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if,真的是北北先主动… 4
*所有的设定基本不变,Jo哥还是暗恋了我们北北三年!
*有部分是和原著相联接的,尽量去贴合原著的人设让大家不要太出戏!
*有部分情节的顺序和原著不太一样,实在不行就当做平行时空吧,肯定没有原作写得好了【捂脸ing】
7.
Easter看着North挎上小背包,准备出门,疑惑的问道,“你去哪里啊,等下要去咖啡店打工啊!”
North头也不回就往外面走,边走边回答,“我去练习咖啡,等下回来接你。”
“啊?什么练习咖啡?”Easter伸长了脖子问道,“你去哪里练习咖啡啊!”
......
*所有的设定基本不变,Jo哥还是暗恋了我们北北三年!
*有部分是和原著相联接的,尽量去贴合原著的人设让大家不要太出戏!
*有部分情节的顺序和原著不太一样,实在不行就当做平行时空吧,肯定没有原作写得好了【捂脸ing】
7.
Easter看着North挎上小背包,准备出门,疑惑的问道,“你去哪里啊,等下要去咖啡店打工啊!”
North头也不回就往外面走,边走边回答,“我去练习咖啡,等下回来接你。”
“啊?什么练习咖啡?”Easter伸长了脖子问道,“你去哪里练习咖啡啊!”
关门声和North的回答一起传过来,“P’Johan家。”
Easter更是疑惑,North和P’Johan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不行,P’Johan有点花心,必须要让P’Hill警告一下P’Johan。
这么想着,便掏出手机给Hill打电话。
主修课下课,Duennaow问North,“等下回去来一局游戏不?”
North挎上小背包,摇摇头,“我要去找P’Johan,走了!”
三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深感不解,SKe问道,“他也不给我们同步下他和P’Johan现在是什么进度了!”
Duennaow和YikKyu相视一眼,摊了摊手表示不懂。
选修课下课,SKe提议去吃学校门口的MiangKham,YikKyu和Duennaow纷纷同意,只见North挎上小背包,正准备开口被Duennaow抢先,“要去找P’Johan?”
“啊嘿,你怎么知道?”North震惊,随即想到,“哦对,我们一起打赌的。”
Duennaow扶额,他要是不知道才有鬼了,“你觉不觉得……”
话还没说完,North看了眼手机,就匆忙要走,“我先走了,后面发消息吧,P’Johan提前下课了。”
“真不是我说,”SKe一手搭上了YikKyu,“他现在看起来好像在和P’Johan谈恋爱啊。”
YikKyu双手环抱胸前,点头肯定,“他也太积极了,完全不像一开始的样子,一个月还没到吗?”
SKe摸了摸下巴,思索一番,“好像还没有,他啥时候开始追的啊,naow你记得不?”
Duennaow答非所问道,“还去吃MiangKham吗,去的话带一个ger!”
North刚下楼,迎面遇见Tiger上楼,Tiger叫住他,“你不去吃MiangKham吗?”
MiangKham?啊,好像刚刚是在说这个,North隐约有点印象,“我不去,我还在进行追一个月的P’Johan!”
Tiger坏笑道,“没被P’Johan骂哭吧?!”
“骂?”North认真思考了一下,虽然P’Johan嘴巴有点毒,有时候很想揍他,但是,“P’Johan人还是蛮好的!”
人蛮好?P’Johan?我认识的P’Johan?Tiger看着对面一脸真切的样子十分怀疑,还想再问,就看North三步并两步的下楼梯,“不和你说了,P’Johan在外面等我。”
不是大哥,你这么下楼梯也不怕摔死,Tiger摇摇头,“这么赶着,他是真的在追人吧?”
刚出学院的门,North一眼就看到Johan的车,笑着招招手,还没跑几步就撞上P’Than,“North,还没给你发消息就看到你了,我们果然很有默契!”
不是,怎么今天一下子遇到这么多人,我真的着急啊,North欲哭无泪。
“P’Than好,你怎么来工程学院啊?”North还是耐着性子打了招呼。
“你好啊,你掉在咖啡店的耳机,怕你要用就给你送过来了,”说着,便上手揉了揉North的头,“不要太感谢P啊!”
远处的Johan看到这一幕,大步朝North走去,打掉了Than的手,拉着North就往自己车的方向走,North连忙双手合十道别。
留下Than一人原地叫唤。
坐上车,North感觉气氛好像有点压抑,但也不知道是哪里惹到他,“P’Johan,你等下是不是还是要工作啊?”
“刚刚那人是谁?”
这是North第一次坐P’Johan的车,他发现P’Johan的手指很好看,握着方向盘骨节分明,再看一眼自己的小短手,North坚强North不哭,这是抓钱的小短手。
因为太入迷看Johan的手指,导致刚刚他说的话,North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看到North一脸懵的可爱样子,Johan只得按住暴躁又重复一遍。
“啊,P’Than啊,就是我们咖啡店的老板!”
“咖啡店!”Johan的语气又加重了几分,“所以你给他做咖啡了?”
“当然没有!”North理直气壮道,“我还没从P’Johan这里毕业呢,哪里敢给别人做咖啡喝啊!”
Johan嗯了一声,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就把那家咖啡店买下来,“他喜欢你。”
用的是肯定句,North大为震惊,P’Johan学习好工作好这方面也这么懂。
“你怎么知道?”
Johan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因为我看你的眼神也是这样的!
8.
听到North说还没从他那里毕业,Johan心想,毕业是不可能毕业了,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如往常一样,Johan在处理工作,North练习咖啡。
但今天North端过来的,却是一杯牛奶。
Johan疑惑的看着他,North只是笑着说,“你昨天不是很晚才睡,再喝美式身体会吃不消的,”见Johan看向咖啡机的方向,North继续说道,“今天也认真练习了,会带回去给ter喝的。”
杯里的牛奶因为递过来而摇晃在杯壁上留下奶渍,他的心湖因为这杯牛奶而泛起层层涟漪。
浅尝了一口牛奶,好像里面加了蜂蜜,“你怎么那么喜欢甜的。”
“嗷,P怎么知道我喜欢甜的?”
“抹茶就很甜。”
“那个哪里甜了,我就给P买了一次而已!”
“一次就够了,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North笑眯了眼,“P,你这样好像……”脸上的笑容收敛几分,好像我男朋友啊。
条件反射性的从脑海里蹦出这句话,让North有些不知所措。
见他说话说一半,Johan抬眼看着他,“像什么?”
North半天才憋出一句,“像我爸!”
Johan嘴里的牛奶差点没喷出来,人在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笑,Johan现在就挺想笑的,勾起一边嘴角,凑近他挑眉道,“那你叫声爸爸来听听?”
“神经病啊P,”North慌乱的推开Johan,“不说了,我要准备回去了。”
Johan看了眼窗外,黑夜已经降临,“我送你吧,摩托车不是没骑过来。”
North犹豫了一番还是拒绝,“算了P,你工作这么久休息一下吧,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天黑了,”Johan故意压低声音,“我记得你好像怕鬼,外面很黑。”
不说还好,一说出来,North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因为太怕鬼,甚至都没反应过来Johan怎么知道自己怕鬼的。
“不如,留下来睡吧。”
什么?North脑内被炸弹袭击,一片空白,说话都有些结巴,“我,我那个,没有洗漱的,那个睡衣,还有,还有,校服……”
“我都有,这么晚了,”Johan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一点,可以蛊惑North留下,“回去不安全!”
“还是……”North还想拒绝,收到Easter说今晚不回去的消息。
Johan瞥了一眼,说实话,打从心底从未如此感谢过Hill,于是乘胜追击,来了致命一击,“你说,你要和我做朋友,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天杀的做朋友,这让他怎么拒绝!!North在心里呐喊。
【JohanNorth】都说他是我老公了2
第二章来啦,首发微博超话
02
从P'jo的公寓回到宿舍后,North当然免不了要接受来自Tor的轰炸式盘问,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今天对着P'jo喊的那声再自然不过的老公。
“其实我对P'jo是一见钟情啊。”
North已经不再试图提起关于穿越的话题,只说从P'jo来宿舍接Tor的那天,自己见到他的第一面就如何心动,再讲到害怕对方不喜欢自己而只能暗恋的辛苦,比如只敢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偷偷关注P'jo的各类动态,而每天做梦的内容也都是希望能够再见到P'jo。
说到这里,North想到谈恋爱后的P'jo,真诚的感慨道:“梦里的P'jo都是随便让我喊老公的……”
关于这种话题,和男朋友...
第二章来啦,首发微博超话
02
从P'jo的公寓回到宿舍后,North当然免不了要接受来自Tor的轰炸式盘问,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今天对着P'jo喊的那声再自然不过的老公。
“其实我对P'jo是一见钟情啊。”
North已经不再试图提起关于穿越的话题,只说从P'jo来宿舍接Tor的那天,自己见到他的第一面就如何心动,再讲到害怕对方不喜欢自己而只能暗恋的辛苦,比如只敢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偷偷关注P'jo的各类动态,而每天做梦的内容也都是希望能够再见到P'jo。
说到这里,North想到谈恋爱后的P'jo,真诚的感慨道:“梦里的P'jo都是随便让我喊老公的……”
关于这种话题,和男朋友热恋的Tor绝对是位很好的听众——证据就是新买的抽纸盒马上要见底了,还是North劝他,说如果你再哭的话只有我的上衣能帮你擦脸了。
这话还是很管用的,Tor没用力气地拍了他一下,声音还带着哭腔:“这么可怜啊North,被前对象直接甩掉还不够,喜欢上新的人还要这么小心。”
其实已经打算主动追人的North保持着心虚的沉默。
“关于我喜欢P'jo的事,你要先和P'Hill保密呐,现在我不想让P'jo知道的。”
想到下午P'jo对他是不是在故意卖乖的质问,North觉得,如果现在让P'jo听到他的“暗恋史”,P'jo肯定会怀疑他又在为了逃避还债而乱编谎话了。
所以他要先不动声色的对P'jo好,让P'jo知道他的喜欢是绝对真心的再告白才行。
听了这话的Tor不知道脑补了什么,低着头站起身就说要去再买点纸回来,只剩不明所以的North留在屋里,随手打开手机,正好看到P'jo已经通过他的line申请通知。
看到熟悉的头像,North不免又是惆怅片刻,发完我是North的自我介绍后,又纠结了一会儿,他还是打开好友备注,把P'jo的名字改成了“未来老公”。
等到现在的P'jo答应和他在一起,他再把备注改回去好了。North红着脸给自己找到了理由,心安理得的准备上床睡觉了。
……然后成功失眠了。
去了趟便利店再回来的Tor都睡下了,North再次翻了个身,绝望的发现没有P'jo在身边,他似乎很难再习惯自己一个人睡觉了。
实在睡不着,North干脆裹着被子坐起来,开始翻看起P'jo本就不多的几条ig动态,在看到底下一连串的老公好帅等留言后,本来就所剩无几的睡意更是直接被满满的醋意淹没了。
但P'jo现在不是他老公,吃醋也只能偷偷吃。还没名分的North长叹一口气,又切换回line的界面,本来想试试主动和P'jo聊天,但是看了眼已经很晚的时间,手指在聊天框划动几次,还是放下了手机,决定等到明天再说。
——叮!
深夜的宿舍空间里,这声消息提示音显得非常突兀,North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先按了静音,才仔细去看到底是谁这么晚找他。
[Johan]:你想说什么?
!!
P'jo也没睡觉吗?
还有P'jo怎么知道他一直在纠结发不发消息,简直像他一直在等自己的消息一样。
North拍了拍脸,告诫自己人还没有追到,先不要太自恋,手上回复的动作也赶紧跟上。
[North]:P'jo,你怎么还没有睡觉哇?
[Johan]:工作。
是P'jo惯常的惜字如金,然而对于已经习惯动不动就听到P'jo给自己讲很多情话的North,还是又不适应、又有点新奇的。
[North]:袄
[North]:要工作到这么晚,P'jo一定很辛苦啊
他还记得P'jo这段时间工作非常多,以前只把对方当怪脾气债主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感觉,现在的North已经自然而然的开始心疼P'jo了。
而P'jo那边显示输入又中断了几次,才重新发来了新的消息。
[Johan]:你也没睡。
North有点脸红,总不能说实话,说自己是因为P'jo不在身边才睡不着,搜刮了一堆借口后,终于想到了他现在的负债人身份。
[North]:因为一直在想怎么和P商量减少利息的事呐
这条消息发出去,P'jo沉默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回,North只能看着P'jo之前发的消息发呆,看久了居然打了个哈欠。
所以他现在一定要守着和P'jo有关的东西才能有概率睡着吗……发现自己的行为很像某种痴汉的North更忧愁了。
隔了许久,P'jo的新消息才来了。
[Johan]:想这种事就能想到不睡觉。
[Johan]:笨蛋。
袄,现在的P'jo还是脾气阴晴不定的P'jo。
不过现在的North倒是不会再那么怕他了,反而还生出来了一定要把人重新追到的满满干劲。既然要追人,North握紧手机,决定现在就主动出击一次。
[North]:明天P'jo想喝工程学院的咖啡吗?
[Johon]:如果想减少利息,就要什么事都听我的。
两人的消息几乎是同时发出去,North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也被打乱了注意力,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先撤回自己的消息,哪想到这次P'jo回的倒是非常快。
[Johan]:?
[Johan]:可以,你自己送过来给我。
这下North的紧张不安一下子转换成开心了,明明找的睡不着觉的借口是在意利息的问题,现在却直接忘了回复P'jo的那条消息,兴致勃勃地发:那我明天下课以后就去买,P记得要等我呐。
这次P'jo又是很久没再回复,而North的眼皮也越来越沉重,想着明天给P'jo送咖啡又能再见到面,还能多刷一次自己在P'jo面前的好感度,注视着他和P'jo的聊天界面许久,North终于一倒头,彻底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沉寂良久,他的手机再次重新震动了。
[Johan]:嗯,一直等你。
【宁羞】报告!我老公是杀手(上)
-精神状态堪忧的东北壮汉×疑似双重人格的韩国甜豆
-两位猛男的搞笑爱情故事
“人生如同演戏,有人拿命看戏。”
01.
周一市一医院人满为患,直到六点过日落西山才渐渐安静下来。
精神科主治医师王柳羿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位病人,护士抱着拿着执勤表掩上门出去了,他呼出口气,摘下眼镜揉了揉眼角,疲惫地侧身看向窗边坐了一下午的人。
“坐这么久也不挪窝,你那腚可真抗造。说吧,你到底来找我干嘛?”
窗口的人一动不动,像看着夕阳发呆,但还是很快回答他了:“蓝哥,找你帮忙查一个人。”
王柳羿眉头一皱,眼神瞥向虚掩着的门,压低声音:“瞎喊什么,这是在医院......
-精神状态堪忧的东北壮汉×疑似双重人格的韩国甜豆
-两位猛男的搞笑爱情故事
“人生如同演戏,有人拿命看戏。”
01.
周一市一医院人满为患,直到六点过日落西山才渐渐安静下来。
精神科主治医师王柳羿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位病人,护士抱着拿着执勤表掩上门出去了,他呼出口气,摘下眼镜揉了揉眼角,疲惫地侧身看向窗边坐了一下午的人。
“坐这么久也不挪窝,你那腚可真抗造。说吧,你到底来找我干嘛?”
窗口的人一动不动,像看着夕阳发呆,但还是很快回答他了:“蓝哥,找你帮忙查一个人。”
王柳羿眉头一皱,眼神瞥向虚掩着的门,压低声音:“瞎喊什么,这是在医院,万一有人听到怎么办?”
窗口的人动了动,起身从窗边走到桌前,言辞恳切:“外面没人,蓝哥,这次只能你帮我。”
王柳羿当然知道门口没人,他不过装装样子打趣这厮:“活久见啊高振宁,还有你求我的时候?”
来人正是高振宁,这大周一的,他破天荒地没去公司上班,而是跑到精神科坐了一下午,来的时候表情凝重,直到这会儿眉宇间也是化不开的愁绪。王柳羿跟他认识十几年还第一次看他这么发愁,一定是遇到了极为棘手的事。
“说吧,”王柳羿端起保温杯喝了口茶,“你这是被仇家寻仇了?还是欠了什么感情债被姜承録知道了?”
高振宁闻言一副吃了屎的表情:“这事…确实跟姜承録有关系。”
“什么意思?”王柳羿收了调侃的表情,坐直身体。
三年前,高振宁和姜承録相识,迅速坠入爱河后俩人光速完成表白到恋爱到见家长的一系列流程,坐火箭似的结了婚,到现在还黏黏糊糊地腻在一起。高振宁平常提起姜承録都是一脸幸福的吊样,可今天表情凝重,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果然,高振宁叹了口气:“我觉得他不对劲。”
王柳羿试探地开口:“他…出轨了?”
“瞎勾吧说!”高振宁怒瞪他,“他怎么可能…”
王柳羿打断他:“既然不是出轨你还藏着半天不说,到底怎么了?”
“……”高振宁张了张嘴,“我怀疑他……是个杀手。”
02.
高振宁回家已经七点过了,他站在居民楼下向上看。一层一层的窗户都亮着灯,12楼也是,灯光中还隐约能看见窗台上姜承録精心栽种的花草。
“我回来啦!”
闻声从厨房走出来一个人,身量纤长瘦削,穿着一件白色衬衣,粉红色围裙挂在白皙脖颈上,系于细腰间。
他一走出来面上就带着笑:“宁快来尝尝,我做的菜。”
他的中文如今已经能说得很顺溜了,只是很难像母语那样发音标准,说话时唇齿磕碰,高振宁听着别有一番撒娇的意味。
高振宁笑着向他走去:“今天怎么这么早?”
“下午的课调了。”姜承録没多解释,又催着他尝尝。
高振宁顺从地尝了一口:“可以啊,绝对大厨水平!”他对姜承録永远不吝赞美。
姜承録被他夸张的表情逗笑,攀上他的肩膀:“好吃你就多吃,我要出去吃。”
高振宁呆了呆,脑子里好几个念头来回转:“不在家吃饭吗?”
姜承録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低着头解围裙,闻言嗯了声:“义进哥来中国了,叫我去陪他吃饭。”
高振宁皱眉,原来是宋义进,是姜承録在韩国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一直反对他在中国结婚定居,所以对高振宁也没什么好脸色,怪不得姜承録要出去吃饭也没提要带上他。
高振宁撇撇嘴:“有了哥哥就抛弃老公呗,你可提防着他点,别让他把老婆给我拐跑了。”
姜承録已经习惯了他一提到宋义进就是这种剑拔弩张的状态,安抚地摸摸他的头:“不高兴么,那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高振宁摇头:“不去,他看我不顺眼,我上赶着去找骂?我老婆要出去聚餐还给我做了饭我有啥不高兴的,你踏实地去,也好久没见他了吧,等吃完我去接你。”
姜承録知道他其实一直挺在意自己家人的态度的,他俩从恋爱到结婚太快了,又是跨国恋,刚开始身边很多亲人朋友都不太赞同,要不是姜承録坚持,这婚还真不一定结得成。
高振宁多敏感的人啊,他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这些人的态度,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没安全感,不说也是因为不想让姜承録夹在中间难做。
他希望姜承録的决定完全是为他自己,事实证明姜承録的选对了,结婚快三年了他俩感情依然如初。
宋义进虽然是韩国人,但偏爱中国美食,两个韩国人约饭约了家川菜馆,姜承録走近看到一桌子红红绿绿的辣椒炒辣椒,顿时后悔抛下高振宁选择出来吃。
“愣着干嘛快坐啊,”宋义进笑眯眯地看着他,“你怎么看着像是长肉了,一年不见高振宁倒是没亏待你昂。”
姜承録轻笑:“那你还不对他好点,一见面就掐,装得凶神恶煞的。”
宋义进耸肩:“我也是没办法啊,以他对你那寸步不离的黏糊劲儿,我如果不这样哪有机会单独见你?那咱俩怎么谈正事?”
姜承録自顾自倒了杯茶:“说话注意点,有尾巴。”
宋义进夹菜的手一顿,又若无其事地夹了块肉放进嘴里。
他特意选了家在闹市生意特别好的店,这会儿正是饭点,基本上坐满了,店里吵吵嚷嚷的,想着这样他俩说话也方便些,可也让居心叵测的人更好藏匿其中,倒叫别人大隐隐于市了。
“哪来的?”
姜承録语气淡淡的:“从家里带出来的。”
03.
饭店西北角的卡座里,王柳羿收回视线:“所以咱俩跟着来是要干嘛?监视两个韩国人有说有笑地吃川菜?还是监听他们叽里呱啦地说韩语?”
他对面的人正是被抛弃在家独守空房的高振宁,此刻正专心致志地研究菜单,眉头都锁紧了:“宋义进这逼只顾着自己吃开心是吧,我老婆能吃辣吗?他竟然带他来川菜馆!”
王柳羿直翻白眼:“大哥,我累死累活上一天班晚上还被你拎出来加班,饭都没吃上,你怎么不关心一下我能不能吃辣啊?”
“别挑了,又没让你给钱,”高振宁把菜单甩给他,眼神又飘向饭店另一头的某桌,“我们不监视也不监听,这叫保护。”
王柳羿随便勾了几个菜,竖起大拇指:“顶级,不知道的以为你来抓奸的呢。”
“别瞎说。”
“光这样盯着有啥用,你倒是跟我说说你为啥怀疑他是杀手啊?”王柳羿不解,“你有什么证据?”
高振宁打开手机,调出一段视频递过去:“你先看看这个。”
王柳羿接过一眼认出:“这不是上周G国总统遇刺的录像吗?我当时跟你说过这事啊,你说是政事不让插手。”
高振宁点头:“你仔细看看。”
视频里G国正在举办大型讲演,总统遇刺倒在台上,周围的官员和医生正在全力救治;台下乱成一锅粥,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地向巷口涌,只有安保大队像一堵墙一样拦在巷口不让可疑人员离开,却有些抵挡不住汹涌的人潮,连连后退。
但这视频的角度很特别,镜头并没有去拍台上,而是对准了巷口推搡的军民,乍一看是没什么问题,可反复拉动镜头,暂停又播放,王柳羿的表情逐渐变得不可置信。
“好一招狸猫换太子啊…”他将手机放下,“把真总统藏在安保大队中挡在枪口前撤离,这种招听着像你出的。”
“可总统遇刺身亡,消息是真。”
“什么意思?”王柳羿皱起眉,“不对,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说对了,这主意是我出的,总统也确实逃过一劫,”高振宁没否认,“但还没等他跟着大部队不知不觉退出巷子就再次遇刺了。”
“嘶……现场如此混乱却能这么快做出第二次刺杀……说明杀手早知道第一波没杀对人!你的计谋被识破了!”王柳羿笑出声,“我懂了,你小子背着我吃独食被截胡了,虽然说总统之死怪不到你头上,但你也拿不到钱,算吃了个哑巴亏,果真报应不爽。”
“少说风凉话,”高振宁无语,“你不觉得这似曾相识吗?”
“谁?TS?”王柳羿收了笑,“那小子已经沉寂好几年了,死哪儿去了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这么巧又能坏你好事?”
“撤离这件事确实凶险万分,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也不会求到我这里来,我这也算危什么命了,你觉得就现在杀手榜上那些蠢货,谁能把一众国际雇佣兵逼成那样?还恰好能预判我的计谋快速反应做二次刺杀?”
“…那是临危受命…好,我知道你还对人TS念念不忘了,”王柳羿摆摆手,“你俩这算相爱相杀吗?常年在杀手榜霸榜的TS突然消失了这么多年,我看最关心他近况的不是他那些小弟,而是你这个宿命之敌。诶,你说你俩斗法这么多年,如果他当年选择金盆洗手代表他承认败给你,那这次复出有没有可能也是因为你?”
“别扯犊子,”高振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发现你这人挺见不得我好的,我还没过几年舒心日子呢,他要真是冲着我来的,你这个二号人物能跑得了?”
王柳羿撇撇嘴:“所以这跟姜承録有啥关系?莫非怀疑他是TS?”
高振宁开了一瓶刚端上来的啤酒:“这个视频是我在姜承録电脑里看到的。”
“你小子查别人电脑!”
“我又不是故意的…”高振宁顿了一下,“我就是用他电脑打游戏,一不小心点进去的。”
王柳羿语塞,这也太“不小心”了。
“这也不奇怪吧,他是大学教授,社会学者,平时上网搜索资料研究研究国际新闻也没什么不对啊。”
高振宁摇摇头:“但这个视角的录像你也是第一次见吧?蓝哥,我找了出处,这视频只在TS那个杀手秘密论坛里传播过,只出现了一个小时就被管理员封禁了。”
这确实不太对劲,照理说这种核心视频都不可能流传到论坛里,更别提被一个大学教授眼疾手快地下载保存下来了。
“那你要不直接问他?万一就只是巧合呢?”王柳羿侧过头去看饭店的另一边,两个韩国男人聊得正嗨,像是聊到什么趣事,两个人笑得前仰后合。
“我怎么问,问他是不是TS?这我不妥妥暴露身份。”
王柳羿托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这事儿确实不好问,问了的话高振宁这国际顶尖保镖集团头目的身份容易露馅。
要知道高振宁这几年为了不被姜承録发现端倪,已经算半隐退了,搞得他一个人拉扯整个集团,白天晚上都不敢歇快成神经衰弱了。
远处卡座里,高高瘦瘦的男人起身像是要去厕所,却被路过的餐车撞了一下,整个人一个踉跄差点栽回座位里。服务员连声道歉,男人一点也没生气,抿着唇笑着朝他摆手。
……这怎么看也不像世界杀手排行榜第一那个冷血杀手吧…
王柳羿收回目光:“说不定他就只是个粉丝呢?采访一下,如果你老婆是你死对头的粉丝,你能接受吗?”
高振宁真想给他一拳:“王柳翠你脑子呢?那种网站能让普通粉丝进去?再说了,哪个不要命的敢当杀手的粉丝?你以为玩游戏呢?”
“我这不是提供思路嘛,”王柳羿道,“再者说,你这怀疑本身就比较牵强,就一个视频能证明什么,你可是跟他一起生活了三年都没发现什么诶。说不定就是他身边有人发他的呢?说不定就是他那好哥哥宋义进。”
“所以我这不是来盯梢了嘛…”
王柳羿嗤笑:“原来你也不确定啊,怪不得下午巴巴地跑来医院让我去查他。我看你就是努力方向没对,他这三脚猫的功夫,你盼着他是个武力高强的杀手怕是不太现实,要不换个方向拜拜,万一他真是出轨了呢?被情夫当成小电影存他电脑里了…”
“放屁。”高振宁毫不留情给了他一记爆栗,“就算天塌下来姜承録也不会出轨。”
王柳羿吃痛,说话也愈发不客气:“你这就是心理病态,姜承録也是倒霉,碰上曹操转世了。碰到点事就查别人,你真是亲老公。”
“心理病态?”高振宁没怒,若有所思地念叨着。
“得,你守着吧,我先撤了,去给你查你的亲亲老婆是不是个杀手。”
王柳羿喝完最后一口酒,又吃了几口菜起身准备走,一转身差点撞人身上,一股松木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宁…?六一?你们怎么在这儿?”
Ps.
程璐酱生日快乐~
北燃/九八往事(一发完)
- 郑北x顾一燃,不是很虐,但是挺长,带点破案,真的HE
- bug多到女娲补天都不补完,如果你发现了当没看到,我们就还是好朋友
- 延迟搞雪,真没想到老谋子那么会拍父母爱情
相约九八里唱,无论咫尺天涯,我们总要相会。
01
郑北最近总做一个梦。
天寒地冻的东北,辽阔无边的黑土地,他一个人走在天地之间。
雪下得很大,他没有任何感觉,疲惫、寒冷全都感受不到,只是漫无目的地一直朝前走。
安静的雪场,扭曲着朝天生长的大树,他仰着头朝天看。
没有太阳,没有月亮。
阳光...
- 郑北x顾一燃,不是很虐,但是挺长,带点破案,真的HE
- bug多到女娲补天都不补完,如果你发现了当没看到,我们就还是好朋友
- 延迟搞雪,真没想到老谋子那么会拍父母爱情
相约九八里唱,无论咫尺天涯,我们总要相会。
01
郑北最近总做一个梦。
天寒地冻的东北,辽阔无边的黑土地,他一个人走在天地之间。
雪下得很大,他没有任何感觉,疲惫、寒冷全都感受不到,只是漫无目的地一直朝前走。
安静的雪场,扭曲着朝天生长的大树,他仰着头朝天看。
没有太阳,没有月亮。
阳光昏暗,万籁俱寂。
很远处站着一个人。
郑北朝他走过去。
这个梦就是这样。
他在雪场里向前奔跑,朝着那个看不见脸的人跑去,不管跑多久,不管跑多远,他和对方永远隔着整个林海的距离,远得像是天涯海角。
他从自己诡异的梦里醒来。
顾一燃已经起了,正弯着腰在客厅里做伸展运动。
他戴着耳机,穿着那条绿色涤纶运动裤,郑北只能看见他笔直细长的小腿。
顾老师心情挺好,一直哼一首歌。
98年的春节是顾一燃第一次在东北过春节,老郑拿迎接外宾那一套欢迎他,联欢晚会播到相约九八的时候,他听见顾老师在跟着王菲唱。
那歌是怎么唱得来着?
那么快让我们拥抱,拥抱彼此的梦想...
顾老师和他拥抱过吗?
顾老师抱起来会是什么样呢?
像雪,像月亮,还是像新晒好的棉被?
晨跑的顾一燃路过郑北的窗前,在他再次被拽进梦中前的一瞬,他听见顾老师轻轻的歌声。
来吧,来吧,相约九八...
相约一年又一年,无论咫尺...还是天涯。
02
顾一燃最近有点倒霉。
早晨睡不醒,晚上睡不着。吃小米粥吃出石头子儿,啃水蜜桃也能啃着虫子。
队里的人关心他,一个两个上赶着来给他出主意。老熊说他这是流年不利,老舅说他这是多心,国柱说他这是被脏东西缠上了。
郑北给他的建议就俩字。
“撑的。”
顾一燃忍不住踢他一脚,“你才撑的。你晚饭吃了四十个饺子,你不撑的谁撑的。”
“要我说你这就是最近太平,好日子没好过,自己给自己找事。你等着吧,等咱们下一个大案,你肯定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气也能上三层楼了。”
顾一燃站起来,抢过他手里的桃,抄起遥控器,给了郑队长后脑勺一下。
“好不容易过两天太平日子,你这张破嘴就别没事找事了。”
郑北这次倒是没乌鸦嘴。
顾老师仍然倒霉,禁毒大队仍然没有大案。
日复一日的巡查和化验看起来没有尽头,顾一燃忙里偷闲,去医院看了看赵晓光。
他有的时候胡思乱想,总觉得老天拿他和晓光开了个玩笑。
或许该中枪的人是他。
或许他的一生在他为父亲报仇之后就该结束。
晓光真的是个好孩子,他把那枚硬币留给了顾一燃,把自己所有的好运都蛮不讲理地送了出去,只把厄运留给了自己。
那枚硬币,顾一燃一直带在身上。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他就把硬币拿出来,对着月亮看,放在桌子上转。
一圈又一圈,不需要花多大力气,那枚硬币总是能转很多圈。
或许它真的有魔法。
或许顾一燃最近倒霉是老天爷在提醒他。
不属于他的东西,早晚都得还回去。
他把硬币塞进晓光的手里。
年轻人在做一个美梦。他睡得无知无觉,时光从他的脸上划过,一点印记也没留下。
晓光的手有茧子。
郑北也有,在常年握枪的位置,在手指关节上。
和郑北一样,晓光的手也是干燥温暖的。
和郑北一样,顾一燃握着他的手的时候,心里会有一种踏实的感觉。
好像很多年前,他在花州的夕阳里玩跷跷板,顾钊满头大汗地举着两根雪条来接他回家。
牵他的手之前,顾钊会在裤子上擦干净手掌。
老豆的手总是温暖干燥的。
那样的温度,在顾一燃的记忆里,就是家的温度。
从医院出来,顾一燃直接回了家。
家是一个很奇妙的词。
妈咪还在的时候,家就是花州那个小房子。
后来妈咪走了,老豆拼命工作,他们买了大房子,顾一燃却不觉得那是家。
那只是一个房子,盛着两个心碎的男人。
再后来老豆开始慢下来,他开始花时间在家陪自己,他带着顾一燃去爬山、钓鱼,一起吃山里农庄的豉油鸡。
房子又开始变成了家,温暖的、充满笑声的地方。
他有多久没有在一个家里住过了呢?
大院里的小孩嬉笑着从他身边跑过。
他们跳皮筋、跳房子,声音远比夕阳明媚得多。
四年?五年?
顾一燃记不清了。
“想什么呢?”
他抬头。
水泥地面粉笔画着的房子上,郑北歪着头看着他。
“你最近怎么一天到晚苦大仇深的?老舅都跟我说了,让我哪天带你上医院看看。”
顾老师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看什么?”
“看看脑子啊。别回来我三顾茅庐请来的顾大老师在我们哈岚把脑子给吃坏了,这我卖房卖地也赔不起啊。”
顾一燃眯着眼听着郑北说话。
郑北的声音其实挺好听,融化进晚风里,让顾一燃想起小时候放学的下课铃。
“给,刚买的,趁着还没化赶紧吃,别让南南看见。”
郑北在自己的长裤上擦手,顾一燃的视线黏在他温热的手掌上。
“为什么要擦手?”
郑北一愣,“冰棍都快要化了,不擦手黏黏糊糊的多不卫生...”
这句话,郑北没能说完。
因为顾一燃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很轻,没有用任何力量,只是抓住他的手指。
“怎么了?”顾老师没说话,看着他,郑北的笑容慢慢落了下来,“是出事了吗?花州还是哈岚?有什么事你说,咱们一起,没有解决不了的。”
咱们一起。
郑北喜欢用一起。
他还喜欢用“我们”,“大家”,“咱们”。
有时候顾一燃觉得他只是在自我欺骗。
可是每一次,无论面对怎么样的绝境,他们这些人都心甘情愿被郑北欺骗。
“郑北。”
郑北攥住他的指尖,“到底咋了?”
“...你这个乌鸦嘴,啥时候才能改改啊?”
03
1998年注定会是不平凡的一年。
相约九八从一月唱到了七月,电视上从鲁智深倒拔垂杨柳播到了长江流域水灾泛滥。
晚上郑家坐在一起看电视。顾一燃也参与,坐在沙发上听老郑头和郑北侃天侃地侃大山。
街道最近天天捐款,郑北以身作则,大手一挥从钱包里掏出五十。
老郑对小郑很不满意,“就这么点?”
郑北也不乐意,“我一个月就那么点工资,捐款讲究量力而行,咱又不提倡打肿脸充胖子。”
“我和你妈还捐了二百呢。”
“那是因为您二老有钱,我们这当警察的...”
老郑的视线从小郑的脸上换到顾老师脸上。
顾一燃顺手推了郑北一把。
郑北又从钱包里扽出一张二十。
“这回...”
顾老师又推一下。
“这回真不能再...”
这次他回头看了郑北一眼。
“一百行了吧?一百总够了吧?我告诉你我下半个月没钱可天天吃你的喝你的…”
郑妈妈一直在厨房看着他们。
她把水果放到茶几上,又钻回厨房。
她什么都看见了,却什么都没说。
郑北一直固定去监狱拜访李文龙。
不为了别的,只是老顾老师能够落叶归根。
听狱警说李文龙在监狱里混得也不错,流氓小偷都不太敢惹他。
背着人命的罪犯,不管洗多少次澡,身上永远有血腥味。
一开始他去找李文龙,俩人还能聊上几句,后来再去,李文龙也不说话了。
大概是知道他不可能放弃,也知道自己再没有出去的希望了,他问郑北能不能再见白玲一面。
“就一面,见完我就告诉你。你也清楚,我现在再撒谎也没有意义了。”
在回去的路上,郑北想起在药店对面监听的那个晚上。
男女欢好的声音里,顾老师拿那种湿漉漉的眼神看着他。
像小时候他去小河沟游野泳,月亮底下的水面又亮又皱,像水果糖的糖纸。
郑北小时候最喜欢游野泳。
泡在水里,跟着水一起动,他的心也动了。
白玲去见李文龙那天,哈岚下了一场大雨。雨水和风声压着他们,郑北被肃杀的氛围压得胸口发闷。
他预想过场面可能很难看,老情人见面,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都可能发生。
可是白玲和李文龙什么都没干。
他们就只是站着。
一对痴男怨女,隔着雨声,他们无言对望。
回去的路上广播在放相约九八。
相约一年又一年,无论咫尺天涯。
那天李文龙和白玲站得很近,一伸手就能碰到。
可是他们都没动,仿佛他们中间真的隔着天涯海角。
晚上,警队的同事给他打来电话,说顾钊的骨灰找到了。
郑北高兴地去看顾一燃。
顾一燃的眼神和那天监听很像,湿漉漉的,是童年月光下的小河。
郑北的心里很难过。
仿佛童年的那条河,终于在二十多年后,流到了他的心里。
从哈岚回花州花了一个月。
飞机飞了六个小时,死亡证明的流程走了一个月,顾一燃等这一天等了四年。
老豆和妈咪的墓在一起。
郑北陪着他给父母敬了酒,他说了几句话,从工作聊到生活。
他跟父母说,自己想在哈岚定居。
老豆还在的时候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对他而言死亡就是死亡,没有来生,没有鬼魂,人一生的尽头就在那面小小的墓碑之后。
顾一燃在回花州的飞机上做了一个梦。
他一岁的时候抓周,老豆的同事送给他一张世界地图,他在妈咪的怀里咬着地图看,随便一指就指到了东北。
那时候老豆还开玩笑,燃燃以后不会要留在东北吧?东北很冷的,我和你妈咪可不去东北陪你哦。
有时候顾一燃觉得自己不得不信命。
因为他的未来,在那么久的过去,就被他自己一语成谶。
花州的天比人心更加莫测,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就变得风雨欲来。
郑北和顾一燃一起下山,走到半路说自己的打火机落在了山上。
老顾老师的墓很好找,他慢悠悠地走过去,站在墓前。
花州的风穿过他的四肢百骸,带走所有陈年往事的感慨,只留下了一个念头。
顾一燃是个很好的人。
好到郑北不知道怎么形容他。
他去图书馆借了本词典翻了一晚上,看见一个好词就觉得在说顾老师,最后差点编出一段相声贯口。
可是顾老师真的很好。
好到郑北希望他能永远在自己身边。
顾问,朋友,爱人,怎么样都好,他不希望顾一燃离开。
他不想顾一燃再自己一个人了。
“顾老师,”郑北想了很久,久到花州的雨都落下来,和四年前那个雨天一样,“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在天之灵,如果没有的话,希望你们安息,如果真有的话...”
郑北想起顾一燃留在衣柜里的那件血衣。
雪天使案没有结束之前,他曾经看到顾一燃对着那件血衣说话,讲案子,讲生活,讲专案组,也讲了郑北。
那天晚上顾一燃没有哭,他的声音很稳,却轻飘飘的,好像如果没有人拉他一把,他下一刻就要消失了。
他对着父亲的血衣说,老豆,我好想你,我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我真的好想你。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在天之灵,希望您能保佑一燃。不管是在哪儿,不管和谁在一起,只要他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只要他过得好,那就足够了。”
04
从花州回来,郑北带着顾一燃去西北出差。
当地的同事给他们安排好了住处,村政府管辖区里的一个小农家院,条件一般,胜在方便办案,而且坐在院子里就能看见星星。
郑北从落地到这个村子就有点不对劲。
人贩子对于郑队长来说是敏感话题。
他能抓凶手,能揍毒*贩,能背着重伤的晓光都走两公里,可是一见了人贩子和人贩子手里的孩子,郑北的一腔怒火就被浇得偃旗息鼓。
顾一燃一直觉得郑北的心里住着个小孩。
他高兴的时候,那个孩子在他的心里笑,他难过的时候,孩子就藏在他的心里哭,愤怒的时候他们一起大喊,无措的时候,郑北就又一次变回了那个孩子。
或许和他一样,有一部分郑北被永远留在了十二岁的那场大雪里。就像是在迷宫里迷路的人,他们一直提心吊胆,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走出迷宫。
顾老师坐在院子里默默看着郑队长的背影。
郑北也知道他在看自己。
他对着他们头顶的夜空伸手,星辰、明月稳稳落在他的手心。
“当年我带着乐乐从人贩子手里跑出来,有好几次乐乐都很害怕地问我,他说郑北哥哥,我们该往哪里跑呢?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必须得往前跑,所以我就跟他说,你看到前边那颗最亮的星星了吗,那就是北极星,北极星指着北边,只要我们跟着它走,就一定能走出去。”
“你指的那是东。”
郑北背对着他笑出了声。
西北的夜晚静悄悄的,静得顾一燃仿佛听到了一个哭声。
属于一个孩子的哭声,从郑北的心里传出来。
“你说我妈给我取这个名字有什么用呢?有时候睡不着我就在想啊,如果那天我真的指对了北边,你说乐乐是不是就不会被人贩子带回去了?”
如果乐乐没有被人贩子带走。
如果乐乐没有认识秦义。
如果梁嘉驹没有被卖给那个酗酒的养父。
如果...
如果。
“当年林场外最大的村镇就在东边。”
郑北的肩膀抖了一下。
“如果你真的带着乐乐走了北边,那你们都会被抓回去。郑南会失去她的大哥,老舅会损失一个好徒弟,晓光、瑶瑶和国柱都会失去一个好领导,而且...没有你三顾茅庐来请我,我八成不会来哈岚。”
那老豆的仇就永远都报不了。
南南不会像现在这样活得无忧无虑。
雪瑶可能还在打比赛。
国柱还留在痕检科。
晓光也许会在派出所当片警。
“我很小的时候我爸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古希腊有个王子叫西西弗斯,他是他们整个王国里最聪明的人,建立了当时最繁荣的城邦。作为王子,他希望自己的子民能够一直健康快乐下去,可惜这是无法实现的,因为人的寿命是有限的。”
郑北转过身。
浓重的夜色里,他的眼睛是黑色的。
这双黑色的眼睛紧紧盯着顾一燃,他朝他走过来,好像在追逐一只忘记逃跑的猎物。
“可是西西弗斯比所有人都聪明,他想了个办法,哄骗死神戴上了手铐,这样一来他的子民就不会死亡,死神也不再被人供奉。他的智慧惹怒了宙斯,宙斯派战神抓住了西西弗斯王子,在临别前王子对他的妻子说,我的城池不会再有人供奉死神。”
郑北走到他眼前。
这是顾一燃第一次正视郑北。高大英俊的男人,健硕魁梧的身材,和童话里的西西弗斯一样,他一次又一次地和死神对抗,把一个又一个人从死亡手里拉回人间。
“死神失去了来自人间的供奉。于是西西弗斯又说,如果死神愿意放他离开,他会回到他的王国,教育他的子民,让他们重新信仰死亡。死神相信了他,他离开了冥界…然后再也没有回去。”
郑北松了口气。
“讲得不错,结局...也还行。”
顾一燃摇头。
如果这真的是结局就好了。
“我还没讲完…人算不如天算,天神们抓到了逃跑的王子,他们把他放在奥林匹斯山的山脚下,每天清晨西西弗斯都要推着一块大石头,从山脚爬到山顶,他不能停下,因为一旦停下,石头就会把他压垮,可是他也永远无法成功,因为每次山顶近在眼前的时候,石头就会从他的手中滑脱,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西西弗斯永远都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王子,可是他却再也无法从死亡的手里挽救自己的子民了...”
就好像他没有办法挽救他自己一样。
郑北没有说话。
他看着顾一燃的脸,他的影子落在顾一燃的身上。
山一样的影子,如同巨石要将他压垮。
“郑北,你救不了所有人。尝试拯救所有人的结局只会像故事里写的那样,你会变成推着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停不下来,更不可能成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只能活在你对你自己的惩罚里。”
今天他们帮着西北的同事解救被毒*贩控制的妇女儿童,其中有一个孩子小名叫乐乐。
郑北一直看着那个孩子。
当地派出所的同事告诉他们,乐乐的妈妈是被拐的少女,在被囚禁控制的五年间,那姑娘生了三个孩子,前两个都死了,只有乐乐活了下来。
剩下乐乐那年,那个姑娘十九。
十九岁的女孩自己给孩子剪断了脐带,在乐乐出生那天晚上,她用剪刀敲开了关押她的门锁。
乐乐的妈妈应该来自哈岚,她的生死,现在没有人知道。
郑认真看了顾一燃一会儿。
顾老师第一次读不懂郑北的表情。
失望,怒意,委屈,或许还有怨恨。
然后,他转身离开了这个小院。
顾一燃对此倒是不意外。
一遇上乐乐的问题,郑北就会变回了当年那个十二岁的小孩。
那天晚上顾老师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睡着了。
后半夜的时候他听见有人进门,脚步轻轻,动作也轻轻。
来人把什么东西盖在了他身上,醒来的时候,顾一燃发现自己身上盖着郑北的夹克。
05
西北的工作进行的还算顺利。
除了乐乐。
顾一燃跟着郑北去看过乐乐几次,不知道为什么,乐乐一看到他就管他叫“妈妈”。
他也总结过,乐乐不是只叫自己妈妈,孩子平等地把所有戴眼镜的人都叫做妈妈,而且不管男女老少。
老舅带着国柱在哈岚查了几天档案,他们俩都觉得挺新鲜的,快三十的化学专家一夜变成了孩子妈。老舅甚至有意撺掇顾一燃收养乐乐,美其名曰人家孩子自己都认了,难道你还不认账吗?
顾一燃也看得出来,收养乐乐这件事不是只有老舅动心了。
不办案的时候郑北天天带着乐乐出去玩,爬树抓鸟,下河捞鱼,还顺手给人家老乡的羊放跑了两只。
当地的女同事好心提醒顾一燃,“你现在和他越亲近,分开的时候孩子就哭闹得越凶。”
顾一燃心情复杂。
他有点害怕郑北没打算把孩子送走。
很快有了个好消息。
晓光终于醒了。
医院那边做了全套检查,除了手脚肌肉有点萎缩之外,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接到电话的时候郑北难得对顾一燃笑了一下。
这是他们来西北之后,顾老师第一次看见他笑。
行动马上就要收网,郑北和他都要参与最后抓捕。
他们趁着夜色突袭山里的制毒工厂,毒*贩完全没有意料。主犯八人,从犯四十八人很快落网,因为情报到位,警方准备充足,双方都没有伤亡,只是现场被破坏得比较彻底。
郑北跟着西北的同事整理制毒车间,一个人掀桌子,一个人撤凳子。顾老师从门外走过,正好看见一罐半透明粉末从天而降,劈头盖脸砸在郑北身上。
坏了。
顾老师可能是生气了。
郑北被他一把推进卫生间的时候,满脑子只有这一句话。
“脱衣服。”
“啊…啊?”
看他半天没动,顾一燃索性自己上手。上衣直接顺着领口撕开,下半身直接撤掉皮带,郑北想掩护重要部位,上下其手也没想明白到底该遮哪儿。
“青天白日的...你公然耍流氓啊?”
顾一燃的白眼几乎有声音,“刚刚洒在你身上的是硅酸钠,工业粘合剂,粉末有腐蚀性,我要是再慢一点,你和王队就该二级烧伤了!”
水龙头被粗暴拧开,顾一燃拿自己全部的体重把他往水管下面推。
冷水砸在身上的那瞬间,郑北下意识抓住了顾一燃的手腕。
两个人一起朝着地面倾倒,他们一起坠落。
混着蓝色粉末的水在脚下蔓延,他们仿佛置身一场诡异的洋流,全世界只剩下彼此可以依靠。
“顾老师。”
顾一燃伏在他身上,顺从地垂下眼睛。
郑北曾经一度痴迷于看顾一燃工作。
化学老师对待自己的实验器具算不上温柔,修长手指附在玻璃上,仿佛拿着一把透明的刀。
今天他也得到了和实验器具一样的待遇。
顾一燃的手扫过他的眼角,顺着颧骨,划过脸颊,蓝色的硅酸钠粉末从他的指缝流下。
他的动作太轻了,轻到如果郑北没有看到他,只会觉得有一场蓝色的雨落在了他的头上。
“顾老师。”
他又叫了一次。
顾一燃仍然没有抬头。
这次他看向郑北的眼睛。
郑北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抓住了他的衣领。
顾一燃的脸近在咫尺的那一刻,他取走了对方的眼镜,顾老师顺从地闭上了眼睛,一切仿佛都是应该发生的。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要是你不推开我,我…就得对你耍个流氓了。”
顾一燃没忍住,笑了。
水被吞没在唇*齿之间。
郑北带着枪茧的手蹭过顾一燃的眼睛。
他想要躲,可是前面、后面,早就没有任何退路。
所以他问郑北,轻声地、快乐地问郑北。
“忍了那么久,我还以为小北你没有那种功能呢…”
06
顾老师和郑队的西北之行很圆满。
老舅在西北的老战友给他打电话,说顾老师和郑北可能闹了点矛盾,捣毁制毒工厂那天俩人在应急淋浴间里不知道说什么了,他们在外面听着噼里啪啦的,出来的时候俩人都是大红脸,很明显问题根本没有得到解决。
问题也确实没有得到解决。
乐乐被他们带回哈岚,送进了福利院。郑北每周都去看他,每次都带东西,光格林童话他就买了三本。
顾一燃并不觉得这是个健康的心理排解方式。
不过鉴于他曾经偷过郑北的枪,那么他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应该早就没有话语权了。
私人情感问题在市局像感冒一样传染。
吴刚来队里找瑶瑶闹了一次。
吴老师要回南方了,他父母健在家庭美满,来哈岚只是临时借调,不可能因为一个张雪瑶,扔掉自己前半辈子所有积累。
张雪瑶不愧是郑北的好妹妹,一张嘴就戳中了吴老师痛处,“什么人生累积,你就是不平衡,你不能接受一个大老粗比你这个知识分子警衔高!”
晓光和南南也出了问题。
顾一燃赶上过一次,在鸡架店,店里还坐着不少客人,南南就跟没看见一样,摔了杯子站起来就走。
他追出去,在院子里找到南南。
晓光昏迷这段时间小姑娘坚强了不少,现在能让她哭的事情已经很少了。
但是为了赵晓光,郑南永远有流不完的眼泪。
后来,顾一燃跟着郑北去看过乐乐几次。
乐乐还是叫他妈妈,他看得出来,郑北挺高兴的。
顾老师觉得郑北在潜意识里可能已经把他和乐乐算成了自己的家庭成员。
妈妈,孩子,郑北。
他心里沉甸甸的。
有些事自从那天和南南谈过之后就一直堵在他心里。
他没法说,没法爆发,没法发脾气。
可是那件事它就在那儿,像是嗓子眼里的鱼刺,忘不掉,甩不开。
又过两天,禁毒大队来了个客人。
顾一燃和她认识,两人一见面就聊起来,人走之后郑北凑过去侦查情况,贵客长得不错,高低也算个美女,郑北不得不有点危机感。
“她啊...我爸老同学的孩子,小时候经常一起玩。”
赵晓光最近归队帮忙,三天没挨打,今天就上房,“我看她叫你叫得挺亲切啊,进来就叫燃燃...是不是我们以后也能叫你燃燃?”
顾老师笑得春风化雨。
“滚你大爷。”
郑北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老警察都有一种直觉。
老舅总说,嫌疑人身上有没有东西,他不用搜,人从他身边一过他就知道。
现在郑北就觉得不对劲,好像剑就悬在他脑袋上,随时准备给他扎个透心凉。
晚上他俩回家,躺在一张床上,郑队长伸手戳戳顾老师胸口,“今天那女的...”
“哪个女的?”
“就那个叫你燃燃的。”
“十多年没见过的老同学…这种醋你也要吃?”
“我这不是怕她挖我墙角吗?老熊可都看见了,来的时候开的红色宝马,那小跑车...别说你了,我都想投敌。”
“那你傍大款去吧,正好她刚离婚,第三次了,你可以争取第四任。”
“都三次了...燃燃你口味这么重?”
顾一燃在被子里给他一脚。
“再叫燃燃你就去和晓光睡一屋!”
07
做了一个多月复健,晓光终于归队。
中午吃饭的时候顾老师旁敲侧击地问郑北,“晓光和南南的事儿就这么完了?”
老舅今天中午给大伙做的小鸡炖蘑菇。一共就俩鸡腿,郑北偷摸全都放进顾一燃碗里了。
“完不完的...他俩心里有数。”
“你不觉得可惜吗?晓光受伤他俩都挺过来了,临门一脚要领证了,现在说分就分了...你真不觉得可惜?”
“我觉得可惜有啥用,日子是他俩自己过。再说了,结婚的前提条件是爱情,不是可惜。要是只因为可惜就将就着在一块,那估计他俩也长不了,真结了也得离。”
回应他的是顾一燃若有所思的眼神。
还有一根去了鸡皮的鸡腿。
盼望着,盼望着,禁毒大队终于盼来一个新案子。
哈岚北边林场发现四具尸体。
进了市局停尸间,法医紧赶慢赶一天全都剖了。她面色凝重地跟郑北汇报,初步判定四名死者的死因都是药物过量。
郑北的心一下子悬起来。
不等他开会,顾一燃又给他的担心加了一把火,“我验过四个死者的血液样本了,不是红龙,也不是雪天使,市局内部没有记录,我想或许是...新型毒*品。”
那周顾一燃和郑北去看乐乐,孩子缠着顾一燃,让“妈妈”给他讲故事。
顾老师随手翻开郑北买的格林童话,被翻到的那页是糖果屋。
年幼的兄妹被继母诱骗到森林,聪明的哥哥在路上洒下石子,天黑之后,他们顺着石子路回了家。继母看到回家的兄妹勃然大怒,第二天故技重施,把他们扔到了更偏远的地方。这次哥哥在路上洒下面包屑,兄妹在森林里依偎着等到了夜晚,他们四处寻找,可是却怎么都找不到那条回家的路。
乐乐缩在郑北怀里,小小的孩子仰着头,认真地问他眼里的“妈妈”,“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会来找我吗?”
郑北抢着替顾老师回答了,“当然。无论你在哪儿,我都能找到你的。”
郑北没听过糖果屋的故事,回家的路上他一直问顾老师,两个孩子到底回家没有。
“面包屑被小鸟吃完了,两个孩子被森林里的女巫抓起来,最后女巫掉进自己的汤锅里烫死了。”
郑北沉默地发动汽车。
“...下次别给孩子念这种故事了。”
顾一燃伸手捶他,“书不是你买的吗?!谁买书之前不翻开看两页!”
半个多月,队里忙得脚不沾地。
熬得眼冒金星的一个早晨,开宝马的老同学又来找顾一燃。
“燃燃你想没想过不当警察了?”
没想到郑北这张乌鸦嘴竟然又说中了。
对方还真是来挖郑队长墙角的。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大学不是读得法律吗?我又没有律师证,没法帮你挣钱。”
“是我爸。你也知道,我哥从小就不学无术,我又没有学术天赋。前几年顾叔叔出了事儿,我爸一直挺惦记你的。他去年跟哈岚工业大学有个合作,学校那边说他们缺个化学讲师,他一直记着,正好我回国来哈岚办事,他就让我来游说你一下。”
顾一燃挺不好意思。
他总不好直接跟老同学说,我现在那天你见过的郑队长睡一张床,你想挖墙脚,得先问过他。
“我一个本科生,怎么当大学讲师啊。”
“我爸认识一个香港大学的教授,如果你愿意,他帮你写推荐信。三年读个硕士,回来直接进大学。虽然不如下海经商赚得多,但是怎么也比你现在的待遇好吧。”老同学跟他苦口婆心,“你现在是不是和那个郑队长住在一块儿?燃燃,明年你就三十了,不管是在哈岚还是在花州,怎么也得计划着有个正经的家了吧?”
忙完一天晚上回家,顾一燃和郑北挤进卧室里那张单人床上。
大概是真累了,郑队长几乎一躺下就迷糊了。
顾一燃心里有事,怎么躺也睡不踏实。郑北被他蛄蛹得心里烦,掐着腰一把抱住他。
“晚上不睡,早上不起,回来老舅又得让我带你去医院看脑子。”
他感觉顾一燃在看自己的脸。这感觉太诡异,郑北宁愿相信是自己看错了。
“郑北,”顾一燃轻声问他,“你想过你以后的家是什么样的吗?”
家?
一张床能睡觉歇个脚的地方有什么可想的。
“没想过。大半夜不睡觉想这些干嘛?你想买新家具了?也行,等过了这两天的,我带你去家具城转转...我妈前两天还说了,不行给咱家再好好装装,给你弄个书房、再攒钱买个电脑啥的...”
顾一燃等到郑北睡着了才起身。
他披着衣服坐在客厅,忍不住去看这个被他叫做家的地方。
沙发,衣柜,叠在一起的外套,已经很长时间没用过的行军床,还有专案组时的合照。
这里看起来真像一个家。
可是这个家会一直维持下去吗?
这是一个顾一燃不敢问自己的问题。
08
市局连续查了一个半月的娱乐场所,新型毒*品一点也没看到。
放出去的线人有一些回来传信,说是听道上有人说起,近一年哈岚有一伙外国人,帮别人推广一种新药,钱花了不少,可是大小灯头一直都没看见这药到底长啥样。
郑队找出入境管理中心要来近一年内入境哈岚的所有外国公民。
顾一燃默默翻看名单,想起来一件事,“你还记得当初卖枪给小马哥的那几个外国人吗?除了那两个小喽啰,我们一直都没抓到他们的老大吧。”
郑北点头,“这么长时间,你说他们会住在哪儿呢?”
“林智达的酒店在雪天使之后就被人收购了,到现在也没倒闭。不过,你觉得他们会在原地呆这么久吗?”
郑队长拍他肩膀,“老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郑北带人去查酒店的住宿记录和外国人的消费记录,老同学又开着她鲜红的宝马,一阵风一样吹进市局大院。
“燃燃,如果我知道有人在贩毒,我是不是该报警?”
她这次回国是为了和哈岚的明实药业谈并购。本来很顺利,连初步意向书都签好了,上周明实突然毁约,还狮子大开口表示,除非把报价提高到原来的五倍,否则一切免谈。
“我很好奇,所以就在明实内部找人问了问——他们这一年多以来一直投入全厂资源大力发展一种新药,为了升级配方,他们甚至去美国挖了不少专家加入他们研发部。听说他们集团内部对于新药非常看好...虽然到目前为止,这款新型止痛药还没有通过一轮临床测试。”
顾一燃心里一凛。
现在市面上流行的大部分毒*品,都是以止痛药的名义被研发上市的。
“燃燃,”老同学扔给他一个药瓶,“奥施康定,听说过吗?”
“羟考酮啊…那玩意儿不是有强成瘾性吗?”
老同学和郑北的线索汇合到明实药业在近郊的药厂。
作为地道的东北人,郑队长对于老同学的说法持怀疑态度。他们从小都是吃着明实的药长大的,要不是赶上了开放市场,明实这么多年的老牌子也不会倒在外国人的新药脚下。
“你这消息都怎么来的?警察都不知道的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同学笑笑,“郑队长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着警察你还敢说假话呢?”
“我可是律师,我的工作性质就是对着警察说假话。郑队长不相信我也没关系,我当事人说了,明实已经做成了一批新药成品,马上就能大规模流入市场。这种纯度的强止痛药,如果大规模试验,死的可就不只是你们找到的那几个人了。”
老熊的意见是先抓人,没经过药监局审批的大规模药物合成本来就不合法,有动作总比干看着要强。
郑北把顾一燃拉进办公室。
“你这同学靠不靠谱?”
顾一燃其实也不知道。
那么多年没见,人都是会变的。
“不知道。但是如果你不相信她,结果导致新毒*品流向市场…你过得去你自己这关吗?”
警车掩盖在漆黑的夜色之下。郑北坐在指挥中心给所有人布置任务,老熊和他带队突围,顾老师留在车里统一调度,一旦药厂内有任何突发问题,立刻后撤请求增援。
看所有人都下车走了,顾老师才磨磨蹭蹭走到郑北眼前。
他俩很少有这种单独相处又气氛暧昧的时候。
回家睡觉勉强能算,可惜最近工作太累,睡觉基本上都是真的睡觉了。
前段时间郑北陪着郑妈看电视剧,古时候将军出征,夫人都得出来送一下。两个人站在府门口磨蹭,紧紧盔甲,说说情话,也算是一种别致的情趣。
郑北没敢和顾老师坦白。
其实,他也有点想要这种别致的...小情趣。
郑北突然脸红,顾一燃抬手打他一下。
“你别嬉皮笑脸的行不行?!一会儿注意安全,离里面那些化学试剂远一点。这次我不和你进去,你要是再拿腐蚀物洗澡,我可来不及救你。”
“知道,知道。”郑队长不思进取地去摸他的手,“说了那么多遍了,早就记住了。还按你之前嘱咐的来——不碰,不闻,不接触,保留证据。”
顾一燃再三思考,又给他加了一句,“还有,记得开窗通风。”
09
顾一燃和国柱留在车上。
车窗里哈岚的夜景诡异森然,工业厂房,通天的烟囱,黑压压的云层,像雪花一样落下来的煤灰。
这部分哈岚像是黑白电影里的布景,没有颜色,没有生气,行尸走肉一样供养着这座城市里的工人。
公共频道很快传来金属门被人撞开的声音。
“警察!所有人双手抱头,原地蹲好,不许交头接耳!”
制药厂的门房似乎正在听收音机。
九八年都快过完了,收音机里还在放相约九八。
工业区信号不好,王菲的嗓音被拉扯得扭曲。东倒西歪的打砸声音里,两个女人尖叫着对所有人咏唱。
来吧,来吧,相约九八...
来吧,来吧,相约九八!
人在紧张的时候,时间流逝得很快。
国柱提醒他,“燃哥,天都快亮了。”
顾一燃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灰蒙蒙的地平线下,太阳如同一颗烧红的铁球,滚烫地撕开整片阴暗的大地。
郑北带着人清点现场。
所有人都发现了不对。
一个四层楼高,占地面积五百平米的厂房,至少四条完整的制药流水线,他们却只找到了不到一公斤奥施康定。
不仅仅是原材料和药物对不上。
员工也对不上。
大型制药厂的流水线能有上百号工人,现在这屋里连二十人都没有。
“瑶瑶,去把窗户打开。”
顾一燃上一秒还听见郑北在公共频道里下达命令,下一秒,爆炸的气浪直接掀翻了他们面前的警车。
不对。
冲击波击碎了警车的前挡风玻璃,顾一燃的额头被划破了,血和汗混着流下来,一瞬间他的眼前只有一片血红。
不对。
他嘱咐过郑北,不摸,不闻,不触碰,记得开窗通风,没道理爆炸的。
公共频道瞬间乱成一团,无数声音此起彼伏地大喊尖叫,顾一燃觉得自己头痛欲裂。
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
爆炸是从窗边开始的。
被张雪瑶叫去开窗的民警瞬间就被大火吞没。
火势蔓延得很快,废料桶、原料桶,制药工厂里里外外都是易燃易爆品,五百平米的庞然大物在十五分钟之内就被烧得只剩下承重的水泥柱。
郑北揪着车间主任的衣服,火舌燎过郑队长的袖口,他咬紧牙关不松手。
“你撒谎了对不对?你们厂不可能只有这么点人!剩下的人呢?我问你话呢,剩下的人呢?!”
车间主任吓得发抖。
眼前的警察没打算跑,他简直就像不怕死一样。
“都在这儿了!我们是雇了不少小孩来打黑工,但是前段时间都被扫地出门了!”
不知道谁在远处突然喊了一声,“不对,从粤东来的那个小孩叫什么来着?是不是姓马?他今天来厂里拿工钱,我从刚才就没看见他!”
那一刻,熊熊燃烧的火光里,郑北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背影。
那天在火车隧道,小马哥背对着他离开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恢弘的日光照进地下,小海的背影被白光完全吞噬。
“郑北!郑北你得赶紧带人出来,明实应该是买了一批光敏化学品,刚刚你们开窗的时候危险品见了光...现在爆炸已经停不下来了!郑北!”
每说一句话,顾一燃就觉得有刀在割他的喉咙。
是他让郑北开窗通风的。
就像当年他坚持要查宋康害死了父亲一样,这次他又差点害死郑北。
郑北在奔跑。
他奔跑着冲进火场,一脚踢开了二楼财务办公室的门。
那个叫小马的孩子抱着一摞钱,满脸惊恐地看着他。
“郑北,”顾一燃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哀求,“你现在再不跑...或许就来不及了。”
顾老师说的没错,他应该跑的。
可是这一刻郑北的世界那么小,小的只有那个抱着钱哭泣的孩子。
“郑北!”
顾一燃的喊声被厂房坍塌的巨响吞没,明实制药厂在他面前化作废墟。
郑北。
他张开嘴,他想叫郑北的名字,汹涌的情感堵住他的喉咙,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郑北。
国柱拉着他往警戒线外走,顾一燃却觉得自己像是灵魂出窍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他正一步一步走向火场。
郑北还没出来。
制药厂塌了。
郑北还没出来。
“来个人!”
在一片让人窒息的沉默里,顾一燃听到一个声音。
那是个很熟悉的声音,叫他顾老师的声音,让他留在哈岚的声音,告诉他今晚的月亮很圆的声音。
“顾儿啊,”那个声音沙哑地对他说,“帮我叫个救护车…孩子跳楼把脚给摔了。”
顾一燃挥挥手,后援和救护立刻冲进警戒线。
他坐上了那辆没有挡风玻璃的警车,一把拽掉了自己的耳机。
风从破碎的窗户灌进来,顾一燃觉得可能是下雪了,因为有水顺着他的脸淌下来。
远处,郑北和那个孩子被同事们簇拥着迎上了救护车。
郑北没事。那个孩子也没事。
他应该高兴的。
可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10
郑北被留在医院观察二十四小时。
同事们挤在他的病房里,郑北就像是一颗耀眼的恒星,燃烧着自己,散发着光彩,他的引力场把所有人汇聚在他的身边。
国柱跟他汇报情况,在明实药厂抓到的十九位工人根本就不知道制毒的事儿,车间主任倒是知道要赶制新药,但是新药去了哪儿,命令是谁下的,他也完全不知情。
郑北点点头。
他环视四周。
老舅、晓光、雪瑶、国柱、老熊。
“怎么差一个人啊...顾老师没跟你们一起来吗?”
突袭明示制药厂发生爆炸,顾一燃表示自己责无旁贷。
“是我让郑北开窗通风的,这次会出现伤亡...我需要负全责。”
高局摘了眼镜,捏自己的鼻梁。
熬了一晚,他现在和顾一燃一样疲惫。
“顾老师,没有人会觉得这次爆炸是你的责任。当警察的就是要做好牺牲的觉悟,他们每个人都清楚出外勤要面对的风险,就算没有你...如果没有你,伤亡可能会更加严重。”
顾一燃知道高局在开导他。
他没有感谢高局,只是默默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
“这是什么?”
“我的辞职报告。”
高局站起来,看看信,又看看他。
“我再说一遍,没有人会觉得今天的事儿是你的责任。”
“我知道。”
老局长叹口气,“那你为什么辞职?”
顾一燃抬起头。
今天的天空是灰色的,太阳疲惫地藏在云层之后,大概就像顾一燃的心。
“大学的时候我的老师跟我说,吗*啡、鸦*片、海*洛*因,这些在今天我们谈之色变的药物被发明的初衷都不是为了作恶。就像是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我们利用它去探索宇宙,可是与此同时,原子弹也在广岛引爆。科技的发展一定会促进药物的发展,而药物的发展又一定会带来毒*品的迭代,很不幸的是...我们的一线警察永远都被落在这条时间轴的最后。”
“高局,你还记得你为什么要把我调来花州吗?当时的雪天使是最新的毒*品,而当时的我是最了解雪天使的专家。”
“这就是我辞职的原因。局长,在我潜心研究雪天使的时候,药物和毒*品都已经迭了不知道多少代了…我已经被落下了。没有了专业知识,我能做的只是拖郑北的后腿。说实话,我…已经找不到继续留在哈岚的理由了。”
离开之前,高局叫住顾一燃。
“辞职之后你准备去哪儿?”
他很好奇,一个失去了所有家人的人,他又能去哪儿呢?
“我父亲的同学为我写了一封推荐信,我可能会去香港读研究生。”
“读完之后还回来吗?”
顾老师一直没回头。
“我也不知道。”
交了辞职报告,顾一燃走到了福利院。
乐乐很高兴他能来看自己。
顾一燃给他读了一会儿书,乐乐正在经历幼童的懵懂期,他感觉得到顾一燃很伤心,可是却不知道要问顾一燃为什么伤心。
“我教乐乐写自己的名字好不好?”
乐乐懵懵地在他怀里摇头,“我会写'乐乐'啊。”
“可是乐乐的名字并不是乐乐啊。”
他们带乐乐回哈岚那天,郑北给乐乐上好了户口。
给乐乐起名字实在是个难事。
“乐乐亲妈姓什么来着?”
“听老舅他们说,乐乐的亲妈貌似姓楚。”
从哈岚到西北,顾一燃不敢想象她遭受了多少磨难。
他们在西北看过那些被拐卖的女孩们生活的小屋,墙是木板钉成的,四面漏着风,西北的晚上冷得冻骨头,那个姓楚的女孩就是在这个地方生下了三个孩子。
乐乐出生那天是大寒,是一年中最冷的一天。
就在那个寒冷的夜晚,她生下了乐乐。
就在那个寒冷的夜晚,她离开了她这辈子最大的噩梦。
乐乐的名字是郑北取的。
“楚、一、寒。乐乐的名字是不是挺好听的?”
他和郑北都不想让他忘了自己的生母。
那间小木屋的角落里长着几朵野花。
顾一燃相信那个姑娘和那些野花一样,坚韧善良,充满生机。
永远记住那天的寒风吧孩子。
永远别忘了在这世界上第一双触碰你的手,是你母亲的手。
被观察了二十四小时,高局亲自把郑北从医院接出来。
车停在市局门口,他把一个信封递到郑队长眼前。
“顾一燃跟我辞职了,你知道吗?”
“我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这件事还有回旋的余地。我很理解顾老师,他很内疚,这次新型毒*品他了解的不全面,所以局里才会有人伤亡。人嘛,年轻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能做救世主。你别看我现在这样,我年轻的时候也什么都想管。后来岁数大了,原来身边的老同事,升官的升官,下海的下海,退休的退休...牺牲的牺牲。郑北,我必须得告诉你,警察不是上帝,我们尽可能地去救所有人,但是我们永远救不了所有人。”
西北那夜,顾一燃也跟说了同样的话。
想要拯救所有人的人,往往谁都救不了。
甚至包括他自己。
怎么上的二楼,怎么打开的门,郑北已经想不起来了。
他只记得自己打开门,迎面看到的只有顾一燃的背影。
还有已经快要收拾好的行李箱。
“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一燃没抬头,“告诉你什么?”
“辞职的事儿...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为什么辞职?别跟我说因为今天的事儿,我不相信你能在一夜之间写好辞职报告。”
“之前给你写检讨的时候不也是一夜之间写好的吗?五千字,一千字,差别大吗?”
他为什么要离开我?
他会去哪儿?
他会和谁在一起?
无数问题在郑北的脑子里呼啸,他思考不了,兽性在他的血脉里奔腾。
他走过去,一把扔掉顾一燃手里的衣服。
他抓住顾一燃的手腕往上提,他强迫着自己的爱人看着自己。
“为什么要走?”
“高局没告诉你吗?”
“我不相信。”
“你应该相信的。”
“所有警察都知道自己有一天可能会牺牲,我们都做好了准备。所以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就因为今天的行动有伤亡你就要离开。”
顾一燃抬头。
郑北看到那双眼睛。
曾经那双眼睛里充满着对他的爱意。
现在那双眼睛里只有疲惫。
“所有警察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你也做好了吗?郑北,在制药厂的时候你有没有听到我让你撤退?你有没有听到我告诉你药厂要塌了?你在救那个叫小马的孩子时候,有没有想过...我还在外面?”
你有没有想过,我还在外面等着你。
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亲眼让我看你死在我面前。
“郑北,”顾一燃倔强地抬着头,眼泪顺着他的颈侧落下,那温度几乎要将郑北烧伤,“我跟你说了那么多,你听进去了吗?为什么你谁都考虑到了,可就不能为我想想呢?”
让郑北忘掉乐乐是件很困难的事。
可是如果郑北真的不在了,让顾一燃忘掉郑北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吗?
“你还记得南南和晓光吵架,我去追她那天吗?”
顾一燃是在孩子们爱玩的跷跷板上找到郑南的。
郑南是老郑家所有人的掌上明珠,甚至包括顾一燃。
晓光受伤这段时间她一直任劳任怨地照顾他,早上五点要起床给他按摩,中午要抽时间去跟他说话,晚上还要拿湿毛巾给他擦身体。
顾一燃有一次忍不住问她,又没结婚,为什么这么勤勤恳恳地照顾晓光?
那时候南南笑着跟他说,她做这些并不觉得委屈。
“因为我爱他啊。”
那天在跷跷板上,顾一燃又问郑南,不是爱他吗,现在他都醒了,怎么两个人倒弄得这么不愉快?
郑南还是笑着,“燃哥你不知道,我哥刚当警察那段时间,每次夜里出任务,我们家的鸡架店夜里都不关门,因为我和我爸妈根本睡不着。后来有一天,他跟老舅一块出任务,也是大晚上,老舅的腿被人射伤了,跟他们一起出外勤那个警察牺牲了…我哥倒是没什么大事。那天他回来的时候,身上全都是血。他在院子里坐了一晚上,我和爸妈就在屋里,陪着他坐了一晚上。”
晓光是一定会回警队的。
郑南理解他的坚持。她明白晓光有理想、有责任感,如果她不是赵晓光的女朋友,她会很支持赵警官复职。
如果她不是赵晓光的女朋友。
“燃哥,”郑南咬着牙让自己笑出来,尽管她早就已经泪眼婆娑,“作为他女朋友,我希望他转文职,后半辈子过得太平一点,我有错吗?我不想再跟我爸我妈一样,每到晚上就为了家里人提心吊胆,我有错吗?我希望我爱的人平平安安地活着...我有错吗?”
那天之后,顾一燃才意识到爱情是很强大的东西。
爱能让你在一夜之间放弃很多。
金钱,价值,虚荣,尊严。
这些在爱面前都显得渺小。
爱也能让你在一夜之间得到很多。
疑问,不安,恐惧,怯懦。
爱在它们面前一文不值。
郑北说的没错。
每个警察都做好了会牺牲的准备。
可那是他自己牺牲的准备。
制药厂的爆炸让顾一燃终于明白,郑北是不会改变的。
他为什么会爱郑北?
因为他善良勇敢,无所畏惧,因为他是亲手把顾一燃拉回人间的大英雄。
他为什么不敢再爱郑北?
因为郑北的善良勇敢、无所畏惧总有一天会害死他,因为郑北永远会选择牺牲自己成为英雄...
…而顾一燃已经没有能力再去保护他了。
“南南没有错。我也没有错。”
顾一燃走向门口,郑北犹豫着抬起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背包。
“我是警察...我...”他很想劝顾一燃不要离开,可是一张嘴,他却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是警察啊。”
我是警察,所以我不能看着他去死。
我是警察,所以我一定要保护你。
我是警察,所以我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我是警察...所以我应该放你离开。
“别这样了小北...我问你,如果昨天在火场里的是我,坐在警车里调度的是你,你会怎么样?”
郑北的手慢慢落了下去。
在找到顾老师的父亲之前,他目睹了李文龙和白玲的重逢,那时候他很好奇,为什么这两个人想尽办法也要见一面,可是真见到了却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现在他懂了。
因为没有意义。
说得再多也没有意义,拥抱亲吻也没有意义,等待着他们的是牢房和死刑,现在再说、再做无非徒增烦恼。
那时候他听相约九八,歌里说无论咫尺天涯,我们终要再会。
真正的天涯是无声无形的。
你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一切都很难再回头了。
“谢谢你,郑北。”
顾一燃弯下腰拥抱他。
“再见了,郑北。”
11
市局的人最近都发现,他们郑队长和顾老师估计是掰了。
奥斯康定的案子还得继续查,失踪的新药没有线索,大家腿都快跑断了,就盼着顾老师能来说两句有用的,可惜顾老师连着三天没来上班。
赵晓光被推举出来问他师父,“哥,燃哥这几天怎么没来呢?”
郑北被他这一句话喊回魂。
他看向顾一燃的座位,那里竟然已经空了。
“你们顾老师这几天家里有点事儿,解决好了就回来了。”
赵晓光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顾老师家里连人都没了,哪儿来的事儿啊?
局里不安宁,家里也不安宁。
郑北连着加好几天班,回来就被他妈拿夜宵堵住了。热汤热面热笑脸,郑北那点小九九全都融化在妈妈的西红柿手擀面里。
妈妈毕竟是比他多活了半辈子的人。
他和顾老师有关系,她早就知道。
说不能接受吧,也不是完全不能。
说能接受吧,心里还是有道坎儿。
顾老师这一走,郑北连着三天失魂落魄,妈妈从来没见他这样过。以往困难再大,郑北一般就难过一夜,夜晚过去就是新的一天,郑北很少把旧情绪带到新一天里。
“你和顾老师现在算怎么回事儿啊?”
郑北拿筷子拨拨她,“别提了。”
“吹了?”
“不是让你别提了吗?”
妈妈不明白。
如果郑北要是真认准了顾老师呢,她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孩子有孩子的活法。现在闹成这样,俩人又分居又分手的,顾老师连班都不上了,她就害怕俩孩子彻底撕破脸了。
“我跟你说,前两天我和你爸谈了,我俩一致认为,你要是就非得跟顾老师在一块儿呢,我俩没意见。小顾毕竟清清白白的,又是知识分子,跟你也门当户对。你俩过好了,我俩也挺高兴。但是前提条件是你不能欺负人家。人家人生地不熟,家里又没人帮衬,你要是敢欺负人家啊,你可算是造了大孽了。”
郑北心里委屈。
闹成现在这样真的全怨他吗?
妈妈也看出来了,郑北现在在跟自己掰扯。小年轻男男女女就爱干这个,谁的责任多,谁的责任少,都得掰扯得明明白白。
“小北,有时候啊,这一句话你说出口,你觉得没问题,大不了日后再说清楚,可是日后是多少天之后,谁也不知道。我年轻时候有个姐妹儿,她对象上山下乡,临走那天俩人吵一架,她也后悔,想着给对象写封信说清楚了吧...那边给她发电报,她对象在火车上出急症,人当场就没了。她跟她对象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有本事这辈子你再也别回来'。现在,直到现在,我这姐妹儿还跟我们说,你说当初要是知道以后就见不着了,她说什么也不能让对方走。”
我们总把以后当成理所应当。
可郑北是警察。
他最清楚,并不是每个以后都会按时到到来。
国柱实在扛不住给顾老师打了个电话,除了传达一下队里人对他的想念,也顺便告诉他,奥斯康定的案子他们这边也没进展。
顾一燃放下电话就去了明实药厂。
接待他的是药厂的总经理,二十多岁的男孩,戴着眼镜笑得腼腆。
他不敢和警察聊药厂的事儿,那天的爆炸,神秘的新药,他什么也不说,只是让顾一燃在办公室稍作休息,他出去倒两杯水,马上就回来。
顾老师环视四周,办公桌上似乎摆着不少照片。
其中有一张照片顾一燃特别眼熟,因为那是总经理在福利院给孩子们读书。
他旁边还站着一个小孩。
一个很熟悉的小孩。
从明实到福利院,顾一燃骑自行车只需要二十五分钟。
福利院最近在做翻新,有义工在给墙面和地板刷油漆。
顾一燃路过看了一眼。
含磷油漆。
应该是为了标注紧急逃生路线的。
乐乐也跟着他们刷墙玩儿。义工给了他一把小刷子,还拿报纸给他折了一顶小帽子。乐乐特别喜欢,一见面就跟顾一燃炫耀。
总经理来福利院这事儿,乐乐还真有印象。
“之前那个叔叔带我们去医院检查过身体。”
顾一燃把孩子抱进怀里。
他已经不太相信这家福利院了。
“哪个医院?”
“人民医院。叔叔和一个医生叔叔很熟,他们俩一直在聊天,后来还带走了几个福利院的姐姐。”
一瞬间,顾老师的血都凉了。
“乐乐,他们带走几个女孩?大概多大?现在还在福利院吗?”
“四个。最大的那个跟瑶瑶阿姨差不多高。有一个回来了,现在就在福利院。”
顾一燃也没想到那个女孩看见警察就崩溃了。
孩子毕竟还是孩子,连发生了什么都不太清楚。福利院根本不给孩子普及性*知*识,女孩只是一边汹涌地哭,一边作势要撩起自己的裙子。
他赶紧按住孩子的双手,“以后永远别再这样做了。不管是谁,除了女警察和医生,不要再让任何人碰你的这个地方了。”
夜晚悄悄垂下帷幕,偌大的福利院在夜晚冷清得诡异。
顾一燃从窗户往外看。
有辆黑色的桑塔纳从他进门就停在福利院门口。
他蹲下身子,抱住乐乐,“乐乐跟顾老师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乐乐笑呵呵点头。他最喜欢和“妈妈”玩游戏。
“我们就玩捉迷藏吧…一会儿游戏开始,你就躲进那个小柜子里,不管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那我什么时候出来呢?”
他把乐乐塞进储物柜,不放心,又亲了亲他的额头,“郑北很快就回来找你的,等到他来了,你就能出来啦。”
乐乐忧心忡忡抓住他的袖口,“我怕我找不到你。”
“乐乐这么聪明一定没问题的。要是实在找不到,你就告诉郑北...顺着面包屑走,你们一定能找到我的。”
深夜,有个小姑娘走进市局报案,点名要见郑北。
女孩很瘦,很明显刚刚哭过,她红着眼睛仰着头跟郑北说,“我被强*奸了...”
郑队长一句骂街的话堵在胸口。
怎么这两年净碰上畜生了呢。
“...有个叫顾一燃让我来找你们报案。”
12
女孩坐在审讯室,平静地喝着国柱倒给她的热水。
张雪瑶平静不了。
愤怒烤得她眼睛通红,她恨不得冲到人民医院,亲手掐死那几个禽兽。
郑北表情严肃地问她,“出发之前我必须问你,你能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女警扭头去看审讯室里的孩子。
她才十五岁。
明实伙同福利院,拿这些半大小姑娘当xing资源,对人民医院的高层行贿。
女孩说,这场根本见不到钱的贿赂至少已经持续两年以上了。
她第一次去医院“陪客户”的时候才十三岁。
她在卫生间给张雪瑶展示自己的伤口,女孩的内*衣裤上全是血迹,鲜红的梅花从她的身体破体而出。
张雪瑶不敢想象,如果不是顾老师把女孩藏在垃圾箱里送出福利院,这场无声的暴行究竟还要持续多久。
“我能...”
为了这个孩子,为了所有他们还没找到的孩子,就算咬碎了牙,张雪瑶也能控制自己的脾气。
“...他们这些人,一个也别想跑。”
顾一燃醒来时发现,他被绑在一把椅子上。
“醒了?”
他往旁边看,发现自己不是唯一一个被绑住的。
顾老师上下打量她。
二十多岁不到三十的女人,似乎是混血,五官比一般的中国人更加深邃。
她穿着白大褂,眼镜藏在护目镜之后,手上还带着实验用的一次性手套。
“我们在哪儿?”他开口,声音比自己想象要哑,“你是谁?”
“我也不清楚我们具体在哪儿,不过应该是人民医院附近,或者人民医院里。”她也在打量顾一燃,“我猜你是警察,这么容易就被抓来的警察,应该平常只负责动脑…我猜你是鉴识科警察,负责化验和痕检的那种。”
顾一燃的语气跟着夜色一起沉下去,“你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
“苏珊。明实药业研发部的新主任…你们要找的,就是我合成的新药。”
郑北带队朝着福利院飞奔而去。
晓光和雪瑶几乎把所有门都踢倒了,孩子、义工、老师,整个福利院空旷得像是一座鬼屋。
“人呢?孩子呢,老师呢...”郑北努力咽下自己胃部的不适,“...顾一燃呢?”
市局所有人急得像是没头苍蝇。
郑北恍惚地走到乐乐住的那间屋子。
乐乐用的小柜子上贴着他自己画的一幅画,是一个小房子,小房子里有三个笑眯眯的人。
郑北,乐乐,还有“妈妈”。
单薄的柜子被人从里面推开。
乐乐从柜子里扑出来抱住他,他把一个报纸折成的帽子戴在郑北头上,“找到你啦,郑北。”
“你知道剩下的成药在哪儿吗?”
被绑着的女人很从容,“如果我知道,我还会被绑在这吗?”
“那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明实制药厂会爆炸吗?我想了很久,一直想不明白,那天到底是什么东西爆炸了?为什么我做了那么多次分离实验,找到的化合物会没有一点记录?”
女人幽幽地望着他。
她深邃的眼睛此刻像是无底的深渊。
顾一燃终于明白了,“你合成了一种全新的化合物。”
“也不是全新,仍然是羟考酮类,只不过药效更强,见效更快。”
“那为什么会爆炸?”
女人叹了口气,“你读过奥本海默的自传吗?原子弹试爆成功的那天,他想起了薄伽梵歌里的一句话…”
“'我已成为死神,我是世界的毁灭者'。你没回答我的问题——制药厂为什么会爆炸?”
“因为新成药不受控。”
“我还以为人才是最不受控的。”
女人点头,“大部分情况下确实,不过这次,药物本身也不受控。我的实验表明,在特定环境下,比如遇到强光照和水…成药会通过聚合反应,一次性放出大量的热。”
顾一燃看到窗外的哈岚。
阴云密布,狂风呼啸。
这座城市正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你是在告诉我,你做的新药,有可能会...爆炸吗?”
13
乐乐带着郑北在福利院穿梭。
郑北跟在乐乐身后,他看着乐乐推开每一扇门,每一扇门后乐乐都找不到顾一燃。
直到找遍了所有屋子,站在空荡荡的福利院里,乐乐终于意识到,原来他又一次失去了他的“妈妈”。
抱着郑北送给他的格林童话,像是一个终于来到这个世界的孩子,乐乐号啕大哭起来。
这是郑北和顾一燃把他接回哈岚之后,乐乐第一次哭。
“妈妈说我能找到他的...”
妈妈说,他会等着郑北和乐乐一起找到他的。
老舅和郑北一起带人赶到人民医院。
人民医院,哈岚市最大的综合医院。分新楼、老楼、放射科、住院部和病理研究所五部分,占地面积一千九百亩,是整个东三省医疗资源最好的三甲医院。
郑北很快意识到问题所在。
今天是周五,人民医院比五个东菜加起来还要忙,老人闹、孩子哭,他们根本就找不出嫌疑人是谁。
国柱嘟嘟囔囔地跟在张雪瑶身后。
刚才乐乐说,顾老师把他和那个女孩安顿好之后告诉他,只要顺着面包屑就能找到他。
面包屑是什么?
雪瑶被他念叨得心里冒火,“你嘀嘀咕咕说啥呢?”
“你不觉得顾老师给咱们留下面包屑这个线索,指定有点啥说法吗?面包屑,到底啥叫...”
张雪瑶正好站在楼梯间的应急逃生门前。
应急逃生出口的标识在一片黑暗里散发着幽幽绿光。
“瑶瑶,快叫北哥…我好像知道面包屑是啥了。”
顾一燃被绑得血液流通不畅,他看看苏珊,女人似乎和他一样。
偶尔会有两个外国人从楼下巡视而过,手电筒把他们的影子拓印在破败的白墙上。扭曲高大的影子,利欲熏心的罪犯,顾一燃觉得自己正陷在一个恐怖的童话故事里。
“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们绑到这儿来?”
“据我推测可能是为了灭口。”
顾一燃挣扎半天,绳子太紧,他没挣扎开。
苏珊看着他挣扎,她很不解,“你在浪费体力。”
“不,我在积极自救。”
“自救有什么用吗?”
“至少我能出去帮我同事的忙。”
“你很想帮他们的忙吗?”
“那当然。你没有家人吗?家人,就是要互相帮忙的。”
女人平静地和他解释,“家人和同事是不同的概念。”
“可是我的同事就是我的家人。”
“你听起来很信任他们。”
“这么说吧,就算他们拿枪对着我,我也只会怀疑我的身后站着持刀的歹徒。”
“你对人很乐观。”
“是你太悲观。”
女人耸耸肩,“我从小就被教导,过度的乐观总有一天会害死我自己。”
“或许吧,”顾一燃站起来,他用木头椅子锋利的到此划开了绳子,活动着手腕,他一步一步走到苏珊面前,“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们现在还不找个方法逃走的话,我们可能真的要死了。”
“面包屑。”
郑北捂着脸,他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去看国柱了,“面包屑怎么了?”
“福利院的大厅里有油漆,他们在重新粉刷墙壁。一开始我没注意,但是乐乐跟我说面包屑的时候我就想到了——顾老师让那个女孩去市局报警,他知道我们一定会来人民医院,可是人民医院那么多人,我们怎么知道哪个是好人,哪个有问题呢?”
市局的人齐刷刷看着他。
“面包屑啊!油漆!他们刷墙的时候用了一种含磷的油漆。正常情况下,这种油漆是无色的,但是只要你们关灯...”
电闸被人猛地合上。
空气好像凝固了一瞬间。
灰暗的哈岚天空下,黑漆漆的医院候诊大厅里,一抹莹亮的绿色从远处一晃而过。
“...荧光就会像森林里的面包屑一样告诉你,把顾老师从福利院绑走的人究竟是谁。”
苏珊没说错。
新药在潮湿的空气里会急剧产生大量热能。
这间废弃的实验室里堆放着两公斤还未出售的成型新药。
两公斤水性炸药,如果使用得当,足够顾一燃炸掉整座废楼。
在楼下看守的外国人被爆炸声吸引上楼,顾一燃和苏珊在门后埋伏,一人用一个冷凝管放倒了他们。
“数量不对。我们查过制药厂的药剂库存,考虑到损耗和合成机理的效率——至少还有十公斤的成药在他们手上。他们为什么要来医院?那四个药物过量的死者都是正经人,他们根本没去买过毒*品,他们只可能在医院接触到你的药…成药的外观是什么样?”
“白色药粉,只要加了添加剂,他们能把药物加工成任何他们需要的形状。”
“十公斤成药...他们要在人民医院再换十公斤成药。”
苏珊不同意,“十公斤太多了。人民医院的人不会想担那么大的风险的。”
“如果他们手上有人民医院的把柄呢?又或者,他们拿枪抵着你的头呢?”
被抓住的外国人拒不配合。
他不会说中文,郑北也不会说鸟语。
怒意在郑队长心沸腾,他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已经接近蒸发。
“来,”他把翻译叫过来,“你跟他说,原封不动地翻译给他——你让他不要忘了,他现在在中国,他才是那个外国人。如果他不说的话,今天他就会被关进集中收押各种罪犯的拘留所,你让他想想,那个地方的人,会喜欢一个外国人吗?”
老舅在外面听得心惊胆战,他提醒郑北,“你刚刚是在威胁犯人。”
郑北笑笑,“对啊,我就是在威胁他。在他说出顾一燃的下落之前,我会一直威胁他。我会让他觉得自己身边的所有人都想弄死他,因为您猜怎么着...我们还就真的都想弄死他。”
外国佬的身上有个对讲机。
郑北让他和自己的同伙沟通,告诉他们医院有警察,需要马上撤离。
人民医院所有出入口都被封死了。
他现在只想瓮中捉鳖,一刻都不能耽误的那种。
外国佬身上的对讲机响了。
苏珊负责给顾一燃翻译,她越听表情越凝重,“那边说他发现人民医院有警察了。”
顾一燃恨不得仰天长啸。
这都什么事儿。
就算郑北能救出这伙人手上的孩子,他们恐怕还不知道,这帮人身上还带着十公斤炸药。
张雪瑶守在人民医院西南口。
一个男人朝着她走过来,身后带着好几个小孩,其中有个女孩一直在看她。
“姐姐。”女孩从她身边走过,她小声对着张雪瑶说,“姐姐,他是坏人,我们根本不认识他...”
男人回头,凶相毕露。他面目狰狞地去拽女孩的头发,还没碰到,一把被张雪瑶钳住手腕。
“我这辈子最讨厌的,”把女孩护在身后,张雪瑶抬手就是一巴掌,“就是欺负女人和小孩的男人。”
郑北带着人守在正门。
晓光那组人在他楼上,正一间间排查诊疗室。
公共频道里很快传来嘈杂的对话。
郑北把对讲机拿到耳边,刚要说话,他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怎么又他妈炸了?晓光?二楼怎么回事儿?!”
赵晓光从满地狼藉里爬起来。
他推门的时候毒*贩正挟持着一个大夫。
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被人夹着脖子,脸都憋紫了,一个硕大的茄子一样跟着毒*贩挪动。
男大夫碰倒了桌上的水杯,白光一闪,墙皮、文件柜下一秒就全都砸在了他身上。
毒*贩跑得挺快。他半边身子都被炸得血肉模糊,外面走廊里全是群众的尖叫,没人敢拦他,他竟踉踉跄跄跑出很远。
赵晓光强撑着跑了两步,抱住他的腿,两个人摔在一起。
拳头,手肘,膝盖,他们像两只动物一样撕咬彼此。
赵晓光脑子里就一个想法。
绝对不能让这孙子跑了。
他为了当警察连南南都放弃了,总不能这辈子活到现在,他什么都抓不住吧。
顾一燃全力跑到二楼,远远就看见晓光和一个人扭打在一起。
他扫视人群,黑压压的围观群众里,有一个年轻男人正阴森森盯着晓光看。
明实药业的总经理。
今天的男人和昨天截然不同,那双怯懦的眼睛此刻充斥着疯狂。
赵晓光听见有人在叫自己。
“晓光!”
顾老师。
他回头,正好看见顾老师飞扑到走廊尽头的一个男人身上。
那个男人的手上握着一把枪。
下一刻,枪响了。
14
顾一燃上大学的时候修过很多和他专业无关的课程。
他最喜欢的一门叫法医学入门。
那门课的老师曾经跟他们说,其实很多被枪击中的人,最后是死在卫生间里的。
人的大脑为了存活会过量分泌多巴胺,多巴胺屏蔽了绝大多数的痛觉,被子弹在腹腔凿出一个洞会被大脑暂时理解为肚子疼。
“不过很可惜,这种屏蔽一般持续不了多长时间。多巴胺的效应退去之后,人会因为疼痛高度紧张,而活动又会让人迅速失血,被枪击中的伤口边缘会被高温烧伤。同学们,毫无疑问,枪伤…是非常痛苦的死亡方式。”
顾一燃一直有个疑问。
老豆是怎么死的呢?
他是不是也经历了这么长的挣扎折磨,最后才被死亡解脱的?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他坐在跷跷板上,父亲的身影近在眼前。
老豆满头是汗,手里举着两根雪条。
燃燃。
他在叫自己。
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家了。
顾一燃茫然地爬起来。
他该回家了。
一双手把他按回地上。
他有点生气。
这个人为什么要阻止他回家?
“顾一燃!”
那个声音撕碎一切美好的幻觉,多巴胺的效果越来越弱了,疼痛像钉子一样撕裂他的身体。
郑北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原来是郑北啊。
怪不得不让他回花州的家。
“别动,大夫马上就到了。”
顾一燃笑起来。
他尝到自己嘴里的铁锈味。
“没事的,我在这儿陪着你呢…有我在呢。”
郑北的手抚过他的脸。
郑北的手是红色的。
郑北正站在一条红色的河流上。
郑队长努力对着他笑,“我在呢…顾一燃,我一直都在的。”
郑北看起来很难过。
他为什么看起来那么难过啊?
顾一燃想不明白。
无数人聚集在他身边,无数双手拉扯着他,无数声音在对他说话。
“患者年龄29岁,O型血,没有重病史和过敏史,腹部开放性外伤,我们怀疑肝脏有部分损伤...”
“通知血库…”
“家属呢?患者家属现在在哪儿…”
冷白的灯光模糊他的视觉,在这个没有色彩的世界里,他只能看到红色。
铺天盖地的红色里,郑北拉着他的手。
顾一燃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想要拯救所有人的人,往往最后谁都救不了,甚至是你自己。”
他不得不信命。
他的未来,冥冥之中,被他自己算到了。
他不应该这样对郑北。
无论今天发生什么,都不是郑北的错。
郑北应该知道。
他应该告诉郑北。
医生似乎要把他推进手术室了。
他和郑北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顾一燃努力抓住郑北的手,可是这一切似乎只是徒劳。
相约九八里唱,无论咫尺还是天涯,我们总要相会。
最远的天涯有多远?
生与死,黑与白,是与非,善与恶。
哪个不是近在咫尺,哪个不是远隔天涯?
“郑北...”
他想问郑北还记得西西弗斯的故事吗?
善良的王子想要拯救自己的子民,可是他的结局是被囚禁在奥利匹斯山上,看着他们生老病死。
郑北不应该有这样的结局。
“...我不是巨石...郑北…你不是西西弗斯…”
他不应该是郑北下半生的噩梦,也不应该是那块压死郑北的石头。
他应该是保护郑北的铠甲,是照亮他前路的明星。
不论咫尺还是天涯,他们终将相会。
顾一燃闭上眼睛。
这并不是结局。
15
人民医院的走廊死气沉沉。
赵晓光坐在地上,身上都是血,有些是毒*贩的,有些是他自己的,血混在一起,也看不出到底是谁的。
国柱率先收拾好心情。队里总要有个人干活,这种情况下,他不介意当这个能干活的人。
他走过去扒拉晓光和雪瑶,低头发现晓光手里攥着个东西。
那是个硬币。
赵晓光把硬币攥得死紧,手和眼睛红得像是要流出血来,他站起身对着国柱说,“走吧。”
国柱拍拍他后背,“你再歇会儿也行。”
“不歇了。总得有人干活...”
他们俩一起回头看郑北。
至少得把郑北那份一起干出来。
那个和顾老师一起逃出来的女化学家苏珊被带到市局做笔录。
苏珊很聪明,从入职明实药业开始她就保留了一系列证据,碎片录音、采买清单甚至是收汇款收据,她全都留着。
她一个人保存了一条完完整整的证据链。
结束问询之后,她被警察们送到门口,令人窒息的沉默氛围像是哈岚的冷风一样环绕着他们。
苏珊开始理解为什么顾一燃说,即使这群人拿枪对着他,他还是会选择相信他们。
人是不会为了一个外人感到悲痛的。
人只会为了自己的同类感到悲伤。
郑南风风火火赶来医院。
郑北没回队里。
他坐在走廊尽头,身后血红的“手术室”三个大字衬得他和灯光一样惨白。
“妈让我先过来陪你。”
郑北看她一眼,点点头,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
郑南小的时候目睹过一次郑北和人打架。
那是个晚上,她和郑北看店,几个客人看她是小姑娘,一直不干不净地占她便宜。
郑南一开始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知道他们越骂越脏,直到郑北直接爆发。
那是郑南第一次看见郑北剧烈的情感波动。
郑北真生气的时候,脸上是没有表情的。
喜怒哀乐在一瞬间都被情感吞噬,郑北的脸上只有眼睛亮得吓人。
现在的郑北有点像那天的郑北。
他坐在手术室门外的地面上,眼睛空洞地看着对面的白墙,偶尔有医护人员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仿佛看不见也听不见。
和那天完全不同的是,今天的郑北眼睛里是空的。
仿佛那枚子弹不仅击中了顾一燃,它也在郑北的心上也开了一个洞。
郑北的胸膛里现在空无一物。
他的心没了。
他的心空了。
十多年前,郑北打完架,走过去抱住郑南说,别害怕,有我呢。
十多年后,郑南靠在他哥的怀里,她忍住自己的泪水跟他哥说,别害怕,我在呢。
手术进行了十五个小时。
医生走出来的时候,郑北已经快要站不起来了。
“我直说吧,万幸今天这事儿是出在医院,但凡是在别的地方...你们送来肯定就晚了。手术挺顺利的,我们保住了他大部分的肝,以后烟和酒肯定是沾不了了,而且我必须得建议他不要继续从事警察这种高危行业。目前还不知道有没有并发症,如果没有,我觉得他以后的生活质量不会受太大的影响。”
高局和老舅对着医生千恩万谢。
郑北就站在旁边看着。
顾老师被从手术室推出来,拐个弯又被推进观察病房。
“四十八小时观察时间,如果这四十八小时没什么问题,那我得恭喜他...这可真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了。”
那天晚上,郑南回了趟家,劝住了要来医院的爸妈,拿了一身换洗衣服来陪她哥。
她从包里拿出个小红本来,“妈让我把这个给你。”
那是郑家的存折。
是老郑和妈妈这辈子最宝贝的物件儿。
“当初你要结婚他们都没往外拿,怎么现在拿出来了?”
郑南挽住他的手,“妈让我跟你说,当初是你把顾老师接过来的,现在他出了事儿...你得管。”
郑南一直在和郑北说话。
说到后面完全就是胡说八道了,她也不想,但是这种寂静压抑的氛围真的快要憋死她了。
郑北对她心里的小九九应该是清楚的。
要不然他也不能一直笑着听她说。
“哥,”到了后半夜,郑南觉得自己快要睡着了,郑北搂着她,像小时候一样拍她的背哄她睡觉,“顾老师醒了之后,你有啥打算啊?”
“能有啥打算啊,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听晓光说,高局同意了他的辞职申请。要是他走了,你可咋办啊?
“你看你那话说的...腿长在他身上,我能咋办?”
“万一他真去香港呢?”
“那就去呗。”
“你舍得吗?”
郑南的头上飘来一声叹息,“不舍得…可是不舍得又能怎么样呢?”
那天顾一燃走的时候问他,如果制药厂爆炸的那天,在火场里的人是他,郑北会怎么想?
现在郑北知道了。
只差一点,顾一燃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再见,郑北”了。
那天晚上,郑北又做了那个梦。
一望无际的雪地里,那个看不清脸的人和郑北对望着。
这次郑北没有去追他。
他知道,那个人是小海,是顾一燃,是所有他曾经有机会去救但是没有救下的人。
是时候回头了。
人不能总被困在过去,人该展望将来,而展望将来的前提是他得活着。
梦在他选择转身离开的时候结束了。
郑北就是那时候下了决定。
只要顾一燃醒来,只要顾一燃好好的,不管他选择离开还是留下,选择在一起还是分开,郑北都支持他。
他得跟歌儿里学学。
无论咫尺天涯,只要活着,他们总有机会再见。
四十八小时转瞬即逝。
顾一燃被推进了人民医院的高级病房,单间,有沙发,能放下一张行军床,还有一扇明亮的大窗。
郑北站在窗前往外看。
那场风暴最终还是来了。
哈岚的风很邪性,风最大的时候,窗外的树反而是不动的。万事万物在这一刻被静止,他们没法前进,更没法后退,时间的洪流把他们所有人定在原地,让他们反复反刍这一刻的悲欢离合。
“顾老师,”郑北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讲话,“其实我有点后悔了。”
如果当初你没跟我来哈岚。
如果我没让你住进我们家。
如果我们没有在一起。
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拥抱你。
是不是一切就可以被避免?
是不是你就不用在鬼门关走上这一遭?
“别后悔啊…我还想吃老郑家的特色拌鸡架呢…”
郑北回头。
顾一燃眯着一只眼睛,像每一天起床时一样,仰头看着他。
“怎么了?我记得你没让人开瓢啊,这才几天怎么就不认识了?”
郑北低着头,对着狂风骤雨,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
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是你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他。
是你想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他。
是你盼着他无论怎样都平安快乐。
是你有时候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顾一燃对他招招手,“过来啊…我不是还在这儿吗?”
郑北终于走过去。
他走过去拥抱他。
隔了很多天,郑北胸口的大洞终于被补好。
和顾一燃在一起,听着他的心跳,郑北的心终于又一次跳动起来。
“郑北。”
“哎。”
“我有件事儿想和你说。”
“我知道。”
“我还没说你就知道了?”
“顾老师…我也爱你。”
16
顾老师醒了。
好消息风一样在市局传播,给连熬了两个通宵的国柱和晓光一点细微的心理安慰。
他们俩一起提审明实药业的总经理。
那个在外人面前表现得滴水不漏的男人戴着手铐,笑得像个疯子。
走到这一步,他也没必要再隐瞒了。
袭警,贩毒,组织卖淫。
随便拎一条出来都够判他二十年往上。
离开的时候国柱很不解地问他,“为什么呢?”
明明他已经有了比绝大多数人都要优渥的生活,为什么要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呢?
男人凄厉地大笑起来,“为什么不呢?钱,权,女人...谁又会嫌多呢?”
顾一燃在医院清醒地躺了两天,医生关掉了他的止痛泵。
不到一小时,顾老师疼得满头冷汗。
他和一直陪着他的郑北开玩笑,“我现在有点理解为什么止痛药的销路那么大了。”
郑北弹了他一个脑瓜嘣儿。
被子弹打中的那一刻是尖锐的疼痛,像是从天而降的一场暴雪。等待血肉重新长好的疼痛是绵长悠远的,仿佛冰雪慢慢消融。
顾老师实在难过,他疼得走投无路,只好叫郑北过来。
郑队长好几天没刮胡子,黑眼圈快耷拉到地上,身上的衣服还是前天的,走过来的时候跟要饭的流浪汉一样。
“干嘛?”
顾一燃示意他把腰再弯低一点。
一个吻落在郑北的嘴角。
“这又没人,就亲嘴角啊?”
顾老师摇头,“在我刷牙,你换衣服之前...我是不可能和你亲嘴的。”
郑北那天下午就回家换衣服的了。
医院有雪瑶和郑南陪着顾一燃。
他实在是不想听两个高频率大喇叭对着他左右夹击了。
在家里老郑递给他一个黑色首饰盒,“这个给你。我和你妈之前把这个找出来是为了给南南,后来她和晓光散了,我俩觉得这个给你和小顾…也无所谓。”
首饰盒里躺着两枚戒指。
虽然造型简单,但是一看就是被人精心保养过的。
“我和你妈的意见一样,”老郑感慨地拍拍小郑的肩膀,“你的人生你自己做主,只要你开心快乐,我和你妈没有任何意见。”
晚上,病房里又只剩下顾一燃和郑北。
医院给安排的行军床实在简陋,每次郑北一翻身,钢丝床都被他傲人的体重压得吱呀作响。
“要不你上来和我一起算了。”
“你可快打住吧,那小床睡得下咱俩吗?”
半空飞来一个枕头,精准命中郑北的脑袋。
“咱家那也是单人床啊!怎么没见你少和我睡一天呢!”
郑北害怕他再扔枕头,只好听话地爬到他身边。
顾老师身上医院的消毒水味,他靠在病床的床头,戴着那副金丝边眼镜,嘴里咬着铅笔,专心致志地做着国柱给他带来的数独。
郑北看了他半天,终于忍不住,“你别这样行不行?”
“别哪样?我做个数独还不行?”
谁家好人关灯做数独啊。
“你是不是在这儿跟我成心?”
顾老师笑眯眯凑到他身边,“怎么?小北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啊?上学的时候你不会还暗恋你们老师吧?我就知道你那一天到晚的正经都是装出来的...”
郑北默默把被给他盖到脖子,“顾老师,伤口的敷料还贴着呢,我求求您收了神通吧。”
顾一燃悻悻扔掉铅笔,“假正经。”
“真正经!我说你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了,自打你醒了之后,一天到晚四处留情...”
顾老师在被子里踢他一脚,“哪儿四处了?不就跟你吗?”
“你今天上午还跟小护士抛媚眼来着!”
“那是她开窗,风吹着我眼睛了!”
“顾儿啊,”郑哥哥苦口婆心劝他,“消停点吧。有啥事,等你好了再说。”
所有激情都沉淀在冷清的夜色里。
很久之后,顾一燃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我就是感觉有点不真实,我怕如果我不抓着点你,可能哪天我一觉醒来,我就又是自己一个人了。”
郑北的回答是一个拥抱。
“别胡思乱想了。明天老舅来看你,你再这样,他又得让我带你去看脑子。”
有件大新闻。
明实药业的总经理在拘留所被小混混捅死了。
血流的满地都是,人当场就没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美国的远星生物完成了对明实药业的收购。
听说成交价很低,只有原来并购价的三分之一。
老同学来看望顾一燃。
是郑北接的电话,他早早就在候诊大厅等待。
“燃燃怎么样?”
“大夫说了,没有并发症,总体来说恢复得不错。不过高局接受了大夫的建议,他以后应该不会当警察了。”
老同学笑了,“我早就劝他别继续当警察了。顾叔叔的事儿都结束了那么久了,燃燃那么聪明,干什么都会有出息的。”
“是啊,他是挺聪明的...就是没有你聪明。”
女人停住脚步。
“郑队长什么意思啊?”
“那天我又翻了翻出入境管理局的记录,我发现我们一直都漏了一个外国人没有好好查——你。一年前,雪天使案前后,你也来过哈岚。无独有偶,明实药业东窗事发之前,你又一次来到了哈岚。”
老同学保持着笑容,她从手包里拿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沓钞票,苍蓝色的,带着油墨香气的,一沓百元大钞。
“想行贿吗?”
“这一万块是我爸让我送给燃燃的,算是一点世交的表示。”
“这钱我们不能收。带着血的钱,我们花了心里也不安生啊。”
女人抱着胳膊打量他,“你们查到了多少?”
“没有多少,至少不能定你的罪,要不然今天在这儿等你的就不只是我一个人了。我不知道明实拿贩毒试验新药这件事是不是你策划的,但是苏珊说过,是你推荐她进的明实药业。那时候她刚刚完成博士答辩,你去听了她的讲座,你知道她的研究方向是鸦*片类药物的合成与改进。”
女人一直笑。
嘈杂的候诊大厅充斥着人间悲欢,她和郑北如同河中礁石,岿然不动地站在淙淙人潮里。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收购明实药业吗?那雪天使呢?雪天使和你有关吗?”
女人环视四周。
东北实在是个好地方,白云黑土,古道热肠。
以前,外国人看中国就像是在看境况,马可波罗游记里写着,东方遍地都是黄金。
商品时代,所有东西都值钱,就有一样特别贱。
人命,最不值钱。
“卖雪天使的那个小马哥叫什么名字来着?姜小海是吧?他就是个疯子。为了我的安全,我尽量避免和疯子合作。不过我得感谢他,如果没有雪天使这事儿,收购明实的竞争对手会很多,我能赚的钱…也会少很多。”
“赚这种钱,你不怕没命花吗?”
“我就知道...你和顾一燃一样,从小脑子就笨,怪不得王八看绿豆,这么快就看对眼了。”
“不装了?不装模作样再喊几声燃燃吗?”
女人大笑起来。
她随手一挥,那沓钱飞得又高又远。
人民医院下了一场墨蓝色的钞票雨。
人群一哄而上,在满地财富中,只有她和郑北是站着的。
“其实当初听到他害死了他爸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惊讶。从小顾一燃就是个累赘,小时候我爸让我带着他出去玩,他那时候才...这么高,”女人在自己腰上一划,“又矮又瘦,跑都追不上我,就知道在我身后说,姐姐等等我,姐姐等等我...我那个时候就烦死他了。我爸指望不上我哥接他的班,竟然开始考虑别人家的孩子…顾一燃也是挺走运的,幸亏他亲爹死了,要不然我爸也不会想要他接自己的班。”
老同学发现郑北在看着自己。
她以前和客户去加拿大打猎,冻土高原上一入夜就有狼,成群结队的肉食动物在树林里闪过,人根本防不住。
狼看人的眼神很特别。
带着杀意,没有感情,毕竟只是为了果腹,又或者是因为你玷污了他心爱的珍宝。
现在郑队长看着她的眼神就这样。
狼一样的眼神,仿佛她再多说一句,他就会咬破她的颈动脉。
“别那样看着我,怎么说我爸还帮顾一燃写了一封推荐信呢。”
“我不会去的,”顾一燃的声音从他们身后穿来,“你的帮助,我不需要。”
老同学踢开钞票走到顾一燃眼前,“这么多年,你一点都没变。”
顾一燃的脸上没有血色,“是啊,这么多年,你也一点都没变。”
16
郑北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
顾老师好像不用去香港了。
不过顾老师本人似乎不太高兴。
因为他以后也不能继续当警察了。
一个月时间很快过去,顾一燃准备出院回家。
好几次郑北都旁敲侧击地问顾老师,以后不当警察了想从事什么行业。
每次顾老师都显得很落寞。
郑北不能接受顾一燃露出这种表情。
所以他后来也再没问过。
顾老师出院回家第一天,老郑鸡架店全店八折为他接风。
妈妈特意在店外准备了一个火盆,非得让顾一燃跨了再进门。
顾老师小声问郑北,“不是出狱回家才跨火盆吗?”
郑北想了想。
北方好像是媳妇进门才跨火盆的。
二老忙活一桌菜,郑北把老舅高局全都叫来,大家热热闹闹喝了一晚上。
就是苦了顾一燃,就他自己一口也不能喝。
郑北喝到最后走不了直线,顾一燃扶着他回家的时候,他甚至有点迷茫。
不对啊。
我俩到底谁是病号,怎么他还扶上我了?
回家关门,总算就剩他们俩。
顾老师跃跃欲试坐上客厅里的茶几。
他等了好几天了,终于就剩他和郑北两个人了。
“小北啊。”他拽着衣角把郑北拽过来,“现在就我们俩了...”
郑北的额头抵着他的,没一会儿,他突然大声笑起来。
“你这样看,脸有那么老大...跟刚出锅的蒸饼儿一样...还得是白糖馅的哈哈哈哈哈…”
顾一燃一把推开他。
他就说喝酒误事吧。
郑队是真喝了不少。
连床都没回去,一条腿搭在茶几上,脑袋沾了沙发就睡着了。
顾一燃站在门口看了会儿他,一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发现自己不自觉在笑。
以前他没觉得自己爱笑,后来和郑北来了哈岚,他笑得越来越多了。
在他的回忆里,妈咪活着的时候经常笑。
哪怕现在他已经记不清她的样子和声音,顾一燃却始终记得她的笑容。
幸福的人都爱笑。
笑是无法被克制的。
就像爱和被爱一样。
顾一燃出院一个半月,苏珊来老郑鸡架店找他。
顾老师兼职在鸡架店收银,有时候也兼宣传部长,前几天还给菜单调整过一次价格,美其名曰在探索价格与供求之间的非线性关系。
苏珊没吃过鸡架。
外国友人看见鸡架的第一反应就是,“我又不是犯罪分子,你没必要这么恨我吧?厨余垃圾也端上来给我吃吗?”
顾一燃好脾气地给她解释,这是东北特色,就好像北京豆汁、上海生煎和天津大麻花一样。
苏珊女士兴致缺缺地咬骨头,“所以你打算下半辈子就干这个吗?在东北卖特色...鸡骨头?”
“这不是鸡骨头,这是民俗文化。”
“我不懂民俗文化,但是我知道你在浪费人生。”
苏珊的出现让郑妈警铃大作。
她火急火燎去市局找郑北,张嘴就是你先别说话,女人最懂女人。
郑北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女人到底懂了啥。
他最近在忙收养乐乐的事儿。
找高局打点了关系,好不容易才把这事办成,就是还没过问领导意见。
晚上顾老师和郑队长烛光晚餐,烛光配葡萄汁,酸菜配猪肉。
一顿不中不洋吃进肚,他们俩都觉得面前这火烤得跟上刑一样。
“我有点事儿跟你说。”“我有点事儿跟你说。”
俩人都心道不好。
这是要比谁更快啊。
“我想收养乐乐。”“我又能去香港读研了。”
大半夜,郑北一个人跑到市局。
国柱还没走。他最近处了个对象,哪儿都好,就是有点作。也不是大作,就是天天和他斗智斗勇,生怕他俩不心有灵犀。
他现在一下班就害怕。
谁家下班比上班还累啊。
郑北给他买了瓶啤酒,俩大老爷们坐在市局门口,仰着头看星星。
很久没看星星了。
上次还是和顾老师在西北一起看的。
“北哥,”听完郑北的抱怨,国柱问他,“你实话跟我说,你真愿意燃哥去香港吗?”
“我他妈脑子有病啊,好不容易才在一块儿,刚好了几天啊,他又开始提香港这件事。香港,香港...妈的香港有什么好的,他怎么就非去不可呢?”
“那你直接告诉他啊!”国柱现在对于有话不直说深恶痛绝,“你再不说,他以为你不在乎,回来真走了怎么办?”
郑北伸手。
月亮落在他的手心。
或许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就像人看月亮一样。
明明在水里也能看到月亮,可你心里清楚,月亮就应该高高挂在天边。
水里的月亮唾手可得,天边的月亮远在天涯。
可是你爱的终究是月亮啊。
不挂在天上,不高洁明亮,哪里还是月亮呢?
“可是我愿不愿意,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天他听见苏珊跟顾一燃说的话了。
苏珊说,“其实我的母亲就死于毒*品。我出生在布鲁克林,纽约最乱的地方。我妈是护士,经常要加班到深夜,有一天晚上她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然后,我就变成了孤儿。一直到回国之前,我换了无数公益律师,起诉了纽约警察无数次,可是谁也不能给我一个真相。”
顾一燃问她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她交给顾一燃一个信封。
“顾一燃,你很聪明,可是同时你也很善良。我觉得你该去争取爬到更高的地方,因为这个世界上聪明的人很少,可是善良的人更少。”
“她说的没错。顾老师是个好人。好人这一辈子过得都很难,我不想再让顾一燃为难了。当初我带他来哈岚,是让他帮我破案,可是我希望他留在哈岚,并不是为了把他困在哈岚。”
郑北看着月亮。
被他托在掌心,仿佛近在咫尺的月亮。
“我希望他能实现梦想,希望他能有所作为,希望他得偿所愿,也希望...”
郑北合上手掌。
那一刻他仿佛真的握紧了月亮。
“…希望有一天他真的做到了这一切,还会想要回到我身边。”
既然顾一燃不是压抑着郑北的巨石,那么郑北也不应该是囚困顾一燃的锁链。
如果你真的爱月亮,你应该放开手,看着他去到他该去的地方。
“北哥,”国柱小声提醒他,“你回头。”
郑北身后,顾一燃正看着他的背影。
郑北在看月亮,而顾一燃在看郑北。
或许有一天,我们之间会相隔海角天涯。
可我们始终站在同一片星空下,我们一直沐浴在一样的月光里。
或许只要我们想着彼此,我们的心就是近的。
天涯海角,只要想到郑北,顾一燃永远会记得回家。
“郑北...我们回家吧。”
17
决定去香港之后,日子好像上了发条。
顾一燃抽空去北京考了英语,成绩很快下来,比香港大学的要求高出二十多分。
考试成绩的文件袋是郑妈取回来的。
老太太看了半天,最后小心翼翼拿着文件去问顾一燃,“小顾啊,你老实跟妈说,你这是不是法院传票啊?”
顾一燃哭笑不得,“妈,不是说了吗,有什么看不懂的您直接给我就行,别再扣留我文件自己瞎猜了。”
郑南在旁边嚼胡萝卜,越听越不对。
“燃哥你刚才喊我妈什么?”
郑妈又塞一块黄瓜进她嘴里,“大人说话呢,小孩子家家的别插嘴。”
乐乐是在一个周末跟着郑北回家的。
一开始顾一燃害怕乐乐不适应,怕他不喜欢自己给他准备的床单和窗帘,他甚至害怕乐乐觉得他和郑北收拾出来的那间儿童房太小。
“你看人这一当父母,就容易胡思乱想哈...顾老师,乐乐自己住一间屋子,咱俩大老爷们住的还没他宽敞呢,他还有本事嫌弃上咱俩了...”
事实证明乐乐什么都不挑。
有床睡就很好,屋顶不漏雨就更好,如果“妈妈”再给自己讲个睡前故事,那简直就是完美的一夜。
给孩子讲睡前故事的时候,郑北也在旁边。
顾一燃终于给乐乐讲完了糖果屋的故事,兄妹俩打败了邪恶的女巫,拿着她的财宝,和爸爸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故事讲完,乐乐早就睡着了。
他抱着郑北的胳膊,连口水都流在郑北的肩膀上。
“他还是和你亲。”
郑北低头亲了一口乐乐的额头,“那可不,儿子一般都和爹亲。”
顾一燃很早就在家附近给乐乐物色好了幼儿园。
他带着乐乐去上学,乐乐每天都高兴,就是有一件事,乐乐想不太明白。
“为什么别的小朋友有妈妈,但是我没有呢?”
顾一燃给他收拾书包,“乐乐也有妈妈。你还记得吗,我和郑北告诉过你的,乐乐的妈妈姓楚,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儿。”
“别的小朋友还有爸爸...我也没有爸爸。”
“可是乐乐有顾老师和郑北,还有南南姑姑,雪瑶姑姑,国柱叔叔,晓光叔叔...其他小朋友有吗?”
乐乐多云转晴地摇头。
“每个人的家都是不一样的。乐乐,家是一群人因为爱聚到一起...家和血缘没有关系,或许等乐乐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离顾一燃去香港的日子越来越近。
郑北不敢提这件事,老郑家也不敢提这件事。
乐乐倒是问过顾一燃为什么要走,他甚至问顾一燃,能不能带着他一起走。
顾一燃把孩子抱在怀里,想了很久都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其实人生充满了悲欢离合。
顾一燃离开的这两年,只会是乐乐这一辈子最短暂的分别。
妈妈张罗着要给顾一燃送行,她特意准备了一桌上好的中秋晚宴。
中秋节前一晚,顾一燃把自己收拾好的箱子拉到郑北面前。
“你这收拾得太快了,不是还有一整天吗,怎么今天就收拾好了?”
顾一燃叹口气,“因为我撒谎了。”
根本不是中秋之后的火车。
是今晚的火车。
郑北看着他。
马上就要走了,有两年见不到,郑北很仔细地看着顾一燃的脸。
“顾老师,心就这么狠吗?一晚上都不留给我?”
顾一燃扔掉箱子抱住他。
“我怕我不舍得。”
真让他在哈岚再过一个中秋,让他和所有他爱的人一起吃一顿饭,他怕自己舍不得离开。
“没事,”郑北安慰他,也安慰自己,“反正就两年呗。你又不是不能回来,香港又没有那么远,坐火车到北京,再坐四个小时飞机不就到了吗...咱俩开车几百公里都试过,这才哪儿到哪儿...”
顾一燃在哭。
他的眼泪落在郑北的肩头。
郑北用尽全力抱住他,仿佛只要他抱得再紧一点,时间就能停在这一瞬间,他们就能用无限长的一秒来留住这一刻。
“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好爸妈。”
“我看南南好像又交了个男朋友,你上点心,千万别让她吃亏。”
“记得给乐乐小学报名,我都看好了,你得提前去。”
郑北扣住他后脑吻他,彼此呼吸交融的一刻,顾一燃发出一声长叹。
他是对的。
他真的不想离开哈岚。
他不想离开他的家。
“我就不嘱咐你好好吃饭了,一个人也别就只吃一个菜迁就,咱家这条件,多吃俩菜不会破产的。”
“我看人家都说香港的房子特别小,你别委屈自己,钱该花就花,我之前也攒了不少,不够了你千万得找我要。”
“香港的警察可都帅,要是万一也有一个叫郑北的...就算比我高、比我帅,你也别跟人家跑了。”
顾一燃觉得自己手上一凉。
那是一个戒指。
刚刚好戴在他的无名指上。
“给你上个手铐,”郑北靠在他的胸前,“跟我铐在一块。顾一燃,走得再远,记得回家。”
他们离开大院的时候,顾一燃拉着郑北看月亮。
今天是十四。
十四的月亮,已经很圆了。
九八年快要过完了,悄无声息,多灾多难。
九九年似乎就在眼前,像个活泼的姑娘,迫不及待朝他们招手。
他们坐进老郑鸡架的面包车里。
今天是这辆老面包的最后一班岗了。
和过去的辉煌一样,或许总有一天这辆面包车也会被他们遗忘。
昨日是衰败的黄花,明日是含苞的幼芽,他们能够把握的终究只有现在。
“郑北...”
透过老面包车的挡风玻璃,顾一燃伸手把月亮捧到郑北面前。
“...你看今晚的月亮,是不是很圆?”
至少,我们还拥有今晚。
远处传来飘渺的歌声。
那是九八年最后的相约九八了。
来吧,来吧,相约九八。
相约一年又一年,无论咫尺与天涯。
18
2020年。
楚一寒站在西北的黄沙里。
程樊跟他说找到了他妈的线索,他瞒着家里跨越大半个中国,开始自己的第一次卧底任务。
古木岚的势力交错绵延,他的组织遍布整个西边,光靠他们自己根本拔不掉。
程樊跟他说有帮手。
军队退下来的,以前是狙击手,枪法奇准,隔着一里地能开枪给人家开瓶盖那种。
楚一寒边听边翻白眼。
还开瓶盖呢。
他怎么不说这哥们是美国队长呢。
和对方第一次见面就不顺利,两个打一个,以多欺少,根本不算英雄好汉。
程樊差点给楚一寒跪下。
谁家好人第一次见面就打群架啊。
老郑这个儿子简直跟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哈岚的冰溜子一样,全他妈是实心眼。
顾顺和李懂在警局对面等着程樊。
今天沙尘暴,附近的小学没有课间操。
操场上放着音乐,是很有年代感的鲁冰花。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找妈妈。
要去执行卧底任务的小孩儿从他们面前沉默地走过去。
顾顺发现那个孩子眼睛里闪着泪光。
哈岚市局最近被笼罩在一片不祥的阴云之下。
没别的,他们郑局长家里不太平,连带着上班都不精神。就骂人的时候特别卖力气,按照痕检中心刘主任的说法,他北哥最近上班之前都得先吃一斤枪药。
刑警大队的赵队长是今天的第一个受害者。
他们队小周目送着他师父走进局长办公室,下一刻郑局高亢洪亮的吼声响彻整条走廊。
“赵晓光你干什么吃的?!两周前你就承诺我一周破案!今天周几了?我告诉你能干就干,不能干你给我去万恒广场当保安去!我拉条警犬来都比你会破案!”
刘主任赶紧拉走小周。
“没事,这都对事不对人。你们郑局都俩礼拜没敢回家了...要让我住俩礼拜办公室,我脾气比他还得大呢。”
今天古木岚的女儿出现在整个西北最大的地下赌场。
顾顺坐在大楼对面的屋顶上。
所有人在瞄准镜里都是渺小的。
生命的本质也许就在他的瞄准镜里。
不管你是多大的人物,在生死面前,众生终于是平等的。
卧底的小孩悄无声息地站到古蔺娜身后。
那姑娘消失在顾顺的视线里。
李懂和顾顺感慨,“英雄救美啊...这小子还挺善良。”
小卧底和庄家对赌。
赌命,轮盘赌,他一个人对着脑袋连开了五枪,五枪都没响。
李懂问顾顺看懂了没有。
顾顺手里把玩着从战场带下来的子弹。
“跟庄家玩手彩儿,我看他是不想活了。”
那天晚上楚一寒的翻盖机上收到一条短信。
“英雄救美可不是好习惯。”
没过多久,顾顺就收到他的回信。
“不爱看就别看。”
哈岚工业大学最近弄了个系列专题讲座,主要讲高科技和大数据在一线中的应用,今天的主讲人是化学系的系主任。
讲座结束,有观众举手问问题。
“我想请问顾老师,您刚刚说的卫星遥感数据,能不能应用到一线火情的人员调配上?”
顾老师忙着找提问的人。
大夏天,对方穿着长袖长裤,戴着鸭舌帽和口罩,除了对方是个男的,顾老师根本看不出他的体貌特征。
“我们还在改进我们的模型,为了一线消防员的安全,我们和全国所有其他课题组一直都在优化我们的算法。”
提问环节结束,课题组的大师姐苏雯走上台帮顾老师收拾电脑。
“雯雯,”他问自己的得意门生,“刚刚提问的那个人不是咱们系的学生吧。我不记得在本科的实验室里见过他。”
苏雯小声和他八卦,“那是咱们学校和消防部门联合特招进来的旁听生。听说是之前北浔的消防站长,前两年他们那儿不是着了好多次山火吗,他们消防站牺牲了不少消防员,他也被烧伤了,所以就从一线转二线了。”
回实验室的路上苏雯八卦到顾老师身上,“最近一寒和郑局都没来找您啊...咱们市又有大案子了吗?”
顾老师伸手拍拍苏雯的肩膀,“乖,你不知道我们中国人有句名言叫——好奇害死猫吗?”
确实是有大案子。
和西北那边的联合行动快要收网,郑局最近天天坐立难安,电话铃一响他就害怕。
早几年被调到公共关系科的张雪瑶抽时间来安慰他,“你得这么想,早收网乐乐就能早回家,顾老师就能早点让你进门,你就可以早点睡床而不是沙发。”
郑北恨不得拿茶水泼她,“你要是没事干就去找点事干,别在我这儿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腰是真疼。
睡了半个月办公室的硬沙发,他愈发理解为什么当初顾老师坚持要在家里买一张记忆海绵床。
顾老师这礼拜新接到一个工作。
给前年北浔的山火救援做专业评估。
上面想问责相关人员,他们需要他从科学的角度告诉他们,那场事故的指挥调度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顾老师把自己年龄最大的两个学生叫进办公室,“如果在一场意外里,相关部门在已知火情不可控的情况下还是决定派消防员进入火场灭火,你们觉得相关部门有责任吗?”
苏雯和罗欢对视一眼。
顾老师合上笔记本,“这是闭门对话,你们畅所欲言。”
“一线消防员应该对自己的职业风险有预估,而且他们的职责就是扑灭火情,相关部门只是让他们完成自己的工作,这难道有问题吗?”
“老罗你总是这样,张嘴闭嘴职业风险,难道消防员的命就不是命了?职业风险和合理调度是两个概念。明明可以先咨询专家再调度消防员的,现在死了那么多人,难道他们没有责任吗?”
“咨询专家?雯雯你看过着火吗?等他们咨询完专家,估计那座山都被烧完了吧?!”
“消防员的命难道不如一座山值钱吗?!”
见势不对,顾老师立刻叫停,“你们俩能不能不一见面就掐?!”
楚一寒见到了妈妈。
母子有种很奇特的联系。
他明明只在程樊那儿见过林珂的照片,可是当他见到林珂的第一眼他就认出来了。
那是妈妈。
顾老师以前给他讲过,人记忆的起点大概在两到三岁之间,刚出生到两岁之间的记忆,大部分人只有模糊的感觉,比如说一段熟悉的音乐,或者是一种似曾相识的色彩。
楚一寒的记忆开始于一双手。
一双沾满了血污、在寒风中颤抖的手。
一双属于自己亲生母亲的手。
楚一寒认出林珂的那一刻,林珂也认出了他。
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母亲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
她把楚一寒从地上拉起来,猎猎西风、漫天黄沙里,林珂第一次拥抱了他。
“我爱你...”
这个拥抱稍纵即逝。
在被拽进车里之前,林珂一直拉着他的手,就像他出生的那天,就像她亲手迎接楚一寒来到这个世界的那天。
“...我永远都爱你。”
顾顺的车掩藏在沙尘暴的黄云之后。
李懂很着急。
那个小卧底简直不要命了。
这么大的沙尘暴他去追车,这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你说他是不是真的看上古蔺娜了?为了个认识没几天的女孩,他连命都不要了吗?”
顾顺摇头,“这不是爱情。”
顾顺能感觉到,那孩子是为了一些比爱情更加珍贵的东西。
哈岚工业大学校庆在即,校园里贴满了海报,连化学系都贴得到处都是。
那天那个去听讲座的怪人也看到了。
海报上的大明星在聚光灯下翩翩起舞。
他很憧憬地望着女孩儿的背影。
晚上九点,苏雯跑完数据,和罗欢一起走出教学楼,正好看见两个人在还没搭好的校庆舞台旁边拉扯。
“楼明冶,有这么话不能当面说清楚吗,你为什么要离开北浔?!”
苏雯害怕那个女孩吃亏,立刻跑过去,把自己塞进两个人中间,“干什么呢?!”
这句话喊完,苏雯吓了一跳。
吵架的女人在推搡之间拉掉了男人的外套。
那个叫楼明冶的男人半边身体都被烧伤的疤痕覆盖。
苏雯在生物课上学过,烧伤会损毁人的汗腺,这样炎热的夏天楼明冶无法排汗,他的整条胳膊上都是他抓挠自己留下的血痕。
她这才认出来,楼明冶就是那天在顾老师的讲座上提问的怪人。
因为抢救山火而离开一线的英雄,也可能在一瞬间被人错认成欺负女孩的流氓。
“你是…不是…那个…不好意思啊。”
被苏雯护在身后的女人越过她去抓楼明冶的手,“你别走,林陆骁他们一直在找你你不知道吗?楼明冶你…”
怪人后退几步。
好像南初习惯了聚光灯下的生活,这几年楼明冶也习惯了阴影里的生活。
人都是视觉的动物,就像他们看到南初会联想到公主一样,他们看到现在的楼明冶会不自觉地想到怪物。
怪物就该退回到阴影里。
怪物是不配站在公主身边的。
“南初,连你刚刚看到我都觉得害怕,你觉得他们看到我会怎么样?就当没见过我吧...现在这样对你,对我,对他,都是最好的选择。”
楚一寒坐在警察局附近的那个小学门口。
学校有托管班,一直到晚上九点才放学。操场上有孩子在踢球,教学楼里的灯一直亮着,大喇叭里有人在唱歌。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找妈妈。
妈妈。
楚一寒拿出手机,把自己的电话卡插进去。
有一条新的语音信息。
是顾老师。
顾老师应该是在办公室,楚一寒能听见背景里学生们聊天的声音。
他几乎能想象到顾老师靠在走廊里,笑呵呵地拿着手机和他聊天的样子。
乐乐啊,其实我明白你不和我说你的任务是害怕我担心…但是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我和郑北带你去水上乐园吗?那是你第一次看到我身上的伤疤,你当时很害怕,怕得扑在郑北怀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有时候我也会害怕,害怕你会和当年的我一样。
可能为人父母都是这样的,你小的时候我害怕你不会长大,你长大了我又害怕你长大得太快。
那天我和郑北吵了一架,他说我对你控制欲太强,我骂他当年把你接回来就没怎么管过你。
这两天顾老师检讨了自己,或许我真的对你控制欲太强了。我应该明白,你的人生与我无关,你不是我和郑北的作品…你是属于你自己的。
郑北说,当年你爷爷奶奶发现我和郑北的时候只是跟他说,只要你幸福快乐,那就够了。
其实我也是一样的。
不过我比你爷爷奶奶多一点要求。
不管怎么样,永远记得回家吃饭。
楚一寒拨通了顾老师的电话。
晚上八点,顾老师还没下班。他接通得很快,楚一寒听见他敲打键盘的声音。
“乐乐?怎么了?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楚一寒抬头。
西北的黄沙散去,今夜是难得的晴天。
蔚蓝的夜空里,一轮满月躲在细碎的浮云之后。
他四岁的时候,顾老师去香港学习,那时候他还不明白思念是种怎样的感情。
有一年中秋,顾老师打电话回来,郑北抱着他站在阳台,他抬头看见了月亮,顾老师告诉他,我们正看着同一轮月亮。
“妈...”
思念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呢。
它让人想到彼此的样子,从此不论咫尺还是天涯,只要我想着你的时候,我们的心就在一起。
“...我好想你啊。”
李懂在小学对面的小路找到了顾顺。
以前在突击队的时候,大家都觉得顾顺没什么感情。
狙击手嘛,生死对他来说很平常,感情淡漠一些也能理解。
可是只有观察员知道,对于每一个狙击手来说,生死,感情,这都是很重要的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放下枪的人,永远学不会怎么开枪。
“你说他在给谁打电话呢?”
顾顺摇头,“不知道,不过应该是对他很重要的人吧。”
校庆前一天,顾老师带着学生们围观校庆彩排。
大师兄和大师姐对这种形式主义兴致缺缺,他们对着台上的群众演员和大明星指指点点,这件衣服能买两盒离心管,那双鞋子够他们实验室彻底翻修一遍管道。
顾老师看到楼明冶站在化学系楼下。
鬼使神差地,他告诉罗欢去给楼明冶买瓶水,再去陪他说说话。
苏雯对自己教授旺盛的同情心表示钦佩。
顾老师的脸上没有笑容。
他很严肃地看着楼明冶的背影。
“你不觉得他很孤独吗?”
就好像一个被卡在过去和现在的幽灵一样。
校庆那天,顾老师他们组被系里征调去当志愿者。
苏雯带头怨声载道,顾老师瞪她一眼,“要是系主任都不作表率,你觉得咱们系会有人去当志愿者吗?”
罗欢的任务是穿着吉祥物的衣服,站在化学系门口派发小狗气球。
玩偶服厚重,大师兄在里面呆得头晕目眩,冷不丁撞了一个人,他感觉自己像是撞上一堵墙。
“不好意思。”
对方对他敬个礼,转身朝着主舞台走了。
罗欢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人挺眼熟。
怎么气质有点像郑局呢?
就是工种不一样。
哈岚工业大学始建于1920年,1949年开始招收研究生,直至今日,这座古老的校园已经走过了一百年的风风雨雨。
晚会是大学的编年史,从近代的风雨飘摇,一路歌唱到现代的和平安定。
有个节目顾老师期盼已久。
大明星南初带着大学合唱团,演唱一首怀旧金曲——相约九八。
来吧,来吧,相约九八...
楼明冶站在树荫下,这是个绝好的位置,能看到舞台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是第一排的观众。
其实也不用仔细看。
毕竟林陆骁长得实在鹤立鸡群。
南初今天很漂亮,她和林陆骁站在一起,像是公主和守护公主的骑士。
前几天他看到大学的音乐剧社团在排练歌剧魅影,怪物总是会爱上公主,然后走向万劫不复。
其实也不都是这样的。
有时候,怪物是爱着骑士的。
不管他爱着谁,怪物终究是怪物。
他没法拿现在的样子去面对以前的同事,更加没法去面对恩爱的南初和林陆骁。
他害怕林陆骁看着他的时候眼神里有同情,更害怕林陆骁的视线里只剩下同情。
他选择离开确实是最好的决定,对于所有人都好的决定。
至于是不是对他自己最好的决定...
…楼明冶什么时候在乎过他自己呢。
来吧,来吧,相约九八...
楚一寒顺着歌声走进校园。
苏雯看到了他,笑着和他挥挥手。
听说他出门这段时间,顾老师和郑局又吵架了。顾老师的实验室好多机器坏了没人修,学生们都很想念郑局宽厚有力的臂膀。
楚一寒从来不担心郑北和顾一燃。
在他的记忆里,相爱的人总是会找机会和好的。
相约一年又一年...
顾顺跟着李懂坐下。
林珂已经确认死亡了。
他们还不知道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楚一寒。
“再等等吧。”顾顺看着那个孩子的侧脸,“让他过完最后一个无忧无虑的夜晚吧。”
无论咫尺天涯…
郑北捧着花走到顾一燃身后。
“我道歉。”
顾老师很受用地接过他的礼物,“为什么道歉啊?”
“我不该说你控制欲强。”
“因为我本来控制欲就不强。”
对,不强,也不知道二十年前是谁听说郑北的前女友要来哈岚,火急火燎搭红眼航班回东北,就为了告诉郑北不许犯原则性错误。
深谙家庭之道的郑局没敢跟顾老师忆往昔峥嵘岁月。
“南南刚刚跟我说他们已经到妈那儿了,问咱们什么时候带着乐乐过去。”
顾老师悄悄靠在他的怀里。
那么多观众,没有人会注意到郑北环在他腰上的双手。
“听完这首歌吧...”
我们跨过天涯海角,走过万水千山,终于在此刻重新相会。
今夜月色如水。
此刻如此珍贵。
九八往事·完
几则没放进正文的免费彩蛋:
顾老师的博士是三十四岁读的,那年是2004年,他一个人在美国科罗拉多,每天做十二小时实验,最后用打破组记录的三年零八个月时间完成了答辩,在自己的博士毕业典礼上Ran感谢了自己的爱人和孩子,当时在同一个组做博后的大哥前两年访问了哈岚,他到现在也没反应过来Ran的爱人其实不是个女的
哈岚工业大学校庆的赞助方很多,有两家格外引人注目,一家是做生物科技的蓝鸟,另外一家是做电商的万枫,顾老师组的大师兄罗欢这几天就在幻想,如果辛总和宋总同时追求自己,自己该答应谁,对此顾教授表示,如果这件事真的发生了,还希望小罗苟富贵勿相忘,至少让他们各自捐出一半身家给他们组做实验经费
后来顾老师把楼明冶引见给了郑北,郑局除了对英雄负伤感到惋惜之外,还问了顾老师一个问题,“你年轻的时候真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吗?”
顾顺和李懂住一块,别问楚一寒是怎么知道的
楚一寒12岁第一次摸枪,幸亏那把枪上还有保险栓,也幸亏郑北和顾一燃那晚睡觉没关门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消息谣传林陆骁牺牲了,对此林站长表示,不信谣不传谣
楚一寒的近身格斗真不是张雪瑶教的
郑南直到今天也没结婚,张雪瑶也是,顾老师组的小姑娘都很向往她们俩的生活,充实自由,逐梦而行,而且最重要的是,不婚不育的女人…就是比同龄人显得年轻啊
林陆骁一直在找楼明冶
楼明冶的手机里,被设置为“家”的地址是北浔的一个消防站
得知林珂死讯之后,楚一寒消失了36小时,36小时之后他主动去找郑北,申请调到哈岚刑警大队
角徴/望月(一发完)
-是谁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对,就是我
-延延迟搞点骨科,割点腿肉,我流武侠
-甜的,HE,挺长,无彩蛋
宫远徴八岁那年,宫尚角送给他一个摇鼓。
“如果你想见我,就摇摇这个小鼓。不管我们相隔多远,我都听见你的鼓声。”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
庙里没有老和尚。
庙里有个小大夫。
山是河南道随处可见的小山,三五镇子,一两万人。
庙是开山百姓来时就在的观音庙,供的是观世音菩萨,菩萨身边还跟着惠岸行者。
大夫就是大夫,悬壶济世,治病救人。
大夫来到山里的那天,天上下了一场大雨。
他骑着一匹...
-是谁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对,就是我
-延延迟搞点骨科,割点腿肉,我流武侠
-甜的,HE,挺长,无彩蛋
宫远徴八岁那年,宫尚角送给他一个摇鼓。
“如果你想见我,就摇摇这个小鼓。不管我们相隔多远,我都听见你的鼓声。”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
庙里没有老和尚。
庙里有个小大夫。
山是河南道随处可见的小山,三五镇子,一两万人。
庙是开山百姓来时就在的观音庙,供的是观世音菩萨,菩萨身边还跟着惠岸行者。
大夫就是大夫,悬壶济世,治病救人。
大夫来到山里的那天,天上下了一场大雨。
他骑着一匹黑马,戴着斗笠,头上银铃伴着马蹄,活像是地府来收人命的牛头马面。
大夫来镇上躲雨,那时候正闹时疫,老百姓看见他觉得害怕,没人给他开门,没有办法,大夫只能躲到菩萨庙。
菩萨庙旁住着祖孙二人,可能是觉得大夫实在可怜,婆婆让孙女去给大夫送了一碗热水。
大夫在菩萨庙烤干了衣服,喝完了水,给庙旁的婆婆看好了病,然后就留了下来。
大夫来的时候,连头发里的铃铛都是银子打的。
大夫走的时候,满头的铃铛只剩下最后一只。
家住在菩萨庙旁的秋月坐在庙里帮大夫给人看病。
大夫的手早年间受过伤,拿不起笔,写不了字,满山会写字的人里,只有秋月他比较看得过眼。
秋月乐不得给大夫帮忙。大夫长得好看,像镇上说书先生口中的谪仙,目若朗星,唇红齿白。
长得好看的大夫应该穿得好看一点。
虽然大夫穿麻布衣服也一样好看。
菩萨庙的后院有一口井,井的旁边种着一棵月桂树。
没病人的时候,大夫会站在月桂树下发呆。
不管白天还是黑夜,他经常仰着头看着满枝桂花,风吹过,桂花落在大夫身上,仿佛下了一场馥郁的黄金雪。
今天是中秋,阖家团圆的节日。
秋月的爹娘也回来了,他爹忙着杀猪,他娘忙着做菜,婆婆让秋月去庙里请大夫来家里一起吃饭。
哪怕离家千里,中秋的月亮在哪儿都是圆的。
秋月走进观音庙的时候,大夫正好站在那棵桂树下。
他抬头看着满树丹桂,枝叶摇动,仿佛把明月也切成两半。
“你在看什么?”
大夫揉了揉秋月的发髻,“我在看月亮。”
“月亮不还是那个月亮?昨天,今天,明天,月亮一直都是那个月亮。”
大夫无声地笑了,“是啊,月亮一直都是那个月亮。”
秋月陪着他看了一会儿。
她的名字也是月亮,秋天的月亮,莫名比夏天多点忧愁。
秋月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月亮在她眼里一直都是月亮,春夏秋冬,月亮从来不变,变的只有看月亮的人。
大夫问秋月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传说后羿的妻子嫦娥偷吃仙药奔月而去,月宫清冷,只有一棵桂树与她为伴。
有一天来了一个叫吴刚的年轻人,他在八月十五这天走上天阶、来到月宫,只求一枝丹桂入药,为了救自己的生身母亲。
玉帝发现了吴刚偷上天庭,罚吴刚砍伐桂树,只要能将桂枝砍下,他就允许吴刚带桂花下凡救人,可是月宫的桂树灵性异常,砍一刀便长一枝,越砍越多,怎么也掉不下来。
“那后来呢?”
大夫折下一枝桂花塞进秋月的手里,“嫦娥仙子感念吴刚孝心,趁着玉帝天兵不备,折桂枝落人间,救好了天下百姓的病。从那之后,人间便有了桂树,从那之后,桂树就多了一个名字,叫做仙友。”
秋月撅着嘴坐在桂花之间,“这哪是什么美谈啊,我看分明就是天上的神仙吃饱了没事干,就喜欢拿咱们凡人找乐子。”
大夫笑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
久到他自己都忘了是多少年前。
他也是这样站在桂树下,那人牵着他的手,穿着那件绣着月桂的衣裳,轻声给他讲吴刚伐桂的故事。
那人问他,远徴以后要不要做一个桂树一般的人?
那时候的他还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他只记得那天的月亮很圆,那人的手很凉,像是秋天的月亮,浸满了寒霜。
桂树一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呢?
“丹桂之香,不在花田锦簇,而在岁月绵长。桂树一般的人,就好像天上的明月,虽有盈缺,可不管是在漠北还是南疆,不管你是低首还是抬头,月亮永远都在。”
“秋月要做一个桂树一样的人吗?”
秋月看着大夫的笑脸。
大夫笑着,可大夫笑得很苦。
“秋月不想做一个桂树一样的人,秋月也不想做一个月亮一样的人。秋月就想快乐地活着,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那年的大夫还很小,小到谁对他好,他就对谁言听计从。
他问那人,“哥哥想让远徴做一个桂树一样的人吗?如果哥哥想,那远徴也想。哥哥想的话,远徴就学着做一个桂树一样的人,不管是什么病,远徴都学着治好它。”
那人蹲在他面前,轻轻把他的散发别到耳后
“桂树一样的人很好…可哥哥觉得,远徴如果能做一个快乐的人…那样也很好。”
桂树下的大夫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可秋月知道,大夫看的不只是天上的月亮。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像秋月一般大的时候,曾经答应过别人,这辈子要像仙友木樨,悬壶济世,也要像天上月亮,单纯快乐。”
“那不是很好?”
“如果我真的过成那样…那确实很好。”
只可惜,我这一辈子,做不成桂树,也留不住月光。
中秋佳节,宫紫商拎着一壶酒,推开了角宫的大门。
角宫的正殿里有一座池塘,池水如墨,深不见底。
外人都说宫二先生的心就像墨池,深不可测,一潭死水。
墨池上方的屋檐上挂着一只灯笼。
死气沉沉的角宫盘桓着亘古不散的影子,洁白的灯笼像是落入凡尘的月亮,惹眼突兀,格格不入。
“宫子羽让我来找你喝酒。”
宫尚角坐在角宫门前的台阶上,怔怔看着她。
“今天是什么日子?”
“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正月十五…七个月了。”
七个月前,宫门大小姐宫紫商大婚。
七个月前,徴宫宫主不告而别,除了一封书信,宫远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宫紫商挨着宫尚角坐下。
“你也知道七个月了啊。”
宫尚角没说话,默默仰头,一口喝掉了半壶美酒。
“西域的葡萄酒…淡得跟水一样。”
“就算再淡,酒也是酒,酒永远都变不成水。”
宫尚角回头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酒是个好东西,有了酒,就能说不能说的话,流不能流的泪。可酒永远变不成水,人离了酒,难受,人离了水…会死。”
宫尚角对着大小姐苦笑。
他和宫紫商并不怎么亲。
可是连大小姐都知道,没了宫远徴,宫尚角缺的不是酒,而是水。
“去年中秋,”宫二先生陷在回忆里,“我违反家规,带着远徴下了山。”
那天晚上,他们俩在庙会看了一出傩戏。
戏里说极南之地有个南诏国,南诏国有位阿凤公主,聪明伶俐,貌美无双。
适婚的公主在绕三灵大会上偶然遇到年轻俊朗的猎人白郎,二人一见钟情,每逢月圆之夜便会在苍山私会。
公主的父亲南诏国王听闻此事勃然大怒,叫来罗荃法师,势要拆散一对有情人。
罗荃念动咒语,天地之间狂风大作,大雪纷飞。
白郎不忍公主受冻,溜进神寺,偷盗珍宝御寒锦衣,却不想被罗荃当场擒住。
罗荃法师将白郎化作石螺打入海底,阿凤公主悲愤欲绝,化作乌云随白郎而去。
时至今日,南诏一带仍有奇景,苍山之间,洱海之上,公主望夫,遇之见雨。
那天晚上,宫远徴落了泪。
徴宫宫主的心肠很硬,平时给犯人上刑都能面不改色,宫尚角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因为一出戏落泪。
他记得傩戏散场后,他和远徴回到宫门,徴宫宫主拉着他,就站在这层台阶上,看了好久的天。
中秋的月色很好,万里无云,月色如水。
远徴问他,你说他们最后相见了吗?
天上云,海底石,阿凤与白郎,最终有没有相见?
说这句话的时候,宫远徴没有看着月亮。
他看的是宫尚角的侧脸。
“我不知道。”
想了很久,宫尚角最终只说,他不知道。
他说完很久,宫紫商才幽幽道,“那出戏我也看了。”
“觉得怎样?”
“很好。”
“那你觉得他们最后相见了吗?”
天去地九万里,隔着一个蹉跎人间,阿凤与白郎最后有没有相见?
“我想你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他什么意思?”
“我想远徴想问的,或许不是有没有相见,而是想不想再见。”
只要想,聚云成雨,公主也能海底相会。
可若不想,风卷云涌,他二人只能越来越远。
想见的人,天南地北,终能再见。
不想见的人,近在咫尺,如隔天涯。
宫远徴离开的那天,大小姐成亲,宫门上下张灯结彩。徴宫宫主送了一样宝贝给新娘子和新郎官,执刃大人再三追问,徴公子才红着脸告诉他们,那是他翻遍了古书找到的药方,能让新婚夫妻…龙凤一胎。
哄堂大笑中,宫尚角的视线落在幼弟的脸上。
从小便跟在他身后的孩子不知道何时褪去了稚嫩和青涩,柔软的枝桠被风吹、被雨打,最后长成了一株婷婷桂树,满树芬芳。
他还记得宫远徴和他一起过的第一个八月十五,他紧赶慢赶按时赶回宫门,远徴就站在山门迎接他。
宏伟的高山殿宇,只到他腰间的小娃娃像是宫尚角幻想出的美梦,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得无影无踪。
他带着远徴月下赏桂,他给他讲吴刚伐桂的故事,他问远徴,想不想做一个像桂树一般的人?
远徴想都不想就说好。
没了爹娘的孩子,你给他一点甜头,他就能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全都塞进你怀里。
那天,宫尚角看着远徴的笑脸。
那是第一次,他只看到远徴的笑脸。
被他养得白白胖胖的孩子,笑起来像是天上的明月,圆满无暇,宫尚角舍不得让他受一点委屈。
如果能一直这样笑就好了。
宫尚角后悔让他做桂树。
他只希望他的远徴能一直那样笑,像是明月,不染尘埃。
宫紫商的婚宴上,宫远徴一直都在笑。
可他越笑,宫尚角的心里就越苦。
太阳落下去,月亮升上来,宫尚角躲开热闹的人群,回到自己的角宫。
墨池上悬着一盏纸灯,他每夜都点,温暖和煦的灯火沉进水里,如同苍穹的墨池上升起圆月。
宫远徴推开门,他站在墨池的那头,隔着宫尚角死寂沉沉的心,对着自己的兄长笑起来。
“你还留着我送你的灯笼。”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宫尚角的心跳得很快。
“是。一直留着,不会扔的。你送我的东西,我都留着。”
宫远徴笑着看他。
水面上的月亮被风吹得发抖,宫尚角的心也跟着抖起来。
他莫名很害怕。
“水里有月亮,”宫远徴抬起头,“天上也有月亮。哥哥…我是水里的月亮,对吗?”
天上的月亮是回不来的朗弟弟,是被他亲手放走的上官浅。
宫远徴只是水里的月亮,近在咫尺,看似美满,可是风一吹,天上的月亮还在,水里的月亮却不见了。
宫尚角看着他。
宫尚角什么都没有说。
小时候,宫远徴的心里有根刺。
那根刺叫宫朗角,被他间接害死的宫朗角,送给哥哥龙灯的宫朗角,真正属于宫尚角的宫朗角。
少年一天天地长起来,他看着哥哥的背影长大。哥哥一次又一次地离开他,他一次次挽留,哥哥却从未为他驻足。
从前的敬仰在无数个等待的日夜里慢慢变了味,就像是盖着盖子煎药的药罐,敬仰被煮成了爱慕,尊重被煮成了期冀。
小时候宫远徴盼着过年过节,因为只有这时候,爹娘才会陪在他身边。
后来爹娘死了,他的心也变得像徴宫一样,寂静无声,空空荡荡。
再后来,他偷看角宫的哥哥练剑,徴宫许久不开的窗户被那个少年打开,光照进屋里,宫远徴终于又开始盼望。
他盼着宫尚角回家的日子。
一间屋子,有他盼望的人和他在一起,才能算是家。
宫远徴没有把这份期冀告诉任何人。
这是他的盼望。
他的盼望从来没人在乎。
他以为他能这样默默站在宫尚角身后一辈子,一辈子按照宫尚角希望的样子活。宫二先生要一个桂树一般的兄弟,他便去学治病救人,角公子要一把见血封喉的利刃,他便去学毒药暗器。
宫远徴的愿望很小,他只希望自己这辈子每一天都过这样的日子。
可是无锋来了,宫门里的人死的死、伤的伤,上官浅来了又走,顺便带走了宫尚角所有的期许。
宫远徴的手废了。
他是宫门最好的大夫。
他曾经是宫门最好的大夫。
没了双手的宫远徴还是徴宫宫主。
可是没了双手的宫远徴弄不明白,自己还是不是宫尚角的弟弟。
与无锋一战是两年前的事。
整整两年。
宫紫商和金繁甜蜜了两年。
宫子羽找云为衫找了两年。
宫尚角失魂落魄了两年。
那两年时间里,宫远徴每天都坐在徴宫。
他就像一个被时光落下的孩子,门外的世界哭着笑着往前走,他坐在门里,一步也跨不出去。
天上的月亮升起又落下,他每天都坐在屋檐下抬头看月亮,可是无论他怎么看,月亮都挂在天上。
他永远都抓不住月亮。
那个正月十五的夜晚,宫远徴站在墨池边,如释重负地笑了。
宫尚角什么都没说。
所以他知道自己不是哥哥的月亮,天上的,水里的,不管哪一个,都和宫远徴无关。
他转过身,墨池上的圆月灯笼为他照亮一小片前路,细窄的光,朝着远方,蜿蜒而去。
或许是时候该他跨出那一步了。
“兄长还记得我小的时候你告诉我,你叫尚角,你的弟弟叫朗角,是因为泠夫人喜欢抬头看着天空吗?”
天气晴朗,苍穹尚远。
和天相比,人的爱恨情仇,渺小得像是尘埃。
“她跟你说,如果人人都能时刻这么想,或许这世上便不会有那么多贪心与痴念了。你看这墨池,是不是很像是天?”
那天,宫尚角看着宫远徴离开的背影。
那是他此生第一次看着宫远徴的背影。
明明只隔着一汪墨池,他却觉得他们隔着天涯。
走到门口时,宫远徴对他说,“我还有最后一份礼物要送给哥哥。”
宫尚角想问他,为何是最后一份?
你我明明应该还有一辈子,难道你今后都不会再送我礼物了吗?
话到嘴边,他说出口的却只有,“你要送我什么?”
“我想送哥哥一场星辰。等我一会儿好吗?子时…子时我便把礼物送给你。”
那天晚上,宫尚角就和今日一样,坐在角宫门口等待。
喝多的执刃凑过来,他满身酒气,眼神迷离,贴在兄长的身上,和他一起抬头往上看。
正月十五的晚上,天上挂着一轮圆月。
新郎新娘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过来,他们四个一起抬头,沉默地看着天上的月亮。
“宫三呢?”
执刃打了个酒嗝,“不知道。”
“他不会去偷咱们的贺礼了吧。”
脖子都快累断了的金繁摘掉自己头上纱帽,“他还缺那点东西?是不是怕被我们灌酒,所以在角宫躲着呢?”
“那不可能,那小子酒量没有那么差…”
执刃大人剩下的话被吞没在巨大的爆鸣声中。
宫门辽阔的夜幕,骤然开出绚烂的火花。
宫尚角给宫远徴讲过自己小时候开蒙的故事。
他第一篇学的是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他拿着书问泠夫人,为什么人字要这么写呢?
泠夫人告诉他,人是一撇一捺,柔软却有脊梁。
人便是这样的异兽,顶天立地,无法驯化。畏惧寒冷便学会生火,向往星辰便造出烟花。
烟火,是人造出的星星。
世人都说,墨池是宫尚角的心,宫尚角的心是一片乌云密布的天。
可宫远徴知道,不是这样的。
兄长比任何人都要温柔,他就像是山,环抱大地,也像是天,覆盖九州。
宫远徴想要让所有人知道兄长不是那般冷血的人。
宫远徴想要送一条星河流入墨池。
他最终还是做到了。
当烟火绽放时,墨池同样繁星点点。
至少在那个瞬间,宫尚角便不再是孤独的。
宫紫商挽着金繁的手轻声感叹,“原来他找我借火药是为了这个。”
宫尚角回首。
星火绽放在夜空,也绽放在他眼眸。
“原来…”
宫二公子仰着头。
他的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这便是礼物。”
如今这个中秋的夜晚,宫紫商问宫尚角,上元节那天晚上,为什么不留他一下呢?
“从小到大,远徴只听你的。只要你说,他一定会听。只要你留他,他就一定不会走。”
大小姐看着自己弟弟的侧脸。
宫三走了七个月。
宫二就在宫门外忙了七个月。
他不敢呆在宫门里。角宫上下全都是那孩子留下的痕迹,为弟弟量身量的墙角,远徴调配的药茶,兄弟俩一起吃饭的矮桌,还有那两盏被宫尚角视若珍宝的灯笼。
宫紫商忍不住叹气。
一个不想走,一个不想让他走。
可他们偏偏谁都没开口。
“我不敢留他。我…不应该留他。远徴有远徴要走的路,这条路不在宫门里。如果我不让他去走,他会后悔,我也会后悔。”
“你现在不后悔吗?”
“后悔。”
“那不就完了?放他走你会后悔,不放他走你还是会后悔,要是我,管他什么前不前路的…人在我身边才是最重要的。”
宫尚角眯起眼睛问大小姐,“大小姐,你是怎么发现你喜欢金繁的?”
沾了金繁,大小姐的话总是特别多,“这还不简单,我只要看见金繁就高兴,看不见他就难过。他不开心的时候我就不开心,他高兴的时候我也跟着高兴…”
宫尚角平和地对着宫紫商笑。
大小姐叹了口气。
她以为宫尚角的心是墨池。
可哪有人的心会一直平静如同死水呢?
“我娘还在的时候跟我说,爱一个人,就是只要他过得好,你就会幸福。不管他在不在你身边,不管你们相隔多远…只要他好,那就够了。”
中秋的夜晚,天上是一轮圆月。
不知道今晚的远徴身在何处。
不知道远徴看到的月亮,是不是也如他看到的一样圆满。
人间总是充满离别,可只要月亮是圆的,人的心里就会有些许慰藉。
“从前我不懂我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宫紫商轻轻靠上自己这个弟弟的肩膀。
远徴走了七个月。
七个月的时间,宫尚角的鬓角长出了几根白发。
“…现在,我好像懂了。”
中秋过后便是重阳,九月的末尾,宫远徴骑着那匹黑马,走到了蜀中。
宫家在蜀地有些产业,他在自己家酒楼亮了腰牌,跑堂把他迎到二楼,挑了风景最好的一桌让他坐下。
酒菜还没上齐,迎面走来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坐在他身旁两侧。
两个高个子,一个壮得像座山,一个瘦得像根杆。
壮汉面无表情,瘦子满脸堆笑。
宫远徴看看他二人,默默又倒了两杯酒,“早就听说,蜀地唐门年轻一辈出了三位高手,人称趟唐门三杰。力先生能单手举起五百斤的石臼,蛇公子可用毒杀人于无形,还有一位鬼医手,可活死人、肉白骨。”
壮汉默默端起酒杯,酒香扑鼻,他一口饮尽。
“巧了,唐门也听说宫家有个最小的宫三先生,最擅用毒、暗器,八个月前离开宫门,至今下落不明。”
“唐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瘦高个笑得像是咧开嘴的毒蛇,“宫三先生又是什么意思?唐门与宫二先生有约在先,宫门在蜀只可经商,宫三先生看起来可不像是善于商贾之人啊。”
“我路行至此,摆下酒宴,如果二位看得起我,喝了我这杯酒,今日我们交个朋友如何?”
蛇先生端起酒杯嗅了嗅美酒的芬芳,“二十年的女儿红…这坛酒不便宜吧?劳烦宫三先生破费。我们兄弟今日还有活儿要干,干完了这单,我们也有钱请宫三先生饮酒了。”
“唐门只出杀手,不知道今日二位要杀谁?”
蛇先生袖中手刺瞬间横上宫远徴脖颈,“有人花五千两黄金买你的人头。宫三先生对不住了,比起美酒,我们兄弟还是更喜欢…金子。”
中秋刚过,宫尚角便又要下山。
宫紫商和宫子羽一起送他到山门口,执刃大人别扭了半天,最后小声嘱咐自己这位兄长,“你…注意安全。”
宫尚角什么都没说。
角公子像三年前一般看着自己另一位幼弟。
和三年前不一样,这次他是笑着的。
看着角宫浩浩荡荡的下山队伍,宫紫商轻声问执刃,“你觉不觉得我们总是在送他们离开?”
上元节他们用一场烟花送走了宫远徴,中秋节他们又要看着宫尚角离开的背影。
他们姐弟一直都是被留在原地的。
他们要守着这个家。
世间风雨飘摇,可是只要家在,游子总还有个能回来的地方。
宫二先生一连走了三个月。
三个月,宫尚角音信全无。
当腊月的第一场大雪落满人间时,秋月在菩萨庙遇到了一个怪人。
怪人满脸血污,就连黑色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
她把奶奶叫到菩萨庙,祖孙俩大眼瞪小眼,最后把人扛回了家。
“他是不是死了啊?”
秋月的奶奶学着小大夫的样子摸了摸怪人的脖子,“还有口气。”
“那我们怎么办?”
奶奶给怪人擦脸,“还能怎么办?救呗。”
小大夫走的时候,给秋月留下一朵花。
通体雪白,幽香沁人,莹莹蓝光,似是神物。
那天,大夫把花和一封信一起交给了秋月。他跟秋月说,如果有一天,秋月遇到了一个想救的人,就用这朵花救他吧。
“大夫说要看我想不想救的!”
奶奶拿手巾抽她的头,“死丫头!活生生一条命,难道你不想就不救了吗?你忘了大夫是怎么说的了?人命,比什么都重要。”
秋月捂着脑袋哼哼。
活着确实挺重要的。
而且这个怪人…长得还挺俊的嘛。
宫远徴跟着力先生、蛇公子哥俩在蜀中玩了两个月。
酒楼初见,到底还是没打起来。
宫三先生是远近闻名的用毒高手,就算手废了下不了毒,悄悄在酒里下点巴豆还是做得到的。
唐门有弟子问这对兄弟,为什么被人阴了,还要跟冤家做朋友?
力先生笑得爽朗,“唐门出去的都是刺客和杀手,杀手杀人,是本能,不应有顾虑。那天,宫三的表现,比我们俩还像是杀手。可惜了啊,可惜他的手废了,要不非得跟他切磋切磋,看看谁能谁毒倒谁。”
每到这时候,宫远徴脸上的笑都会变得很落寞。
蛇公子安慰他,“我哥不是故意的,他不会说话,你拿他当个傻子算了。”
宫远徴只是摇头。
“他没说错。”
宫远徴的手就是废了。
避而不谈,只能说明他还没放下。
蛇公子给这位新朋友倒了杯茶,“有没有放下,只有你自己知道。”
菩萨庙的怪人在秋月家躺了两个月。
两个月后的一天,秋月下了私塾,发现自家门口站着一个英俊潇洒的男人。
镇上的说书先生总是说,有一个英雄从天而降,力挽狂澜,这位英雄长得剑眉星目,丰神俊朗。
英雄长什么样秋月之前一直不知道。
直到她看到自家门口站着的男人。
这就是了。
这,应该就是英雄了。
就是有点胡子拉碴的。
男人看了看秋月,突然弯腰拱手,结结实实对她一拜,“多谢女侠救命之恩。”
这声女侠叫得秋月很受用,“不谢不谢。你要是真想谢我…能不能帮我把今天的作业写了?”
宫远徴的新年是在唐门过的。
力先生和蛇公子是当今唐门门长的儿子,他们上面还有个姐姐,就是传说中那没有活人见过的鬼医手。
“我们大姐脾气可怪了,她非说自己要做出一种药,只要吃了,天下万毒,都药不倒。天下哪有这种神药?要真有,还能被唐门得到,我们不得一统整个武林。”
宫远徴站在屋外,看向那曲径深处的茅草屋。
无论外面多么喧哗热闹,那扇门始终都是关着的。
就像是角宫的门,无论外面今夕几何,墨池都不会泛起一丝涟漪。
“你们大姐…或许很孤独。”
蛇公子挠挠头,“孤独?她那种人也会孤独?”
宫三先生拍拍他的肩膀,“无论看起来多么强大,人…总是会孤独的。”
正月的尾巴,怪人终于养好了伤。
他的伤好了,可他的人却还留在山里。
怪人真的很怪。
他病得最重的那几日,每天都在喊一个名字。
醒来之后秋月问他,远徴是谁,为什么他要一直念这个名字呢?
怪人伸手摸秋月的头,他反问秋月,有没有喜欢的人。
山那边卢员外家有个小公子,长得细皮嫩肉,说话咬文嚼字。秋月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他,只是每次见到他,秋月的心都跳的很快。
“等到秋月长大就明白了,人只有在失去之后,才能明白自己有多在意对方。”
“那远徴是你在意的人吗?”
怪人和她一起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远徴…”
怪人又一次念起那个名字。
短短两个字,却被他念得如同祝祷一般虔诚。
“…远徴在我心中,是一个月亮一样的人。”
一个永远被映照在他心里,却也许再不可能被他抓住的人。
一月过去,二月要过花神节。
花神节的晚上,秋月在家对面的菩萨庙找到了怪人。
“你在看什么?”
秋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怪人仰着头,注视着菩萨身边的惠岸行者。
“我觉得,这尊神像看起来有些眼熟。”
秋月兴致勃勃跟他说起大夫的事。大夫从天而降治好了时疫,他走之后,菩萨庙被大雨给压塌了,惠岸行者的神像被压没了半个脑袋。村里请来的木匠为行者修好了金身,画脸的时候却犯了难,最后大伙都说,不如就把行者的脸画成大夫的样子吧。
“大夫帮我们治好了疫病,这里的人都很感谢他。你!你也要感谢他!要不是他留下的神药,你早就死在这菩萨庙里了!”
怪人笑起来。
惠岸行者也在笑。
一神一人都在笑,神笑是为了普度众生,人笑…或许只是因为无可奈何。
“是啊,他…”
怪人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笑容。
被他养得白白胖胖小孩,笑起来是中秋的圆月。
这尊塑像雕得并不好。
远徴并不是这样笑的。
可惜,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当蜀地开始过起花神节时,宫远徴在唐门遇到了两位故人。
被外门弟子捡回来的两个姑娘,没有任何随身之物,满身伤痕,奄奄一息倒在山门前。
蛇公子原本想托宫远徴去问问宫门,宫三先生看了二女一眼,当即拉上了房门。
“这两个人,你得帮我救。”
“朋友开口,这个忙我也不是不能帮,不过我医术不行…要不你去问问我姐?”
他就这么见到了名动江湖的鬼医手。
和传说中三头六臂、额生天眼的形容大相径庭,鬼医手就是个普通女子,只不过长得美艳异常。
鬼医手对着徴公子笑,“宫三先生可知,我家原本是兄弟姐妹四人。我有个幺妹,如果她还活着…大概也有宫三先生这般大了。如果幺儿还活着,你与她一定投缘。她应该活着的,她不做我们三个这行,她的手上没有沾染任何人的血…可无锋还是杀了她。他们把她的头切了下来,装在盒子里,送回了唐门。我家幺儿的墓里,至今只有一颗头颅。”
鬼医手笑着流下眼泪。
“无锋的人都要死。我不管她们是不是叛出了无锋,只要她们曾经是无锋的人,只要她们吃过无锋的一粒米,她们就得为我小妹偿命!”
宫远徴心一横,“如果我说,只要你愿意放过她们…我能帮你制成百解呢?”
鬼医手的手离开了桌子,她轻轻托起宫远徴的脸,“好漂亮的一张脸啊。宫二没有教过你吗,千万别让敌人太早知道你在乎什么。”
“我不在乎她们。”
“不在乎还愿意帮我制百解?听说宫门徴宫有一味秘药,名叫百草萃,服下可以预防百毒。徴宫宫主这辈子最大的成就都可以拱手让人,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不在乎她们吗?”
宫远徴叹了口气,“我真的不在乎她们。可是如果她们死了,这世上有两个傻子会很伤心。我…不想再看他们伤心了。”
三月十五的晚上,怪人牵着秋月家的驴,被祖孙二人送到村口。
“这驴非要我牵走吗?”
秋月汗颜,“你就牵走吧,驴留在我们家,没有用武之地不说,还白吃我们家那么多粮食。”
临走的时候,怪人蹲在秋月面前向她承诺,日后她若想从商,他会为她出本钱,她若想嫁人,他会为她出嫁妆,她若想读书,他会送她进全天下最好的私塾。
“那如果我说,我就想做个废物,开开心心过一辈子呢?”
怪人伸手摸了摸秋月的头顶。
秋月有种感觉,他好像透过秋月看到了别的什么人。
一个可能再也找不回来的人。
“那样也很好。如果能开开心心过一辈子,那样最好不过了。”
秋月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那是大夫留下的那封信。
秋月打开看过了,里面只有一行字。
“相去万余里。”
怪人紧紧攥着那张纸。
秋月不知道,一年多前,宫门徴宫宫主不告而别时,曾经留下一封书信。
那封信上只有一行字。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徴宫宫主小时学诗,最喜欢王勃的一首五言绝句。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那时候他喜欢拿着书,坐在哥哥身边,指着那句话问宫尚角,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忙碌了一天的宫尚角会轻声告诉他,这句话就是说,就算有一天远徴和哥哥相隔天涯,只要我们还想着对方,我们的心就是近的。
如今真的各在天一涯了。
如今他们的心,或许也隔着天南海北了。
或许真的像是那年中秋他们看的那出傩戏一样,阿凤是天上云,白郎是海底石,隔着红尘滚滚,他们终是难再相见。
江湖传言,宫三公子是个药草天才。
这句话对也不对。
宫远徴的确是药草天才,可是大多数人不知道,天才做什么都是天才,哪怕是废了一双手,天才也仍旧是天才。
鬼医手研制出了百解,有了百解,唐门长辈研究了一天,最后宣布将唐门交与内门弟子唐伯春。
人人都知道名动天下的鬼医手,可是鲜有人知,鬼医手的真名叫做伯春。
那天晚上,唐门的新门长带着唐门的新朋友坐在屋顶看月亮。
那天晚上是十五,月亮很圆,人间满是遗憾,只是幸好,月亮仍旧圆满。
“明天我会让我两个弟弟送她们回宫门。放心吧,以他们俩的身手,只要不是点竹和拙梅亲自出手,他们都能应付得来。”
宫三先生兴致缺缺。
下午的时候力先生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那之后,宫远徴就一直心不在焉。
门主对着月亮叹了口气,“我那个傻弟弟是不是告诉你了?你哥哥下山的时候遭到无锋伏击,他带去的人都被杀干净了,他自己下落不明,现在没人知道他是生是死。”
“是生。”
宫远徴伸出手。
宫三先生曾经有一双很漂亮的手,修长,白净,擅长用毒,杀人于无形。
如今,他的掌心横着两道狰狞的伤疤,就像是一株枯死的大树,只留下盘根错节的树干。
现在这双手唯一的作用就是告诉他自己还活着。
他的皮肤下还有脉搏在跳动。
他还活着,所以宫尚角也一定还活着。
“你怎么知道他还活着?”
宫远徴仰头饮尽杯中酒,“他还没再见我一面…他舍不得就这么死了。”
鬼医手看着宫远徴的侧脸。
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说起宫尚角,他就会笑起来。
哪怕眼中蓄满眼泪,说起宫尚角,他都会强迫自己笑起来。
鬼医手问他,“你要离开?”
宫远徴点头,“我要离开。”
“去哪儿呢?”
“不知道。或许去找他。又或者,回家等着他。”
“你找到他又能怎样?你回去等他回来,又能怎样?你的手废了,无锋真要与宫门开战,拿不了刀、配不了毒,你就只是他们的累赘。”
宫远徴默默踩了她一脚,“你这人真不会说话。”
“真话都难听。就算我答应你,唐门会出手相助,你的心里就能过得了这关吗?一个百年一遇的药草天才,真的会甘心下半辈子当一个废物?”
宫远徴摇头。
他不甘心。
他始终不甘心。
不能用毒、不能拿刀的宫远徴保护不了任何人。
所以,他离开了宫门。
“如果我说,我或许有办法能帮你呢?”
鬼医手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递给他。
“拿着它,往南走,极南之地,苍山洱海,十万大山,自有贵人相助。”
“你会这么好心帮我?”
“虽然是朋友,但作为唐门门长,我也想求宫三先生一件事——若有一日,宫门歼灭无锋,我要点竹和拙梅的人头,祭奠我幺妹在天之灵。”
宫二先生全须全尾回到了宫门。
担惊受怕小半年的宫紫商一把揪住他耳朵。
“你能耐,下次再出门一封信都不写,你干脆死在外面好了啊!”
金繁在大小姐身后止不住地叹气。
走时跟在宫尚角身后的那一队人,最后一个都没回来。
宫紫商也知道,宫紫商也难过,宫紫商也害怕。
在宫尚角看不见的地方,大小姐的手一直在抖。
金繁没办法。
他记得每一个牺牲侍卫的名字,可是他没法叫他们不死。
在宫尚角看不见的地方,金繁握住了妻子的手。
现在他还在。
只要他在,他就会竭尽全力,不让他的家散了。
回到宫门,宫尚角支开了金复,自己一个人去了徴宫。
徴宫里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月长老仔细打量他几眼,淡淡问道,“还活着呢。”
宫尚角坐在他对面,淡淡答道,“托月长老的福。”
他们就这么沉默地对坐。
太阳东升西落,日头的影子从西走到东,当月亮静悄悄拨开层云时,宫尚角打开了徴宫的大门。
月长老的声音像是月光一样轻,“宫三公子走时,带走了一粒出云重莲的种子。”
宫尚角伸出手,他看着自己手腕,那里有还在跳动的脉搏。
“我知道。”
月长老顿了顿,“兜兜转转,那朵出云重莲竟然又用给了你?你们这算什么,缘分,还是命运?他救了你两次,你养大的孩子,竟然救了你两次。”
“不是两次…不止两次。”
徴宫很安静。
从前的徴宫是不是也这般安静?
宫尚角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很多年前,他刚刚做宫远徴哥哥的时候,他带着远徴在这间屋子读书。他的弟弟小大人一样,梗着脖子一板一眼地给他念书上的诗。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不知道当年远徴学这首诗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和他的哥哥会像诗里写的那样,隔着天涯,遥遥相望。
或许就像月长老说的。
或许,这就是命运。
“远徴走的时候,还带走了一样东西。”
月长老环视四周。
桌椅板凳,药材医书,字画古董,值钱的东西,似乎什么都没少。
“他带走了什么?”
“一个摇鼓。”
“哄小孩玩的那种摇鼓?”
宫尚角闭上眼睛。
南风吹过洪荒,掠过高墙,最终落进他的耳朵。
“对。他带走了一个摇鼓。”
他与远徴一同过的第一个中秋节,他在山下的庙会买了一个哄小孩的摇鼓。
红色的木身,洁白的鼓面,握柄上画着一朵桂花。
他把小鼓放到宫远徴的手里。
“哥哥向你保证,你想我的时候就摇这个小鼓,不管我们相隔多远,我都能听见你的鼓声。只要我听到了你的鼓声,我就知道是远徴在思念着我。”
宫远徴二十岁的生辰是在一个破庙里过的。
赶路没办法,没有长寿面,没有庆生酒,二十岁的第一个晚上,宫远徴就着一壶冷水,啃了一个湿透的烧饼。
雨停之后,他坐在破庙的门槛上。
夏天过了一半,转眼又要过中秋。
他从怀里拿出那面摇鼓。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握柄上的月桂花都被他摸得有些斑驳。
从前哥哥说,只要他想起哥哥,就摇这面小鼓。
宫远徴轻轻晃了晃。
寂静无声的夜晚,鼓声就像尘埃,缓缓被寂寥吞没。
“宫尚角你一定不知道吧…”
及冠的徴宫宫主抱着那只摇鼓笑了。
“…其实我,很想你啊。”
“今日,是远徴的生辰。”
月长老默默点头。
宫三公子今日就二十岁了。
按理说,他今日就可以入后山,过三域试炼了。
这世间有很多按理说。
可惜世事无常,从不讲理。
“角公子听到了什么?”
“我听到了…有人正在思念我。”
宫远徴离开宫门后的第二个中秋,有人强闯宫门后山。
月长老和雪重子和来人交了手,对方留下一句话,让角公子下山与故人一聚,旋即全身而退。
宫子羽第一个不同意宫尚角自己下山,“月长老和雪重子一起上都没能拿下的人,你自己去…不行,太危险了。万一你真出点什么事,我怎么向远徴交代?”
宫尚角赏了他一记爆栗,“我都吃了两朵出云重莲了,执刃大人要不要亲自试试我现在的内力?”
山下张灯结彩。
又是一年中秋佳节。
宫尚角抬头。
又是一轮无暇美月。
只是可惜。
今年,他想要一起赏月的人,仍然不在。
闯山的人在山下最大的酒肆等着他。
小二将他引到二楼,正中间最大的一张八仙桌子,满桌珍馐佳肴…
…全都只剩下盘子。
听到上楼的脚步声,背对着他的白衣人影一转,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宫二先生…”
三年未见的上官浅手拿肘子对他笑得摇曳生姿。
“…你带钱了吗?”
云为衫走后一直苦着脸的宫门执刃三年来第一次真心笑了。
拼死逃出无锋的执刃夫人慢慢给他讲了这些年自己的经历。
她是如何找到自己亲生妹妹的。
她是如何看着妹妹死在自己眼前的。
她是如何被上官浅救出无锋大狱。
她们二人又是如何一路流离最终侥幸得到唐门庇佑。
宫子羽笑着让她慢点说。
“现在,你有一辈子时间慢慢讲给我听。”
上官浅暂时住进了角宫。
金复看她不顺眼,见面不打招呼,走对脸也当没见到,天天防她就像防贼。
“三年不来,角宫比以前安静了不少啊。”
金复这才分给她一个眼神。
“何止是角宫。”
现在的角宫真的就像是江湖传言那般,像是墨池,也像是宫二先生的心,平静无波,一潭死水。
角公子现在很喜欢坐在角宫门前的台阶上看月亮。
有时候大小姐会带着金繁、执刃会带着夫人陪他一起。
上官浅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在她眼里,那是一家人。
不把爱挂在嘴边,可心里的爱却一点也不少的一家人。
有时候,上官浅会嫉妒宫尚角。
明明那么不好相与,可为什么他就能有家人呢?
今日陪宫二公子饮酒的是突然回到角宫的上官姑娘。
三年没见,重逢这几日,宫尚角没怎么搭理她。
三年前,不管角公子多么狼狈,他的眼睛里总是燃着一团火,那团火支撑着他站起来,一次又一次,为了自己的家人,把自己的一切置之度外。
现在那团火熄灭了。
上官浅给他倒了一杯酒。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江湖上闻名遐迩的宫二先生,其实很可怜。
“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上官姑娘心虚,“你是说…我骗你我怀了宫门骨肉那件事?”
宫尚角苦笑,“我反而有些庆幸你没有怀上宫门骨肉。我不知道如何做父亲…我连兄长都当不好,更何况是孩子的父亲呢。”
上官浅喝了酒,咂咂嘴,“我也很庆幸我是骗你的。你知道生孩子多痛吗?看着都害怕…这辈子我可不想生。”
“可你若是日后嫁了人,夫婿要你生,你难道要拒绝他?”
上官浅看着他。
这次她的脸上只有坦然。
其实他们两个都放下了。
三年前的那段日子,本身就是一场大梦。
一个无锋刺客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叫上官浅,梦里她是个千金小姐。
宫尚角也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就是个普通人,梦里他对一位姑娘一见倾心。
很可惜,是梦就有醒的那一天。
很可惜,这一切终究只是一场梦。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上官姑娘坐得大马金刀。
还是这样坐着舒服。
那样扭捏地装大家闺秀…
她伸了个懒腰。
…实在是不适合她。
“不知道。”
“徴宫如今缺个大夫,你要是愿意,宫门可以暂时收留你。”
“远徴弟弟不会生气吗?他可一向不怎么喜欢我啊。”
宫尚角自己可能都不知道,提起宫远徴的时候,他会不自觉地笑起来。
那笑很苦。
宫远徴的离开就像是乌云遮住了月亮,一个辛苦赶路的人全靠着月亮看清前路,没了月亮,他再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走。
“远徴…”
上官浅把他酒杯满上,“如果不想提,可以不提的。做不了夫妻,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在朋友面前,不想笑就可以不笑,不想说话也可以不说。”
宫尚角端起酒杯与她的相碰。
“敬朋友。”
“敬朋友。”
宫尚角又下了两次山,拜访到蜀中时,他见到了唐门的新门长。
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与他聊起他的弟弟,言辞之中满是惋惜。
“可惜,真的可惜。”
“如何可惜?”
“我劝他入赘唐门,可惜他没答应我。”
宫尚角应付笑笑,“幼弟顽劣,若有得罪,还望门长海涵。”
鬼医手偷偷凑到他耳边,“你知道他为什么没答应我吗?他跟我说,他有心上人了。他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很多年,从小就喜欢。”
离开唐门前的那个晚上,宫远徴跟门长说,他从小是看着哥哥的背影长大的。
他一直活在哥哥的影子里,哥哥就像是山,他是生活在山上的人,青山给予所有生灵恩惠,哥哥对谁都一颗温柔的心。
他从小就知道,或许在宫尚角心里,自己没有那么特别。
可那又怎么样呢?
宫尚角依然是他的哥哥。
他依然爱上了宫尚角。
“或许我习惯了吧,就像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困了要睡觉一样…宫远徴没法不喜欢宫尚角的…所以我不能是他的负累,我已经给他添了很多麻烦了,我不能下半辈子都当一个废人。”
从蜀中回到唐门那日下着一场大雨。
执刃夫人打着油纸伞在山门迎接他,他们两个穿过安静的宫门回廊,站在徴宫门前时,云为衫叫住了角公子。
“前两天我问了大小姐一个问题,如果当年她受伤时金繁没有对她表白心意,他们还会有今日吗?角公子知道大小姐怎么说吗?她说或许不会。因为人心经不起等,等着等着,人心就凉了。”
瓢泼大雨纷纷落下,人间纷扰,却也喧嚣。
“角公子有没有想过,或许远徴弟弟…不会再回来了。”
宫尚角一直看着徴宫紧闭的大门。
也许执刃夫人说的对。也许远徴的心冷了。也许他不会再回来了。
“也许吧。不管他回不回来,不管徴宫的宫主是谁,他在角宫的房间,我会一直给他留着的。”
“角公子不后悔吗?”
“后悔。”
后悔没有挽留,后悔放他离开。
“可我也知道,把他留在宫门,迟早有一日,我会更加后悔没有让他过他自己想要的人生。回不回宫门是他的决定,可人至少要看过了天下才能知道自己究竟想不想回家。他有他自己的路要走…比起我的后悔,我更害怕他的后悔。”
那天晚上,临睡之前,云为衫问了宫子羽一个问题。
“当年你为什么要放我去找我妹妹呢?你不怕我再也不回来了吗?”
宫子羽撑着头,轻轻为自己的夫人摇扇子。
“怕。但是我更害怕你这辈子活得糊里糊涂,我害怕你还没见过这个天下就被我禁锢在宫门,我害怕有一天你我白发苍苍才发现,自己此生爱恨糊涂,没有一日活得明白。”
执刃夫人轻轻抱住执刃。
“谢谢。”
宫子羽闻着她头上的杜鹃花香,莫名想起了宫尚角跟他说过的一句话。
“远徴走后,宫尚角跟我说,他娘教过他,爱一个人,应该希望她过得好。至于她在不在你身边…只要你们还想着彼此,你们的心就是近的。”
他握起云为衫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听到了吗?哪怕是现在,我的心仍然思念着阿云。”
宫远徴在路上走了两年。
两年时间,他走过了大漠,爬过了高山,淌过了溪水,穿过了深林。
南诏就像是一场梦。
有人跟他说,大漠里的旅人,渴死之前会看到海市蜃楼,蜃梦里有你此生最想得到却无法拥有的东西。
或许南诏就是宫远徴这辈子的蜃梦。
或许他的手再也好不了了。
或许他应该回到宫门,听天由命,接受现实。
宫三公子习惯在深夜拿出那面小鼓。
整个世界,仿佛只有他能听见摇鼓的声音。
再坚持找找吧。
如果真的找不到…
想到此处,宫远徴总是摸索那摇鼓上的月桂花纹。
…那或许就说明你我此生的缘分,只够让我在天涯外,摇着摇鼓思念你了。
宫远徴离开宫门第二年,商宫宫主诞下一对龙凤胎。
孩子是上官浅接生的,她特意把金繁叫进屋里,宫门寂静的夜空充斥着这位红玉侍卫的惨叫。
执刃大人在门外听得心惊肉跳,“他俩到底谁生孩子?为什么我姐生孩子,金繁叫得这么惨?”
宫尚角默默叫过身后的金复,“去帮金繁准备点金创药吧,要那种能活血化瘀,专治跌打损伤的。”
上官浅从商宫出来的时候,脚步是虚的。
“我发誓,这辈子我要是嫁人,我就猪狗不如。”
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云为衫一眼,“你…执刃…你们…你保重身体吧。”
商宫的少爷小姐满月时,宫门广发喜帖,叫来了全江湖有头有脸的人物。
继任唐门门长一年的鬼医手为角公子带了一份贺礼。
最后一位无锋四方之魍的人头。
“单凭这份大礼,今后唐门的暗器,我宫门包了。”
“冲你这句话,我再送你一份礼物怎么样?”
“什么礼物?”
鬼医手悄悄凑到他耳边,“徴公子或许在南诏。”
宫尚角轻轻一笑,“多谢。”
孩子一岁时,宫紫商和金繁终于为一双儿女想好了名字。
男孩叫华商,女孩叫盼商。
宫门后山早就新来了一位花公子。
新的花公子沉默靠谱,远比以前那位适合当试炼人。
可是大小姐没再去过后山。
毕竟现在后山有的只是花公子。
那个会偷偷溜出门的小黑早就回不来了。
“男孩的名字我能理解,女孩为什么要叫盼商?”
宫紫商给宫子羽加了一筷子苦瓜。
“因为咱们家人总是不齐。”
可她却一直盼望着能阖家团圆。
天上的月亮盈缺交替,当绿意又一次挂满枝头时,宫远徴在极南之地遇到了无锋的伏击。
宫三先生很好认,过了及冠的年纪,还会在头发上点缀银铃的,整个江湖也找不出第二个。
那是一个大雨天,瓢泼大雨,乌云蔽月,宫远徴跌跌撞撞在密林中穿行,他将所有内力都灌向双腿,可是无锋刺客的刀刃仍旧比脚程要快。
弯刀刺破了徴公子的小腿,他狼狈倒下,精致漂亮的脸颊满是血污,他始终一声不吭。
仿佛罗网的雨幕中,密林内所有的无锋刺客朝着他举起手中机弩。
宫远徴闭上眼睛。
那把摇鼓被他藏在袖中。
他很想最后再摇一次那只鼓。
他很想最后再告诉宫尚角一次,其实宫远徴一直很想他,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
“好多人啊…”
宫远徴睁开眼。
他的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男人带着斗笠,拎着酒壶,捻起他腰间的玉佩,笑着看向他。
“…玉佩哪儿来的?”
弩箭瞬发而至,男人身形一晃,几乎是刹那间,他已经拎着宫远徴闪身落在一棵大树上。
“真没礼貌,没看见我在问他话吗?我再问一次,”他低头看着被自己拎在手里的宫远徴,“玉佩哪来的?”
“唐门一个朋友给的。”
男人懊恼地揉揉脸,“娘的,那么多年了,男人婆还是这么会给我找麻烦…算了算了,好久没活动活动了,今天就拿你们练练手吧。小孩,叫什么名字?”
“远徴。我叫远徴。”
“既然身上有十万大山的信物,那这位远徴小兄弟就是十万大山的朋友。朋友的朋友还是朋友,朋友的敌人…”
男人撩起袖口。
他的手臂上纹着一只活灵活现的蝎子。
雨幕剑光的映衬下,那只蝎子仿佛活了过来,它化作一团遮天蔽日的黑雾,露出自己翠绿的眼睛,死死盯着树下每一位无锋。
“…就他娘的是敌人。”
宫紫商的儿女长到一岁,完全不亲她这个母亲。
他们倒是也不亲金繁,宫门上下,前山后山,两个孩子最喜欢自己的两个舅舅。
盼商性子跳脱调皮,五个月就敢往她老爹的脸上吐口水,华商心性沉稳,尿裤子都不敢大声哭一嗓子。
宫门很多年没有添丁进口,几乎没人记得,孩子在能说话以前,是会随时随地放声大哭的。
“我真的忍不了了!”宫子羽一脚踢开商宫大门,“你们俩能不能让他们别哭了?五个月,整整五个月啊!我没睡过一个好觉!今天你再不让我睡觉,信不信我…”
宫紫商披头散发看了他一眼,“信不信你什么?”
“信不信…我给你跪下。我给你们一家四口跪下还不成吗?我不是你们俩的舅舅,你们俩是我舅舅行吗?你二舅要是再不睡个好觉,明天早起议事又起晚了,你们大舅非得拿裤腰带勒死我…”
“我想勒死你还用得着裤腰带吗?”
宫尚角幽幽走进门。
角宫离商宫最远,角公子眼下仍旧一片青黑。
“你们俩就不能让他们俩不哭了吗?”
宫紫商夫妇干脆破罐破摔,抱起孩子往两位舅舅怀里一塞,手挽着手推门飞跑。
两位舅舅大眼瞪小眼。
“你哄过孩子吗?”
宫尚角苦笑,“我弟弟小的时候我哄他睡觉,差点给他吓哭了。”
宫子羽没忍住笑出声,“那远徴呢?你就没哄过远徴睡觉?”
“远徴啊…”
宫远徴小的时候很乖,甚至有些风声鹤唳。
每天晚上他都看着来往人影被拓印在窗纸上,扭曲得变形的影子,像是徘徊在人世间的魑魅魍魉。
有时候他也会让哥哥在徴宫留得久一点。
那时候他是怎么哄远徴睡觉的?
时间过得太快了,仿佛上一刻他才关上徴宫的大门,再打开时,他们两兄弟却早已物是人非。
“远徴小的时候,我给他讲过一个故事。”
宫子羽把头枕在盼商的摇篮上,轻轻打了个哈欠。
“什么故事?”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人间有一位英雄叫做后羿…”
徴公子在苗疆和暖的阳光中醒来。
他的床头坐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姑娘看着他,咧开嘴笑了。
“爹!你捡回来那个美人醒了!”
捡他回来的是十万大山的大蛊师。
男人的下巴上蓄满了胡茬,他穿着一身花衣,总是拎着一个破酒壶,见到宫远徴的第一面就是感慨,“救你那天下着大雨没看清,原来你长得这么好看…”
叫他爹的姑娘狠狠给了他一巴掌,“美人你别管他!这老东西喝酒喝多了,天天想的都是下三路的事!”
父女俩打打闹闹带着他走出木屋。
辽阔绵延的群山里是十万大山的乐土。
梯田水车,耕牛草房,少男少女坐在参天巨树上互诉衷肠,老翁老妪牵着手走过林间小路。
“这里就是十万大山?”
大蛊师拍拍他的肩膀,“如果你愿意,从今天开始,这里也可以是你的家。”
盼商一岁半的时候学会了说话,两岁时学会了走路。
被金繁打扮成一个球的小姑娘,每天跌跌撞撞,走过宫门大小角落。
盼商很喜欢大舅。
大舅的身上总有一股甜甜的桂花香气。
那是一个中秋节,大舅牵着盼商的手,站在角宫那棵参天的桂树下。
大舅和二舅总是给他们讲吴刚伐桂的故事,吴刚的孝心感动了嫦娥,却没有感动天地。
人间千年时光已过,不知道他是不是仍然在月宫,砍着那棵永远不会落花的月桂树?
“其实,盼商还有一个舅舅的。”
盼商自己也知道,她其实还有一个舅舅。
住在徴宫的上官姨姨给她买过一个小神像,是她下山时淘换来的,听说是观音菩萨身边的惠岸行者。
她指着那个神像跟盼商说,你小舅舅下山行医,人们都说他是惠岸行者下凡,传的人多了,竟然真的有人按照他的样子刻了神像。
那天之后,盼商习惯把神像放在自己的寝室。
她入睡的时候,惠岸行者便笑着看着她入睡,就好像小舅舅也陪在她身边。
“你小舅舅小的时候,我曾经问过他要不要做一个桂树一样的人。后来我才知道我不应该这么说的,是大舅做错了。盼商长大之后不必做桂树…盼商只要高高兴兴、平平安安地长大,这样就足够了。”
宫尚角看着盼商和华商离开的背影,恍惚间,他觉得自己看到了过去。
他早已忘了是多少年前,他也曾这样牵过一个人的手,一步一步朝着家的方向走。
金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身后。
宫门的红玉侍卫,守护过宫门执刃,如今又要守护自己的两个孩子。
“珍惜现在吧。这样的时候,很快就过去了。”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过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
宫远徴在十万大山住了整整一年。
这一年时间他什么也没做,日出便给峒中的乡亲看病,日落便去大蛊师家蹭饭。
有时大蛊师的女儿月牙会带他去看苍山洱海。
在那里他见到了一种奇怪的云彩,仿佛一个女子,痴痴坐在云头,等待着自己夫婿归来。
月牙告诉他,那就是望夫云,阿凤公主变成的云彩,日日坐在天上,望着自己的丈夫。
宫远徴问她,你说阿凤和白郎最终相见了吗?
月牙指着天上的云彩告诉他,当然见到了。看见望夫云,第二天一定会下雨。下雨了,就说明云彩落进海里,看似远隔天涯,可是阿凤与白郎只要想到彼此就能再见。
四月孟夏,苗疆举行了盛大的绕三灵大会,男女老少齐聚一堂,他们跳着舞、唱着歌,祈祷着今年能风调雨顺、稻谷满仓。
绕三灵大会上有打铁花,宫远徴教他们把各色金铁掺进火药,不用打铁、只需点燃,天上就升起人自己造出的星星。
月牙发现美人哥哥手里握着一个摇鼓。
“你多大人了,还玩这种小孩玩意儿?”
美人摸摸月牙的头。
他什么都没说,月牙却知道他心里很难过。
“月牙想念过母亲吗?”
小姑娘笑着点头,“想啊。我无时无刻都想母亲,我连见都没见过她,可是我一直很想她。”
“月牙想母亲的时候为什么会笑呢?”
“因为她就在这儿啊。”她摸着自己的胸口,“我记得母亲的声音,我很小的时候她跟我说,如果有一天我想起她,就摸摸自己的心口,那里有她留给我的心。想起她,我应该笑,因为想念她是一件幸福的事。”
绕三灵要持续三天,第三天亥时,大蛊师在禁林外找到了自己的客人。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十万大山十二个峒岭,只有这里没人把守,我猜应该是不需要人把守吧。”
“你知道禁林里是什么吗?”
“是我来十万大山寻找的东西。”
大蛊师佝偻着背,背上是他的破酒壶。
他眯起眼睛,回忆着给宫远徴讲起自己的过去,“我成过亲,那时候我还年轻,十六岁,特别想去长安,想喝中原人酿的烈酒。月牙她娘是中原人,就像我救了你一样,我也救了她。她好像是一个特别厉害门派里的人,脾气很爆,男人一样,两句话谈不拢就和你动手…没办法啊,我这辈子看过那么多美人,除了她,都是白花花、软绵绵,就她不一样…只有她不一样。”
大蛊师以为,他们俩成了亲,有了孩子,瓜熟蒂落,能在十万大山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谁也没想到,就在月牙的满月酒上,月牙的娘一个人走进了禁林。
“从一开始,男人婆想要的就是禁林里的秘法。其实她开口跟我要,我一定会给她。秘法极难修炼,在你之前,在她之前,成百上千人闯过禁林…他们没有一个人活着走了出来。秘法就是这样的东西,入了门就能成为高手,可是如果入不了门,就得死在里面。”
宫远徴看着禁林深处的树木。
干枯高瘦的树干扭曲着向上生长,仿佛神话中能通向极乐的天梯。
“哪怕这样你也要学吗?”
宫远徴点头。
“留在十万大山做个普通人不好吗?就一定要做强者,就一定要把手治好,哪怕把命都搭进去?”
徴公子伸了个懒腰。
“我可是天才,别人学不会的,不代表我就学不会。”
他是为了能再次保护家人才离开宫门的。
在他达到目的之前,他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很多年前宫尚角跟他说,他希望远徴这辈子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只是如此简单顺遂就够了。
他又何尝不希望哥哥这样呢?
如果他能学会这传说中的秘法,宫尚角就可以活得轻松一些了吧?
哪怕只是一点点,宫远徴也愿意去试一试。
“我不怕死…”
…可是他怕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盼商华商三岁那年,宫尚角几乎没怎么在宫门住过。
角公子仿佛天上下凡的活财神,给唐门送暗器,给府衙送银子,给商行送生意。
上官姑娘趁着他不在和执刃夫人嚼他舌根,“收买人心呗。希望人家能看在钱的面子上,不帮无锋,而帮宫门。”
“角公子也不是只送钱。听说之前有个县尉,趁着闹时疫,伙同药铺将时疫方子里的观音莲坐地起价,从三十文钱硬是涨到了三两一株。角公子知道后,找唐门也花了三十文,买了那位县老爷的脑袋。”
上官姑娘笑弯了腰,“这家伙一向最会公器私用,他动这么大肝火是因为那县尉该死吗?还不是因为他的宝贝弟弟路过闹时疫的村子,为了给老百姓治病,花光了身上的钱不说,还把那一头铃铛全都给当了。”
“若是能让老百姓活得轻松一点,为了什么或者谁才做,重要吗?”
上官浅笑眼盈盈,“对于咱们自然不重要,怕就怕时间长了,角公子自己把自己骗进去了。”
徴公子在禁林深处见到了一个女人。
披头散发的女人赤脚走到他眼前,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
“远徴。”
女人枯瘦的手停在他的脸颊。
“你说你叫什么?”
“我叫远徴。”
女人死死盯着她。
满是污泥的脸上,一双眼睛纯粹明亮,不染凡尘。
“远徴啊…好名字,真好的名字。开阔尚远,如同苍穹。你娘给你起了一个好名字啊…”
女人把宫远徴引到禁林深处的山洞外。
他们点燃了火把,幽幽火光下,山洞内满地都是森然白骨。
“你真的想好了吗?十万大山的螟螣秘法,只要学会就能成为绝世高手,可是最近这一百年,只有两个人活着走出了这山洞。”
宫远徴了然走进洞口
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孩子…”
他即将被黑暗吞没时,女人拉住了他。
“…永远别忘了你来时的路。”
宫远徴觉得自己似乎是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宫门,天气和煦温暖,他站在徴宫的寝殿里,看着一个女人轻轻摇着摇篮。
远徴啊…
他听到女人沙哑着嗓子叫他的名字。
娘的小远徴。
女人轻轻抱起孩子,还不及人手臂大的婴儿,被娘抱在怀里,全世界仿佛都落在女人的臂弯。
娘对不起远徴,娘不能看着远徴长大,可这世上也没有人能一直陪着彼此对吗?
如果远徴有一天想起娘,娘希望远徴能是笑着的。
摇篮里的婴儿像极了角宫门外的桂树,远徴出生那年泠夫人在园中种下幼苗,远徴八岁那年,桂树已然急不可耐长出了院墙。
一身玄衣的少年拉着孩童的手站在桂树下。
宫远徴抬起头。
天上挂着一轮月亮。
孤寂凄婉,月华如水。
远徴长大后想做什么样的人呢?
孩童仰头笑着,一字一顿地问那个少年,兄长希望我做什么样的人呢?
孩子十二岁那年学完了徴宫内外所有医书。
十三岁,徴宫迎来自有宫门以来最年轻的宫主。
当年带着他桂下赏月的少年来为他道贺。都未及冠的年纪,一个少年拉着另一个少年的手,跑到角宫的桂树下,爬树上楼攀屋顶。
那天晚上少年问那个孩子,远徴长大之后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远徴还没长大,又怎么知道该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迷茫不知该如何回答的孩童看向苍穹,隔着飘渺的云雾,他仿佛看到满地毒蛇鼠蚁,黑色的兽潮近在咫尺,几乎将他盖顶吞没。
禁林洞穴外,十万大山的蛇虫鼠蚁如同被人召唤,前仆后继涌入山洞。
月牙忧心忡忡看着几乎被毒物吞没的洞口,“老爹你真的觉得他能练成?”
“你老爹我看人什么时候错过,这小子一定没问题,月牙你别忘了答应过老爹什么,要是你输了,就得把我那个大酒壶还给我!”
月牙老爹年轻的时候也是相当英明神武。
百年间,只有她老爹和老爹的姐姐学会了秘法。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老爹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老爹当年是想着什么熬过了这关?”
大蛊师一把把女儿扛到肩上,“老爹想的是月牙啊。只要想到月牙,就算是刀山火海,老爹也能闯过去。”
过去二十年光阴一一闪过,宫远徴回首,一幕幕往事如同高墙,而他只是笼中被人折去双翼的鸟雀。
他四处寻找,光阴织成的牢笼密不透风,任他如何捶打挣扎,牢笼从未有过一丝缺口。
可能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可能他不应该离开宫门。
可能他的命里就为他写好了,他这辈子就应该落得如此下场,谁让他不服天命,谁让他非要治好双手,谁让他不老实做个任人宰割的废物。
可还是不甘心啊。
年轻的徴公子低着头,他的泪落在他的双手上,早就麻木的伤口竟然又开始痛起来。
他仍然不甘心啊。
他还想再见哥哥一面的。
其实这次下山,他遇到了很多有趣的人,交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看了许多壮阔秀丽的景色。
他很想告诉哥哥,江湖很大,像是大海汪洋,容得下天下聚散离合,江湖也很小,像是人心欲念,盛不下一人思念牵挂。
恍惚间,在竖起的高墙之后,宫远徴听到了一种声音。
很轻很小,像是一场美梦,从墙后传来。
那似乎是鼓声。
哥哥向你保证,你想我的时候就摇这个小鼓,不管我在哪儿,不管我们相隔多远,我都能听见你的鼓声。
那就是鼓声。
那是哥哥送给他的鼓。
是代表了他思念的鼓声。
“宫尚角…”
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一丝浮萍,宫远徴奋力朝着鼓声的方向狂奔而去。
“宫尚角!”
高墙在冲力下四散瓦解,快要将山洞淹没的虫群蛇潮中,有人举起一只手。
苗疆人说,毒虫入瓮,为蛊。
两蛊相争,困兽之斗,一死一生,生者为王。
螟螣秘法是将人修炼成蛊的功法。
能让十万大山万蛊臣服的王者,自然要接受十万大山生灵的朝拜。
当月亮升起时,满身血污的宫远徴走出了禁林山洞。
月光下,漫山遍野的苗疆人心悦臣服向他行礼。
大蛊师指指他的脖颈。
如同大蛊师手上的毒蝎,宫远徴的脖颈上多出了一条昂首展尾的毒蛇。
“你成了。”
远隔千里,宫门内的宫尚角站在院内,闭上了眼睛。
风声雨声落叶声,万事万物休养生息的声音里,他听到了摇鼓的声音。
“我知道…我也很想你。”
夏天快要过去,苗疆的稻谷收了一次,金黄的稻穗堆满了谷仓。
月牙为大蛊师和中原人酿了米酒,白花花的酒糟上流淌着月光一样的美酒。
小姑娘为中原人斟满酒杯。
她看到了中原人腰间的摇鼓。
“那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吗?”
宫远徴点头又摇头。
“可我爹说,你是靠它才撑过修炼螟螣那四十九天。我爹跟我说,他修炼秘法那四十九天里,想的都是我。不管再苦再疼,只要想到我还在禁林里等他,就算刀山火海,他也能活着跨过去。”
宫远徴点头。
这十万大山的秘法确实让人疼的像是上刀山下火海。
“远徴哥哥有心上人了吧?能为他淌过火海翻越刀山,你一定很爱他。”
“月牙能告诉哥哥什么是爱吗?”
月牙托着腮帮子,他们俩坐在大蛊师的木屋外,今晚是十万大山的丰收庆典,大蛊师正被人簇拥着。
芸芸众生,从这里看下去,所有人都是蝼蚁。
“每天我叫我爹回家吃饭的时候都是跑着去的...远徴哥哥知道为什么吗?”
宫远徴摇头。
“因为爱一个人,就是会等不及想要见到他啊。”
旧的一年到底还是过去了,宫门上下一起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守岁。
宫紫商精心准备了烟花,等到子时拿出来要放,两个孩子却都睡着了。
盼商华商的大舅二舅抱着两个孩子叹气。
烟花的火光划破苍穹,宫尚角回身,他身后的角宫墨池如同夜幕,星河满怀。
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执刃大人感慨,“我怎么觉得你这烟花不太气派呢?”
宫紫商也很无奈,“我试了不下一百次,也没试出来当年小毒物的烟花配方。”
宫尚角安慰她,“已经很好了。”
商宫宫主如今已经可以心安理得地揪他耳朵了,“要是真的很好,你就不会是这副表情了。”
新年到了,按照中原习俗要过农历十五,也就是上元节。
苗疆人没有这样的习惯,大蛊师破例让月牙为远徴哥哥做了一桌好菜,宫远徴为月牙做了一盏宫灯。
那是一弯莹白色的月牙,轻巧玲珑,像是女孩笑时勾起的嘴角。
“中原人要在这天逛灯会...中原人会在这天给自己的家人和爱人做灯笼。”
酒过三巡,大蛊师忍不住和他聊起月牙的娘,“我那婆娘,从一开始就看不起我们十万大山。她就是为了秘法,她就是为了变强,她可以为了她的家族、她的门派放弃一切,我和月牙...只不过是变数。”
“她已经接管了唐门,成了唐门的门长。”
大蛊师嘿嘿地笑了,“如今她倒是可以如愿了吧。”
不知不觉,他们走到了十万大山的边缘。
三年前,大蛊师在这救下了被无锋追杀的宫三公子。
三年后,一对友人对月饮酒追忆往昔。
“你要走了?”
宫远徴摸了摸黑马的鼻子,“是啊。”
“不再多留几日了吗?我觉得,你很喜欢十万大山啊。”
“十万大山确实很好,不过,我该走了。”
“为什么?”
“因为我想他了。”
宫远徴想起了那天月牙告诉他的话。
爱一个人,是会等不及想要见他的。
六年前的上元节,宫远徴离开了宫门,他要找一条路,一条宫远徴应该走的路。
六年后的上元节,宫远徴骑上归家的骏马,这次他要去见一个人,一个他一直以来都在思念的人。
新年的上元节,上官浅和云为衫在角宫门口找到了宫尚角。
“他在干什么?”
“听执刃说,六年前的上元节,徴公子不告而别。从那之后,每年上元节,角公子都会带着徴公子送他的龙灯,在角宫门口一个人坐一晚上。”
送走了中原的客人,月牙一个人去了禁林。
禁林里蓬头垢面的女人是上一任十万大山的大蛊师,二十多年前,她爱上了一个中原人,为了他离开苗疆,为了他生下一个孩子。
“我爹让我告诉你,他答应你的事他做到了,你见到你的儿子了。”
女人大笑,“是啊。我见到他了。”
“你觉得他怎么样?”
“很好。比我想的,还要好。”
“你的儿子叫什么名字啊?”
“远徴。我的儿子叫...远徴。”
新年要有新气象,宫远徴攒了些盘缠,买了身新衣服,虽然不比他当年离家时穿的那件,但比起这五年他穿过的衣服,已经算是上品。
当年离家时满头的银铃,最后只剩下一个。
徴公子头上的银铃随着他的脚步一动一响,叮叮当当,如同报丧。
西南蜀道的无锋据点一夜之间被人杀得干干净净,唐门的人去现场看过,所有尸体都化作白骨,皮血筋肉都被动物啃噬殆尽。
唐门写到宫门的书信里还加了一句。
有人曾听到,那天晚上,那个院子,有铃铛的声音,响了整整一晚。
收到书信那天角公子心情颇好,破例给盼商华商一人买了两根糖葫芦。
“大舅今天吃错东西了?他笑起来是这样的吗?看着怪吓人的...”
华商吃得满嘴都是糖,“今朝有酒今朝醉,谁知道大舅明天什么脾气,今天有的吃就不错了!”
宫尚角的心情好了大半年,春去夏来,转眼夏天也要过去,八月十五的晚上,宫门里外张灯结彩。
宫紫商带着两个孩子到山下看灯会。
人山人海,上一刻还拉着她一角的孩童,下一秒就被人挤得再也找不见。
华商拉着姐姐的手抹眼泪。
盼商恨铁不成钢,“你哭什么?咱们是宫门商宫的少爷小姐,难不成还有人敢欺负咱们?”
华商惊恐地看着盼商身后。
巷子口,一个高大细长的影子,一步一步走到盼商身后。
“你刚刚说什么?你们俩是商宫的少爷小姐?”
在男人细长的影子前,宫盼商矮小得像是一只还没长齐绒毛的鸡崽。
“你你你你你你你要干什么?我我我我我我我大舅可是宫尚角,他他他他他他他可是很厉害的...”
男人笑眯眯看着他们,“我当然知道他很厉害。”
“所以你别想拐卖我们这种富家千金...”
“说的好像你们两个小胖墩能卖很多钱一样。”
“你才胖墩!你全家都胖墩!你信不信我告诉我大舅和二舅你欺负我!”
“只告诉大舅和二舅吗?你家,不是应该有三个舅舅吗?”
盼商扣着脑袋瓜看着眼前的男人。
巷子外明亮的灯火映在他的脸上,男人笑得随性和煦,有些像盼商房间里的惠岸行者像,只是眉眼间少了慈悲。
“你怎么知道我们还有一个舅舅的?”
男人指指自己,“还不快点叫舅舅。”
角公子临时被金复叫下山,帮着商宫两口子找孩子。
“那么大两个孩子都能丢,我看你们俩下次不如把自己一起丢了算了!”
孩子还是全须全尾地找到了。
找到盼商的时候,她的手里拿着一个摇鼓。
摇鼓很旧了,鼓上画的月桂花都斑驳了,只有鼓面依旧洁白。
宫尚角的声音一时间有些抖,“盼商,这个东西...哪里来的?”
“小舅舅送给我的啊。”
“那小舅舅现在在哪儿啊?”
盼商凑到大舅耳边,“小舅舅说,他在老地方等着你。”
今年山下的灯会还是有傩戏。
六年了,傩戏仍然是讲南诏国的故事。
带着金色面具的阿凤公主一身白裙随风而去,白郎一袭黑衣化身石螺沉入海底。
宫尚角被看戏的人潮挤着往前走。
走了不知道多久,他撞到一个年轻人,对方也戴了面具,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
看着那双眼睛,宫尚角突然就不想走了。
“这位公子撞到人不道歉吗?”
宫尚角笑笑,“抱歉。”
戴着面具的年轻人也笑,“公子不看戏吗?”
“这出戏我看过。阿凤公主和白郎的故事,很好看,只是结局差强人意。”
“那公子觉得白郎和阿凤最终相见了吗?”
“你觉得呢?”
年轻人怔怔地看着他。
宫尚角伸手去摸他的脸,面具掉落的那一刻,他看到宫远徴站在他面前。
六年了。
竟然已经六年了。
“我觉得他们相见了。”
湿意流过宫尚角的指尖,宫远徴风尘仆仆地走回了家,天涯到底是很远,这条路他一走竟然就走了六年。
“因为我和你,不是也相见了吗?”
八月十五的晚上,宫门上下所有人,挤在角宫的台阶上看烟火。
徴公子独门的烟火配方,加足了火药硫磺和白磷,燃烧的时候灿烂无比,比起星光丝毫不逊。
宫尚角只邀请了一个人和他在角宫一起看烟火。
他的弟弟带来了珍奇的西域美酒,月桂树下,他们两个对坐共饮,一如从前。
“还走吗?”
宫远徴反问他,“哥哥希望我走吗?”
这么多年,角公子只学会了有什么说什么,“我不知道。但如果你还是想走,我不会阻拦。”
徴公子托着脑袋发愁,“哥哥,说一句你想让我留下,就这么难吗?”
“我娘说过,爱一个人,是要他好,至于他是不是在你身边,那其实并不重要。”
爱一个人。
角公子第一次大大方方说出这个字。
爱之一字,听起来轻如鸿毛,做起来却重如泰山。
“你走了之后,我很少去徴宫,很少穿绣着月桂的衣服,很少听到铃铛的声音。这些年我...过得其实不怎么好,我总是听到有摇鼓的声音,金复和月长老说我耳朵出了问题,可是我知道,那是你在摇我送你的摇鼓...那是你在思念我的声音。”
宫远徴看着宫尚角的侧脸。
他的哥哥今年刚三十岁。
三十应该是而立之年。
三十岁的角公子,鬓角却已经有了不少白发。
离开家那年,徴公子重伤初愈,脸上虽然清瘦却也有些富态。
离家六年,宫尚角不知道他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曾经笑起来像是圆月的孩子,如今瘦得能看到手上的筋骨。
他们坐在月下喝酒,谁也没有说话。
桂花静默落下,月华随风摇曳,墨池之中,可见明月星辰。
“今晚月色真好,哥哥知道我想起了那句诗吗?”
“哪一句啊?”
就像很多年前一样,角公子牵起徴公子的手,他们一步一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海上生明月...”
海上生明月,
天涯共此时。
望月·完
[夜竹]他的沈先生
一点魔改原著,时间线指路463章~640章,部分原文引用(绝对不是水)。
最后还是文不对题了,也许会把全书改完。
全文5k+ 视角混乱预警。
sum.所有人都以为林七夜应该喜欢迦蓝,除了林七夜本人。
“犹豫就会败北,”百里胖胖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迦蓝的肩,“蓝姐,你不能老指望林七夜那个木头开花,你得自己主动点。”
曹渊配合地点点头。
“刚好剑圣安排了你俩对练,天时地利齐了。”安卿鱼说着说着低下了头。
迦蓝望着三人,好半晌才缓缓说:“……好。”
总要有人跨出第一步的。
仓库外,林七夜和迦蓝四目相对。
迦蓝先行低下了头。...
一点魔改原著,时间线指路463章~640章,部分原文引用(绝对不是水)。
最后还是文不对题了,也许会把全书改完。
全文5k+ 视角混乱预警。
sum.所有人都以为林七夜应该喜欢迦蓝,除了林七夜本人。
“犹豫就会败北,”百里胖胖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迦蓝的肩,“蓝姐,你不能老指望林七夜那个木头开花,你得自己主动点。”
曹渊配合地点点头。
“刚好剑圣安排了你俩对练,天时地利齐了。”安卿鱼说着说着低下了头。
迦蓝望着三人,好半晌才缓缓说:“……好。”
总要有人跨出第一步的。
仓库外,林七夜和迦蓝四目相对。
迦蓝先行低下了头。
表白这种事,怎么能让女生来啊……
无奈林七夜比铁树还难开花。
迦蓝刚刚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就听见林七夜认认真真地说:“迦蓝,我要上了。”
迦蓝:?
你上你大坝啊上?!
“等一下!”迦蓝感到一阵风停在了自己面前。
林七夜在她面前两步远的位置站定。
她红着脸后撤了几步,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有事想和你说……”
林七夜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你说。”他倒也并不急着练这一时。
“我我我,我喜欢你……”迦蓝越说声音越小。
好尴尬啊他万一没听到我该怎么办啊……
但很显然迦蓝多虑了,林七夜作为变态一般的存在,听力自然是极好的。
他微微皱眉,欲言又止。
迦蓝感觉自己的脸不正常的烫,像是高烧的病人,烧得她几乎神志不清。
“哪种喜欢?”好半天,林七夜才说,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迦蓝都快气炸了。
哪种喜欢?孤男寡女还能是哪种喜欢?
说你木头真是谬赞你了林七夜。
林七夜看迦蓝的反应,心里也有个数,他说:“我对你不是那种喜欢。
“我希望我们只是队友。”
“为什么?”迦蓝问完就后悔了。
感情的事,哪来的为什么。
她只是,一时找不到怪罪的理由。
林七夜眉头一挑,反而问她:“你确定你喜欢我吗?”
迦蓝愣神,就听见林七夜接着问:“一见钟情?”
迦蓝僵硬地点点头。
“我觉得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在棺材里躺了两千年,太寂寞了。”林七夜冷静地开始了他的分析。
虽然很有道理,但是……
迦蓝不想听。
但林七夜还在解释:“我承认你很漂亮,但我对你绝对没有见色起意,虽然刚见面就背人好像是有点难以解释,但那都是形势所迫……”
不知林七夜解释了多久,大概他终于发现了迦蓝心不在焉,他小心翼翼地拿手在迦蓝眼前晃了晃:“迦蓝?”
“嗯?”迦蓝回过神来。
“还练吗?”
迦蓝:……
练你大坝。
迦蓝和林七夜默契地对那次对话三缄其口。
百里胖胖曹渊和安卿鱼绞尽脑汁想知道两人到底进展到哪里了,但无奈两边都打不过,只能干着急。
不过看样子,还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三人终于悲观地认识到,感情这事急不来。
没关系,你们两人的幸福就包在我哥仨身上了。
(安卿鱼:……别扯上我,让我安安静静地解刨。)
机会很快就来了。
“……这样,我和迦蓝先去地质局查一下地震有关的线索,曹渊,胖胖,你们两个上街去探访一下,看看除了地震,临唐市最近还有没有出什么怪事。”林七夜很快便下了决断。
孤男寡女再次共处一室,呃,共同行动。
迦蓝始终和林七夜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刚好够牵手,又不是太近。
一见钟情不行,那就日久生情。
反正,我们来日方长……总之迦蓝是这样打算的。
但林七夜心里只有任务,除了必要交流根本没管过迦蓝。
就林七夜这个木……不,石头样,日久生情真的有用么?
迦蓝不禁陷入了自我怀疑。
冷静下来后,她细细品味过林七夜的话,觉得他说的没错。
也许自己其实不喜欢他呢?
但这不重要,林七夜这么帅,追到了绝对不亏。
反正没人跟她抢。
“……特工拽哥当然记得,他在舞厅二楼埋下了炸药,所以他的目标,就是将李狗蛋骗到二楼,剩下的一切,都交给天意……”
沈青竹的嘴角微微抽搐。
这种指挥方式很好,下次别指挥了。
任务进行得出奇顺利。
然而第三席想跑。
沈青竹诓人诓多了,忽悠人起来气都不带喘一下的:“我们不可能会输,
“所以,我们没必要跑。”
见第三席还在犹豫,他知道自己的忽悠凑效了一半,现在只要再推波助澜就好了:“而且,如果我们跑了,如果呓语大人回来看到祭坛已经落入了他们的手中,会怎么想?”
“你说的对。”第三席冷冷看着眼前的几人,“我们不会输,也就没必要跑……杀了他们。”
计划通。
演戏的环节也很顺利,沈青竹不无得意地想,自己这惊为天人的演技,当守夜人还是太屈才了。
不过到时候成为大夏第一演员的话,特别鸣谢里还是加上个林七夜吧,理由就是……最佳拍档。
无需交流,一个眼神双方就都能懂。
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拍档。
还来不及得意多久,他就和第九席一起被拉入了「呓语」的噩梦空间。
沈青竹:……
失去了战友的依靠,现在的他只能静观其变。
第九席的倒戈让他松了一口气。
「呓语」么?他一边询问着第九席的遗言,一边想,现在……你要被将军了。
虚空破碎,沈青竹心里的一座山轰然坍塌。
他没有愧对李贾的信任。
呓语死了……
他杀的。
正看望第九席,沈青竹听到楼下有人喊自己。
一看,百里胖胖。
再一看,哦,五人一棺。
他嘴角抽了抽。
丢不丢人……
他道完保重,潇洒地下了楼。
与此同时,另一边。
“再等十分钟。”林七夜看了眼时间,“十分钟后,他要是还没下来,我们就该走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
其实林七夜可以等沈青竹无数个十分钟,他不介意,只要能再并肩同行一段路,其它都不重要。
但他现在是第五预备队的队长,他不能只考虑自己。他的身边有队友,他的背后有大夏。
他可以留自己枯等,却不能耽误其它人前进的脚步。
十分钟,是他所能做的,全部让步。
当秒针划过某个刻度之后,林七夜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他不会来了……我们走吧。”
也许某天路过一家平凡的小屋,我可以窥见你的幸福。
至于我,还要守护这千千万万人家。
然而,刚走了两步,林七夜就突然停了下来。
百里胖胖疑惑地抬头正欲说些什么,目光看到街边的那个身影,突然愣在了原地。
只见小卖店的门外,一个年轻人正倚靠在墙边,手中捏着一根香烟,轻轻吐出一口烟雾……
“怎么这么慢?”
林七夜内心突然有什么东西决了堤。
“林七夜……不,现在应该叫你林队长。”
沈青竹微笑着开口,
“守夜人沈青竹,申请归队。”
林七夜也笑着:“欢迎回来。”
不对劲,很不对劲。
迦蓝觉得林七夜看沈青竹的眼神,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怎么能打着“他是新人我得多多关照他”的名义几次三番跑去约会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一对啊喂。
而一旁「红娘」小分队的四人,正讨论得热火朝天……虽然从头到尾只有百里胖胖在热火朝天,安卿鱼和曹渊只是时不时应两句,至于新加入的江洱……她选择陪在迦蓝身边。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七夜总是和拽哥待一块,那我们蓝姐怎么有机会去培养感情啊??!”百里胖胖字字句句发自肺腑。
“那你去把拽哥拉过来?”安卿鱼一边进行着手上的研究,一边淡淡地提议。
“……曹贼你去?”百里胖胖用胳膊肘捅了捅一旁的曹渊。
曹渊很想骂脏话,但曹渊很有教养,所以他说:“滚。”
气氛一时陷入了沉默。
半晌,江洱才小心翼翼地加入了聊天:“那现在任务的核心……是分开七夜和沈青竹?”
安卿鱼:“这么说也没错……”
迦蓝看着为自己的终身幸福绞尽脑汁的众人,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追到林七夜。
不然就是他们六个人的失败了。
沈青竹大概这辈子也不会想到,回归守夜人之后的第一件大事,是去救剑圣。
听林七夜安卿鱼百里胖胖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还有曹渊时不时插一句,沈青竹内心无比烦躁。
他们几个,到底趁自己不在时都经历了些什么啊……
自己之于这个小队,到底又算得上什么呢?
“……同意去迷雾的,举手。”林七夜的声音再次清晰,将沈青竹的思绪从无尽的虚无中拉了回来。
短暂的沉默过后,百里胖胖第一个举起了手,然后是曹渊。
沈青竹坐在角落,缓缓闭上了眼睛,举起手,淡淡开口:“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也许……他终于也可以和这些人并肩。
然而,年轻气盛的少年们到底太看得起自己。
他们千里迢迢赶到迷雾中心,寻到剑圣,却发现自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但这是危机四伏的迷雾,没有时间让他们来反思这个决定到底有没有性价比。
就算有那个时间,他们也还是会踏上筋斗云,自以为准备周全地闯进迷雾。
面对上百只「神秘」的兽潮,他们已经拼尽了全力。
可是,没有用。要不是倪克斯出手,剑圣,他们,以及这城里上万的人们,只怕都是要死在这迷雾之中。
尘埃落定。沈青竹很想抽支烟。
卧底「信徒」时他养成了这个习惯。第九席曾经和他说过,每个人都需要发泄,没有人能够让自己的发条永远紧绷,对于他们这种刀尖舔血的人来说,发泄的方式普遍会比较极端。
但沈青竹不想成为那种极端的人,他本来就不过是为了守护而生。
那些艳俗的东西,他看不起。但烟是很好的东西,方便携带,尼古丁能定神,而且烟雾可以模糊他的神色。
他可以借着烟雾缭绕,短暂地纵容自己脆弱一会。
但某人显然不这么想。
“抽烟对身体不好。”不知何时,林七夜站在了他的身边。
众人此时都聚集在临时的避难所——虽然现在灾难已经过去——让自己歇息一会。
刚刚那场混战,对谁来说都不容易。
沈青竹刚刚叼起烟,还来不及点,闻声没好气地看了林七夜一点,含混着说:“要你管?”
他太需要这一份发泄。
林七夜却径自靠近,将他的烟拿走。
“这里空气又不流通,你难道想让那些孩子吸二手烟?”林七夜理直气壮。
沈青竹望着几栋楼开外的避难所,无话可说。
“不抽,叼着总行吧?”沈青竹朝林七夜伸出手,想要讨回那支烟。
嘴上做了让步,表情却依然不可一世,和在集训营里一样。
仿佛这天下没有任何事物能磨平他沈青竹的棱角。
林七夜失笑:“不行。”
沈青竹挑眉。林七夜知道他是在问为什么。
“叼着流里流气的,像什么话?”林七夜便如是解释。
“啧。”沈青竹不满,但又没什么办法。
只有烦躁在心里疯长。
“走吧。”林七夜牵起他一只手,“回避难所。”
沈青竹愣了愣,低低“嗯”了一声。
那些无端的烦躁,就这么无端地消散了。
像是抽烟时不可避免汇聚起来又终于被风吹散了的雾。
第五,或者现在也可以叫「夜幕」小队的全员,莫名其妙地在自家门口被踹入了早被迷雾吞噬的日本。
这一踹本来也不怎么打紧,奈何直接把小队踹散了。
沈青竹看着下面叽里呱啦说着异国鸟语的手下们,陷入了沉思。
算了,随便他们吧。
反正在这里吃好喝好,偶尔揍几个人活动活动筋骨,没什么不好的。
有机会再去找林七夜他们好了。
事实证明总想着有机会的话,机会真的会从天而降。
沈青竹还纳闷着浅仓健怎么今天不给自己送女人了,跟着打开门一看,原来搁着等着自己呢。
气氛暧昧的房间中央,两个穿着亮片西装,俊的一塌糊涂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上,嘴角带着一抹微笑,像是两只披着牛郎皮的狼,正在等待着猎物入场。
……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沈青竹刚想像平常一样道声“八个啊”然后潇洒走人,却看见那两人中间,似乎有一个熟人。
他不禁浑身一颤。
不确定再看两眼——真的是林七夜。
沈青竹回过神来,猛地一步走进屋中,砰的一下重重将门关上。
咔嚓!
他反手就将房门从里面反锁。
雨宫晴辉看着眼前两眼直勾勾盯着林七夜,呼吸粗重,一副急不可耐表情的沈青竹,双眸微微眯起。
这大组长还真不是个东西?看来是时候出手把他打晕了……
就在这时,他身旁的林七夜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雨宫晴辉疑惑地转头望去,只见林七夜的眼中,满是激动与欣喜。
雨宫晴辉:……?
“想不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你。”林七夜看着沈青竹,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叙旧并不需要多长。
他们本来就只需要对视一眼,胜过千万句“好久不见”,但林七夜还是把它说了出来。
为着一些他自己都不甚明晰的目的。
简单叙述了近况,林七夜便开始将沈青竹拉入到自己的作战计划中。
鉴于沈青竹自学一年只学会了三句日语的超绝自学能力,林七夜提议让他每天上午来找自己学日语。
“我教你啊。”很正常的一句话,在沈青竹听来,却莫名染上些玫瑰色的暧昧。
也许是自己的错觉吧。
一旁的雨宫晴辉听得一愣一愣的。
但他毕竟是见过大场面,有着大志向的男人,面上绝不会显山露水。
所以这俩到底能不能快点叙旧完啊?!
这么想着,雨宫晴辉决定先睡一觉。
“……好。”沈青竹说着,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他和林七夜的距离,好像有些太近了。
他不适合和任何人走太近。
“你退什么?”林七夜却拽过他的手,用力将他往前一拉。
“你干什么?!”沈青竹趔趄了一步,还没站稳便压低声音质问林七夜。
林七夜没说话。
要告诉他么?
见到沈青竹的第一眼,他脑子想的竟然是一句文案:
“相爱的人总会再相逢。”
但他到底没说。这样子似乎显得矫情,而且莫名其妙。
“沈青竹。”他忽然开口。
沈青竹掀起眼皮,疑惑地看着他。
“我真的,很高兴再见到你。”他再一次微笑。
沈青竹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不正常的快。
“……我也是行了吧。”
【北燃】不许生气
顾一燃被秦义绑走之后,他手下的一击榔头让他的肋骨断了三根,看似文文弱弱的顾老师愣是一声没吭,硬撑到郑北来救他。
他记得郑北在抱他出来时的焦急神色,心中好笑,想出口讽他一句,只是胸口的闷痛让他动也动不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后来他问过郑北,那会儿是不是可担心他会没命,郑北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怎么会不担心呢,他可是自己放在心尖儿上的人,郑北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知道顾一燃被绑走的时候,一瞬间他几乎无法进行正常的思考,可是电话里头顾一燃又在非常冷静沉着地告诉他位置信息。
他庆幸自己能及时赶到,只是看到顾一燃垂着头奄奄一息的时候,只那一眼,就让郑北觉得浑身发冷,他不敢轻...
顾一燃被秦义绑走之后,他手下的一击榔头让他的肋骨断了三根,看似文文弱弱的顾老师愣是一声没吭,硬撑到郑北来救他。
他记得郑北在抱他出来时的焦急神色,心中好笑,想出口讽他一句,只是胸口的闷痛让他动也动不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后来他问过郑北,那会儿是不是可担心他会没命,郑北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怎么会不担心呢,他可是自己放在心尖儿上的人,郑北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知道顾一燃被绑走的时候,一瞬间他几乎无法进行正常的思考,可是电话里头顾一燃又在非常冷静沉着地告诉他位置信息。
他庆幸自己能及时赶到,只是看到顾一燃垂着头奄奄一息的时候,只那一眼,就让郑北觉得浑身发冷,他不敢轻举妄动晃他,因为知道顾一燃身上肯定有伤,他只能一声一声的喊他……
住院期间,顾一燃昏迷了许多天,郑北也跟着好几天没合眼,这些天他就这么坐在床边看着安静得躺在病床上的人,床边的心跳监护仪发出的滴滴声,此时却让人感到无比安心。
出院后的顾一燃成了队里的保护动物,连带着张雪瑶在上课的时候也听的格外认真。到底是重伤,即使出院一周多了,顾一燃也总觉得胸口会莫名刺痛。
郑北知道这事儿后更是不敢惹他生气,能依着便依着,不能依着便拿赵晓光撒气,因而这几天队里的气氛多少有些奇怪,郑北总躲着顾一燃走,而赵晓光总躲着郑北走。
“你是不是嫌我烦了。”顾一燃突然的一句话犹如一记晴天霹雳,劈得郑北手足无措,周围的人听到这话识趣地溜之大吉。
“又咋了祖宗?”郑北有些无奈地问他,这几天他可以说是把自己所有的脾气都收起来了,在顾一燃面前跟个孙子似的,是一句重话也不敢说,郑北活了快三十年了,他连高局都敢呲两句,从来没这么窝囊过。
“为什么躲着我?为什么不让我参加任务?为什么要特殊对待?”顾一燃语气逐渐变重,他一向以克制约束自己,并不想这样说话,可是他忍不住。
“我……”郑北作为东北人从小嘴皮子就溜,很少被人说的哑口无言。
“我那不是怕你又受伤吗?本来上次的伤也没好全,这次也就是你着急出院,要不你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我这替你着想呢,你跟这儿质问起我来了?”郑北越说越生气,语气也冲了起来,本来这几天天天憋屈的不行,偏偏这人还不领情,当时为了照顾人好几天没合眼,黑眼圈都赶眼珠子大了,现在倒来说他的不是。
“我……”顾一燃哽住了一下,“我又没让你管我。”
“你!”听到这话的郑北“砰”得一声拍桌站起,抬手指了指他,“行!行啊你,真是翅膀硬了!”说完便起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好像气不过一般继续说“好,我不管你,我他妈也没资格管你,你爱咋地咋地,要是下次出任务出啥事儿了你也别找我,白眼儿狼。”
“不是…郑北…我…”顾一燃见郑北真的生气了,伸手拽住他的手臂,抿了抿唇,“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他妈碰我。”郑北一把甩开顾一燃拽着他的手,眼神毫无波澜地看着他。
“嘶…”大概是郑北甩得太过用力,顾一燃的手撞到了桌角,连带着扯到了还没长好的肋骨,“呃…”顾一燃按住钝痛的胸口,从出院到现在,为了骨头愈合,他很少做大动作,一瞬间顾一燃的额头就开始冒出了虚汗。
疼…伤口…心口也疼…
听到身后的人“嘶”了一下,郑北身子便僵住了,僵持了一分钟后,他认命般的闭了闭眼睛,心道:真是活祖宗。
郑北转过身走向顾一燃,见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着桌子,脸色有些苍白,见郑北走过来就别过头不看他。
“又扯到骨头了?”郑北抬起那只撑在桌子上的手,不顾对方的挣扎,把顾一燃抱了起来,走到里间休息室的小床前放下,顾一燃坐在床上想起身却被郑北按住脖子,“消停坐着,还嫌好的不够慢啊!”又发现自己的说话的语气不好,蹲下身抬头看着顾一燃。
“对不起,刚刚不该凶你的,我跟你道歉,原谅我好吗顾老师?”郑北拿了块毛巾帮顾一燃擦去额间渗出的汗水,又轻轻抚了抚因为撞桌角撞红了的手。
争吵过后的两人心里都难受,郑北跟他道歉,顾一燃也就顺着台阶下了。
“你知道我那话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做特殊的那个,你怕我受伤,难道我就不担心你受伤吗?”顾一燃情绪有些激动,胸口又开始钝痛。
自从俩人破开那层窗户纸之后,顾一燃就把郑北当成了自己要保护的人,缉毒工作的危险性他也亲身体验过,顾一燃实在害怕…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错了顾老师,我不该胡咧咧,我爱你都来不及,怎么会嫌你烦呢?”这回郑北真成了锯嘴葫芦,他只恨时间不能倒转,否则真该给刚才的自己两巴掌,这嘴这么久这么欠呢。
“你还这么凶…”顾一燃垂下眼帘,“还说脏话…”郑北很少听到他用这种软绵绵的语气讲话,愣了几秒,顺着他的话道:“是,我不该凶你,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不许生气了好不好?”
“嗯…”顾一燃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还疼不疼,要不要去医院?”郑北怕再有什么后遗症,有些紧张。
“没事,缓一下就好。”
“行,那你就在这儿缓着,我就在外面,秦义的案子还没完,我得再理理线索,你休息好了再出来帮忙。”郑北站起身,弯腰低头,在顾一燃唇上吻了一下。
唉…能怎么办呢,好像再冲的炮仗在顾老师面前也会变成哑炮。
【角徵】指尖柔 39
只宠弟弟哥哥x年幼可爱弟弟,养成无脑宠文,差十岁,哥哥带娃日常。
时光飞逝,四季更迭。
转眼,宫尚角到了快可以出宫的年纪,身姿也越发的挺拔,偶然间,在他抱着小远徵坐在铜镜前编辫子时,抬头望去,铜镜中的人已然渐渐显现出上一世的模样了,他神情茫然了一瞬,手上动作一顿,恍惚觉得,这一场似乎只是一场梦美。
直至一个稚嫩的声音唤醒了他。
“哥哥~扎紧点,好看~”小远徵坐在哥哥腿上晃着嫩白脚丫子,察觉哥哥动作停了便扯扯他的衣袖。
“好。”宫尚角耐心应答,手上的却越发温柔“今日哥哥便出宫门了,在家乖乖听话可明白?”
小远徵不高兴的嘟着嘴巴,还是乖巧的应了“嗯嘛~那等哥哥回...
只宠弟弟哥哥x年幼可爱弟弟,养成无脑宠文,差十岁,哥哥带娃日常。
时光飞逝,四季更迭。
转眼,宫尚角到了快可以出宫的年纪,身姿也越发的挺拔,偶然间,在他抱着小远徵坐在铜镜前编辫子时,抬头望去,铜镜中的人已然渐渐显现出上一世的模样了,他神情茫然了一瞬,手上动作一顿,恍惚觉得,这一场似乎只是一场梦美。
直至一个稚嫩的声音唤醒了他。
“哥哥~扎紧点,好看~”小远徵坐在哥哥腿上晃着嫩白脚丫子,察觉哥哥动作停了便扯扯他的衣袖。
“好。”宫尚角耐心应答,手上的却越发温柔“今日哥哥便出宫门了,在家乖乖听话可明白?”
小远徵不高兴的嘟着嘴巴,还是乖巧的应了“嗯嘛~那等哥哥回家我去迎你~”
“好。”宫尚角看了看那这张唇红齿白的小脸,虽有不舍,但他这一世必须要让自己更快的成长起来,才能更好的庇护他们。
因着角宫事宜特殊须出宫门处理,他成年后,父亲便开始带着他四处奔走在江湖之间,教予他更多的为人处事方式与经商手段。
上一世的他刚成年便失去了父母亲的庇佑,角宫的众多事宜包括外出采买经商的事他都是靠自己一步一个血脚印的摸索出来的,没人教他在外该如何周旋在这如同一缸污水的江湖里,也没人教他如何在shi山血海中全身而退,他从黑暗中学会了用一身的骨肉走出了一道血路,江湖人惧他,敬他,可他褪去坚固的盔甲后,身上是一道又一道致命的伤疤。
忽然的,他脖颈出现一道柔软的触感,宫尚角低头去看,是宫远徵的小手攀在了他身上。
“哥哥,平平安安归来哦~”小远徵奶声奶气的朝哥哥道,这是他在哥哥出宫门前每次都会说的话。
“好。”宫尚角温润道,抱起收拾的精致可爱的小孩一同出了徵宫。
宫门厚重的大门前,角宫的侍卫已经整好队伍了,就等着两位主人前来。
宫胤角和宫尚角几乎是同一时刻到的,因着今天要出宫门,所以宫尚角昨日是陪着宫远徵一起歇息在徵宫的。
“伯伯~”小远徵看到伯伯后立刻扬着小嗓音喊着,他的声音还带着未醒的甜腻,扬着手让伯伯抱。
“诶!乖小宝。”宫胤角抱过了小孩,慈爱的目光看着他:“伯伯要出门了,要跟伯伯说什么?”
“伯伯,一路平安哟~远徵等你们回家~”
小远徵依旧像灌了蜜一样,两宫长辈从小到大的宠爱到也没让他长的嚣张跋扈,反而越加的软糯听话,就如一颗酒酿小圆子般,甜糯又熏人,让一众长辈都难以抵挡他的撒娇攻势。
“真乖,伯伯和你哥哥要出发了。”宫胤角将小远徵放下,见他跑向了自家夫人那才放心的领着宫尚角上马。
宫尚角坐在马上,他微微垂头,锋利的下颚柔和下来,低下身伸出一手与宫远徵举起的手轻碰了一下“不许哭鼻子。”
小远徵一噎,将哭腔吞了回去,睁着一双红润的眼眸看着哥哥“嗯。”他的声音闷闷的,全然没有了以往的俏皮。
“好远徵。”宫尚角收回手,驭马跟上了父亲。
暖阳初醒,温柔的落在宫尚角身上,小远徵站在原地许久,直到再也看不到哥哥与伯伯的身影。
他眼前逐渐模糊不清,再一眨眼,清晰的看见许多熠熠生辉的光点在他身旁萦绕,亲昵蹭蹭他,最后悄无声息的落进了他的身体里。
“诶?”小远徵好奇到四处张望,却什么也看不着了。
“回去吧远徵。”
这时泠夫人来牵他,小远徵小跑两步牵上伯娘的手,在触上的那一刻脑海中浮现出一副陌生又熟悉的画面,也是他早起送哥哥出宫门,可那里面,没有伯伯,也没有伯娘,哥哥走后,诺大的长阶上仅剩了他一人孤零零的站在原地。
“怎么了?”泠夫人见他傻愣着不说话,蹲下身摸了摸他的额头“可是身子不适?”
她话刚问出,就见面前的小孩看着她突然到就落了泪,也不出声,只一言不发的掉泪,可把泠夫人心疼坏了,拿出帕子给他擦拭,边哄他:“小宝不哭,哥哥很快便会回来了。”
小远徵就一个劲的掉泪,声音几次想发出都被哽咽在喉,好一会儿他颤抖着伸出手指着自己的胸上,断断续续的哭诉:“伯娘…这儿难受……”
泠夫人吓的连忙抱起他,那可是命门处,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喊疼呢。
“不怕不怕,我们去找你爹爹。”
可还没等泠夫人带她到徵宫呢,小远徵便已停了哭泣,大大的喘了口气,又恢复如常了,但泠夫人还是担心,还是带他回了徵宫。
宫槿徵一听也担忧的不行,抱着小远徵把了几回脉,依旧没看出什么。
“跟爹爹说,真没不舒服了?”宫槿徵把他放在桌上坐着,严肃的问他。
“没有呀~”小远徵摇着头,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膛“就是刚刚这里难受,不是疼哦,就是……”
小孩说不出个所以然,皱起小眉头一脸愁容,就是方才想到的东西他觉得有些奇怪,明明伯伯是和哥哥一起走的,伯娘也是有陪在自己身边的,可为什么印象中好像没有伯伯和伯娘呢?
“咕噜噜~”
他的小脑瓜不由他深思,小肚子却响了起来,宫槿徵看他面色如常也不像有不舒服的,自己也把不出什么,也不多想了,这段时日时刻把他带在身旁吧,有什么突发也有个应对。
“先去吃早膳吧。”
“噢噢~爹爹,我要吃牛乳糕,花生酪,云片糕,豌豆黄……”小远徵扳着手指一个个给他数。
“好好好,小馋猫。”
【种切】03.新学期——挑战者
☞纯爱向,可能赤也成年后或者番外篇会成人向
☞主种切的剧情,感情戏很多,成长线较少
☞赤也国一了,主线剧情正式开始,然后慢慢和原著接轨
☞不确定会不会有其他CP,如果心血来潮写了会提前注明,届时麻烦大家提前避雷
当切原赤也因为跳上校门墙头又口出狂言而被门卫赶下来并老实道歉时,幸村几人就知道,这孩子就是毛利前辈经常提起的那个很有意思的小后辈。
“弦一郎,今后会很有趣呢。”幸村看向那正乖巧听训的老实孩子,原本就不低的期待值愈发高了起来。
真田的眉头从看到切原赤也的第一眼起就皱得紧紧的,无他,实在是这孩子让他想到另一只卷发且不易...
☞纯爱向,可能赤也成年后或者番外篇会成人向
☞主种切的剧情,感情戏很多,成长线较少
☞赤也国一了,主线剧情正式开始,然后慢慢和原著接轨
☞不确定会不会有其他CP,如果心血来潮写了会提前注明,届时麻烦大家提前避雷
当切原赤也因为跳上校门墙头又口出狂言而被门卫赶下来并老实道歉时,幸村几人就知道,这孩子就是毛利前辈经常提起的那个很有意思的小后辈。
“弦一郎,今后会很有趣呢。”幸村看向那正乖巧听训的老实孩子,原本就不低的期待值愈发高了起来。
真田的眉头从看到切原赤也的第一眼起就皱得紧紧的,无他,实在是这孩子让他想到另一只卷发且不易管理的大猫猫。
总觉得今后的生活会很丰富多彩。
立海大的国中网球部切原赤也在还没进这个学校前就已经待了快三年了,怎么到网球部的路线切原赤也记得比怎么去小超市买零食还要牢。
大有一种回到家了的感觉。
只不过当切原赤也下意识往网球部里面跑时被人揪住了衣领,等他好不容易站稳,肉肉的脸蛋又被戳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你是新生吧,要先进行入部申请哦,随意进入很容易被网球误伤的。”丸井文太虽然知道这小家伙就是那个刚开学就大放厥词的笨蛋,但是长得这么可爱确实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多几分疼爱。
更何况他已经当哥哥当了许多年了,早已经习惯性地照顾弟弟们了。
“欸?!”切原赤也抓了抓自己那一头乱毛,决定还是按照面前这个看起来就很亲近的前辈说得先填好入部申请再说。
只是嘴上还是忍不住嘟囔道:“明明之前来都不用的……”
种岛前辈和入江前辈都是直接让他和正选打,双方互为陪练,实力增长的那叫一个迅速。
在种岛修二当部长一直到幸村精市几人入部前,切原赤也仿佛是立海大国中网球部的编外人员,平时跟着训练加上陪练,比赛的时候负责帮自家哥哥送水接外套,又是还要负责用自己手感极佳的头毛来安慰没打好的前辈们,关系那叫一个亲近。
后来多了一个一起陪rua的毛利寿三郎。
两只猫猫的日常就是在球场上追着球打到筋疲力尽,然后被饲主拖到水池好好清洗一下恢复成清爽猫猫的样子,然后被rua。
一直到现在,切原赤也才清晰认识到自己当作家的地方换了一群大家长,不再是自己熟悉的那群人了。
直到人群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切原赤也把写得歪歪扭扭的入部申请塞到丸井文太手里,整个人直接越过一众不熟悉的前辈飞扑进毛利寿三郎怀里,小小的一只愣是蹦出了快两米的感觉。
“欸?小赤也!”毛利肩上的网球包都还没放好就被扑了个满怀,下意识把人搂起来掂了掂,又视线目测了一下,感叹道:“小赤也还是和之前一样高呢!”
真的是多的一厘米都没有长啊,好神奇~
“毛利前辈!”切原赤也不满地拍了拍他的胳膊,“放我下来啦!我要挑战这个网球部最强的那个人,毛利前辈你又不是。”
毛利闻言直接把人放在地上猛揉了一顿他的小脑瓜子,揉到切原赤也觉得眼前有一圈星星在闪。
“小赤也这话真的很伤前辈的心哎……”
“对不起啦……”切原赤也有些抱歉地拉着他的胳膊晃了晃,眼睛眨巴着,看得毛利寿三郎都想放过他了。
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毛利前辈这次来这么早就是因为这孩子吧。”幸村精市看着以往部活都不愿意来的毛利寿三郎这次新生入部态度那叫一个积极,又看了半天两个卷毛猫猫贴贴的场景,也算是懂了这小家伙在立海大国中网球部的地位。
毕竟在他还没入部之前,就被已经升到高中部的前辈特意叮嘱了一番如何教育猫猫,本来以为是为了毛利前辈,现在仔细想想,分明是为了这个更小的嘛。
“小赤也可是很厉害的哦。”毛利寿三郎算是现场最了解这孩子的人了,由他说出口的话自然可信度也是最高的。
柳却皱了皱眉:“国小时期,他似乎并没有加入网球部。”
毛利耸了耸肩:“因为那段时间小赤也不能打网球,而且后来都有我们陪着,国小的网球水平就不太够看了。”
“你就是这个网球部最强的吗?能和你打一场吗?”切原赤也的视线直直地盯着幸村精市,他的直觉一向很准,尤其是在网球方面。
“太松懈了!”真田弦一郎看着一直到现在为止站没站相懒散至极的两只卷毛猫,额角一阵抽搐,终于在切原赤也向幸村挑衅时忍不住怒吼道。
还好把切原赤也搂在怀里的毛利寿三郎十分迅速地捂住了小后辈的耳朵,怒吼落在切原赤也的耳朵里犹如一颗不重要的石头,踢开就是了。
切原赤也摇了摇头,似乎要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一双漂亮的猫瞳就十分直白地和幸村精市对视。
那双眼睛里只有一句话——来打一场。
但是幸村精市的恶趣味从来不仅限于生活中偶尔地迫害自家竹马,更喜欢逗一些可爱的孩子,比如眼前的切原赤也。
“弦一郎,你和那孩子打一场吧。”
柳的数据网球和他的网球都不适合于同这个孩子进行第一次的对打,相反真田的球风反倒很适合给这孩子来点不一样的感觉。
虽然没能和自己最想打的对手成功PK,不过面前这个人似乎也不弱,切原赤也还是很满意的。
一旁的毛利也是悄悄松了口气。
要是赤也真的被灭了五感,那他可能真的要在高中部的网球场上晒成猫条了。
真田弦一郎本以为这家伙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被宠坏了的小孩子,没想到实力并不弱,几局下来也从他手里拿了两三分,若不是他长他一岁,身体素质各方面又要强上不少,只怕今天还真的要翻车了。
思及此,真田的态度也逐渐认真严肃了起来。
切原赤也很少遇到对他冷脸的前辈,头一次遇到还有几分稀奇,忍不住偷瞄了两眼,然后不小心就漏了个球,最后比分“6-3”。
“太松懈了!”真田听到比分时眉头皱得更紧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反正切原赤也在经历过几个前辈的洗礼之后情绪上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起码这种比赛的胜负不会影响他轻易恶魔化了。
毛利看着场上小小一只影子却被拉得老长的小后辈,少见地有了几分感伤:可惜只能和赤也一起打比赛一年。
不过他向来想得开:种岛前辈和入江前辈都没办法和赤也一起打比赛呢!
这样想一想真的更开心了呢!
幸村也没想到一个小孩就能和真田打成这样,态度不禁缓和了几分,早先他也在头疼要是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孩子该怎么办,没想到这孩子天赋潜力以及性格方面倒也不错。
网球部的下一代也算是有了一个核心。
想到这里,原本还在忧愁的幸村精市对切原赤也的态度更加和善了。
下了场的切原赤也一边享受着来自大猫猫前辈的安抚和亲昵,一边被幸村精市的笑容迷得晕乎乎的。
没两下就被忽悠着去做基础训练去了。
觉得小后辈已经在网球部可以独立生根发芽的毛利正准备偷偷开溜就被柳和真田给一起盯住了,直接扔过去两只猫猫一起做着基础训练。
“切原的训练单还要麻烦莲二了。”幸村看着在操场上跑着跑着还聊起来了的“隔代亲”,又看到在一旁盯着脸色愈发难看的发小,果断移开视线看向了无论何时都淡然如莲的柳莲二。
“没事,我会根据他的训练情况安排的。”
彩蛋是关于赤也是如何考上立海大的——一个国小六年级的圣诞礼物
圣诞老人:种岛修二
【种切】01.烟火大会的相遇
☞纯爱向,可能赤也成年后或者番外篇会成人向
☞主种切的剧情,感情戏很多,成长线较少
☞可能是有些恋爱番的故事情节,私设很多,比较ooc
☞种岛入江立海大前前任正副部长设定,后续其他私设会慢慢补充
☞几天前写的了,太久没写文了在慢慢复健,会重修,不喜欢的辛苦左上退出(╥╯﹏╰╥)ง
切原赤也的路痴属性在小的时候并不是特别明显,起码去隔着一条街的商店买完东西之后还是可以原路返回的。是以,切原家的大人们在这方面也没有特别上心,只是时不时回头看看孩子还在不在自己视线范围内就又转过头去聊他们大人间的话题了。
三岁的切原赤也穿着青色的...
☞纯爱向,可能赤也成年后或者番外篇会成人向
☞主种切的剧情,感情戏很多,成长线较少
☞可能是有些恋爱番的故事情节,私设很多,比较ooc
☞种岛入江立海大前前任正副部长设定,后续其他私设会慢慢补充
☞几天前写的了,太久没写文了在慢慢复健,会重修,不喜欢的辛苦左上退出(╥╯﹏╰╥)ง
切原赤也的路痴属性在小的时候并不是特别明显,起码去隔着一条街的商店买完东西之后还是可以原路返回的。是以,切原家的大人们在这方面也没有特别上心,只是时不时回头看看孩子还在不在自己视线范围内就又转过头去聊他们大人间的话题了。
三岁的切原赤也穿着青色的迷你小和服踩着限制了自己移速的木屐,颤颤巍巍地在人流中艰难穿行着。
“欧内酱?”切原赤也皱着一张小脸从一群大人的腿间穿梭着,怎么都没找到自家穿着深蓝色和服的姐姐,碧绿的猫瞳左看右看终于在人海中捕捉到了一抹蓝色,张着小手就朝那人扑了过去。
“哎?”
“哎?!”
切原赤也本就大而明亮的猫瞳瞪得圆滚滚的,种岛修二看着这个从人海中冲出来扑向他的小朋友也不禁有些好奇。
“欧尼酱?”切原赤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绕着手指。虽然他年纪还小,但是也知道自己刚刚的行为应该是给这个陌生的大哥哥带了一些困扰。
“小弟弟是和家人走散了吗?”种岛修二躲在树荫下难得寻了一处清净地,只是这个小朋友长得实在是太可爱了些,倒是让他被打扰的心情也没有十分郁闷。于是他伸手捏了捏小朋友的婴儿肥,有些好奇地问道。
切原赤也一副“你怎么这也知道!你好厉害!”的模样十分崇拜地看向了种岛修二:“爸爸妈妈还有姐姐他们都走丢了,但是我没有哦!”
切原赤也十分骄傲地挺着小胸脯,那漂亮的眼睛里也满是细碎的光,惹得种岛修二又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看起来就手感绝佳的黑色小卷毛。
“真的很厉害呢!”种岛修二被手心的柔软舒适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心情格外舒畅。
“我是种岛修二,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呀?”种岛难得主动地自我介绍。
切原赤也对这个头发和自己一样卷卷的又一直夸他的大哥哥也很有好感,完全忘记了家人叮嘱的和陌生人要保持安全的社交距离。
已经和这个大哥哥成为熟悉的人了吧。切原赤也歪着脑袋这样想到,然后回过神来马上自我介绍道:“我叫切原赤也哦。”
“果然是很好听的名字呢。”种岛很认真地夸奖道,他冲着切原赤也摆了摆手里握着的白色布条(不知道哪来的),“为了不让我们走散,就把它一起系在手腕上吧——⭐!”
切原赤也晃了晃手,有些不习惯,但是小孩子对于这样的新奇好玩的方式总是兴致勃勃的,一路上就和种岛两个人叽叽喳喳地倒也聊得到一起。
对于烟火大会种岛修二其实没什么兴趣,这次来也只是为了陪家人,只是大人的社交对于孩子来说多数没什么意思,他找了个清净的地方打算待到人潮散就好去。
不过今年倒是有些不一样呢。他看着旁边才齐他大腿一半的小朋友,猫瞳里全是新奇和向往,嘴巴也是叽叽喳喳了一路都没停下来过。
“赤也!这里这里!”草地上的人不多,都是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切原家的大家长一眼就看到了自家卷毛崽,连忙朝他招了招手。
切原赤也还在人潮中迷茫,比他高出一大截的种岛修二已经迅速捕捉到了那道声音,直接把切原赤也一把抱起,大长腿几步快走就到了展开的野餐布旁。
“欸?是小也新交到的朋友吗?”切原夫人看向种岛修二,心里有些犯嘀咕,自家孩子是什么样子的她还是知道的,这孩子该不会也受到了小也的影响是个路痴吧……
“叔叔阿姨姐姐好,我叫种岛修二,是切原新认识的朋友。”种岛修二把切原赤也放下来,两个人坐在切原姐姐收拾出来的位置上显得格外乖巧。
切原赤也冲着自家妈妈笑得格外灿烂,小胳膊挥舞着:“欧尼酱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厉害!!!”
他很少一次性说这么长的句子,说完反倒是把自己的脸给憋得通红,惹得种岛修二有些手痒,伸手捏了捏那肉嘟嘟的“糯米糍”。
“小也特别喜欢大哥哥呢。”切原夫人笑得有些欣慰,然后从身旁的编织篮里拿出两个保温饭盒,“你们一路过来应该都没吃什么东西吧,这些是我们自己做的,不知道种岛君吃不吃的习惯。”
种岛修二有些惊讶,但是很快就道谢并接过了饭盒,里面都是些容易消化的清淡食物,可能唯一比较重口的就是照烧汁淋得较多的鸡肉丸。
“那我就不客气了!”种岛修二道谢后才发觉确实有些饿了,又看向了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切原赤也说道。
然后收获了小朋友开心的笑容。
切原赤也刚刚打开自己的那份饭盒就发现自己握筷的右手有些不听使唤,脑子还没转过来的他用力地带了带胳膊才发现系在两个人手腕上的布带还没解开。
种岛修二对上了一双懵逼加委屈的猫眼,突然生出一股负罪感。
等到切原赤也也吃饱喝足后,烟火大会也正式开始了。
圆滚滚的小肚子因为和服的原因显得有些勒,切原赤也就干脆整个人靠在种岛修二的身上任由他帮自己揉肚子消食,还时不时哼哼唧唧地像只猫儿一样。
一旁的大人看着两个小崽子黏糊在一起也不打扰,只是默默用相机记录下来。
时间也被定格在此刻。
成分超杂属性说明(含接稿相关)
是enfp人,选择性社恐,长期沉迷冷圈,杂食且会拉郎,洁癖党注意避雷🥰。
永远最爱切原赤也。
全职法师的莫凡是最喜欢的男频男主。
所有文的评论区里只放蹲蹲表情包的直接拉黑【会影响心情】。
不要在其他老师的评论区下面捉我或是催更,很不礼貌🙏🏻
大部分成分说明:
网王:top切原赤也,学校top是立海大和冰帝,爱造谣205继承者们dk日常,高中生中很喜欢种岛和凤凰,all切写手,磕龙樱,雷橘杏和切杏。
飙速宅男:小单车中最爱东卷,其他CP不磕不雷,三年级前辈们都是温柔可靠...
是enfp人,选择性社恐,长期沉迷冷圈,杂食且会拉郎,洁癖党注意避雷🥰。
永远最爱切原赤也。
全职法师的莫凡是最喜欢的男频男主。
所有文的评论区里只放蹲蹲表情包的直接拉黑【会影响心情】。
不要在其他老师的评论区下面捉我或是催更,很不礼貌🙏🏻
大部分成分说明:
网王:top切原赤也,学校top是立海大和冰帝,爱造谣205继承者们dk日常,高中生中很喜欢种岛和凤凰,all切写手,磕龙樱,雷橘杏和切杏。
飙速宅男:小单车中最爱东卷,其他CP不磕不雷,三年级前辈们都是温柔可靠的存在,队长line是神仙,荒北北是可爱宝!cb向都吃!
斗龙战士:女孩子和群像激推。
斗龙2:主推画画,主磕末画,斗龙小分队群像都爱
斗龙1:主角团最爱美含和丘比,星龙里最爱双鱼,其他杂食,注意避雷。斗龙6莫挨。十二星龙每个小宝都爱!主斗一的十二星龙!鱼右人,究极杂食!主射鱼蝎鱼。
全职法师主莫凡,all凡玩家,不磕延白等,bg偶尔会磕会写。
全职高手主苏沐橙,all橙玩家,粮食向的都很喜欢。雷叶蓝、叶果。
es top游木真,主推托托,all真都能磕,主泉真和呆瓜组!雷狮心及任何魔怔人。
偶像活动主星宫莓和初代,凉莓、月莓月和太阳组三人我的最爱,雷大空明及翼明。
石凯是永远闪耀的太阳,团转唯粉,雷i院
年更九国夜雪的白银相关。
KPL久诚top,主栀诚、飞诚和老hero。
很爱薄樱鬼。
少包3主推策筝。
甜心格格主磕华柔,丝柔也可。
弹珠传说多杰克我的童年男神~喜欢小枫他们每一个小朋友,格裂后期也很喜欢!
冷圈很多,有各种坑。
叶罗丽不混圈不看剧情,单机仅看脸和建模,喜欢自己重新写故事线,主冰公主,会偏灵犀阁,感情向现在偏all冰,主庞冰,爵冰较淡,雷水默/庞莹。
骨科爱好者,偶尔会写一些相关,伪骨德骨都有,接受不了的小伙伴注意避雷👉👈
会偶尔掉落童年喜欢的动漫或者小说的同人,具体的就欢迎大家翻看合集,也许曾经遇到过🥰。
雷肖战!巨雷!!!雷xz任何相关!!!
雷时代少年团及其粉丝!不要挨我!
约稿相关:长期接稿
同人40r/k
原创60r/k
车75r/k
带ddl约稿(时限尽量提前说清楚),加急加价
会根据最终质量来定价,只低不高
内容:bg/bl/gl/cb/无cp/rps都可
不接原耽同人(因为大部分都没看过),原创人物的耽美接
例文可看合集,看文风是否满意
稿件默认可公开,不公开需提前说明且➕20r
买断稿价格✖️2
一千字起,上不封顶
经常约稿或是同担约稿次数比较多会送自制小礼物٩(*´◒`*)۶(包括但不限于流麻、明信片、各种手工制品等。)
有意者私信或评论,谢谢😘😘😘
可➕Q:128//939///1744
记得备注来意哦
【迹切】06.好大一个包
☞CP:迹部景吾×切原赤也
☞赤也在冰帝,立海可能有原创的二年级
☞立海大仍然三连霸,但是冰帝成绩会变好,问就是立海大三连霸毫无死角(别骂,骂也不改这段剧情)
☞日常和比赛都欢乐向,全是甜饼,主打一个快乐,很ooc,不要深究
☞所有彩蛋都不影响剧情发展,可自由解锁,希望收到很多评论,很喜欢在评论区交流剧情的感觉,白嫖会心碎💔
☞剧情时间线会比较乱,会有情节嫁接,具体时间线还是看原漫画
说实话,迹部景吾也没想到医疗队派上用场得这么快。
...
☞CP:迹部景吾×切原赤也
☞赤也在冰帝,立海可能有原创的二年级
☞立海大仍然三连霸,但是冰帝成绩会变好,问就是立海大三连霸毫无死角(别骂,骂也不改这段剧情)
☞日常和比赛都欢乐向,全是甜饼,主打一个快乐,很ooc,不要深究
☞所有彩蛋都不影响剧情发展,可自由解锁,希望收到很多评论,很喜欢在评论区交流剧情的感觉,白嫖会心碎💔
☞剧情时间线会比较乱,会有情节嫁接,具体时间线还是看原漫画
说实话,迹部景吾也没想到医疗队派上用场得这么快。
不过是第一次正式比赛,难得上场的切原赤也那叫一个兴奋啊,满场嗓门最大的就是他了。
日吉干脆直接捂着耳朵躲到向日岳人的背后:“这家伙真的很吵哎。”
向日岳人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哈哈哈哈,果然日吉你这家伙最应付不来赤也了吧。”
“向日前辈明明也应付不来吧。”日吉眉头紧皱,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我果然还是更应付不来你这家伙!”向日岳人冷哼一声,两只手交握压在日吉若的头顶上,“整天喊着些以下克上什么的,真是让人讨厌!”
“向日前辈和日吉的关系还真是好哎。”切原赤也被迹部景吾刚拎过去好好热完身,整个人都浅浅出了些汗,刚回到观众席就看到了正在打打闹闹的一群人。
当然主要是日吉若和向日岳人。
“怎么?吃醋了?”迹部景吾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小脑瓜子。
“怎么可能!”切原赤也小胸膛一挺,“我才没有那么幼稚!”
“哦~”忍足侑士微微挑眉。
“话说,现在越来越多的关西学生转学到关东地区了,东西两方的网球倒是交融了许多。”迹部景吾说这句话时视线落在了忍足侑士身上。
“这点倒是事实。”忍足侑士点了点头。
“关西的球风和关东倒是不太一样。”迹部景吾微微蹙眉,“这家伙应该还没遇到过这种球风的对手吧。”
“我倒是觉得赤也的球风也不算很关东,毕竟能够在开学就名声大噪的好像除了你也就一个他了吧。”忍足侑士看向在球场上疯跑的切原赤也,唇角下意识扬起,却在看到对手打出的网球时瞳孔一缩。
“赤也!”比他们注意得更早的是一直在认真看着切原赤也比赛的凤长太郎和最近一直待在一起的宍户亮。
“砰!”
很响,很清脆,听着就觉得很疼。
切原赤也手里的拍子都直接手滑脱落,另一只手扶着额头,眼睛疼得直接眯起,整张脸一瞬间变得惨白。
“赤也!”迹部景吾的脸色也瞬间变了。
裁判也在询问是不是需要先下场处理一下伤口,却被切原赤也摆手给拒绝了。
闻言迹部景吾的脸色更冷了。
切原赤也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半场,额头上被打伤的那处此时已经有些滚烫,他凭借着自己受伤是多年的经验就知道这到时候肯定要起一个大包,而且铁定已经是一片红肿了。
但是这是自己第一次正式上场,又怎么能这样匆匆离开呢!
那样就太不华丽了!!!
切原赤也从来不是不听劝的孩子,被迹部景吾他们耳提面命叮嘱着不要轻易红眼化,日常又都是一个被自家前辈们宠着哄着表扬着的小朋友,根本不会红眼。
但是偏偏有一些人要这样来刺激他。
切原赤也咬着后槽牙,握着网球的指节攥紧,唇角勾起一丝不屑的笑意。
“砰!”
是熟悉的,悦耳的声音。
彩蛋是被教育的赤也。
【迹切】05.小朋友爱吃甜的怎么了
☞CP:迹部景吾×切原赤也
☞赤也在冰帝,立海可能有原创的二年级
☞立海大仍然三连霸,但是冰帝成绩会变好,问就是立海大三连霸毫无死角(别骂,骂也不改这段剧情)
☞日常和比赛都欢乐向,全是甜饼,主打一个快乐,很ooc,不要深究
☞所有彩蛋都不影响剧情发展,可自由解锁,希望收到很多评论,很喜欢在评论区交流剧情的感觉,白嫖会心碎💔
☞剧情时间线会比较乱,会有情节嫁接,具体时间线还是看原漫画
冰帝的餐厅是除了网球场外切原赤也最爱的地方。
“赤也,吃这么多没问题吗?...
☞CP:迹部景吾×切原赤也
☞赤也在冰帝,立海可能有原创的二年级
☞立海大仍然三连霸,但是冰帝成绩会变好,问就是立海大三连霸毫无死角(别骂,骂也不改这段剧情)
☞日常和比赛都欢乐向,全是甜饼,主打一个快乐,很ooc,不要深究
☞所有彩蛋都不影响剧情发展,可自由解锁,希望收到很多评论,很喜欢在评论区交流剧情的感觉,白嫖会心碎💔
☞剧情时间线会比较乱,会有情节嫁接,具体时间线还是看原漫画
冰帝的餐厅是除了网球场外切原赤也最爱的地方。
“赤也,吃这么多没问题吗?”凤长太郎端着自己的巧克力蛋糕找了一张小圆桌坐了下来。
“可是这里的甜点真的很好吃!”下午茶的时光是切原赤也和向日岳人、芥川慈郎约好一起充分摄入糖分的时间。
三个人愣是摆满了一张小桌子。
“就是就是啊!”向日岳人尝了口草莓蛋糕,幸福地眼睛都眯了起来。
日吉拍了拍凤的手背:“没事,要习惯。”
毕竟切原赤也的饮食习惯确实比较特殊。
迹部、忍足和桦地在另外一桌。
和小孩桌不同,迹部本来试图在下午茶的时光里加进红酒微醺最后被榊太郎直接拒绝了。
都还是小朋友,喝什么酒啊。
所以“大人桌”就换成了红茶。
就连甜点都是微苦的巧克力和抹茶口味的蛋糕。
“桦地,你也可以去和切原他们一起。”
“usu。”
小圆桌又加了一把椅子。
切原赤也戳了戳桦地的胳膊,是很结实的肌肉触感,看得他有些羡慕:“桦地,你的肌肉真厉害。”
桦地默默地看着他。
“是要吃这个口味的蛋糕吗?我们拿了四个呢!”说来奇怪,切原赤也似乎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就好像懂了他的意思,看得其他人在旁边都暗自称奇。
“usu。”桦地低声应道。
迹部端着红茶的手微微一顿,唇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笑意。
不赖嘛,这家伙。
“我觉得蓝莓要好吃一点哎。”切原赤也试图从向日岳人和芥川慈郎的草莓小分队中占得一席之地。
“草莓更好吃一点吧!”向日岳人表示当然还得是草莓更加甜美可口。
芥川慈郎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二打一有些打不过,切原赤也下意识看向了日吉和凤,结果发现这两个家伙已经默默跑到迹部和忍足的隔壁试图加入大人桌了。
哼╯^╰!
“桦地,你也觉得蓝莓好吃一点对吧!”切原赤也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桦地把蓝莓蛋糕挪到了自己的面前,一口又一口地默默吃着。
果然,刚刚还蔫着的猫儿一下子又精神抖擞了,小手往腰间一插,那叫一个跋扈。
“很幼稚吧。”忍足轻抿一口红茶,冲淡了口中蓝莓蛋糕的甜腻。
迹部挑眉:“小孩子爱吃甜的怎么了?”
【迹切】04.正选
☞CP:迹部景吾×切原赤也
☞赤也在冰帝,立海可能有原创的二年级
☞立海大仍然三连霸,但是冰帝成绩会变好,问就是立海大三连霸毫无死角(别骂,骂也不改这段剧情)
☞日常和比赛都欢乐向,全是甜饼,主打一个快乐,很ooc,不要深究
☞所有彩蛋都不影响剧情发展,可自由解锁
☞剧情时间线会比较乱,会有情节嫁接,具体时间线还是看原漫画
迹部景吾带给冰帝的除了焕然一新的面貌外还有属于新生力量所有的锐气和锋芒。
陈旧腐朽的制度就应该扔掉,能者居之成为新的信条。
......
☞CP:迹部景吾×切原赤也
☞赤也在冰帝,立海可能有原创的二年级
☞立海大仍然三连霸,但是冰帝成绩会变好,问就是立海大三连霸毫无死角(别骂,骂也不改这段剧情)
☞日常和比赛都欢乐向,全是甜饼,主打一个快乐,很ooc,不要深究
☞所有彩蛋都不影响剧情发展,可自由解锁
☞剧情时间线会比较乱,会有情节嫁接,具体时间线还是看原漫画
迹部景吾带给冰帝的除了焕然一新的面貌外还有属于新生力量所有的锐气和锋芒。
陈旧腐朽的制度就应该扔掉,能者居之成为新的信条。
切原赤也作为新一届开学的风云人物也在冰帝两百多号人的网球部里留下了名字,甚至迹部有考虑直接让这孩子成为正选。
为此,他与榊教练长谈一番。
“迹部,你很在意那孩子。”酒红色西装的男人翘着二郎腿也依旧风度翩翩,能够洞察人心的眼睛现在正窥探着面前这个不大的少年。
“榊教练,我说过的,冰帝的目标不会止步于关东,我们要拿到的是全国冠军。”迹部的野心和自信毫不掩饰,“我觉得那家伙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可以。”榊太郎并不拒绝迹部景吾的提议,“那就把校内排名赛提前吧,让一年级的新生也参加进来。替补名额再多增加一个,名单就由你和忍足来安排吧。”
“要安排忍足和他打一场吗?”其实迹部更想自己上场,但是很显然榊教练在这个时候提到了忍足必然是因为最近过于划水的表现还是落入了眼中,正是需要好好敲打一番的时候。
“他如果被拿下三局以上,就直接去替补待着。”榊太郎挑了挑眉。
两个人对对方的想法瞬间了然。
排名赛开始的突然,硬要形容的话就好像刚刚学了些皮毛就被突然告知要来一场摸底考试。
不过这大概是切原赤也最喜欢的考试了。
“忍足……侑士?”切原赤也努力辨认,没办法,这名字实在是有些耳熟。
“请忍足侑士和切原赤也在7号球场进行比赛!”
“请忍足侑士和切原赤也在7号球场进行比赛!”
“请忍足侑士和切原赤也在7号球场进行比赛!”
三年级学长拿着个话筒喊了三遍才看到被提溜着衣领子的切原赤也来到7号球场这边。
迹部景吾轻笑道:“干得不错,桦地。”
“usu。”
切原赤也一手拿着球拍另一只手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傻乎乎地笑着:“不好意思啊,没找到球场。”
忍足侑士扶额:“这家伙……”
“啊啊啊啊啊啊啊!!!就是你这个家伙!!!”切原赤也看到这家伙的脸的瞬间就想起一丝不太美好的回忆。
“好久不见,切原赤也君。”忍足侑士推了推眼睛。
“你这个讨厌的家伙!”切原赤也气得腮帮子都鼓成包子了,看起来手感是相当的不错。
迹部站在一旁看向忍足侑士的眼神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忍足连忙摆了摆手:“我可没有啊!”
“好了,比赛要正式开始了。”迹部轻咳道,这些家伙一旦开始就没完没了了。
大概是东京遇故人,虽然遇到的是来自神奈川的海带,尤其是还有那么一丝孽缘。
毕竟被“嫁祸”抢了最后一颗特价网球这种事情真的很丢脸啊!!!
切原赤也几乎是卯足了一口劲完全不考虑体力问题疯狂的进攻之下居然直接拿到了3:1的大比分优势。
忍足活动了一下有些酸胀的手腕,镜片后的眼睛略显晦暗,整个人都有些冰冷。
迹部就坐在教练椅上看得清楚,一边感叹着忍足这个老狐狸划水到不行,一边也对切原赤也的实力重新认知。
今年的冰帝,势如破竹!
“6:4!忍足侑士获胜!”
忍足接过迹部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脸上和脖颈的汗水,眼镜也摘下来放在一边,好好地捏了会儿鼻梁才重新戴上。
“榊教练让我告诉你,被拿下三局就去替补待着。”他的眼里是明显的幸灾乐祸。
忍足侑士无奈地耸了耸肩:“好吧好吧,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们的眼睛。”
切原赤也身边围着日吉若和凤长太郎,一个用毛巾揉着那一团海带,一个递水让他润润嗓子。
“这个家伙还是这么让人讨厌。”切原赤也撇了撇嘴。
日吉和凤是知道他们两个的故事的,也没办法说了什么,毕竟按着切原赤也的性子开了头那就止不住了。
“迹部前辈说忍足前辈要去当替补了,那赤也你就有机会当正选了!”凤把自己听到的消息赶紧分享给小伙伴。
“可是我又没有打赢他。”切原赤也并不太想要这胜之不武的名额。
日吉若曲指敲了下他的额头:“笨,教练都允许了的事情肯定不是随意做的决定啊。你只管好好训练好好打比赛就行了。”
“对啦对啦,你们的比赛结果呢?”切原赤也一手抓住一人的胳膊,大眼睛闪闪发光,显然是非常好奇两人的比赛结果。
“我打赢了三年级的学长,但是能不能成为正选还不知道。”日吉说道。
凤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我本来应该是替补来着,但是教练和迹部前辈说我可以试一试打双打,所以就让我先跟着正选队员练习。现在应该算是准正选吧。”
“呜呼!我们要一起打网球!”切原赤也揽着两个人的肩膀,三个毛茸茸的脑袋凑在一起笑开的模样实在是好看。
切原赤也的大眼睛弯成月牙,日吉若整个人都被带着往他们那边靠,小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凤长太郎则是被切原赤也的开心感染了,也忍不住笑开了花。
“很不错的表情嘛。”迹部景吾站着看台上双手抱胸,表情也十分温柔。
【迹切】03.医疗队的必要性
☞CP:迹部景吾×切原赤也
☞赤也在冰帝,立海可能有原创的二年级
☞立海大仍然三连霸,但是冰帝成绩会变好,问就是立海大三连霸毫无死角(别骂,骂也不改这段剧情)
☞日常和比赛都欢乐向,全是甜饼,主打一个快乐,很ooc,不要深究
☞所有彩蛋都不影响剧情发展,可自由解锁
球场两边的人其实都还是小豆丁,迹部景吾虽然年长一些却也没高太多。
榊太郎是受邀来担任冰帝国中网球部的教练的,不然按照常人对他的刻板印象他可能更应该坐在剧院里听着歌剧或是欣赏西方的乐团合奏。
迹部景吾是他很...
☞CP:迹部景吾×切原赤也
☞赤也在冰帝,立海可能有原创的二年级
☞立海大仍然三连霸,但是冰帝成绩会变好,问就是立海大三连霸毫无死角(别骂,骂也不改这段剧情)
☞日常和比赛都欢乐向,全是甜饼,主打一个快乐,很ooc,不要深究
☞所有彩蛋都不影响剧情发展,可自由解锁
球场两边的人其实都还是小豆丁,迹部景吾虽然年长一些却也没高太多。
榊太郎是受邀来担任冰帝国中网球部的教练的,不然按照常人对他的刻板印象他可能更应该坐在剧院里听着歌剧或是欣赏西方的乐团合奏。
迹部景吾是他很看好的领导者,实力强劲,有着天生的让人信服的领导能力。
而另一边的孩子,身上似乎也有着让人惊叹的力量。
“不错嘛。”迹部景吾对切原赤也的实力表示认可。
切原赤也的大眼睛愈发明亮:“你的实力也很强!”应该说迹部景吾是他野蛮生长的网球路上现今遇到的最强的对手了,很难缠,有一种使不上劲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体力的流逝让他脚下的步伐也愈发沉重了,很快迹部景吾就迅速得分,比分差进一步拉大。
好热。
好疼。
好累……
切原赤也发现自己的身上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你的眼睛……”迹部景吾眉头皱起,一手轻抚在自己眼角的泪痣处。
切原赤也的眼睛在瞬间充血变成鲜红趋暗的颜色,头发也从黑色变成了白色,皮肤也隐隐变红,整个人就像是被蒸熟了的包子一样冒着热气。
“我要……击溃你!”
速度更快的网球带着撕破空气的刺耳声音朝着迹部景吾冲了过去,他反应很快,却还是被打穿了球拍,很显然,那一球的落点并不常规。
切原赤也更像是失去了理智的野兽,一球一球都攻击着对方脆弱的身体。
于是比赛紧急告停。
以切原赤也的体力告急红眼消失为结果。
在他倒向球网的瞬间被迹部刚好接住,然后怀里这个上一秒张牙舞爪的家伙下一秒就握着他的手指两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真诚地道歉:“对不起!”
怎么说,是有点可爱在身上的。
虽然他的身上有点疼。
恢复理智的切原赤也简直快要傻掉了。
对方是谁,对方是让整个冰帝焕然一新的King啊!!!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不会要赔很多钱吧……
穷崽一个的海带宝皱着包子脸握着迹部景吾的手,试图从他的脸上读出一些数字来计算自己未来需要打多少零工能够赔偿完。
迹部景吾看着他的海带头有些手心发痒,但是一只手在对方后背一只手又被他紧握着实在是抽不开,没办法,他只能轻咳两声。
“好了,你的实力很不错,本大爷觉得冰帝的网球部很适合你。”
“真的!”切原赤也瞬间一个打挺,从他怀里乖乖站好。
“不过你刚刚的情况倒是给我提了个醒。”迹部轻轻拂过自己眼角的泪痣。
“那就再给冰帝的各个运动社团配备好医疗队吧!”
“冰帝!!!冰帝!!!冰帝!!!”
“冰帝!!!冰帝!!!冰帝!!!”
“冰帝!!!冰帝!!!冰帝!!!”
……
以操场为中心点,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而这一切,只因为最中心的那个自信张扬的少年。
【迹切】01.上学搭子
☞CP:迹部景吾×切原赤也
☞赤也在冰帝,立海可能有原创的二年级
☞立海大仍然三连霸,但是冰帝成绩会变好,问就是立海大三连霸毫无死角(别骂,骂也不改这段剧情)
☞日常和比赛都欢乐向,全是甜饼,主打一个快乐,很ooc,不要深究
东京是一个让人摸不明白方向的城市。
切原一家跟在好心的邻居身后找到了自己的家,然后在客厅里放下了自己的大包小包,倒在沙发上横七竖八的。
“哼哼哼……”切原赤也一头小卷毛和毛茸茸的地毯来了个亲密接触,整个人躺在地毯上哼哼。
切原玲...
☞CP:迹部景吾×切原赤也
☞赤也在冰帝,立海可能有原创的二年级
☞立海大仍然三连霸,但是冰帝成绩会变好,问就是立海大三连霸毫无死角(别骂,骂也不改这段剧情)
☞日常和比赛都欢乐向,全是甜饼,主打一个快乐,很ooc,不要深究
东京是一个让人摸不明白方向的城市。
切原一家跟在好心的邻居身后找到了自己的家,然后在客厅里放下了自己的大包小包,倒在沙发上横七竖八的。
“哼哼哼……”切原赤也一头小卷毛和毛茸茸的地毯来了个亲密接触,整个人躺在地毯上哼哼。
切原玲奈换上拖鞋的脚轻轻踢了踢他的小腿:“赤也,收拾一下要去吃饭了,明天应该是开学吧?”
切原妈妈一听也反应过来了:“对啊赤也,明天需要玲奈陪你去学校吗?”
虽然一家子都有些路痴,但显然切原赤也的路痴程度是一家子最担心的事情。
“才不要!我都已经是大人了!”切原赤也一个打挺就从地毯上翻身站起,双手叉腰,小脸蛋是还带着被毛茸茸磨出的红色,显然对于家人们的不信任感到非常不开心。
“好好好,那么明天早上六点赤也起得来吗?”切原玲奈已经可以预料到这家伙到时候赶急赶忙地收拾东西的场景了。
“绝对可以!”切原赤也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上一次切原赤也这么笃定时,还是在神奈川时将一个可爱小男孩认成了女孩子。
然后被他旁边的黑脸小豆丁满怀同情地看了一眼。
幸好好心的邻居善良地过来探望,很快就了解到了切原家的难处,于是切原赤也就这样多了两个小伙伴。
两个上学搭子。
“凤!你来的好快呀!”切原赤也背好小书包刚准备撒开脚丫子朝着自己新认识的小伙伴跑去就被自家姐姐扼住了命运的后颈脖。
“凤、日吉,赤也就拜托你们了。”切原玲奈将自己特意多准备的便当放进来老老实实站在自己面前的切原赤也的背包里,一共三份。赤也一份、凤一份,还有一份是日吉的。
日吉若,也就是在凤旁边不太爱说话的小豆丁。
“我都已经是大人了~”切原赤也噘嘴,但是被姐姐大人摸摸头之后又很快高兴了起来。
日吉在心里吐槽道:三岁的“大人”也还是很少见啊……
热情地拥抱完凤长太郎后,切原赤也也给了日吉若一个大大的拥抱,对于新认识而且会长期相处的同伴他一向很热情。
“日吉好久不见!”
来自卷毛猫猫爱的抱抱。
对于切原赤也来说,一天就已经很久很久啦!
日吉不自觉地软下了眉眼。
嘛,幼稚就幼稚一点吧。
WeiWei X TheShy|沙滩
魏博涵挠着头开门,走出来看到姜承録光着脚仰头咕噜咕噜地喝矿泉水。
他那毛炸得夸张都翘起来,承録余光瞄到他摆了摆手打招呼。
魏博涵说“好早”。
“要去拍东西呀。”承録一口气喝了半瓶,“茶百道,拍东西。”
“哦。”魏博涵点点头,慢半拍想那今天基地就剩他一个人。
承録换好衣服下楼,发现魏博涵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本来以为他起早也是要出门的。
“vv你没事吗?”
魏博涵已经很习惯他这种经常携带歧义的语言语气系统了,问“你要拍到几点啊,我们一起吃饭嘛?”
“不知道。”承録给翻译兼助理李俊发消息问几点结束,李俊说四五点吧。
“OK!”承録说那一起吃晚饭。
魏博涵眨眨眼,摸着肚子想那打个七八......
魏博涵挠着头开门,走出来看到姜承録光着脚仰头咕噜咕噜地喝矿泉水。
他那毛炸得夸张都翘起来,承録余光瞄到他摆了摆手打招呼。
魏博涵说“好早”。
“要去拍东西呀。”承録一口气喝了半瓶,“茶百道,拍东西。”
“哦。”魏博涵点点头,慢半拍想那今天基地就剩他一个人。
承録换好衣服下楼,发现魏博涵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本来以为他起早也是要出门的。
“vv你没事吗?”
魏博涵已经很习惯他这种经常携带歧义的语言语气系统了,问“你要拍到几点啊,我们一起吃饭嘛?”
“不知道。”承録给翻译兼助理李俊发消息问几点结束,李俊说四五点吧。
“OK!”承録说那一起吃晚饭。
魏博涵眨眨眼,摸着肚子想那打个七八把排位再睡个觉就差不多了,点头同意。
到了影棚,姜承録被领着去换衣服化妆,坐得他昏昏欲睡,桌上的手机振了一下,他拿起来看。
李俊就在他旁边,纯是不小心看到的内容,惊讶道:“你俩居然还聊微信吗?”
承録把魏博涵给他发的猫咪挠肚皮的表情熟练地添加,给对方也回了一个一样的,他说weiwei会给他发很可爱的表情呀。
但是品牌方太客气了,硬是拉着承録要招待他吃晚饭,承録只好给weiwei发“wo zai ci fan”、“ni zi ji ci ma”。
小猫挠肚皮发送。
于是承録吃饱饱回到基地,魏博涵灯都没开对着电脑屏幕,人缩在椅子里,承録说“我开灯咯”。
“快八点了。”魏博涵心想摸着肚皮有气无力的,“饿。”
“吃什么?”
姜承録瞪大眼睛,“你没看我发的消息呀。”
“看到了。”魏博涵掏出手机,直接进入点餐页面,“所以等你回来看我吃。”
“懂咯。”姜承録秒解这也是「一起」的意思呗,“我来呗。”
然后魏博涵也没客气,点了一个看上去特别让人流口水的湘菜小炒套餐,等饭到了之后二话不说开吃,承録看他吃得实在是太香了,问有那么好吃吗。
“你试试。”魏博涵把一韭菜炒田螺推到他面前,“就吃一口。”
反正韩国人都是吃不了什么辣的,姜承録也是,他是纯属挡不住好奇,用勺子挖了一勺放进嘴里。韭菜和田螺这两个食材实在是太有欺骗性了,姜承録从来没吃过湘菜,哪里懂作为调料的小辣椒杀伤力能到什么程度。
魏博涵盯着他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迅速地张着嘴连叫了几声辣辣辣,跑到垃圾桶边上把不敢咽的田螺肉吐了出来,魏博涵把随餐附赠的冰绿茶递给他,终于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你骗我呀!”承録还用纸巾捂着嘴,魏博涵边笑边掰下他的手,“我看看。”
只见他嘴红红的,还真有点肿,“果然你们的火鸡面辣年糕都是中看不中用,你们也骗人。”
姜承録的中文人格连魏博涵都说不过,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问题。反正他跟着就跑了,直到洗漱清楚之后才跑回来纠结着好像要直播。
“你干嘛去,不是说直播吗。”魏博涵看他刚过来绕一圈又要走。
“去房子里直播呀。”姜承録指了指外头的那间玻璃杂物房,他春季赛的临时直播间。魏博涵想了想确有其事,当时他还没来呢。
“就在这里直播嘛,也没别人。”
“我不会弄啊,”姜承録说,“别人不在你在啊。”
魏博涵想我在怎么了,我在不就是为了看你,“我给你弄好,我又不吵你,我也排位的好不好。”
“哎呀我吵啊。”姜承録有点小急。
“饭不一起吃,游戏也不一起玩。”魏博涵语气恹恹,下一秒又平淡入故地诱导,“要不别直播了吧,我们一起大乱斗。”
将承録本就不坚定的开播之心又劝退了好几分。
好了,总算不抛下他了。
第二天承録说要去外面买东西,李俊临时有事陪不了他,旁边魏博涵听到他俩语音在说韩语不懂什么意思,问他们干嘛。
承録和他如实说了,魏博涵在沙发上从躺到坐,“那我和你去呗。”
承録还没反应,语音那头的李俊听到了,全是质疑,说weiwei都不出门的怕他路都带不明白。承録看魏博涵已经走到面前来了,耳朵里还是李俊在那叨叨,“没事了,我和vv去吧。”
在李俊的无言中语音被挂断了,weiwei平常话都不说几句的,还能主动陪人逛街买东西?
真的怕。
于是姜承録收到了一大堆微信消息,一些导航图,一些坐标实景图,一些店面名称不尽其数,最后留下一句韩语,大意是如果他俩走丢了的话呆在原地不要动,直接打电话给他。
承録狂笑,手机屏幕冲着魏博涵继续笑,魏博涵又搞不明白他在乐什么,但是也莫名其妙跟着笑了。
姜承録问我们怎么去呀。
“坐地铁吧。”魏博涵默默退出了打车的界面,为了加深姜承録对他的信赖感还补了一句,“我是上海人,很熟。”
这话说来可能没什么人信,但是姜承録来华数年还没坐过地铁的,去比赛搞活动都是战队的车接送,一些私下行程也有工作人员或者助理陪同打车,闻言倒不觉得麻烦,乐呵乐呵地跟着魏博涵出发了。
魏博涵人还怪好的嘞,还知道怎么帮姜承録买地铁票,两人一个没看一个看不懂碰巧钻进标记着强冷气的车厢,正好这个点还没什么人,差点被呼呼的冷风冻死。
承録把遗留的一些商务安排弄一弄后天就回家休假了,所以要给家里人买点特产什么的,承録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问:“你上海人啊,那你怎么不回家呀。”
“基地里玩游戏更好玩。”现在基地里就剩他俩,魏博涵那不可着姜承録玩,“你走我也走。”
两个人又不赶时间,魏博涵没有拎着人快速行动的想法,姜承録自然跟着他东游西晃起来,走到那种七七八八的玩意店,魏博涵偏要进去,还要给姜承録戴一个奇怪的兔子发箍,兴致比赢了BO5都高,旁边的人都斜眼看过来了。
姜承録带着一脸“这对吗”的表情,反客为主把一顶粉色鸭舌帽盖在魏博涵的脑袋上,开始海豹鼓掌,“挺好。”
没走多久就犯渴,魏博涵问喝什么,姜承録:“茶百道。”
很称职一合作伙伴。
两人走过去发现店门口还挂着横幅恭喜TheShy进入全球总决赛,搭着一个姜承録的立牌宣传,给承録整不好意思了,魏博涵怕一不小心遇上太多粉丝,就让他远远地等着,回头他一手一杯西瓜啵啵一杯芒芒生打椰走过来。
“好甜。”承録皱皱眉。
“已经是最少糖的了。”魏博涵还没开喝,递过去说要不你喝我这个。承録本分摇头,继续嘬他的西瓜啵啵。
魏博涵和他往前走,走到商场中段发现娃娃机,他定睛一看,确认没错,这里头的屁桃是姜承録立在床头的那款啊。
“你抓娃娃厉害吗。”魏博涵心有所念。
“hǔn菜。”姜承録坦诚以待。
“hěn。”他纠正。
“hěn菜。”他跟读。
“菜归菜,你帮我抓这个吧。”魏博涵拉着他站到娃娃机前,自己去换硬币。
二十个硬币在他手上叮铃啷当响,姜承録觉得作为买东西陪同的谢礼,花三十秒认真在脑中模拟一下抓娃技巧是有必要的,他觉得自己应该不至于抓二十次都抓不到它。
所以当他错失前十九次机会后,他还是比较严谨地观察了一下魏博涵的脸色的。
“还是我来吗。”姜承録的言外之意是你想要的东西不如你自己把握住机会。
魏博涵那瓶奶茶已经被他喝空了,哥们不动声色,示意让他继续。随着抓手归位的声音响起,姜承録从一而终地将状态保持到了最后。
魏博涵扑哧一笑根本忍不住,真真笑得身体都在抖,给姜承録看愣了都,他平常感觉也不怎么笑,总是一脸游离外太空的虚无神情坐在他身旁,上一次感觉他情绪那么激动还是冒泡赛推水晶的时刻。
没捞到想要的,但魏博涵心情很好,直到两个人左拎右提地回到基地,双双倒在沙发上,魏博涵又浮现出我是谁我在哪的标准躺平表情。
姜承録累了,打着哈欠把脸贴在抱枕上,魏博涵又问他吃什么呀,承録说想吃金枪鱼紫菜包饭。
魏博涵无语,这个星期都点几回了吃不腻的吗,但还是点了,还加了一个寿司拼盘和鳗鱼饭。
偌大的基地里徒留疲乏的哥俩呼吸声。
“shy哥。”魏博涵觉得有人睡着了。
他顿了一下,用脚点了点对方的腿,把人弄得半梦半醒地“嗯”了一声。
于是他又不玩了,安静地换了个姿势,蹲到了姜承録的面前。
睡觉的样子还蛮乖的,他看过他在备战室里仰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样子,一般这种时候他会收起手机发呆,有时候能看到他的侧脸,有时候是看到一个圆乎的后脑勺。
领队曾经指着他说他真的好i,魏博涵问什么意思,当时姜承録一脸啊这我懂,然后跟他说韩国人很信这个mbti啊。
“那你也是i吗。”
“我是e啊。”承録回想之前测试的结果。
“你们i人自闭说是羡慕e人社牛。”领队不懂什么但爱插嘴。
羡慕?魏博涵撑着下巴,守着姜承録睡大觉,羡慕倒是不羡慕的,他是爱慕。
他想如果三分钟内姜承録还没睁开眼,那他就继续喜欢他。
二十分钟后外卖送达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魏博涵揉了揉蹲麻的双腿颤颤巍巍地起身,給姜承録拍了拍。
“饭到咯。”
晚饭后,魏博涵在卧室里拿衣服准备洗澡,听到外头啪嗒啪嗒那准是姜承録踏着拖鞋的声音,好奇地走到房门口。
姜承録没想到会迎面撞上,给他小吓一波,但很快把一个小东西掏了出来递到魏博涵手中。
魏博涵看了一下接过来,心想姜承録还不至于又偷偷花二十个硬币突然功力大增把这个粉色屁桃从娃娃机里抓出来,那他献祭的只能是他自己床头的那个原装货了。
“你是不是挺喜欢这个的。”承録一脸我很懂吧的样子,然后轻轻说了句“生日快乐喔vv”。
“我生日是昨天。”魏博涵把屁桃拿捏在手里。
“昨天一起吃饭就好了,我的。”姜承録不好意思地看着他。
也不知道谁告诉他的,不然姜承録怎么也不可能知道他的生日在哪一天好不好。
“那我实现你一个愿望吧。”
姜承録傻掉,“这不对吧。”
“没问题啊,过生日的人说了算嘛。”魏博涵瞬间露出超可爱的笑容。
但如果能提前知道姜承録会直接跟他说那不如就一起去挑战跳伞吧,他绝对会收回那句心血来潮大言不惭逗他玩的话,不然也不至于第二天在大热天里还狂出冷汗。
“你为什么想去跳伞啊。”
“让自己可以勇气。”
“是勇敢。”魏博涵又纠正。
“勇敢。”姜承録复读。
就在魏博涵真打算认命搏一搏了,姜承録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堵在魏博涵面前。
“干嘛。”
姜承録看了他一眼,摸了下他的额头,又去摸他的手。
魏博涵还没有到被喜欢的人摸手都无动于衷的地步,立马僵住了。
“全是汗。”姜承録锐评,“懂咯,你怕高啊。”
那确实,魏博涵是个彻头彻尾的恐高患者,别说去跳伞了,你让他坐飞机里头往外看一眼也不敢啊。
戳穿的人和被戳穿的人原地干瞪眼几秒。一小时后,两人来到动物园。
魏博涵一路上已经渐渐活了,但要是活得太雀跃会显得这人那虚假的逞能属实有点搞,姜承録像是完全忘记前因,很开心于自己中转去动物园的天才想法。
魏博涵以为他肯定会最喜欢熊猫这样的,但是姜承録却在大象面前走不动道。
“为什么喜欢大象啊。”
“大,可爱。”
“那我给你拍照,把你和大象一起拍进去,你可以发给你妈妈。”魏博涵掏出手机。
“那我们要一起啊。”
姜承録一不留神就搭上他的肩,魏博涵的手轻微晃了一下,默默把他拍模式翻转变自拍。
“比这个。”姜承録伸出一个小树杈,“我看咯你这个,可爱。”
魏博涵秒解,那次穿队伍周边T恤摄影师让他比耶笑一下他就照做了。
“可爱吗。”
“可爱呀。”
“嗯那就这么拍吧。”魏博涵不动声色地把头歪了歪,靠近姜承録一点。
两个平常二门不迈的职业选手在动物园徒步一万五千步下来,身体已不是自己的了,姜承録二次瘫坐在基地沙发上说“好累,为什么脖子肩膀都痛啊。”
于是魏博涵自动请缨说帮他按按。
那手劲可不是开玩笑的,一上来就把姜承録捏得哎呀出声,他脑袋缩着又痛又好笑地躲,魏博涵还偏不放过他,承録倒在哪里他就跟着倒到哪里,承録扭在哪里他也跟着就扭到哪里,两个人闹成了一团,嘻嘻哈哈地歪着。
魏博涵就在他身后,一双手紧紧地从姜承録的后背抱住,还喘着气渐渐停下了笑。
姜承録觉得他抱得有点太紧了,刚想抽开一下,只听得耳边响起了声音。
“我许愿了。”
姜承録便没再动作,悉心听他说话,问许了什么愿啊。
魏博涵一副无语到的样子,“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在我们这是这样子的。”
“哎哟。”姜承録头一回听到这说法。
魏博涵抓住最后的几秒钟,深深地在姜承録肩膀吸了口气,想要在未来分开的几周假期里都充分地记住这个温度与触感。
相机的咔嚓一声里,魏博涵希望姜承録像喜欢大象一样喜欢他。
不止因为可爱。
End.
暗恋像沙滩上细密的沙。
海浪带走一点情绪,
却卷不走一片心事。
Over.
【all德】鬼语者01
Summary:一天小德醒来后发现自己可以看到一些死者的鬼魂,并和他们对话。你害怕的鬼可能是别人朝思暮想也见不到的人。
#五年级
#除了弗雷德,小德只能看到已故人的鬼魂,所以部分正剧会死角色还是会死去,双子实在是我的意难平,私心救弗雷德
#小德和很多人cb向,弥补我心里小德战后归来孤零零的遗憾。
#主哈德,罗德,双子德,斯德
#大体正剧向,有私设
接受的老婆往下看🤤🤤🤤
———————————————————
“看我拔光他的头发,谁让他老是欺负哈利。”...
Summary:一天小德醒来后发现自己可以看到一些死者的鬼魂,并和他们对话。你害怕的鬼可能是别人朝思暮想也见不到的人。
#五年级
#除了弗雷德,小德只能看到已故人的鬼魂,所以部分正剧会死角色还是会死去,双子实在是我的意难平,私心救弗雷德
#小德和很多人cb向,弥补我心里小德战后归来孤零零的遗憾。
#主哈德,罗德,双子德,斯德
#大体正剧向,有私设
接受的老婆往下看🤤🤤🤤
———————————————————
“看我拔光他的头发,谁让他老是欺负哈利。”
“詹姆!别像个小孩子!”
“马尔福家的臭小子,和他老爸——那个讨人厌的秃头白孔雀一个样!”
秃头?德拉科在昏沉的睡眠中听到这两个字立刻清醒过来,马尔福的头发是他们最珍贵的财宝,什么秃头?
宾斯教授喋喋不休的讲着枯燥的魔法史,下面睡倒了一片学生。德拉科揉着眼睛坐起来,虽然学生们都不怎么听讲,但是也没有谁会嚣张到在课堂上大声讲话。
那声音来自他的脑后,于是他回过头去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议论他马尔福家的头发还妄想着拔它。
那是两个20岁出头的青年*,一男一女,一个有着一头乱糟糟的黑头发带着眼镜,一个有着亮眼的红色长发,有着很熟悉的绿眼睛。他们站在过道上,德拉科扭过头的时候,那个男人正把他的手放在他的头发上。
德拉科顿时尖叫起来:“你怎么敢碰我的头发!”但在他喊出这句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完蛋了——在只有宾斯教授讲话声音的教室里,他的尖叫声唤醒了房间的的所有人。
他刚刚才腹诽了课上大声讲话的人嚣张,下一秒他自己竟然就做出了这种事,实在是太不优雅,太丢一个马尔福的脸了。
宾斯教授果然吊起眉毛生气的说到:“斯莱特林扣五分,为马尔福先生的噩梦。”
教室里立刻哄堂大笑,尤其是格兰芬多那边笑的最响,德拉科恨恨的看着三人组大笑把脸埋进臂弯——实在是太尴尬了,脸皮薄的马尔福小少爷还没经历过这种事,他恨不得当场转学。
他没有看到那两个青年震惊的表情,他们的嘴巴张大到可以放下一个鸡蛋,那个男人忽然猛地摇晃起他的肩膀:“嘿!小子?你能看见我们?”那个女人也细细地说:“梅林,孩子,你可以的对吗?”
德拉科气鼓鼓的没有抬头,他不想理这两个让他出丑的罪魁祸首。但他从让人窒息的尴尬中稍微冷静下来以后,他的冷汗哗的淌了下来——为什么这两个人闯进课堂说胡话教授不会训斥他们呢,周围的学生也好像听不到他们讲话一样……
德拉科不敢再往下想,他害怕极了,已经意识到这两个人的真实身份可能是一些恐怖的东西,他们和霍格沃兹里的幽灵不一样,从这个男人的话里大概可以得知,没有人可以看得到他们。
接下来的半节课,德拉科一次头都不敢抬他假装听不见耳边男人的大喊,抑制住自己害怕的瑟瑟发抖的身体,一下课便冲出教室,饭都没吃,飞一般跑回了自己的宿舍狠狠的锁上门,然后扑到了床上拿被子蒙住脑袋。
这一定是一个噩梦,等他醒了就好,了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别装睡了小子,我知道你能看到我们!你他妈的说句话呀。”男人暴躁的声音像雷一样在他耳边炸开。
妈的!不是梦!
德拉科害怕极了,他一声不吭地裹紧了被子漂亮的灰眼睛里已经蓄上了泪泡。
梅林!他不能让这两个人发现他能看到鬼魂,不然他肯定会被杀掉的。
“你闭嘴詹姆!”那个温柔的女声又响起了,“别害怕孩子,我们没有恶意,我们只是想请求你的帮助。”
德拉科眼泪哗的流了下来,他今天会死在这里吗?不要啊,还有那么多蜂蜜公爵的新糖果没有吃到,还没有见到爸爸妈妈最后一面……
“求求你了孩子,我们真的没有恶意。”那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快要哭了,男人可能是被她捂住了嘴一直在旁边呜呜叫。
德拉科泪眼朦胧的从被子中探出头来,他听到这个男人说是要为了哈利惩罚他,他颤颤巍巍的开口:“对不起,我再也不欺负波特了,你们想要什么?我家有很多金加隆,你们不要伤害我。”
那个女人温和的笑了,同时伸出手狠狠的掐了一把男人的腰侧,房间里响起了他的惨叫。
“我是莉莉•波特,他是詹姆•波特”
没听完女人讲话,德拉科直接破罐子破摔的大哭了起来,今天的尴尬还有突然发生的恐怖事件接连打击,他不顾形象的哭道:“波特,我就知道你们一定是来报复我的,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他了行了吧,我可以去和哈利•波特道歉。”
“别哭孩子,我们不是想要吓到你的,我们真是太激动了,16年了第一次有人能看得到我们,”那个温柔的女人又说话了,“如你所见,我们是哈利的父母。”
“哈利的父母?哈利的父母不是?”死了?德拉科擦了擦眼泪,开始打量这对男女。
“没错,我们死在了16年前,但是我们的灵魂留在了这个世界,看着我们的小哈利长大”那个女鬼魂哽咽了起来“我们的哈利过的很不好。”
德拉科的声音哑在了嗓子里,“过的很不好”这轻飘飘的几个字里涵盖了多么沉重的心情,马尔福最重视家人,他大概明白了这对男女的悲痛——他们痛苦于只能看着却无法改变。
“呃,我很抱歉,那我可以帮助你们些什么呢?”德拉科小心翼翼地开口。
女鬼魂抑制不住的开始抽泣起来,她的丈夫沉默的拍了拍她的背,她哭着说:“现在还没有什么,孩子,我想恳请你相信,我和詹姆并没有恶意,我们只是第一次好像能够干预现实世界了非常激动……”
男人把她抱在了怀里,她哭泣着继续说:“我们太激动了,我们只是想请求你,之后我们可能需要你的时候帮助我们。”
德拉科赶快点了点头,果然女人的眼泪是最有杀伤力的武器,他只是看着那双和哈利一样的眼睛,就无法拒绝了。
他在波特夫人的眼泪攻势下再三保证——保证以后会在波特夫妇需要帮助的时候提供援手,波特夫妻这才心满意足的点头。
那个男人还在挤眉弄眼的瞪着他,他往被子里躲了下,尽量不那么刻薄的说:“波特先生,您已经不会吓到我了,如果您有什么需要的话,您也可以说话……”
只见那个女巫破涕为笑,她狡黠地说:“我怕他吓到你,给他施了封喉锁舌,让他的舌头只能粘在上颚上,这可是他们喜欢的恶作剧。”
波特夫妇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他的房间,他们要去格兰芬多的塔楼看他们的儿子,他们说明天就会来找德拉科。
德拉科苍白的躺在床上,两眼无神的看着自己床帐顶端的星象图,细细回想自己这荒谬的一天。
tbc.
———————————————————
我流娇气哭包德(bushi)
*詹姆和莉莉死时21岁
在哈利相信小龙能看到他父母后
小龙:疤头,你爸爸让你把你的隐形衣送给我。
哈利:……去你的德拉科!
彩蛋是如何让哈利相信小龙能看到鬼魂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30、结果
切原赤也重生向
私设如山
ooc预警
“怎么了?刚刚你不是还很狂吗?现在怎么站在那里不动?”范岛说出一句句挑衅的话。
“答应吧!赤也,你的愿望我会实现的。”小恶魔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要交出身体的控制权吗?这样就能轻松了吧!”切原的眼睛变回了猫眼绿,眼中的血色消退不见,但是渐渐取而代之的是空洞的眼睛。
“不可以妥协!小也。”切原的另一个人格在不断嘶吼。
在大家看不见的地方,切原的眼睛变了又变,头发遮盖出一片阴影。
“哈哈!你们立海大也不过如此。看来不仅关东大赛一轮游,连全国大赛也会一轮游”范岛看着计分板,5:0。
“你说什么?”切原的语气听不出什么...
切原赤也重生向
私设如山
ooc预警
“怎么了?刚刚你不是还很狂吗?现在怎么站在那里不动?”范岛说出一句句挑衅的话。
“答应吧!赤也,你的愿望我会实现的。”小恶魔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要交出身体的控制权吗?这样就能轻松了吧!”切原的眼睛变回了猫眼绿,眼中的血色消退不见,但是渐渐取而代之的是空洞的眼睛。
“不可以妥协!小也。”切原的另一个人格在不断嘶吼。
在大家看不见的地方,切原的眼睛变了又变,头发遮盖出一片阴影。
“哈哈!你们立海大也不过如此。看来不仅关东大赛一轮游,连全国大赛也会一轮游”范岛看着计分板,5:0。
“你说什么?”切原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
“小子,你不要忘了,你刚刚答应了什么,不会你们立海大不仅输不起,而且连信用也不讲吧!”范岛用球拍指着切原。
“我问你刚刚说什么?”切原依然重复了一遍。
“我说你们立海大一轮……啊!”范岛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飞来的球打掉了一颗牙齿。
“你在说谁一轮游呢?嘘,我知道肯定不是我们立海大,对吧?呵呵呵呵!”切原的笑声传遍了整个球场,让人毛骨悚然。
“那个孩子真的没问题吗?”纱织放下了手中的相机,看着场中的切原。
切原得分,30:0,范岛被打脱了两颗牙
切原得分,40:0,范岛被打中左眼
…………
“裁判,我要弃……啊!”切原一个球打中他的嘴巴。
“比赛中途怎么可以退出呢?”切原拿着拍子在手中掂量着。
…………
Game,切原,比分6:5,切原获胜。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出声,对面的范岛已经被打得连话都说不出了,全身似乎都骨折了。
“这是恶魔吧!”周围的人看着切原的眼神变了。
“这样的人怎么有资格打比赛?他会伤人的。”周围议论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
仁王,丸井和柳赶过来时就看见他们一直护着的小学弟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球场上,身上的伤让人看着心疼,但是最伤人的不是肉体,而是精神上的伤害,周围的人一直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赤也,明明他也只是一个12岁的孩子。
“够了。”仁王快速走过去将小学弟抱住,希望给小学弟一点安慰,瘦弱的骨骼让仁王抱起来都有点硌人。
“赤也。”丸井也挡在切原前面隔绝了大部分如针刺的视线,甚至丸井能看出切原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银华,你们好样的,先是在代表大会攻击我们学弟,然后不惜犯法,扎破了我们的轮胎,又在路上埋伏我们,致我们学校队员重伤,现在又这么对待我们唯一带伤参赛的选手,我们立海大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来日方长。”柳瞪着眼睛看向银华代表的方向,没有任何动作,直接给银华定了罪,不管之前是不是银华做的,在看见切原的一瞬间,一切的责任就是银华都该承担的。
“饭可以乱吃,但是话可不能乱说。”银华教练看着柳。
“乱说?你们还是和警察解释吧!”正说着,门外的警察一拥而上,带走了银华众人。
“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这个小孩好可怜,被这么针对,银华也太不是个东西了,竟然干出犯法的事情。”在柳的一番动作下,周围的风向立刻转变。
“赤也,我们赶快去医院”柳蹲下来就要背切原去医院。
“我好冷!”切原没有动作,只是小声的说着。
“Akaya?”仁王意识到不对劲。
“穿上,快穿上”丸井想不了那么多,直接脱下了自己的衣服披在切原身上。
“好冷,我的心好冷啊!”切原用手揪着心脏处的衣服,无声的泪水顺着白皙沾满鲜血的脸庞流下。
“Akaya”三人看着切原这样,都心疼这个小学弟只能把切原紧紧抱在怀里,最后,切原还是昏了过去,等在一边的小护士跟着后面抹着眼泪把人送去了医院。
临走之时,仁王看着自己衣服上沾染的血迹和比赛的计分板,冷冷一笑,“银华,不会以为就这么结束了吧?”
不定时更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