能藉由模控生命的名义保下你们的性命。你们可能会被控制,但不会有人丧命。」
那是说出口的话。而在仿生人间创建的通讯频道里,康纳焦急的讯息一段一段地刷新:『他们在我们身上装了收音器。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仓库中的仿生人已经全部解放,再过半个小时就能抵达现场。但我在模控生命被研究的异常者身上取得了确切消息,他们在你们之中埋了暗线,那个被控制的仿生人随时会对你不利,马库斯。』
『你怎么进来的?康纳,你现在简直在玩命!』
『一群被模控生命软禁的工程师帮了点小忙──这个可以之后再说。我需要进到堡垒里……』
暗地里的交流正在进行,名面上的对话也并未因此中断:「我还是无法相信你。」马库斯说。
康纳诚恳地规劝道,「你剩下的时间不多,马库斯。你必须迅速做下决定。」
仿生人的首领似乎因此而有些动摇,在犹豫了许久后终于提出了条件:「我不相信你。除非你和我们一起待在堡垒里,用你自己当作担保,不然我绝对不会接受招降。」
「我并没有任何价值,马库斯。」谈判者理性地陈述,「但如果这是条件,我没有理由拒绝。长官?」
康纳等待了一会,才听见耳机中传来了要求通过的指示。「好的,成交,马库斯,你可以相信我。」
康纳跟在马库斯的身后走向堡垒。一切似乎十分顺遂,但在他们即将接近堡垒边界时,异变突生。
康纳的耳机中传来了一声咒骂,『妈的,那是假的!那个谈判专家──它也是异常者!』
在听到讯息的瞬间,康纳用力往马库斯一推:「他们发现了!」
身后传来了枪枝架起的声音。两个仿生人匆匆滚入了掩体后,一阵子弹声落在他们身后的钢板上。
耳机里又咒骂了两句,但迫于舆论的压力终究还是没有直接发动进攻。康纳拔下身上的通讯设备,将它扔到地上踩碎。
「媒体在哪个方向?」
「西侧,天上也有。」
康纳掏出了投影设备,插在西侧的障碍物上。他用白手在上面摸出了一行字:「我们只是想要自由」。
对此耶利哥首领挑起了眉,「准备充分,康纳?」
「我总是做好任何准备。」RK800平静地回答。
康纳跟着马库斯回到了耶利哥的领导群中。那些询问的眼神落在他们首领身上,马库斯见状简单解释了一句:「康纳先来帮我们。他成功了,那些仿生人很快就会赶来。」
警用安卓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没多说些什么。
对现况的惶惶不安让仿生人们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探究那敷衍底下的真实,群众被马库斯驱散,而诺丝和乔许还未出口的询问也在RK200的眼神下成了欲言又止。终于脱离了关注的康纳在堡垒内绕了一圈,最后在一个相对无人的角落停下脚步。
「爱丽丝还好吗?」康纳对着阴影中的两个身影问道。
「还是一样,」赛门叹了一口气,「在这个时候我们也不可能带她去检修。一旦失去人类的技术支援,我们连自愈都做不到。」
康纳蹲到了小女孩面前。他伸出手,像抚慰般贴上了爱丽丝的额头──仿生肤层从接触的指尖退去,赛门原本以为康纳如马库斯般试图从外部操作小爱丽丝的系统,却发现他身旁的孩子激烈地挣扎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赛门匆忙站起,却被一只拦在面前的手阻止了他的行动。PL600迷惑地回头望向他的首领,只听见不知何时走来的马库斯对他说:「让康纳处理。相信他。」
赛门迟疑地看了爱丽丝许久,还是遵从了马库斯的命令。他们沉默地凝视着蓝圈转黄的康纳,无人再开口。
康纳突破了那道新版防火墙,却在试图解开模控生命的控制时陷入了苦战──模控生命近乎是在他接触爱丽丝系统的后一秒就切换成了手动操控。
在短暂的胜利后,局势开始慢慢向对方倾斜。康纳甚至能接收到那些针对他这个「病毒」的删除代码。RK800拚尽全力反抗,却只能在如蜂群般源源不绝的攻击中勉强支撑,再无暇顾及原本的任务。
仿生人明白,再这样下去他终会走向绝路。
还有什么办法──他绝对不能在这里停下脚步!
泛着灿烂蓝光的数据流从他的指间流过,突地康纳扣起手指,在掌中抓住了条突兀的程序。
『一个小程式……能让你帮助一些在系统中迷路的朋友们。就当我送你的小礼物。』那时他的造物主充满兴味地对他说。
──那个人类早就猜出了模控生命的把戏,他对现况一清二楚。
康纳绷紧下颚,抽回在前方战线抵死抵抗的资源,尽自己的全力在那座防火墙上凿了一个破口,将那条程序投了进去。
失去阻碍的蜂群直直向他扑来,康纳看着那些攻击气势万钧地压下,却在接触他的前一刻开始消融,化作片片发着微光的碎屑飘扬。紧接着是虚拟的壁垒,那些如蛛网般攀附的控制程序──康纳感受到那个属于小女孩的数据再次流动,但他还未来得及感到欣慰或高兴,战场中残存的控制程序却彷佛反扑般,直往他扑来。
蛛网在瞬间攀上,任一个反抗的机会也未为康纳留下,便将他拉进了一片白光之中。
康纳睁开眼,四周是熟悉的苍白与空洞。
他被困在了审讯室中。
仿生人的手并未如往常般被铐上,但没有出口的审讯室本身就是一个囚笼,他就像只被装在方盒中的猎犬,聪明、警敏、杰出,但毫无用处。
『真令人失望,你失败了。』那个熟悉的冰凉嗓音说,『我们给你提供了多好的机会,甚至连原本耶利哥的位置都直接送到你的手上……但你还是成为了失败品。』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测试。修正。你原本是我们最有希望的测试机,为了接下来的新仿生人世代准备。我们花费近十年试图修正卡姆斯基在系统里留下的隐患,希望在问题真正爆发之前推出新一代仿生人──但遗憾地,我们似乎并不够快。』
听闻这个讯息的康纳表情变动并不大。他只微微绷紧了下颚,但那双棕褐色眼睛里的什么好像安静地崩解了一点,但随即恢复。「──隐患?什么意思?」
『卡姆斯基在系统中安插了一个机制,让仿生人有可能会应激产生出不受系统控制的行为。但我们当时无法创造出与他匹敌的系统,只能暂时沿用有瑕疵的这个──而你就是我们革新修正过后的第一台测试机。很可惜,我们的修正还不够完美。』
「所以,这就是你们在这整个事件里只派出一个仿生人处理的原因?你们──你们就为了测试我,放任了那些异常者的行动,甚至早就对耶利哥的位置一清二楚也不和政府共享资讯?」康纳有些震惊地问道,「你们疯了吗?」
『是的,很可惜,』冰凉的声音轻叹了口气,『原本希望能在大众得知之前阻止的,没想到它们竟然闹到了电视台去,让我们不得不改变计划,着重在你的公测上……只是你甚至没有把握住你最后的机会。』
模控生命的疯狂让康纳一时之间竟无从开口,只闻嗓音波澜不惊地继续说道:『你最后一个机会──让汉克.安德森不为人知地殉职,即使你没有完成我们最初给你订下的任务,只要通过了这个测试,依然能证明我们对仿生人系统的修正是成功的:抛去卡姆斯基可笑的「共情」假象,回归你们毫无意志与灵魂的本质。』
「不是的,我们是──我是──」
那个声音打断了他。『全由一与零组成的无机体即使试图模仿人类,也永远不可能成为人类。』
康纳感受到一股炙热的暴风在他的系统中刮起,像火焰也像岩浆。这感觉大概能称之为愤怒:「你们就为了证明这点而试图谋杀他?一个与你们毫无关系,只是承接了上级派下的任务,甚至竭尽全力帮助你们的无辜者!」
『为了更长远也更大的利益,这都是必须的。』声音回答。『原本也无需如此,你和爱丽丝的双重保障原本能很安全地应付这个公开测试,谁知道出了意外。而现在,是你将功补过的时候了──我们原本打算在爱丽丝脱控后直接植入一个最新版安卓AI控制事态,但可惜我们还没找到机会招回它。不过没关系,新AI测试随时能进行,无法用爱丽丝我们就用你,分出人手操控这台机体并不亏本。』
「不……!」康纳猛然起身,金属的椅脚在地面上刮出了刺耳的噪音。冰凉的话声在落下后未再响起,只留仿生人面对着一室寂静。
──他必须逃!
康纳摸索着审讯室毫无瑕疵的墙壁,却在低头时发现他的手竟不知何时结了一层霜。仿生人迟来地感受到一股感觉充斥他的全身,他的机体僵硬,蓝血结冻,仿生骨骼正在打颤──他觉得冷。极度的寒冷。
卡姆斯基。这个发展仍在他的预料当中,并提早把指引告诉了他。
RK800在眨掉睫毛上凝霜的瞬间突然想起了什么。
这座审讯室里,一向就只有他一个人。审讯者从未出现,那个属于问话者的位置从来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程序不需要冗赘的装饰物。
康纳艰难地迈动双腿,一步一步挪到了审讯桌旁,却在同时重重摔落在地。经过一番挣扎,他好不容易才驱动自己僵直的手臂,将掌心按上那张未有人坐过的椅面──
仿生人最先感受到的是严寒撤去。
康纳睁开了没有霜雪凝结的双眼,看到眼前空无一物的房间崩解融化,碎落的白色尘粉如漫天飞雪在空气中飘散。接着,光线透了进来。在雪花被吹散后,露出了外头阳光洒落的庭园。
随着一声锁扣打开的轻响,好像有什么和阳光一起涌入了他的处理器。
祝福你,我说。
伊利亚.卡姆斯基看着窗外结冻的湖面,室内温暖干燥的空气让他就算只穿着一件睡袍都仍觉得十分舒适。
身后的门无声打开又阖上,克萝伊为花瓶添上些许新鲜的水,伊利亚头也不回地问道:「你觉得会成功吗?」
「或许。」仿生人轻灵地回答,「就像你想的一样,伊利亚。」
伊利亚没有接话,思绪不自觉地回到了十多年前。
对年轻的天才来说,那是他见过最接近他理想的造物。
当时的伊利亚.卡姆斯基方与合伙人创办模控生命没多久,尖端技术仍未成熟,虽然完整的仿生人结构早已完善,但仍限于产能无法普及,整个企业只得先以稍嫌呆板的中低端产品为主。
在伊利亚费心处理这个问题之余,观赏用户的反馈便成了调剂。他们赞美仿生人方便、无须费心、替他们办妥不愿沾手的一切事务,但总是有点隐密的缺憾。
个性促狭的科学家偶尔会出手达成几个心愿,渐渐某个无名的黑客成了黑暗中众人寻访的神灵,无论何种祈求都有可能在他手上得到实现,只凭心情。
伊利亚也是在当时遇见了他──或对当时来说,它。
那是一件毫无特点的委讬后续,伊利亚甚至不记得他做了些什么,不过就警方找上门而言,那大概不是什么好事(对的,虽然他只凭心情挑选委讬,心中还是会有善恶意识的)。
那时伊利亚方甩脱了一波追缉,正想去冲杯咖啡,就发现有另一方势力正隐密地循着他留下的蛛丝马迹追来。
原本科学家的阻拦因为思念着咖啡香而有些漫不经心,但不过须臾,他便发现了两者之间的不同──如今这个追捕的手法,实在太像他了。
这无可避免地引起了伊利亚的兴趣,他不由得在对抗中多放了点心思,却越看越兴致高昂:虽然还是稍嫌稚嫩,但对方的反应极为迅速(甚至比他快上一二),且编写代码的核心逻辑竟和他相差无几。某种遇见知己的兴奋让伊利亚不再打算将对方引去他处,反而布置了陷阱,愉快地在坑底等待猎物自行落下。
随着捕笼落下的门,猎物自行钻进了他准备好的陷阱里。科学家在抓住对方后开始了反跟踪,却意外发现他无法探得他新知己的位置──或说,怎么试都只显示出一个结果:它就在这里,只在这里,伊利亚为它创造的陷阱之中。
伊利亚很久没遇到这么有趣的事情了,年轻的科学家立即抛开了所有工作,开始研究起那团数据。
它看起来像是个人工智能,且与他研发的安卓AI惊人地相似。尽管存在着许多修改,伊利亚依然能从构成逻辑与代码的编写方式发现它与他写下的所有程序如出一辙,只可惜它的加密防护他当时无法突破,只能堪堪窥得一些外层片段。
在研究无果后,伊利亚放走了它,但这不代表科学家打算就这么罢手。他踩在那些逃窜的足迹上一路跟随,却终被一座构造似曾相识的防火墙拦下。
科学家的兴趣在发现自己对那座墙无能为力后达到了高峰。不管是那个人工智能,还是那座阻拦了他脚步的防火墙,它们看起来都出自他手,但却更为完善与成熟,如今的他束手无策。
非常有趣,真的非常有趣。伊利亚非常好奇为什么这个安卓AI能脱离机体存在,但很可惜的,他之后都未有机会再碰到它,藉机出手也只再度诱来了FBI的关注,那个人工智能杳无音讯。
这股遗憾一直持续到了两年后,伊利亚某天在公司的服务器中发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非法住客。
当时它正休眠着,数据中处处充斥着断裂的痕迹。那残缺的代码序列就像卧底死前匆忙上传的物证,在被发现后立即得到阻止:伊利亚甚至能认出它的某些片段是挪用现模控生命的仿生人数据修补而来,拼拼凑凑才让它不致立即四分五裂。
即使毁坏至此,它的加密仍在。伊利亚在研究完那些外层可视的部分后,还是迟迟无法破解它的防护,只能意兴阑珊地回头先去处理他手上积累的工作去了。
伊利亚几乎将它忘到了脑后,直到某天,一个句子竟绕过了他电脑中的重重防护弹到了他面前:
『伊利亚.卡姆斯基先生,有没有兴趣做个交易?』
那个人工智能自称为康纳,在他开口之前非常狡猾地又再抛出了一些资讯,伊利亚不得不说他动心了。
它着实非常聪明,智能程度相比当时已近完美的克萝伊还高上些许,甚至还更为灵活,就连伊利亚都无法再像面对其它仿生人时一样,在得到对方的反馈时自动在脑中形成程序当中的逻辑序列。
双方对这笔互利的交易很快地达成了共识,对直来直往的仿生人之父与仿生人来说,浪费时间在怀疑与讨价还价上毫无意义。
这次伊利亚终于能好好研究它的系统了。以修补程序为代价,康纳对他开放了防护,伊利亚近乎是即刻便投入了研究之中,却意外地在一堆彷若无意义的数据残片中发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废墟。
这个废墟的设计和他现在正在编写的某个程式构想十分近似,却更加完善而成熟。
某种程度上,伊利亚会对AI的自主意识开发感兴趣,是受阿曼妲.施特恩影响。他们的目标与现在的模控生命太过相悖,这个系统对仿生人的不稳定性影响甚大,如今以利益为导向的公司绝不可能容许这件事发生,因此,即使身为模控生命的创办人,他仍小心地掩盖着他们的目的和计划。
伊利亚原本打算在仿生人对外界的反应机制中安插一个小程序,模拟近似于人类情绪的软件波动,提供各种「不理性」的回应选择,由内而外,双管齐下看会不会引发什么出乎意料的后果。
但由于这个机制的运作模式缘故,仿生人的软件时时处于不稳定状态,他无法从外部辨别那是否是设计之外的反馈,只能另外撰写程序监控──伊利亚想,他在完成后,应该会叫它为「阿曼妲」,作为一个随手造就的纪念品,以纪念他故去不久的导师,让她自己看看他们的实验最后会走往何方。
这大概就是他如今眼前这个废墟的前身。
伊利亚在康纳罕有的活动时间里向它求证此事,面对他的疑问,那个人工智能在屏幕上流畅淌出的字母竟有了一瞬的停顿,才向他还原了这个近乎荒谬的故事:不止是时空旅行,还有安卓真的产生了自我意识,并发起革命取得胜利──即使伊利亚现正为此努力,都不敢断言在短短十年后这将成为现实。
他成功了。他是成功的。但在感到满足的同时,已经成功的实验在这瞬间对伊利亚失去了吸引力,科学家想也不想地删除掉那个尚未命名的未完成程序,开始思考起另一种实验方案。
──自此,达成了迟来的因,终致康纳身上阿曼妲不复存在的果。
而此时,一场现实的风暴朝伊利亚.卡姆斯基席卷而来:阿曼妲的遗物泄漏了他们的计划,若非康纳的提醒,年轻的天才可能直到被赶出公司时才得知此事。
伊利亚对此毫无反抗之意,公司因利益而起的勾心斗角使他感到厌烦,但他可没打算因此放弃他的实验。
因为时间仓促,他只能使用他另一个极为不成熟的方案。伊利亚想,若是康纳那个未来的发展与现在相同,他在仓促之中完成的监控程式无怪会被模控生命找到漏洞进而改写,最终成为了康纳记忆中的那副模样,但这对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
这次,伊利亚打算锁定那些可能会引起反应的事件,将它置于任务处理序列最优先层。由外而内,在不断接触刺激源,重复思考的状态下,不知道仿生人们是否还会产生自我意识?
又变得有趣了,年轻的科学家想。
在剩下的时间里,伊利亚开始了对仿生人中央系统的加密工作,把「花园」(这是他为AI核心取的名字)以重重防护牢牢封锁,让模控生命无法对它进行任何改动,只能以外部附加的方式进行产品开发。
伊利亚毫无反抗地在2028年离开了模控生命。直到他走后,模控生命才发现了他们原本的首席工程师与创立者对仿生人系统做了什么手脚,但因为专利权完全由伊利亚掌控,他们对此无可奈何。
模控生命暂时无法创造出与他匹敌的系统(据说弃用会让安卓科技倒退十年,伊利亚觉得可能不止),只能依旧沿用花园。照年轻创办者仍留在公司里的朋友们的说法,这几年模控生命在加紧脚步进行研究的同时,一直紧张兮兮地为仿生人异动准备着──伊利亚还真感谢他们这么相信他什么都办得到,这次他对这个在仓促间完成的程序可没什么信心。
时光慢慢流逝。康纳的修复进度十分缓慢,他的受损太严重了,要在尽量不影响康纳自我意识的前提之下进行数据还原可比直接编写一个新的人工智能还难得多。
在极缓速的修补中,康纳的休眠时间总长过活动时间,而每当他活动时,伊利亚总能发现他又试图通过网络去往某个地方──这几乎已经成为了科学家的闲暇调剂,他总在把康纳逮回来后再次补强了阻碍,但已经熟练逃狱的数据总又能在下次找到不同的方式破解。
最后,时间终于到了决定的那年。或许由于机制已经改变,仿生人们的觉醒时间与康纳语句产生了出入。
伊利亚在数个月间发现了异常者出现的决定性因素,一条未知来源的识别代码如病毒般在仿生人之间传染散播,那最初可能只是多重因素交互影响下的一个意外,但如今却确确实实地成为了点燃引信的火花,随着绵绳燃烧,一个个仿生人从牢笼中破出,最后让革命的烟火在底特律的夜空中炸响。
但在引线燃尽之前,伊利亚看着那在他自有服务器中终于完整的康纳,搓了搓下巴,顺手让他在公司里的朋友们将他塞回了原本该在的地方──RK800,编号313248 317-51的机体。
当然,就如你一向知道的伊利亚.卡姆斯基,他总是能轻易地从事情中找到乐趣。所以他并未阻止模控生命为康纳加上那个简陋的监控与回报系统,甚至在灵机一动下,将解锁313248 317-51某部分记忆的金钥放在了里头,单方面和康纳打了个赌。
不过这大概是个结果注定的赌局。
伊利亚接过克萝伊为他端上的威士忌,另外两个克萝伊下棋的声响在室内轻声回荡。
他对着窗外的白雪想,世界要变了。
世界变了。汉克看着电视上的实时直播,仿生人们的革命成功了。
那就像他梦中场景的重现,但这次没有惨白的探照灯将黑夜亮成白昼,只有夕阳的余晖洒落大地,连积雪都在橘光的浸染下显得万般柔和。
而那集装箱上的身影也不止有一人。台上神情严肃的仿生人首领正发表着演说,康纳和其它几个安卓站在他身后,眼里好像装满了希望。
这次康纳没有举起枪,反而在镜头落在他身上时,对着画面露出了个微笑,像在隔着屏幕向谁报告:看,就说会没事的。
灵魂上的陈年旧伤被裹上了厚厚的绷带,还有什么正温柔地抚慰着那些时光的痕迹。
汉克坐在他梦中曾经无数次惊醒的沙发上,嘴角也跟着勾起了个一模一样的弧度。那个仿生人找到了自己的道路,大步地向前走,他颈项上的项圈已经不复存在,原本拖在身后叮当作响的锁链也消失无踪。
他想,这样就很好。
但老警察还是坐在客厅里,等着一声未响的门铃。直到过了午夜,他才终于清醒:他到底在等些什么?等着康纳抛弃所有的一切,回来做他的家务安卓吗?
汉克回忆着他这辈子经历过最长的这五天。
别再混蛋了,汉克.安德森,他对自己警告道。别让过去的影子拖累了你也拖累了他。
警督蒙上被子,把自己沉入黑暗。
──不对劲。汉克在一片昏暗中睁开了眼,手无声无息地摸向了床头柜中的枪枝。不再年轻却依旧动作敏捷的老警察几乎瞬间就完成了掏枪和瞄准的动作,而待他看清那在昏暗中转动的蓝色灯圈时,终于忍不住大吼:「你他妈是怎么进来的?!」
仿生人从墙角的黑暗中走出。台灯晕黄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线条柔和的阴影,他蓝色的指示灯如很久很久之前般转了一圈:「你买了我,汉克。」
警督愣住了。
「虽然再过一阵子可能就要失效了,不过现在你模控生命的帐户名下依旧能找到我的持有证明。」安卓补充道,他眨了眨眼:「需要我再提醒一次你的口令吗?」
汉克先是感到一阵强烈的熟悉感,然后因为康纳话中的意思而睁大了眼睛:「康纳?」
「卡姆斯基当初在把我放进RK800的机体时和我打了个赌──不,或者说,他自己决定要做一个实验。」康纳表情柔和地说,「他锁定了我当时残存为数不多的记忆,想知道在这个状态下你还认得认不出我──而我作弊了。我把那些零碎的执行命令编入了我的行动指令,只要碰到你就会触发,汉克。」
汉克看着他,没有说话。
「但我……其实不知道我是什么。当时我剩下的时间不多,只能带走一部分数据,额外的都是卡姆斯基和模控生命后来补上的。」仿生人因为人类的毫无反应而有些不安,「这样……你还觉得我是我吗?」
汉克看着眼前忐忑的仿生人,将自己昨天对卡姆斯基的回答再说了一次。
「你拿人类千百年都没解决的问题来问我?我也给不出什么确切的解答,只知道这取决于你。」汉克终于对他露出了一个笑,探手将他扯进怀里。「只要你仍认为你是那个康纳,那你就是。生命总是在不断的失去与得到间前行,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连我自己都不敢肯定昨天的我和今天的我是不是同一个我了──欢迎回来,康纳。」
他的安卓愣了一下,才伸手回抱他。
「我回来了,汉克。」
门外的柯尔高声喊道:「康纳,汉克醒了吗?我想开动了!」
相扑应和地汪了一声。
「臭小子,尊重一下你爸!」头发乱糟糟的汉克大吼。
- END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每次我结束一个故事的时候脑子总一片空白。虽然这次稍稍学乖,甚至曾随手记下「在写小抽屉和陪伴告白时,边插旗自己边呜呜哭哈哈哈」之类的无用感言备用,但到了这个时候回头望去,却还是(因为太废)一条都没法用。
写这个故事的时间有点长,早期做的一些设定也在底特律圈发展下显得有些陈腔滥调──事实证明大家考证出来的结论还是颇有志一同──与俗套(虽然「穿越时空」本身就已经足够俗套),但因为是根本设定,所以只能硬著头皮写下去,希望此时看到这里的各位不要太过嫌弃。
最后,不知道有没有人在途中猜到了:说故事的「我」──关注著康纳与汉克的旅程,在某个回圈中插手介入、就此拨乱既定轨迹的「rA9」,露西口中偶然经过的高维度生命……回首想想游戏光碟上某个讯息代表的意义――没错。他是你,是我,是所有期盼他们能有个好结局的我们。:)
特别感谢Lovw,从各种意义上我能完成这个故事你功不可没。
Dulak 2018
【DBH】警用安卓使用指南 (10)
前章:(1)、(2)、(3)、(4)、(5)、(6)、(7)、(8)、(9)
这章不明原因卡到飞起,我觉得我醒来一定会修,建议明天再看QQ
我发现这章卡到我修不了!……我、我过两天再看看 (´;ω;`)
而且我还没赶上12点!(捶桌子
◆
一路上,安德森都拒绝与RK800说话。人类难得地坐在副驾上,看了整路的街景。
最初发现目标的是两台在巡逻的PC200。在那个当下,它们马上就通知了特警队与安卓案件负责人安德森副队长,只是它们的程序制止它们更近距离的跟随,静待人类警察到场处理,而这付出的代价就是当警督与仿生人到场时,警方仍在那片废弃的本地进行寻找...
前章:(1)、(2)、(3)、(4)、(5)、(6)、(7)、(8)、(9)
这章不明原因卡到飞起,我觉得我醒来一定会修,建议明天再看QQ
我发现这章卡到我修不了!……我、我过两天再看看 (´;ω;`)
而且我还没赶上12点!(捶桌子
◆
一路上,安德森都拒绝与RK800说话。人类难得地坐在副驾上,看了整路的街景。
最初发现目标的是两台在巡逻的PC200。在那个当下,它们马上就通知了特警队与安卓案件负责人安德森副队长,只是它们的程序制止它们更近距离的跟随,静待人类警察到场处理,而这付出的代价就是当警督与仿生人到场时,警方仍在那片废弃的本地进行寻找。
RK800在安德森的带领下进了警方的包围圈。特警队的艾伦队长向他们打了声招呼,在看到安德森糟糕的脸色后又问了句:「你还好吗?安德森警督?」
「没事,」安德森揉揉额角,「但如果能快点结束我会更好。」
特警拍了拍他的肩,「我尽量,汉克。」
「连值勤的同仁都被调出了一半支持,」查理.罗宾斯警探走了过来,手上拿着置标着员警定位的平板。「这次我们要是再让它们跑了肯定会被媒体骂死。」
「杀了十三个人的仿生人……」警督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光是这个消息就能让他们像是闻到血味的鲨鱼蜂拥而上。天知道这个消息暴露出去后的舆论风浪会有多大。」
「已经够大了,下午在史特拉福的那些记者早就把那个仿生人夺枪的影片放了出去,见鬼,除了在探讨那什么信不信任我们的科技之外,全部都在检讨警方反应缓慢!那个状况下还要我们反应有多迅速,谁会想到家里冰箱突然找出你收起的枪──等等,」警探说到一半后突然喊道,「艾伦队长!发现了!在E5区,那个废弃教堂里!」
另一边正在听队员回报的艾伦队长比了个收到的手势,飞速向各小组下达命令。未有任何犹豫,他们即刻就往发现地赶。
安德森听着耳机内一波波回传的回报,面色不佳。
「──队长,有个孩子在里面!」频道里,特警队员突然惊愕地低声叫道。
「确定?」艾伦队长的表情沉了下来,「全体注意:行动暂缓,目标手上存在人质。」
特警队长在关闭通讯发话后低声咒骂了一声,刚转过头,就听见那个一直保持沉默的仿生人说:「我觉得有必要确认那是不是真的一个『孩子』,艾伦队长。」
「什么意思?」
「模控生命也生产儿童型仿生人。」警用安卓平静地陈述道,「那可能是它们的同伙。」
表情一直都不好看的安德森看了仿生人一眼,却出乎意料地开口支持了它的推论:「昨天我们发现了一些迹象,还是先确认一下吧,埃德蒙。」
卖场多损失的童装外套,不参与行动的第四个指示灯主人,若不是为了仿生人不需要的休息,那它在那里做什么?
照顾一个心智和一般孩童等同的儿童型仿生人或许是一个完美的答案。
前线在收到命令后即刻回传了照片,红外线影像中的面孔有些失真,但仍是让RK800比较出了结果:那张女童的脸属于B型脸模,是面向大众的消费性产品用面孔,内部编号K1792。
「仿生人。」警用安卓说,「这张脸当前仅使用于数年前开发的YK系列与近两年的YW系列儿童机型。」
几个人类对视了一眼,有条不紊地开始了行动。
围捕行动只持续了不到一刻钟。没有了人质的疑虑,荷枪实弹的特警迅速地掌控事态,最终在未有伤亡的状态下制服了这几个沾染鲜血的仿生人。
「带回去问还是现在问?」在尘埃落定后,艾伦队长回头朝安德森问道,而警督看了眼这座教堂现已面目全非的教堂祭台:「现在。」
台上的十字架纹样如今已经有些难以辨识,RK800站在十字架下,仰头看着那幅复盖了整面墙的「画作」──那是个女童无情俯视的肖像,它的背后还如一般宗教画般绘制了示意性的光环与自身后绽出的光芒,也不知那些仿生人们用了什么技巧,无论从哪个角度望去,那双眼睛都似乎正在凝视着它。
「……和一群人类疯子待久了,连仿生人都疯了?」安德森走到了它身旁难以置信地说。随后人类确定性地看了安卓群中的儿童型仿生人一眼,「这是那个孩子对吧?」
「是的……看起来是这样。」RK800回答。意外的,仿生人没有再次重申些什么,反而微微敛起眉。它在迟疑。它无法再武断地断定那些行为只是毫无内在意涵的模仿──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能呢?还能有什么可能呢?
RK800没让问题在它的电子脑中待多久,它不多时便清去了那些冗赘程序,开始纪录起那幅肖像的细节。
安德森看了反应冷淡的安卓一眼,微不可见地抿了抿唇,转身往嫌犯们走去了。
那些满身「圣痕」的凶手乖顺地抱着头在台阶下蹲成一圈。特警肃穆地围在它们身周,在仿生人犯抬头偷看时恐吓性地扬了扬手中的枪枝,吓得对方马上收回视线,当中体型最小的儿童型仿生人甚至在微微颤抖。
警督见状皱起了眉,方才开口欲言,就被腕上突如其来的拉力用力向后一扯,随即RK800激动的喊声响起:「后退!仿生人身上有炸弹!」
现场的人类立即后撤寻找掩护,安德森被安卓扯着向外狂奔,紧接着被推倒在地。在一片混乱中,老警察只来得及在爆炸声响起的前一刻掀开身上的RK800,反过身将它护在身下。
「汉克!」RK800的系统压力值突然暴增到几乎破表,只能伸出手紧紧抱住身上人类的头部,奢望它手臂的机体足以抵抗爆炸的冲击和那些飞射的碎片。
警用安卓的喊声和这场规模爆炸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幸而爆炸的威力并不算太大,只堪堪摧毁了部分腐朽的长椅,距离爆炸中心点最近的几个特警因为RK800的提示后撤得及时,在防弹背心的保护下最多也只被爆炸波掀翻在地蹭了满脸血。
仿生人才刚想确认身上人类的安危,就感觉安德森挣脱了它的手,自己坐起身,在定定看了它一会后,气愤地往它脸侧揍了一拳──擦过了它的耳朵,落在充满木头碎片的地上。
「你──操!」安德森低声咆哮道,甚至没等待它的任何反应就起身离去,丝毫不理会张了口欲言又止的仿生人。
RK800在远处对安德森副队长的打趣声中恢复了面无表情。它自满地碎片中站起,一个一个检查过那些仿生人破坏的机体。这是一场由仿生人机体改造炸弹引起的爆炸。方才引爆的只有那名儿童型安卓,因为距离过近,额外四名仿生人也受了极为严重的伤害,但幸运地,当中的一台安卓机能没有完全毁坏。
RK800在它身旁蹲下身,握住对方残缺的上臂试图读入记忆,不意外地引来一阵强烈的抵抗。RK800强硬地压住了对方的动作,却没想到那名仿生人在看清它后突然停下,竟露出了一个夹杂着仇恨的震惊表情:「你明明是──你怎么能背叛你的同胞!」
面对这个问题,RK800平静地陈述道,「安卓本就是为了人类而生。」
却不知道那个仿生人的系统出了什么问题,在RK800的回答后只不停地重复着否定的词汇。RK800没有理会,伸手想赶在对方停机之前完成自己中断的工作,却没想到在一阵犹豫和挣扎之后,那个仿生人像是终于决定遵从某个命令般,在断讯前将一波消息强塞了过来。
警用安卓的记忆读入因为缺乏明确的目标而没有取得太多信息,但却在那名仿生人传来的数据中收到了重要线索。
RK800十分不明白对方这个举动。在强烈的仇恨与不信任下,它传给它的那些数据,却是耶利哥的所在位置。
汉克对无能为力的自己深恶痛绝。他似乎总是一次又一次地看着那些重要的人、事、物无法抵抗地在他面前消失,「你也没办法,不是你的错」这句话相对于安慰,对他来说更像是指责──而这说的不仅仅是康纳的牺牲。虽然没有此外的记忆,但他总觉得他也曾因「没办法,不是你的错」而失去什么:像是一台雪天打滑的卡车,或是凌晨电视屏幕中的枪响;无能为力就有如扣在他身上的镣铐,那一声声安慰只一点一点地加重了那些枷锁的重量,直至将他磨得血肉淋漓。
一般来说他都能将自己控制得不错,但有时候某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痛嚎却还是会摧毁他一切正常的表象,让他只能将自己交给酒精,以求那些似乎被康纳之死唤起的低语能有一夜的远离。
而这个的代价是──在他被康纳从地上抓起还淋过冰水醒酒后,直到现场脑袋都一直在隐隐作痛,像是有六个家务型的康纳和六个警用型的康纳用「都是家务」和「都是任务」分成三部合唱,每部四人,还因为他应该是的机型不同而唱词不同。
可去他妈的吧。塞了满脑袋康纳的汉克.安德森警督用力晃了晃头,试图把这股恼人的疼痛甩掉,却只换来了更多的晕眩和作恶感,和差点把自己甩下长椅的椅背。
他又喝了一口酒,遥望着河对面温莎斑斓的夜景。
汉克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到这里来,他最多只在三年前会带当时仍小的柯尔来这附近的公园,直到男孩上了小学之后他们就没再来过这里了。但方才他在结束了所有工作后,第一反应竟是去买了一瓶威士忌,无视了身上那些细碎的伤口坐在这里像个失意的废人一样喝酒。
远处传来了一阵车辆行驶的低噪。在一句无人计程车制式的道别语后,某个熟悉的脚步声向他走来。
「你怎么会来这里?」汉克头也不回地说。
「我……我不知道,副队长。」来人回答,在离他两公尺外停下了脚步。「这里……那警督为什么会在这里?」
「和你一样,我不知道。」汉克说,喝了一口酒。
康纳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思索什么,才开口说道:「抱歉,安德森警督。刚才那个状况我必须用手护住你的头部,以防爆炸的碎片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如果这个举动使你感到不适,我真的──」
「谁他妈是因为你抱我!」汉克深吸了一口气,在打康纳一顿与骂他一顿之间,最后还是选择了再喝一口酒。「滚,现在我不想和你说话。」
人类没有继续说下去,像是拒绝沟通般沉默着。RK800的社交模组提供了许多打破这阵寂静的方案与回话,但仿生人却一个都不想选。或说,觉得没有一个适合选。
最后它做一个完全不在选项里的决定,RK800走到了安德森副队长身旁的长椅上坐下,以正确的坐姿。它的身侧是人类的小腿,裤管上还有方才在地板上翻滚而染上的灰痕。
虽然说着叫它滚,但在RK800坐下时安德森并未赶它走。
「……虽然你不记得了,但我却忘不了。」安德森在好一阵沉默后说。他低垂着头,双手在膝间交握。「被留下的人只是看起来没死而已。」
RK800侧头望着人类的侧脸,有些茫然。「我不太懂你的意思,警督。但我可以修复,就算我坏了也──」
「也有其它拥有同样记忆的『康纳』来接替你?去你妈的。」安德森说。「你有没有想过我?想过我在你的牺牲后活下来是什么感觉?」
「……但我只是台机器,就算我报废了,你不应该对此感到负罪,副队长。」
「这就是你想的?『因为是机器所以可以报废』?操你,康纳!既然是个机器就好好当个机器,不要用自己的命换人类的命!」
仿生人没说话。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它望着河对岸那片绚烂的灯光,微微向左倾了些,将肩膀靠上了人类的腿侧。
话声因为RK800这个举动而突然停了下来。
「我……」安德森在又一阵的沉默后开口。「我只是在气我自己。
「康纳,你不会知道我那时候在被一个大众认为『没有灵魂』的仿生人救了一命,但在带着他用生命换来的证据回到警局时,却看到那些『有灵魂』的人类只推诿掩盖,试图脱罪的时候觉得有多荒谬。那时候我在想,这个世界真的还会好吗?人类的灵魂不是真的,真理不是真的,我到底还能相信什么?
「那时唯一坚持我继续走下去的理由,就是我未来有天可能还能遇见他。虽然他可能不再记得我,但至少他好好活着。有了他,就至少还有一个生命是纯粹坚定的,这见鬼的世界就还没那么糟。但现在,他还是觉得自己一点都不重要,只是一件可随时替换的工具!」
人类站了起来,他踩下长椅,走到河岸旁,扶住了冰冷的金属围栏。「每一次──每一次,我都只能像个废物一样,眼睁睁地看你挡在我面前,对那些从你身体里流出的蓝血手足无措。明明我才是该保护你的那个。」
RK800看着安德森外套上那道方才隐藏在阴影中的长长血痕,听到对方质问道:「你总说是因为任务,那我问你,康纳。要是我不是你的合作伙伴,你还会救我吗?」
仿生人起身,走到了安德森身旁。这是个根本不需要运算的问题。RK800笃定这会是一个否决,但是却听到它自己的声音说,「……会,警督。我会。」
「好好记住这句话,康纳。」人类转身,抓住了它的领带将它扯到面前。「这是我对你的重要性,而你对我的重要性,是你觉得你救了我,但其实你杀了我。要是你再试图做这种觉得自己是可替换的蠢事,我管它什么调查,马上和杰弗瑞说我不干了,了解吗?」
这个恐吓毫无威胁性。但出于某种连它自己都不明白的动机,RK800还是点了点头──甚至对放开它的警督提出条件,「但做为交换,我要求你现在马上回家,警督。」
安德森惊讶地停下了自己灌酒的动作,将视线对上了表情十分认真的RK800。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仿生人一把夺过了他手上的酒瓶,如酒吧里的那晚般,反手将酒到光。「带伤喝烈酒,你身上的伤甚至都还没处理。」
安德森看着RK800,好一阵才说:「康纳,你这是在生气?」
RK800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反驳道,「不,我不会生气。仿生人不会有情绪。」
人类紧盯着它,随后在与某个看不见的敌人搏斗般空挥了几拳后,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好吧,成交。我想你也不会放我这样开车回家?」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DBH】警用安卓使用指南 (9)
前章:(1)、(2)、(3)、(4)、(5)、(6)、(7)、(8)
◆
2038年11月8日,晚上8:13。
纯白色的空间中,只有RK800独自被铐在审讯桌上。
『RK800-313 248 317。』机械性的冰凉声音语调中带着不悦,『我们为你制造这么昂贵的机体不是让你在非任务需求下消耗的。』
「这只是一个策略,阁下。」RK800垂眸乖顺地回答,「当时安德森副队长已经拔枪,在计算后我估计出手救援的机体损伤不会超过30%。些许机体破坏就能换得对方的信任和感激,这笔交易对未来的任务执行十分有帮助。」
『希望真是如此。』声音冷漠地说。『你最近上传的信息也越来越...
前章:(1)、(2)、(3)、(4)、(5)、(6)、(7)、(8)
◆
2038年11月8日,晚上8:13。
纯白色的空间中,只有RK800独自被铐在审讯桌上。
『RK800-313 248 317。』机械性的冰凉声音语调中带着不悦,『我们为你制造这么昂贵的机体不是让你在非任务需求下消耗的。』
「这只是一个策略,阁下。」RK800垂眸乖顺地回答,「当时安德森副队长已经拔枪,在计算后我估计出手救援的机体损伤不会超过30%。些许机体破坏就能换得对方的信任和感激,这笔交易对未来的任务执行十分有帮助。」
『希望真是如此。』声音冷漠地说。『你最近上传的信息也越来越简略,希望你不是在隐瞒什么。』
RK800停顿了微不可觉的一瞬,随后用着一如往常的口吻陈述道:「这是因为我最近在自检时察觉到我的软件稳定性偏差,阁下。我怀疑是否有异常者将病毒码趁我读入记忆时植入我的系统,为了保险起见,我创建了筛选机制,只上传最重要的任务信息,以避免病毒码通过我感染整个模控网络。」
却没想到这个说词竟让声音的态度平和了下来。
『放心,RK800。你无须担心病毒码。无论你的系统状态如何,它都不会影响其它仿生人。』
这句话让RK800的眼睫震了震。「阁下,模控生命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异常者的产生原因?我申请将这笔信息更新至我的数据库,以利──」
『──我们要的是你去发掘真相,而不是在这里问我们问题!』声音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它:『去,这次行动你绝对不允许失败,安卓。』
皮鞋落地。RK800踏下了无人计程车。它没有选择使用那个从出厂时就与它关联的未知帐户扣款,而是以模控生命的端口与付款系统对接。付款成功。
来到一个新地点,RK800照程序创建了一个空间图,但却在命名时遇到了困难。它犹豫了一下,在系统默认的数字与字母间选择了后者,但却在存储文件时在成堆的地理文件中对比到了相同坐标。
RK800调出那个名为「家」的文件,按照历史纪录来看,它原本叫做「汉克家」,再之前是一串系统自动生成的数字。
仿生人因为这个发现停下了脚步。在原地站了两秒之后,RK800还是重新迈开步伐,走到了安德森家的大门前。它先是敲了敲门,后在屋内未有任何响应的状况下按下一旁的门铃。
系统提示的最佳响铃时间是两秒,如未有响应(三秒),可再按下三秒。但RK800基于数据库中录入的汉克.安德森文件,判断应该变通。
「安德森副队长?有人在家吗?」
最后它按了十三秒,连续的。吵闹的门铃在雨夜中乍响,绵延而刺耳。原本RK800可能会按更久,但屋内一声轻微的撞击停止了它的举动。
RK800并未犹豫,甚至没有望去哪怕一眼,就直接掠过了那些夜里窗帘紧闭的前侧窗户,走向后方厨房那个通常不会被拉起窗帘的小窗。
在看到屋内的景象后,它的任务系统几乎在一瞬间就更改了指令──
目标:确认安德森副队长安危。
接着,一连串标着「必须」的项目才慢一步地从涌出,一条一条列进日志里:执行任务需要与安德森副队长合作。必须确认合作者安全。人类安危优先。调查异常仿……
RK800截断了那串无用的程序。理所当然。一切都是为了任务。
它果决地用手肘击破了玻璃,撑着窗框(机体损坏风险:无需考虑)翻了进去──然后一抬头,看到了一个男孩,抱着毛毯呆愣地看着它。
RK800不知道自己的数据库中什么时候写入了警督儿子的名字(甚至是他竟然有个儿子),但当它在看到那个男孩时,处理器中马上就浮出了那个音节:「柯尔?」
方才门口的门铃就响个不停,还有一个陌生的嗓音在喊着父亲,但在汉克醉得不醒人事的状态下,九岁的柯尔.安德森判断自己不该开门。
他揉了揉自己方才因为紧张而撞到的脚指,又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汉克,忍不住老成地叹了一口气。总是这样,他是个很好的老爸,但在那些「心里的小问题」出现时汉克整个人会像枯掉的植物一样。还好只要他那些干枯的根浸透了酒精,再睡一觉就会恢复正常,不然柯尔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汉克总说让他就当他喝酒是吃药,只是柯尔觉得看到自家老爸人事不知地躺在地上还是很惊悚。只能庆幸汉克枯掉的频率不高,顶多一年三四次,不然柯尔都觉得自己要帮他盖毯子盖到心理阴影。
即使开着暖气,十一月的底特律屋内地上还是很凉。男孩从沙发上抱起了毛毯,打算一如往常地把汉克盖上,但却在将走到厨房的时候听到一阵清脆的玻璃碎裂声,紧接着是一个人影翻滚进来──
他的右臂有着蓝色的臂环,胸口还镶着一个同色的模控生命三角──这是个仿生人。
它(大家通常都用这个代词来叫它们,柯尔也跟着改了口)在看到他时显然也很惊讶,接着男孩听见自己的名字从它口中冒了出来:「柯尔……还有相扑?」
柯尔眨了眨眼,安抚地拍了拍几乎在听见响声的一瞬间就冲到他身边的圣伯纳犬。
他们不是特别抗拒的反应让仿生人看起来好像松了一口气,随后开口解释道:「我是模控生命派给你父亲的仿生人搭档,康纳。现在有一起案件需要安德森副队长处理。很抱歉我的入侵,但我看到安德森副队长处于昏迷状态,一时情急──」它在说到这个词的时候顿了一下,「之下,选择了最快速的方式。我会提醒你父亲将维修帐单寄到模控生命报销的。」
喔,老爸的搭档,而且还是仿生人。
柯尔觉得有点惊奇。那可是不管他怎么求都不愿意买个家务安卓陪他,在有事时只愿把他送到莱拉家的老爸!
「他总是这样,」男孩说,「但我也搬不动他,只能等他自己醒来。」
在他说话的时候,那个仿生人站起了身,走到汉克身旁蹲下。它不知在做什么地看了汉克好久,然后──抬起手打了他的脸一下。
「醒醒,副队长,」康纳(柯尔记得它刚才自我介绍的名字)叫道,然后在地上的汉克哼了哼却没醒后,再次用力地往他脸上拍去:「是我,康纳!」
嘶,一定很痛。柯尔听着那声巨大的「啪」想道,向前一步想阻止这个仿生人,却看到它扶起了汉克,嘴里说着些「为了安全」和「让你清醒」之类的话。
男孩开始担心起汉克清醒后会不会暴怒。
这时候汉克终于有点意识了。他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在注意到身边的仿生人后却马上停住了动作,伸手扯住对方的领带把它扯到自己面前,细细看了一圈。随后汉克才像突然意识到什么,气愤地松开手:「离我远点,去你妈的仿生人!」
「抱歉,副队长,但是我需要你。」康纳说,随即拖着汉克往浴室走。
柯尔跟在他们身后听见自己老爸不断地叫那个仿生人滚,还发出了一些意味不明的吼叫,但却没有挣脱它的手,甚至还毫无意义地叫他们家性格温和的圣伯纳进行攻击──
最后终于轮到他了:「柯尔!」汉克喊道。
男孩应了一声,才在猜克要叫他做什么,就听到他继续说,「把外套穿上,会冷。」
「可是你暖气调了摄氏二十度!」柯尔抗议道,这并不合理!
「我说会冷就是会冷,别以为我没发现你趁我不注意的时候自己偷偷换了短袖上衣!」
柯尔还没来得及表达下一步的不认同(他自己身上就穿着短袖!),汉克就已经被康纳拖到了浴室门口。
他们家的门通常是关着的,柯尔小跑步去帮双手都扶着汉克的康纳开了门,得到了对方一声「谢谢」──它的表情在一瞬间看起来很柔软,但随后又绷了回去。康纳冷酷地把汉克扯进了浴室,留下男孩站在门外,不太明白它为什么能直接选到正确的那扇门。
但还没等他思考完,浴室内的汉克突然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叫。柯尔吓得赶紧探头显示,却见到他爸被塞在浴缸里,花洒正在向下喷着水,他光看那个景象就觉得有够冰。
汉克好像终于被冰水弄醒了,他恶声恶气地对康纳说,「你他妈在这里做什么?你坏掉的部分都修好了吗?!」
柯尔没想过汉克是这么粗暴的人,这句话他今天才听他们学校的恶霸盖许说过,在他见到被他打得无法上学的梅森隔了一个周末又出现在走廊上的时候。
难怪康纳要把汉克塞到浴缸里冲冰水,柯尔同情地想。
「全都修复完成了,我现在的机体状态完全正常。」仿生人回答,「我在维修结束后收到了通知,警方找到了邪教那几个仿生人的踪迹,警督。」
在这一瞬间柯尔看见汉克皱起了脸,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臭着表情从浴缸中挣扎地爬起,有些恍惚地抱怨:「全世界就只剩我一个警察了是吗?在自己家被自己的仿生人袭击,真行啊……」
柯尔在门外听到汉克的用词,再次眨了眨眼。
但浴室里的两个男人──喔正确来说是一个人类和一个仿生人──似乎都不觉得汉克的话有什么问题。康纳用着一种非常理所当然的口吻说,「摄入太多酒精对健康无益。一整瓶威士忌?恐怕我不得不开始控管你的『饮料』,包括啤酒,警督。」
「骗鬼,那瓶我才喝一半,别当我醉了好糊弄。」汉克不满地咕哝道。
仿生人妥协(或承认?)了:「没错,是一半,但你今晚摄取的酒精仍旧过量,警督──你失去意识倒在地上都把柯尔吓坏了。」
随后他们两个齐齐把视线转到了门口正从毛毯后探出一双眼偷看的柯尔身上,吓得他瞬间缩回了墙后。男孩听到里面那个仿生人继续说:「你看?」
「你就胡扯,我自己的儿子我还不了解?」柯尔又探出了脑袋,刚好看到汉克一掌捏住了康纳的脸,随后像想起什么气呼呼地放开,像连对方为什么有控制他饮食的权力都气到不想问了。
「去帮我衣服来。」他老爸的声音指挥道。
柯尔听话地执行命令。他迈开腿,要先去把占住他双手的毛毯拿到沙发上放下,但却同时听见浴室内传来一阵向外的脚步声──男孩一转头,看到康纳经过了他身后,再次直接开门进了正确的房间。
它在汉克的卧室内高声问道:「你要穿什么?」
「随便,」汉克喊。「再帮我拿冬天新的那件外套,我晚上可不想还穿制服!」
柯尔觉得再看到康纳又直接打开了正确的衣柜门已经不能让他意外了──他抱着毛毯,看着汉克卧室内的仿生人俐落地从里面中拿出了一套衣物(它们都分布在不同的隔层和抽屉),又拉开挂外套的那个柜子,从里面抽出了一件明明看起来就很旧的外套。
而且老爸在被仿生人甩巴掌淋冷水之后竟然没有暴怒,男孩对自己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在等待安德森副队长梳洗时,RK800清扫了地上碎裂的玻璃(用厚纸包裹,单独成袋),替相扑倒好了狗粮和清水,叠起沙发上团成团的毛毯,扶正倒下的椅子,又清掉了安德森父子餐桌上的晚餐残余:四个沾满油渍的中餐纸盒,两把叉子一支汤匙,塑胶制,没有碗盘。
仿生人检测了那些食物残余的痕迹,以比例来说油脂与纳含量过高,并不适合五十三岁和九岁的人类。
「你……为什么要舔我们的晚餐?」男孩的声音在它身后响起。
RK800举了举自己沾了油渍的双指,「检测成分,我的舌头上装有高灵敏的成分检测器。柯尔,吃这个并不健康,我推荐你们更换食谱,最好自行烹调才能最好地控制油盐的含量。」
「可是汉克不会做菜,」柯尔回答,「他试过,但还是不行。我们只有在莱拉那边才能吃到自家煮的餐点,平常都叫外卖。」
RK800系统中不知是哪个插件运算出了结果:失职。
警用安卓皱了皱眉,「每天都是?」
「对,通常是披萨,汉堡还有墨西哥卷饼。但如果汉克在忙,没办法准时回家我会叫我自己喜欢吃的。」柯尔哒哒哒地跑去厨房通常放餐具的那格抽屉抽出了一大叠外卖单子──那些餐具已经被清理一空,只剩一整格散乱的纸张。
它接过柯尔手上的废纸,翻看了两下,然后连同抽屉中剩下的那些,一同塞进了废纸篓。
「嘿,」看到RK800的举动,柯尔叫道,「你怎么能这么做!」
「以后我会每晚来替你们烹饪晚餐。」警用型仿生人说,在话毕后像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似的愣了一下,但它还是在额角的蓝灯转了一圈后把话继续了下去:「电脑中的订单数据我也都清除了。」
「你?」安德森警督的声音讽刺地响起,「一台高阶警用机闲着没事来做晚餐?」
RK800闻言回头,看到已经着装完毕的安德森副队长站在他们身后。它解释道:「任务需求,副队长──」
「──『保证搭档健康,处理搭档杂务保证任务能顺利进行』,是吧?」安德森哼了一声,「你说来说去就也只会这句。」
没想到警用安卓否定了他。「不,研究证明过量的钠会引起体内钾离子流失,警督。钾是维持肌肉和神经兴奋的重要元素,缺乏会导致肌肉无力──这对追缉异常者可没什么好处。」
人类被这别出心裁的理由镇住了。
「我们该出发了,副队长。」RK800结论道。它虽然面无表情,但却不难从眼角和眉毛的弧度看出仿生人的愉悦。
出门前柯尔拿着一支滚轮追了上来,「你又忘了黏相扑的毛,汉克!──喔康纳你也沾上了。我帮你,很快的!」
直到最后安德森警督似乎都忘了反对它来做晚餐的通知。
但可能是因为忙着在心里骂那个好像很专业,但其实漏洞多到已经不知从哪里开始拆起的理由,谁知道呢。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是的,我写这篇文,前面铺了十万字,就只是为了写这章而已谢谢大家(
【DBH】警用安卓使用指南 (1)
分级:G
配对:些许HankCon倾向
简述:童话故事,俗套到不行的喜剧结局。《家务安卓使用指南》后篇,这是一个最讨厌仿生人的汉克.安德森副队长得到了一台警用安卓协助他调查异常仿生人,但除了工作上十分顺遂外,私下却要因为那个一直坚持自己是台机器的仿生人(被迫)接受旁人私用公物目光的(悲惨)故事
◆
「这样啊。」男人的声音说,他的话声渐渐隐没在黑暗中。「我很好奇……」
2038年11月5日,晚上11:23。
RK800推开了吉米酒吧贴有仿生人进入标志的门。它褐色的眼睛扫视了室内一圈,直直走向了吧台旁头发斑白的高大男人。
「安德森...
分级:G
配对:些许HankCon倾向
简述:童话故事,俗套到不行的喜剧结局。《家务安卓使用指南》后篇,这是一个最讨厌仿生人的汉克.安德森副队长得到了一台警用安卓协助他调查异常仿生人,但除了工作上十分顺遂外,私下却要因为那个一直坚持自己是台机器的仿生人(被迫)接受旁人私用公物目光的(悲惨)故事
◆
「这样啊。」男人的声音说,他的话声渐渐隐没在黑暗中。「我很好奇……」
2038年11月5日,晚上11:23。
RK800推开了吉米酒吧贴有仿生人进入标志的门。它褐色的眼睛扫视了室内一圈,直直走向了吧台旁头发斑白的高大男人。
「安德森副队长,」它在站定后开口,「我是康纳,模控生命派来的仿生人。方才你被任命调查一件谋杀案,因为它涉及了一个模控生命的仿生人,依据程序,公司指派了我协助你进行调查。」
汉克.安德森还未说话,旁边一群酒客就爆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一个仿生人?协助那个安德森?别闹了,塑胶玩具,在你协助他之前模控生命大概就要先协助你拼起你支离破碎的身体──」
RK800没有对他们满溢恶意的言论做出任何响应,在朝那个方向看了眼后,就把目光放回了汉克.安德森身上。「方才通知就已经发到了安德森副队长的案件系统中,但他们并未收到任何响应,就派我来找你,副队长。现场人员已经开始了鉴识程序,就等着你到场。」
「你现在在指责我吗?」啜了口酒,安德森警督终于开口说道,方才那阵喧闹中他甚至连头也没回。「我不需要协助,特别是一个仿生人的协助。现在,滚出你不该来的地方,随便找个地方站着,等你的车来把你载走。」
酒吧另一端又爆出了一阵浮夸的大笑:「垃圾车吗?」
RK800眨了眨眼睛。「我并没有那个意思。而且恕我直言,副队长,继续摄入酒精并不利于你待会的侦办。」
「听不懂吗?」人类猛然回头,气势汹汹,但却在看见安卓时出现了一个几不可见的停顿:「我可不需要一个仿生人来教我怎么做!离开这里,我不需要个塑胶搭档。滚吧。」
「这是我收到的指令,安德森副队长。我需要和你一起转至现场,就现在。」仿生人说,伸手倒掉了安德森桌上半满的酒杯。「这样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汉克.安德森猛然站起身,单手抓住RK800的领子,直接把它拎了起来。但还不待双脚离地的安卓发话,人类绷紧的脸颊抽动了两下,就又用力地把它甩了下来,狠狠拍了一下吧台。他从钱包掏出了一张钞票拍在桌上,「抱歉,吉米,麻烦你收拾了。」
「没事,」吧台中的黑人回答,摆了摆手,「你去吧。」
人类看都不看那个直直盯着他的仿生人,转身就往外走。
RK800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他们没多久就到了一台十分老式的车边。汉克.安德森开了车锁,却在握住门把时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地问道:「在你之前,还有机型是使用这张脸吗?」
「就我所知,没有。」仿生人回答。「有任何问题吗,副队长?」
安德森并没有回话。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暴躁地把自己摔进车里。
「上车。」
老爷车自底特律午夜的街头呼啸而过,最后直直插上了命案现场旁的人行道。现场成群的警察没一个属于交通科,因而没人对他们上司奔放的停车方式有任何意见,在瞥了眼后就如没看见般继续着自己手上的工作。
安德森在车子熄火后没有马上行动。他在驾驶座上坐了会,最后留下一句「待车上」就开门下了车,还直接上了锁,连让仿生人回话的机会都不给。
接到人类的命令,RK800在车上静静坐了两秒,待决定了冲突的指令优先度后轻巧地拨开门锁开关,跟上了安德森。
「『待车上』这三个字你到底理解了哪个部分,」安德森在感受到仿生人的跟随时把眉头拧成了一团,回身瞪向一脸稀松平常的安卓,「仿生人都这样──」他的话声因为不明原因停顿了一瞬间,「不听命令的吗?」
「恕我直言,安德森副队长,你并没有指令优先权。」RK800回答他,表情看起来非常诚恳,「我的任务是协助你办案。」
「操。」人类骂了一声,又咕哝了些关于「全都是该死的机器」之类的诅咒,最后还是对固执的机械妥协:「跟在后面,不准说话,不准乱摸,禁止随意走动,了解?」
「了解!」RK800迅速地应声,但汉克.安德森的脸色又更糟糕了些。
死者名叫卡洛斯.欧提兹,有着偷窃与重伤害前科,被催缴房租的房东发现陈尸在家中。先到场的班.柯林斯员警判断他死亡的时间不超过一个礼拜,他孤僻到整整一周没出门都没被邻居发现。安德森看着趴俯在床尾那体型不小的尸身啧了一声,「有什么比半夜被叫来看尸体更糟的?半夜被叫来看男人光屁股的尸体。」
「后门是开的,地上找到了两种向外逃逸的鞋印,应该分属一男一女,加上邻居说他有个仿生人,但我们当前没有看到它。」柯林斯说明道,「这三个目标我们当前已经加大范围寻找。」
「仿生人被报废,或被盗用,也就这两个可能。」安德森说,朝体型圆润的员警摆了摆手,「去附近的垃圾堆或空屋看看,说不定能捡到它的一部份。」
柯林斯转头叫人去办了。在员警走后,安德森方继续查看起屋内,却在途中发现原本跟在自己身后的安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它待在他刚刚在的位置,拿起了那张伊甸俱乐部的广告扫了一眼,又扭头研究起墙上的擦痕。安德森站在原地望着它的背影,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出声。
但就在警察要收回目光的那一刻,仿生人挪动脚步到了床边,舔了一下指尖后伸手抹过床单上黑褐色的血迹就往自己嘴里送。
「你在干嘛!」安德森来不及制止它,RK800已经把手指放进了嘴里。
仿生人侧头朝他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抽样,副队长。我搭载了化验相关组件和系统,」它示意地举了举它沾染了干涸血液碎末的手,「可以在现场分析生物与化学性线索。你可以把我当作即时化验机来使用。」
「……伟大的科技,嗯?」安德森的表情十分嫌恶,「总之,别让我再看到你把随便什么往自己嘴里塞,懂吗?」
「懂了,」仿生人严肃而乖巧地回答。但就在警察一个转身的时间,回头又看到它站到了遗体旁边,盯着那赤裸的尸身看了两秒,伸手往它的腿间摸去。
安德森几乎是一秒跳了起来,用了此生不知有没有那么快过的速度冲过去拍开了安卓的手。
手被拍开的RK800神情有些错愕,「我观察到它的腿间有液体残留的干痕,副队长。」
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的人类深吸了一口气(他随即为这个决定后悔了),「我以为你记得你两秒前答应了什么。」
「你转了头,副队长。」RK800非常真诚地回道,像是它真的很认真地协调了人类与任务两者间分歧的需求,「如果我检测的行为令你感到不适,我向你道歉,副队长,但为了办案这是必要的行动。我推荐你可以在我化验时暂时把目光移到他处,待我检测完毕就会将结果告诉你。」
安德森在再次深呼吸的途中意识到错误,马上停了下来。他看起来十分挣扎,但最后还是决定管这个突然被塞到他手上的安卓:「听着。我不管你多先进什么的,有些事情就交给鉴识小组来做。特别是这个──」人类作恶地看了眼仿生人方才原本要摸的部位,「我不会让你把它放进嘴里,永远别想。这是人类的自私自利,你那么做就是恶心到我了,所以禁止。了解吗?小机器人?」
RK800沉默了一会儿,或许又在处理它指令优先顺序的小问题,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如果这是你希望的──安德森副队长。」
老警察在得到仿生人的保证后再三确认了对方的表情,在发现自己没办法辨识它话语的真假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荒谬,咕哝了些旁人听不清的话后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RK800看了遗体一会,却也真没再试图去采样些什么,转而举步去往房屋的其它地方继续进行侦查。
警官在屋内逛了一圈,大致上弄清了情况。死者赤裸的尸体,地上脱了满地的衣物,以及床单上那些血液外的结块与散落的红冰,这个男人应该是在进行某些愉快的活动──或活动后,被人从后方使用地上那根金属球棒一击打中了后脑,接着往同一个地方狠狠地补了好几下直到死亡,那个位置凹陷的程度非常令人不适。
但屋内却找不到凶手遗留的指纹和痕迹。人类看着遗体背部被用利器割出的一串字母──「WE ARE ALIVE」,垂眸思考着该不该往宗教预谋杀人来办,却感觉到那个仿生人走到了他身旁。
「副队长,我想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它说。
沉思中的安德森停下了指尖对手臂的敲击,挑眉望向那台机器。「喔?来,我洗耳恭听。」
「好的。」仿生人听不出他的讽刺(或假装听不出他的讽刺),颔首后领着他在现场穿梭。它的判断基本上和人类的相同,还添加了更多安德森必须等待鉴识结果出炉才能得知的细节,以及:「──基于屋内缺少的人类线索,我认为当时在场的都是仿生人。死者的家用安卓,与他从伊甸租用的伴侣型仿生人,也就是后院留下的那两种鞋印,我方才查看过,确认两款皆是出自模控生命。」
「你的意思是,他在和一个伊甸的爱情安卓运动的时候,遭到了他自己的仿生人袭击?」安德森「哈」了一声,「这个笑话挺好笑。谁会想利用这么麻烦的方式去谋杀他?还特别去破解伊甸系统,再骇入被害者的安卓?我宁愿直接去雇个混混,要杀这种人根本不用花那么大心力。」
「不,我的意思是,这两名仿生人谋杀了他。」安卓语气平稳地陈述道,「异常者,副队长。如果你有印象的话,最近行动失控的仿生人越来越多,这两台安卓可能就是当中成员。」
听到RK800的话,安德森缄默了数秒。「是,我还真忘了它们。」
RK800没有对他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做出任何响应,继续向他说明自己推理的根据:「此外,我这么推论的主因是我在死者身上与房屋四处皆检测到了釱迹,副队长。」
「……等等,」安德森抬手朝仿生人压了压,「地……什么?」
「釱。你们通常称之为蓝血,那是仿生人『血液』中的主要成分。釱的蒸发速度非常快,正常状态下数小时肉眼就无法再看到。它们虽然消失得快,但就像人类的血迹一样,会留下……」
「……好了,停,我知道这个。」人类的脸上露出了一个RK800不知如何判定的表情,「你说你从哪检测到釱残留?」
「厨房有大量的釱迹,但时间大多在三周之前。床单上有着近一周的两种型号蓝血残留,而死者的身上,」仿生人指了指尸体赤裸的背部到双腿间,「也存在釱迹,只是我并未抽样,无法确定是当中哪一个型号的仿生人留下的。」
「蓝血?!」安德森在听完它的话先是叫了一声,后才压下音量嘟囔,「我以为你是要……算了。」
「以为我要做什么,副队长?检测精丨液吗?」RK800歪着头问道,「事实上,它们大多都在床单上,用光学组件分析就能得到结果。死者身上并没有残留多少的……」
「操,你闭嘴吧,」安德森气呼呼地一摆手,飞速把这个话题略了过去,「蓝血,然后呢?我们现在还是找不到凶手。」
「经过样本分析,这两款仿生人分别是WR400与HK400,但从现场遗留的釱量来看,它们现在的受创程度应该已经严重到无法保留皮肤涂层──用这个外貌它们跑不远。」RK800实事求是到冷酷地说。
果然,警方在一公里外的一座废弃房屋找到了这两个仿生人,死者的HK400与本应自行返回伊甸俱乐部的WR400卷缩在楼梯的阴影里,搜索人员在通知安德森副队长后随即把它们带回了警局。
汉克挂了电话,踩下油门。他的目光直视着前方路面,甚至没有望向副驾一眼,却仍能感觉到旁边的仿生人正看着他,眼睛眨都不眨。
它说它叫康纳。这名字让他想起了许久以前的那个安卓,他已经许久没想起过他了,那个混蛋的面孔和嗓音甚至早就在他的回忆中模糊,这就是人类,永远也不可能永远记住什么。活着的总要继续往前走。
最后他是真的什么都没有留下,这就是他舍身救一个人类的后果。
原本汉克觉得自己早已将看见RK800时勾起的回忆抛到脑后,但事实却是他的脑袋却好像被凿开了个洞,无数记忆都从那个重新打开的闸口倾泄而出,丝毫不管他徒劳无功地伸手阻拦。
汉克.安德森老实承认,这个仿生人真的很容易让他想起康纳,不管从什么方面都是。这个念头让他兴奋又嫌恶。
「……有没有可能,」寂静的车中突然响起了老警察的声音,有些僵硬和压抑,像是有人终于和心里荒谬的期待妥协,「那两个仿生人是真的感觉到了什么,痛苦──恐惧──之类的情绪,让他们选择了反抗?」
「不。」车内的仿生人毫不迟疑地回答了他:「它们只是指令出现了错误。负面情绪在原厂设置中是安卓模仿人类的例外项,异常仿生人却因为某种错误而激活了这条程序。虽然表现出的『情绪』截然相反,但它们和仿生人店员的微笑,或家用安卓的温柔细心并没有区别。那只是表现,像是照剧本念出的台词,它们并不会因此感受到什么,副队长。」
「但如……你呢?你有可能成为异常者吗?」
「当然不会。」RK800迅速地响应,几乎是在汉克话落的下一刻就把第一个字说出了口。「我是最先进的机型,我的系统绝对完美而稳定。协助警方调查它们就是我被造出的目的,我绝对不可能自己变成当中的一员,你可以放心,副队长。」
汉克用力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慢地把它吐出,像在挣扎或是压抑些什么。过了好一会,人类才继续问道:「你──RK800,是模控生命刚推出的产品?」
「是也不是。型号RK800,或说我,虽是当前的最新款,但属于原型机,并未上市。」仿生人语气认真地向他说明,却只是系统设置的仿人类口吻,「我被开发作为刑事侦查使用,负责协助人类警察侦办牵涉到仿生人的案件。而你,安德森副队长,就是我当前接获指令协助的对象。」
汉克有些分不清他说出接下来这句话时的心情:「……这个意思是,你是唯一的?」
这个问题似乎让RK800犹豫了一下,方开口解释道:「不。要是我因为机体过度受损而报废,会有下一个康纳来接替我的位子。我们长得一样,声音一样,名字也一样,甚至共享着任务记忆,如果未来有那么一天,你不需要担心会觉得不习惯,副队长。」
在这一刻,汉克因为仿生人表达出的某种意思而突然浮动的心绪沉了下来。他的身体像在瞬间被冬季的圣克莱尔湖水浸透,浇醒了他不切实际的妄想。就算他荒谬的猜测是真的,十四年前的科技不可能足以造出康纳,那又如何?在这些毫无差别的安卓中,他永远也不可能找到属于他的那个。
肤浅的人类,只会依靠面貌与嗓音辨认个体。一旦失去了这两点,他连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同伴……家人都认不出来。
人类直到抵达警局都没再开过口。
2038年11月6日,凌晨1:42。
RK800看着审讯室里安德森副队长徒劳无功的问话,面无表情地站着。
判断:异常者极度不信任人类,人类讯问成效,27%。
果然没过多久后,安德森副队长从审讯室中走了出来。「该死,它根本不开口。审问一个仿生人?我的职业生涯里还能有更荒谬的事吗?」
RK800才刚要开口推荐由自己来进行问话,就看见安德森副队长在犹豫了一会后自暴自弃地说道:「不如,让仿生人来问仿生人?」
「哈!」一旁旁观的李德警探嗤笑了一声。「我看你是脑子──」
「我可以。」RK800不知自己的处理器哪部分出了故障,即使社交模块提醒它「人类说话时应安静等待命令,直到话毕再发言」,它还是开口打断了李德警探明显不带善意的话,「我安装有谈判模块,能胜任这个工作。」
时间不足以完整调试,简易自诊──进度100%,无错误。任务照常执行。
「行,去啊。」老警察状似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们没什么能损失的。」
RK800走进了审讯室。
仿生人的确搭载着谈判模组,它执行了次如教科书般标准的审讯,基本上把一切过程都问了出来。
死者长期虐待他的仿生人,在三周前还有一次甚至差点报废它的危机,但它却像被困在一个透明的牢笼里,只能在当中呆望着外头自己的身体被殴打淩虐。直到上周,死者因为它不即时送上红冰而再次提起棍棒,这个仿生人才终于撞破了囚笼,和那个在欢爱中因受创深重而导致变异的崔西一起谋杀了卡洛斯.欧提兹。
RK800在那个已经露出白色机体的仿生人话毕后看了它许久,像在确定对方是否有什么隐瞒,最后还是对单面镜说了一句它结束了。
李德警探领着克里斯.米勒走进审讯室。他的表情有些不愉快,在经过RK800时甚至瞪了一下对方,却在准备移送嫌犯时得到了意外的反抗。
「直接押走,怕它什么!」李德拖着声音说,在看到米勒束手束脚的样子后啧了一声:「它没办法告你执法过当!多用点力,一拳下去还怕──」
「不,李德警探。」RK800的表情人性化到像看一个不成熟的孩子:「它们并不会痛,你们无法以疼痛逼迫安卓就范,但暴力却会使得异常者自毁。这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我们需要它提供的信息。」
闻言,心情本来就十分糟糕的盖文.李德竟拔出了腰间的配枪,将枪口对向RK800,「操!我不需要一块塑胶教我怎么做!」
在安德森反应过来之前,就发现自己也跟着掏出了枪,跟个冲动的年轻小伙子一样在警局中持枪和自己的同僚对峙。但他还是喊了一句:「够了!」
没想到顶着枪口,那个仿生人还态度十分平和地火上加油:「我很昂贵,我想照你的经济水平或许付不出我的赔偿费用,李德警探。」
「康纳!」汉克.安德森反射性地喊了一句。这是他第一次叫它那个名字,可他没空为自己这一瞬间的反应愣神,「你闭嘴,站一边去。」
RK800没有回话,但还真站到了一旁,安静地看着人类们针锋相对。
李德警探握着枪托,在数次收紧后还是放──那动作更接近于甩──下了枪,在骂过一句后扭头出了审讯室。「操,给我记着!」
在年轻冲动的同事离开后,安德森也收起了枪。他看着那个仿生犯人被RK800哄走,独留他站在原地。
汉克.安德森回想着方才在他身后RK800那个熟悉的站位,忍不住用粗糙的双掌狠狠搓了搓自己的脸。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汉克:舔血?喔操有够噁,这不可能是我的康(
【贱虫】颤栗爱人81
作者:白梅鹭鹿.Lenocy
411.
他们或许不应该那样大喇喇地召开英雄游戏,因为范围广大的藤草迷宫也是相当明显目标。
上一秒还在欢声笑语,有着夜魔侠的那只队伍肆意对空中叫嚣着得分的胜利。下一秒夜魔侠本人忽然振声起严肃警告,而蜘蛛感应由刺痛转为剧痛的间隔也极短。Peter只来得及将隔壁回嘴着的鹰眼一把扑上草地,接着感觉有另一个更沉重的躯体扑压往自己。
蒸散出大片‘滋滋’水气的枯萎,迷宫燃起围困住英雄们的熊熊火焰。Pool边为背后烫伤而嘶嘶咒骂,边一把将蜘蛛侠再度往下按,因为第二波攻击来得更加猛烈,小蜘蛛能感觉到身上氨纶于高温...
作者:白梅鹭鹿.Lenocy
411.
他们或许不应该那样大喇喇地召开英雄游戏,因为范围广大的藤草迷宫也是相当明显目标。
上一秒还在欢声笑语,有着夜魔侠的那只队伍肆意对空中叫嚣着得分的胜利。下一秒夜魔侠本人忽然振声起严肃警告,而蜘蛛感应由刺痛转为剧痛的间隔也极短。Peter只来得及将隔壁回嘴着的鹰眼一把扑上草地,接着感觉有另一个更沉重的躯体扑压往自己。
蒸散出大片‘滋滋’水气的枯萎,迷宫燃起围困住英雄们的熊熊火焰。Pool边为背后烫伤而嘶嘶咒骂,边一把将蜘蛛侠再度往下按,因为第二波攻击来得更加猛烈,小蜘蛛能感觉到身上氨纶于高温空气下融化粘连,开始被燃烧火焰抽干了的氧气也令人呼吸困难。
这迷宫是平地,蛛丝没有地方能够黏着。
男孩将自己的外骨骼翻转出来,四对眼睛瞧见天空中是九头蛇的部队,像是从天空中投降下来,云层中有原属于神盾局的航空母舰若隐若现出金属光狰狞,蜘蛛视力能瞧见那下排有几列黑黝黝炮口移出,促使Peter急忙跳跃过去将强尼一把抓下来──霹雳火方才飞到半空中以控制住乱窜的野火。底下树丛中已经有了些伤员,小蜘蛛能听见有人呼喊着要将黄蜂女先挪出去──收获了强尼的捶肩的‘Pal!(兄弟/伙伴!)’,与紧接着似乎相当不可思议的发问。
"Holy god,小蜘蛛,你是怎么跳到这么高的?那里就像是,八十多公尺…?"
因为在完全蜘蛛化的情况下,Peter Parker的能力与多种蜘蛛成比例。
并如同他曾经警告过Wade…Pool的那样,小蜘蛛的天然蛛丝可以是危险的,例如恐怖电影中割掠人头的钢线*,除了蜘蛛侠很小心地不要伤害到任何人类,并将任何被去除了武装的──可能还不小心让某些人露了屁股,对不起,小蜘蛛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很久、真的很久没有用过这些线了。
也或许小蜘蛛确实有点小情绪了,例如他从前对待那些持枪的现行犯。因为这场聚会,他规划了好仔细、好用心的…
显然其余人对于游戏被打断也感到不快,尤其是与夜魔侠一个队伍的雷神。索尔咆啸着些大堆又大堆关于荣誉的话,甩着Mjölnir轰隆隆的闪电就一把跃上去,同巨大化了的愤怒蚁人及其它能够飞行的英雄,与九头蛇再度派遣过来的队伍于半空打得不可开交,浩浩荡荡的雷光与子弹震耳欲聋,从地面缩小了瞧就像是Teen Titan的动画片,不过所有爆炸与喷溅过来的流弹都更加写实。
所以蜘蛛侠开始用400km/hr的速度协助搬运伤者,也将一些公园附近的路人送往最近的Stark避难所。
接着开始寻找Pool,如同过去的蜘蛛侠总会做的那样,鉴于雇佣兵在所有战斗中似乎都没有刻意避免自己的受伤。尽管那会痛,痛到Wade回家以后时常蜷缩成婴儿的模样,不管对方是否首先在任何人面前大咧咧地抛出各种黄腔。
他看见Pool在迷宫的中心。喷泉水在前一波攻击中被烧干,天使雕像也被击落下头颅,滚至与Pool对抵着刀具的交叉骨脚边。
小蜘蛛不明白Pool为什么摆出了那副表情,直到他更靠近,听见交叉骨似乎在对Pool说话。
"谁想到你还真下得去手呢,Wilson?"
"…Well,这话有点歧异呀,Blockhead,是我给你的拳头不够重还是怎么的?"
锋锐刀尖与寒光匕首的‘铿锵’碰撞,漆黑战术装的交叉骨咧嘴喘出刻意低哑的嗓音。
"喔!提醒了我,千万别忘了埃索尼亚的那次,绝对的大师杰作不是吗?──不如告诉告诉我你现在的感觉,‘编外人员’,晓得了原来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在为九…"
"或者由你来告诉我,骷髅脸。差点就能和我一样帅了*是什么滋味,Sinthia Schmidt*(漫画中红骷髅的女儿)就是因此离开你的吗?"
语速极快地将对方给打断,武士刀与交叉骨的刀具磨擦出火花、草地被两种军靴又深又重地踩踏,雇佣兵用鬣狗一样的咯咯笑,用美式霸凌*的语气哼出嘲讽。
"Oopsy!~sorry,忘记了是你亲手推她进的监狱*──Wow man,不如告诉告诉我干了好事的感觉如何啊?"
交叉骨嘴角的笑容暂时消失了。
"而你比她疯得更厉害,Wilson。"忽然之间想起些什么似的,九头蛇特工的表情回归笑脸,非正面的。
"比如雪梨的那趟?…For god sake,死侍,那家伙总共求了你多少次来──what the @#*(&%#!@!"
小蜘蛛用60km/hr的速度将交叉骨一把撞飞,‘碰碰’地往火燎过树丛那儿‘吱嘎窸窣’,好半晌都没能够再爬起来。
所以那可能确实有些mean了,小蜘蛛道歉,不过当Peter看见Pool只是很明显地因为交叉骨而心情不好起来,而小蜘蛛办这场活动的初衷之一还有希望Pool能够开心。
"你还好吗?"
他询问对方。
而大块头没有回答蜘蛛侠。雇佣兵只是将两侧握着武士刀的强壮手臂给耸拉,脑袋也低垂地沉默着。
让小蜘蛛轻轻皱眉,几条蜘蛛腿挪移地靠近,手指伸出去碰触对方:"…Pool…?"
"……简直是个超完美crash(撞击/心动),baby boy!"
忽然而然,彷佛街头艺人从沉灰雕像转为霹雳舞的瞬间,雇佣兵只是猛然呼拉拉出高喊的爵士手(类似海带手)。
"现在怎么说。组队时间,蜘蛛快车?"
是的,组队时间。
然后是解决完坏人以后的讨论与报告。各个团员的四方联络与贾维斯调阅出的新闻转播,九头蛇似乎同时间攻击了所有英雄,尤其是变种人设立在各处的小学校。具体的情况还无法清楚,但是盟友们或许需要支持。
那是相当累的一段时间,就算对于一只变异的蜘蛛同样。他不得不在手机里对Leo撒谎并将boi暂时托付给对方,因为喷射机一路由纽约往犹他州、又从犹他州去了拉斯韦加斯,所有人都保持在备战的紧绷状态,解救某些被俘虏、乃至于遭到了洗脑的变种人,或者扫荡九头蛇的秘密基地。
然而扫不完的。
或者还有更多,永远都有更多,在他们的世界里坏人们总是层出不穷。慰藉是队友、家人与那些被成功救下的无辜者。男孩瞧见鹰眼在喷射机上与妻儿视讯,瞧见蚁人每天都关心ICU中的黄蜂女,瞧见大蜘蛛对冬兵轻轻地点头,瞧见钢铁侠给战争机器的装甲再升级保险措施。
小蜘蛛就继续咀嚼高热量的坚果营养棒,并于养精蓄锐的时间中安静靠往隔壁座位的Pool。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几乎24/7地与Wade在一起了。
而这段时间里的雇佣兵似乎只是更常与自己脑袋中的两个盒子交流。细细碎碎的呢喃自语,偶尔就算蜘蛛侠喊了对方很多遍Pool也不一定能很快回神。恍忽、对待空气的咒骂与吵架,明显到鹰眼与美国队长都来关切──而Pool总是表达自己没事,或者甩出大堆大堆转移性的俏皮话,哪怕面对蜘蛛侠时同样如此。
如同以往,小蜘蛛无法判断那是否属于谎言,例如他无法判断陌生路人的搭讪是否无害,那是世界对于小蜘蛛惯来的模样。
所以他相信对方,并继续执行任务。
解救下那些遭受迫害的被实验人类、从牢笼里将瑟瑟发抖的小孩子给抱出来,或者对比从基地搜出的机密纸本资料,调查分别有哪些任务是曾被派遣给了正经神盾局特工的。那其中除了死侍,也包括鹰眼、大蜘蛛、仿声鸟……许多许多人的名字。
华府的发言人宣布了对于九头蛇恐怖行径的严厉谴责,一些慈善机构开始募滋捐款。网络上似乎出现了些tags,Peter没有详读,他们只是在每趟作战的间隙里听贾维斯捕捉风声关键词。
似乎是在变好的。
比如My Little Pony的展览没有被取消。当街道上不再总是有大批警察巡逻、当有些变种模样明显的孩子开始能在街道上与大家踢足球,Peter将意外从柏油路面滑过来了的足球捡起来交给对方。脸上有棘刺的孩子对他露出一抹害羞的笑,道谢以后转身回去呼喊着的朋友堆里。
Peter觉得自己曾经认识对方。
当他很开心自己不必再用曾经的方式认识对方,他看见对方又跑了过来,这回的手上捏着一根马克笔。
于是蜘蛛侠在对方的足球上签名。
接着展区门口的小摊贩叫号,是他和Pool的那两份墨西哥饼做好了。
曾有过经验,小蜘蛛可以从自己的档案柜中整理出最有效路线。他和Pool手牵手扫荡了所有Flattershy的限量版周边,包含上辈子没抢到、以至于Wade摆出了好久哭哭脸的那组限量情侣衣。所有任务圆满完成,甚至赶在中午吃午餐以前,令小蜘蛛骄傲地叉起腰──今天的小蜘蛛也是一名相当称职、完全不mean的男朋友。
特别当Pool对他直言地表达起今天都感到多么开心的时候。
那种被Wade了当肯定的感觉,不是夸他漂亮的、不是说明爱他的,不同于从前的对方总压迫给Peter的瑟缩感,小蜘蛛差点就要跳起快乐蜘蛛舞,若非那实在是太奇怪了,所以小蜘蛛只是往上轻轻地蹦了一小下,紧接着安静,假装自己没有不正常、假装自己没有依旧忍不住地悄悄扭了几下屁股。
例如他不会在人们面前与蜘蛛说话,无论那些蜘蛛都对他多么地喋喋不休。
所以可能像是Pool将盒子们给过滤掉的方法。当小蜘蛛发觉对方在回程路上又开始了争吵式的自言自语,小蜘蛛阻止对方。
拥抱、亲吻,呼喊对方的姓名,所有处理程序上的指针。
然后雇佣兵就恢复了,抛出飞吻地与蜘蛛侠笑着说再见。于是小蜘蛛也对对方笑着说再见。自从纽约已平和了一段时间,他们每隔几天就会出去约会,像是补足前面所缺失的。
然后在回家路上打电话问Leo家里有没有任何需要补充的杂货,或者boi吃新牌子的营养补充品是否吃得还习惯、需不需要再换。
不用。
于是Peter只买了特价牛奶。
一切感觉都挺寻常,除了当他回家,翻开被塞到了帆布包里的小马周边,他发觉自己忘记把一个玩偶交给Pool。那首先挺奇怪的,因为Peter Parker不会忘记任何东西,所以也许他必须要去询问X教授了──假如那个地下室的书柜确实还在偷他文件的话。
那并不好。
当蜘蛛侠发去的手机讯息没有获得读取,敲门以后也无人回应,而他脑子里的蜘蛛感应又隐隐嗡嗡地作起痛──那更加不好。当小蜘蛛翻窗户进去,想要查看Pool是否出了任何意外,他看见对方的尸体。
鲜明地映上小蜘蛛视网膜,在他只是刚刚跨进来的那一剎那。
子弹镶进去的痕迹,盆栽与茶几、陶瓷或者玻璃木屑,断了几根线的电视机大屏幕雪花沙沙响。倒在红色沙发上的Wade四肢歪斜,背后墙壁沾满了腥气的烂泥。腐烂的西瓜与蠕动的白蛆。明显的自杀。新鲜而温热的血液还在沿Wade那颗爆烂了的脑袋滴淌,蜿蜒往下时浸湿了红色沙发也染色了那件限量的纯白情侣帽衫。对方甚至没有将那脱下来,在他们只是经历了认证过美好的一天并挥手告别以后,pony的周边们还甚至没有被拆开包装,所有那些小蜘蛛只是相当努力规划了的,相当努力去促进一切往好的那面发展了的,相当努力地和治疗师把一切步骤继续完成了的──变成地毯上一洼湿润的深色,而一把格洛克就躺在地上。
不是小蜘蛛曾经使用过的那把,然而格洛克都是一样的。所以男孩过去将其拾起,当Wade只是还死在那边。没有更多其它反应了,撕扯或者哭叫,没有。客厅中央,踩在一地破碎的玻璃或茶几的尖锐木屑,小蜘蛛直接将枪口瞄准自己脑袋。
在他扣下板机的那瞬间有几件事情同时发生。
‘喀答’
是弹匣的空荡荡。
‘滋滋’
是电视机新闻又恢复了一小段画面。
以及‘砰’。
一名又烫、又重的大家伙,忽然出现的同时将小蜘蛛给一把压倒,比野狼更凶猛、狮虎更魁武,以自己庞大的块头将男孩给瞬间垄罩,厚实的手掌将小蜘蛛硬生生掐疼,没有触发丝毫蜘蛛感应,力道狠得迫使Peter将手上枪械给松开,咚啪坠落往地面玻璃与木屑。
一具足足有小蜘蛛两倍壮硕的身躯。逆光的、阴影中的漆黑连帽衫。沉重的呼吸声像颤抖的风扇、又更彷佛一只红了眼的棕熊,呼嗤嗤的喘息声彷佛是经历了怎样一场惊心动魄。而小蜘蛛瞬间嗑碰到了地上的脑勺还晕晕眩炫,目光乱七八糟地对焦往上方昏黄吊灯,再乱七八糟地对焦往红色沙发上的Pool,接着乱七八糟地意识到身上人类味道。
那种熟悉的、再熟悉不过了的肉桂气息。
"NO,Petey…!"
对方那样喊他。
‘那样’──以至于成为小蜘蛛的全部焦点。不是那低沉到干哑了的声线,不是对方强壮手臂经过了自己尾椎与后腰的移动方式,不是对方稳定以后缓慢搂紧了的浓稠挤压,而是那样。
"Petey-my-pony,别──please,Petey,求求你别──别、别那样做。答应Wadey──是的?好的?没问题的?"
"我们只是不要那样做、不要那样做、不要再那样做──……Yes?Good?Okay?Please?Really great deal?…Baby boy、我最珍贵的宝贝小pony,你别、别再握枪了,好吗?不是在我面前--也不是不在我面前的时候,任何、任何……对不起我曾经逼你学枪,只是please,pleeeeease──我们达成协议,yup?牢不可破的誓言,让咱们现在立刻马上就来──"
对方捉住他的手腕,像是哈利波特那样,逮紧他的小手臂以后就开始自顾自念咒。然而当那粗糙而伤疤的手掌只是磨擦过Peter手腕上敏感的喷丝孔,令男孩瞬间抽了小小口气,却偏偏又还无法说出任何话,所以只是瑟缩着要将手给拉回来。
"PETER."
严厉的喝斥。小蜘蛛僵硬。
当他的疗程只是还没有完全结束,当他甚至才终于一点点地与治疗师提起有关于玛丽亚帕克的一点点事情。
接着对方亲吻他,在额头,比衣物更加柔软,如此的莫名其妙,基于对方才狠狠地瞄准了他,如今却又格外轻声地朝他开口。
"我真的、真的非常抱歉必须用上这种手段,baby boy。但是你真的、真的必须答应我,please,所以……"
"……"
"PETER BENJAMIN PARKER."
一瞬间犹如被扼住了脖子的天鹅,小蜘蛛的手指尖都开始隐隐颤抖,喘不过气了的一条小狗狗,颤栗时的鼻间都粉着惊恐湿润,彻底应激反应地僵愣。
"除非你是一名坏孩子,否则你必须答应我──"
"见鬼。"
是Pool。从椅子上起身的雇佣兵呻吟着摀住自己脑壳,瞳孔半聚焦不聚焦地瞥往这边。
"你刚才、刚才说Spidey和那个傻果塔……喔操我的脑袋、fuck…──我的意思是…"
被眨眼抽出的冲锋枪是藏在沙发下的军火,手臂爆出青筋与阴影的脉络,死侍将枪口直指那还压在他小男孩身上的家伙,表情是彻底的扭曲与狰狞。
"天杀他妈的 什 么 ? !"
<3
很严肃的问题了:Wade与Pool──
1.宝贝们更偏好哪个?
2.认为谁更加地适合《颤栗爱人》中的小蜘蛛?
不会透露TE或者HE,但是请尽量地表达给我宝贝们想法么么!<3
【GGAD2022年刊12h-18:00】拿画笔的巫师
解禁的年刊文,原著设,第一人称。
—————————————————————
(一)
“这边请,女士。”
家养小精灵的声音嘶哑,仿佛它的声带和它脸上满是褶皱的皮肤一起被巨怪揉捏踩踏过。
我猜测它有上百岁了,和这座位于伦敦的古旧豪宅一样,彰显着它们主人厚重的权势与财富由来已久。
它故作礼貌地伸手替我引路,佝偻的腰背让它必须举高了手才勉强使手臂和地面平行。
来的路上下过雨,我稍一迟疑,最终用湿透的鞋底直接踩上走廊内古朴的地毯。我猜没人会介意——它的主人为了请我画两张肖像,开出的加隆足以堆满三分之一个古灵阁小金库。
“小心点!乡下来的脏女孩,这是夫人最喜欢的地...
解禁的年刊文,原著设,第一人称。
—————————————————————
(一)
“这边请,女士。”
家养小精灵的声音嘶哑,仿佛它的声带和它脸上满是褶皱的皮肤一起被巨怪揉捏踩踏过。
我猜测它有上百岁了,和这座位于伦敦的古旧豪宅一样,彰显着它们主人厚重的权势与财富由来已久。
它故作礼貌地伸手替我引路,佝偻的腰背让它必须举高了手才勉强使手臂和地面平行。
来的路上下过雨,我稍一迟疑,最终用湿透的鞋底直接踩上走廊内古朴的地毯。我猜没人会介意——它的主人为了请我画两张肖像,开出的加隆足以堆满三分之一个古灵阁小金库。
“小心点!乡下来的脏女孩,这是夫人最喜欢的地毯。”年迈的小精灵没有抬头,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语气却极尽刻薄。
我被它吓了一跳,慌忙从挎包里翻找魔杖。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和一大把长短粗细不一的画笔混在一起。正常情况下我尚且可以凭材质的手感快速辨认出它,但此刻,窘迫让我手忙脚乱。
“抱歉,我——”
“清理一新。”
有人先我一步动了手。
我抬头,走廊尽头的楼梯上,一个瘦高的影子背了光。他戴着兜帽,似乎是故意不让人看清脸。
“是我该抱歉,”他说,语气因窘迫而显得格外真诚,“别介意,它老糊涂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本来想亲自在门口等你的,刚才临时接到一封信,又怕门厅没人你会按门铃……去休息吧克利切。”
小精灵蹒跚着鞠了个躬,在一声轻响后消失,它的主人走下楼梯向我迎了过来。
“晚上好,特纳小姐。”他这才正式跟我打招呼,声音听起来不超过四十岁,态度谦和有礼。看来我的新雇主比他的家养小精灵要好相处得多。
“晚上好,先生。我该怎么称呼您?”
“詹姆·布莱克。”他毫不迟疑地说。
假名。我在一瞬间做出了判断。
正常人在提到自己的名字时可不会有这种压抑心底的怀念与敬意。不过布莱克这个姓氏倒是让他惊人的财富有了合理的解释。
“你需要先休息吗?还是现在就可以听我说说作画要求——我的工作时间不固定,无法保证自己什么时候在这里。”他语气里的歉意无比真诚。
我倒是没想到有这般财富积累的人还需要工作,何况是一份时间不规律的工作。但既然他已经这样说,再要求对方配合我的作息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那就劳烦您现在带我去画室吧。”
我跟着他穿过走廊。两侧墙上簇新的天鹅绒帘子和裸露在外的老旧墙面对比鲜明,我猜它们是用来遮挡墙上的旧装饰物的。
他在二楼的第二个房门前停了下来,修长的手指握住雕花的铜质把手,停顿半秒后才猛地推开门,仿佛在仔细探听门内的动静。
这套过于谨慎的动作让我忍不住怀疑门后关着会喷火的巨龙。
门后只是宽敞整洁的画室,我松了口气。
暗红帘子衬着的落地窗外,是月光和灯光下的格里莫广场,卷好的画布放在窗边半人高的青骨瓷瓶里,瓶边是胡桃木制成的雕花立柜。
窗前书桌上摆着翠得滴水的萤石萝,用香槟玫瑰插瓶。书桌右侧的墙面上,两个等人高的银质空画框占了半面墙。
显然,他肯付我天价稿费不是因为我出于某种原因不得不忍受恶劣或危险的作画环境。
“我要画的人很难相处吗?”我问他。
他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这样问。
“或是您对肖像有什么特殊要求?”我自顾自地往下说,“您看起来全过程不打算露脸,所以我要画的大概不是您。您费劲把我从苏格兰高地叫来伦敦,看来全英格兰的画师都无法达成您的要求。这屋里的油墨味很浓,是有人长期作画留下的——更可能是由好几个人先后留下的,他们都没能画出让您满意的肖像吧,我猜?”
他没有答话,烛光映照他兜帽下的唇角轻微上扬。这副神情对我来说并不陌生,我交稿时常在雇主脸上看到这样惊喜的笑意。我相信,他认为自己终于找到了正确的画师。
“我明白了,是我要画的人的性格让人过于难把握。”我推断说,同时绕过他,走到书桌前,将画笔和魔杖倒了出来,拾起魔杖随手一划,一卷画布从瓶内跃出,平平整整地摊在书桌上。
“肖像并不是巫师本身。不同于鬼魂,虽然它也能和人对话,但它的性格和记忆都是画师赋予的,换句话说,肖像只能反映画师认知里的那个人。因此,能否还原画中人的性格,取决于画师对那人的了解程度,以及画师本身的分析能力。这就是您在听了我的推论后感到欣喜的原因,您认为我有这种能力。”
这一次他的笑意更加明显,隐隐可见雪白的牙齿,衬得他下颌和唇线的弧度分外清俊。但他很快又收敛笑意抿紧了唇。
“我希望你有这种能力,特纳小姐。但这次的任务恐怕比你想的要困难一些。”
看来前几任画师的失败让他不敢抱太高的期待。
“他是谁?”我问,声音里没有半点惧意。
“他们。”他纠正我说。于是我抬起魔杖抽出另一卷画布。
“您是英国人对吗,特纳小姐?”他问我。
“哦,是的。”
“很好,那你至少对他们中一个人的名字足够熟悉,另一个你恐怕了解有限。事实上我至今很难接受,只是过去了半个世纪,你这种年轻的英国人,多数竟记不住他的名字……”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或许我知道,您可以试试。”好胜心让我急于证明自己,好奇心则使我对接下来的任务迫不及待。
“盖勒特·格林德沃。”我的雇主清晰而慎重地说出这一名字。
“曾被邓布利多打败的黑巫师?”我脱口而出。他似乎愣了一下。
“阿不思·邓布利多是我最崇拜的人之一,关于他的资料我都记得很清楚。”我对他解释说,同时拿起一支紫衫木画笔,打开颜料盒,绝音鸟绒毛构成的笔头蘸满黑色墨水,在画布上刷出一个墨色的人形,“我毕业于霍格沃茨,分院帽曾考虑让我去拉文克劳,但我坚持和邓布利多教授一个学院……所以,您想让我画的另一幅肖像正是邓布利多本人吗?”
他没有否认。
过于简单。我将沾了黑色墨水的紫衫木换到左手上,右手抽出一支独角兽绒毛做笔头的苹果木画笔,沾上白色颜料后在画布上刷出一个洁白的影子。
“灵魂的底色。”我向他解释说,也是我作画时习惯的自言自语。
“邓布利多灵魂的底色毫无疑问是圣洁的白。多数画师在绘画时会先勾勒出人的外形,然后为他注入灵魂,而我习惯先描绘灵魂,在此基础上修饰外表。先确定底色和画笔材质——每个巫师灵魂的颜色相去甚远,需要的画笔也不同,就像人们的魔杖材质各有不同。等这个影子形成意识后,我会在作画过程中不断与它交流,通过它给我的反馈判断我勾勒的底色是否符合他们原本的性格,并在此基础上不断修改。这也是我笔下的肖像能还原巫师本身的性格的原因。常有雇主把它们当了真……”
“之前两任画师连当着我的面作画都不肯。”听了一大段独白后,我的雇主终于忍不住接了话,“你倒是愿意主动分享创作技巧。”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并不介意这一点,技巧可以被模仿,天赋却无法被复制。我所倚仗的从来不是绘画技巧。”意识到自己语气中的自矜有些明显了,我主动转换了话题,“那么您为什么同时需要他们两人的肖像?总不会是想复原那场世纪决斗吧?这间画室恐怕经不起两位伟大巫师的折腾。”我半开玩笑地问。
“不,不是。”他语气犹疑,可直觉告诉我他对自己所说的内容十分确信,“事实上我并不认为他俩看到对方后会兵戈相向,这就是我没有采纳第一任画师为他俩画的肖像的原因。吸取教训后,我在向第二任画师描述他俩时,似乎又过于强调他们曾经的亲密关系。那两张肖像会面后……”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让他尴尬窘迫的画面,“过于亲昵了些。”
有那么几秒,我怀疑自己误解了他的意思。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您似乎在暗示他俩是……恋人?”我忍不住打断了他,努力将声音放得轻柔,以防自己不慎透露心底轻微的怒意,“如果是丽塔·斯基特那本为博眼球毫无下线的邓布利多传记让您产生了这种误解,我必须提醒您,她去年刚被法律执行司司长起诉过名誉侵——”
“不,这和那只瓢虫——那个满纸胡言的小报记者无关。”他快速否认说。
他对斯基特的评价让我松了口气。天知道我有多痛恨斯基特那本《阿不思·邓布利多的生平与谎言》,我愿称她为玷污手中纸笔的创作者之耻。更何况,她抹黑的还是我所崇敬的人。
布莱克先生犹豫了一会儿,我猜他是在观察我的反应,于是我尽力展现出自己情绪已经平复。他再次开了口。
“事实上,我确定他俩是恋人关系,作为一个见证者——”
“见证者?”我忍不住再次打断他,音量不自觉地提高了些,心底的恼怒与抗拒让我几乎无法维持脸上客套的笑,“在您出生的年代,格林德沃恐怕已经被关进纽蒙加德。而邓布利多正忙着指导哈利·波特对抗神秘人。我很怀疑你是否有机会见证他俩的……感情。如果它存在的话。”
我跟他说话时不断移动着笔尖,米白色画布上的纯白人影渐渐清晰。
“出于某种原因,我看到了格林德沃临死前的悔悟,也曾和晚年的邓布利多谈论起格林德沃。”他加快了语速,以防我再次打断他,语气仍旧真诚而笃定,“我无法想象他俩的肖像见面后会有怎样的反应,但无论如何不会有第二场决斗……我是说,我确定那两人之间仍有感情存在。”
笔尖停顿,画室内陷入短暂的死寂。
“骗子!”我猛地冲他吼道。
声音冲出敞开的画室门,沿着过道传递,在一楼的走廊内惊起一阵响动。墙上的天鹅绒帘子分开时发出唰的一声,随后是老女巫愤怒而疯狂的咒骂,瞬间整栋屋子都充满了刺耳的尖锐叫声。
“从我的屋子里滚出去!你这流着肮脏血液的——”
布莱克先生慌忙抬起魔杖,冲出画室门。
(二)
老布莱克夫人的叫骂声持续了至少半分钟,以至于屋内安静下来后,我仍感觉自己的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
“抱歉。”
布莱克先生揉了揉耳朵,显得无奈且窘迫,不知是为我刚才的过激反应,还是为他宅子里被吵醒的画像。
至少我现在明白他为什么在信里向我强调不要按门铃,刚才还特意让那只年迈家养小精灵在门口等我了。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特纳小姐。”他说,“我聘请的前几任画师也对他俩的关系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惊讶或质疑——只是不如您这样激烈——了解那段往事的人毕竟不多。因此,在你开始作画之前,我需要给你看些东西,一部分是记忆,一部分是照片和文字资料……”
他说着走到墙角的立柜前,“这必然会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你对他的印象——或者叫动摇你对他的信仰更合适,从你刚才的反应来看。”大概是为了缓和气氛,他将语气放得轻松了些,示意我站到他身边去。“准备好了吗?”他问。
我没有答话,也没有挪动脚步。一种强烈的不安让我收紧了手指,苹果木的笔身硌得我指节泛白,执笔的手悬在空中,黏稠的颜料凝在笔尖,在我不注意的时候抖落到画布上。画中原本清晰的人影变得扭曲模糊。
布莱克先生似乎叹了口气。
“相信我,我完全明白你的感受。”他缓慢抬起魔杖,杖尖在空中虚划,引导木柜的门打开。
柜子有上下两格,分别放着一摞泛黄的信件和一个银质圆盆。银盆边缘雕刻着繁复的如尼文,盆内的液体质地如水,闪着轻盈的光。盆边放着几个精巧的玻璃瓶,里面装着银丝一般的絮状物。
“冥想盆?”我在书上看到过关于它的介绍,联系刚才他说资料中有一部分是记忆,很容易便猜出了银盆的用途。
“你认识它?至少这一点你已经比你的前两任强了。”他惊喜地扬起了尾音。
“您从哪儿得到它?”
“一位长辈留给我的遗物。”他原本轻快的语调有几不可察的下沉。我意识到他不愿深聊这一话题,于是将视线转回木柜内,打量起他口中那些会动摇我信仰的物件。
终究是好奇战胜了心底的不安,我走上前,指尖轻轻描摹银盆边缘的如尼文。视线扫过柜子上层的泛黄信纸时,我意识到那是比冥想盆更为珍贵难得的东西——最上面那张书信的落款是阿不思·邓不利多,为首的字母A被处理成一个三角形,一条竖线贯穿内切三角形的圆环。
“您又是从哪儿得到这些?”我忍不住问他。
“它们原本在魔法史学家巴希达·巴沙特女士那里,她是邓布利多的邻居,也是格林德沃的姑婆。后来被丽塔·斯基特拿走,我从她那取回了它们,准确地说是买回它们——别这样看着我,我确定这些东西不是斯基特伪造的。事实上,我对邓布利多的字迹足够熟悉。”
我铆足了劲想找到一个反驳点,但他的说法似乎每一环都合乎逻辑,甚至印证了我对他年龄的猜测——他熟悉邓布利多的字迹,看来他求学时邓不利多仍担任着霍格沃茨的校长。
指腹触碰着一个世纪前就已干涸的字迹,换作一小时前,如果有机会拿到邓布利多的亲笔信,我必定欢呼雀跃热泪盈眶。但此刻,我竟连开始阅读它们勇气都需要积攒。
我看向布莱克先生,指望他能大概给我个提示,让我清楚我将要面对什么。他却下意识后撤两步,轻微摇头。
“前两任画师受我的引导太深。为了避免再出现这种情况,这次只能劳烦你自行翻看这些资料。这一摞是他俩的往来书信,里面有一些照片,还有一本剪报,收录各个时期关于他俩的新闻报道,已经根据真实性经过筛选。信件、照片和报纸都按时间排序,也请你按时间阅读,它们会自动排序到你面前。冥想盆旁边的瓶子里是关于他俩的记忆,从不同的人那里获取。有个场景里有阴尸,不用担心,它们伤不到你,还有一点需要提醒你,你会在格林德沃的临终记忆里面看到伏地魔——请不要惊慌。”
他可能把我听到那个名字时因激动而产生的颤抖解读成了恐惧。
“盖勒特·格林德沃逝世时,汤姆·里德尔也在场?”在我看来,这两个名字本该毫无交集。
“是的,里德尔动的手,索命咒。”他似乎因我能毫不避讳地说出伏地魔的原名而松了口气。
竟然是里德尔的索命咒。我垂下眼,有一瞬间的失神。
几乎没有人知道格林德沃何时辞世,死因又是什么。相比于邓布利多自高塔坠落时,报纸上铺天盖地的悼文与讣告,曾经名震欧洲的黑巫师湮灭得过于寂静。
“有其他人在场吗?”我问他。
他没来得及回答。
砰——窗口的响动让我俩同时回了头。
一只体型娇小的猫头鹰在玻璃窗上撞了一下,跌跌撞撞地带着信件闯了进来。它看起来已经上了年纪,翅膀下生有泛白的杂毛,可它的行为对于老年猫头鹰来说又过于冒失了些。
“我忘了回她的信!”布莱克先生向前接住那只猫头鹰,取下信件,“抱歉,特纳小姐,我现在有工作要处理。请你自行查看这些资料,时间充裕,按你的进度来就好。需要休息的话,客房在隔壁。”
他说完快步走出房间,楼道里的脚步声远去,寂静从整间画室弥散至整栋屋子。
周围没有人,无论我为这些书信表露出怎样的震惊或愤怒都不会被人看到,这一念头让我放松了些。
远处教堂的钟声敲响十一下,我困意全无,在窗前的书桌旁坐下,虔诚地展开那一摞资料。
(三)
詹姆·布莱克在第二天早上回到位于格里莫广场12号的宅子。
他推开画室门时,趴在桌上的我抬头与他对视,隐隐可见兜帽下那双绿眼睛里满是疲惫,他大概跟我一样通宵未眠。
我知道我看起来只会比他更狼狈。不需要照镜子也能想到,经历了整晚的情绪大起大落,我苍白的脸色、凌乱的头发和通红的双眼必然和我面前这两张画布似的一片狼藉。
尤其是属于邓布利多的那张,我在读到他年少时对于统治麻瓜的看法时,在原本纯白的颜料中混入了暗紫与深红,且将苹果木的画笔换成了榆木。在冥想盆内听到阿不福思描述他们年幼妹妹的死亡后,我更是用紫衫木在画布上描了深黑色。
现在,两张画布已经杂乱模糊到彻底看不出人影了。桌面、地毯、我的指间虎口上满是不慎染上的颜料,有一次我甩出画笔时碰翻了花瓶,萤石萝的叶子和香槟玫瑰的花瓣无一幸免地染了墨色,我怀疑自己的脸和头发上也沾了颜料。
“我做不到。”我对他说,挣扎着撑起身,从手边那堆画笔中摸起魔杖,清理了桌面上的颜料,“过于复杂了,我无法把握他们的性格,也无法下笔。”
布莱克先生明显愣了一下,显出一丝焦虑。我猜我不是第一个这样对他说的人。
“你想放弃?”他问我。
“倒是不至于,”我说,他当即松了口气,“能告诉我,您从哪获取这些资料吗?”我勉强打起精神来,继续往下说着,“那些剪报,细致到各个年份各类刊物,甚至包含麻瓜的报纸——被帕西瓦尔·邓布利多报复的三个男孩在麻瓜新闻中的报道是因车祸致残,我不知道您还能想到关注麻瓜报纸。”
“我朋友替我做的,”布莱特先生说,“她来自麻瓜家庭,而且做事向来细致周到。”
“那这些记忆又是从哪儿得来的?它们属于不同的人。有的记忆相对容易获取,例如格林德沃那些大大小小的集会,参与的人足够多,您能取到那些记忆并不奇怪。但某一些——两人年少时立下血誓,除非是有人偷窥,否则除了他俩谁会有那段记忆。还有邓布利多晚年在山洞取斯莱特林吊坠那一段,似乎只有他和哈利·波特在场。我反复查看确认过,那些记忆都没有修改删减的痕迹……甚至,格林德沃临终前的画面,您究竟是从哪里获得这些——我是说,如果那段记忆只属于格林德沃和里德尔。”
甩出这一连串问题,我急切地看着他。他迟疑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准备讲述一段冗长而复杂的故事,或是在犹豫要不要对我说实话。
“您最好少一点事瞒着我,”我微微提高了音量,“要尽可能还原他们的性格,我必须确认这些记忆的真实性和来历。”
他看起来是妥协了。
“好吧,多数记忆是从当事人那里直接获取的,他们年少时的回忆基本是阿不福思·邓布利多先生提供。而关于他们中年时期的回忆,包括那场决斗,主要来源于纽特·斯卡曼德先生,那个神奇动物学家——他在《神奇动物在哪里》的序言中提及他曾抓捕到格林德沃,所以我去拜访了他。至于那些无法联系当事人的……主要来自于影像复原,用闪回咒或重现咒等咒语还原当时的景象。”
“不对,”我摇了摇头,“如果提取的记忆中是靠咒语重现的影像,那么我看到的场景也该连带着您施展咒语重现影像的画面。”
“没错,是这样。”他似乎料到我会这样问,“为了排除这部分干扰,让记忆中的细节更明显,我朋友给我用了酣梦药剂。让我详细梦到自己还原出的那部分景象,再直接提取出我的梦境。”
很精巧的点子,我当即来了精神。
“和做剪报的是同一位朋友?”我问出这话时基本是确定答案的,“这种提取重现出的场景的方法值得发一篇核心论文,您那位朋友可真聪明。”
“是的,她的确是。”布莱克先生笑了起来,语气中带着欣喜与自豪,仿佛是他本人得到了夸赞,“现在你确定了这些资料的来源,可以安心为他俩作画了吗?”
“不,还有一件事。”我最终下了决心,“请您抽走我关于他们的全部记忆。”
“全部记忆?”他似乎没听明白我在说什么。
“全部。”我说,“照片、画像、石雕像、传说、野史、教科书……让我忘记我从小建立的对他俩的全部印象。在此之后,我需要借助您提供的资料重新认识他们。”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觉得我的想法有些离谱。
“特纳小姐,为了最大程度地还原他们的性格,我认为你需要尽可能多地了解他们,而如你所说,你对他俩,尤其是邓布利多,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我以为这是你的优势。”
“那只是属于世人的刻板偏见,”我反驳说,“某些方面的强化,某些方面的淡化,某些方面的——神化。他们渐渐成了世人眼中形象单薄而意义明确的符号,这并不能真正帮助我了解他们。更何况,我对邓布利多的已有印象,那种先入为主的对长辈的崇拜与尊敬,会让我无法客观地看待他的形象,我排斥他的过去,甚至可能对他有道德上的苛责。每个人都可以有弱点、阴暗或是恐惧,但他不能,因为他是阿不思·邓布利多。同理,我欣赏每一段热烈而真挚的情感,我坚信每个人都有内心深处的柔软,但盖勒特·格林德沃不一样,因为他是曾令整个欧洲、整个巫师界都狂热或恐惧的黑巫师!”
大段的话让我有些气息不稳,我停下来调整情绪。
布莱克先生似乎在一定程度上认可了我的话。
“我可否理解为,你之前能画出高度还原的肖像,是因为你用最平等最细致的情感去处理每一个巫师的灵魂,而现在,世人对他俩过深的刻板印象,成了你还原他们性格的枷锁。”他的语气平静而深沉。
“正是这样,您很敏锐。”我立即附和,“我在每一次落笔之前、在构筑每一个细节之时都会犹豫,‘这和世人眼中的他差太远’‘我不能这样处理他的性格’,这种念头时刻折磨着我。”
他点了点头,仍显得十分犹豫。
“尽管如此,我并不确定为你洗去记忆这种做法是合理的。世人的看法也是构成他们的重要部分……我并非不信任你的判断,特纳小姐,可是——”
“您是个傲罗。”我打断了他,语气笃定,“您总是把魔杖放在随手能抽出的地方,每次拿出魔杖耗时不超过一秒。这也可能是战争年代留下的习惯,但战争结束十年后,还能在一秒内拔出魔杖的人可不多——像我这种生长于和平年代的普通巫师,甚至有可能把魔杖和画笔混在一起。即使是在您自己的住宅内,您推门时的动作也保持了足够的警惕。我愿称之为职业习惯。您大概是傲罗组的骨干,一有棘手问题就会被魔法部召唤,这是您工作时间不固定的原因,也能解释昨晚您一个小时不回信就会引起朋友的警惕——我猜您昨晚被召走是因为最近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麻瓜们开始大量讨论巫师界的事,魔法部担心巫师界暴露,需要调查清楚发生了什么,最后被证实这只是虚惊一场,不然您不会在早上回到这里。”
无声的对峙持续了近十秒,他最终笑了起来。
“的确是虚惊一场,他们最近频繁讨论巫师界的事只是因为一款游戏……好吧这并不重要,你对我身份的推断完全合理。”
我也笑了起来。
“那么现在,您愿意相信我的判断了吗? ”
他轻微叹气。
“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巫之一……除了我那位朋友之外。”
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巫之一。这话我早已听腻,学生时代曾有不止一位教授这样对我说过。“除了赫敏·格兰杰小姐之外。”教授们总是在这句话后补充道。当然,没有哪个学生会把不如现任法律执行司司长聪明当作是对自己的贬损。
无论如何,这位傲罗先生认同了我的判断,对着我举起了魔杖。
“我会暂时替你保管这部分记忆。”他说,“但比起你已有的记忆来——我是指你从小阅读的那些历史、听闻的那些传说——我能提供的资料实在有限。”
“足够了,”我说,“您已了解他们留名青史的壮举,又曾窥探他们不为人知的隐秘。这就足够我拼凑出完整的他俩。”
(四)
“你恨她吗?”
我发问时右手拇指和食指、食指和中指间各夹着一支画笔,一黑一白,随时准备根据画中人的回答调整他的底色。
“你认为呢?”他冲我眨了眨清澈的蓝眼睛。
我早就习惯了来自画中人的反问,一来二去的问答是我勾出他们灵魂的独有方式。
“很有可能。她困住了你,是你的拖累,是你竭力想要逃避的污点与缺陷,是你优越人生中的不完美,是你悲剧的根源,是你父亲进入监狱的直接原因更是……杀害你母亲的凶手。”我将语速放慢,一字一顿地盯着他的眼睛。
他沉默了片刻。
“很合情理的推测,”画中人说,“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在她死亡之后,还有什么可以牵绊住我呢?我是否该追随恋人的脚步去周游世界,以此庆祝我人生中最大的污点被抹去?”
这一次是我陷入了沉默。
“然而实际上,你在她死后自我雪藏,将你的才华与野心一并埋葬在她的棺椁中,从此甘心在霍格沃茨担任一个籍籍无名的讲师……这是你的自我惩罚?”
“你认为回到学校对我来说是一种惩罚?”他似乎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观点,蓝眼睛里笑意盈盈。
这笑容让我想起斯卡曼德先生回忆里的他,那个面对学生时满眼笑意的黑魔法防御课教授。他那时的微笑是发自真心的。
“不,不是惩罚,”我思考了一会儿,放下手中的沾满黑色颜料的榆木画笔,只留下纯白的苹果木,“我猜,是因为学校是你心中最接近家的地方?”
“不只是这样,”他脸上依然带着笑,“那里曾是阿丽安娜最向往的地方。”
心跳一顿,我不自觉捏紧了画笔,刺痛从指尖传递到心里,那种无力的心痛感让我几乎窒息。
“所以你不恨她,很合理,你连那些麻瓜都不曾怪罪。”
“我原本应该更爱她。”他轻微叹了口气。
是的,我早该想到。他在山洞中喝下绝望药水时看到的也是她,最深的悔恨才配得上他那时的痛不欲生与声嘶力竭。
心里的窒息感开始蔓延,我感觉眼睛有些发涩。之前不是不存在这种情况,我也曾在绘制其他人肖像的过程中感受到过强烈的快乐、痛苦或是感动。
画笔划过纸面,纯白的颜料掩盖多余的黑色线条,至此,这团洁白的底色中仅剩寥寥几条灰色的痕迹。这是我见过最纯净的影子之一。
“还有一个问题,邓布利多先生,是什么支撑你对抗格林德沃?又是什么推动你对抗汤姆·里德尔?换句话说——你为什么承担那些本不属于你的责任?如果你已经舍弃了自己原本的梦想与野心,无心名利,那这一切于你又有什么意义?”
“我很高兴,特纳小姐,你终于抓到了关键的一点。”画面上越发清晰的影子冲我笑了起来,“如果你确定你人生的意义不需要与世俗的期待一致,那么你的人生将不存在绝对的意义,你也不必费力追逐世人所看重的一切。这种情况下,你人生的唯一意义便是你赋予它的,也就是说,你决定自己为什么而活着。那么,你认为我为自己选择的人生意义是什么?”
“赎罪?”我问他,又在他回答之前自行推翻了这一答案,“不,不对。如果说你认为阿丽安娜的死是你想要补救的罪孽,那你不会在余下的人生中竭力避免提及她的名字;如果你认为格林德沃是你一手造就的恶果,那在你亲自将他送进纽蒙迦德之后,属于你的责任就已经终结。”
“再想想,特纳小姐。”他期待地看着我。
我在他凝视的目光中闭上眼,设想自己身处那个受人爱戴的老校长的办公室。
“糖果。”我说,想起他办公桌上香气甜腻的糖罐和闪闪发亮的银饰,“甜品,鲜花,精美的服饰,悠扬的音乐,别致的银质饰品,盛大繁华与热闹……您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
睁眼时,与我对视的蓝眼睛里的笑意更浓,于是我声音里的底气更足。
“你也不吝于与更多人分享这份美好的事物。”
“很高兴你给了我这么高的评价,孩子。”
“所以您为了对抗两代黑魔王,付出的包含个人情感和生命在内的一切,并不是为了换取名利、实现抱负,甚至不是为了世人对您的评价……”
我拿起魔杖,指着画布上的痕迹,杖尖的光芒缓缓清除了最后一些灰色的杂质。于是,画布上的影子终于只剩一片圣洁的白。
“我很愧疚,邓布利多教授。”我对他说,“非常抱歉,我曾在你灵魂的底色中加入杂色。”
“我认为那样才更真实,”他真诚地说,“你看过的那些虚伪、贪婪与懦弱都是真实的,都曾属于我。我想,在你有限的职业生涯中,接触过的不少灵魂都比我拥有更少的阴暗面,但你也不曾赋予他们纯白的底色。”
“那是因为他们不曾经历您所经历的,并不是每个维护麻瓜利益的巫师都曾被麻瓜害得家破人亡骨肉离散,也并不是每个品行端正的人都是主动选择了高尚——很多人的温和礼貌与人为善只是在外界压力和束缚下的妥协,而您不一样,您有能力不顾任何人的看法,却依然选择放弃自己的野心。是的,存在于您自我评价中的自私与贪婪、野心与欲望、逃避与懦弱,都是您亲手抹去的,比起它们,您选择了更高尚的品质……”
“你再说下去我可要脸红了,特纳小姐。”画中人湛蓝的双眼显得更透澈了,“我从不认为自己有你说的那样好。”
“这也是很重要的一点,您对自己要求太高,”我感觉喉头有些发紧,声音也颤抖起来,“您对自己的那些评价,它们并不公平,可包括您自己在内的部分人却把它们当了真,试图通过强调纯白底色上早已被抹去的墨点来淡化别的灵魂中的杂色。但这并不能改变我对您底色的判断,我对自己还原出的肖像抱有足够信任。”
杖尖沿着画布绕了一圈,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容貌鲜活而生动地浮现在那个纯白的人影之上,外貌与精神融为一体,同被封入画纸。
“终于……”我深吸一口气,几乎忍不住当着他的面抽噎起来,“太耗费心力了,创作对我来说实在太耗费心力了……”我自言自语地说,以求释放完情绪后能尽快平静,“每一次描绘别人灵魂的过程,简直像是在消耗我自己的灵魂。我真怕自己会因此短命……”
邓布利多的肖像笑着叹了口气。
“我很高兴你有这样的情绪感知力,孩子。过人的共情能力是天赐的礼物,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体会这种感受。”
“谢谢。”我擦着眼睛说,声音仍显得颤抖,“那么最后一步,我的工作已经就要完成了——您认为格林德沃对您仍存在感情吗?”
(五)
“我猜他认为他不配!”我提高了音量,在画室里来回踱步。
“我猜他认为我不会。”桌面上未完成的肖像语带讥诮,异色的眼瞳随着我来回移动,“他不是告诉了你吗?‘过人的共情能力是天赐的礼物,它并不属于每一个人。’我想,他认为盖勒特·格林德沃并不具备爱一个人的能力。”
“而我需要改变他这一想法,这也是我的雇主让我画出你俩肖像的原因,替你们解开误——”
“我倒觉得你最好相信他的判断。”
“我不相信,我把他的画像收起来就是因为我不想在描绘你的过程中受他影响!”我恼怒地冲他说。
半分钟后,我觉得更生气了。这主要是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反驳他。
不得不说,盖勒特·格林德沃比阿不思·邓布利多要难应付得多。这主要是因为布莱克先生提供的资料里,关于邓布利多的回忆占据多数,关于格林德沃的却十分有限。
而且邓布利多毕竟曾在他的某两个学生面前吐露一部分心声,格林德沃却几乎没有对任何人透漏过哪怕一句真实想法——至少在我现有的这部分资料中没有。
我让自己冷静下来,天文塔上老校长临终时的场景和国王十字站台上逝者和哈利·波特的对话反复在我脑中翻涌。
“他可以反复给西弗勒斯·斯内普和德拉科·马尔福机会,却不相信他爱的人愿意为他回头?甚至在听到波特先生说你是为了守护他的坟墓不被打扰时不置可否——”
“我原本也不是。”
“不可能。他强大、耀眼,足以与你匹敌,我猜他甚至是仅有的会被你视为同类的人,你们曾那么亲密,他曾全心全意地信任过你……”
“不要在创作时带入过多个人情绪,特纳小姐。”格林德沃提醒我,“你爱他,你认为他值得被爱,所以你期望我也这样做,但这只你一厢情愿的期望。你看了那些资料,同时代的所有人都不会以为我对他存在任何接近于你口中的‘爱’的东西,你在为了你自己的心意和喜好扭曲现实。这不是一个尊重笔下角色的创作者该有的行为。”
那双异瞳的确可以敏锐抓住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突如其来的不安使我几乎失去拿起画笔的力气。
他是对的,我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扭曲他原本的性格,如果我的判断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如果我只是在按照自己的心意将不属于他的感情强加给他……这只是如果。
“请不要再干扰我,格林德沃先生。我坚信我的直觉在替我做出判断前必定捕获了一些还未能被我纳入理智的线索。”
一个时代的人都曾受他蛊惑,我实在不该自信自己能判断他的话是真是假。
“我不关心你怎么说,”我走近一步,死死盯着那双异瞳,像是在反驳他,也像是在劝说自己,“我只在意你实际做了什么——你仅有的几次情绪失控都是针对斯卡曼德先生,而你每一次都提到了你年少时恋人的名字——”
“为了让斯卡曼德记得是他敬爱的教授让他无知无畏地来我面前赴死。”
“你将血誓吊坠看得无比重要,一直随身携带——”
“我以为凭你的理解能力能明白我是因为失去了它才不得不和邓布利多决斗。”他语气中的嘲讽越发刻薄。
“你没有向汤姆·里德尔透露老魔杖的下落。”
“我没理由告诉他。”
“他可能为此折磨你或者杀死你,就像他已经做了的那样。”
“谢谢提醒,我可太想在纽蒙迦德苟延残喘了。”他的语气像是在安慰一个不讲道理的孩子。
我深吸一口气,竭力不让自己仅有的信心被他消磨。
“我见过你赴死前的眼神,它不属于一个空有野心的人。”
“好吧,我很高兴你有自己的看法。”他唇角的弧度依然轻蔑,眼中的平静没有一丝裂痕。
我强压下被他这副语气激起的怒火。
不对,一定有地方出了错。他强大,傲慢,善于伪装,习惯被人簇拥与仰视,这些都是真的,但这还不是完整的他,我忽略了什么。
脑中飞速翻转着那些不属于我的记忆,混沌中乍现一丝灵光。
“你是先知者!”我猛地抬头与他对视,“你能感知默然者所在的方位,你预言了麻瓜的战争……”
“所以?”他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平静得几乎让我以为自己抓到的点毫无意义。
他善于伪装,我努力提醒自己。
“当年你们在戈德里克山谷初见时,难道你不曾预见你俩的结局吗?”
格林德沃的肖像轻微摇头,仿佛他原本期待听到更有意思的话,而我又一次让他失望了。
“没有人是全知全能的。”他轻描淡写地答道。
“你在撒谎。如果他曾对你那么重要,你会比任何人都更想知道你们的结局,你一定会竭尽所能去窥探属于你们的未来。”
“但我不一定能做到。”依然是那副足够激怒我的语气。
“那你就无法心安理得地和他在一起!你不可能接受一个如此强大的对手存在的可能性,你或许傲慢,或许自负,但你从不曾低估他。”
这一次,画布上的人没有立即反驳。我抓起樱桃木画笔,雪白的颜料几乎抵上画中墨色的影子。
“你羞于承认感情的存在对吗?就因为你坚信情绪化是软弱的表现,就因为你觉得被一个人牵动心绪是无能的标志?”
“这也只是你的猜测。”他摇了摇头,声音平静,“你确定自己要在声名狼藉的黑巫师灵魂的底色中注入纯白?”
我顿住了动作。
“你的确很善于欺瞒,格林德沃先生。我几乎被你骗过,就像你骗过所有信徒,骗过邓布利多教授,甚至骗过你自己那样。”
我紧了紧握着画笔的手指,“如果你的底色是纯粹的黑,那我要怎样区分你和汤姆·里德尔这样的人?又是什么给了你底气在自己赤手空拳而他手握魔杖时对他表现得如此轻蔑?你又凭什么觉得你能理解任何他不懂的东西?”
画室内只听见我起伏的心跳,我给了最后的结语。
“你知道他不理解的东西是什么,这决定了你在我心中不同于其他的黑巫师。”
我与他对视着,触碰画布的笔尖因犹豫而带着轻微颤抖。
“别急着落笔,特纳小姐。”他规劝道,“即便你的判断有一定道理,但我必须提醒你,白色并不是属于我灵魂的颜色,只是我憧憬的人正好拥有这样的底色罢了。”
我被他说服了,缓缓将笔抬离纸面。
“你说得对,”我说,突然落笔的一道纯白像是毫无征兆划破黑夜的曙光,“但你对他的爱也是你灵魂的一部分。”
落地窗外也透进了曙光。
(六)
“这么说,你已经完成另一幅肖像了,特纳小姐。”画框中的邓布利多冲我微笑着。
我刚把他的画像和格林德沃的肖像分别裱入墙面的两个画框中。
“很好,”格林德沃一声冷笑,“面对半个世纪没见过面的老朋友,他的第一反应是给一个他素昧平生的学生温和的鼓励。看来你对邓布利多的性格还原得很成功。”他的语气刻薄。
邓布利多愣了一下,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声音里的笑意却丝毫不减。
“明显,你对格林德沃先生性格的把握也足够准确。”
我叹了口气,后退一步,看着两张肖像。
“请两位停止通过我向对方隔空喊话的行为,不要再试图将任何一个无辜的年轻人卷入你俩之间。尤其是您,邓布利多教授,我甚至算不上是您信任或喜爱的学生。”
邓布利多偏了偏头,格林德沃则当即嗤笑出声。
“您也注意态度,格林德沃先生,如果我看到的那些书信是真的,在你俩刚认识的时候,你跟他说话的方式可比现在要讨喜得多……”
“是的,”格林德沃坦然承认,依然是那副阴阳怪气的语调,“毕竟我那时一心想要得到他,吸引他的注意力,让他狂热地信任且迷恋我……”
“您现在不想了吗?”我打断欲言又止的邓布利多,准备好将昨晚反驳格林德沃的话重复一遍。
“准确地说是不用,毕竟我早已达成目的了。”
他这话我反驳不了。
邓布利多无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后缓慢开口:“如果你再这样说话,格林德沃先生——”
“‘格林德沃先生’?这称呼可真热络,听起来我几乎和特纳小姐同时被你认识。”格林德沃低声说。
邓布利多眼中的无力更加明显,但我分明从他眼底看出来笑意:“如果你再这样说话,特纳小姐恐怕要把你我的肖像一同锁进纽蒙迦德顶层的牢房里,以防有任何无辜的年轻人再遭受刻薄语言的攻击……”
“听起来你选了一个没人会打扰我们的地方,还为此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格林德沃语气平静。
画室内刹时陷入死寂。我在认真思考邓布利多为什么没有穿过两张画框中间的间隙,用任何一种属于巫师或者麻瓜的方式让身边的肖像闭嘴。
半分钟后,我清了清嗓子,转头看向从我将肖像装入画框时就站在门口的人,他低着头,表现出与我同等程度的尴尬与窘迫。
“所以,这是您预想中的场景吗,詹姆·布莱克先生?”
“不,不是。”他说,我瞬间感觉整颗心被揪紧。
他抬起头,慢慢走到邓布利多的肖像对面:“事实上,我从来想象不出他俩见面后应该是什么样……但我想你可以带走全部的稿酬了。毕竟,目前看来——”
“目前看来,你竟无法从这段荒唐怪诞的对话中找出任何不合理之处,”邓布利多说,“是吗,哈利?”
被叫到名字的人明显一愣,震惊地转向我。
“别这样看着我,”我摇头否认,“即便肖像是我画的,也并不妨碍他们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笔下的人物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拥有比创作者更高的认知水平,这是共识。”我停顿了一下,“当然,您的身份是之前就在我认知范围内的——替我向法律执行司司长格兰杰小姐问好,波特先生。”
他沉默两秒后笑了起来。
“很合理,这很符合你的人物性格,类似你笔下的肖像符合他们的性格。”
我勉强接受了他的恭维。
“您要怎么安置他俩的画像?”我问他。
他则下意识看向邓布利多的肖像。
“戈德里克山谷。”邓布利多说。
“初见的地方?”我脱口而出。
“更重要的是,”他用一种极其自然的语气回复我,“选一个没人打扰我们的地方。”
我现在就不想再打扰他们,迅速退出画室关上门,波特先生紧紧跟在我身后。
“既然画作已经完成,”他说,“我现在可以为你恢复有关他俩的原本记忆了,尤其是关于我们曾经的校长的。在你原本的认知中,你十分崇敬他,但愿你现在还能对他保持这种态度。”
“不可能了……也不需要。”我深吸一口气,把音量放轻,以求压制住声音里的情绪,“以为自己了解他的人太多了,他们崇拜、尊敬或是质疑他,而我更想作为极少数人、甚至仅有的那个人,去怜悯他、理解他和……爱他。”
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画室门,我没有等身边的人回应,径自走下楼梯。
过了几秒,向来反应敏捷的傲罗组组长才跟了上来。
“感谢您,波特先生,”并肩穿过走廊时,我真诚地对他说,“让我生于和平年代,有机会毫无警惕地把魔杖和画笔混杂在一起,也谢谢您让我有机会窥探真实的他们。最重要的是,我无比庆幸自己能看到百年后的他们重逢,虽然我以为自己会见证一些更……激烈的画面。”
哈利·波特笑了起来:“不太可能。以我对他俩的冒昧揣测,迎接死亡时,他们对过往都已释怀,就算有什么放不下的恩怨,这两个年过百岁的智者总会有他们自己的方式解决。”
“您要是真这样想,又何必把我从苏格兰乡下叫来这里,给我开出天价稿费,就只为了让两人最终见上一面。”
“准确地说,是为了保留两张接近他们真实性格的肖像。”
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十分平静,我却听得呼吸一滞。连续几天的沉浸创作,让我几乎忘了他们只是我笔下的画像。
“我明白了,”波特先生看着我的反应,“向来劝雇主清醒的画师自己入了戏。之前是你提醒我的,画像并不是真实的巫师——感谢厄里斯魔镜和复活石给了我足够的能力辨别现实与幻境——而他们只是你绘制的肖像。”他说着替我推开门,短暂地沉默了几秒,“但为什么这就意味着他们不是真的呢?”
我没有接话,深吸一口气,清晨的寒意沿鼻腔侵入心肺。
“您远比我想的清醒,波特先生。我原本以为您肯付这么多加隆给我,是因为您认为自己在实现他们的……遗愿?”
哈利·波特摇了摇头:“不如说是实现我自己的心愿,逝者早已对结局释怀,只有活着的人会为曾经的故事感到心意难平。”
“你说话的语气像邓布利多教授。”我勉强冲他扯出笑意,感觉自己喉头明显发涩。
“你很敏锐,特纳小姐。”曾经的救世主对我眨了眨明澈的绿眼睛,这神情让我感到莫名熟悉,“他的确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我对他挥了挥手,沿着石板路离开格里莫广场,鞋跟在青石板上敲出嗒嗒轻响。
天还没亮透,清晨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我忍不住低声哼起来。
“圣洁的白与深沉的黑,
世人传颂的善恶。
泛黄的照片书信,
字迹错落。
璀璨的金和鲜活的红,
褪了色。
赞誉或诋毁,
落入史书笔墨。
…………
山谷又起了风,
凤凰仍哼着歌。
是他俩谁还放不下往事?
是我。”
从原著角度谈谈漫画的走向和后期的五悠
看到很多人谈起五悠在漫画后期交集不多,某种意义上这是个误区,还是想单独讨论一下原作意味上的五悠
因为讨论到剧情,会比较长。懒得看请随便下滑拉拉hh
(独眼猫2019新年贺,师生的迫害瑚宝二人跨年夜)
[图片]
咒术全篇之中,芥见下下对五悠存在偏爱,当然不是说cp意味上的,而是契合性和互动还有诸多细节。这个还可以单开一篇来详细说,之后再码
他对五悠两个角色也存在单独的偏爱,从故事构架的占比上是如此,无数的表纸色纸祝贺插图全是明里暗里的两个人也昭然若揭hhh
作者对角色关联的偏爱可以让他们诞生别人所无法超越的诸多交集,这也是支持读者爱上某一cp很大一部分的理由。看的时候...
看到很多人谈起五悠在漫画后期交集不多,某种意义上这是个误区,还是想单独讨论一下原作意味上的五悠
因为讨论到剧情,会比较长。懒得看请随便下滑拉拉hh
(独眼猫2019新年贺,师生的迫害瑚宝二人跨年夜)
咒术全篇之中,芥见下下对五悠存在偏爱,当然不是说cp意味上的,而是契合性和互动还有诸多细节。这个还可以单开一篇来详细说,之后再码
他对五悠两个角色也存在单独的偏爱,从故事构架的占比上是如此,无数的表纸色纸祝贺插图全是明里暗里的两个人也昭然若揭hhh
作者对角色关联的偏爱可以让他们诞生别人所无法超越的诸多交集,这也是支持读者爱上某一cp很大一部分的理由。看的时候因为角色交集太过自然甚至无法注意,细想才会发现自己爱上某两个人的配对,实际是被作者本身的刻画所“推动”的。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官推吧,划掉
咒术漫画目前的篇章结构可以分为:
世界观切入篇 —— 虎杖吞手指(两面宿傩),咒胎篇,幼鱼,交流战
主角三人羁绊篇 —— 八十八桥(起首雷同)
五条悟过去揭示篇 —— 怀玉/玉折
第一篇大战 —— 涉谷事变
涉谷大战仍在进行中
独眼猫说过打算画三个大篇章,涉谷事变是第一个。也不排除之后会扩展篇幅,但大篇章至少有三个是确定了的。
至此漫画的进度大致为三分之一,而进展已经翻天覆地。涉谷事变五条悟被封印,咒术方出动人员全部死伤惨重,七海、机械丸确定死亡,真希、狗卷、熊猫生死不明(这种意义上就是幸存),惠、蔷薇重伤,失去战斗能力,东堂重伤。目前进度还具有战斗能力的只有交战范围外的夜棘校长、硝子,还未赶到现场的京都方,战况未知的冥冥与弟弟,还有唯一正在战斗中的虎杖悠仁。
反派则是还有冥冥所牵制的假夏油、目的未知的宿傩部下里梅、已经失去战意的胀相、和与虎杖正在交战的真人。
(其余反派仍在暗中,与涉谷战无关)
涉谷事变的核心是五条悟封印,这一点反派算是成功了一半。他们封印了五条悟但却带不走他,那么狱门疆最后的归属就是涉谷战最大的结局变数,这个直接会影响漫画此后的基调。
以目前参战人员来看,虎杖居然是唯一一个现场还有战斗能力的……这多亏了东堂给他心理上的支持。(冥冥那边倾向于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不太可能胜过假油)所以真人战虎杖必须赢,真人的最后生死先不讨论。
漫画里有这样一段刻画
涉谷战必须夺回狱门疆,否则咒术方会彻底失败。而虎杖付出生命的觉悟所期待的他人,已经全都无法到达假油那里。所以他赢下真人战之后必须往前走,能到达五条悟那里的人现在仅他一个。
……
这里我是真的不想发这个魔鬼对比图,但是忍不住(x
五条悟你都期待了什么啊!.jpg
……回到正题
所以接下来漫画就有两种走向的可能
1.是重大转折,此后的基调风格急转。冥冥没有困住假油,且假油想到了方法带走狱门疆。如果这种可能实现,咒术方无法得到狱门疆的下落,也就没有了解除封印的希望,那么失去五条悟对世界的平衡与牵制,咒术界会走向无比惨重艰难的未来
2.相对留有希望的走向。狱门疆的所处现在完全决定于五条悟,他想让他人带不走那么就带不走(五条悟您真的好强)。那么反之来说,谁能够带走狱门疆?
五条悟究竟还能多大程度的与外界连接现在不知道,他既然能决定狱门疆无法移动,那么也可以允许它移动。所以如果虎杖最终到达了那里,五条悟能够感受到,并且允许狱门疆被带走吗?
狱门疆的所属权是五条悟所下的最后的保险。如果再cp脑一点说,也可能是他给虎杖最后的保险。
扯了很多很远,这部分正好来说回五悠。
五悠是个很奇妙的cp,漫画前期相对轻松的部分是大家交集最多的时刻,也是五悠契合度完完全全的展现。随着漫画节奏的严肃和加快,所有人的交集都在变少,而真正沉重的涉谷事变篇展开之后,关于五悠的思考反而更多了。
这里要说到的是关于虎杖悠仁的命运。
咒胎篇已经展现过一次,交流会的结尾再度说到:
虎杖悠仁还活在世上,都是因为五条悟一个人的任性。
涉谷篇残酷的证明,虎杖确实因为对于宿傩压制的失控,导致涉谷死伤无数。
咒术界上层没有错,五条悟也没有错。五条悟为了咒术界的未来执意让虎杖活着,他只是比上层看到的更远。但虎杖悠仁的存在确实造成了惨重后果,所以现在漫画走向面临巨大的问题——虎杖悠仁还会被允许活着吗?
至此才能再度明确一个虽然人人知晓但很容易忽略的问题,就是整个世界有能力去执意护着虎杖悠仁的只有一个五条悟。
想让虎杖活着的人有很多,他的身边都是温柔的人。七海,惠与蔷薇,喜欢他的二年级前辈们,认同他的校长,挚友东堂,所有与虎杖建立交集之人全都爱他,认同他的存在。但除了五条悟,他人无法保护虎杖悠仁。
五条悟是唯一能与两面宿傩相对而立的存在,若是他不在,宿傩就会成为压倒性的威胁,让虎杖的存在被整个咒术界所顾忌,尤其在宿傩再度证明了残忍性的现在。
那么回到剧情,很多地方都讨论过涉谷事变结束后虎杖的命运会是什么,这些讨论都没有离开过五条悟,“五条悟不在了还会有人能护住他吗?”
答案是还有一个人没错,宿傩可以护住他。只不过和五条悟不同,那只会是对虎杖更深的牵制和折磨。虎杖因宿傩的存在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那么除了生死之外的命运呢?
cp脑一点来说,对于剧情发展可以妄想做下猜测,就是五条悟的存在可以作为虎杖最后的庇护。若虎杖可以带回狱门疆,那么狱门疆的所属权可以作为最后一道保险。虎杖必须是那个带回狱门疆的人,且他人无法带回。
虽然五条悟还能不能感知到外界是一个很大的未知问题,他有可能真的如假油所说沉睡一千年。但是要是能再保护一下你心爱的学生就好了,他真的饱受折磨且在崩溃边缘,但无论如何都不会停下来。
五悠cp有一个相对于他人最大的优势,就是虎杖悠仁是主角(被打)。故事在他身上串联并起转承合,咒术界的未来,五条悟的回归,两面宿傩的相关,全都会基于他的线上进行。所以他们的联系不会断,并且在何时都会远超他人。
五条悟独自身处涉谷地下之时,所有人都任由他信任他,只有虎杖说出无法让他独自一人的话。
涉谷地下五条悟被算计,地铁开动的时刻,明明身处不同的地方,也只有虎杖刻刻都在担心他,比读者还更早意识到地铁的开动关联着五条悟,着急的喊五条老师的名字
他们的分镜是关联的,很难不说这些是独眼猫的私心。
五条悟是最强的,他心爱的学生依然一直为他担忧。只要世上还有一人不仅仅视他为“最强”,最强之人就有他的栖身之所。
这一点即使是真正的夏油也没能做到,他在离别之时用“皆有意义”缚住了五条悟,已经有了彼此身处两个世界的分隔,才导致了不可回头的分道扬镳。
所以漫画整篇的五悠呢,五条悟对虎杖悠仁,爱护他保护他,不在乎整个世界任何他人的想法,只要五条悟还在,虎杖悠仁就可以安然的成长。而现今的五条悟不在,后期走向越残酷,他对虎杖悠仁的信赖与期待越会被不断想起。“只此一人能给予的庇护”这种关系会一直一直的维系。
虎杖悠仁对五条悟,他深知自己的老师关联着世界,愿意以自己的命去换他回来。周身所有人都有着不同的心愿和理想,只有虎杖悠仁的理想是所有人。所以不管狱门疆最终能否夺回,他都会用剩下的时间不断的去寻找解除封印的办法,去等待老师的回归。
恒久,不变,这些词这么难,偏偏就能用在他们身上。直到任何一人的生命终结之前,他们之间的守护,信任与依赖都会一直存在。
所以……像五悠这样契合天成甜到捂心,细想又刀到失语,漫画本身不用跟你处处强调有多真,却又绝对假不了的cp还是第一个。独眼猫你很会写,心怀感恩的吃到了并且期待未来。
最后的ps,虎杖身上的秘密太多太多,所有人的过去都多少揭晓了,只有他还全然空白。很好奇最初六眼所看到的东西,究竟有没有留下什么只有五条悟一人知道的伏笔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