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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山青
cp：钟离x魈
有部分设定捏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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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月港下了一场好大的风雪。
这大概可以算一件大事，因为这里气候宜人，一年四季温暖如春，是一片天然的不冻港。距上一次下雪大概也有一甲子的年份，听说还只有薄薄的一层。这样大的风雪，饶是城中那位老期颐也没见过。真是岂可怪也欤。人们一时间众说纷纭，索性在街口打个火炉聚在一起嗑瓜子吹牛打屁。
有人说，这是一场好雪，那什么俗话不是说嘛，瑞雪兆丰年，来年肯定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拉倒吧，有个商贩打扮的中年男人跳出来反驳，随即一脸神...
cp：钟离x魈
有部分设定捏造。
ooc
璃月港下了一场好大的风雪。
这大概可以算一件大事，因为这里气候宜人，一年四季温暖如春，是一片天然的不冻港。距上一次下雪大概也有一甲子的年份，听说还只有薄薄的一层。这样大的风雪，饶是城中那位老期颐也没见过。真是岂可怪也欤。人们一时间众说纷纭，索性在街口打个火炉聚在一起嗑瓜子吹牛打屁。
有人说，这是一场好雪，那什么俗话不是说嘛，瑞雪兆丰年，来年肯定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拉倒吧，有个商贩打扮的中年男人跳出来反驳，随即一脸神秘兮兮低压低声音。
您说说，那位大人“飞升”之后，什么乱事怪事不扎着堆冒出来嘛？内海底镇着的那个不都差点蹦出来嘛？依我看，准是又出了什么大事情。众人一阵附和，好像窥看到什么不得了的大秘闻，气氛一时活络起来，把地上的瓜子壳踩得咔吧咔吧响。
不对吧？这真要出了什么事情，七星不得昭告天下啊。
嗐!那人一摆手，您说说，那七星都是什么人？有些事他能昭告天下吗？他敢昭告天下吗？就比如“那位大人”，渡劫飞升？你信嘛？你信嘛？这不糊弄二傻子呢嘛？
提出质疑的人显然对此深以为然，瞧着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敬佩。那人仿佛受到鼓励，更加激情四射的指点江山，其内容之“绝妙”，简直要比三碗不过岗说书的田铁嘴讲的传奇评书还要精彩，众人听得津津有味，气氛简直快活极了。
“碳来了，让让，小心灰儿。”一个老头挑着炭路过，众人赶紧让出道来，等那个老头走过去，那中年商贩把嘴里的瓜子皮往地上一吐：“他妈的，赚死卖炭的了。”
门房走到门口，放下手里的篮子敲了敲门，待得到对方应许之后，恭敬地拱拱手：“先生，天冷了，我来给您添块炭。”
“有劳。”
门房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但他未去深究，心想兴许是天太冷了，便唉了一声，提着篮子进去了。
进门就看见一个正中朝北贴墙安放的大书架，这书架划为了两个部分，一部分满满当当排满了珍贵地古籍孤本，另一部分放了主人四处搜罗来的龟甲，金石等稀奇玩意。但门房看不懂其中的门道，只是听说这位先生光平时用的就是传说中一滴万金的廷珪墨，他手就更稳了，生怕撒了一点碳灰在地上。
添完炭，门房总算觉得这个房间能呆人了，他又朝对方拱拱手，不自觉带上一点谄媚的笑:“钟离先生，堂主说，这个月月钱各处再加一份，说是让大家添件棉衣。”无怪乎门房对这个名为钟离的男人过分恭敬，除开此人深受往生堂堂主器重以外，这位先生似乎天生就带着一种把自己和人群隔离开的气场。
人嘛，遇到不符合自己常理的事情总会觉得惶恐的，这来自人类深处潜藏着的排斥非我族类的意识。人有七情六欲，会嫉妒，会自私，挨了打会受伤，冷了要添衣，饿了要吃饭，这些本能就是人类的常理。而方才他还未进入房间候在门口的时候就冻得直哆嗦，进门一看，对方就跟没事人一样伏案写字，连手都不带抖一下的。但他好像心气不顺，写了许多张都不满意，炭盆里全是烧残的残片，火都被盖灭了.
门房有些震惊，这可还是头一遭。
钟离其人，长相俊逸，学识渊博，虽说来历不明，手头也的是吃的死人饭，但在那些保媒拉纤的媒婆手里头也是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钟离本人对此兴致缺缺，有好事者对其进行窥视，也没发现他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癖好。
这人面上欢喜，心肝却是冷的。一个曾经很热衷上门给各家小姐说亲的媒婆这样评价。
确实。
钟离虽然脸上时常带着笑容，眼睛里的冷漠却是藏不住的。无论别人称赞他也好，还是诋毁他也好，他始终不为所动。他的一言一行虽说谦和有礼，但他本身却散发了一种什么都不关心，什么都不爱的气质。
这得是出了什么大事啊？！
“劳烦你将这个……”钟离依旧是那种古井无波的语调，从桌膛里面掏出个物什。
门房从游神中被惊醒，赶紧抬头定睛一瞧，连忙说:“还是送到望舒客栈吗?”
“不，拿去处理了吧。”
门房刚伸手要接，钟离却把掌心一收，又将那个东西收了回去，顿了顿：“罢了。还有什么事情吗？”
“玉京台上面来人了，堂主让您去一趟。”
钟离点点头，门房又朝他拱拱手，提着篮子走了，出门前还不忘帮他把门关上。待到一切归于静寂，连门房的脚步都微不可闻，钟离这才松开掌心，露出一个被捏的皱巴巴的药囊，一丝清心的苦味钻进了他的鼻腔。
他瞧着这个小药囊，眼里有一瞬晦暗难明，但很快，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将那个药囊揣进怀里，起身披了件玄色大氅，出门了。
钟离走进胡桃小院的时候，迎接他的是两个张牙舞爪的雪人……哦不，是雪鬼。
歪歪扭扭的身体上缠着些乱七八糟的布条，还插上了张牙舞爪的树枝，最绝的这两个雪人还用胭脂擦了两个大红的脸蛋，大冬天简直提神醒脑。仔细看被当作手的树枝上还打着几个半开不开的梅花骨朵，如此辣手摧花，实在有某位胡姓堂主的风范。
……也难为她有本事把雪人堆成这样了。
他一路上思绪万千，被这么一打断反而觉得头脑清明了不少，便快步走进大堂，抬眼一看，胡堂主有模有样的坐在大堂正中，而玉京台上面的来人，正是璃月七星的秘书甘雨。
见钟离来了，甘雨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朝对方福了一福。
钟离朝她点点头，客气地说：“不知甘雨小姐找钟某人所谓何事？”
“钟离先生请坐。”甘雨说，侍女把手上提的礼物放在桌子上“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无功不受禄。甘雨小姐不妨有话直说。”
“那请恕在下失礼了，就在今天早些时候，有位仙家乘鹤飞升了，想请钟离先生去办一场送仙典仪。”
“是哪位仙家尸解了？”胡桃插话，见两人都看向她，她赶紧补充：“这点小事还用得着您亲自跑一趟吗？差个人来说一声不久好了吗。”
“没有尸解。”甘雨说。
“嗯？”
“没有尸解，飞升的是降魔大圣。他留下了仙躯，玉京台不知道如何是好，所以来请钟离先生去看看。”
送走了甘雨，钟离和胡桃一前一后地走着。
“唉，我还是没明白。”
钟离看她一眼就明白了她在不明白什么，耐心地解释道：“以普遍的理性而论，仙人离去是不会留下任何东西的，就像你所说的尸解，会变成流萤回到天脉。”
“那这次？”
“我也不知道。”
“啊？这世上居然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我也不是什么都全知全能啊，世界上总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啊。”胡桃伸了伸懒腰“这降魔大圣没选对日子死啊。”
钟离挑挑眉。
“你想啊，今天就是海灯节，天地之间既不阴又不阳，灵魂想轮回都不知道要朝哪里看。说起来，仙人有灵魂吗？我好像没在无妄坡见过仙人的灵魂。”
这个问题算是把钟离难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胡桃解释仙人和人从精神层面上来讲是两个体系的东西，解释起来麻烦不说，这孩子一定会追问，一想到这里，他就想叹气。每当他和胡堂主聊天的时候，他总想叹气，能让他老是叹气的人也不是很多。
“哎，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钟离想了想“先按人的礼制好生入殓吧。”
“也只能这样了哈。唉，我突然觉得仙人活得还不如活得稍微幸福点的人呢。你想啊，至少这家庭美满的人吧，死了还有人惦记，这仙人老是独来独往孑然一身，图啥啊。”
“仙人们交往平淡如水，所思所想也异于常人，不一定会追求常人所追求之物。”钟离想起甘雨微红的眼眶，才想起来她和魈是有些交情，这样想着，他也有些出神了。
钟离回神，胡桃正一脸高深莫测的看着他。
他不知所谓，只好报以同样的表情看着对方。
路过的侍女吓了一跳，不知道堂主和客卿又抽什么疯在大雪地里像两个傻子一样大眼瞪小眼。她只撇了一眼就匆匆走开了，反正不关她的事。
?
你又不是仙人，你怎么知道仙人不想要？
想不想，要不要，作为奉天证道的降魔大圣大概是回答不出来的。但是假如时光倒退，耄耋老人退为懵懂幼子，倒塌的建筑退为焕然一新，死去的人从大地的怀抱中脱出。那么被遗忘在鲜血和美梦之下的那个孩子，大概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只是在过去的某一天，某个时刻，他不为了任何事情走上了高高的山头。
那只是一座无名之山的山头，不是任何伟大的起始地，也不是任何史诗的终焉。哪里除了一棵大得离谱古树和一具人类白骨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具白骨不知道在这里已经多少岁月了，久到依树而生的藤蔓穿过它空荡的胸膛从眼眶里探出绿叶来。
什么也没有，只有凛冽的山风穿过。
他对着这具白骨，突然有一种非常想流泪的冲动。
他是谁呢？他生前有什么故事呢？他的血亲知道他坐在树下死去了呢？有没有……有没有人还在远方等待着他呢？他为什么又会独自一人这样不为人知的死去呢？
孤独，莫大的孤独在一瞬间一齐闯进了这个孩子的心间。
假使世间真的有神明存在的话。他暗暗祈祷，请不要让我独自一人孤独的死去。
再后来呢?
有时候，后来也是一个残酷的话题。再后来某个人的人生就被时代前进的车轮给碾碎了。不过没关系，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正是这样残酷的往事血淋淋的叠在一起，叠出了通往未来的道路。
但后人听罢这些故事除了骂一句狗日的魔神战争，你把多少人的人生给毁了，感性一点的大概还能赔上几滴眼泪。
但对于当事人来说，他，他大概更想不得好死。
他本是受害者，噩梦裹挟着他成为了加害者，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杀孽。但他不想为自己辩解，许许多多的人因他而死，他吞下了许多人的美梦，滋味腥甜得要命。
他浑浑噩噩，闭眼之后他的血亲就站在身后。
他从不敢回头看背后之人，他的血亲们已经模糊不清，只剩下一摊血糊糊的烂肉。但他始终感受着他们的视线。他感受不到他们爱或憎恨，但他们只是看着，看着他在丧命者的冤魂中反复折磨自己。
一直看着。
再后来？再后来啊。终于有人越众而出，走到众人之前，一枪击碎了缠绕着他的噩梦，光耀强大得让他想流泪。自身陷桎梏之后，他头一次感受到解脱带来的快乐。他自知罪孽深重，顺从地伏跪在那人的脚边准备引颈受戮。
“……,……,——……。”
……什么?
记忆中的摩拉克斯神情淡漠，嘴唇动了几下，他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这是……怎么了？
魈撑着和璞鸢，单膝跪在荻花州的七天神像下，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钟离先生，到了。”引路的小厮忽然出声，把他引到玉京台一处阴冷僻静的别院，他回过神，客气的朝小厮点点头，感到自己似乎非常恍惚。自从昨天他和魈的连结断掉之后，他瞬间神行千里到了荻花州，只是一眼，他那颗才堪堪体验人间情爱的心，摔在了地上碎成了一地渣滓。
那孩子仰面躺在七天神像下，手中紧紧攥着已经碎成无数段的和璞鸢碎片，裹了一身尘埃。他不死心地抓起他的手，捏了他无数个能想到的治愈的法术，却依旧无济于事。
死透了。
他放下他的手，有些茫然的盯着他的脸，居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他心乱如麻，脑子里成堆的回忆开始乱跳，一会儿是魈，一会儿是别人，然后跳到了几位老友离去时的场景。
归终去时，大地哀鸿遍野，满地都是饿殍，哀嚎堵住了他的耳朵;若陀自封时，璃月百废待兴，百姓眼中满是对平和生活的渴望。以前，他深知还有许多人在等着他，他不能不停下，他可以冷漠地专注那些好像永远也忙不完的事情，把一切交给时间平复。但现在，他卸下一切负担，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坐在往生堂划给他的别院书房里看了一夜的雪。他不声不响地隐去身形随着璃月七星的暗卫将魈的遗体送上玉京台，随后独自一人返回往生堂做送仙的准备。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他吹了吹结成冰的砚台，那砚台里的墨汁就化开了。钟离想为他写篇吊文，仔细回忆了魈的生平，写了又撕，撕了又写，怎么也不满意，索性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的盯着窗外的大雪。
看了一夜。
现在他推开门，放角落长明灯的烛火猛然跳动一阵，又听吱呀一声，钟离屏退了左右关上了门，甚至想对躺着的人说声别来无恙。
玉京台自然不敢怠慢仙人遗壳，他提的一切用品迅速置办好了，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一边。其余的东西，他都可以去让其他人去置办，唯独返生香，他要亲自操办。他回到往生堂，在他那一堆浩瀚如海的收藏中翻出来一小罐。那由是一种在璃月早已绝迹的花朵制成的香，那种花只长在战场上尸山血海处，一旦采下就会迅速腐烂消弭。用特殊手法采摘，再辅以秘法炮制，捣碎，加入其他香料保存。用时取用一点，点燃即可闻到那种，郁郁的，行至末路的冰冷味道。只是闻一闻，就感觉自己感官都被冻麻了，就像被扔在了人迹灭绝，终年不化的雪山之里。
钟离点完呼了口气，那热气马上就变冷了，与返生香的烟气缠在一起袅袅绕绕，填满了这个房间。
点完返生香，他从温水里拧了一张白手帕，准备给魈整容了。
一般来说，在以前的璃月。为死者穿衣整容是只有家中亲人才能做的事。但时代在变化，到这一代的往生堂，也有了相当完善的整容服务。一是，死者家属一般都想死者更加体体面面的走，虽然烧完了就一捧灰。二是，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走的全须全尾，缺胳膊少腿的，肚肠流了一地的，钟离也见过不少。这时就需要他们把手脚缝上，把肚肠塞回肚子里，甚至给死者再塑个脸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命运这东西再怎么缺大德，最后还是决定发点善心。这位最后的金鹏遗种没缺胳膊少腿，也没穿肠破肚。钟离小心的替他把那身终年不除的甲胄摘了下来，魈就和一个普通人类少年没什么太大区别了。
钟离仔细替他擦脸，魈的眉头紧锁着，眼睛却好好的闭上了，显出一种不情不愿的安详感来。
他的记忆里，这个孩子的睡相总是弓着背紧锁着眉头，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惊醒，随时随地准备和世界对抗的样子。
之前胡桃问他，为什么魈没有化作流萤，他说不知道，其实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大约也就是四个字，心为行役。
这孩子生前不自由，身后他也不肯让自己自由。
这又是……何苦来哉。
说起来，无论是手眼通天的神，还是能大显神威的仙人，抑或是平凡脆弱的人大概都看不到自己的终点。一开始所有人都抱着未来是由他们创造的想法前行，但慢慢地，人群自己却三成了三群。一群人明白无论自己看起来有多么全知全能，未来也不是他们所能掌控的，于是努力过好当下，或是尽自己所能为后人开辟道路;一群人在得知真相后大失所望，被生活的鸡毛蒜皮磨平了菱角，于是频频后望，企图在过去寻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还有一些人，承受了大部分命运的不幸，他们模糊了过去，也看不到将来，只是为了一个信念而前行，直到走到自己给自己设定好的结局终点。
而魈大概觉得自己最后会不得好死。
他接受这个结局，或者说，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这个结局。
都说时间对仙人没有意义，但魈对此有不同的意见。于他而言，时间并不是流动的东西。他的时间早就被定格在某一刻。不再前行，也失去了过去。
他从不在意人间是如何评价他，因为他在意的始终不是人间，也不是人类。就如往生堂那个小姑娘所言，死亡是迟早的事情，行人路过不小心踩烂了花草，大水冲垮了蚂蚁窝，这些生灵并没有为自己的死亡哀叹。只有人，只有人会渲染那种悲伤与痛苦，之所以人比其他生灵痛苦，就是因为人类把自己看得比其他生灵重要。
但帝君是偏爱着人类的。在所有族群中，人类就像家中最小的孩子，受到了最多的关爱和照顾。
他就是这样，没有什么舍己为人的奉献精神，帝君喜欢人间，他就守护人间，帝君喜欢人类，他就守护人类，仅此而已。
能帮到帝君就好，他总是这样想。
至于他自己的那些事…不重要…真的不重要。
所以，帝君那时究竟说了些什么？
魈悠悠转醒，尝试着动了一下，发现自己只有指尖能稍微动一下，手中似乎还握着什么。还没等他搞清楚现状，余光先瞄到了一些绿绿的碎片。
他心中警铃大作，心说，该不会是和璞鸢吧？于是费力地调动身体里面的元素力尝试和它共鸣，他手中握着的那个东西轻微地动了动。
看来是真的碎了，他想，后脑仁突突突的痛。
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平静得诡异。
他开始觉得不对劲了，这段时间他一直觉得没来头的虚弱。一开始他是觉得是除魔耗费心神过了头，于是连着好几天除了除魔就是在沉睡，每天的“保留节目”也少听了好几段。而且，睡着的时候居然什么梦也没有了，就像失去了对世界的一切连结，有的要长眠不醒的意思，但是疲惫感一点不减，有越演越烈的倾向。
总之，不做梦，那就很好很好了。
现在看来，可能是到了诀别的时候了。
魈攒了点力气，艰难的翻了个身，仰躺在七天神像之下，眯着眼瞧着石像摩拉克斯那张无喜无悲的脸，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事情，露出来一点笑容。
他感到周围的气温开始降低，但他却不感觉寒冷。因为这大地就好像某个人的怀抱一样，他的过去，他的憎恨，他的不安正在被慢慢抚平。
早知今日要死，干脆昨日就该入港去见他，魈非常大逆不道的想。
好安静啊……
这样的时候，他却从心里飞出一段已经被遗忘的歌谣来。
这段歌谣来自一个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好梦。梦里面他好像又变回了一个单纯的孩子，没有会操纵噩梦的魔神，没有数不清的尸山血海。他感觉自己好像躺在某个被太阳晒暖和青草地上睡大觉，有个人轻轻为他唱着歌谣，声音浑厚而低沉，一边轻轻拍打着他的背脊，他想睁开眼看看是谁，看看自己在哪儿，等他醒来之后却怎么也记不起这个梦了。
临了临了，他却想起来了。
他阖上眼睛，他好像又要回到那里了。
那是山。
是璃月连绵不绝，温暖的山
于是他张开干裂的嘴唇，发出几个音节，声音嘶哑得好像拉风箱：
月子…弯弯……
……
……
歌没有唱完，唱歌的人入梦了。
胡桃看着门房笑呵呵地送走媒婆，心底大概差不多把事情猜得七七八八。
唉，估计哪家姑娘又要心碎了。
岩王爷在上，她这死人呆的地儿也挡不住她家客卿的魅力四射。她觉得，她还是要去找钟离说道说道，老这样也不是个事情。
“嚯，早。吃了吗？”
“没吃。”钟离说，他正准备出门喝早茶。
胡桃挠挠头“没吃就去吃点。对了钟离我有点事同你讲。”
说罢，她清清嗓子，叉着腰“我说你，钟离，你也老大不小啦，是时候娶个贤惠老婆照顾你啦。”
“为什么。”
“啥？”
“为什么要娶亲？”
胡桃一脸看怪物的表情看着钟离“当然是为了生一窝孩子满地乱爬啊。”
？钟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在下没有那种世俗的想法。”
好吧，胡桃准备换个方向，你有心上人吗？
这个，没有。钟离说
先别急着反驳，你有没有那种，就是那种，无论怎么样都想他好的人？
无论怎么样都想他好？
胡桃看见钟离的表情一变再变，心说瞎猫撞到死耗子了，钟离你个浓眉大眼的老铁树也准备开花啦。
“堂主。”
“啊，我在。”
“我可能要去望舒客栈住一段时间。”钟离说完就转身走了。
“嗯？啥？去哪儿？你去多久啊喂，算你请假，去多久都没工钱的知道吗？没工钱！”
说这人一眨眼之间就没影了，胡桃在震惊之余细细品了品，好像之前这个人就经常差人去望舒客栈送东西，难不成……?
好家伙!
所以当晚魈除魔回来的时候正好撞上了在露台看月光的钟离。
“你……”
啪!这孩子好悬跪下给他行个大礼，他赶紧扶住他。
“帝……”
“魈上仙”钟离打断他，“帝君已经飞升，鄙人姓钟。”
钟离感觉魈的手臂不自然的硬了硬，便放开他朝他笑了笑。
“帝…钟离先生怎么在这里?”魈迅速整了整衣冠，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不迫。
“只是一直听闻望舒客栈这边风景独好，过来看看山，看看水…”也看看你。
魈有些懵懂的抬头，今晚月光太好，照得钟离脸上一片温柔的阴影。钟离看着魈，忍不住伸手揉揉他的头，却感觉掌下之人身体又是一僵，有些尴尬的把手收回去“夜深露重，你今天除魔辛苦，快去歇息吧。”说罢就先行转身回了房间。
仙人不需要休息，可今天不知怎么的，魈钻进了许久没打开的被窝闭上眼睛尝试入眠。他头顶发热，转来转去睡不着觉。后来又不知怎么的，他竟真的迷迷糊糊睡着了。
说是睡，其实也没睡多久。因为没过多久，他的“保留节目”该出来了。
他悠悠的坐起来，桌上不知道谁给他放了一碗杏仁豆腐，那边正好也开始了，可是他居然在其中听到了钟离的声音。
噗？
这事还得从前一段时间说起。
望舒客栈住进来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国外小说家，据说此人四处游荡，靠写一些话本子谋生。但他不写英雄传奇也不写雄图霸业，偏爱写一些老掉牙的狗血剧情。
这个人毛病多，写就算了，还喜欢大声念出来。依魈看，这个人应该上药房抓几贴治肝阳上亢的药水喝喝。他晚上出门降妖除魔，白天回来想歇息一下，这个人就开始念他那酸不拉几的话本子，听得魈脑子嗡嗡的。虽说他觉得烦，他又不愿意为了这么点小事去和凡人计较。时间一长，虽然很不想承认，被动听这种酸不拉几的话本子竟然也成为他休息时为数不多的消遣,有时候还挺下饭的。
咳，讲道理嘛，也不是听不进去。一来，这话本子是以璃月做大背景描写的，二来嘛，其中一个主角的性格……有点像，那位大人……
其实搞不好就是以那位大人的形象和故事再创作。讲的是开天辟地，天地之间得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天生养。他生于洪荒群魔并起之时，走在了众人的最前头，誓要还天下一个浪荡乾坤。
耳熟吗，耳熟就对了，但是之前就说了，这个人不写英雄传奇。他喜欢写！狗！血！接下来的剧情就是那位光耀伟岸的主角捡到了另一个受尽苦难的主角，经过一段时间相处竟然动了凡心，而另一位虽然也心生爱慕，但因为出身卑微始终不敢抬头正视自己的感情，正巧战事吃紧，两人一想再想千转百转的故事。
魈面无表情的吃了一口杏仁豆腐。
可骂的地方实在太多了，魈一时竟然不知道从何骂起。
打仗的时候一个不留神头都飞了，还他娘的有时间想那些儿女私情？诸神之间的权力斗争写得他娘的一塌糊涂，胜利得莫名其妙，悲壮得苦笑不得，他真想一本扔那个外国人脸上叫他好好学学什么叫权谋斗争。但凡年幼一点的那一个莽一点朝年长的表露心迹，这本该死的话本至少能少一半磨磨唧唧的东西。而且……最重要的是……是……
那位大人怎么会动凡心呢。
他总是用着平和的目光看待着人间，他对世间万事万物的爱都是一样的。
多么……仁慈啊。
真的会有人在功成名就后还能心平气和地放下一切吗？那位小说家念着小说稿，不知再向剧情里的谁发问。
有的。钟离的模样慢慢地浮现在魈的脑海里。
只不过他不是为了某个人走下神坛，而是为了众生更好的走向未来，顺应时代走下了神坛。
今天这位小说家剧情写到，等到天下既定，年长的那位总算决定放下一切朝那个他捡来的孩子坦白心迹了，如果不出意外就是大团圆结局，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魈面无表请咬着勺子这样想着。
他们这些人，享福都是身后事，比如他那几位已经殁了的同僚已经在人间的话本子里跟人私奔了千百次，各种各样奇怪的结局都有，但是幸福的结局占了绝大多数。
不过这都是些小事，目前最要紧的事，怎么在不引起钟离注意的情况下把那个写话本的打晕带走。
虽然钟离也不知道他在暗暗地听这个没写完的话本，他还是觉得羞耻。
“当他惊慌失措，带着你一路狂奔进他灵魂贫瘠的后花园，你终于明白他是那忧郁的,受尽冷落的，爱人。”
这都什么跟什么，魈扶额。
钟离眼神动了动，望向魈房间的方向，或许他真的应该和魈好好谈谈。
但那孩子好像在故意躲他一样，好几天都逮不到人。他也不急，就在望舒住着，没事就和其他天南地北的客人聊聊天。直到有一天魈自己不好意思了，特意提早回来了，却见钟离坐在露台独酌，见他回来，朝他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笑容。
来啦?钟离给他递了一个小酒杯。
魈突然有一种要发生什么的预感，心脏毫无预兆地狂跳起来。
他后悔了，他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但是预想的事情没有发生，他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落，钟离只是同他聊了一些往事。他彻底放下心来，觉得钟离也许就是找他叙叙旧，于是放下心来，谈了不少仙家往事，比如甘雨小时候因为太圆咕噜咕噜滚下山这种事情，气氛一时快活起来。
钟离看着魈笑了，于是问他：“你是怎样想的呢。”
看着魈有些不明所以，钟离补充“就是云中大风台……那件事。”
魈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手劲一个没控制住，生生把酒杯捏爆了，酒水溅了他自己一手。
钟离赶紧捉过他的手，把碎瓷片挑出来。还好，瓷片只留下了几个浅浅的印迹，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手绢替魈擦干手，一边替他擦手一边说：“放松……时至今日，你依旧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魈有些不知所措。
那件事啊。
魈一言不发地瞧着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那双眼睛染上一抹哀哀的色彩。钟离感觉，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似乎又什么都没想起。
……帝君，请您不必再问了……
对，魈有一次走火入魔，险些丧命。
业障入体，气血翻涌，四周经脉紊乱得好像随时要爆开，幸好摩拉克斯及时赶到，把一股峦岩之力拍进魈的心口护住他的心脉，等他想进一步助他平心静气之时，魈一把将他推到在地，死命的贴近了他的怀里。
事情发生得太快，就连摩拉克斯都微微愣住了。
魈拼尽全力抱着他，直抱的骨节劈啪作响，眼中滚出两行清泪。
摩拉克斯嘴唇动了动，刚想说点什么，却感到对方身体里血气翻涌得更厉害了。再一看，魈竟慢慢泣出了血泪。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魈立马离开他，滚到一边，捂着嘴咳了个死去活来，吐了一地的黑血。
他立刻扶起魈，将他体内动荡的业障引渡到自己身上，免得这魈被震伤内府，到时候不死也是个残废。
忙活半天，天都黑情况终于好一些了，摩拉克斯试着让他的内力回转了一个大周天，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将他抱回临时落脚处的床上。
魈被放在床上时也很不安稳，似乎在还沉浸在噩梦中，眉头紧锁着，弓着身子做出一副咬牙切齿对抗世界的样子。摩拉克斯左手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算是回应了内心的冲动，到最后他还是把手放在魈头顶上，顺了顺他已经被冷汗浸透的发丝。
他想做什么呢？
…只是想抚平少年仙人的不安与恐惧。
他在顾虑什么呢？
他不知道。
全知全能的岩神摩拉克斯，拥有一双看穿一切事物本质的双眼，此生头一次感觉，有许多东西他依旧看不穿。比如，他自己。
摩拉克斯一边轻轻拍打着魈并不宽阔的背脊，一边就着清冷的月光唱起了一支不知在哪里听来的歌谣：
月子弯弯照九州，
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夫妇同罗帐，
几个飘零在外头。
随着浑厚而低沉的歌声，魈渐渐平静了，呼吸均匀，摩拉克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为他拉上了被子，起身，走了。
事后待魈醒来，摩拉克斯带着药王给他好好的掐了脉，大笔一挥，给他开了连理清心散。
也是从这天开始，魈开始有意无意的躲着摩拉克斯。
但摩拉克斯平时实在太忙，送药这种小事只能差人来做。魈心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隐隐的失落。
尴尬也好，羞耻也好，或者说某些秘而不宣不可告于人前的深情也好，时间总能抚平一切，烧过了，就只会剩下一地平静的黑灰。
钟离看魈的眉头越皱越深，伸手替他抚平，柔声说：“你不想提，我们就不提了。我今天其实还有件事想同你说。我明日准备返回往生堂了。”
魈一下抬起头：“是因为属下……!”
钟离马上说;“打住，这几日胡堂主差人来请了我好几次。食人俸禄，忠人之事，实在不能不回去了，今日晚了，你也早些歇下吧。”
钟离……要走了吗？魈心生不舍，这些天尽管他不常与对方见面，只要知道对方在这里，他就感到无与伦比的安心。
……真的只剩一地黑灰了么？他以前是这样认为的。直到今天，钟离拿个棍儿在那摊黑灰里拨了拨，居然还燃着阴燃的火苗。
……快要重新变成燎原之势了。
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向钟离讲诉他的爱恋。
“魈。”
魈听见钟离唤他，把头抬了起来，一只温暖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钟离看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的说：
“如果下次见面，我希望你不要避我而不见。”
如果下次见面，我希望你不要避我而不见。
你倒好，直接坦诚相见了。
钟离又拧了一条毛巾，继续擦拭身体。这具失去了仙力的躯壳很难再保持仙人那“无处惹尘埃”的特性，沾了一身泥泞。等他把魈的身体清理干净，突然发觉，他在他记忆里是个孩子样。几千年一晃眼就过去了，他现在依旧是一副瘦骨嶙峋的孩子样。片刻，他又为他穿上事先准备的敛衣。他站定，重重叹了口气，思索片刻，打开了旁边的一个筐匣，里面装着上好的胭脂水粉。描眉，点口脂。钟离的手艺实在高超，直接把那张铁青的脸变化得满脸红润，神态安详，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钟离盯着看了一会又觉得啼笑皆非。魈的眼神总是重重的，即使睡着了也很少有安稳的时候。
这副他造出来的平和模样，也权当是给在意他的人一点安慰。
他伸出手，似乎想摸摸他的脸。但那只手却久久的悬在空中，最终还是收回去了。钟离的嘴唇抖了抖，他似乎有很多话想对着躺着这个人说，但他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到了，他将盖脸布盖上，站了一会，无比茫然的看了看四周，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记忆。
…他应该哭，至少应该为他流一滴眼泪。他这样想，但是他眼角干涸得让他感到抱歉。
他从未体验过这种大脑混沌的感觉，他久久的出着神，直到窗外一声烟火炸破了长空。
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再见，我忧郁的，受尽冷落的孩子啊。
海灯节开始了。
人们走上街头，尽情的笑啊闹啊，数万盏海灯彻底照亮了璃月港的夜空，不管平时多么苦痛，这一天，神允许所有人幸福。
除非这个人自己不想自己幸福。
海港上的盛典正被人群推上了高潮，满天宵灯把夜空照的亮如白昼；人们在大街上载歌载舞锣鼓喧天；玉京台上神官们带上傩面围着火堆跳起傩舞，讲的是五位护法夜叉惩恶扬善的故事经历，为人们祈福，希望能够来年能够驱邪避祸，风调雨顺。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与傩戏中的青面夜叉遥遥相望，那火堆中央却冉冉飞起一只燃烧着的火蝴蝶，颤颤悠悠朝他心口飞来了。
钟离转过脸，走进熙熙攘攘的人群，再也没有回头。
而前方，又是一个春天。
【breddy】北国春声（四）
*为发布时间感到抱歉
*本来的打算是一口气写完再发布的，只是这样更有连载的感觉（？）
Brett一直习惯于做解决问题的那个人，比起相信别人不如相信自己，他也总有能力解决这些遇到的问题。所以他头一次感到如此“置身事外”。
Eddy回来的时候他刚刚做完晚饭，坐在桌边看着Eddy没个正形地晃荡进来，把包随手一甩，钱包钥匙手机都从兜里摸出来叮铃哐啷地往茶几上丢，只有对小提琴盒还记得轻拿轻放。他走到餐桌边坐下，不知是抱怨还是感慨地说了句：“天真热。”
Brett沉默地盯着他。
Eddy坦然地接收他的视线，拿起一双筷子往Brett手里塞：“看起来你还是没有...
*为发布时间感到抱歉
*本来的打算是一口气写完再发布的，只是这样更有连载的感觉（？）
Brett一直习惯于做解决问题的那个人，比起相信别人不如相信自己，他也总有能力解决这些遇到的问题。所以他头一次感到如此“置身事外”。
Eddy回来的时候他刚刚做完晚饭，坐在桌边看着Eddy没个正形地晃荡进来，把包随手一甩，钱包钥匙手机都从兜里摸出来叮铃哐啷地往茶几上丢，只有对小提琴盒还记得轻拿轻放。他走到餐桌边坐下，不知是抱怨还是感慨地说了句：“天真热。”
Brett沉默地盯着他。
Eddy坦然地接收他的视线，拿起一双筷子往Brett手里塞：“看起来你还是没有习惯依赖别人。”
Brett接过筷子低头扒了一口饭，对Eddy的话不置可否。
“你总要学会的。人生不就是这样么，不停学习新的东西，比如我就在研究关于驱逐外籍人士的相关条例。”
Brett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怎么样了？”
Eddy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答案，他一脸轻松地眨了眨眼睛：“很顺利，不出意外的话他不会再来接近你了。”
Brett慢吞吞地点了点头。Eddy是一个足够可靠而且行动力强的人，这些他都知道，否则从一开始他就不会真的让Eddy插手这件事。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整件事，他从没有把这么沉甸甸的事态和依赖粗暴地丢给别人过，Eddy看上去是稳妥地接住了，但Brett觉得自己像是走在悬崖上的玻璃栈道，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地落下，直到透明的玻璃夯实地托住他。依赖别人让他不安，让他心生逃避。
“谢谢。”他最后还是选择最保险的社交辞令。
Eddy像只活泼的大型犬那样得意地收下Brett一板一眼的道谢，他毫不掩饰地甩着不存在的尾巴，积极地想包揽洗碗的工程，但是Brett用胳膊肘轻轻推开了他。
Brett的手机铃响起来的时候Eddy正在看电视，Brett灵敏地从哗啦啦的水流声和洗碗布磨蹭白瓷的轻微咯吱声里听见了瓮声瓮气的铃声，他从厨房喊了一声，Eddy从沙发坐垫的缝隙里捞出手机给他送了过去。
Brett胡乱冲了下沾满泡沫的手，打算接过手机的时候Eddy已经自作主张地划开了电话放在Brett耳边。
“……”Brett瞥了眼心血来潮想当人肉手机支架的Eddy，他侧了侧身子，Eddy马上从善如流地把手机调整到合适的位置，“喂？”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阿尧啊，你和不和我们回去啦？”
那声音连Eddy都听得一清二楚，Brett几乎是立刻偏着脑袋远离听筒，他轻声说了几句，用绵软的国语，Eddy一时间没有听清，只有电话那边的女人继续用热情到冲破空间障碍的音量叮嘱Brett照顾好自己，随后利落地挂了电话。
Brett继续洗碗，暗示人肉手机支架可以回去看电视了，但是Eddy用胳膊肘撑着台面靠着，一只手把Brett的手机塞进他的裤兜里。他歪着头看Brett，模仿着刚刚的那声，装模作样地拉长了调子：“阿尧——？”
Brett差点跌了手里的盘子，他摇着头笑出声：“你说国语好奇怪。”
“是吗。”Eddy耸了耸肩，“太久没说了。”
他又问：“怎么写的？”
Brett腾出一只手，用一根手指在台面上写了几笔，在白色的大理石上留下几道交错的水痕和泡沫，Eddy还没来得及搜肠刮肚地想起这是哪个字，就被Brett一把抹掉了：“Nah，一会儿打字给你看。”
Eddy点了点头说：“其实我也有中文名字来着，陈韦丞。”
他说着，也学着Brett用手指写了几笔，只是他干燥的手指连不甚清晰的水痕都留不下，他干脆把指尖压在Brett的胳膊上，他把袖子挽了起来，露出一小截小臂，Eddy一笔一划地在裸露的皮肤上写下自己的姓氏，他会写的汉字不多，名字恰好包含在内，不然他心血来潮的举动就要变成笑话。Brett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垂着眼睛看Eddy在他胳膊上划来划去，像是在认真分辨哪个字。
Eddy一直写完了三个字，Brett打开水龙头开始冲洗泡沫。
“陈韦丞。”他轻声重复了一遍，比起Eddy黏糊糊的口音，这三个音格外清晰地从他嘴里蹦出来，“听上去不错。”
Eddy突然想吻他，一点点的冲动。他凑近Brett，后者沉默着把洗干净的碗碟放进橱柜里，Eddy又凑近了些，近在咫尺地盯着他，他还是没有表态，在Brett这里这通常意味着默许，Brett总会叫停他不想做的事情，那剩下的都是他所能接受的。
Eddy几乎要碰到Brett的唇角了，他们还从来没有这样无缘无故地亲吻过，或者说，在这样清醒的状态下亲吻过，这时的吻是个过于沉重的行为。Eddy像是被冲动推了一把，又被理智狠狠勒住了缰绳，在最后的一厘米停了下来。
他们僵持了大概有五秒钟，直到Brett口袋里的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这次Brett不再打算享受人肉手机支架的待遇，他甚至着急忙慌地把水都抹在衣服上，摸出手机的时候顺理成章地退开了一步。
Eddy识趣地回到客厅，他在沙发上坐下，呆呆地看着正在播放什么节目的电视。
Brett接起电话，心不在焉地把它放在耳边。
他们默契地沉默，在心里不断地发出质问，质问对方，也在质问自己。
这到底算什么？
一直到Brett从厨房出来Eddy还是没法专心在电视上，Brett倒是从容地坐下来，起码看上去从容。他把手机从兜里摸出来，拿在手里转了一圈又塞回去，Eddy意识到他要说话了。
“刚才是我妈妈。”Brett说，这句话着实超出了Eddy的预料，他好像是突然往后退了一大步，把从来不肯表露的那些——隐私，过去，亲人，任何与这些词语相关的东西——都展示出来，他正随手拿起其中的一件开始介绍，自然地像是个不热情的电视导购。
Brett一直以强烈的独立形象出现，他就是Eddy的人际关系图里那个形单影只的泡泡，不远不近的凑在他旁边，Eddy用一个单箭头连接写着他俩名字的泡泡，在上面写上“追求对象”几个词，除此之外Eddy甚至没法把任何人和他连起来，他们在乐团里有几个共同朋友，但是Eddy很难说清是否真的能把他们划做Brett的朋友，他把几乎所有的社交都拦在最浅显的友好层面，也许“经常聊天的乐团同事”能更好地形容Brett和那些人之间的关系。甚至Eddy都只能算是稍稍特殊的那一个，如果他没有选择对Eddy说那些事，没有释放出那一点点求助信号，Eddy大概要心虚地把那条孤零零的单箭头给擦成虚线。
单方面的追求就像一场自娱自乐的独奏，好在Eddy总算听见了一点回应。
“她问我跟不跟他们回国过圣诞，但是我接了几个活，只能一个人度过假期了。”Brett大概又拿出了社交时惯用的那一套，平稳而友好，好像他真的只是随便从娃娃机里抓了个话题出来聊聊，只是Eddy的心思又忍不住活跃起来，任何关于Brett的事情他都恨不得拿着放大镜去看，再把每一个字都过度解读一番。
“其实我也是。”他尽量学着Brett那样自然，除了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停换了好几个坐姿以外做的还不错，“我父母决定去坐游轮，圣诞夜他们应该在北冰洋庆祝，运气好的话还能看见极光，那样他们准会一口气拍上一百张极光，两百条除了尖叫什么都听不清的视频，还有三百张自拍，其中有一大半是他们在亲来亲去。除了把这些全部一口气发给他们的孩子们，他们还要把照片都打印下来贴在墙上，视频剪进年度家庭录像带里，然后每年都拿出来炫耀一下，‘这可是北极的极光！’”
Brett笑了起来，看上去挺真心的，他的眼尾拉成一条长长的，愉快的线：“听上去不错。”
“是啊。”Eddy放松了一些，“除了我一早醒来发现我妈给我发的照片都快把我的手机内存挤爆的时候。”
实际上他们两个都放松了不少，Brett不再致力于把自己的双手绞成八爪鱼，而是落在了身体两侧：“这么说，我们都得独自过圣诞。”
Eddy眼也不眨地补充：“也可以一起过。”
Brett没有回答，他只是温和地看了Eddy一眼，多么经典的Brett式默认。Eddy甚至要觉得他是故意的，故意说出那样的话，诱使他提出这个邀请。
Eddy想起今天他去警局，那个甜甜圈上瘾的警员告诉他，他的朋友可以住回自己家了。Eddy无意砸警察的招牌，他顺从地点头。
可是去他的，现在Eddy完全把这个念头揉成团丢出了窗外。
他一点都不想Brett搬回去。
圣诞节对音乐家来说大多数时候就是在家练习的好机会以及演奏一些拉到手软的曲子赚钱的时机。不过Brett和Eddy找到了乐子，他们把帕格尼尼24改编成了圣诞版本，纯粹出于兴趣，听上去有点没有意义，但是他们意外地沉迷其中，Eddy往家里添置些圣诞节装饰品的时候顺手把一个小鹿角头箍戴在了Brett头上，于是家里多了两只长着红色小角，鼻子一闪一闪发着红光的人形麋鹿，如果说Eddy决定买下这个傻里傻气的cosplay两件套是因为觉得可爱，Brett往购物篮里又丢进去一套的行为就百分百是拉人下水，总之他们谁也没办法嘲笑谁——但是Eddy是真心想要夸他可爱。
他们一点点地改谱子，在圣诞节的第八天他们终于敲定了一个完整的谱子。为此他们几乎把所有的空余时间都花在了这上面，第一次完整地合奏结束后他俩随意地记了个掌，Eddy随意地坐下。
“圣诞快乐。”他说。
Brett笑了一声：“圣诞节五六天前就过了。”
“那就再说一次，我们可是刚拉完帕格尼尼版的铃儿响叮当，难道它不值得一句圣诞快乐吗？”
“那好吧。”Brett在他身边坐下，“圣诞快乐。”
他们之间沉默了几秒钟，但是Eddy并没有感到尴尬或者不适，之前他们总会这么觉得，于是不停地找些没营养的话题保持互动，一般都是Brett谈起一些以前的故事。
夏天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们的脚边，燥热的气息扑在他们的脚面上。Eddy被热乎乎的气浪扑得有些想睡觉，也许是睡意给了他莫名的充实感，也许它只是单纯卸下了Eddy拴紧的门阀，他靠在舒适的沙发上，侧头看着Brett：“你有没有觉得这样挺好的？”
Brett飞速浏览社交网站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什么？”
“就这样。”Eddy侧过身对着他，用手比划了一下，“我们两个这样。”
Brett没作声，Eddy接着说：“我觉得挺好的，我想一直这样，我也觉得你很享受我们的关系，我也希望看你快乐，你就当一切都重新开始。”
Brett动了一下，他还是沉默，这次的沉默又变得让人尴尬，Eddy慢慢清醒过来，他迫切地想看Brett的表情，但是他又躲回了玻璃镜片的后面，让他看不透被镜框遮挡的眼睛里盛着什么样的情绪。
“不。”他说，Eddy的心几乎是立刻就沉了下去，他知道自己搞砸了。
“Eddy。”Brett慢慢地，低沉地念他的名字，他好像觉得这样不够郑重，加了重音说，“陈韦丞。”
“不要可怜我。”
-TBC-
这段放在天天向上抖音是不是正片就没了？
现场看的时候就觉得会剪掉。。因为看起来没按台本走呢，哈哈哈
嘎子哥真的撩，龙哥一脸懵逼被拖起来。（然后嘎子哥手又长猫猫肩膀上了）
俩人把小姑娘都吓着了
所以，之前说的实名柠檬段奥娟就是这里啦
那这段我就不repo了
“你们不要看我，你们互相看好不好”
所以。。。。大家都很懂多余是吧
然后龙哥斗鸡眼笑死我
这段放在天天向上抖音是不是正片就没了？
现场看的时候就觉得会剪掉。。因为看起来没按台本走呢，哈哈哈
嘎子哥真的撩，龙哥一脸懵逼被拖起来。（然后嘎子哥手又长猫猫肩膀上了）
俩人把小姑娘都吓着了
所以，之前说的实名柠檬段奥娟就是这里啦
那这段我就不repo了
“你们不要看我，你们互相看好不好”
所以。。。。大家都很懂多余是吧
然后龙哥斗鸡眼笑死我
月亮先生
“辉夜姬说：‘那好，天竺国有佛的石钵，去为我取来；东海有一个蓬莱山，山上有一棵树，树根是银的，树干是金的，树上结着白玉的果实，去为我折一枝送来；把唐土的火鼠裘给我取来；把龙头上的玉给我取来；我还要一个燕子的子安贝。’”
“都取来了吗？”
“没有。那些人都骗了她。”
“最后她嫁给谁了？”
“她回到了月亮上。”
CP：茂灵
BGM：Only love-PVRIS
新年快乐。是合志《众说》的稿子。
影山茂夫是个超能力者。
他几乎无所不能，因此...
“辉夜姬说：‘那好，天竺国有佛的石钵，去为我取来；东海有一个蓬莱山，山上有一棵树，树根是银的，树干是金的，树上结着白玉的果实，去为我折一枝送来；把唐土的火鼠裘给我取来；把龙头上的玉给我取来；我还要一个燕子的子安贝。’”
“都取来了吗？”
“没有。那些人都骗了她。”
“最后她嫁给谁了？”
“她回到了月亮上。”
CP：茂灵
BGM：Only love-PVRIS
新年快乐。是合志《众说》的稿子。
影山茂夫是个超能力者。
他几乎无所不能，因此，在某些事情上近乎任性得随心所欲。好在他是个家教很好的孩子，哪怕是任性，也只局限在不给别人添麻烦的程度上：譬如城市有时候太过喧哗，他不愿在其中显得过于格格不入，因此偶尔会找个没有人的僻静地方散心。
字面意义上的绝对安静。远离闹市人烟，无风无云，天空如同被蜡封住的一泼墨水，万物缄口，空旷旷间群星像一把把沉默的火炬。
大概只有这种时候他会稍微认为自己的能力是便利的。
芸芸众生在云海苍水之中起伏，像沸腾油锅里一把渺小的身不由己的芝麻。
超能力者静静地站着，望着。像凝望一汪月亮。
灵幻新隆猛地伸出手。
在闹钟响起的前一秒，他准确无误地一巴掌扇在了闹钟上。几乎是同时，他唰地坐起了身。刷牙吐沫的时候他注意到雪白的牙膏沫里掺了血色，漱完口对着镜子一张嘴，喉咙肿得老高。咽了口口水，一阵钻心疼痛从喉管流进胃里。
灵幻新隆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盯着看了两秒，他伸手扒拉了一下头发，弄不太齐整，又抓过梳子仔仔细细梳了梳。
西装就挂在门边。他穿上自己的铠甲，打开门，迎向北风。
虽然灵幻今日状态不佳，不过好在他业务能力足够出色，仍然完美地完成了除灵。
稍微有些有趣的是，这位先生因为非常满意灵幻的按摩……除灵，也在闲聊中透露了不少秘密——到底是秘密还是牛皮就见仁见智了：他自称是那位辉夜姬的追求者的后代。
竹取物语大概是日本最常见的启蒙故事，每个日本人都滚瓜烂熟。灵幻一向把这个单纯当成童话，头一回听见有人煞有介事地说自己祖上追求过那位月亮上的公主，好在他专业素质过硬，十分配合顾客的中二病，肃然道：“不知是哪位王子？”
男人摆摆手，小声又神秘：“低调。”又招招手，示意灵幻低头商量。
“说来惭愧，正是被辉夜公主斥责过的那几位之一。”
灵幻微微一愣，看了眼客人略带矜持的表情。
这有什么可骄傲的？您总不至于是天皇的后代吧？
客人小声道：“虽然先祖为了追求公主，做了不太光彩的事。不过在公主回归月宫后，先祖愧悔不该欺骗于她，毕生云游，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找到了真正的……”
他神秘地从衣襟里掏出了一块鹅卵石大小的白玉。
“这就是传说中蓬莱玉枝……上的白玉果实。色泽莹润，宛如羊脂。而且你凑近瞧，还有松脂的香气，冰裂瓷一般的纹路，在黑夜之中还能发光。”
“不瞒你说，这玉石受过蓬莱岛神明的祝福，我家先祖怀揣这块玉石，不仅从大海上平安返回，并且得偿所爱，求取名门淑女，顺遂一生。实在是我家的镇宅宝石了。”
灵幻微微挑眉。
同行啊。
果不其然，这位客人站起来，丢下玉石就跑，远远被风吹回一句：“价值连城、有价无市，用来冲抵除灵费用，算老板你赚了。”
灵幻身材高挑，伸手一捉，抓住客人后衣领：“原来骗子的后裔也擅长骗人啊。”
就是这骗术手法太低端，还有待修炼。
客人又苦口婆心耍赖，眼看灵幻风雨不动，没办法，只能在灵幻似笑非笑的眼神下掏钱付账，悻悻走了：“这玉能让人得偿所愿的！”
灵幻打了个哈欠：“慢走不送。”
结果灵幻一回头，那位后裔先生也不知是忘了还是索性不要了，那枚号称绝世无双的蓬莱玉石还静静躺在桌上。
他出门去找，那男人早不见了踪影。
灵幻把玩两下那块玉石，触手沁凉，成色温润，虽然不可能是什么蓬莱玉枝的果实，不过也勉强算块玉。
有人推门进来，他随手把那块玉石放进西装口袋，抬起笑容：“欢迎光临，客人有预约吗？”
再踏出事务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深秋里冷风亮出阴森森的匕首，在城市里滚滚而过，割开所有人单薄的喉管，从皮肤表层阴狠地破到骨髓，让血液流淌都仿佛变得缓慢。
调味市的电车用了多年，扛过溽暑严寒，太阳晒过大雪堆过，早就饱经风霜。玻璃带着满身伤疤，在漱漱霜寒鼓起的北风之中扑棱棱地摇晃着。电车像个糊糊涂涂的调料瓶，里面被重力与惯性折腾得东倒西歪的人们苦大仇深得活像瓶子里挤在一块的盐粒。
灵幻新隆凭借身高优势，准确地在工作日晚高峰的电车之上抓住了最后一只拉环。他打赢了一场战役似的，终于有闲暇在暖得浑浊的空气里喘了口气。
嗡。
灵幻新隆慢吞吞地掏出了他的手机。
车厢内太暖，手机翻起来的时候屏幕上都刷上了一层茸茸的水雾。他有些费劲地用拇指把水雾给蹭去，定睛一看，是父亲发来的邮件。
他悬在按键上的手指罕见地有一丝迟疑，停顿了一秒，还是扣了下去。
父亲：新隆，什么时候回来一趟？
灵幻新隆摁了摁“回复”，光标在一片雪白的虚屏上漫不经心又虚伪至极地重复闪烁，闪出一段频率规律的沉默。
领带是新买的，条条缕缕都带着尚未被浆洗过的聚酯纤维的味道，那味道紧紧勒着脖子，实在让他觉得有些无法思考。数秒后，他把手机轻轻啪地一合，揣进了外套口袋。
电车在这一刻及时给了一脚刹车。惯性来得突然，几乎所有人都没站稳，一片东倒西歪的抱怨声中，电车徐徐停了。
这并不是灵幻的终点站，但他仍然决定下车。就这么一扭头的空档，灵幻微微愣住了。
他捕捉信息的能力出类拔萃，但在这一瞬间，他引以为傲的反应神经却暂时失效，仿佛一把匕首割断了他的视觉与大脑皮层之间微弱的联系。或许是电车上的供暖让空气污浊闷热，充斥在肺里的大量的二氧化碳并不足以让人高速思考，被暖气熏得昏昏欲睡的脑子迟钝地反应了两三秒，才终于换算明白了其中含义。
人头攒动，争先恐后，仿佛一群急匆匆要赶在洪水之前搬家的蚂蚁。
灵幻不由自主想要挤上前去，然而熙熙攘攘之间，他身不由己地勉强踉跄了几步，眼看着那个眼熟的后脑勺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忍不住出声叫：“龙套——喂！”
也不知道这是哪门子的电视剧轻小说发展，总之，他叫的人并没有回头——事实上灵幻都没有看见那个疑似自己弟子的家伙的脸。那个背影被潮涌的人群簇拥着，仿佛汪洋之中一朵小小的泡泡，一晃眼，又不见了。
灵幻新隆跟着追下了车。他仿佛一粒被庞大外力摇出了罐子的渺小盐粒，在四合暮色之中左右张望。
世间被寒风浸透，吞吐出呜咽的回声。路灯一幢一幢沉默地立着，谨慎地拉出等距的斜影，像无数林立的刀锋。今天白天刚下过雨，气温正要往更深的深处坠去，柏油路被泡得湿漉漉，昏黄余光活像喝醉了似的，一脚深一脚浅地徘徊在满条街道。远处十字路口红绿灯亮了又灭，赤裸裸绿幽幽，像一段反复波动的幽灵波长。从电车上蜂拥而下的人们四散而去，电车发出一声叹息，在布满尘埃的夜色之中静静睁开两道疲倦的光的通路，裹着满身嗡鸣，消失在拐角尽头。
这是座生活节奏很慢的城市，十年间似乎都无甚变化。抛去那些楼宇街道之间静默蛰伏着的老旧伤痕，调味市真就仿佛冬眠了似的，连一幢一幢伫立着的路灯光都懒得有多余的变化。年复一年，无非只有生活在其中的人们聚了又散，来了又离开。
一轮月亮孤僻地立在高空，形如刀锋般肃杀。
灵幻新隆站在街口。天气寒冷，他的呼吸在空气之中连成蓬松的白雾。
认错人了。
想也是。随便坐趟电车就能碰见前男友的几率实在太小了。更何况他都不记得龙套上一次回调味市是什么时候了，保守估计也有个几年了吧？
时间过得真快啊。
他抬头看了眼月亮，呼了口气：“今天不是满月啊。”
灵幻探手哈了哈气，刚转过身打算回家，一个人影黑漆漆的站在他身后，边沿被冷光涂得绰绰，寂静沉默，活像个幽灵。
绕是灵幻新隆也忍不住被吓了一跳，心脏乱跳了好几下。对面的人影礼貌地问好：“灵幻先生。”
云中亮出一线刀光。那不具备形状的温柔锋芒不动声色地割开混沌的尘世，婆娑温吞，落在那年轻人的鼻尖和唇角，模模糊糊，影出他岁月不改的纯粹的眼睛。
芹泽抱着一堆购物袋往回走。
他个头高大，购物袋却实在太多，以至于他走路都有些小心翼翼。他边想着今晚需要准备的菜色边转过街角，忽然顿了一下脚步。
——哎？
对方似乎在这短暂的迟疑之中发现了他，将目光沉静地投了过来。
影山茂夫孤零零站在街角路灯下，湿漉漉的光在他肩上落上一层橘子香味的雪，脸颊边沿被光涂得绰绰，像个被时光忘掉的温柔的幽灵，朝他点头致意：“芹泽先生。”
芹泽怔了一下：“影山前辈……！您回来了！”他托了托手中的购物袋，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对方面前，有些激动：“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啊呀，说起来确实是到这个时间了。”
影山茂夫在芹泽的推辞声中接过了几袋鼓鼓囊囊的袋子，替他分担了一些重量：“东西太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芹泽道着谢，不经意一瞥，注意到茂夫细长的手指里握着一罐尚未打开的饮料，随口道：“这个口味的年糕小豆汤很好喝。”
茂夫低头看了一眼：“师父给的。”
芹泽愣了愣：“你们见过面了？”
茂夫应了一声：“刚好遇见。”
芹泽后知后觉地尝出了不对劲，眨了眨眼睛，有些犹疑地往茂夫脸上瞄了一眼：“那……那灵幻先生？”
“已经回家了。芹泽先生找师父有事么？”
芹泽心不在焉地说着没有，想了想，还是拙劣地转移了话题。
“前辈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吗？要回到调味市定居吗？”
“和师父问了同样的问题呢，芹泽先生。”
芹泽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茂夫笑了笑，是柔软的带一点歉意的意思：“这次时间匆忙，应该没法和大家聚会。对不起，芹泽先生。”
芹泽慌忙道：“不用道歉的，大家都知道你回来是做什么的不是吗？明年有时间的话，大家再聚会就好了。大家都很想你。”
他说着说着，又还是忍不住问道：“……前辈以后呢？”
他问得含糊简单，可这次茂夫没有立即回答。他手中的年糕小豆汤轻轻转了两圈，年糕与红豆的图案被裹进了掌心，握在铝合金罐身上的白皙指节透着被冻出来的红。他始终握着这罐小小的饮料，虽然芹泽猜想，在这样鼓瑟的寒风之中，它或许已经不温暖了。
他垂下眼睑，低而短地道：“是我太笨了。”
一小时前。
灵幻已经戒烟数年，盯着自助售卖机亮着光的价码看了数秒，还是从陈列的香烟上移开目光，摁了两罐热饮。他回身，被售卖机荧光刺激得发胀的眼睛一瞬间又被风吹得发干，灵幻眨了眨眼，看见茂夫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正沉默地望着他的方向。身后一株柊树在斜角的路灯光之中摇出或长或短的影子，余剩的光覆在他变得宽阔仍然单薄的肩膀上，像时光的一绺发辫。
灵幻走到他身边，将手里温暖的罐装饮料递了过去：“……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龙套道了谢，将饮料捧在手里，“没多久。”
青年的黑发或许是需要修剪了，一绺刘海很没精神地耷拉在挺秀的鼻梁，白皙的侧脸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又温顺的表情，目光的焦点也不知落在哪一刀红叶上，像雨天里一只思考的蘑菇。
“小酒窝没和你一起啊。”
“是的，只有我一个人。”
灵幻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回来做什么？”
龙套很大人地答道：“有些事需要处理。”
灵幻稍微一愣，心想这么多年过去，这孩子终于学会了日本人的基础技能么？
他回想到以前龙套对读空气敬畏与困扰的态度——虽然他自己并不觉得不会读空气有什么大不了的，但这不影响他本能地以老师的角度为弟子的“进步”有些诡异地欣慰起来。
稍微走了下神，便百年难得一见地错过了最佳的回话时机。
空气因此一下变得沉默起来。
灵幻的寡言似乎让龙套产生了一点误解，他双手握着饮料，轻声道：“与您无关的。请不要介意。”
灵幻：“……”
收回前言。
他干巴巴地“哦”了一声，余光扫到茂夫垂下的眼睫，冻得微凉的手指搓了搓指腹，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尴尬。
为了缓解这种久别重逢后几近凝滞一般的气氛，他捡起另一杯饮料，暖了暖手指，啪的一声扣开了拉环。
也是，和我无关。
啪。
白炽灯有些老旧，灯丝被拧亮时发出了蛇喘气时一般细微的长咝。有一瞬间听起来像谁打开了一罐新鲜的碳酸饮料。
直到被丢在饮水机顶的抱枕跌下来砸了一下头，灵幻新隆还有一点发愣。
今晚的遭遇显然已经过于巧合到了有点匪夷所思的地步，天才灵能力者甚至忍不住有些怀疑这会不会是什么恶灵无聊的恶作剧产物了。他情不自禁地做起了一件蠢事——检索自己的记忆，尝试去对比今晚那个安安静静地坐在公园长椅、双手规整地放在膝盖上的成年龙套。
灵幻有一瞬间的晃神。
在影山茂夫尚且还只到他胸口的时候，他自己也还年轻，意气风发，并没有过多地想过眼前软乎乎的豆丁不仅有朝一日个头会蹿得和他不相上下，而且还会成了个大池面。
世事难料啊。这种事谁又能想得到呢？
或许这种情不自禁的对比过去的行为正是不再年轻的证明吧？不管怎样，年轻人总是看着前面的。只有丢了东西的人才会忍不住一味回头张望啊。
他们其实并没有在公园待很久，只是稍微寒暄了几句，在灵幻将手里的饮料喝完以后，就像每一对久别重逢的旧相识一样说了再见。灵幻到最后也并不知道茂夫回调味市来做什么——说起来那孩子应该快要毕业了吧？算算明年三月的话也很快了。不知道有找到工作吗？家里已经搬家的话，房子恐怕已经久未打扫了。也不知道住处如何解决。
站在单纯的师徒立场来考虑，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关心当然可以不经思考就说出口。要是对方在为住处伤脑筋的话，直接让龙套来家里借宿即可——这在以前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好在灵幻新隆毕竟是个分寸感足够强的成年人，早就在人生的摸爬滚打之中，无师自通了几乎所有社会人心照不宣的情商规则。
他们已经不是单纯的师徒立场了，所以他没有资格说出他的关心。
一旦想到这里，灵幻就会克制不住地再次陷入对自己的厌恶当中，进而脑子就会像因为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而断电似的，强行中断回忆。
他冷眼看着窗户上模模糊糊的金发男人的倒影：这个懦弱的败者又再次想要像个本能保护自己的鸵鸟一样，马上要埋入麻痹自己的砂砾当中去了。这几年来他都是这样做的，早就已经习以为常，可这次似乎略微不同。虽然回忆已经被强行掐断，可他记忆里那个满脸固执地站在他面前的黑发少年却仿佛仍然白着一张脸，仰着头望着他，像一株黑暗里也执着朝着太阳生长的幼树。大概是那双眼睛实在太有穿透力，竟能穿透数百天的时间，像一双长长的生锈的钉子，将灵幻的思绪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或许是因为今晚属于成年者的那双眼睛依然黑得纯粹，睫毛密得漏不过时光，礼貌地微微垂下，交谈时抬起，尊重、安静又友好。
就是这样温和的眼神，却仿佛一把漆黑的刀刃，锋利地划开了那层保护着灵幻先生心脏的锡纸。
灵幻突兀地心想：他在想什么呢？
影山茂夫，在想什么呢？
茂夫少年的时候，虽然面部表情也不算太多，整个人像只爱沉思的小蘑菇，但他的情绪对几乎成了人精的灵幻来说，还算是能够解读的。而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成年了更加沉稳的缘故，那双黑夜般纯粹平静的眼睛，虽然也会弯起来、带上一点温柔礼貌的笑意，可也确实已经让人读不出其中是不是还有哪怕一星半点没被时间融化的被时间留存下来的情绪了。
或许是不合口味，那杯灵幻赠予的饮料他始终没有喝。到最后起身道别时，也只是握在手里。
这就好。本该如此的。
他捡起被冷落一整晚的手机，翻开了盖子。
又有两条新邮件。一条是客户发来的明早的预约消息，另一条仍然属于父亲。
“——新隆。我们”
或许是因为犹豫，这句未完的话呈现出一种断续、割裂的姿态。
灵幻等了一会，也没等到接下来的句子。
不过其实也无须过多的解释，他也能大致猜到父母想要表达的意思。
灵幻家是个不那么典型的日式家庭。母亲并不是单纯相夫教子的日式家庭妇女，作为学校的老师，她生性严谨强势，价值观极其传统。或许也正因为她的敬业与忙碌，无暇被过多顾及的灵幻反而被放养成了她既定计划之外的样子——光是放弃她认知中体面的职业，去做了坑蒙拐骗的灵异行当，就已经超出正常轨道太多太多。
那段时间灵幻基本上每天都被父母的电话轰炸，只要回家面临的就是苦口婆心与长篇大论。可灵幻仍然死不悔改地跑到调味市发展，在此之后，他母亲大抵对这个儿子失望，秉持着眼不见为净的心态，渐渐不再频繁联系他了。
奈何灵幻新隆作为她的儿子，确实是个反复跨越她的底线的讨债鬼。
这种伤透她心的事情，他为人子，做了一次尚且不够，竟然做了两次。
大约灵幻新隆在人生上一事无成，唯独在伤害他人这件事上天赋异禀。
他吁了口气，伸手将外套脱下，忽然在口袋外侧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灵幻禁不住微微有些疑惑，转念才想起那好像是今天那位客人留下的玉。
他将玉取出，那玉或许是在口袋里捂得久了，还留有体温，很像一泱躺在手心里玲珑的月亮。
今晚是刀锋似的上弦月，这么看来，它仿佛无形之中，替代了一份人们所一直追求的、永恒的圆满。
说得那么漂亮，或许也不过是一枚由二氧化硅或者三氧化二铝组成的石头罢了。
得偿所愿吗？
他把那白玉握在手里轻轻摩挲了一会，又默默把石头放回了西装口袋里。他望着窗外的一刀月亮发了一会呆，决定尽快结束这个荒唐得像梦一样的晚上。
先睡上一觉，再用休息以后反应比较灵敏的脑子来换算，二十二岁的影山茂夫从十四岁长到现在这个高度，究竟花了多少个日月多少天。
时至深夜，大半的城市已经睡去，对面楼厦整齐排列的灯光早就一格格灭尽，像一张杀得干净的棋盘。剩楼下一盏陈年老旧的路灯低埋着头颅，在僻静的夜色里一意孤行地抱着一圈毛茸茸又暖乎乎的冬。
楼下早已经没有人了。
月色细冷，弧度曲张，像一枚断开的拉环，又像一张黏在玻璃窗上抠不掉的残破贴纸。
三十六岁的灵幻新隆拉上了窗帘。
正常社会人的三十六岁。家庭美满，事业有成，父慈子孝，琴瑟和鸣。
灵幻新隆的三十六岁，是一轮孤独的月亮。
可是后悔吗？
也并不会。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那位客人实在太令人叹为观止，加上睡前胡思乱想太多，灵幻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毫无逻辑可言。一会梦到龙套和小酒窝一块跳圆圈舞，他在一边百无聊赖地拍手铃；一会梦到世界第三次大战，他在一片狼藉之中疲于奔命，最终被一颗星星射中了心脏，溅出来的血却是番茄汁；陡然烟尘散净，他一低头，自己活像个被层层剥去了外壳的竹笋，莫名其妙褪去了岁月的外衣，成了个小小的孩子坐在被子里，仰着脸听妈妈讲睡前故事。
讲的是《竹取物语》。
母亲是教师，讲启蒙故事好像也带着清淡的粉笔味。但她很耐心，哪怕被打断，也会停下来回答完灵幻的问题才继续下去，并不因为被打断而生气——灵幻很喜欢这样近似“特权”一样的感觉，于是忍不住绞尽脑汁地听着她的故事，好一而再、再而三地从那些泡着月光的字眼里挖出问题来。
“辉夜姬说：‘那好，天竺国有佛的石钵，去为我取来；东海有一个蓬莱山，山上有一棵树，树根是银的，树干是金的，树上结着白玉的果实，去为我折一枝送来；把唐土的火鼠裘给我取来；把龙头上的玉给我取来；我还要一个燕子的子安贝。’”
灵幻其实已经有些困了，又舍不得睡着，强打起精神，勉强找出一个无聊的问题：“都取来了吗？”
他的母亲没有立刻回答，审视了他一会，轻轻道：“睡吧。”
灵幻立刻道：“我不困。”为表可信，他努力睁大了快睁不开的眼睛。
母亲没有直接揭穿这点小小的倔强：
“没有。那些人都骗了她。”
灵幻被困意席卷的大脑好像清醒了少许。
“骗？”
说谎是不好的。爱说谎的孩子是坏孩子。
母亲道：“他们敷衍她。找来的东西，都是假的。”
“他们不是喜欢公主吗？”灵幻想不太明白：“是因为公主要得太多了吗？”
母亲摸了摸他的头：“他们的喜欢也是假的。”
灵幻眨巴了一下眼睛，顺从地闭上了双眼：“最后一个问题？”
母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是默许的意思。
“最后辉夜姬嫁给谁了？”
“谁也没有嫁。她回到了月亮上。”
灵幻又忍不住睁开眼睛。
“那辉夜姬也在说谎啦？”
母亲微微一愣。
灵幻很认真：“她回月亮上去了，谁来陪她爸爸妈妈呢？她对她爸爸妈妈的爱也是假的。”
他妈妈看起来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她最终没有反驳他的歪理，只是在暖乎乎的床头灯光里摸了摸他的额发。
她柔声说：
“或许是因为，月亮本就爱变化吧。”
灵幻在她的抚摸下毫无抵抗力地睡着了。
意识往更深的水域沉下去，灵幻做了个随波逐流的梦中梦。
他梦见一颗星星的心脏里长出了一朵玫瑰。
一朵不美也没有香气的玫瑰，花刺将在短短数日之内刺杀这颗星星。
于是守望星星的人举起刀，杀死那颗不受任何期待的、年轻青涩的花朵。
可当他摔碎那枚没有完全绽放的玫瑰，发现花瓣里竟然躺着他的刀。
多好笑，他明明想要救那颗星星。玫瑰还没有死，星星却因为被剜走心脏，疼得再也不会为他照亮夜空了。
灵幻撕下新一页日历，十月又跳进了新的一天。他连续几个晚上没能睡好，困得冒泡，可有个挺大的客户早就约好了黄昏时上门除灵，灵幻还是决定出门。
偏偏今日天气不佳，风里夹着雨沫子，寒意裹着秋色，一层萧瑟过一层。灵幻在肃杀的冷风之中穿梭一整天，几乎觉得连骨头都要被剐出血了。
结果芹泽临时打电话来，吸着鼻子用鼻音浓重的声音请假。灵幻听他说话自己也忍不住头昏脑涨，连忙打断：“行了行了，你在家好好休息吧。”
他嗓子也哑，把芹泽吓了一跳，那边静了一会，问道：“灵幻先生，您还好吗？”
灵幻敷衍道：“好得很。”
“您不用担心除灵的事，我问了——会——”
灵幻困惑地甩了甩手机，看了看屏幕上满格的信号：“喂？”
“灵幻大师吗？”
许久未应答的门铃里忽然传出了主人的声音，玄关大门随之发出了一声咔哒轻响：“请进来吧。”
灵幻拍了拍被淋湿的肩膀，打起精神，对着不知为何嘈杂起来的电话那头匆匆道：“就这样。”
这户人家住的是和式庭院。白石子，木回廊，一洼池塘旁芭蕉叶阔，虽然听不见蛙鸣，不过想必正有青蛙在一帘幽绿之下避雨。最具禅意的是院后一顷竹林，剑一般的竹叶敛下眉目，层层叠影，秋意里仍然浓绿。一座小地藏石像东倒西歪躺在枯叶上，耳朵上挂着斑驳的苍苔，身前摆着石钵，头上还被放上了一片蕉叶挡雨。
室内摆设古朴讲究，几案一侧摆放着金枝银叶的盆栽，上面坠着玉果，看起来极尽奢华精致。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下雨，室内过于潮湿的缘故，空气中散发着极淡的陈朽味道。
偌大的庭院，只住了一位年轻女性。这位姑娘脸色很白，泼墨般的长发用龙角形状的玉簪盘起，在家也穿着华丽的和服，眉目很有古典大和女子的味道。
据说这是她家里祖宅，她之前鲜少居住，谁知道回来住了几天每晚上都睡不安稳，频繁做梦，还总听见奇怪的、有人在家中走动的声音。
“前些日子家里还失窃了。”少女说，“真可恶。”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遭窃的第一反应不是报警而是请灵能力者，灵幻仍然严肃地取出盐袋，开始除灵。
房子太大，颇费功夫，灵幻又是跳烈盐乱舞、又是布彩虹封印阵，淋着细雨跳出一身汗，花了一阵功夫才把气喘匀，深觉体力大大不如从前。
少女凝视着他，问道：“灵幻老师，灵除干净了吗？”
灵幻：“是的。如果不放心，我可以为您追加一次除灵术，要收费哦。不过可以为您打折。”
少女幽幽道：“这样啊。”
灵幻一回头，她正把一块看起来很眼熟的石头捏在手里把玩。
灵幻回忆了一会，才想起来那个是“蓬莱玉枝上的白玉果实”。大概刚才是除灵动作幅度太大，这东西从外套口袋里甩了出去。
“啊。那个是……”
“原来是你拿了吗？”
她火红的和服袖摆长，堪堪露出细白的手指，抓着玉石把玩，莫名有些像一只不惧烈火的，雪白的蜘蛛正在抚摸猎物。
灵幻愣了一下：“什么？”
雨也不知何时停的，池塘寂静，屋檐的燕子巢旁低低地停着云，偶有一声惊鹿，那云便被那声惊鹿敲散了。少女抬起头，她端坐在和室里，推门半掩，在她满月般雪白的脸上拉开一刀锋利的黄昏。
少女温柔地问道：“就是你拿了我的东西吗？”
灵幻忽然意识到，她和服上绣着的纹样并不是千鸟纹或者樱花纹，那些金银线穿梭交织而过，形成的形状是竹叶的枝叶。
竹林，石钵，燕巢，龙角玉簪，金枝玉树，火红的羽织。
蓬莱玉枝上的白玉果实。
他镇定地问道：“这原来是您的东西啊。怪不得这么漂亮。”
少女没有应和，也没有笑，那双眼在昏暗之中亮着红色的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一具发条走完的木偶。
灵幻察觉到自己的大脑开始缺氧，唇干舌燥，他不确定此刻的自己是不是仍然在现实世界里。又或者……他用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榻榻米上角度完全没有变化过的木格投影。
他面不改色，极为诚恳、极为坦然地向前走了两步：“实不相瞒，这是一位客户在我这里落下的。我这边也一直在寻找失主，在官网上现在也还挂着寻物启事。如果您——”
少女微微歪了歪头：“骗子。”
灵幻新隆捏在口袋里的手顿住了，手指被泡得发咸。
少女说：“你身上都是谎言的味道。你最擅长用谎言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你刚刚在我的院子里可笑地跳来跳去，撒了一堆盐，连我身边一只最下等的随身灵也没有除掉。”
“你说你有在寻找失主，可你明明想过用它实现愿望——我讨厌骗子。骗子比小偷更让人恶心。”
她袖口的金竹化作狂乱的线条飞舞起来，在半密闭的和室之内如同一大团活的铁线虫，又像暴涨的环形山脉。灵幻额角微微渗出了汗，但他没有后退，也没有逃跑，双手插兜，看了少女一会，忽然近乎夸张地笑了起来。
那暴涨的铁线虚影堪堪停在了他的咽喉。
“笑什么？”
灵幻向前走了一步。
他彬彬有礼地说，“我近年来也在反思，为何自己现在成为了一个从前最憎恶的、以谎言为生的人。思索许久也没有答案，最终不得不承认，诚如您所说，从本质上我就是一个自私、狂妄、虚伪而卑劣的个体。”
黄昏浓墨重彩，排列整齐的推门木格被渲出参差的血色投影，填满和室，宛如高举的墓架，一格一格森然林立，又仿佛监狱牢门。灵幻新隆站在其中，等距的阴影穿过他的身体，像有无数高举的刀锋滞留在他的肩胛、心脏与骨髓，将他绑成一个受刑架上仍然死不悔改、冠冕堂皇的囚犯。
“可是你这样憎厌说谎的人……”灵幻接着道，“难道这不是源于对同类的厌恶吗？”
少女看着他。
“你自顾自地下凡，享受父母的爱又离开他们，愤怒于追求者的欺骗。可是你原本也不是真心想要和人类生活在一起。”
少女站了起来，走到灵幻面前，仰脸望着他。她很娇小，灵幻低下头看着她。
“你难道就不是一个伪善的欺骗者吗，月亮女士？”
少女望着他，抬起手，锋利的手指指尖离他的眼球只差毫厘。
“你并不为你的所作所为而后悔。”
灵幻回答：“我做错的事实在太多了，怎么后悔得过来。”
“即使你因为你的行为，将要余生孤独？”
灵幻笑了笑：“有谁能永远不孤独？我可是很忙的，多的是人要和本世纪最厉害的灵能力者做朋友。”
“那么你为什么想要用我的玉实现愿望？”
灵幻问道：“人类有欲望是一件很稀奇的事吗？”
少女看着他，竟然也轻轻笑了笑。
“死不悔改的、胆大的、直到这一刻也还在偷换概念、狡辩说谎的灵幻先生，我看到了你的梦。”
灵幻本能地回想：梦？什么梦？是圆圈舞还是手铃？番茄汁还是竹取物语？
但很快他就想起了那个梦中梦。
他终于哑然了。
“你说你不后悔，也不害怕余生孤独。”
少女捧着那枚晶莹剔透的玉，凝视了他一会，目光忽然移向他的背后，极轻声地问道：“哪怕让你爱的人永生痛苦也一样吗？”
——啪。
像是不屑给他回答的机会，几乎只是灵幻一眨眼的功夫，少女与她的竹叶都在一瞬间暴起数米高。灵幻尚且来不及眨眼，眼前一黑，就被那无数的黑影吞没了。
那块玉当啷一声掉落在地，滚了几圈，静静躺在满屋子赤峻峻的夕阳之中。
梦有时候没有逻辑，乱七八糟的人随机排列组合乱走一通。有时候却又真实得吓人，整个世界都静默无声，只有一个人有颜色有声音，像一出默剧里唯一的主角。
或许是因为影山茂夫这个名字，实在是灵幻新隆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
大概是又做了个清醒梦。他身在梦中，又在摇晃颠簸之中很清楚地意识到这是梦。只是正如所有梦一样，灵幻失去了对身体的操纵权，只是像个局外木偶一样，随波逐流地旁观着故事发展。
起初只是一点细枝末节：在他伸出竹签之前先用超能力默默把章鱼丸子冷却；不用打电话通知就主动来除灵；续茶的时候永远是最合适的温度……低调得灵幻甚至没发现。
直到茂夫请教了他一个问题。
那时十六岁的少年刘海还盖着额头，脸蛋还没有完全褪去婴儿肥，清秀的眉眼轮廓却也已经开始拉开了一点棱角。他眼弧天生平直，不笑的时候便容易显得淡漠无神，认认真真抬起眼睛望过来的时候，却又会让人觉得他极专注。
“喜欢一个人，”他问，“怎么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呢？”
虽然自作多情是世界上最尴尬的事，但灵幻何等人精，哪怕之前稍稍迟钝了些，也不妨碍他此刻几乎一瞬间就嗅出了不对劲。他没有表现出异样，只是静静抬眼看了一会茂夫，看他日渐挑高的身长和久益分明的五官，过了一会，轻声说：“知道了又怎么样呢？”
茂夫直视着他，说：“当然想和对方交往。”
灵幻没有回避他的目光，看了他一会，垂下眼睫，轻轻笑了一声。
“你的宿题写完了吗？”他问，“国文还有哪里不懂？”
不久前龙套好像还是一个带着阴沉感的、害羞又缄默的孩子，会因为看到喜欢的女孩而开心害羞得说不出话，被同龄少女告白了会同手同脚，准备去说明心意前能失两个星期的眠。
灵幻有一种不真实感。什么时候长这么大的啊？连鞋都要和他穿同码的了。
但灵幻略微忖度了一下，就把这件事放开了。
具体细节没有追究的必要，龙套是把信赖误认为是爱情也好，确实对他产生了些许暧昧也罢，都无非是青春期荷尔蒙作祟下的一点弱小冲动罢了，这些思慕连喜欢都称不上，总归都不会持续太久。毕竟少年人总是不可避免地多少有些幼稚而冲动。
可作为成年者，掌握分寸却是一个必备的生活技能。
于是他顺理成章地开始疏远龙套。
灵幻其实不觉得这件事过去之后会让他和龙套之间的关系产生太大的裂痕——他对他们之间的亲情羁绊还是有自信的，只是偶尔会有些好笑地心想，等龙套冷静下来，日后再回看这一段，会不会觉得不堪回首啊。
灵幻一直在等着茂夫这段莫名其妙的情绪冷却下来。他坚信这是暂时的。总之，他做了一切当时他认为一个合格的年长者所应当做的事——除了直接严词拒绝。不管他是否承认，他仍然下意识回避可能让龙套负面情绪波动太大的选项；尽管这样的决定实质上并不明智。灵幻新隆毕竟是个人类。而人类的本质就是犯错。这尚且只是第一个错。
很快，他又犯了第二个错误。
某年过得孤独，不过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聚在灵幻生日里一起庆祝的人莫名其妙地越来越多。散场之后，灵幻和龙套一前一后追着摇摇晃晃的月亮回家。
灵幻脚下好像还软绵绵地踩着ktv五光十色的灯影，嘟囔道：“今天好开心啊。”
龙套缀在他身后不远，轻轻应了一声：“生日快乐，师父。”
灵幻回头眯眼笑道：“可以帮你代许愿望，不过许一条要免费帮我除灵三次。”
路灯光毛茸茸的，茂夫的眼睫也修长，将他的眼神衬得温和。
“师父，许了什么愿望？”
灵幻当时已经被酒精含量13%的果酒差不多放倒了，脑子仿佛被暖洋洋的温泉蒸汽泡得发醺。一时得意忘形，一路走，一路信口胡诌道：
“那还用说？当然是希望相谈所越做越大、客户越来越多、随时都有人替我除掉那些弱得要命的灵、大家都开开心心越过越好、每年都有人陪我过生日……”
他说了一段一抬眼，看到茂夫站在那里，旷野安静，即使在糊涂的灯光下他面颊也白净得像玉，看起来乖巧温顺，专注地看着他，眼珠里装一点微微的光亮，目光柔软，像一片不讷言辞的云朵里藏着一段怦然的星光。
这时候灵幻忽然恍然回神，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端详过龙套了。
怎么回事，明明想着要一直见证他的成长的……
他这时已经完全想不起来近段日子他和弟子之间还存在着的问题了，已经快要成年的少年在昏暗的灯光下似乎从未改变的柔软眼神让时光一下子呼啦啦地倒推回了好几年前。也不知道具体是倒退回了哪一年，或许是灵幻相谈所被推开门的某个下午，拉面碗里盛满叉烧和溏心卤蛋的某个晚上，某个马拉松长跑，某个不计日月、不论寒暑的、被钻光浸满的春夏秋冬。
于是被酒腌坏的灵幻一个没留神，把最后一句让他追悔莫及的胡言乱语说出了口。
“我是觉得……”
陪他长大，陪他高考，带他和大家一起去毕业旅行泡温泉看烟花，参加他的毕业仪式，怂恿他将许愿的硬币抛进学校的喷泉池里。组织他的成年趴体，给这群终于长大的小孩买一瓶酒。去看他大学的樱花，帮他参谋学校里漂亮的适合做女朋友的女孩，回他的信但是不要太勤快，免得别人误会这家伙已经有对象。出席他的婚礼，最好能做主婚人，看他和他的女孩说“我愿意”，替他们切蛋糕的第一刀，他们在香槟塔前害羞地接吻的时候大声鼓掌吹口哨。
“我能一直陪着你就好了。”
我想一直陪着你。
陪你过你想要的、哪怕不需要超能力……也足够充实圆满的一生。
然后灵幻就惊醒了。
并非从梦中惊醒，而是梦中的灵幻被自己吓醒了——这一场梦兴许是对他的惩罚，要凌迟般带着他一点点把那些他已经锁进柜子里落了灰的东西都再看一遍——总之，他飞快地意识到这是一句他并不应该说出口的话。太过暧昧、真挚、前言不搭后语、甚至与他自己的说话风格都不太沾边。可他一抬眼要解释的功夫，已经晚了。
少年已经倾身过来，紧紧抱住了他。
“生日快乐。”龙套说，“我也希望您能一直陪着我……是爱情意义上的。和喜欢小蕾那种不一样的。”
灵幻听出他的声音几乎是带着颤音的，他显然非常紧张——又开心极了。他耳朵通红，目光却不曾躲闪，像一棵殷切地仰着头，向光生长的小树。他身后的路灯枕着一轮细如柳叶的暗月，老旧昏黄的路灯光活像也喝醉了似的，一脚深一脚浅地徘徊在空无一人的僻静街道，孤独地唱着冗长的夜曲。在那逆光之下，他眼睛里几乎闪着星光。
灵幻垂眼看着龙套，心想，向光的明明是我才对。
他所有的酒意都彻底醒了，被那明亮绚烂的星光割伤眼睛，几乎要从此夜不能寐。
他是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我想看他虽然说不定会有缺憾，可是仍然应当……毫无污点、完美无瑕的人生。
云堆得远而高，月色静默无声，蜷缩在云团缝隙里，像一匹稻草人。
而我都做了什么啊。
用通俗也恶俗一点的话来说，灵幻新隆和影山茂夫就此有过一段。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这并不算交往。在这段关系里，双方都很痛苦。灵幻绞尽脑汁解释、拒绝、甚至狠心说了很多他从未想过会由他对着茂夫说出来的话，也未能达到目的。而后者一声不吭，不反驳也不辩解，任由那些原根本就不该由他承受的风刀霜剑割伤自己，也仍然像棵执拗、顽固的小树，哪怕是在悬崖上落了根，也入了魔发了狠似的不愿意放手。
他虽然看起来柔软，可他确实是一个很固执的、很自我的孩子。
即便这段“爱情”把他伤害成这样，他也仍然坚持那是“交往”。
哪怕他们在这段所谓的“恋爱关系”里，从来不曾牵手、拥抱或者接吻，不曾有过呢喃软语、心灵共鸣，有的只是近乎无休止的争吵和伤害而已。
“是交往。”
“都说了我那天说的话不是——”
“是交往。”
“……”
类似的对话近乎进行了上百次。
这段濒临崩溃的关系僵持不下了很长时间，以至于周遭的朋友都意识到了不对劲。但他们只是模模糊糊地简单猜测这对师徒俩可能闹出了一些矛盾——只是这并非第一次发生，而双方的深刻羁绊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所以根本就不曾有人意识到真相。
原本也根本不该有这样的“真相”。
灵幻一直想的是及时止损、及时止损，在那时的灵幻新隆看来，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事，几乎想得要魔怔了。灵幻并不想让龙套实质意义上的第一段交往就遭受巨大的挫折，可他用余剩不多的理智勉强分析了一下，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接受自己从此代替那个他曾经设想过多次模样性格的未知女孩——其实也可以是除他以外的任何一个人，陪伴龙套余生。
这极度的迫切几乎让灵幻新隆失去了他素来的冷静、分析能力与共情能力，甚至狠心地忽略了他往常极在意的、龙套的心理感受。他冷眼看着那白玉似的少年站在面前。后者弯下腰，低下头，沉默摘下少年人藏在骨子里的尊严，笨拙地做那些他本不必做的、他不擅长的事。
像一棵树努力弯下笔直的脊梁，去吻地上的泥土。
喜欢原来是会让人变得如此卑微的东西。
他怎么能这样？灵幻新隆想。
他怎么能为了我这样？他痛苦地心想。
他无数次想起最开始发现茂夫心情的时候的自己，恨不得能穿越时间，一枪打碎那个自以为是的自己的脑袋。
很可惜的是，穿越时间这种只存在于电影或者小说之中的桥段，影山茂夫或许可以做到，灵幻新隆却永远不可能。
以前他并不觉得超能力有多么令人歆羡，那一刻却恨起了自己只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于是灵幻新隆妥协了。他如茂夫所愿，承认了他们之间的恋人关系。
然后他向影山茂夫提出了分手。
他这样做的理由也很简单。只要是恋爱交往，那么这种不稳定而随心所欲的关系之中的任意一方都有即时中止或者终止它的权力——即时生效，即时履行，可能留下的后遗症另行再谈。
他提分手那天天气严寒，是个凛冽的冬夜。天空里飘满鹅毛大雪，满城戎白，月亮白惨惨，满如钟面，环形山阴影被雪光照得透亮分明，像一座在汪洋冰海之中濒临沉沦，却还在固执航行的支离船骸。
他们站在灵幻家楼下，灵幻手指足趾被冻得发麻，站在雪地里连小腿都快被冻得失去意识。茂夫站在他对面，头顶亮一盏旧黄路灯，灯光被雪光月光泡得湿冷，路灯低埋着头颅，还一意孤行地在僻静的夜色里抱着一圈毛茸茸又暖乎乎的光。
龙套没有说话，他站在那光里，影子浓缩成脚下小小的一团，好像个并不知道什么叫冷的雪人。
灵幻狠了狠心，转过身：“就这样，我要上楼去了。”
“你也快点回家洗澡睡觉”刚要习惯性地出口，被他咬紧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咬碎，又咽进了喉咙里。
“请等一下。”茂夫在他身后说。
灵幻犹豫了一下，还是准备转过身：“什么……”
一双白净细长的手从背后伸来。这是一双属于十几岁少年的手，略有单薄，中指骨节上沾染着铅笔灰，指甲未及修剪，静静卧在秀气的指尖上，卧出几弯细细小小的月牙。
这双能轻轻松松掀起海啸的手静静地在他身前交握，他被抱住了。
他在这一刻再一次意识到，茂夫已经快要和他一样高了。
影山茂夫抱得很用力，也很珍惜。但是只抱了短短一瞬间，少年就很克制地放开了。
“谢谢您。”
灵幻几乎要哭了。
茂夫在他背后轻声说完：“灵幻先生。”
灵幻便没有回头。
他明白这就是道别了。
雪支离破碎地往下坠落，像有谁把雪白的云都烧净了，才落下这大片大片轻盈而沉重的灰烬。那轮满月高悬，和着雪光，满天滚滚而落，滔滔而去，把余生都照得亮堂。灵幻发顶已经落满了雪花，连眉眼鼻梁都带着雪融化后的水意。北风宛如匕首，阴森森地自头顶开始顺着脊椎一寸寸剐入骨髓。很冷，冷得他眼里连路灯形状都几乎被模糊了。
可他却莫名看清，一只追光的飞虫被烙铁般的路灯烧了翅膀，像一架飞机失去所有动力，挣扎着撞了几下灯罩，最终徒劳，与无数雪的尸体一道，徐徐坠落地面。
他呼出一口气，然后走出了光。
这有什么？不过是一段短暂的爱情。
这一刻的灵幻先生终于得偿所愿，“及时止损”。
尽管这段“恋爱”关系不尽如人意，甚至令人如鲠在喉，在这件事结束以后，灵幻虽然不曾主动对谁提起过，但也并未遮遮掩掩。随着时间的推移，周遭的朋友都或多或少地逐渐知道了这件事。知道事态全貌的或许不多，但不知道的大概同样也少。至少敢拿着这件事来问他的，灵幻全都回答了：
“嗯，对，我和龙套交往过。现在的话，已经分手了。”
小留在那之后没有再来过相谈所。芹泽没有对他说过什么，大概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但姑且还是沉默地帮他完成着除灵。律愤怒得恨不得揍他一顿，牙齿咬得咯咯响，最终一语未发，摔门走了。灵幻看着嗡嗡作响的门框，莫名想到了昨晚电视上演的爱恨纠葛，女主角被甩后她的家人对着男主角歇斯底里：“你懂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说起来感觉很好笑，但灵幻坐了半天，还是放弃了靠这个来逗乐自己。
后来偶然在街上碰到小酒窝，后者的面色一如既往一团菜绿，慢吞吞地打招呼：“你还挺精神的嘛。”
灵幻说：“我能有什么不好的？生意蒸蒸日上，网站规模扩大，最近正物色相谈所新的搬迁地址，室内面积还要再扩大一倍，能放下三四张按摩床，充实得要命。”
“啊，那还真不错。”小酒窝飘了过去，“那祝你以后也顺利吧，我们以后或许也不会再见第二次了吧？成年人活得还真辛苦。”
它活像一盏成了精的红绿灯，一路十分扰乱交通纪律地飘进了巷子里。灵幻望着它的背影，叹口气：“这对话听着真耳熟啊。”
时间未过很久，影山宅搬家了。
灵幻没有去打听影山一家要搬去哪里，就像他也没有去打听茂夫的高考成绩和毕业典礼的时间。
硬币、喷泉、温泉、烟花、樱花、第一瓶酒、香槟塔、蛋糕，统统都不要了。即使有，那也与他无关了。作为人生导师的灵幻师父可以参加弟子的毕业典礼、成人仪式、毕业旅行、参观大学乃至婚礼；作为前任的“灵幻先生”，却已经永远失去了那张邀请券。
即便如此，灵幻依然承认这段关系，并在往后的任何一天里，都把与他弟子之间的这段特殊关系光明正大地摆放在自己的情感履历之中，无论是谁提起都坦然认下。
哪怕慌忙来询问的人是他的父母。
母亲缓缓地道：“分手了就行。回来休息一阵子吧，我找朋友给你介绍个女孩子。”
灵幻忽然觉得难过，他似乎生来与谎言为伴，以售卖谎言为生，确然是个卑劣的人。
只是他骗了世上近乎所有人，连他自己的心都骗过，却唯独不想欺骗他的父母。
无论换来的是什么，他人生的每个决定，他全部如实相告。
他决定这一次也一如既往——哪怕这只会带来另一重无休止的伤害。
他吸了口气，说道：“不是的，妈妈。”
他清楚地听见他母亲的呼吸声。那呼吸之中极细微的颤抖纤毫毕现，断续地、隐忍地徘徊着，在缄默之中，安静地等待着。
他握着手机，像握着一颗残忍又破碎的心，轻声说道：“我也爱他。”
这是一段短暂的爱情。
可并没有人知道，它早在萌芽以前，就已经万古长青。
母亲咬着牙，哽咽地问道：“别人不行吗？”
灵幻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
我爱他。他心想。
可是我无法原谅受他偏爱的自己。
于是那个瞬间开始母亲不曾再说话，她只是沉默地呼吸着，这段沉默漫长得仿佛一个简短的抽泣。
不知道什么时候，电话终于磕断了。
没有半句苛责，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半个字眼。
她终于没有什么话要对他说了。
忙音机械而麻木地唱着歌，将无数细甚入微的电流哼入耳骨，也将此生都注定无法消弭的愧疚与难过冲成滚烫的开水，自耳道的毛细血管开始扩张，侵入颅内，在眼前拧出白茫茫的雪，每一眼看去都是父母鬓角的白发。冰与火彼此相遇，沸腾着融化成海水，顺理成章沿着血管凌迟过每一寸血肉。苦腥味于是从足底开始一点一点慢涨，淹过头顶，吞进胃里，全是流干的眼泪的味道。
灵幻新隆握着手机站在原地，如一个立在漩涡之中的愚者。
灵幻当晚喝醉过一次，扶着街角垃圾桶将胆汁都吐了出来，回家第二天睡了一整天，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碰过酒精。
只是那浓烈的酒精似乎直至今日仍然没有代谢干净，他头疼得厉害，眼前一晃，忽然剥开黑暗，看见了一个逆光身影。
灰色西装，金色头发，身材修长，对他伸出了手。
灵幻新隆愣了一下，才意识到那是他自己。
然后他从自己的视角，看见一只细软白皙、要小不少的少年的手，递了上去，抓住了那个金发的“他自己”。
他感觉到被理解的欢喜、冲击、憧憬、悸动，大抵类似于一片黑暗之中唯一的火炬乍见光明：虽然灵幻新隆自己知道，那片“光”并非明月星辰，只是人造灯泡而已。
或许是联想到了灯泡，他眨了眨眼，恍然发现视角又一晃，古怪的斑斓彩光四下旋转，伴随着高亢的混响，手里出现了一个手铃。他一抬头，小留在跳圈圈舞。一低头，少年细长的手捉着那枚手铃，机械地拍打。
毫无节奏感的铃声一摇一摆，像一颗毛毛躁躁、毫无支点的心。灵幻听见那颗摇晃的心在喧闹之中模糊地想：
我真的丝毫没有长进吗？
我的努力和变化，那个人都看不到吗？
演唱公屏上最后一幕定格在了慢摇的金色之中。那金色涌了出来，犹如潮汐涨涌，渐渐把眼前全染成波光粼粼的黄昏。
河流潺静。路灯缓慢亮起，镁光灯早就熄罢，成年人的金发近乎被夕阳吻成微微的红。
于是太阳变得噪烈，能让人嗅见灼灼燃烧的太阳的味道，脚下的跑道变得无比漫长。在缺氧与干渴之中，漫天扭曲着纵起大火，把熟悉的一摆一设、至关重要的珍宝燃成灰烬，在这引人疯狂的狂暴火焰之中，骤然一声春雷，降落在地，有人引发暴雨，皲裂的心脏于是被修复了裂缝。
那雨下着下着便渐渐转成了小雪，温泉煮出阵阵硫磺味，暖意侵袭到身体每一处角落。可或许是那场余火烧着了心脏，在其中留下了一寸余灰，那颗左胸膛里的器官变得古怪极了，时常自顾自发热。接过列车上随意递过来的一副耳机之中的一只的时候，不小心喝到同一杯水的时候，灯光下戴着眼镜，看着另一只铅笔在题目纸上比划着讲题的时候。心脏被那些带着余温的灰烬刺激得毛茸茸地发痒，像一只蜷缩的鸟舒展开了翅膀。
可这不太对——怎么会这样？这些情绪，虽然在这之前从未感受过，可从道理上来讲，应当属于那位海棠一样的少女才对。
少年在惶惑之中，决定向少女告白。
世界忽然颠倒了。
黑与白相反，天与地互斥，心潮耳畔响起震荡，山河几近崩摧，“自我”变得无限小又无限大，没有任何一个生灵能够靠近。
在这荒芜遍野之中，只有一笔浅淡的流着泪的金。
月亮坦言了它的秘密。它的明亮来自于卑劣的反射，它的颜色并不真实，所有的神秘与童话都只是来源于虚构与想象，没有月宫，没有捣年糕的玉兔，没有高贵的辉夜姬，连可供人呼吸的氧气也没有。只有真空、严寒、坑坑洼洼的撞击坑和古老漫长的环形山。
明明是并不美丽的存在，可是海啸被安抚，飓风归于沉默，暴雪止息，废墟之中，钻出了一朵灰尘仆仆的向日葵。
少年恍然大悟。
而灵幻模模糊糊地想，原来这么早。
他像一片被风卷带的羽毛，一路看过拉面屋昏黄的小灯、乌冬店高挑的蓝色帘布、除灵时的万丈灵光。一盏低垂着头的路灯抱着一圈暖洋洋的光明，当听到那个生日愿望的那一刻，那捧心底里的余灰像生日蛋糕上被点燃的蜡烛，怦然高昂，明亮的火星几乎烧着了心瓣尖，把情绪煮得沸腾。
可那枚不受祝福的蜡烛几乎是下一刻就被吹灭了。
他看见一轮下着鹅毛大雪的月亮。
那捧小小的灰烬，哪怕是倔强地喘息着闪着火星，又怎么敌得过铺天盖地的滔滔雪河呢？
有个声音问：
不后悔吗？
灵幻终于看见了影山茂夫的眼泪。
少年脸颊的轮廓尚且还有少许的润钝感，这样的长相让他看起来时常有些孩子气。大颗大颗的眼泪扑簌簌地从眼眶里落出来，他哭得鼻头脸颊都通红，身边的沙发床具圆规直尺全飘起来，将天花板都顶出了裂缝，灯全灭了，剩一盏硕果仅存的淡黄色台灯胆怯地亮着，被贴在墙上的灵幻曾经送他的星系图掀了大半张，迎风招展仿佛逆流的银河。
灵幻是整个房间里唯一幸免于难的。他愣愣地站在龙套背后，看着小酒窝被挤在窗户外面进不来，律的声音忽远忽近。可龙套都充耳不闻。他只是静默地哭着。像被真空抽走了声音，他的哭泣安静得连声音都没有，眼泪失重飘起，落在星系海报图上便洇出一颗小小的失去光的星星。
身周的一切渐次褪色，像熄了灯似的暗了下去，书柜、哑铃、相框、还没完全收拾好的行李，都像被分解了的粒子，消散在了黑暗之中。只剩下一盏台灯下一张书桌，这一刻的房间看起来像个古怪的失重月球，地心中央坐了个嚎啕大哭的少年。
坦白说，他并没有在灵幻面前这样哭过。
灵幻并非没有见龙套哭过。当初小蕾拒绝他，他哭得满脸眼泪鼻涕，灵幻当时拍着他的肩膀，却知道在发泄过后，这段感情会成为他成长路上一颗宝贵的星星。
茂夫现在虽然同样也是在哭，却哭得压抑又绝望，边哭边忽然抓过那张被珍惜地挂在书桌前的星河图撕成了碎片。他是超能力者，明明手指一动就可以让那张卑微的纸碎成分子，可龙套撕了几下，又坐着不动，默了一会，眼泪又静静落在了破碎的星云上。
他身上钻光闪烁，情绪像从破了的压力罐里不断外渗，灵幻哪怕只是站在他背后，也几乎感同身受，要被滔天洪水淹没了。
或许是源自少年内心的倔强，哪怕是在最后的那个下雪天，龙套也没有在灵幻面前掉一滴眼泪。
那个时候为了能让龙套看清他是个多不值得爱的人，他曾经肆无忌惮地对龙套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现在想想，几乎是操起刀在割他的心脏。灵幻有多精于口舌，他的弟子在此道就有多稚拙，即便是如此，龙套也不过是红了眼眶而已。
那盏小小的老旧灯泡撑不住压力，哗然爆开，灵幻阻拦不及，碎片在少年白净的脸颊上划出了好几道血痕。
龙套对脸上的伤口恍若未觉，似乎是哭累了，低下头，看了一会那张七零八落的星海，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那裂损的边沿，默不作声、小心翼翼地，慢慢将它们拼了起来。
他似乎意识不到在这样高压的超能力环境下没有任何其他人能陪在他身边，一边吃力地拼图，一边小声喃喃道：“小酒窝，我是不是真的很让人讨厌啊。”
灵幻新隆呼吸差点停摆。
他望着那个台灯光下的侧影，忽然想道：我是为了什么呢？
这一幕毫无疑问准确地抓住了灵幻新隆埋在心中那深深的愧疚与负罪感，像一枚狡猾而不动声色的小钉，一锤锤落在那道裂缝上，越钉越深。
说来可笑。灵幻新隆一直以为自己铁石心肠、铜墙铁壁，谁知道固若金汤的城池原来只是外强中干，内里早就摇摇欲坠。
他魂不守舍地心想：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让他这么痛苦啊？
他既不接受影山茂夫的爱，又为了他余生不再爱上其他任何人，这所有的一切，灵幻新隆又从不曾对影山茂夫开口。
我到底把影山茂夫当成什么呢？
我后悔吗？
如果能够重来一次的话，我能找到更好的办法解决这一切，又不让他这样难过么？
这样的话，那些他造成的伤痕，或许也能消失不见吧？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各种回忆碎片混杂着伶仃的想法，挤得这空间仿佛都变得狭小。可他还是无意识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想要去碰龙套的肩膀。
其实这样想的话，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有他这个人。这样一来，龙套第一段宝贵的恋爱不会是以这样的结局收场，父母也不必为他操心又伤心。
如果……我消失——
他的手肘忽然被用力拉住了。
灵幻新隆整个人都是昏沉的，眼睛里还望着那簇小小的光，太阳穴突突发疼，被拉得一个趔趄，愣了数秒，还想回头去看那个被他带来的伤害刺激得崩溃的时光里的少年，才刚一动，就又被拽紧了。
灵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的手肘被抓得有些疼痛，他终于转头，看了一眼。
他看见一个青年。成年的影山茂夫站在他背后，微微喘着气，额发散乱，似乎刚刚奔跑过。眼眶微红，鼻尖有汗，形容稍显狼狈，嘴唇一张一合。
灵幻过了一会才意识到他在叫“师父”。
这两个久违的字眼像一道飓风，摧枯拉朽，自他混沌的脑海之中卷出了数分清明。
他缓缓地把目光定在影山茂夫脸上。
眼前站着的这个青年，鼻梁高挺，眉目清秀，看起来已经完全脱离了此刻他背后那个无助茫然的少年的影子，被时光凿出了更清晰的轮廓。
……是吗？是啊。那个孩子早就已经独自趟过岁月的长河，沾湿裤脚，尝到了酸甜咸苦，世间爱恨。
可笑的是，这爱这恨都是灵幻新隆——他口中的“师父”带给他的。
听觉开始渐渐恢复正常，他在呼啸的风声之中看见影山茂夫微微俯身凑近他，在他耳边难过地说：“不要去看。”
灵幻新隆慢慢眨了眨眼，问：“假的吗？”
他心想：怎么可能。
影山茂夫抿了抿嘴，垂下眼，轻声说：“‘他’是假的。”
灵幻新隆于是明白了。
那些记忆，还有那些细微的生长在时光之中的东西，都是真的。
他微微偏过余光，忽然看见那个原本坐在书桌旁边的“龙套”站了起来，侧过身，朝向了他们。
这个“影山茂夫”尚且还满脸泪痕，瞳孔幽深，衬着那张雪白木然的脸，愈发像个幽灵。“他”看着灵幻新隆，轻声说：“师父。”
灵幻还未等说话，一道灵光接踵而至，将那张小小的书桌炸成了碎片。灵幻这才来得及眨眼，意识到是影山茂夫的超能力。
那个“龙套”轻飘飘地跃起，像个没有任何重量的纸人落了地。灵幻正心想这个莫名其妙的东西是什么，脑中灵光一闪：“辉夜姬吗？”
影山茂夫疑惑地“嗯？”了一声。
灵幻毛骨悚然地听着“龙套”发出了属于女性的笑声：“宾果。”
“终于见到你了，你一定就是龙套君吧。”她顶着少年“龙套”的脸，饶有兴致地端详着影山茂夫，打量了一会，评价道：“很好地长成池面了嘛，龙套君。”
灵幻新隆心想：看来最开始那个装作王子后代的客人也是她扮演的了。
影山茂夫道：“请不要用我的脸说话，很恶心。”
辉夜姬被他逗笑：“可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她的五官像融化的水泥一样渐渐变化，又成了那个静态极妍的少女。
“我本来只是想找个灵能力者向我许愿，随便吃一点灵魂。没想到灵幻先生是个骗子，并不是什么灵能力者——不过没关系，没想到会有意外收获。我读完了你们的故事，真是好玩啊。”
“人类因为无法读取到其他个体的意志，几乎每时每刻都存在着虚伪、猜疑、误解、伤害和无穷无尽的欺骗。而因为人类的自私，他们并不会因为这种无形的猜忌与伤害感到歉疚，就像你师父对我说的——他骗了你，但他一点也不后悔哦。”
茂夫没有说话，他甚至没有看灵幻一眼。
“你不是时常感觉自己是一个异类，一个空壳吗？”辉夜姬微笑说：“不如到我这里来吧。我能够完全地理解你的每一个想法，你的每一个愿望都能得到实现，我与你的师父不同，他已经不止一次了吧？我永远不会践踏你珍贵的想法，和我一起你能做任何——”
影山茂夫问：“所以你是这个结界的主人吗？”
虽然被打断了，辉夜姬仍然回应道：“是的。”
“你不是什么辉夜姬。”影山茂夫说。
辉夜姬笑容有些僵。
灵幻问：“是什么？”
影山茂夫：“恶灵，寄宿在石头上的那种，向它许愿的话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她能窥探到别人的记忆和想法。”
灵幻恍然大悟，想了想自己差点许下的那个愿望，咳嗽了一声。
茂夫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撇开了目光。
“是吗？龙套君，看来你虽然不像你师父一样是个无可救药的骗子，却是个货真价实的蠢货呢。”
辉夜姬不笑了，她面无表情地站在无穷的黑暗之中，她的脸重新融化，失去固有的形态，像一滩融化的斑斓水银。五光十色的魑魅魍魉在她身后狂舞，浮现出大片大片的光斑。辉夜姬身形陡然高涨，像幼儿园的孩子用蜡笔随意画出的五颜六色的粗糙图形，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们，扭曲地狂笑起来。
“那你们两个，就一起成为我的养料吧！”
随着她尖厉的笑声，形如刀锋的竹叶暴涨，飓风迎面剐来，吹得灵幻几乎睁不开眼睛。影山茂夫抬起了手，灵幻有些紧张地道：“小心，她说不定——”
影山茂夫伸手一点。
啪。
像戳破了一个巨大的肥皂泡，涨满这个黑色空间的数十米高的彩色鬼怪被钻光击碎，过多的灵力化为实体，变成星辰碎屑，支离破碎地掉了漫天。影山茂夫这才偏过头，疑惑地看了灵幻一眼：“什么？”
灵幻新隆：“……”
一颗圆润光滑的玉石从半空跌落，砸落在地，裂开深深数道缝隙。
它极其不甘心，气若游丝地问道：“我不明白，你被他那样对待，难道一点都不怨恨？”
影山茂夫看了它一眼，说道：“原本是恨的。”
灵幻新隆一下子把目光晃开了，茫然地定在一颗徐徐坠落的发光的尘埃上。他感觉自己像个即将被执行死刑的死囚。
“最开始的时候每天都很难过，很焦虑，会睡不着，反复地想自己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对。超能力暴走这种事，基本上每天都会发生。”
灵幻心脏开始缓缓皱缩起来。
影山茂夫没有转头看灵幻，只是缓慢地叙述。他语调平缓，几乎没有波澜，听起来甚至不带情绪，仿佛那些痛苦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事不关己的转述者。
“所以那段时间真的很讨厌师父。赌气把师父送的东西都丢掉了，只不过后来会偷偷找回来，小酒窝说我这样是高中失恋女生的做法，但如果不找回来的话可能会后悔，所以还是会去找。还好，都找回来了。只是如果看见它们的话又会很伤心，所以都藏了起来。”
灵幻想到了那张星河图。
“小酒窝说最好的方式是忘记师父，我听它的建议去做了，无论是专心学习还是参加社团，把生活弄得很忙的话，确实没有时间去想起师父这个人。”
“但是只要一停下来的话，还是忍不住会想起来，师父明明说‘想要一直陪着我’，最后却把我丢掉了——就像我丢掉师父送我的东西一样。”
“只是我会忍不住去把那些重要的东西找回来，师父却始终没有来找过我。无论是生日祝福还是信件，我都没有收到过。我偷偷回来看过，除灵有芹泽先生，其他方面师父自己就处理得很出色，师父不再需要我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已经听不出来有痛苦和郁结了。
“我想，我大概是真的被师父丢掉，他不要我了。他说的那些好听的话，结果也只是在说谎骗我而已。”
灵幻紧紧盯着那一粒被天空抛弃的尘埃。它很小，很碎，还在闪光，像一颗细小的眼泪。它缓缓落地了。
石头哑然道：“那你——”
“但是托你的福。”龙套继续道，“我现在决定原谅他。”
灵幻愣了一会，猛地抬头，影山茂夫的目光挨着他的鼻梁错了过去。
石头的裂缝越裂越深，它倏然发出了笑声：“原来如此，你看到了，原来……”
它的声音戛然而止，咔嚓一声，彻底碎裂成了毫无光泽的两半。漆黑无光的空间结界砰然炸碎，露出了染遍红晕的天穹，夕阳绚丽，一瞬间刺得灵幻眼眶发疼。周遭万籁俱寂，和室破败，檐牙边拧出断续的雨滴，竹林、池塘、芭蕉叶都荒芜枯萎，剩一棵红叶赤得旺盛嚣张，像一角浓缩的秋天。
灵幻新隆侧过身，看了成年的弟子一眼。
影山茂夫仍然在看着他，似乎不曾挪动过视线。
黄昏把窗斗割碎成无数橘子味的玻璃碎片，举重若轻，在黑发青年雪白的面颊与漆黑的眼睫都割出斑驳的伤口。那双黑若点漆的眼睛里于是捧住了无数金色的玫瑰碎瓣，像盛满了无数行星晶莹的星轨，可是也很安静——里面几乎像是永恒地装着一个人的倒影。
灵幻于是问道：“你看到了吗？”他顿了一下，“我的记忆。”
既然他能看到茂夫的，那么茂夫想必也能够看到他的——他们是那个结界里唯二的两个人类，辉夜姬误伤并不稀奇。
影山茂夫似乎有一丝窘迫，他的耳尖慢吞吞地红了起来，垂下了眼睛，“嗯”了一声。
灵幻也干巴巴地“哦”了一声，犹豫着组织了一下语言，看着屋檐角一颗迟迟坠不下去的透明雨珠想了半天，玲珑口舌却一下子像是退了化，明明是寒意凉冽的秋天，后背却莫名起了一层汗。他磕巴了半晌，也没能憋出一个字眼。只能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地说：“……我也看到了你的。”
茂夫说：“我知道。”
“但不是全部。”灵幻欲盖弥彰地补充道，“只是一部分。”
“嗯。我看到的也只有一部分。”
灵幻不太能确定他看到的究竟是哪一部分，有心想问，又不知该怎么说。正踟蹰间，茂夫微微低下了眼睫，光线昏暗，把他脸上的表情模糊，他低声说，“你怎么能那么说呢？”
灵幻不明所以。茂夫抬起脸来，轻轻把目光移到他脸上。
“小留学姐每年都有给灵幻相谈所寄明信片和手信。”
灵幻愣了一下，不太明白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小留的名字。茂夫继续道：“只是她不好意思直接关心你，只好用寄这些的方式，并且是匿名。”
灵幻回忆了一下，似乎还真的会时不时收到匿名的明信片和手信——他原先还以为是粉丝：“小留为什么——”
“芹泽先生一直很担心你。”茂夫说，“他说你始终听不进劝告，没办法将自己的身体照顾得很好。”
灵幻跟着稀里糊涂地回想了一下，似乎芹泽那家伙确实看着他的时候都忧心忡忡的……他还以为是那家伙的社交恐惧症又犯了。
“小酒窝虽然每次都会对我恨铁不成钢，但每次我回去，他也都会问我你看起来怎么样。如果你看起来不好，他还会抱怨你不知道照顾自己。”
灵幻越来越茫然了：“我……”
茂夫看着他，轻轻吸了口气，很郑重，又很慎重地轻声说：“……至于我……”
“嗡——”
灵幻顿了两秒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茂夫被打断，于是他停了下来，脸慢腾腾地红了，看着灵幻匆匆忙忙将手机取出，看也不看就翻开盖子接听：“喂……”
“新隆。”
灵幻瞳孔微缩，原本略微放松的心弦被这个声线倏然绷紧，他飞快将手机拿下来看了一眼。
……来电是母亲。
他迟疑地微微转身，尽量装作没事人开口：“……是我，妈妈。您还好吗？”
那边良久没有说话，直到这沉默让灵幻忐忑得想摘下手机看一眼对面是不是已经挂电话了，她才说：“我很好。你怎么样呢，有好好照顾自己吗？”
她的声音听起来苍老了不少。
灵幻的心脏一下子像被泡在了泡菜坛里，被刺激得发酸又发胀。他慌忙咽了口唾液，压了压了情绪，才说：“我好得很啊。今天才解决了一个大单子，赚了不少呢。”
“又说谎。”母亲轻轻地说。
灵幻止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你寄来的东西，我都收到了。”母亲接着说，“每年都寄这些回来，还有钱……唉，比起这些，就不知道回来看看吗？”她叹了口气，“我不给你打电话，你也永远学不会给我打电话。你爸爸的信息也不回。”
灵幻今晚愣住的次数实在太多，脑子都快不会运转了，他茫然地应道：“啊……我……”
“我什么我？这种时候就给我乖乖道歉。”
灵幻立刻道：“对不——”
“对不起，新隆。”
灵幻脑子一片空白。
茂夫安静地看着他。
隔了一会，母亲又很轻地叹了口气。
她抱怨似的说：“你怎么就这么让人操心呀。”
“算了……我也不是为了和你说这些才打电话。真的要说起来，我三天都说不完呢。”母亲说，“生日快乐。”
灵幻张了张嘴，眼前灯光的形状甚至模糊得他看不出棱角。他迷茫地想：生日快乐？今天是我的生日吗？
十月……秋叶已经红了。好像还……真的是。
“你要是……还……和那孩子在一起的话，”母亲低声说，“有空就……带他回来看看吧。”
“你爸爸那个笨蛋，学了很久怎么发邮件，也学不太会，上次他发给你的邮件，不太完整。”
她低声说：“新隆，我们都希望你幸福。”
直到电话挂断好久，灵幻也没能在那连成一片的忙音之中找回神，他握着手机，几乎一时间要不知道手脚都怎么摆了，困惑地发了好久好久的呆，几乎要怀疑现在才是辉夜姬营造出来的梦境了。
——如果这是梦的话，那他可能还真想向这位冒牌的许愿精灵许愿不要醒来。
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灵幻恍然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乱走一气，已经离开了那栋和风庭院。夜色浓如酒，这里僻处荒野，沿路空无一人，湿漉漉的街道上铺满鳞片一般的金色碎光，一座路灯枕着细如刀锋一般的上弦月，垂着头，低低地抱着一圈毛茸茸的暖黄色光晕。
他看着地面上拖出的两道影子，恍然问道：“你也是吗？”
他说得没头没脑，影山茂夫却听懂了，说：“是。”
“和芹泽说的有事处理……就是这个？”
“是。”
“……每年都是吗？”
龙套低声应道：“嗯。”
灵幻转过身看着他：“在哪里？”
茂夫犹豫了一下，小声道：“看你一眼，然后……找个地方守着，直到那天过完。”
灵幻心脏发酸，勉强勾起笑：“你为什么……”
他一顿，忽然电光石火般地，想起了在辉夜姬的结界之中，浑浑噩噩地重复过的那个生日。
他光记得他在那个路灯下说错了话，光记得那是一切的开始，可这一刻，他却莫名回想起了那几句无关紧要的醉话。
——“那还用说？当然是希望相谈所越做越大、客户越来越多、随时都有人替我除掉那些弱得要命的灵、大家都开开心心越过越好、每年都有人陪我过生日……”
眼前朦胧水意将路灯光都泡得温软，在这一片软茸茸的金色之中，茂夫小心翼翼又极尽克制地将额头贴了他的额头一下，轻声祝福：“师父，生日快乐。”
某个生日过得太孤独，而那天又太开心，被酒精腌得得意忘形，才许下了那样一个愿望。
每年都有人陪我过生日。
那样一句无心的、异想天开的醉话，竟然有人在被伤害得体无完肤以后，仍然珍而重之地放在心上。
影山茂夫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并不认同您说的话——你永远不会余生孤独。”
所有爱你的人，都依然爱你。
他的目光在灵幻脸上定了一下，撇开目光，伸出手，虚虚掩在灵幻眼睛前面，用拇指很轻很轻地在他眼角抹了一下。
灵幻新隆顿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淌了满脸的眼泪，睫毛湿得感觉快要抬不起来，喘口气都觉得空气稀薄、大脑被海水泡得发咸。这铺天盖地的泪意彻底淹没了他，一时间像是因为在这数十年内都没好好使用泪腺而出了问题，丧失了控制流泪的能力。他很多年不曾像这样放肆地流泪——成年人是没有大肆流泪的资格的。哭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了，也不太想管成年人还满脸眼泪是不是太形象全无，眼泪一滴滴全砸在了弟子的手背上。
这近乎刻骨的情绪终于艰难地跋涉过了光阴，又重新被刻意将它丢弃在角落的主人拾了起来。
灵幻理智稍稍回笼，不顾喉头还哽咽着，仓促地教育道：“龙套，你怎么搞的，怎么能随便原谅……”
怎么能随随便便原谅一个伤害过你的人？明明要保护好自己才对。
影山茂夫竖起食指，在唇峰上松松贴了一下：“我看到了。”
他学着讨厌，学着恨。可是他天生情绪失控，离开那个教他这一切的人，竟然一样都学不会。他只好学着忘记，学着冷淡，学着礼貌面对，学着把“师父”改成“灵幻先生”。可他还是忍不住每年来给他过生日，又不想直接找上门去，便赌气找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呆着——又不舍得看不见他，只好折中，每年都给自己一个借口看他一眼。
毕竟他们已经“分开”了。
爱于是与恨融为一体。
可他今天匆忙闯进了灵幻的记忆，看见他痛苦不亚自己，看见他写了一封又一封的没有邮戳也没有寄出去过的信，看他小心翼翼地整理相册，看他无意识地看大学和求职的信息，看他屡次想问芹泽自己搬去了哪个城市，却最终没有开口；看他在自己生日那天不断走神出错。看他买了周边城市所有的车票，一张也没有使用，都锁在抽屉里。
看他年复一年，每个三百六十五天，都活得像在惩罚自己。
看到他原来曾经打过一通短暂又漫长的电话。
他这才意识到，他的师父是个说谎的惯犯。就像把玻璃糖磨成锋利的尖刀，他的所有推拒，都是他孤注一掷的爱意。
贪嗔痴，爱别离。
于是那层包裹着爱的名为怨憎的外衣，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剥落了。
或许是因为灵幻新隆这个名字，在影山茂夫目前为止的人生里，实在占据了太过重要的地位——这是他的病灶，是他的伤口，是他的饮鸩止渴，也是他唯一的治病良方，他最重要的弥足珍贵。
“我拿你没有办法。”
“所以……”青年捧着灵幻的脸，慢吞吞地给他擦着眼泪，很难过地说：
“你不要消失。”
好像有一颗眼泪落在了灵幻的颈窝里。
街灯宛如漫涨潮汐，月色细曲，云团大朵大朵，如无数白玫瑰拥挤的花瓣棱角。远处城市喧闹，灯火点遍万家窗棂，是无数细微明亮的繁星。
在那个梦境结界里，灵幻透过少年的记忆，看见一轮和今天截然不同的浩大洁净的满月，下着支离破碎的雪。
天真冷啊。
从那天开始，那场漫长的雪就没有停过。那雪下啊下啊，淹没了搬家的小车，沿途的陌生街道，异地他乡的高楼。樱花被霜降，温泉冰封，烟花炸碎，纷纷扬扬从祭典的天空上撒下来的，仍然是细小如刀棱的雪。或许是人群实在太过喧闹，少年终于学会利用他的超能力，寻找安静的地方发呆。远离人烟，无风无云，天空如同被蜡封住的一泼墨水，万物缄口，空旷旷间群星像一把把沉默的火炬。
芸芸众生在云海苍水之中起伏，像沸腾油锅里一把渺小的身不由己的芝麻。
少年静静地站着，望着。像凝望一汪月亮。
灵幻新隆站在他心里，像一把住在他心里的刀，便也静静看着他。
灵幻新隆突兀地说：“是那里吗？”
他指了指天空。
影山茂夫微微一愣，他看了一眼那轮月亮，点了点头：“师父怎么……”
他顿了顿，恍然道：“你看到了。”
他想了想，伸手捉住了灵幻新隆的手腕：“稍微等一下。”
钻石般绚丽的斑斓光辉从青年身上涌出，顺着两个人相连的手，蔓延到了灵幻身上。下一秒灵幻新隆眼前一花，世界古怪地倒悬，仿佛有人漫不经心地旋转了一下万花筒，于是瑰丽与晶莹的世界一刹那便变了模样。
他再睁眼，眼前万家灯火灭了。
星辰宛如恒河沙数，或远或近，星云柔软如烟，膨胀飞离的气体产生盛大的燃烧与爆炸，将无数物质熔融成灿烂的光辉。
群星是无数遥远的倾尽所有的自我成全。
可或许是太过耀眼的缘故，这些黑暗之中无穷无尽的星光，却永远不会让人联想到凋落与死亡。
在茫茫的真空之中，没有氧气，没有声音，于是耳边万籁俱寂，仿佛一切纷繁杂扰都被抽走，卸下重负，连灵魂都飘了起来。
灵幻下一刻意识到，是他真的不受控制地飘了起来。这种失重感太过诡异，影山茂夫及时抓住他的手腕，免得他成了一个太空中的无限漂流物。
灵幻回头，看到漫山遍野的白色环形山。
古老的火山曾经在月亮上喷发，熔岩流冲撞出无数巨大的撞击坑，形成广阔的平原，这是月亮上无水的海洋。在这巨大的天坑之中，尚且还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撞击坑与斜长岩，这是月亮赤裸裸的伤痕。
穿过满目疮痍，他看见半轮无边无际的蓝色。
神秘苍茫的蓝色，深深浅浅，广阔无垠，绿荫与陆地连成大片大片轮廓不规则的洲陆，形状宛如宗教祭祀的古老图腾。云层不规律地形成又散开，它们永远不会坠落，也永远携着或轻或重、或长或短的雨雪。
芸芸众生在云海苍水之中身不由己地起伏，自顾自体会着离合悲欢。
月亮静静望着他们，望着这遥远的与他无关的热闹温暖，已经望了千年。
灵幻曾经或多或少地模糊设想过，如果和龙套再见的话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只是每次一开头，无论是什么样的设想，都会被他强行打消念头。
在那无数次没有后续的想念里，没有任何一次是这样的。
他漂浮在半空中，双脚离地，全身的支点只剩下被影山茂夫握着的手。他低头，看见成年的弟子平静的侧脸。后者淡然望着眼前苍茫的宇宙，这瑰丽的星海于他而言，大约不比一只蝴蝶振动翅膀来得更出奇。他举起手，在空中用超能力画出一串文字：“你大概在那个位置。”
他虚虚地在地球的蓝色画布上点了一下。
察觉到他的目光，茂夫把视线偏了过来，专注地望着他。
灵幻飘了起来，他便微微仰着头望他，像水边一棵向光生长的幼树。仿佛时光半点也没有老去，他还是那个未长大的、比他的师父矮小的少年。
他的目光平稳无波，宛若点了生漆，可里面却装着无数星辰的碎片。灵幻在他镜面般的眼睛里看到自己。
很久以前，灵幻偶尔会想，他都在想什么呢？
影山茂夫是个独受神祇宠爱的超能力者，可除了超能力，他似乎无论什么都一窍不通。他不知道如何与自己的情感相处，表情稀少，连眼弧都天生缺乏曲线，平平地看过来的时候，总显得有些阴沉，叫人捉摸不透。
他学不太会读空气，社会性的语言对他来说太难理解。失去了超能力，不过是一个空乏无味的空壳。他被神居高临下地吊在月亮上，脚尖甚至触不到地面。
可他孤独了那么久，却仍然是一个温暖至极的少年。
这里很美，很震撼，也依然很孤独。
影山茂夫站在这里，远离尘世，远离灯火，在真空与严寒之中眺望地球，孤单又倔强地守着一个许愿人自己都未曾放在心上的生日愿望。
站在这里的时候，影山茂夫都在想什么呢？
即便灵幻新隆情商奇高，七窍玲珑，也绝无可能洞晓另一个人的心情。更何况人又总是容易理所当然地以己度人。他常有一段时间自诩于对龙套的了解与掌握，而忘记尊重他的想法。甚至如果没有阴差阳错地通过辉夜姬的幻境，大概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如果真像辉夜姬所说的，能完全地知道对方的想法，完全理解对方的感受，或许是一件更能节省时间的不错的事情。
人们总在追求永恒的、无瑕的圆满。可是或许正因有这样多的不完美，这样多的误解、欺骗、错过，从中衍生出的如此炽烈真诚的爱恨，才更加弥足珍贵——所以在阴晴残缺之中诞生的满月，人们格外珍惜。
多美的月色啊。
灵幻新隆到目前为止的单轨人生里，因为他的自私、自负、虚伪、道德观，他说过太多的谎，做过太多的错事。曾经他想用让自己余生孤独来惩罚爱上弟子的极度卑劣的自己，直到他发现，原来不论把他推得有多远，他再回头，还是会看到影山茂夫像悬崖上落了地生了根的小树一样，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沉默地望着他的方向。
像一汪永远站在自己的轨道，沉默地望着地球的月亮。
哪怕他割下了他心口的玫瑰，他还是顶着疼痛，固执沉默地又开出了一朵。
他以前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说不清写不完的顾虑，他总觉得龙套还小，经历过的事情那么少，他怎么会明白？
可他怎么会不明白。
在真空之中，所有的声音都被收走。或许神明创造这一方无尘净土的时候，从未想过会有人类踏足此地。
但没有关系。
人也并不是时刻都需要声音。
他反手，就着影山茂夫扣着他的手微微用力，像一颗被行星吸引捕获成卫星的漂泊星球。影山茂夫扶住他的腰，仰着头望着他的样子竟有些时光未褪去的天真与乖巧。
他看起来就像一颗明亮的星星。
灵幻于是扶住他的后颈，像要捧起那朵曾经被他摔碎的玫瑰，轻轻吻住了他。
他闭上了眼睛。
他心想：虽然我是个成年人，但既然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还是想要许个愿望。
月亮高高在上，神秘朦胧。
它是如此善变的天体，上弦月，下弦月，满月。以月亮为凭依向爱情发誓，人们甚至会因为它的爱变而认为这段誓言无法信服。
影山茂夫过了很久才知道，原来月亮自己并不发光。
它的明亮来自于反射，它的颜色并不真实，童话来源于想象，没有月宫、玉兔、辉夜姬，只有真空、严寒、撞击坑和环形山。
可他仍旧想要拥抱月亮。
可月亮太远了，月亮在时间里孤独太久，早就遍体鳞伤。月亮看过的聚散离合那么多，怎么会相信这么年轻的爱情呢？
月亮于是说了好多谎。
好在没有关系。
正像许多年前那样，月亮终于再次向他坦言了所有的秘密。
月亮露出心脏，那里原来一直藏着一朵和他一样的玫瑰。
影山茂夫于是终于知道那句让他心里的蜡烛怦然点燃的生日愿望并非“情非得已”，而是一句不慎被酒精泄露了秘密的“万古长青”。
他轻轻闭上眼睛。
一滴水光脱离重力，像一枚晶莹的碎片，漂流向无尽的星海。
月亮平静地周转，远远高悬，蔚蓝的星球之上，无数生灵枕着月光，正做无数个安静的梦。
而有两个远离尘世的人站在裸露的星球表面，在岑寂之中，没有一句话，只有安静交握的两颗真心。
他们是彼此的月亮，彼此的行星，在循环的星轨之上，永恒的引力牵引着他们，永不分离。
我要许一个愿望。
灵幻新隆心想：
“我要从此以后，一直陪着他。”
影山茂夫心想。
END.
【龙嘎】 本杰明
部分借鉴同名电影
Summary：You are a real boy. 不要装大人呀。
伪纪实，有私设，算作破镜重圆
全文7k，感谢阅读
1.
阿云嘎因为接了新戏的缘故要来上海，这个消息一开始郑云龙并不知情，甚至在郑云龙重新看见阿云嘎站在台上唱歌的时候，也不确定那昏暗的灯光下、迷蒙的雾气中把着麦克风轻轻柔柔唱歌的人到底是不是阿云嘎。
酒吧人很多，气氛很喧哗，郑云龙喝了口酒火辣辣的感官刺激不是往下而是往脑门蹿，有一阵没见阿云嘎了，他怀疑是自己出了问题——看谁都像阿云嘎。...
部分借鉴同名电影
Summary：You are a real boy. 不要装大人呀。
伪纪实，有私设，算作破镜重圆
全文7k，感谢阅读
1.
阿云嘎因为接了新戏的缘故要来上海，这个消息一开始郑云龙并不知情，甚至在郑云龙重新看见阿云嘎站在台上唱歌的时候，也不确定那昏暗的灯光下、迷蒙的雾气中把着麦克风轻轻柔柔唱歌的人到底是不是阿云嘎。
酒吧人很多，气氛很喧哗，郑云龙喝了口酒火辣辣的感官刺激不是往下而是往脑门蹿，有一阵没见阿云嘎了，他怀疑是自己出了问题——看谁都像阿云嘎。
“...I needed to hold me
Someone to fit me...”
调门好温和，像是上海清晨的一场雨，突如其来却裹挟一阵风，郑云龙放下酒杯往靠近舞台的位置去，他的脚步说不清是在踩节奏还是应和那一阵风，时而飘忽时而扎实，抬头看上去，郑云龙和唱歌的阿云嘎对视，不同于久别重逢的寒暄，他们倒像是猛然回到了从前在一起度过的某个瞬间。
“...I needed to keep you alive
And I don’t want to go if you don’t come
I don’t want to leave you here with him...”*
郑云龙跳舞不行，经常踩不着节拍不说，还容易同手同脚，以前上学那会儿肖杰查功课前几个晚上阿云嘎总要不厌其烦地在练功房守着他，和现在一样，无论什么时候，即便当时阿云嘎怀着满腔怒火，但一看见郑云龙跳舞就忍不住发笑，好似踩住了阀门，那些无形的气体化作笑声飘散而去，此时舞台上负责伴奏的乐队听见阿云嘎的笑声一下懵了，他们被蒙在鼓里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而郑云龙站在台下抬头看着阿云嘎，看着他盯着自己忍不住发笑，看着他的笑容迎着灯光如同清晨雨后露出头的太阳，当即明白阿云嘎接下来就会跳下台来和他一同吃点什么垫垫肚子。
其实也不是真的为了吃点什么而去吃点什么。
郑云龙领着阿云嘎去吃饺子，可笑的是他没有拐进中餐馆，而是去了一家东南亚餐馆，他在前面走着，路灯拽得他的影子好长，阿云嘎沉默地跟着，时不时抬脚去踩郑云龙的影子，或者说是狭长的上海街道上阿云嘎同郑云龙的影子避无可避。
有风吹来，梧桐树叶刷刷作响，阿云嘎这才意识到上海的夏天远比北京的漫长太多，隔着不远的距离，两地却像是地球的两极，他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表示感慨，只见郑云龙突然在一家餐馆门前转身推门进去。
阿云嘎还记得郑云龙离开北京去上海的那一天他们俩晚饭吃的也是一顿饺子，饺子馆就在楼下不远的巷子口，十几平方的一家店面，用餐的桌椅大半都得摆在外边的街道上，行人走过不得不让道，实在让不开了索性也跟着找地儿坐下点份饺子来吃，那时候他们俩常常边等餐边掰开了一次性筷子左右磨一磨，然后调侃说“咱要是演不下去了就开家饺子店，赚他个多少钱再接着演！”那一顿饺子吃起来的味道和现在服务生端上来一人一盘的水饺没什么两样，倒不是说两家做法一样，而是那时和这时吃饺子的心态没什么两样。
其实也不是真的为了吃点什么而去吃点什么。
刀叉撞击着瓷碗发出清脆的声响，在本就不多人的餐厅里显得格外大声，阿云嘎轻轻放慢了动作，更加专注地叉起饺子来吃，这时坐他对面的郑云龙忽然开口，问，“嘎子你来上海呆多久？”
阿云嘎没怎么细细咀嚼就咽下嘴里的饺子，他抬眼去看问话的郑云龙，发现他其实只是拿起了刀叉并没有吃上一口，他咂摸了一下嘴巴，抿抿嘴，回答，“暂作停留吧，过几天就走。”
这句话无论怎么解读都没有问题，问什么答什么，刚刚好，但在郑云龙听来却怎么也不得劲儿，就像是热脸贴了冷屁股一般，他点点头，垂下眼眸来看眼前那盘饺子，怎么看怎么都想犯恶心，他抬手来用手背擦了擦鼻头，说，“挺好，最近我挺忙的，不一定能招待你，按理说应该招待你的...”郑云龙细细密密说着车轱辘话，也不管阿云嘎听懂没有，他自顾自说着，顿时明白话题其实聊到这就已经戛然而止了。
阿云嘎和郑云龙吃了一顿饭，准确说来，只有他吃完了一盘饺子而郑云龙一口也没动。
上海的天黑得要比北京早得多，阿云嘎坐在餐厅靠窗的位置往外望，提前接到朋友到来的电话立即起身要走的郑云龙正好站在街边等车来，隔着一层不厚的玻璃窗，阿云嘎轻轻敲了敲玻璃，他原想着郑云龙这时候好适合转过身来跳一支舞，但事与愿违，郑云龙压根就没听见敲玻璃的声音——继续接着电话钻进了出租车的后座。
阿云嘎继续坐在餐厅里一言不发地看着绝尘而去的出租车，挥挥手，想起自己还不知道郑云龙住在哪里，也不知道他这几天到底有什么事情，甚至连那通电话是谁打来的也一无所知。
分开后的几个月里他们对彼此的生活不再了如指掌。
这种感觉，和清晨傍晚的一阵风没什么区别，都是令人感到凉爽的一阵风，只是清晨和傍晚的时间不同，像是一句话的转折*。
2.
时隔几月分开的两个人才得以重逢，然而郑云龙冷淡的反应给了阿云嘎一种不切实际的割裂感，仿佛一觉睡醒来，往前那些热烈的、兴奋的和聒噪的情绪瞬间变成如今淡漠的、克制的和无声的应对，阿云嘎依旧对于北京和上海这两座城市的差别耿耿于怀，像极那时郑云龙非要离开北京来上海，阿云嘎的不理解，从前不理解，现在仍然不理解。
阿云嘎这次来上海，和新戏制作方洽谈是一方面，到剧场彩排又是另一方面，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好比一艘临时停靠港口的船，匆匆来呆不久就要匆匆走，每一天的行程被排得满满当当，没有时间反复回味和郑云龙见面那天的场景，更没有时间想起他的到来和郑云龙的离开。
再见到郑云龙，是阿云嘎没想到的。
阿云嘎就在台上走着走着一转身，郑云龙就这样突然出现在第一排居中的位置上，翘着脚背靠椅子坐着，带着黑色帽子遮挡住了上半部分脸颊，叫阿云嘎看不清他此时此刻是什么神情。
不知道是谁问了一句“嘎子，你朋友啊？”阿云嘎下意识点头，舔了舔嘴角回答“是，等我的。”
语气笃定，阿云嘎趁站在侧幕等候的空当掏出手机来查看未接电话和信息，却没有任何一条来自联系人“臭”，他又抬头去看坐在台下的郑云龙，如此稳重，如此安静，如此不像是之前认识的那样子，摇摇头无可奈何。
阿云嘎收拾好东西走出员工通道的时候，郑云龙已经站在外面插着兜等了好久。
具体有多久，阿云嘎没问，郑云龙也没提，他背着包打个哈欠慢慢向郑云龙走近，晚风吹来很舒服，不冷不热的气温叫人恨不得躺下睡觉，阿云嘎没等站定就问，“不忙了今天？”
郑云龙一愣，嘟嘴咬住上嘴唇摇摇头，含混不清地说，“我应该请你到家坐坐的。”
“......”这时候才想起，早干嘛了？阿云嘎再一次摇摇头，只不过郑云龙快快转身往前走错过了这一幕，阿云嘎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心想郑云龙干嘛要在这时候突然请自己到家里坐坐？大概是又犯神经。
街上出来散步的人很多，三两成群，这次阿云嘎和郑云龙并肩走在一起，穿过幽暗的弄堂，又避开下雨堆积起来的污水，一条长长的马路，他和郑云龙时而靠近时而拉开距离，影子交错着怎么也分不开，这时郑云龙抬脚踩了几下，说，“上次的，踩回来了昂。”
这一下又让阿云嘎笑起来，像是藏不住的尾巴，拽住了就不忍放手，阿云嘎这时才反应过来郑云龙的别扭。
笑声扩放在宽敞的室外，见阿云嘎笑个不停，郑云龙闷头往前走了几步才憋不住跟着笑，一前一后，影子交错，就连笑声也交替着彼此传送到对方耳朵里。
郑云龙租住的房子位于上海某个老旧小区，好几幢房子紧紧靠在一起，外壁垂落着被风雨拉下来的污渍，像是花掉妆容的一张脸，脏脏的旧旧的，看起来着实不打眼。
阿云嘎跟在郑云龙身后，腾出位置让他好弯下腰来把钥匙捅进锁里开门，贴着春联的防盗门发出几道沉重的声音后被郑云龙轻巧地打开了，打开玄关的灯侧过身来，阿云嘎顺势先一步踏进去，他听见有猫喵喵叫的声音。
一居室的房子出乎意料的干净与整洁，阿云嘎怀里抱着猫咪逗个不停，同时晃悠着四处打量着屋子，踱来踱去，他转身看见郑云龙摊开双手、掌心在身侧裤腿上一抹，听见郑云龙问，“要不要吃饺子？我包的。”
“......”
再次面对面和郑云龙坐在一起吃饺子，阿云嘎终于尝出了饺子的味道来，肉馅和得刚刚好，不咸不淡带着汁液，他鼓着腮帮子冲郑云龙点头，说，“站着干嘛，你也吃啊！”
郑云龙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转过去给自己也盛了一碗，满满当当的一大碗，像碗里有个小山丘似的。
两个人和一只猫共处一室，各自吃着各自的食物，阿云嘎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抬头看见郑云龙狼吞虎咽的样子，嘴皮动了动还是没说出来，反倒是不由得想起上大学有次发生的事——
因为什么闹脾气来着？哦对，又是因为老肖要查功课来着，不过这好像是闹别扭之后吧？总之阿云嘎能想起来郑云龙有次和自己生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气，以至于原本他们俩搭档练功，谁知郑云龙死活不肯跟他去练功房，平日阿云嘎练功的时间集中在六点到八点左右，再晚就要去兼职打工，这一点郑云龙明明知道却非要跟他耗着，气得阿云嘎直接撂下这人，自顾自地练完就去当班，一来二去再也没管过郑云龙了。
“吃完了吗？”阿云嘎的回忆被郑云龙打断，点点头，由着郑云龙站起来收拾碗筷，他只好弯腰唤来猫咪抱着往沙发上坐，眯着眼同猫一起呼噜着盯着郑云龙的背影看。
——阿云嘎狠下心不管郑云龙练功之后，忽然有一天打完工下班，他冷不防看见郑云龙站在马路对面，左右看看车，阿云嘎没急着跑过去，而是视若无睹地沿着街道往回走，那边的郑云龙就跟着走，隔着一条宽敞无车的马路，两个人就这样走回了学校，一到寝室门口郑云龙突然伸手抓住阿云嘎就往练功房拽，阿云嘎憋不住开口问“干嘛呀发神经！”谁知郑云龙没头没脑地回答说“我这几天练功进步了。”
扑哧一下笑出声，阿云嘎找了两个靠枕垫在腰下，慢慢顺着沙发横躺下来，他见郑云龙循着声音看过来，问，“记得上学有一次你非得要我看你练功吗？确实有进步！”
所以练功进步了就非得要我来看有多进步吗？
所以分开之后过得挺好就非要我来看看到底多好吗？
阿云嘎笑得趴在胸口上的猫一颤一颤，瞪大两只猫眼睛疑惑地盯着他看，和郑云龙的那双如出一辙，他伸手摸了摸猫咪脑袋，又说，“我今天得睡在你这里了。”
没有询问，也没有商量，阿云嘎说出来的话其实是个结论，说完他就真的抱着猫闭眼睡过去了。
连轴转的剧组生活郑云龙不是没有经历过，他看着入睡的阿云嘎想伸手摸摸鼻子，却乍想起自己还在洗碗摸了一鼻子的泡沫，连忙又转过去用清水冲洗，这次水流开得好小，溅在碗槽里基本没有发出什么动静。
3.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阿云嘎舒展身体伸懒腰的时候，身上搭着的毛毯止不住地往下滑，骨骼发出嘎嘣脆的声响来提醒他这一觉睡得很满意，阿云嘎蹬腿坐起来却不见猫咪和郑云龙。
屋子里静悄悄，同窗外传来的车水马龙的动静完全不同，阿云嘎这时意识到郑云龙多会过日子啊，连屋子选得都那么好。
光着脚踩在地板上，阿云嘎给自己倒了杯水后端着水杯又在房子里转悠起来，他看过客厅看过厨房看过卧室，最后才发现原来郑云龙不是出去了，而是泡在浴缸里睡大觉——
宛如一只泡在池塘里的河马，池塘太小，河马太大，水面遮不住屈起来的膝盖和搭在浴缸外的手臂，郑云龙就这样赤裸着缩在浴缸里歪着脑袋打盹。
阿云嘎把手指伸进水里试了试温度，发现水温刚刚好，不至于太热也不至于太冷，也许就是因为刚刚好才让郑云龙舒服得睡过去。
收了手，阿云嘎又站起来，他看见蹲在一旁舔爪子的猫咪抬起屁股踱过来，绕着他的两只脚来回晃荡，也不知道是太喜欢守着人睡觉，还是太饿了见人就要叫唤着吃食。
领着猫咪去外面吃猫粮，等到阿云嘎再回去，他看见郑云龙已经醒过来，头上的头发被打湿了正扒着浴缸伸手够洗发液。
郑云龙的身体线条很流畅，即便是大学胖成那样也是带有轮廓的，何况现在他瘦下来，一拉伸，从手臂到胸膛再到脖颈，宛若一朵绽开的花，昂扬着开放着，平时藏在衣服里没露出来的皮肤很是白皙，同露出来的部位形成鲜明的色差，阿云嘎看着没说话，他挽了挽衣袖裤腿，走过去的时候捞起洗发液的瓶子按压几泵在掌心，然后蹲在郑云龙身后伸手帮忙洗头发。
泡沫起得不少，洗发水顺着额头往下流，流到郑云龙眼前时他就掬起一捧水来擦掉，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你小心一点”。
阿云嘎手里抓着郑云龙浓密的头发来回揉搓，手里的泡沫一抹，他随时可以帮郑云龙变化发型，见郑云龙要躲，他便回嘴说“你也小心一点”。
水面倒映着郑云龙低头的样子，像一面镜子，能看见自己也能看见阿云嘎，偶尔有水珠滴落泛起涟漪，模糊了他们俩的面容，郑云龙又听见阿云嘎说，“我以为你这辈子都要惜字如金了，大龙。”
其实不是这么说的，阿云嘎想说的是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想和我讲那么多话了，那么多无关紧要的话，那么多关于你的询问我的话，那么多孩子气的话。
郑云龙张了张嘴，从水面上看来黑洞洞的，确实像只河马张嘴一样，他本来想说我以为你会喜欢，可这句话烫嘴似的滚过喉咙好几下，到头来他没头没脑地说，“你能不能不走昂，嘎子？”
是这次来了上海就不走吗？
阿云嘎用手背一抹推掉了之前支楞起来的头发，又双手捏住发梢重新给郑云龙做了个发型，像《西游记》里的金银角大王一样，憋着坏笑了笑，阿云嘎听到了郑云龙的问题，没有回答却反问，说，“那你当时为什么要走？”
像是那天在酒吧轻轻柔柔唱歌一样，阿云嘎的反问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让郑云龙不断想起北京和上海落下的那些雨，都汇集到了现在的浴缸里，又温热转凉，他也不住地在想究竟是为什么阿云嘎还不理解？他沉默着，任由阿云嘎放弃捣鼓他头发转而打开淋浴头替他清洗掉洗发液，水声哗啦啦，听起来如同窗外下雨了一样。
离开北京那天，雨季刚刚好来临。
阿云嘎离开郑云龙家的时候已经吃过午饭了，他站在玄关处手里提着郑云龙给他打包好的几十个自己包的水饺，猫咪蹲在不远处舔舐着爪子，对于阿云嘎的到来依旧处变不惊，郑云龙送他到门口，回答阿云嘎说，“为什么离开北京是个秘密，现在不能告诉你，等我想明白了也不一定会主动说，但如果到时候你再问我，我全部告诉你。”
“......”
郑云龙和阿云嘎又这样分开了，没闹清上一次分开的原因，顺带着这一次也稀里糊涂地告别。
郑云龙想起上大学某次和阿云嘎闹别扭，就在肖杰查功课的前一周，他犟着脾气不肯和阿云嘎搭档练功，于是阿云嘎真的就不再理他了，还反复质问他说“发什么神经郑云龙，多大个人了发什么神经你说？！”郑云龙不说话，由着在那儿之后阿云嘎不管自己了，可他功课没落下，憋着气见天往练功房蹿，等到快考试那天晚上，郑云龙从寝室里跑出来等在阿云嘎打工的地方，他想着一定要让阿云嘎看看自己多有长进。
就像现在这样。郑云龙又恢复了从剧场往返回家的生活，一个人做饭一个人洗澡一个人喂养猫咪，偶尔跟朋友出去玩闹，但他更多的是呆在一居室的屋子里，他想着要让阿云嘎来看看，看看这间屋子大概就能看明白他的整个生活，好和不好，有无长进。
4.
离开上海之前，阿云嘎特地给郑云龙发了一条消息，说是自己接下来要出国去参加活动可能短期内是见不了面了，还说能看见郑云龙把自己照顾得那么好确实是长大了，从一个小孩长成了大人模样，明明那时候认识才十九岁。
说了很多，阿云嘎像是正儿八经做了一次告别，比起送郑云龙离开北京的那时候，在上海见了一面，许多问题都想明白了，谁也不再追问，谁也不再纠缠。
是成年人的体面。
阿云嘎发完消息就锁了屏，手机搁在兜里开启静音，转身投入了剧组和制片方举办的庆功party，还是在那天酒吧，人好多，气氛好喧闹，没有人再停下来愿意听阿云嘎轻轻哼一首歌，唱着“And I don’t want to go if you don’t come/I don’t want to leave you here with him...”，而他也歇了这个心思，摆摆手笑着拒绝了好多要他上台去唱唱跳跳的请求，他端庄，他沉稳，他依旧是郑云龙认识的那个阿云嘎。
直到有人走过来拍拍自己的肩膀，阿云嘎才终止了和朋友的交谈，他凑过去听那人跟自己说着什么，然后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再赶忙朝窗外看去——窗外的景色被夜幕遮了一大半，在空旷的街道上他没看清一个人，狐疑地看了来人一眼，然后把酒杯放在桌上说声抱歉冲了出去，冲出去的步伐有些混乱，像是被推门带进来的一阵风打乱了一般。
来人问阿云嘎，xx车牌那辆是不是您的车？刚才停车场有人敲碎了您的玻璃，要不您去看看？
阿云嘎赶到停车场时看见车玻璃里里外外撒得到处都是，而郑云龙仍旧拿着犯案工具站在原地，见他来，郑云龙忽然扔掉手里的砖头，跟他说，“你为什么不接电话？我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阿云嘎忙不迭掏出手机，这次他看见手机屏幕显示着数不清的未接电话和短信提示，他叹一口气，回答说，“我开了静音，里面太吵没留意...”
话没说完，郑云龙打断阿云嘎的话，他的语气里带着哭腔，大大的一双眼睛开始泛红，他的双手拢在一起无处安放，他急切地说，“那你也，你可以和我打电话说，你可以先跟我说...”郑云龙的举动像极了一个和人辩解却不得法的小孩，站在那里满是委屈，他表现得无理取闹，毫无章法，和之前装出来的那些沉稳样子完全不一样。
阿云嘎突然放弃了争辩，他也放弃了要指责郑云龙的任何想法，看了看郑云龙又看了看碎掉的车玻璃，阿云嘎张开手臂，冲着郑云龙说，“你就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孩。”
郑云龙不由分地走过去，甚至是跑过去，他伸手抱住了阿云嘎，像从前毫无顾忌那样，像梦里每一次那样，紧紧抱住。
其实装大人好累，装作对感情毫不纠缠的大人好累，郑云龙如同溺水的人拼命抓住稻草一般不停收紧抱住阿云嘎的手臂，他听见阿云嘎说，“其实你可以不用装。”
就算要装，阿云嘎也可以配合，从送郑云龙坐飞机离开北京去上海那时起，从郑云龙邀请阿云嘎到家里坐坐起，一直都是如此配合。
“嘎子...嘎子...”郑云龙把脑袋埋进阿云嘎的肩颈里，抽抽搭搭，听见阿云嘎疑惑地“嗯”了一句，他又说，像那天在练功房拽着阿云嘎那样，说，“我好想你啊！”
END.
*电影插曲《Don’t make me go》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本杰明》是一个讲述敏感、脆弱、不相信自己会被爱的人最终得到爱的故事，“You are a real boy”每一个人都是如此，如果可以请一定不要成为大人。希望你们能去看。
*我时常在想写到后面，也许就要看看斑马到底看过多少电影了
【嘎龙|17:00】因为不会拒绝别人，你曾经做过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知乎体
·阿嘎，生日快乐，乘风破浪！
——————————
问题：因为不会拒绝别人，你曾经做过最让你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答主：匿名答主
赞同：2.3k
——
最后一次编辑。
没人邀请，这个问题也不会取匿，虽然取消了也没关系，因为这是我在知乎回答的唯一一个问题。也算是找个地方把事情说出来。
以下原答案
———————
和自己最好的兄弟发/生/关/系。
不好意思拒绝别人真的是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啊…或者说缺陷？看提问者的描述，现在是在上...
·知乎体
·阿嘎，生日快乐，乘风破浪！
——————————
问题：因为不会拒绝别人，你曾经做过最让你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答主：匿名答主
赞同：2.3k
——
最后一次编辑。
没人邀请，这个问题也不会取匿，虽然取消了也没关系，因为这是我在知乎回答的唯一一个问题。也算是找个地方把事情说出来。
以下原答案
———————
和自己最好的兄弟发/生/关/系。
不好意思拒绝别人真的是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啊…或者说缺陷？看提问者的描述，现在是在上大学吗？我的故事也是发生在大学期间的，希望能给你带来一些帮助。
说说我自己好了。我来自内蒙古牧区，那里有非常漂亮的草原，非常漂亮的牛马，还有小羊，会咩咩叫，很可爱，很可怜的，是我最喜欢的小动物之一，我还喜欢狗和猫，还有狼。
我的童年不像绝大多数人那么简单？或者该说轻松？我有时候分不开各种词语，因为它是我的第二语言。可能是这方面的原因，没必要展开说（这里回答一下评论区的一些询问，我没有展开说的想法，抱歉啦），可能是经历的原因，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确实是不擅长拒绝别人，我总觉得拒绝别人会导致不好的结果，比如被排斥？上大学之后，这种感觉更加明显，因为我不会普通话，那感觉就像我是一个动物，在人类里，或者我是一个人类，在动物里。我不理解他们的语言，但我一直在加油，哈哈，如果不加油的话就不会往前走，没有别的办法。
在这个时候，我认识了我最好的兄弟，我想想，我还是喊他大龙吧？这是我顺口的叫法，还这么叫好了。大龙是青岛人，我见他第一印象就是好高的一个人，我们是室友，开学我走进寝室，东西刚刚放下来，就看见对面床上有一个大东西，裹着毯子在午睡，听到动静翻起来，翘了一头乱七八糟的毛，驼着背裹着毯子坐着，用一种好像有点智力缺陷的表情眼神看我，原来是个人，后来我们熟了我就知道这是大龙没睡醒的状态。然后大龙看我放东西说：“靠，你好瘦啊。”这就是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没有听清楚，我刚上学的时候真的不熟悉普通话，我以为他在跟我打招呼，所以含糊地说你好，也不知道说成什么样了，大龙有段时间特别喜欢学我说话，学得像白痴，可能是刻意丑化我，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其实人很好。就像那个时候，我低头收拾东西，他下床踢上拖鞋，踏踏到我跟前，说小伙子你这么瘦不拉几的别被压垮了，我帮把手。我直起腰，发现他很高，我已经很高了，他比我还高一点点，然后不瘦，有一点黑，但是不难看，我看他的五官就会注意到他的眼睛，大的出奇，他身上有肉，但是脸很小，看起来有点不协调，五官都很大，眼睛出奇得大，看起来就是奇奇怪怪的，像动画片一样，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觉得他挺好看的，后来混成兄弟反而感觉不出来了，混熟了他就是我的大龙了，大龙就是大龙，我不知道他好不好看，他就是大龙。
我们熟悉起来非常非常自然，真的，因为大龙是很简单的，或者很单纯的，或者很透明的？该怎么说比较好？我觉得他像孩子一样，我在学校因为语言不通，很长一段时间都话少，可能别人会觉得我不好接近或者脾气差什么的，他是最早发现我只是单纯有语言问题的人，然后他开始教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喜欢跟我一块儿，我们一个寝室四个人，他只会躺在我大腿上睡觉，大龙喜欢睡觉，天天找到机会就打盹，老师经常批评他，说他太懒散。说到这里，我好像忘记说了，我在大学的时候是班长，因为我自己除了不好意思拒绝别人，可能就是天生责任感比较强，喜欢照顾别人，然后就从身边做起，大龙其实也不是懒散，我们是学音乐剧的，可能大家对音乐剧不太了解？我们需要练习声乐和舞蹈，但是大龙不是艺术生，他进大学才刚刚开始正经跳舞，然后我们有很多课，文化课啊专业课啊，每次我打游戏大龙就趴在我背上，然后说这什么大学啊，怎么会这么忙啊，我不想活了，太累了，你怎么还有空打游戏啊？
我就说因为你要多练习啊大龙～
我是班长，就要帮助别人，但是我可能是特别帮助大龙了，因为他基础很差，舞蹈课就从来没有自己开过胯，又特别大个，别人都压不住，除了我还有谁可以帮他呢？大龙真的挺单纯的，他第一次见面就帮我收拾，怕我被压垮了，但是我力气比他大，每次我都很尽责地帮他，他从我走过来就开始紧张，手撑着地板往后撤，然后把眼睛睁的很大很大，很可怜地看我，喊班长，然后手抱着我的腰，我压着他的肩膀，向下用力，然后他就开始惨叫，一般都是特别凄惨地叫一声，然后就把脸压在我的T恤上，闷着脸，夏天的时候我能感觉到自己的T恤湿了，他会痛，痛的时候，会流眼泪。
下课后他半死不活地瘫在地上，我和他一起帮着揉他的腿，我让他减减肥，我都快摸不着筋了，他哼哼，掀起衣服擦脸上的眼泪和汗，大龙经常哭，他泪腺充沛，哭的时候像小孩一样不给人看见。大龙说你好狠的心啊班长，纯朴的老班长是不是你的伪装，你好狠，你要请你龙哥吃冰。我帮他揉的时候他就看我，我觉得他像一只小羊，特别特别特别依赖我，我喜欢被人依赖，羊是我喜欢的动物，我很喜欢小动物，各种各样的。
因为有一个大龙，因为当了班长，我的汉语越来越好，性格也开朗了很多，交到了朋友，都是很好的人，我们到现在还在联系。说到不好意思拒绝别人这件事，大龙也跟我说过。那时候我们真的，额，浑然一体？（谢谢评论区的提醒，这里应该说焦不离孟更好，不好意思）冬天我们俩经常挤一个被子睡觉，然后我会给大龙带饭，然后一起夜跑，一起打开水，然后大龙有一天突然问我为啥这么乐于助人，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然后他继续说，觉得我太乐于奉献了。
其实我不太清楚应该怎么说，嗯……其实大学的时候我的家里还发生了一次变故，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吧哈哈，希望大家不要计较我写东西的逻辑，我失去过，或者说其实我很怕不合群，被排除在外，对我来说我可能在那个时候我分不清社交和更深的感情哪个是我需要的，我需要被接纳，也需要被依赖。语言还有经历，一直让我觉得我面前隔着什么，我说不出来，大龙说我比别人多出一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可能他后来就是因为这个才爱我的吧。承认大龙爱我是有一点羞耻，有一点伤心的，他去上海之前说那是一种温柔，是草原一样的温柔。他从没这么夸过我，我在机场都有点震惊了，他还说人会像自己的故乡，所以他才有那么多眼泪吗？咸咸的。我问大龙什么是草原一样的温柔，他跟我说，就是原谅生活，就是不停地奉献，就是让人依靠。后来我因为工作回了一趟老家，以前的可汗的骏马把草原踏过了，草倒下去一大片，每年牛羊把山坡从绿色吃成土黄，但是草原不停地长出新草，抱着牛羊，还有可汗，骑兵，马匹的骨头。大龙去上海前跟我说的这些，大龙去上海是几年前的事情了，要是大学的我来看，那可是好久好久以后呀
—第一次编辑—
我看有人评论说我对大龙的方式很奇怪，怎么说呢，他像个小孩，他还会喊我舅舅喊着玩，然后其实我也给其他室友带饭，但是我一般会给大龙多加个蛋或者肠，因为大龙像小孩一样依赖我，还有人问是不是我编的故事，啊……我也没办法证明，大家就看看就好啦，不用太当真。
嗯…我上次回答的时候说我上学的时候还发生了一次变故，那之后我的情绪可能一直比较低落，有一段时间都是这样，不过开始我没有特别难受，好像没反应过来一样，我那时候除了上课排演就是出去兼职什么的，可能忙得顾不上特别难过。忙得回寝室都少了，有天我回去都是凌晨两点半了，那时候放短假，大龙没回去，其他人都走了，我特别特别困，但是睡不着，就闭着眼睛。然后我听见大龙小声叫我的名字，他像冬天蹭我被子一样拍我的胳膊，我就放他过来，大龙头靠着我，过了好久，他说你别硬撑着，你可以多依靠我一点。
我没感觉到什么，开始有一点困了，我就摸摸他的头发，我想睡了，我也说大龙快点睡，你睡得特别死，明天你早上是不是有课？说到这里大龙突然就打断我了，他先喊了我的全名，接着说我喜欢你，大龙问我，你能不能跟我交往？
我一下就醒了。
我真的没怎么想过这方面的事情，我到现在都记不清我当时的状态了，没有开心，也没有讨厌，我没怎么感觉到情绪其实，我就是在思考，大龙像小动物，像小孩子一样，我不好拒绝他吧，因为他还躺在我身边，我还在摸他的头发，特别软的头发，唉，我拒绝他不好吧，他会伤心，大龙会哭的，而且我可能会失去这个朋友，想到失去，我就感觉难过。所以我没办法拒绝，大龙眼睛睁的特别大，盯着我，我也不好拖延，我就说好啊。
然后我们就发/生/关/系了。大龙从头哭到尾，肯定很疼，我也觉得疼，但是最后还是有感觉舒服，细节都记不清了，毕竟好多好多年了，我就记得结束之后我们两没穿衣服躺在一起，大龙的脸依在我的腰边上，我那里有一点小时候的疤，特别长，我觉得不好看吧，大龙用嘴唇在那里摩/擦，热热的，我觉得他应该是不好意思亲我。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很累，很难过，大龙说我一直流泪，他不会骗我，所以我应该是哭了。
我们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交往了，不过我们的相处方式没怎么变，简单的说……我们只发生过那一次关系，平时我们也不会接吻，或者牵手这样。每次大龙打算亲我或者跟我牵手的时候，我都会突然感觉恐惧，从那天答应大龙之后我都经常害怕：因为我不知道我对大龙是不是那种喜欢。要接吻的话，我就会想该不该这样，感觉很奇怪，我想不清楚自己的感情，如果要我选的话，我还是希望大龙不要离开我，我们是特别特别好的那样一个兄弟，所以接吻或者牵手都会让我觉得有点奇怪，也有点害怕，如果我不是真的喜欢大龙，我会跟他分手吧，他会离开我吧。如果交往的话，遇到社会的各种偏见，会不会分开我们呢？
我们是学音乐剧的，我们学校毕业要演一出完整剧目，然后我们选的是吉屋出租rent，有兴趣的朋友也可以去搜索看看～是一部很好很好的作品。如果不知道的话我就简单说好了，我和大龙在里面演情侣，到快毕业的时候我们都很忙很忙，每天排练还有做道具，我们排英文版和中文版，任务量很大，然后我们有一个借位的吻，排练的时候我们都借位来着，但是最后正式演出的时候，大龙突然就吻我了，舞台下还有观众，他突然给我一个热/吻，我没办法躲避，那个吻很烫。
那天结束之后，我们去校门口的小/旅/馆开/房了。我下定决心，就算再害怕都不会主动放弃，大龙想和我交往的话我们就交往，我真的不能失去他。但是做完之后大龙又像跟我表白的时候一样，很突然地告诉我，我们分手吧。
我拒绝了他，大龙跟我发誓我和他还是最好最好最好的兄弟，一辈子兄弟，我没有再说话，大龙看起来太激动了，他忍着眼泪，大眼窝子都红了，他坐在床边抽烟，好久之后喊我班长，问我要不要来一根。我没有拒绝，我从来没有拒绝过他，交往，分手，抽烟，这是让我最后悔的事情。他等我把烟捻了就走了，没有过夜，我坐了一会儿，趴在那数数烟灰缸，大龙抽了七根，我抽了一根，但是烟灰缸里只有七个烟头，我在地上找了很久，没有找到，我感觉喉咙有点酸，但是这次没有人告诉我我是不是流眼泪了，我去厕所看了一眼，没有哭。
—第二次编辑—
毕业后我和大龙真的就回到兄弟关系了，一直都特别好，特别特别好，毕业后我们还租在一起住了几年，没有老死不相往来，你们想多了。到17年的时候，大龙因为工作的原因，打算去上海长期工作了，我送他去机场的时候他跟我说我很温柔，就是之前我写的那段话，大龙能这么夸我，还这么有文化地夸我，我真的受到了惊吓。我们俩在大学的文化课都挺一般的，可能艺术改变人生吧。
然后我们就分开了，主要大龙不喜欢用社交软件，联络得就少了，我们经常飞去找对方，看对方的演出这样。因为提问者现在在上大学觉得不好意思拒绝一些自己不感兴趣的兼职，所以我多说几句好了，出了学校大家都不容易，我老跑商演，大龙也坐过办公室，我们俩差不多就是赚钱买梦吧，其实大家都是这样，比如我们想做一个剧，没有投资没有班子，就做不了，要是不肯去干活，天天抱怨的话，梦想就永远不会实现，主要就是动起来，就像是大龙说我原谅生活什么的，不原谅的话也要过生活的呀，把难过的时间用来往前走，动起来总比什么也不做好吧。我跟大龙能当那么久兄弟，也是因为我们本质上是一样的，我们贴在一起。
然后回答一下评论一直问的我们俩现在的情况好了。
我们在今年复合了。
19年我过生日那天，好多好多朋友来给我过生日，大龙也在，最后他喝高了，非要在我这过夜，我跟朋友一起把他搬到床上，他的皮夹子从夹克里掉出来，掉在地上开了，我把皮夹子捡起来，里面没多少钱，大家都扫码付款，但是我翻开夹层，发现里面有一个特别小的塑料袋，就是电视剧里警察取证用的那种，那里面是一个烟蒂。
大龙半睡不睡，要我倒水，我站在床边，下定眼看他，大龙真的已经长大了，虽然对我来说，他永远永远都是那个冬天跟我睡一个被子的室友，是特别依赖我的一个小孩，大龙就是我的大龙，无论过了多久，无论发生什么，都是这样，大龙就是我的大龙。但是我发现他比大学时瘦了白了，头发也留长了，最后发现我和他都不年轻了，乐于奉献也好，原谅生活也好，赚钱养梦也好，要是忘了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的话就真的很不好，就像不好意思拒绝别人一样，特别不好。是很不好的习惯，我大学时跟大龙亲吻都会感觉害怕奇怪，但是，大龙吻我的时候，我感觉暖和，我觉得幸福，我一直忘了这个，所以我想，现在我知道了，我喜欢大龙，我爱他。
大龙在嘟哝着，我低头去听，他含糊地祝我生日快乐，我觉得很开心，就凑到他面前跟他说大龙我想明白了，我爱你，我们复合吧。
然后大龙就吓醒了，他眼睛睁的特别大，一脸震惊，不停问我是不是喝多了，我发誓我特别清醒，而且特别兴奋，他傻坐着，跟第一次见面他从寝室床上翻起来一样，过了好久，他才有点勉强地说，这么多年了，他其实也不太清楚自己对我还是不是大学时那种爱情了，要不我们就先当兄弟，都好好想想。
如果是大学的我，可能就答应了，因为大龙看起来这么严肃，我应该会不知道怎么拒绝，但是我跟大龙说，我特别爱你，跟我交往吧，其他的事我们可以慢慢想。他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笑了，点头说好啊，然后我们抱在一起睡着了。我们就这么复合了。
我想想，就是，我这么多年因为不好意思拒绝别人做过最后悔的事应该就是当时莫名其妙和大龙发生了关系，又莫名其妙地分手了，如果当时更成熟一点，想得更清楚一点，然后在我们把感情说开的时候再在一块，可能就不会分开这么多年啦。但是后悔也没用的，过去的日子都过去了，还好，我们还有好长好长的未来。
END
逢君而立寄朝云特别活动：
上一棒老师： @四面储鸽
下一棒老师： @EKye
【嘎龙/论坛体】不懂就问，男的鸟大很牛逼吗？(24k沙雕)
王不见王世界AU（？）
沙雕，粗口慎，短，为了王不见王，私设龙大学时已拥有猫系外貌
严谨地科学性声明：一切都是我编的，我不知道他们谁大，反正都比我大(？？？)
——
→论坛闲聊版
→【不懂就问，男的鸟大很牛逼吗？】
→只看楼主
0L-青岛龙牌啤酒
如题，妈的，牛逼吗？哪牛逼啊？都他妈的傻逼，妈的，这biang的什么世界
25L-青岛龙牌啤酒
我打字不慢，就是懒得打
我没喝多，我就喝了六瓶，都怪同寝那个姓王的，非要跟老子不醉不归，妈的，谁跟你归
...
王不见王世界AU（？）
沙雕，粗口慎，短，为了王不见王，私设龙大学时已拥有猫系外貌
严谨地科学性声明：一切都是我编的，我不知道他们谁大，反正都比我大(？？？)
——
→论坛闲聊版
→【不懂就问，男的鸟大很牛逼吗？】
→只看楼主
0L-青岛龙牌啤酒
如题，妈的，牛逼吗？哪牛逼啊？都他妈的傻逼，妈的，这biang的什么世界
25L-青岛龙牌啤酒
我打字不慢，就是懒得打
我没喝多，我就喝了六瓶，都怪同寝那个姓王的，非要跟老子不醉不归，妈的，谁跟你归
32L-青岛龙牌啤酒
引用-27L
『我不是鸟小，就是懒得长』
-你有三分我的神韵
我鸟不小，我都说，你们心灵太阴暗了，我又不是嫉妒他鸟大，我是从社会，人格，从他，从我，从大家的角度来进行研究分析的
引用-30L
『果然喝醉了哈哈哈哈哈哈，dbq不走流程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没醉。
我还会打句号
47L-青岛龙牌啤酒
引用-35L
『就我一个好奇lz怎么知道别人的鸟大不大的吗』
-一看你就是妹子，我不能跟你说
引用-36L
『回楼上，男的上厕所啊……』
-你说得对
73L-青岛龙牌啤酒
引用-61L
「不是，人家鸟大不大关楼主什么事啊，不会是基佬秀恩爱吧我呕了」
-我直男，跟他没有故事，是他总是以鸟为荣，我觉得太jb无语了，不知道他有什么好牛逼的
引用-64L
「怎么可能是基佬秀恩爱，没看见lz说从大家的角度分析吗，难道lz是海蛞蜊，全种族海底连腔吗……」
-这年头连变态都这么有文化，我不识字了
引用-51L
「不是，楼主倒是把话说清楚啊，怎么回事?」
-这个人，就叫他A吧。
100L-青岛龙牌啤酒
我去洗个脸放个水不行吗
A吧，就，我大学生，他，我班长，天天是拽得一二百五的，不知道他哪来的牛逼劲，不就是瘦瘦白白成绩好吗？不就是专业素养强吗？不就是人见人爱懂得多吗？
我也瘦瘦白白成绩好，我不照样跟傻逼们凑大排档，乾隆下江南都没我平易近人。
其实A，我一开始觉得他特装逼，就成天斜个脑袋，眼一垂，嘴一撮，活的那什么，第三类接触，终结者，詹姆克鲁斯，把我们学校一群浅薄的人迷得三五六道的
122L-青岛龙牌啤酒
引用-105L
『人家叫汤姆克鲁斯……』
-都是洋名，四舍五入一样的
引用-111L
『×，这种成天装逼的男的都一样，满肚子男盗女娼，我一熟人就这样，真该烂鸟』
-很明显只有你身边的人这样，我啥时候说A不是好人了？人好着呢
我继续说，后来吧，我就发现，A不是不搭理人，主要吧这个他是少民，不会汉语，平时看我们就跟大熊猫看游客似的……
可是
203L-青岛龙牌啤酒
我睡着了
妈的室友呼噜又给我弄醒了
217L-青岛龙牌啤酒
我说到哪
220L-青岛龙牌啤酒
哦。
可是后来我就发现，他白净的皮囊下暗流汹涌。
平时吧我不怎么跟他玩，不知咋的就有人给我们编了个王不见王的故事，我觉得A挺当回事的，早功的时候我们不互相压腿吗？他能纵一个房间大斜角冲过来帮我压，寻衅滋事，存心报复，压得我痛得要咽气，虐猫现场简直是
231L-青岛龙牌啤酒
引用-222L
『哈哈哈哈哈哈感觉A有点小孩子气咋回事』
-他不小孩子气啊，其实说老实话，我挺佩服他，我道听途说，他其实也不容易，所以成熟，有时候跟大哥哥一样，我就比较没头没尾的，这都是实话
我给他压腿的时候，他就咬个牙，一声不吭，有股狼劲，搞得我刚刚恨不得哭求班长的怂样子，我简直一时要爆炸
267L-青岛龙牌啤酒
引用-240L
『有的直男啊，这跟妹子没话说，跟兄弟哭唧唧撒娇聊骚倒是一套一套的……』
-都说不熟了，不是兄弟
引用-242L
『不是，楼主，你这一边说A以鸟为荣大傻逼，一边又不准人骂他，还夸他，这什么心理……』
-这又不矛盾
引用-257L
『我的男人，只有我能骂』
-你们怎么回事，怎么满脑子同性恋？我这是惺惺相惜不成吗？
282L-青岛龙牌啤酒
说哪了……
我觉得，他就是太要强，然后发现各方面跟我不相上下后上下求索，终于发觉自己得天独厚的民族优势，鸟大。
我是认真的，我觉得鸟都是平等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鸟生而平等，而且鸟太大了不好，真的，像我这种普通large就行了，他那种huge的，就不行，我觉得他的鸟找不到巢
300L-青岛龙牌啤酒
你们笑什么？
312L-青岛龙牌啤酒
反正有一天我去放水，放到一半，A突然进来了，一个厕所里有连绵跟八达岭似的尿坑，他非要施施然走到我边上，然后挨着我，有多近呢？万一我突发帕金森，那他半条裤子就不能看了……
反正他就拉链一开，然后我下意识，真的下意识，就，一个男的，被同学传了两三年跟你王不见王，春兰秋菊，突然在你边上，光天化日裸露×器官，换你你也会忍不住看的，真的。
我就这么下意识一看，我操，嚯，好家伙，牛逼，一声A哥牛逼堵在我的嗓子眼，我差点咳嗽得尿液倒输……
355L-青岛龙牌啤酒
你们到底笑什么啊？无聊。
360L-青岛龙牌啤酒
引用-341L
『没准人家就是无心，没料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料到个屁，无心个屁，厕所那么大，你遇到一个不熟的人，按常理肯定跟他离得远远的各自裸露×器官吧？他非跑到我边上来，难不成是北京冬天太冷他怕滴尿成冰？？？要跟我摩擦生热？？
不说了，结果，他尿完了，我正在拉拉链，他忽然对我羞涩一笑，特别甜奶，然后甩了个鸟花，别提多jb风骚地倦鸟归林，洋洋洒洒地走了
妈的
我不能忘却他的鸟花
傻逼
他牛逼个屁
谁的鸟还不是鸟了，老子也是傲视群雄的好吧，当自己茎镶玉啊
420L-青岛龙牌啤酒
你们究竟在笑什么鬼？？
这个帖子怎么加精了？？？
456L-青岛龙牌啤酒
引用-431L
『首页进来的，还没爬楼，针对标题，楼主你说鸟大有什么不好？』
-每天早上都要犹豫放左边还是右边，都是裤裆，手心手背都是肉，只能一天左一天右，一天左，一天右，跟伟大首都单双号限号一样
500L-青岛龙牌啤酒
不跟你们扯淡了
累死了，我睡了
1046L-青岛龙牌啤酒
时隔一年，再挖上这个贴，随便说两句吧。
今天，我跟A都毕业了，到毕业我们还是没有熟起来，但我挺佩服他的，这也是老实话。毕业了，傻逼室友们一个个灌酒，喝醉了就鬼哭狼嚎，唱友谊地久天长和真心朋友，调子都飞到义勇军进行曲上去了。就我跟A还有个人样，我是酒量好，A是不喝酒。
我跟他四目相对，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抽烟，A突然帮我点烟，我们就这大排档的路灯抽烟，他问我要去哪，我说没想好。
然后他把我们原定的毕业大戏里面的一段唱了，说着有点俗，但是我那一秒只能听见他唱歌，其他什么都听不见。
A唱完和我说，认识我，认识我们，真好，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怎么说呢
老子忽然觉得
以后老子肯定会跟他混熟的
他真的值得交
5006L-青岛龙牌啤酒
十年了
针对标题
鸟大确实挺牛逼的，虽然疼点
5007L-青岛龙牌啤酒
我真傻逼
A你个老东西
你他妈早就预谋好了
end
【龙嘎】Public Display of Affection 公开亲密行为
Summary：阿云嘎觉得郑云龙太害羞了，这有时候会让他难过。
气死我了，总说阿嘎像吉娜！我们阿嘎有那么喜欢PDA吗！（有。
诱发性肌肤饥渴症阿嘎。我流ABO。
========================================================
1.
阿云嘎一边随口答主持人的问题，一边用胳膊环住郑云龙的脖子，软乎乎地靠上去。他像只鸽子落在郑云龙的后背上休息，无视主持人打趣的微笑。
郑云龙往前坐了坐。
阿云嘎有点生气，也往前坐一坐，身体又贴上去。
郑云龙又往前坐了坐。
阿云嘎咬牙切齿小声道...
Summary：阿云嘎觉得郑云龙太害羞了，这有时候会让他难过。
气死我了，总说阿嘎像吉娜！我们阿嘎有那么喜欢PDA吗！（有。
诱发性肌肤饥渴症阿嘎。我流ABO。
========================================================
1.
阿云嘎一边随口答主持人的问题，一边用胳膊环住郑云龙的脖子，软乎乎地靠上去。他像只鸽子落在郑云龙的后背上休息，无视主持人打趣的微笑。
郑云龙往前坐了坐。
阿云嘎有点生气，也往前坐一坐，身体又贴上去。
郑云龙又往前坐了坐。
阿云嘎咬牙切齿小声道：“屁股都掉下椅子了，你干嘛啊！”
郑云龙也小声说：“我坐对面儿去好吧？这椅子太小了。”
阿云嘎胳膊锁他喉，嘴上却撒娇道：“别去啦，我冷~”
郑云龙呼吸艰难道：“那你——穿件儿衣服去——我给你带了——在包里——”
阿云嘎气呼呼地把他推开去拿衣服了。
2.
阿云嘎裹着郑云龙的外套回来了。
一看就是郑云龙的衣服，一件有点起球儿了的运动衫，很大很厚很温暖。阿云嘎裹着郑云龙的外套觉得心情好了一点，刚要坐回去抱着郑云龙，郑云龙就立刻坐到对面。
阿云嘎站着抱臂盯着郑云龙。郑云龙目光游移，问主持人：“还有啥问题？”
主持人观看夫妻吵架尴尬到想死。
阿云嘎人好，不愿意看人尴尬，就把外套裹紧一点，自己坐下了。
怎么有点头晕啊…阿云嘎觉得昏昏沉沉地犯困，也没有人可以靠着，他的好丈夫坐在对面一脸状况外。
唉，要Alpha有什么用！气死了！
回程路上郑云龙去牵阿云嘎的手，阿云嘎挣了挣，还是舍不得，轻轻拧一拧郑云龙手心说：“我冷嘛，你凭什么不让我抱…”
郑云龙说：“采访呢，人家多尴尬。”
阿云嘎说：“你不让我抱人家才尴尬。”
郑云龙目光又游离开了。
3.
阿云嘎今天感冒，头痛得不行，排练没到他的部分，他就坐在郑云龙旁边休息，脑袋靠在他肩膀上。
郑云龙正翻剧本。同组演员过来给阿云嘎递感冒药让他注意身体，他也没从郑云龙身上起来，脑袋在郑云龙肩膀上蹭蹭，对同事甜笑着说谢谢啦。
结果郑云龙竟然把他推开了。
好吧，也不是“推开”——虽然郑云龙是扶着他把他靠在椅背上，好像在照顾他一样，但阿云嘎知道郑云龙是因为有同事过来才不让他靠着他肩膀。
他正赶上生病，心里委屈，把郑云龙给他拧保温杯的手拍开，拿过来自己出去接水吃药了。
但阿云嘎忘性大。大家坐在地板上顺剧本，郑云龙很自然地跟他挨在一起，胳膊蹭着胳膊，他就又开心了，双手抱着郑云龙左臂。结果刚抱了没一会儿，郑云龙就慢慢地要把胳膊抽出来。他抽出来的动作极其小心翼翼，生怕阿云嘎发现似的。
阿云嘎神色复杂地看着郑云龙艰辛的姿势，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很没意思。
他把郑云龙的胳膊放开，自己坐直了。
他坐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头晕。
可能是感冒吧。阿云嘎在手心里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4.
阿云嘎知道他俩是娱乐圈出名的模范夫妻。从大学相识相知相爱到结婚，他们似乎可以承受中文里每一个对亲密关系的甜蜜形容，至少青梅竹马伉俪情深这八个字阿云嘎已经快听吐了。
又有情侣档综艺找上门来，他本能就要回绝。
他家那个Alpha，连平时人前亲亲抱抱都不给，而且还双标。阿云嘎去黏他，他会僵住，会不知所措，会偷偷躲开；但他若是什么时候想挨着贴着阿云嘎，脸上倒是一脸坦然，好像连注意都没注意到。
阿云嘎有时候也有点伤心，有时候就又想，算了，随他去吧，这么多年了，有什么办法。
最近阿云嘎精神不太好，经常头晕犯困，就想什么时候去医院看看。郑云龙过几天有一场新戏首演，阿云嘎觉得他太累，最终决定还是不跟他说了。
他拨个电话给郑云龙。他说：“那个综艺又来问啦。你想不想参加？”
郑云龙说：“那个拍日常的？摄影师跟着咱俩，多烦。”
阿云嘎咬咬嘴唇说：“也不是…就咱们安排出去玩，或者度假什么的，他们才拍。平常不拍。”
郑云龙很温柔地说：“你想玩儿这个是不是？”
阿云嘎慢慢眨了眨眼睛，说：“也没有啦…”
郑云龙说：“那就录吧，好吗？”
阿云嘎有点开心。他说：“好啊。”
5.
阿云嘎把Alpha的脑袋抱在怀里亲亲。他说：“大龙，你闻起来好香~”
郑云龙被阿云嘎控制住命运的后脑勺，脸埋在阿云嘎胸口上。必须说，阿云嘎的胸，触感软软的，很有弹性，而且闻起来棒呆了。
但他又真的不想在摄像机前暴露阿云嘎闻起来棒呆了这件事。他只好从喉咙发出两声无意义的呼噜，得到阿云嘎更多的喜爱的抚摸。
郑云龙有时候觉得阿云嘎拿他当只羊。很大只，不太听话，但因为是只羊，而且是陪着阿云嘎从小养到大的一只羊，所以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不会被捉去炖汤。
他脸埋在阿云嘎胸口上，不自觉地就想亲一口。但因为摄像机的缘故，他立刻控制住自己，然后撑着床从阿云嘎怀里挣脱出来。阿云嘎躺在他身下笑得好可爱，问他，大龙累不累呀，我们睡个午觉好不好？
郑云龙没打理的头发垂下来。他头发因为角色留得半长，阿云嘎对其爱不释手。郑云龙悄声说：“有摄像机，我去蒙起来。”
阿云嘎说：“没关系呀，我们又不脱衣服，就这样稍微休息一下，马上还要出去拍摄呀…”
郑云龙说：“蒙起来吧，乖啊。”
他起身去找衣服蒙摄像机。阿云嘎在床上偷偷蜷缩起来。
哎呀，为什么不让别人看呀？
6.
郑云龙在他前面健步如飞。南欧的天气好热，太阳晒得阿云嘎头晕晕的。他想去挽着郑云龙的胳膊走，但是郑云龙刚才随便找了个理由就走他前面了，美其名曰他比较认路。
事实上这是性别刻板印象，阿云嘎气鼓鼓地想。过去的半小时里，每次到岔路口郑云龙都会走错，要靠他扯着郑云龙的胳膊走对方向。
阿云嘎也觉得自己变得有点奇怪，他以前没有这么迫切地需要肢体接触。他看着郑云龙垂在身体旁边的手。
好想牵住啊。唉，这可是个情侣档节目。
他想到郑云龙上次采访的时候是怎么宁肯掉下去也不让他抱，又想到刚才郑云龙一定要蒙住摄像机。可能他可爱的丈夫就是比较害羞吧，不喜欢公开亲密行为。
忍住，阿云嘎，忍住。
他不喜欢。
TBC
小郑快给我 _______ !
小郑不像朗，小郑很会的，但他比较喜欢藏着掖着，不给我们看。像龙。
记刻
镁光灯一个劲地闪闪闪闪，把整个视野都染得只剩雪白的盲目一片。舞台下的喧嚣一瞬间都静止了，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回答。舞台上他面向着全世界，眼睛里却只看得见一个人。
在成百上千个镜头瞩目当中，他忽然笑了，笑得轻松又狡黠：“嗯，其实我们马上要结婚了。诸位有兴趣的话，要来喝喜酒吗？”
《记刻》
CP：奇杰
（有名《你过来，我这有个大新闻要搞》）
来来来说好的小甜饼不甜把我手砍了。
明星paro。
设定两个人都是十六七岁的样子。狗血酸爽小言情（。
*OOC预警。私设如山，写得很乱……
BGM：春の雨-ハルカトミユキ
@奇犽·揍敌客V：杀青啦，[鲜花][飞吻][爱心][图]...
镁光灯一个劲地闪闪闪闪，把整个视野都染得只剩雪白的盲目一片。舞台下的喧嚣一瞬间都静止了，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回答。舞台上他面向着全世界，眼睛里却只看得见一个人。
在成百上千个镜头瞩目当中，他忽然笑了，笑得轻松又狡黠：“嗯，其实我们马上要结婚了。诸位有兴趣的话，要来喝喜酒吗？”
《记刻》
CP：奇杰
（有名《你过来，我这有个大新闻要搞》）
来来来说好的小甜饼不甜把我手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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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定两个人都是十六七岁的样子。狗血酸爽小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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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门评论：
@奇犽少爷后援会：辛苦了陛下！！！疯狂打CALL！！！！！！！
@别跟我抢辣条：押一包辣条你犽这条又不是自己发的。助理也太不走心了，为什么不看看本尊自己的画风啊[笑哭][笑哭]
@此用户已注销：尽管助理智商感人，但这张侧脸拍还是给你一亿分不怕你骄傲。
@卅：今晚林宫空港接机有一起的吗，私信我。
@老子不是限量版是绝版：借地跪求《REASON》豪华精装版，带双份签名和海报最好，2k以内都能接受，可带价私信。
@山枕寒流：很好，所以《蚂蚁》什么时候上映，就等你一句话。
@之之：昨晚熬夜看完富坚先生的原作简直哭成皮皮虾……
@暗戳戳站CP：所以纵观整个热评只有我一个人在意奇犽的造型师为啥又给他配这个耳钉是吗……
“在看微博吗？”小助理探过头来看了看：“少爷你是该好好经营下你的微博了，一直都是我弄的话粉丝很容易有意见啊……”
奇犽若无其事地摁灭了屏幕把手机揣进口袋里，拉开了距离的同时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
助理被他不凉不热的视线看得一个哆嗦：“我不多嘴了。您开心就好。”
奇犽收回了视线，闭上眼抬高下颔方便化妆师在给他上妆。化妆师和他们也比较熟了，边扑粉边开玩笑道：“话说少爷的耳钉好像一直都是这一只啊，没考虑换一换吗？猎人请不起造型师啦？”
助理的脸色顿时变得有如杀猪一般，拼命冲她比划杀鸡抹脖的动作。化妆师看得不明所以，奇犽本人却像没听到似的，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里，连眼睛都没睁。
助理讨好地从保温壶里倒出蜂蜜水，边和化妆师解释：“最近少爷拍戏拍多了，又赶专辑，嗓子有点伤，这几天都懒得说话。”
化妆师恍然大悟：“最近换季是要注意点儿。”
奇犽接过纸杯抿了一口。水尚且温热，带着丰润的甘甜和隐隐柠檬的香气，滑过喉咙里干燥渴痛的地方，烦躁的情绪顿时缓解不少。他喝水期间化妆师功成身退，顺势侧过脸让造型师整理头发，瞥眼看过镜中银发青年，表情漠然无谓，白皙耳垂上戴着一个银色耳钉。
他看了一会儿，觉得化妆间的炽光灯晃得眼痛，便又闭上了眼。
那耳钉他戴了没有五六年也有三四年了，几乎是自出道起就戴着，除去要配合拍戏或者重要演出他不会佩戴其他的耳饰。
单边的，只有左边一只，银色低调地闪。
是个字母。一个“G”。
“少爷嗓子这样，晚上的节目没问题吧？”造型师看奇犽闭着眼小憩，怕扰着他休息，压低了嗓子用气声问助理。
助理也压低了声儿：“应该没事。话还是说得出的，只是有点沙。”
造型师点点头，开始专心摆弄奇犽的头发，不讲话了。
晚上是个个人专访类节目，要说话的量虽说是多了点，但比起要玩游戏的各种综艺来说，还是安静坐着比较不费体力。主持人是个看似萝莉实则御姐的老牌节目人，一手把持娱乐主持界一姐地位，奇犽还没出生她便已经在主持界崭露头角，算是位老前辈中的老前辈；更可怕的是驻颜有术，哪怕已经这个年纪看上去却仍旧豆蔻年华青春无敌。奇犽与她私交不错，提前通过气不会有太为难人的问题，这个晚上应当过得不会太过费心劳神。
奇犽以前不是没做过这种专访类节目的嘉宾，几乎每次都弄得心力交瘁。最无语的曾是碰上一个情感类主持人，以弄哭每个来访嘉宾为节目宗旨，然而奇犽憋了半天硬是没憋出一颗眼泪，打破了对方称霸业界的传统，闹得双方都不太愉快。
他闭着眼睛。
身体已经很疲倦了，大脑却还很清醒。那些画面一帧一帧地在脑子里循环播放过去，每一句台词每一个眼神都清楚宛如镌刻。
我可真是敬业。
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于是勾起了一点点的唇角。
晚上的访谈如预料般轻松。比斯姬经验丰富，完全知道该怎么提问和回应才能完美把握走向节奏。在她的引导下，哪怕是累到闭眼就能睡着的奇犽也没觉得时间很漫长。节目录制很快来到尾声，比斯姬看了看手中的题词板，适时引出最后一个话题：“奇犽刚杀青了富坚老师执导的电影《蚂蚁》，是吧？”
奇犽的笑容很完美：“嗯，昨天刚杀青。”
“有什么感想吗？”比斯姬笑道：“会不会觉得老师很凶？我以前和他合作过，觉得他真是不好相处。”
“凶？还好吧……”奇犽作回想状：“好像没有比斯姬你凶。”
比斯姬佯装生气地用话筒砸他脑袋。
“好痛！下手轻一点啦。”奇犽配合地抱着脑袋呼痛，“老师虽然很严格，不过人还是很好的，受益匪浅。如果下一次还能和老师合作就太好了。”
都是官样文章，奇犽早已轻车熟路地背熟。比斯姬继续：“那么奇犽对这部作品有什么自己的看法或者了解呢？有没有读过原作小说？”
“在接下这个角色以后有读过。”奇犽说，“怎么说呢……真是相当了不起。”
“那是什么形容啦。”比斯姬大笑，“说详细点的。”
“好吧。”奇犽妥协，偏头想了想，“如果硬要说的话……”
“非常的……悲伤吧。”
……
怎么回事，按照说好的样本根本不是这个答案。《蚂蚁》可说的地方太多了，格局宏观大气，背景设定新颖，每一个人物的性格和立场都相当鲜明，剧情衔接也很流畅自然目不暇接……可说的地方太多了，可用在这里的形容词也太多太多了，他为什么偏偏挑了这样一个词？
比斯姬眼里迅速划过一丝惊讶，表面上仍旧沉稳淡定，甚至作出了一副蛮有兴趣的表情：“悲伤，是因为蚁王和小麦吗？或者是为战死的会长呢？”
她细心地铺好了台阶，奇犽只要抬脚走下来就好了。奇犽感激于她的体贴温柔：“嗯……二者皆有吧，还有凯特前辈饰演的角色也非常出彩，让人看到那样的演技，很难不受触动。”他适当地卖了关子，“当然还有其他很多让我很有感触的地方，这些就要请大家自己去电影院里亲身体验了。”
撒谎。
才不是这样的。
让他悲伤的根本不是这些。明明是——
奇犽抬起眼睛，凝视不远处的摄像头。镜头漆黑，反着冷冽的光，像是一只深渊里的眼睛。打光太炽烈，闪得他一阵反胃。但他没有移开视线，仍旧直视着镜头，像直视一只阴冷的眼瞳。
“到这里我们的节目就差不多该结束了。”比斯姬在一旁作收尾，“感谢观众朋友们的观看。《蚂蚁》的拍摄我有幸亲眼看过，真的十分精彩，非常期待它最终在荧幕上上映的效果，请大家也一定支持。不过说到这里，我有个私人的问题。”
奇犽愣了一下，这是台本上所没有的。他礼貌地回应：“嗯？”
“你的耳钉。”比斯姬摇了摇纤细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耳垂：“一直都很好奇啊，好像戴了很久了。有什么故事吗？”
奇犽长久地愣住了。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啊……”
那一瞬间他疲倦的大脑转过了一千八百个不同的想法，天旋地转间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想。意识像是沉在深深的一千八百米处的水底，波澜温柔，世界寂静，外界的所有声音都被隔绝在外，视线之内只存一人。
从始至终，他就只能看见那一个人。
大约是他沉默的时间实在有点长，比斯姬开始圆场：“看来我问了个尴尬的问题，要被列入主持生涯三大事故之一了……”
“没什么。”奇犽回过神，用手指摸了摸左耳那个小小的耳钉：“你说这个吗？是以前暗恋过一个人，戴上了就懒得摘。”
他突然抛出重磅炸弹，炸得比斯姬没控制住露出了瞠目结舌的表情：“那个……我没听错的话，你刚刚，”她小心翼翼道，“说了暗恋？”
“嗯。”奇犽回应。
“那，”比斯姬问出了无疑是粉丝最关注的一个问题，“现在呢？”
“现在？”奇犽说，“啊，早就无疾而终了。”
白光铺在他身上，勾勒出他侧脸俊美得无法挑剔的线条。因为用嗓过度，他的声音尚且带着压不下的沙哑和疲倦，声线非常平静，甚至透点慵懒轻松的笑意；可因为尾音没能发全，听起来，又像是带了一点点的哭腔。
“奇犽！”比斯姬在身后叫了一声。
节目已经收录完毕，所有人可以收工回家。奇犽停下脚步，虽然已经累到爆炸，他还是礼貌地回过了身：“嗯？”
矮小的女性前辈小跑着停在面前，一向游刃有余的神色难得惴惴：“刚刚最后那个问题，要不要剪掉？”
因为太困，奇犽的反应比平时慢了半拍：“啊……”他回过神来，“没事的。”
比斯姬皱眉道：“公司那边呢？”
“我的事我自己可以决定。”奇犽轻描淡写：“以前也不是没人问过这个问题，只是没回答而已。比斯姬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都过去了，说出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比斯姬道歉道：“真的很对不起，我就是一时兴起。”
奇犽摆手：“都说了没事……我要先回去了。”他笑笑，眼下带着不明显的青黑：“现在比斯姬你给我一个枕头我都能在这睡着。”
比斯姬被他逗笑：“是时差还没倒过来吧，辛苦了。”她顿了一下，露出了踌躇的神色，似乎在犹豫什么要不要说出口的话；最终她像是下了决心，抬眼直视奇犽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奇犽，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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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索V：嗯哼，赌一卡车小苹果，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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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社会我三美，人狠话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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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完就跑：靠怎么能输，跟二十把牛角梳给大少爷
@面倒くさい：……那我只好跟二十只黑寡妇给团长了
@别低头GDP会掉：能让三美同时开腔的事很少吧，联想一下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难道是隔壁少爷出柜、呸不是，爆的关于耳钉的那个惊天大料？
@吃我安利吗：联想了下大少爷和少爷的关系，再看了看三美的话……突然觉得自己发现了华点。
@奶我一口：奇犽暗恋的人三美都认识？？
@我了个去：评论脑补得可真多，甘拜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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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奇犽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声音平淡，却透着几分斩钉截铁，仿佛这个回答是什么根本不需要思考的本能。走廊里暖色的混光沉沉敷在他身上，面色疲倦，睫毛低垂，光影交迭间眉目深邃英朗宛如镌刻，神情却是一种恬淡的笃定的温柔。
“我是喜欢他。”
但是……这份感情，也确确实实已经无疾而终了。
比斯姬凝视他沉默的脸，犹疑几秒，叹了口气。她踮起脚尖拍了拍青年的头顶：“年纪轻轻别整天死气沉沉的。失个恋有什么大不了。”
奇犽低下头任由她把自己精心打理的发型弄得乱七八糟：“嗯。我知道。”
比斯姬继续道：“虽然拍《贪婪之岛》的时候我就有点猜到了，没想到居然真是。你是怎么想的？”
奇犽没有正面回答：“你应该知道吧，比斯姬。”
比斯姬停顿了一下，继续叹气：“我当然知道啊。”
暗恋没什么大不了，谈恋爱更是没什么大不了。可明星谈恋爱就是一件大事了，而如果一个明星喜欢同性，那就更是能引起海啸山崩的社会大事。
艺人的情感生活，从来就不是个人隐私。在这畸形的社会条件下，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曝光在无数镁光灯录音笔摄像头之下，一言一行都关乎个人形象未来前途。越红越是如此。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奇犽才什么也没有说。
他自己其实无所谓。就像他说的那样，他自己的事情他自己可以决定，他并不畏惧被封杀雪藏或者形象败坏，公司和他纯粹是合作关系，他甚至连经纪人都没有。但是小杰不行。他不能什么都不替对方想。正是因为这份喜欢已经到了快要无可救药的地步，他才没有办法说出这种心情，没办法去放下一切去告白或者追求。
其实像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本身就是青春的代名词。而萌生在这短暂时段里的喜欢，总是要带了不顾明天不顾一切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痛快肆意才能配得上青春这两个恣意的字眼；我喜欢你，所以我要和你在一起，管他什么流言蜚语旦暮朝夕或者其他无关人的目光。可奇犽却像是完全把年轻人这个年纪该有的任性妄为全葬进了土里似的，把舞象之龄的人生硬生生活成了耄耋之年的谨言慎行，一步一步走得克制隐忍，光待在那个人身畔便强迫自己停下靠近的步伐，站在最近也最远的距离张望，说服自己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
“……你不难受吗？”比斯姬替他难过，“年轻就是要放肆得自由自在才好啊……活成这样一点都不快乐吧？”
“……嗯。”奇犽应了一声。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愉悦的笑意忽然像涟漪一样浮上了沉静的银色眸底。
他轻松地说，“可我有什么法子？谁叫我爱他呢。”
>>>
@富坚○博V：我的强大源于我所背负的沉重。*《蚂蚁》，3月23日公开首映。
艾特一下我的领衔小主演们：@想回鲸鱼岛V @奇犽·揍敌客V
再艾特一下其他大主演们：@梅路艾姆V @尼特罗V @凯特V @……
[宣传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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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犽·揍敌客V：好。//@想回鲸鱼岛V：谢谢老师！奇犽我们首映会一起去吧！//@奇犽·揍敌客：谢谢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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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好了我多年的强迫症：啊啊啊啊终于要上映了！旋转！跳跃！我闭着眼！！！给所有演员和STAFF比心！！！
@富坚什么时候填坑：靠！玛德预告好帅！所有人都好帅！炸成天边的烟花！
@且行且歌：给！我！奇！我！杰！比！一万个心！
@今天奇杰在一起了吗：我不说话，你们自己去看看热转[doge]
@奇杰大旗我来扛：喜大普奔狂喜乱舞疯狂青蛙下楼跑圈夭寿啦蒸煮又发糖啦不要钱啊！！！
@都别吵我要化妆了：求某家CP粉消停点儿吧到哪儿都是你们在蹦跶，只是合作多了点不要刷生腐行不行啊！
@撸猫就是正义：借地收《贪婪之岛》全集高清蓝光CD+见面会蓝光CD，有场刊最好。顺便说一句，原来这两个人还有毒唯啊，我还以为全是cp粉天下大同了呢(￢_￢)
>>>
咦？要下雨了。
小杰把晒晾在阳台上的床单抱进屋里，刚转身进屋，淅淅沥沥的春雨就在身后像银针般垂坠而落。一旦被雨覆盖，这座总是匆匆碌碌的城市就倏然慵懒温和了起来，被染上一层朦胧的铅灰色，散漫地伫立在绵密的雨当中。细细的水雾氤氲缭绕，街道上一朵一朵颜色鲜艳迥异的伞举了起来，像是浮在一条奇特的河上的小蘑菇们，慢吞吞地向前一点点漂淌着。
小杰趴在阳台的栏杆上，饶有兴趣地张望着这幅画面。
每个伞下的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经历，自己的悲欢离合。他们在这春雨之中匆匆行走，并不知道高楼之上来自这个年轻人的注视。
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奇犽现在在哪里呢？
他在做什么呢？
他并不意外这个思维的突兀转折。他已经相当习惯自己在做任何事的时候都有可能一个想法转弯拐到奇犽身上去。吃饭的时候，吃甜食的时候，出通告的时候，拍戏的时候，唱歌的时候，甚至有时候做梦也会。他并不排斥这样的习惯，对自己这样几乎全身心都关注着对方的状态也并不讨厌，某种意义上甚至算乐见其成。毕竟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也不会喜欢奇犽了。
咦？不对。顺序好像反了。
明明是因为喜欢奇犽，所以才会这么关注他的嘛。
嗯嗯。是这样没错。
因为想到了这个人，所以心情一下子变得好得不得了。
即使是这样的感觉，小杰也并不陌生。
身份特殊的缘故，小杰的生活总是忙碌得团团转，最夸张的时候连续一个星期每天只睡了两个小时。虽说有意无意的，他会尽量挑选和奇犽相关的工作，但是两个人都局限于艺人的身份，不可能什么事都自由地按自己的想法来，在不拍同一部戏的时候，总是不见面的时间要比见面的时间长久。
所以小杰习惯于在这种各种事情夹杂的缝隙里见缝插针地想一想奇犽的事情：这个巧克力好好吃啊给奇犽带一份吧……啊不行最近他甜食超标了要保持体重才行，虽然奇犽怎么吃都不胖啦真过分；这个角色好难把握如果是奇犽的话会怎么表现呢，要不给他打个电话问一下好了……想唱歌！想唱奇犽的歌！想听奇犽唱歌！啊啊啊我想休假和奇犽一起去KTV！还想去钓鱼……为什么当艺人都没有假期的早知道就不参加选秀了……我想见奇犽啊啊啊！话说明明就住上下楼还总是见不到面啊！
刚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这其实是一种想念。小杰没有恋爱的经验，正确说来他甚至没想过有朝一日他可能会喜欢上某个人，甚至喜欢到这种地步。所以后来酷拉皮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了一句：“小杰你们还真是三句不离对方啊，那么喜欢彼此吗？”的时候，小杰相当罕见地愣住了。
诶……啥？
不不不。等一下。奇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当然知道我喜欢奇犽，但是这个三句不离对方……有吗？
咦？
……
等一下，怎么好像还真是这样啊……
小杰不笨，相反拥有一种近乎野性的直觉；只是因为从未真正接触这方面，所以有些天然的迟钝——不管怎么说，就算演了那么多作品，其中也不乏恋爱向的作品，但演戏和现实还是不一样的。
如果一次两次还能说是巧合，可巧合了这么多回，哪怕是再迟钝都该意识到其中微妙了。一旦点破问题接踵而来，小杰没有这种类似于“开窍”的体验，一时间纠结成了毛线球。喜欢？不喜欢？哪种喜欢？有多喜欢？
小杰的性格有点容易钻牛角尖，那时因为整天想这个问题，他连续挂了一个星期的黑眼圈，挨了导演一个星期的骂。蔫耷耷从片场下来，接过助理手中的电话，看也没看就放到耳边：“喂……”
“喂，小杰，你怎么回事啊？”话筒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这种前一秒还在想的人的声音后一秒就出现的耳边的感觉有些惊悚，一下子惊得他一个激灵，又困又累的脑子里像劈下一道雷电，炸得他猛地清醒过来，忙不迭摘下手机看屏幕：大喇喇“奇犽”两个字，怪他接通前没看来电显示。
小杰把手机贴回耳边，话筒那头传来奇犽熟悉的懒散声音，清冷微磁，像把音色上好的提琴，尾音带一点特有的沙哑。小杰揉了揉耳朵。
“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你这家伙！”奇犽不满：“酷拉皮卡说你这段时间状态不好还老挨骂，是不是生病了？西索那家伙为难你？”
“才没有！只是在想事情所以来不及睡觉。”小杰反驳，“西索的话……虽然对戏的时候还是很可怕，不过我有好好跟上他的。”
“你在想什么事情啊连觉都不睡？”
“想奇犽啊。”小杰真心实意地苦恼道，“我最近脑子里全是奇犽的事情，弄得我根本睡不着。”
对面一下没了声音，小杰喂喂喂了几声才又听到奇犽的声音，原本偏低沉的声线一下子炸起来，听起来有点恼羞成怒：“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笨蛋？？？”
“……？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奇犽吼道：“行了行了！我周末飞回来见你！别乱说话了！！！”
“真的吗！可是奇犽你现在不是在友客鑫——”
“吵死了，我说飞回来就飞回来。那边在叫我我挂了，你好好拍戏好好睡觉听到没！”
啪。电话挂掉了。
小杰高高兴兴把手机还给助理，恰巧酷拉皮卡在叫他：“小杰，到你上场了哦——”
他跑过去，嘴角的笑容怎么止都止不住。酷拉皮卡瞥见，开玩笑地拍拍他的头：“谁的电话？那么高兴。”
“奇犽的！”小杰兴高采烈：“他说周末要从友客鑫飞回来见我。”
酷拉皮卡一愣，目送他上片场。接下来几条顺畅得不可思议，导演相当愉快地表扬了总算找回状态的男主角，托后者的福今天的工作完成得异常顺畅，索性下了提前收工的命令。小杰一蹦三跳地跑回来：“酷拉皮卡，我周末的行程都有什么，能不能推掉啊？”
酷拉皮卡回神，看了看行程表：“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推掉也没事，反正也辛苦了这么久，就当放个小假好了。”
小杰欢呼：“太好了！”
酷拉皮卡注视他干净纯粹的笑脸，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口：“小杰，你跟奇犽……”
“嗯！”小杰脸上的笑容不变，眉眼都是弯弯的模样，“我想清楚啦。我喜欢他。”
他睁开了眼。他背后是杂乱无章的拍摄道具，所有人都忙忙碌碌地收拾东西，背景又吵又杂乱。可他站在那里，口角明明含着笑，却就是能让人感觉到他的认真慎重，在那样吵嚷的环境里，他没有一点躲闪地和他的经纪人对视着，琥珀色的眼睛看起来很安静又很温和。昏暗的光线摇晃在他的眼睛里，让人想起被夕阳染色的透明海面下游弋的数千荧鱼。
他重复道：“我喜欢奇犽。”
恋人之间的，光是看见他听见他就不由自主地高兴，想和他永远待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酷拉皮卡沉默了一会儿，拍拍他的肩膀：“你想清楚了就好。”他说，“不过啊……你考虑过奇犽是怎么想的吗？”
要说没想过，那是不可能的。
恋爱中的人会下意识关注对方的反应，哪怕是最豁达的人都会变得敏感起来。暗恋中的人尤为如此。前面也说过了，小杰不笨，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拥有像野兽一样的敏锐直觉，在开窍以后对待奇犽的事情尤甚。更何况哪怕掩饰得再好，喜欢就是喜欢。奇犽迁就他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能因为他想见他的一句话就从友客鑫那么远的地方飞回来，说奇犽对他没想法他才不信呢。
他心里的猜测在某次两个人出外景的时候得到了强有力的佐证。
他们住了一套海景房。海面被当时的夕阳染成波光粼粼的橙红色，房间内窗帘半拉，墙角提灯光线昏暗又柔和，小杰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奇犽推门进来，叫了他两声以后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抬脚走过来，停在了他身边。
小杰当时其实已经模模糊糊地被他叫醒了，只是因为隐约察觉了气氛暧昧，直觉好像有什么要发生所以才沉默着一动不动。下一秒巧克力的甜香揉着沐浴露的清香抚入鼻尖，奇犽的吐息近在咫尺。什么柔软温暖的东西在嘴唇轻碰了一下，一触即分。
奇犽低低地道：笨蛋。
小杰维持着睡着的姿态一动未动，心脏却兀自砰砰砰砰狂跳成一百八十码，下一秒就要超速冲出胸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奇犽也喜欢我。
怎么办。好高兴啊。
接下来是要怎么办……要告白吗？
好在奇犽自己大概也是害羞，所以很快地起身走出了房间。不然小杰可能会在那个沙发上硬生生把自己憋死。
小杰生性坦荡直率，平生最擅长打直球，比起等待更热衷于向前迈步。但在喜欢一个人的方面说到底他是崭新的一张白纸，该怎么做也是一头雾水。如果参照他参演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电视剧或者电影的话，又觉得哪里怪怪的。最后小杰索性把那些东西都丢到了一边。
我喜欢奇犽。奇犽喜欢我吗？
话到了喉咙口，转了几转又咽了回去。做了艺人以后兜兜转转在形形色色的环境里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喜欢同性的人绝不算少，可敢于公开的却屈指可数。小杰开始不懂，偶然在微博上看到一位公开出柜过的演员主页下全是骂声，才恍然过来。
原来这个社会，容不下这样的感情。
小杰虽说偶尔固执，却还没到任性妄为的地步。喜欢会给奇犽带来困扰的话，那就只好不喜欢他了——原本他是这样想的，可尝试不下百次以后却发现根本行不通，只得垂头丧气地放弃。但他绝对不想看到奇犽像那位演员一样被辱骂淹没——奇犽那么好，明明值得世界上所有人的喜欢和掌声。
小杰回去又钻了一个星期的牛角尖，挂了一个星期的黑眼圈，挨了一个星期的骂，总算下了决定。
算啦。
在不在一起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反正无论怎样我们都会是彼此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人。就算因为不能亲吻你或者对你不能诉说自己对你的喜欢感到有点寂寞，可是无论如何，那些事情根本比不上你过得好来得重要。
我这么喜欢你，怎么能容忍自己对你的喜欢成为你的累赘。
所以就算比起停滞不前我更喜欢向前靠近，这一次我也只能选择站在原地。
所以很抱歉啦……明明我们相隔这么近，我却没有办法开口，告诉你我究竟有多喜欢你。
春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这雨温柔而缠绵，冗长得仿佛永远也停不下来。小杰呼吸了一口充满雨腥味的湿润空气，痛快地伸了个懒腰。
他身边的手机响了一声，屏幕亮起：您有一条新讯息。
酷拉皮卡：明天是《蚂蚁》的首映会，今晚要赶飞机别忘记了。
知道啦知道啦。怎么可能忘嘛，要和奇犽一起去耶。小杰在原地蹦了两下，然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后。
其实隔了这么久，早就已经不痛了。但当时的心情，他想他会永远记得。
记得就记得，反正早就已经决定了要记一辈子不是吗。
就算对方已经选择了“无疾而终”也是一样的。他还是会记得，并且一直记下去。
即使你已经放弃了喜欢我……我也还是会继续喜欢你，并且一直喜欢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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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回鲸鱼岛V：要登机啦！！！！！谢谢送机的大家快回去睡觉吧！！[图][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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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门评论：
@吓到吃手手：我杰一路逆风一路平安一路小心，么么哒比心心亲亲抱抱举高高。
@早上好：喜极而泣，我大鲸鱼岛形象大使今天终于没有穿绿色系也是很感动。
@风之歌：给你犽的鸭舌帽点赞。话说这两个人穿得微妙地很像情侣装啊……一个牛仔外套一个牛仔裤的……
@积极推动鲸鱼岛的旅游业发展：等在出机口的我已经饥渴难耐（。
@布丁丁丁丁丁：我杰这张自拍又可爱又帅给满分！
@暗戳戳站cp：……咦？话说小杰耳垂后面那个是什么？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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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圈
@西索V：嗯哼，我说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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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伊尔迷·揍敌客V：所以都说了让你闭嘴。
@库洛洛·鲁西鲁V：呵呵，有些事就算不说也还是会发生啊。
@伊尔迷·揍敌客V：回复@库洛洛·鲁西鲁V：想死吗？
@西索V：回复@伊尔迷·揍敌客V：好啦，消气♢你家奇犽喜欢小杰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不如放轻松点嗯？♥
@伊尔迷·揍敌客V：回复@西索V：做不到。而且只是耳钉和纹身，不能说明什么。
@西索V：回复@伊尔迷·揍敌客V：可是啊♤奇犽的耳钉是G，小杰的纹身是K，一个戴在左耳，一个纹在右耳，左右耳合起来就是一个心耶♡伊尔迷你真的什么也看不出来吗♥
@伊尔迷·揍敌客V：回复@西索V：就算如此，我也不会接受。小奇放弃继承家业、放弃妈妈和我，跑到这种卖笑行业里来，目的居然是和那种小鬼待在一起。这一点我无论如何无法认同。
@西索V：回复@伊尔迷·揍敌客V：……说是卖笑行业……伊尔迷你不是也在从事吗……♧
@伊尔迷·揍敌客V：回复@西索V：说什么傻话，只是因为来钱还算快而已。而且我并没有卖笑。
@库洛洛·鲁西鲁V：回复@伊尔迷·揍敌客V：我最近有个剧要拍，十二集左右，五月定妆六月开机，男二，接不接？
@西索V：回复@库洛洛·鲁西鲁V：诶~♣为什么不找我~？人家想和团长对戏可是想了很——久了呢♦
@库洛洛·鲁西鲁V：回复@西索V：呵呵。档期排满了，有空再说。
@伊尔迷·揍敌客V：回复@库洛洛·鲁西鲁V：多少钱？
@库洛洛·鲁西鲁V：回复@伊尔迷·揍敌客V：一集一百万。
@伊尔迷·揍敌客V：回复@库洛洛·鲁西鲁V：两百。
@西索V：回复@伊尔迷·揍敌客V：我给你一集三百万，伊尔迷来和我对戏吧~♥
@伊尔迷·揍敌客V：回复@西索V：可以。什么时候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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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映会开始的时候，天气仍旧没有放晴，湿漉漉地下着淋漓的小雨。因为过于潮湿，空气像是随时可以凝结成水，沉沉挂在衣角发梢，让人烦闷又窒息。
放映厅内人满为患，大多数是媒体赞助商业内人士和受邀的其他明星，零零星星坐着普通观众。
奇犽踏过红地毯进场的时候引起了一波小高潮，掌声热烈像海浪一样完全没有停下的趋势；小杰跟在他身后走进场后掌声中开始隐约听得见些许尖叫，其中夹带他们的名字，在白晃晃的镁光灯里刺得人耳膜发痛。他们在指定座位上坐了下来。
等待了一些时间，终于灯光熄灭，媒体们停止了拍摄和交谈，场内暗了下来。
电影首映式开始了。
一根烟。
燃烧的，洁白的烟线笔直地往上飘着，镜头随着那烟一路缓慢往上，映入了一个挂在墙上的大字。
「心」。
屏幕暗下。
一片黑色里，摇晃地浮起了一行白色的小字。
一个苍老的沙哑的声音，慢慢读出了它：
“猎人历2000年7月27日，这场人类史上最短也最漫长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经过剪辑、后期的电影完成品，奇犽并没有看过。老实说，看到自己和熟人的脸被放大了出现在那么大的荧屏上，感觉其实相当微妙。拍的时候不觉得，在这种完全就是看电影的氛围里观看这种东西果然还是有点羞耻啊……
他用余光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小杰。3D眼镜几乎拦掉了所有多余的光，让视野愈发昏暗，他只能看见小杰侧脸平静，微微仰着头似乎是看得专注；对方也戴着眼镜，黑色的镜片遮掩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只有电影的浮光影影绰绰地映在镜片上，把所有情绪和反应都盖得干干净净。
奇犽收回目光。屏幕上光怪陆离，剧情还是照样引人入胜，他却没有再看下去的心思。
他向后靠在舒适的软椅上，慢慢闭上眼睛。
音响里发出的声效震耳欲聋，他却仿佛能穿过那些声音，听见外面沙沙落下的春雨。
这雨会下多长呢。
因为买了那样东西，昨晚几乎没有入眠，在飞机上睁着眼看破空的云层翻滚，仿佛积厚冬雪。清晰的皎银月光洒落在那厚实的云层之上，沉默又安静，像是吸收了所有的声音。
他翻来覆去地一直在想这件事情。
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如其来地下这样一个决定——或者说，相比起决定，这个举动的性质更偏向于冲动。
是的，这个行为确实是非常冲动的，鲁莽到根本不像谨慎的奇犽会做出来的事。他想了一个晚上，最终也只能把原因归结于“一时莽撞”。至于这莽撞所反映出来的与他同比斯姬信誓旦旦说的“无疾而终”完全是南辕北辙这件事，奇犽只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毕竟无疾而终什么的，只有奇犽自己才知道那完全就是在说谎。真实情况明明是他早已病入膏肓药石罔救，只能靠这么点微末小事饮鸩止渴。实在惹人发笑。
他靠在座椅上抱起手臂，指尖轻轻抚摸着那两枚小小的戒指。它们被放置在外套的内袋，接近胸口的位置，冰凉的金属被心跳暖得发烫，明明轻如鸿毛，奇犽却觉得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奇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买它们。他再次承认冲动的力量是十分强大的，人在头脑发热的情况下会作出怎样事后追悔莫及的举动更是难以预料。
他想了想，觉得可能是他终归逃不脱年轻人的思维套路。明面上抛弃了肆意洒脱，把一切压在心底也没有要告白的打算，告诉了自己千千万万遍“这样就好”，他还是想要用点什么来祭奠或者说铭刻这段感情。
耳钉是一样，戒指是另一样。
我总还是想用点什么来纪念我爱你这件事。在这场我与我自己的博弈当中，如果注定没有办法用一辈子作押金，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寻点别的东西当做赌注。哪怕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
这只戒指可能永远也送不出去。到了最后它可能会跟进我的棺木，同我的骨灰葬在一处。可即使到了那时它也不会变色腐朽，它会永远闪烁生光，以一种矜傲的姿态永恒。
饱经沧桑的人们总嘲笑少年人年少轻狂天真过头，总是觉得一份喜欢就能天长地久，动不动就用永远许下承诺。事实确实不总是如此。可我不是，我已与灵魂作了约定，让它放弃其他，用永生爱你。
我知道我能做到。
奇犽睁开眼睛。
屏幕上两个少年背向而站，很近又很远。房间破落，摇摇欲坠间色彩是种沉重的灰，像是老去的胶带电影，一帧一帧缓慢地转动着时间。沉默蔓延过去，黑发少年背对着银发少年，一字一字地道：因为和你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
是啊，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过是擅自爱上你又擅自把它变成永远不说的秘密，最后还想要擅自为它定下无限这个期限。
我是有多……
手上传来了温暖的体温。
小杰的手覆在他手上，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又像是安抚。奇犽看过去，原本全神贯注看电影的小杰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下眼镜又什么时候侧过了脸，奇犽的视野还是被镜片拦住了大部分的光线，可他却完全能看清那双琥珀色的眼珠是多么专注认真地看着自己。十七岁的男孩子，眉目尚未完全脱去青涩稚气，却已渐渐有了成年人的影子，显出一种矛盾的英俊来。忽明忽暗的屏幕抛下摇摇晃晃的光和色彩，像是从亿万光年的恒星处穿来的微薄光芒，涂在那双眼睛里，让人想起被夕阳染成橙红色的透明海面下游弋的万千荧鱼。
奇犽反握住那只手，分开他的指缝，将自己的一根根手指叠了进去。两个人手掌大小相当，掌心相贴，拢在一起便严丝合缝，再也容不下其他什么。
小杰冲他笑了一下，没有抽开手，反而靠近了他，用空闲的手戴上眼镜，维持着这种肩挨着肩的亲密姿势，重新转回脸去看电影了。
奇犽也看向了屏幕。屏幕上身躯残破的老人将双指插入心口，苍老的脸上打开一个鬼魅似的笑。一刹那自他身上绽开万般光华，一朵熔岩色蔷薇在浓烟之中迎风而开，倾城妖娆。
镜头被风吹远，星星一闪一闪地亮。银发少年背着黑发少年慢慢地行走，树林簌簌地摇，长长的黑发倾泻而下，像是斩不断的时光。
安静的空间里渐渐传来观众们的抽泣，奇犽却感到异常平静。明明是曾经让他感到那么悲伤的故事，在这一刻却仿佛什么也不算了。他安静地看着，手上传来安定的体温；这个人就在这里，他不会消失不见，也不会拒绝自己伸向他的手。
他甚至会主动握住自己。
这人总是能驱散他的所有不安，借给他勇气又教会他温情，绽着最灿烂的笑容，把阳光和温暖不容拒绝地塞进他的每一寸生活。天知道他有多想就这么永远不松手，把这个人卑微又强势地牵在身边；他只想看见这个人，只能看见这个人，也希望对方只看着自己。
可是……
如果没有可是就好了。
他没有忍住，再次转过头去看小杰。光影在十七岁男孩身上轮轴变幻，摇过发丝，摇过肩膀，摇过耳后……
奇犽愣了一下。
他们隔得有些太近，光线又实在太昏暗，奇犽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他刚想把眼镜取下来仔细看清楚，灯光骤然大亮。电影已经放完了最后一点STAFF列表，他们马上要上台去。
奇犽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开了手。
他们挨个站起身，缓步走上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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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戳戳站cp：唉，哭得我眼睛疼。妆应该全花了，等会儿都不好意思去要签名……再吸一口西装，啊，两个人都好帅。
不过是我看错吗？怎么好像灯刚亮起来的时候他们俩是牵着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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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杰大旗我来扛：其……实……我……也……
@吓到吃手手：你们是怎么看见的啊？？？熊脸懵逼.jpg看直播的我完全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眠龙勿扰：看错了吧，怎么可能。cp滤镜还是去掉比较好……
@老子是绝版不是限量版：不能去现场的只能嫉妒地看着……顺便借地收《剪刀石头布》和《神速》豪华精装盘！有签名和海报最好，价钱好商量。
@今天奇杰在一起了吗：回复@老子是绝版不是限量版：还真是到哪儿都能看见你收专的身影……
@都别吵我要化妆了：真的假的！！！
@暗戳戳站cp：回复@都别吵我要化妆了：……没记错的话你好像是个毒唯，你一个毒唯整天关注我们这些cp粉干什么……不嫌辣眼睛吗[哆啦A梦吃惊]
@都别吵我要化妆了：回复@暗戳戳站cp：……还不是因为蒸煮不给毒唯活路啊[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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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舞台上的时候，其实是很难看到台下的人的。舞台照明太过炫目刺眼，加上此刻台下一刻不停拍拍拍拍的镁光灯，晃得人实在眼痛，视野只剩白花花的一片。小杰站在灯光下，保持着他一贯的笑容，心里却有些困惑不解。
他瞄了一眼奇犽，对方站在他不远处，脚下踩着浓厚的阴影。他不敢多看，又把视线收了回来。
不知道刚刚是不是看错了，奇犽的耳朵上……
主持人的话题在这时适时地抛向了他，主题也很明确，无非是问参演电影的想法和感受。小杰赶忙接话，打了打腹稿后认真地把自己准备好的想法说出来，末了鞠了个躬，得到台下一片掌声。
接着轮到奇犽，小杰总算有了正当的理由能光明正大地盯着这个人看，大大方方地把视线胶着在他身上。奇犽单手拿着话筒，站姿随意不羁；因为要出席这个首映会，他们都穿了正式的西装——都说西装是最能展现男人魅力的衣装，现在看来果然如此。修长的双腿被西装裤严丝合缝地包裹，衬得愈发修长得让人脸红心跳，十七岁的银发少年面容俊丽，眉眼轮廓深邃，白光与阴影在他脸上交界分明。他的声音还是小杰熟悉的清冷微磁，像把音色上好的提琴，贴在耳边说话便让人忍不住耳骨发麻。虽说奇犽现在并没贴在他耳边说话，小杰还是没忍住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他继续看着奇犽。后者在这时微微侧了侧脸，耳垂上一点银光烁然发亮。
小杰并非不知道奇犽戴耳钉，他甚至知道奇犽耳朵上戴的那只耳钉是个小小的“G”，银色低调地闪。他不记得奇犽是什么时候开始戴它的，总归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只是……他本来以为奇犽已经不戴它甚至把它扔掉了——鉴于对方已经公开说了“无疾而终”，这样的揣测实在是非常合乎情理的。
可刚刚在黑黢黢的台下肩挨着肩的时候惊鸿一瞥，发现奇犽竟像是还戴着那只耳钉，小杰的心情有些复杂。
不是已经打算不喜欢我了吗……还戴着它做什么？
我的是纹身没法洗掉……虽然也没打算洗掉，但是奇犽的是耳钉吧，这种小饰品，只要摘下来就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不是吗。
他听到了小小的一声轻咳，正来自他正苦思冥想想不明白的对象。奇犽扫了他一眼，又扫了一眼富坚导演，显然是提醒他有点放肆的目光。小杰莫名有点委屈，不过还是相当听话地收回了视线，望向了另一位正在发言的演员。
虽说是收回了目光，但小杰还是忍不住思考刚才那个问题。
……奇犽什么意思啊？
和比斯姬说的那段话，不是说给我听的吗？
……除了我他还喜欢过谁？
小杰莫名有点火大，虽说这醋吃得毫无根据，不过他还是有点微妙的不爽，可能跟眼睛被各种镁光灯刺得发痛也有那么点关系。他在这时感受到了来自奇犽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对方正望着自己的侧脸发呆。
搞什么啊这个人，刚刚还提醒别人，现在自己不是也在发愣吗。
小杰不甘示弱地盯着他看。舞台上大而空旷，灯光白茫茫一片，像是落了满地的雪。在这么一片纯粹的白花花的世界里，他只能看见这一个人。
这种诡异的对视持续了一段时间，最终终止于导演的打趣中：“我的两个小主演是因为戏里没看够对方，所以现在在一个劲盯着对方看吗？”
小杰如梦初醒。台下传来善意的笑声，他挠挠头，余光看见奇犽抱起肩膀，一副尴尬得想把刚刚的自己吃掉的模样，忽然又觉得没那么不开心了，甚至有几分好笑。
提问环节开始。《蚂蚁》耗斥巨资，可说是心血巨作，目标也是野心勃勃地冲击了多个奖项，自然吸引诸多媒体前来报道。前几个问题都问得中规中矩，大部分都由导演回答，回答得也都比较官方，气氛也就一直比较温和。
直到一位年轻女记者站了起来。她拿着话筒，说道：“我想向奇犽先生和小杰先生提问。”
小杰愣了一下。同时？
女记者道：“自两位出道以来就经常合作，合作内容专辑、电视剧、电影、综艺节目、杂志、走秀均有涉猎，在圈子里也是出了名的要好，几乎可以说是‘绑定销售’。我想问，在你们眼里，和对方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小杰的余光瞄到奇犽皱了皱眉。
这种问话方式实在算不上友好。刺探之心赤裸裸地摆在那里，实在让人讨厌。不过其实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被问这种问题，已经算得上有经验。小杰张嘴刚要回答，女记者又道：“近日奇犽先生在某个访谈中提到有‘暗恋的人’，结合你的‘G’字耳钉，再鉴于小杰先生耳后‘K’字的纹身，我们是不是可以大胆推测，你与小杰其实不是单纯的朋友，而是更为亲密的恋人关系？”
空气静止了一瞬，随后像突兀地点燃了炮仗，彻底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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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尔迷·揍敌客V：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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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裘·揍敌客：果然是妈妈的乖小伊，最最贴心。
@柯特·揍敌客：大哥加油。
@亚路嘉·揍敌客：谁惹大哥生气了呀？
@糜稽·揍敌客：切。生不如死最好。
@桀诺·揍敌客：伊尔迷杀气太重了，完全可以换温和点的方式嘛。
@席巴·揍敌客：……你们都别闹了，给我回家来。
@西索V：呜哇，真是好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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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犽看见站在一边的富坚导演脸色沉了下来。
他余光扫了一眼小杰，对方也正看他，白光打在他脸上，耳后阴影拖长，完全看不见什么纹身。
但他知道那应该是真的。他在台下并没有看错。
那真的是一个小小的K。
奇犽很难用言语形容自己的感受。“五味杂陈”或者“百感交集”勉强可以，但又缺点儿冲击力。震惊、愕然、喜悦、担忧、无奈、醍醐灌顶，随便什么，总之，把所有目前他能想到的词汇杂七杂八糅作复杂矛盾的一团，差不多就是他现在的感受了。他脑子里一瞬间转过了一千八百个想法，却没有一个落到实处。整个人有点像徜徉在一千八百米深的水下，海水漆黑，波澜沉静，世界没有一点声音。在这空旷的舞台之上，从那一刹那开始，奇犽就只能看见这一个人的身影。
戴着耳钉的耳垂疼痛起来，明明已经戴了那么久，却仍旧像是第一次在上面开出那个残忍的小小的洞一样，牵扯得眼睛和心脏都一下下地发痛。
但他想纹身的痛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耳后的皮肤脆弱又娇嫩，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朴素的字母，恐怕也会很痛。
他把他的名字戴在耳上，他把他的名字纹在心里。
可明明都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却又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站在原地，谁也没有迈出最后那一步。
理由不言而喻。
他们就连这种地方也默契得几乎让人哭笑不得。
奇犽曾经流放了他的希冀和年少轻狂，把那份感情藏在谁也找不到的酒瓶里，哪怕最终深酿成酒，他也没有要将它取出的打算。
奇犽看着小杰。小杰也看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沐浴在白光下，平静又温和，冰冷的白光虚虚地拢着他的睫毛，看起来像是落了一睫毛的雪，叫人想起昨晚飞机上看到的深旷皎银的云与月光。
他在等待。
小杰直率纯粹的性格决定了他总是前进和靠近的那一个，也许是因为这样，奇犽才习惯了总是站在原地，等他向自己走过来。在奇犽的潜意识里，如果小杰也喜欢自己，那他一定会选择第一时间告诉自己这件事。既然小杰什么也没说，那就是他还只是把自己单纯地当做朋友，没有超出这个身份的感情。
他没想过小杰会不会也感到犹豫不安，就像他害怕自己的感情会伤害他一样，害怕给他带来多余的伤害和累赘。
所以这个总是在向前的，带给别人无数勇气的勇敢的人，头一回选择了畏缩不前，而是站在原地安静地等待。
口袋里的东西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偌大空旷的空间里，所有喧闹哗然像是终于慢慢燃烧殆尽，台上台下都安静极了，在这安静里，奇犽像是突然听见了外面春雨落下的声音。
簌簌沙沙，像是银针垂坠而落。
这雨，还要下很长时间吧。
如果能在雨停之前结束就好了啊。
他看着小杰。小杰也看着他。舞台上的其他人也沉默着。所有人都在等待他们作出回应。
事实上这种问题，按照公司的政策和明星一贯的套路，只要否认搪塞过去即可。事后还可以发表一下郑重声明，彼此只是朋友一类的——原本也不会有媒体不长眼到这种地步，把这种问题带到如此公开正式的场合上来。
总而言之，他们其实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但不包括沉默。
这种无端的沉默只会让人觉得有鬼。
不过现在这种事，怎样都好。无所谓了。反正本来也确实就有鬼。
奇犽曾经流放了他的希冀和年少轻狂，把那份感情藏在谁也找不到的瓶子里，塞上最稳固的瓶塞；哪怕最终深酿成酒，他原本都没有要将它取出的打算。
但他现在要改变主意了。
总是你在向我靠近……我又怎么能单单在原地等着你呢。
镁光灯一个劲地闪闪闪闪，把整个视野都染得只剩雪白的盲目一片。舞台下的喧嚣一瞬间都静止了，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回答。舞台上他面向着全世界，眼睛里却只看得见一个人。
在成百上千个镜头瞩目当中，他忽然笑了，笑得轻松：“嗯，是这样没错。其实我们马上要结婚了。诸位有兴趣的话，要来喝喜酒吗？”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随后所有人都被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重磅炸弹炸晕了头，一下子嘈杂喧闹哗然尖叫各种吵嚷淹没了全场。媒体们从座位上站起狂奔至舞台前试图近距离采访，工作人员非常头痛地尽力维持秩序。现场乱成乱七八糟的一团，舞台上其他演员目瞪口呆，富坚导演吃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结巴道：“你、你、你们是认真的吗？”
奇犽瞥了他一眼，忽然眯眼抿唇露出一个他惯有的狡黠如猫咪的笑，眼角里闪过一丝挑衅。他转回脸冲着小杰，伸手在衣袋里掏了掏，拿出不知什么握在了手心。
他抬脚向他走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
他单膝跪下，手心向上摊开。两枚戒指环靠在一起，银色低调从容地闪。
“你来回答导演吧，小杰。”奇犽抬头看着他的少年，介于他总是比小杰要高上那么几厘米，这其实是一个相当新奇的体验。他凝视着他被光虚虚抹着轮廓的容颜和低垂的琥珀色眼珠，唇角勾着柔软又忐忑的弧度，虔诚地轻声问他：
“你觉得我是不是认真的？”
小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快要冲到台上来的激动得不可名状的媒体观众，最后看了看一脸三观崩坏的导演，忽然叹了口气：“这世界上居然还有先求婚后告白的人，真是受不了。”
奇犽：“……”
“不过。”
一只手伸过来捻起了一枚戒指，却没马上离开，指尖抠了抠他的掌心。
“我有什么法子，谁叫我爱你呢。”
小杰说着，伸出了另一只手，手背向上停在了奇犽面前。
奇犽一阵头晕目眩。太多情绪像决堤的洪水将他瞬间没顶，他撑不住地喘了口气，眼眶已然控制不住地发热。
笨蛋……
我不过是向你走了一步，你就连蹦带跳地朝我奔来了。
他深吸口气，终于平静下来。冰凉的金属被掌心的温度暖得发烫，托在手心重逾千钧。他垂下眼睛，握住那只手，缓慢地将戒指一点点推上了无名指。小杰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银色的圈衬在莹麦色的指间，低调又从容。
他的婚约者反手握住他的手把他拉了起来，笑容清晰粲然，琥珀色的眼珠开心地眯起来，隐约可见其中彗星般流光。他托着奇犽的左手手腕，礼尚往来地捏着那只银色的戒指，慢慢地把它推上了无名指。他们靠得很近，他能看见他半垂着眼，睫毛像盛了春雨般隐约湿漉漉的，眨一眨又漏出半盏提灯般的琥珀色眸光，嘴角牵着一点笑，很平静又很温和，可他看起来那么认真，沉甸甸到让人泫然欲泣。
奇犽想，他一生都会记得这个场景。
那是他见过他最好看的模样。
周围的吵闹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只剩镁光灯在一帧一帧地闪烁着白光。
奇犽没有管这些人，他侧过脸，亲吻了小杰耳后那个小小的纹身。
他低低地道：这样你就不能后悔了。
小杰侧着头，同样小声地回答他：这话要还给奇犽才对。
奇犽很轻很模糊地笑了一声。后悔？怎么可能。他巴不得永远和他绑在一起才对。这话他没有说出口，他只是眯着眼微微侧过了头，嘴唇擦过小杰的脸颊，最后吻住了他柔软的唇角。
他听见人群里西索吹了声口哨。
单薄的掌声忽然响起了，随后惊蛰过后不间断的春雨似的，掌声雷鸣般层层重叠，最后偌大厅中只剩了掌声。
冰凉的金属戴在指根，被心跳一下一下熏暖。
那些躁动不安害怕担忧，都已经没有再继续的必要。这场博弈，输赢也无法辩驳。只是如果对手是你，他心甘情愿奉上余生时光，连同一颗心一并套牢在那枚小小的戒指里。
他们花了那么多功夫来纪念镌刻这段感情，到了最后却好笑地发现，即使没有这些，他们的爱也早已入骨。
春雨沙沙。沙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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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戳戳站cp：他们俩还未成年啊可以领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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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门评论：
@都别吵我要化妆了：扎心了老铁
@奇杰大旗我来扛：扎心了老铁
@今天奇杰在一起了吗：扎心了老铁
@富坚什么时候填坑：扎心了老铁
END.
后记：
乱七八糟。真的是乱七八糟。都不好意思说这是我写的。啊，真是没眼看。
写完真的想把自己的手砍了。
脏了大家的眼睛真是非常不好意思。
啊顺便微博名都是随便抓的，要是看到自己出镜了……纯属意外（。
之前总是在写奇犽停滞不前小杰直球打破僵局，这次尝试了虽然胆怯却最终鼓起勇气主动向前的少爷和虽然直率却会因为过于喜欢反而选择等待的小杰，勉强算是有个创新吧（鬼咧
顺便补一下设定好了，其实我觉得单纯写设定的话还挺有趣的（bu
1.小杰和奇犽是参加了同一个艺人选秀后出道的，前者是因为影帝老爸的影响，后者纯粹是离家出走被星探挖到以后因为无聊来看看的，结果意外地得了一二名，签了同一家公司的合同出道了。期间伊尔迷来找奇犽让他回家，不但没有劝成功反而发现这份工作意外地来钱快，所以自己在家族工作的同时偶尔也在这个卖笑行业打打工，比如说陪某个变态影帝对下戏什么的。
2.亚路嘉是名正言顺的揍敌客家四子。
3.酷拉皮卡是小杰的经纪人，奇犽没有经纪人，所有事情自己做主。
4.奇犽和小杰因为合作的作品实在太多，所以猎人公司总被外界诟病捆绑销售卖腐，实际上纯粹是因为他们俩自己想一块工作，公司背了黑锅。
5.两个戒指的内壁其实一个刻了K一个刻了G，小杰不知道这件事所以在舞台上其实是戴反了的，事后又交换了一次戒指。
6.他们俩的担忧其实是不存在的，因为他们不知道整个世界都是他们的cp粉所以才会在那杞人忧天（。
7.小杰曾经和庞姆闹过一段时间绯闻，奇犽很不高兴。
8.奇犽说的“无疾而终”并不是说他不喜欢小杰了。
9.他们俩其实住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的上下层，小杰住楼上，奇犽住楼下。不过在一起以后一般就只住在奇犽家里了。
10.奇犽会弹吉他。
11.小杰出名后大幅度带动了鲸鱼岛的旅游业，米特阿姨和奶奶每天忙到脚不沾地。
12.在那个海景房里奇犽有想过小杰会不会是醒着的，但亲都亲了他只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13.粉丝很喜欢给奇犽送巧克力，但奇犽一般只会吃小杰买给他的。
14.所有攻歼他们俩关系的人都在次日后被神秘的力量镇压了。
15.女记者其实是西索买通的。
16.首饰店的女柜员其实认出了奇犽，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
17.小杰觉得纹身真是痛得要命。
18.他还觉得奇犽给他戴戒指的样子全世界第一好看。
19.成年以后他们补办了婚礼。
20.富坚导演思考了很久的人生，最后他成为了他们后来补办婚礼的司仪（
21.他们爱着彼此
真是卡出新高度的一篇文。不过好歹勉强算是写完了。最顺畅的居然是设定段子！！！
就当提前给小杰天使庆生了……我估计这四天内我是没法爆肝再写出另一篇来的……有的话就再说！（闭嘴啦你
MY天使生日快乐！！！！！！！疯狂比心！！！！！！！！！
*我的强大源于我背负的沉重：这句是引用，好像是《斩赤红之瞳》里的。
（突然发现自己从四月到五月居然写了九万字……天啊那个月更的我去哪里了还给我？？（。
【云²|龙嘎】被忘录
-双向暗恋
-@今天也在嗑瓜子 小可爱点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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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到第六年，郑云龙已经心如止水，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留着半口气过日子，天大的事情压在背上他都能抗。
他想，大不了把烟往死了抽，只要不见阿云嘎。
管他抽烟是一方面，杀人于无形是另一方面，郑云龙硬着脖子活了两个月，人家那边想起了一张机票飞上海，轻轻松松要来看看老同学。
气得郑云龙吊着命抽了一下午长城，卧室里乌烟瘴气，他心里惦记着航班，又觉得自己没骨气，越抽越想哭，最后没去浦东机场接人。
阿云嘎轻车熟路，开门满屋子烟味，一顿骂，郑云龙手上拿着打火...
-双向暗恋
-@今天也在嗑瓜子 小可爱点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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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到第六年，郑云龙已经心如止水，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留着半口气过日子，天大的事情压在背上他都能抗。
他想，大不了把烟往死了抽，只要不见阿云嘎。
管他抽烟是一方面，杀人于无形是另一方面，郑云龙硬着脖子活了两个月，人家那边想起了一张机票飞上海，轻轻松松要来看看老同学。
气得郑云龙吊着命抽了一下午长城，卧室里乌烟瘴气，他心里惦记着航班，又觉得自己没骨气，越抽越想哭，最后没去浦东机场接人。
阿云嘎轻车熟路，开门满屋子烟味，一顿骂，郑云龙手上拿着打火机不说话，接着抽，两口吸半条，阿云嘎一巴掌给拍没了，他还是不说话，心想老子无欲则刚，今天就要当神仙。
翻过年关微信群里说班长出大事了，郑云龙压着喉咙咽口水，鼻子里出气，眉毛都没抬一下，怎么，终于要结婚了？
“你嘴巴能不能别开光，还真是。”
他两眼一黑，盘算所剩无几的小金库：
“咱们几个，分开还是一起，现金还是微信，送多少？”
“送毛线，上周分的。”
我操我活了。郑云龙后知后觉，盯着聊天界面一点都不激动，甚至有点意犹未尽。别啊。
都摆正心态活着没劲了，还想看看你能把我逼成什么样呢。
没过几天阿云嘎又来找他，说的求安慰，坐床边玩游戏，没事人一样，郑云龙在厨房手起刀落，锅碗瓢盆一通乱响，下米差点煮成猫粮，上桌子还没来得及说话，阿云嘎就诶了一声。
“我朋友单位有个姑娘挺好，你要不试试？”
大意了。郑云龙残血带伤，心里啧啧啧，我就说，嘎子在，怎么可能让我活。
还好老子命硬。他拿着筷子吃白饭，味同嚼蜡，真心诚意想试试猫粮了。
02
一直被单方面狙杀确实不是个事，郑云龙决定渡劫，终于面对阿云嘎这个妖孽无欲无求，左耳朵进了右耳朵出，得道升仙近在眼前。
“你还有别的想法吗。”
我想上天。郑云龙看他一眼，懒得开口。
“行，那你合同签这里，接下来咱俩就一起加油啦。”
03
败在第十年。
他太害怕，心里慌，顶着头像在微信群里问，所以上了节目要说什么？
群里只有阿云嘎，人在隔壁，半分钟没到跑来敲门，还是坐在他床上，没事人一样，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呀，都可以。
他和人聊天习惯了看人眼睛，真不是故意，怪就怪阿云嘎眉眼深得像刀刻，大学就老吃亏，越看越完蛋，把自己看得搭进去，这次又栽，说来说去还是自己没长进。
被爱的人不用道歉。阿云嘎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用开开心心录节目。
04
他站在舞台上发光。他们都发光。
郑云龙想，灯光会熄灭的，所以闪耀才动人，就像Angel。
他总是想很多，大学的时候和阿云嘎吵，他说，Collins的吻每一次都应该悲从中来，克制的，不能见血。他不怕死，只是从了Angel的愿，所以他们的感情在爱意的顶点总不能一致，从来都不一致，倾斜着不成全，他们只能到亲吻为止了。
阿云嘎说你放屁，至少定情的时候不应该，你要交付私人情感，你必须这样，在我们定情的时候。阿云嘎也让步，像Angel那样，攥着退无可退的不允许。
郑云龙好无奈，他想天使这样是对的，只有人类坚持着宣判感情。
“可是Collins的爱意从来都有求死的包容性。”
他在很多个凌晨三点看夜街，一半为节目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一半为阿云嘎。那三个月里也吵架，王晰在旁边看着，他们要吵之前啧一声，吵完再啧一声，回了房间还要在朋友圈里发感想：
不以分手为目的的吵架都是耍流氓。
郑云龙看着阿云嘎明晃晃的点赞，喉头一梗，差点就要哭出来。
滚吧。他眨巴眼睛，老子不玩了。
所以他睡不着，大大方方在群里问，还有谁醒着。
龙哥有宵夜？
无。出门遛自己。
05
倒数第二期录制，郑云龙的身体开始出问题，阿云嘎一路陪着，问他去不去医院，他一边往卫生间走一边让别管。
郑云龙好多事情都不和阿云嘎说，他的决定总是孤立且静止，甚至非理性。这没什么，阿云嘎有的事也不和他说。
他接变身怪医要瘦二十斤，没办法，是上赶着找罪受，上海只有他一个人，就什么都不怕。他吃催吐药，真的无路可走了，趴在马桶上干呕，手里攥着阿云嘎给的短信，那么多人笑他骂他，只有阿云嘎祝他乘风破浪。
他难受的时候就想阿云嘎，看他的微信，看他的照片，吐不出来的时候看，吐到胃里泛酸也看，是太苦了，顾不得那么多。
他看的太多，到后来看见阿云嘎的照片条件反射开始呕吐的时候，已经晚了。
不敢见面，不敢接电话，可他空下来还是想，故意和身体作对，一边想一边吐，控制不住，吐完食物吐胆汁，还不信邪，我就是喜欢他，这怎么骗人啊。
剧组要求瘦二十斤，他瘦了三十斤，来年见到阿云嘎已经四平八稳气定神闲，还打趣，我能演这个角色班长功不可没。
06
他们去内蒙。
本来当初郑云龙在庆功宴上都想好了，从今往后认真做人，端正态度结婚生子，省得暴躁母上天天催命，每年回家怂成狗。
然后就和阿云嘎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干嘛和钱过不去，他给自己加油打气，就不信了，阿云嘎还能让我难受到什么地步。
呵。
阿云嘎带他看土拨鼠，说草原上有很多，如果人在旁边聊天，它们就会从洞里探头，有时还会凑过来看。
马也骑了肉也吃了，躺在蒙古包里听故事，阿云嘎告诉他小时候的第一匹马，棕色，和自己一起长大，五岁的时候骑着它在草原上跑，左前腿踩进土拨鼠的洞里，他还摔了一跤。
“那是我第一次摔跤。”
阿云嘎在旁边笑，他也跟着笑。
第二天吃午饭，除了肉还是肉，郑云龙看着一旁砖红色的酱料，筷子还没碰到，听见店家说这是剁的新鲜骆驼肉，昨天刚从沙漠走回来。
也是昨天，阿云嘎躺在蒙古包里和他说骆驼脾气大，爱哭，总是走很远的路，其实它们恋家。
他突然就吃不下东西。
和人聊天，说起别的动物，他添油加醋的讲阿云嘎第一次骑马，旁边的人听完，由衷的叹气，那真的可惜了。
怎么就可惜了？
“马死了啊。”
他听见牧民说，踩了洞的马腿会断，断了就死了。
郑云龙怔怔的，眼眶就红起来，他想，阿云嘎昨天和他说这个事情，是笑着的，话题明明是讲这辈子的第一只宠物，他讲完猫，阿云嘎才讲马，边讲边笑，他也跟着笑，当成笑话听。
可是为什么结局是这样？
就像大学入学的夜里谈起童年伙伴，阿云嘎说有一对兄弟救过他的命，等毕业那晚聊起相同的话题，他才又补充，天啊，可是他们一家人后来煤气中毒都死了。
他不是不触动，不是不难过，可是习以为常的挑选片段，是认定了他的故事与旁人无关。
郑云龙也不想插足。平心而论，他和人相处一直有得体的距离。
可是为什么故事的结局都是这样？
07
他气得哭，找着个没人看见的地方，三分钟就想吐。
有什么用？他怎么想，怎么难受，阿云嘎从来不懂的，不然不会浪费这么多年。
他们从来都知道彼此的差异，可是这些差异只有郑云龙在意。阿云嘎不在意，他是山。
山总有隐喻的谅解，归隐的高官被逼的贫民，都能在山里找到归宿，只身向南的摘星人也能，从青岛到北京，从北京到上海，是郑云龙不情愿。
08
所以阿云嘎说，大龙，我每次在你那里，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十天找不着人，二十天见不到面，好不容易见着了浑身带刺，问不出来所以然。
阿云嘎有多难受呢，大学最开始，是郑云龙拉着他说，如果四人寝室最后建了五个群，咱俩还是要争取每个群都加进去，鼓浪屿的照片，十张里有五张郑云龙都在看他，买了车，他坐副驾，郑云龙开得稳，上海的朋友说大龙不对啊，上次晚上你开我的车送大家回去那技术像酒驾，今天怎么老实了？他特别清淡回了一句，嘎子腰痛。
阿云嘎甚至想，郑云龙是不是个钢铁直男。
他难受也不是一年两年，最难受的时候郑云龙凌晨给他发微信，不知道醒着还是醉着，满口不在乎：
你敢谈恋爱我就敢相亲，你敢发请帖我就敢做伴郎。
——tbc
嘎：我好南
龙：我南上加南
若你如我
“如果……”
奇犽站在冥冥的黑夜里，流光影绰间像是有万千的星火坠落在他的眼睛里，声音很轻，咬字很慢，如果小杰没有听错的话，似乎还揉着一股很忐忑的隐忍的温柔。
“如果我说我不想和你继续做朋友了……”
你要答应吗？
《若你如我》
CP：奇杰
*有年龄操作。
还是OOC，见谅。
写得不好，剧情乱七八糟的很不好意思……
很、很长orz……
BGM：Letter Song-ヲタみん
杰·富力士其实是个相当自我的人。
这一点，奇犽并非没有感觉到。正确说来，他熟知这一点，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算是受小杰这个特点伤害最深的人。但即便如此，奇犽也并没有希望小杰彻底改变这一...
“如果……”
奇犽站在冥冥的黑夜里，流光影绰间像是有万千的星火坠落在他的眼睛里，声音很轻，咬字很慢，如果小杰没有听错的话，似乎还揉着一股很忐忑的隐忍的温柔。
“如果我说我不想和你继续做朋友了……”
你要答应吗？
《若你如我》
CP：奇杰
*有年龄操作。
还是OOC，见谅。
写得不好，剧情乱七八糟的很不好意思……
很、很长orz……
BGM：Letter Song-ヲタみん
杰·富力士其实是个相当自我的人。
这一点，奇犽并非没有感觉到。正确说来，他熟知这一点，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算是受小杰这个特点伤害最深的人。但即便如此，奇犽也并没有希望小杰彻底改变这一点的想法。
他只是稍稍，稍稍有点无可奈何。
按照比丝姬曾经的说法：“在对上小杰的时候，奇犽你，近乎是毫无底线的纵容啊。”这种纵容正如她所说，几乎是毫无底线的，只有在小杰的任性可能会危及小杰自身的时候奇犽才会强硬起来。
奇犽并不否认他自己也是个任性的家伙。最明白这一点的大概是这些年已经能够与之和平共处的其他的揍敌客们——年少的奇犽确实在对上家人的时候将肆意妄为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尽管奇犽对这一点并不后悔或者内疚，更何况和解并不意味着妥协。但无论在哪儿都横行霸道拽上天的奇犽·揍敌客从不否认杰·富力士对他的重要性——应当说，这一点从来是光明正大坦坦荡荡摆在面前给人看的：甚至还生怕别人不知道。基本上只要是对时局有少许认知的人都知道，后者简直是前者的眼珠子。
然而小杰只会因为别人的事情而任性，听起来有些矛盾，但确实如此。他本来就是会为了别人的事而拼尽全力付出一切的性格——让奇犽有时恨得要死又无法置喙的性格。这是小杰性格构成里很大一部分的要素，无论是当年猎人考试以后为了奇犽到枯枯戮山去的决定还是为了凯特面对猫女时近乎崩溃地爆发，在小杰的认知里，“自己”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重要东西，相反，如果靠牺牲自己便能换来别人所期望或者需要的东西，他甚至不会有任何迷惘。
——他觉得这样的等价交换实在是划算极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样的家伙身边自然也全是同样不要命的看重同伴远胜自己的人。奇犽大约算个不典型的例外，毕竟在大多数时间他充当的都是个冷静分析的角色，照小杰的话说，他负责冲动负责热血上头，而奇犽就是他的“刹车”。所以奇犽必须要时刻保持冷静才行。
不过按奇犽自己的想法，他也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保持绝对的冷静来珍惜生命。冷静这种东西，有时总是需要置身事外才能保持。而当奇犽无法置身事外的时候，通常小杰已经出事了。
——这还冷个鬼的静。
其实在外人一眼看来，奇犽才像是那个比较嚣张不听人讲话的家伙，而小杰扮演的应当是个谦让迁就的角色。事实上在大多数时候确实如此，小杰常在些生活细节上迁就他，比如说尽管觉得不好，还是会把钱交给他让他买超级贵的成箱的巧克力糖球（这一点在奇犽不小心吃多了牙疼的时候就被小杰雷厉风行地改掉了）；然而实际上奇犽自己心知肚明，这家伙只是表面上软趴趴的好像好欺负，实际上骨头又硬又倔，说要做的事说出做到从不更改，连犹豫都不见一丝半分。小事上他会迁就奇犽，但在大事上或者一个人处理的时候却往往肆意妄为，说好的计划全抛脑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和他那用多少发胶都处理不了的发质一个德性，又执拗又死脑筋得简直无可救药；最简单的例子大约就是在贪婪之岛和爆炸魔的对战了，这家伙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还没事人一样笑眯眯地和奇犽打招呼：奇犽！你回来啦。嘿嘿，我把自己搞得好狼狈哦。
奇犽被气个半死，冷了半天的脸，偏偏罪魁祸首啥也没察觉，奇犽一个人气到升天，气到重影，气到变形，直到小杰被大天使的气息治好了才勉强算缓和了脸色。
这种性格说好听点就是坚韧，说难听点就是执拗。优点是极少迷惘犹豫，往往有常人所不能及的勇气一往直前；但缺点同样明显——有些容易钻牛角尖，一条路走到黑死不回头。
小杰这种恼人的特质让奇犽又气又心疼，偏偏说教了很多次也不见改，当然，改了也不是杰·富力士了。奇犽无可奈何，只能跟在这家伙身边，想尽办法把伤害减小到最低。
但他自己本来也是心高气傲的少年，一颗心一次次这样掼在地上总会摔出裂痕，尽管小杰其实是无心的，但还是很累——至少蚂蚁战争里的那件事他是真心诚意地祈求再也不要发生第二次了，小杰死气沉沉躺在病床上再也不能动不能笑的场景再发生在面前的话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真正发疯。
所以他们分开了一段时间。
不过很快又聚在了一块，前后大约不超过两年。小杰在这方面不见得有什么改变，但奇犽发现比起这种恨铁不成钢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好像还是看不见这家伙来得更不爽以后就干脆自暴自弃了，反正只要他变得足够强大，管这家伙再怎么任性妄为也翻不出天去——又是一次奇犽形式的纵容。
奇犽后来模糊地意识到他们刚相遇的时候他并不是真正地理解了朋友这个词的含义。按照伊尔迷的说法，由于从小被溺爱——这种爱的性质好坏与它带来的影响尚且不论，至少那确实是一种溺爱——奇犽根本没有机会去充当“爱”和“付出”的一方的角色；因此当他第一次接触到无比珍惜的东西的时候，他便会不顾一切地拼命付出，哪怕自己伤痕累累也不在乎，也根本不会后悔。
奇犽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但并没有明确地反驳他。
这种事情，他自己心里清楚就好。别人怎么想的怎么认为的，跟他无关。
他并不是不懂，也并不只是单纯地渴慕真正的、正常的“爱”或者像个普通小孩一样的生活——可能刚刚认识小杰的时候确实如此，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可能没有改变。他面对其他的朋友的时候根本不会这么没分寸，他理智冷静，不吝啬帮助但绝不会因此大失方寸不顾一切。
从始至终，只有小杰能够牵动他所有的情绪。
这种行为放在“朋友”这个字眼上其实太过沉重。或者说，单纯的“朋友”两个字根本无法承载起这种情感的重量。
所以就像比斯姬说的那样，他的无底线的纵容其实恰是小杰对他而言特殊的证明，但可笑的是大约是因为没有经验，所以他根本没意识到这种友情的变质，只觉得大概是自己太在乎这段友谊。
后来他终于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其实已经蛮晚了，尽管和小杰相比奇犽总是要敏锐许多，但在这种他们俩都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方面，哪怕是资质再好的年轻天才也不过是个生涩的少年。小杰兴许算是接触过，毕竟和奇犽相比他还算是与不少大姐姐约会过的，但接触并不意味着明白，这家伙的迟钝简直难以想象。而奇犽连约会都没约会过，整个青春期除了短暂的分离日子外就根本是和小杰腻在一块的，虽然后来多了个亚路嘉，可仍旧没法改变他们同吃同住同穿同睡同修炼的事实，连艳遇都没机会，遑论恋爱。
不过终究是意识到了。
他在想通的那个晚上翻来滚去一整晚没能入眠，最后实在没办法了轻手轻脚从床上爬起来去看另一张床上的小杰。罪魁祸首毫无所觉，四仰八叉卷在被子里兀自睡得香甜，怕热的手脚全露在外面，被子岌岌可危地卷住肚皮露出一小点线条漂亮的莹麦色的腰腹。奇犽看得简直咬牙切齿，见他睡得憨态可掬，末了又只能无可奈何地心软给他把被子抽出来盖好。
真是笨。
笨死了。
怎么这么迟钝啊啊啊啊啊！
他心里抓狂，表面上八风不动连气息都没乱，冷着脸的奇犽又看了眼睡得酣然的小杰，最终还是气不过揉了一把那头桀骜的黑发：从年少时候起就不训得用任何发胶也没法驯服的发质，长大了倒是和软了些，捻在指缝中根根分明感觉还算不错。
他不解恨地又伸手掐了这家伙的脸一把，许是动作大了些，小杰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奇犽像个鬼故事一样深更半夜不睡觉坐在床头居高临下地瞪着他，倒也不怕，嘿嘿笑了两声，大概是睡糊涂了，侧头用脸颊在他掌心里蹭了一蹭，眯着眼睛，软趴趴道：“奇犽？”
奇犽：“……”
一击必杀。
暴击来得太过突然，他落荒而逃。逃回床铺上用被子蒙住头，好半晌憋不住探出头来偷偷摸摸再窥视，小杰歪着头躺在枕头上，侧着脸朝着他的方向微张着嘴继续睡得酣甜，简直像只冬眠未醒的小浣熊。
奇犽：“……”
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青春萌动荷尔蒙旺盛的时候，以前没意识到还好，一旦开窍，才发现情绪这种东西用脱缰的野马形容尚且逊色，大概像刹车坏了无法控制的新干线，连同欲望一道来势汹涌不管不顾地一路向未知的终点撒腿冲刺。他脸红如蒸，觉得被子里实在热得待不下去了，只好又轻手轻脚地爬出来坐到窗前纳凉。
盛夏就连风都带着一股难言的燥热，不过总还是要比被窝里来得凉快。星辰密布像是点缀了漫天的耀眼钻石，光芒从数千万光年的遥远恒星投射过来成为渺小的银色星点，在同一张漆黑夜幕上似乎彼此亲密，实际上却亘远得永远碰触不到对方。
他看了会儿星星，又克制不住扭头去看小杰，望着小杰的睡脸呆坐了一会儿，觉得心里总算渐渐平静下来；看他睡得人事不知毫无防备，自己一个人在这忐忑纠结抓狂，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好笑。
真是……好笑死了。
窗外的蝉像是应和般地叫了一声。
他站起身回到了床铺上，在扰人的燥热褪去以后这次入睡得非常顺利，几乎是闭眼就睡着了，睡得非常安稳。亏他还以为自己会做什么少儿不宜的梦。
睁眼天光已大亮，转眼看到小杰趴在他枕头旁，脸上是一种难得的探究神色。奇犽脸不红心不跳：干什么？
唔——小杰凑近了看他的脸，琥珀色的眼珠里像是藏着昨晚的璀璨星辰；看了三四秒他又退回原地：我昨天晚上好像睡到一半看到奇犽站在床边上……应该是我做梦吧。他咧开开朗灿烂毫无阴霾的笑：我饿啦，奇犽我们去吃早饭吧！
嗯。奇犽应道。你先去把衣服换了。
奇犽对十五岁就能把情绪欲望一干与恋爱相关的东西控制自如的自己还是相当满意的，别的不说，至少像这种半夜偷偷摸摸爬起来窥看喜欢的人睡颜的痴汉行为他是不会再做第二次了；也并不是因为面子上下不去或者不够喜欢，而是他能很轻易地看出小杰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过，如果不能好好压制住，被小杰或者其他人看出端倪是很有可能的事，那样的话小杰绝对会非常非常困扰。
因为根本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发展，最好的朋友竟然喜欢上了自己什么的，怎么想都只能是种负担吧。
他根本没考虑过向小杰告白的可能性，或者应当说考虑过，但对得到回应根本不报任何希望——退一万步说，能得到小杰的理解就已经是十足的奢望了。所以也根本没有把告白这件事实践的想法。
奇犽想，这家伙能好好地存在于自己身边，愿意用那双藏着星辰的琥珀色眼睛注视自己，甚至对自己露出毫无阴霾的笑，本身就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与幸福了。因此，这份超出了预定的喜欢与爱恋是不是能够得到回应，并不重要。
他想了想，忽然又失笑，更正了自己的说法：其实就是他胆小。
是的。是他胆小。他害怕因此失去他的男孩，这种分离方式是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没办法。赌注是杰·富力士的话，哪怕奇犽·揍敌客是再嗜赌的赌徒，他也赌不起。
所以奇犽以一种强大到难以置信的毅力将所有的喜欢都锁了起来，用尽力气表现得与平常别无二致，任凭再敏感的人也不可能发现他的异常。
所以他才觉得自己好笑。
……明明是不能表现不能传达的东西，他一个人在那心潮起伏，有什么意义呢。
那个人根本听不到不是吗。
>>>>>
小杰走入了机场。
特殊通道的工作人员飞快地为他打开了通道：“请走这边。”
小杰道谢，得到了惶恐的鞠躬：“如果不是您的话，恐怕我们这些人的生命还悬挂在刀尖上呢。请务必容许我们表达感谢。”
他感到有些伤脑筋——从以前开始他就非常不擅长应对这种东西。好在这些年他总算学会了像好友那样的处事态度，非常得体又隐隐强硬地拒绝了机场人员任何形式的物质酬劳，对方总算失望地松口放弃。他松了口气，再次谢绝了陪同，一个人钻到了机场外，四处张望。
啊——找到了！
他张嘴要喊，好在理智让话出口的前三秒生生踩了刹车。他拉低帽檐，快走几步走到那个正背对斜倚在栏杆上的清瘦身影旁，小声地叫：“奇犽。”
异常炽烈的阳光下奇犽双手插兜，颀长瘦削，穿了一身黑，皮肤白皙到简直像要反光，裸露在外的肌肉线条流畅漂亮。鸭舌帽也是纯粹的黑，露出几缕不羁的银发，转过来的帽檐下一双银色的猫眼正挑高了眼角，露出几分似笑非笑来。
“学乖了？”他的声线是种带着清冷的低沉磁性，混着戏谑，咬字轻浅，为了不让周围人发现，他们的交谈特意拉近了距离，这几个字几乎就是吹在小杰耳廓边上的。
小杰下意识揉了揉发麻的耳朵：“没办法嘛，上次太吓人了。”
奇犽发出很轻的一声嗤笑。
年轻的三星猎人并没有意识到他和他的挚友究竟具有多么高的声望，曾经在这个国家的街头大喇喇地喊出了奇犽的名字——结局简直惨不忍睹：蜂拥而来的崇拜者们没有任何对念能力者该有的警惕，硬生生把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整条街尖叫不绝于耳，间或夹杂着感谢与混乱的告白；最终是奇犽不耐烦了，一怒之下把小杰扛上肩开了神速，原地上了屋顶几步跑出十几里甩掉了群众，两个人这才惊魂未定地停下来喘气。
两个三星猎人面面相觑，显然都没对这种情况作充足的预料。奇犽还算对时局有点了解，知道小杰和自己似乎是因为当初那个任务在这个国家出了名，却也完全没想到会夸张到这个地步。打个电话给酷拉皮卡，这些年已经越来越沉稳的好友难得笑得开怀，带着点嘲笑意味道，你们以为你们现在是谁，难道不知道这个国家的群众就差把你们的头像印上货币了吗，快低调点吧。协会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别再给猎人协会会长徒增压力。
挂了电话继续面面相觑，两个已经被载入该国历史书却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地位的家伙在沉默中瞪了会儿对方的脸，同时笑场。
把对面这家伙的脸印上货币？那会是什么样的啊？？
其实当初接那个任务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料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前因后果过于冗长不便赘述，总之，他们曾经挽救该国于倾覆边缘，力挽狂澜救了一国大半人的生命，国家政/府为了表达谢意，在正式场合郑重地发表了感谢致辞并在国内公开了两个三星猎人的容貌和相关信息——后者其实给猎人协会和他们本人都造成了不小的困扰。不过总归是一番好意，在进行交涉以后协会还是默许了政/府将两个三星猎人载入国家史册的行为。又因为两个人出色的外表，经过媒体的一番宣传，直接导致杰·富力士和奇犽·揍敌客两个名字在这个国家的威望高山仰止的同时产生了巨大的明星效应，又因为该国在周边国家中也算有蛮大的影响力，间接使得这两个名字在这片大陆上都炙手可热起来。
其实既然已经是三星猎人，走到哪里都必然会得到与荣誉相称的尊重，但这种狂热的崇拜敬爱不同，实在让人敬谢不敏——实在太夸张了！
从此两个人只要是来这个国家及其周边国就务必秉承低调宗旨，帽子是必备，需要的时候眼镜或者口罩也会一齐装备上；服饰的话，这些年因为有很多人模仿已经不稀奇，倒是没事。即便这样，除非是在只有两个人的场合，他们交谈的时候也完全不敢随意放大声音——被堵街头的经历实在太惨痛，完全不想有第二次。
这次来还是因为半藏的邀请——据忍者说这个国家近期会有非常盛大的难得一见的祭典，如果没事的话来看看是非常好的散心选择。恰巧两个人都是空档期并没有非做不可的任务，索性就一起来旅游了。上回忙着做任务，都没好好看看这国家的风景名胜。
两个人离开机场，打了车前去酒店，一路上被司机大叔看了好几眼，小杰被看得发毛，干脆装作犯困，一头栽在奇犽肩膀上埋住了脸。奇犽似
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也低下头拉低了帽檐，彻底挡住了司机的视线。
这么一靠，小杰便闻到了奇犽身上好闻的巧克力甜香，这种味道总是能很好地柔和他身上那股清冷凛冽的感觉；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当奇犽还是个揍敌客家的职业杀手的时候，他身上是从不留任何味道的——出于杀手的职业素养，如果被记下了味道会很难办，所以他总会有特殊的方法保证自己身上没有任何味道，哪怕是小杰都很难在人海里把他找出来。但脱离了揍敌客家这么些年以后，奇犽慢慢改掉了这个习惯，又因为喜欢甜食总会带着巧克力，身上便渐渐有了巧克力的甜香。
他很喜欢这个味道，在奇犽肩膀颈窝非常愉快地轻轻拱了两下以示喜爱。
奇犽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间，很快若无其事地放松了。他礼尚往来地低头蹭了蹭小杰的额角，忽然停住。
他扫了一眼前驾驶座。司机大约是没认出他们俩，专心开车去了，于是他压低了声音，轻声问小杰：“你身上的血味是怎么回事？”
小杰：！
啊，糟了，忘了这回事了！
没等他想出个好的借口，奇犽已经冷笑了一声，压着嗓子道：“不用找理由了，到了酒店好——好告诉我，不说实话的话后果自负。”
小杰：……
赤裸裸的威胁！
他怏怏撇下嘴角，像是报复又像是应和似的用鼻尖又轻轻拱了一下他的肩窝。
登记入住的时候小杰费了很大的劲才拜托前台小姐没有尖叫出来——如果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话他们这趟基本上算是白来了。前台小姐将自己的胳膊掐青了才好不容易勉强恢复了工作的基本能力，几个女孩围在前台一副呼吸都要喘不过气来的样子，哆嗦着手为他们办理了入住手续，最后扭捏了半天，还是红着脸求了签名。
小杰还是不太习惯这种待遇，签完名就以飞一般的速度拉着自始至终都冷着脸散发生人勿近气场的奇犽进了楼梯间：电梯太过公用，被认出来的可能性也太高，相比之下还是楼梯间保险。两个人边聊天边爬楼梯，爬上五十层的时候刚好用时三分钟，脸不红气不喘地拿了房卡去找房间。
关了门奇犽就抱起臂来，一副“行了给你解释的机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模样，表情不冷不热，视线扫在身上却觉得有点凉飕飕的。小杰呃了一声，支支吾吾半天还是说了实话。
其实也不需要他说了，墙上的悬挂电视恰在此时播报了一则新闻：首都空港险遭爆炸，幸被某知名猎人及时阻止。详情据说是一架在首都空港着陆的飞艇被穷途末路的歹徒劫持，对方准备了大量的炸/药——据说其中甚至有一枚「贫者的蔷薇」，在着陆之时劫持了人质，预备要将这座飞艇、飞艇上的人一并炸成灰烬。因为对方明显精神状态不正常，机组人员完全不敢轻举妄动，机舱内乱成一团，旅客惊慌失措，尖叫几声被威胁后连抽噎都不敢，场面一度失去控制。
然后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有个年轻人站出来主动表示要交换对方手里的小女孩，已是惊弓之鸟的歹徒嘶声拒绝，年轻人主动甩脱了肩膀的关节以示自己“没有威胁”，缓步向对方走去——不巧的是在途中他被人认了出来，一声惊疑不定的“杰·富力士？！”让恐/怖/分/子彻底疯狂——他暴怒地按下了控制小型炸药的开关，将女孩往那堆炸药扔去！
旅客们的尖叫终于冲破了喉咙，炸药瞬间爆炸，惊天动地的声响让人们愈发恐慌起来，哭喊着要往飞艇下冲，却被歹徒手中明晃晃的尖刀止住了脚步。就在歹徒咧开嘴露出快意的笑的时候，一个身影飞快地掠过他的身边，因为速度实在太快，眼睛仅仅能跟上他的残影，因此等所有人意识到的时候，手持尖刀的歹徒已经飞了出去，脸上还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趴伏在地面上痛苦地呛咳。腹部和脸部几乎同时被重击，他瞬间丧失了行动能力，在剧烈的疼痛中费力地掀起眼帘，看见那个年轻人居高临下地站在不远处，冷冷地注视着他，琥珀色的眼睛里似乎燃烧着血与火，烧出一片愤怒却又沉冷的流金。那个小女孩惊魂未定地伏在他臂弯里，放声大哭扑向父母。
机组人员趁机收缴了所有的凶/器和炸药遥控，场面至此终于被控制住。等旅客们终于勉强平静下来，想起那个年轻人的时候，他已经钻出了飞艇，通过机场的特殊通道离开了首都空港。
奇犽关掉了悬浮电视，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他挑起一边嘴角：很厉害啊，‘知名猎人’？
小杰自知理亏，缩着脖子像一只委屈的狐熊：可是当时情况真的很紧急，如果我不去救她的话……
没人说你做错了啊。奇犽打断他，扬了扬线条漂亮的下巴：去把衣服脱了。
小杰：……
奇犽挑起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难道你想说你没受伤？
都被人家闻到身上的血腥味了，再负隅顽抗也没意义。亏他还特地在机场换了衣服生怕被奇犽看出来。小杰认命地褪下外套，又一扬手把身上的T恤脱掉，露出年轻矫健的莹麦色的身体。十九岁的年轻人，又是运动量超大的猎人，身上早练出了柔韧流畅的肌肉线条，看着清瘦却绝不孱弱，每一寸肌肉都蕴含着难以想象的爆发力；他转过身去，肩胛骨勾勒出清晰的线条，像一对形状绮丽的蝴蝶翅膀一样轻轻翕动，看着实在诱人无比。
但那背上惨不忍睹的烧伤让观看者完全没有任何的旖旎心思——想想这肯定还是小杰用念保护了后背的结果，心情就愈发跌到谷底。他皱着漂亮的眉毛：坐床上去。
小杰听话地坐上了床。背后床铺微微一沉，接着一个熟悉的气息靠近了。奇犽在认真端详他的伤口。微凉的吐息缓缓洒在尚且焦灼疼痛的伤口上，引起一阵难言的酥麻。
小杰难得感到有点不自在。
其实也不是难得，就是最近，小杰破天荒地觉得，和奇犽相处好像有点困难。
用困难形容似乎也不大贴切，小杰形容不好，总之大概就是，有点别扭。
问题并不是出在奇犽身上。他最好的朋友没有任何变化，像往常一样冷静从容英俊逼人好看到爆炸，一副游刃有余万事不挂心的模样，偶尔刀子嘴豆腐心地损损小杰，衣柜里的衣服多到能把三个他淹没，就连爱吃巧克力的习惯也一如既往。
大约是他自己不对劲。
不对劲表现在，当奇犽碰到他，或者离得特别近地说话的时候，他就会像现在这样，感到一阵阵的不自在。
其实朋友之间有肢体接触再正常不过了，搭搭肩膀拉拉手腕，特别像他和奇犽这种高危职业，搭档出任务遇到危急情况的时候搂腰或者拥抱也不是稀罕事，耳语更是稀松平常。但小杰就是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按理说他早就习惯了奇犽的碰触，毕竟他们从认识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有七年多了，在各种各样的条件和环境下碰触彼此是非常正常的事情。而且如果是他主动靠近奇犽，倒不会难受，反而会有点隐隐的兴奋。以前也并不会有像现在这样乱七八糟的感觉，好像也就是从最近几年才开始的，而且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身体倒也不会不舒服，只是单纯紧张。他不动声色地按了按自己的胸口。还有就是，每次奇犽碰到他或者拉近距离的时候，这个地方好像都跳得快要坏掉了一样，耳根也有点隐隐发热，甚至还有点呼吸不过来的地步——对于小杰惊人的肺活量来说这简直是某种程度上的天方夜谭。搞得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得病了。
……是不是抽空去找雷欧力看看比较好？小杰认真地思索着。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疼痛刺破了皮肤传达到了大脑皮层，他下意识地“嘶——”了一声，才想起是奇犽在处理自己背上的伤口，疼痛也是必然的。
奇犽不咸不淡地冷嗤一声，手下却还是放轻了动作。
小杰这几年早就练出了对疼痛异常强大的抵抗力，在这种正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的情况下尚且有闲心想东想西。房间墙壁上靠了一张穿衣镜，正倒影出一前一后坐在床铺上的他们两个。背上的烧伤看着吓人，实际上更重的伤也不是没受过，因此他看了一眼就转移了目光，视线挪到那个正在全神贯注为自己处理伤口的人身上，就再也挪不开了。
奇犽微微弓着修长的脊背，靠得离自己很近，低了头似乎正在专心剔除焦烂的血肉；他看起来非常专注，修长手指的每一个动作利落干净的同时透着谨慎，小心翼翼的，似乎还在试图让动作更轻一些。他的侧脸轮廓流丽宛如落雪，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女气，反而是种冷峻的俊美。薄唇抿得紧紧的，猫眼眼角微微上挑，银色的眼睛被散落下来的银发阴影遮住，在镜中并不能看得分明。
小杰忽然觉得有一丝可惜。
他确认了一遍此时突兀涌现上来的情绪——是的，就是可惜。
他忽然很想看见奇犽的眼睛。
小杰的性格向来是说做就做的，因此脑中刚浮现出这个想法，他的身体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跟着微微一动，好在被奇犽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肩膀。后者厉声警告道：“别动！”剪刀差点戳进肉里去，把他吓得心脏停跳了整整一拍。
小杰微感愧疚，乖巧坐好不再动弹。然而片刻后他又不自在了，大约是怕他又不打招呼乱动，奇犽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就再没动过。那只骨节修长肌肤白皙的手搁在肩膀上的触感慢慢鲜明起来，仿佛全身上下忽然只剩下那块皮肤还在运作，将所有的触感和体温都收集起来，疯狂向大脑传递。赤裸的状态加深了这种窘迫，他又感受到了熟悉的别扭感，耳根发热，胸口涨得满满的，缺氧感堵塞了整个大脑，他只能加快呼吸，像是下一秒就要窒息了一样。
好在就在三星猎人要自己把自己憋死的前一秒，另一个三星猎人像是完成了治疗和上药的最后程序，松开了他的肩胛骨，喷洒在颈背上的微凉呼吸也倏忽远离。奇犽的声音凉凉地在身后响起来：“弄好了。大英雄，去把衣服穿上吧。”
小杰不敢多说什么，翻身拾起自己的衣服，以飞快的速度往身上套。
奇犽还在继续：“本来想说碰到这种祭典，这个国家的注意力应该被转移了大部分，逛景点被认出来的几率没那么高。谁知你这家伙来了这么一出，全国人都知道你来了，这下不被他们认出来怕都难……你脸怎么这么红？”
他最后一句说得有些迟疑，显然是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小杰莫名不想被他察觉自己的状态，打了个哈哈试图混过去：“奇犽我好饿啊，我们叫客房服务吧？”
奇犽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将手贴上他的额头，随后大约是嫌自己手上的茧太厚影响感知，干脆地撇下手掌然后弯腰凑近：这些年他们俩都长到了一米八几，奇犽秉承了年少时的优势，还是比小杰要高上那么几厘米。在小杰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奇犽的脸猛地在眼前放大，然后拉近到一个近到难以描述的距离——奇犽一手撩起自己的额发一手扣住他的后脑勺把他拉近自己，将额头贴上了他的。
小杰清楚感知到不听话的心脏咚地一跳，然后像磕了药一样疯狂狂跳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血液在那一瞬间冲上大脑，冲刷得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机械地感知奇犽的动作。小杰自暴自弃地想他这哪是有一点不对劲，真是低估了自己，明明像是下一秒就要坏掉了一样；可能是真的得了什么不可治愈的绝症，至少他能确定在他人生的前十几年心脏这个器官都从没这么跳过——在战斗或者极度恐惧的时候可能有过，但哪怕旋律不在此处，小杰自己能判断出来这种鼓跳的心音与前两者并不相同。具体是怎样他来不及感知也感知不出来，但是，怎么说呢，尽管耳根烫热、心脏狂跳、无法呼吸到缺氧窒息，但是，他好像……
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奇犽的眼睛，在无法聚焦的模糊的视野里，他无法分辨这双他看了长久岁月的银色的眼睛里究竟是什么情绪，可能是担忧，可能是别的。可他分明感觉到有温暖的东西一点一点填进了胸腔心房里，刚才因为看不到奇犽的眼睛而产生的突兀的遗憾又突兀地散去了，留下一颗心喈喋躁动着，却并不会不耐，反倒有一丝隐约的满足从那填满心口的温暖之中诞生出来，一寸一寸向外蔓延。
“……好像也没发烧。”奇犽松开了他，看了看他的脸：“你还有哪里不舒服？难道那个家伙用了毒气？！”
“呃……没有没有，不是。”小杰看奇犽脸越来越黑，好像下一刻就准备出门扁人了，连忙否认：“我只是有点热，然后饿到头晕而已。”
“……真的？”奇犽转身拿起遥控器调低空调温度以后叫了客房服务，“那我叫东西上来吃，你再忍会儿吧。”
嗯嗯。小杰钻进洗手间洗脸，抬头看见镜中自己脸红如蒸，大概下一秒耳朵里就能冒烟了，赶忙泼水降温。
啊啊，这可怎么办，总不能因为这个毛病以后就不跟奇犽接触啊。
他心里下意识地抵触这个方案，按了按慢慢平静下来的心口，心想要不还是抽空找雷欧力看看吧，反正不用预约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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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犽心里有个不太好的预感。
他又不是迟钝的呆子，本身又是最关注小杰的人，自然不可能注意不到小杰的异样。
这家伙……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像是个重逾千斤的铁块，拖着他不断往冰冷的深渊沉去。
不能吧？迟钝到这样的也能开窍？
可是动不动就脸红，一个人坐着发呆耳根也能红起来，表情尽力维持正常但偶尔还是会闪过一丝不自然，眼神躲闪，怎么看怎么像是偷偷有了喜欢的人但因为还没在一起所以暂时不想告诉最好朋友的样子。
……开什么玩笑啊。
他简直没法形容他的心情。出来玩的兴致瞬间无影无踪，烦躁暴虐得想杀人——别人不行，那个炸伤小杰的混蛋大概还是可以杀了泄愤的。
不过他也就是想一想。如果真的做了小杰大约会生气。
烦。
烦。
烦烦烦烦烦烦烦烦。
除了烦大概还有点别的东西掺杂在心里，像贝壳里的沙子一样褪不掉洗不净，硌得生疼。
他有点委屈。
你到底喜欢上谁了呢？
……我明明那么喜欢你，我注视了你那么久，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回头看看我呢？
你为什么不能像我一样？
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
他唾弃自己：好逊，像个怨妇。
奇犽觉得也就是自己能做到这种事了。换个人来说不定早崩溃了。暗恋一个人长达三四年，期间别说告白，得逼着自己把所有感情小心翼翼藏好了生怕被发现，为了不让对方起疑心还得表现得与平常别无二致，哪怕在碰触对方或者拉近距离的时候有一丝犹豫或是羞涩就穿帮了——好在介于对方是个在这方面情商为负的迟钝的单细胞，有时候只要表现得不是太明显想必遮掩过去也不是太难。刚开始的时候他根本没法把自己的心思收敛完美，偶然在镜子里瞥到自己注视小杰的眼神，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换个情商高点又洞察力敏锐的人在旁边，好比说酷拉皮卡或者比斯姬甚至西索，穿帮根本是瞬间的事情。
得亏奇犽不愧是揍敌客家族引以为傲的历代资质最好，这种事哪怕没做过也能迅速掌握诀窍，现在他完全有自信在任何人面前遮掩好自己全无破绽——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几年下来碰上酷拉皮卡或者比斯姬的次数也不在少数，这两个人都没有看出了什么的征兆。小杰就更不用说了。
他又一次想到了这个名字，心里抑制不住一阵一阵地发闷。
小杰。
小杰。
“ゴン……”他小声地嘟囔着，声音细微得大约只有他自己能听到，却又浩荡得仿佛能在他自己的心房里形成回声。
这个名字音节简单到不可思议，然而被他悄悄念叨在嘴里这么多年，他自己也记不清到底叫了多少次。小杰的人就和他的名字一样简单透彻，简单到好像一眼就能看穿，一颗滚烫的心赤诚坦率地捧在手心里，大大方方展示给所有人看，整个人像个光芒万丈的太阳，有时候即便是敌人也能被那种真诚的热量打动。
正因为如此，所以奇犽才看得明白。小杰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爱。这种东西简直像是和他绝缘一样，当年与港口的大姐姐或是庞姆约会，也并非出于爱情，甚至期间连青春期的荷尔蒙也不曾萌动过，他只是单纯出于“对方要求了，那么就尽量让对方开心点吧”的想法细心安排一切，与对方做一切看起来像是情侣的事情，熟练得看起来成熟得像个已经久尝情爱的大人，实际上心里却未必真的通晓这些。
他并不明白“喜欢”是什么，也并不曾真正地在爱情的意义上喜欢过谁。
他不明白真正的喜欢并不是一起看几场爱情电影，一起逛水族馆，一起用情侣吸管喝饮料或者送对方世界上最瑰丽最惊心动魄的萤火虫之树就能概括得了的东西。
真正的喜欢没有这么肤浅。它很复杂，复杂得难以描述。叫人无比疼痛，却又无比珍惜。
小杰不明白。他也不需要明白。他活得很通透很简单，修炼、同伴、家人、不得不做的事和巨大的好奇心，这些要素几乎就是驱使他前进和生活的所有动力了。从来没有爱情这个多余的、累赘的选项。
奇犽看得很明白，所以奇犽选择了把自己的心牢牢锁住，卑微地藏在最深的角落，哪怕落满了尘埃，也没有任何把它拿出来的想法。
我喜欢你。正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不能告诉你。
奇犽本来以为就是这样了，可能生活会永远这样继续下去，不开窍的小杰大概也会继续追逐他的好奇心，他守在一边，像以往一样竭尽全力保证这个笨蛋不要又因为他的任性自我把他自己伤害得体无完肤就可以了。
他没料想过现在这种情况。
小杰的异样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他根本没考虑过“有朝一日小杰会开窍”的情况，而且叫人难以忍受的是，让小杰开窍的对象并不是自己，而是一个自己可能并不认识的人。
男人？女人？开朗活泼的，还是冷静睿智的？长得好看吗？可爱吗？英俊吗？是猎人吗？强吗？对你好吗？能看住你让你不要乱来吗？配得上你吗？
这些毫无章法的想法无意识地划过心底，破碎得让人暴躁，却又让人连嫉妒的力气都生不起来，只剩下了深深的难过。
那个人能让你学会喜欢吗？
喜欢大概就是，像我现在一样这么难过，却又不后悔呀。
那个人能让你，像我喜欢你一样去喜欢一个人吗？
像我一样，光是看着你就很高兴；像我一样，为了不让你难过，所以努力珍惜自己。
那个人能让你，像我一样吗？
……若你能像我一样就好了。
若你能像我爱你一样，爱着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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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杰不是没有察觉到奇犽似乎心情不好，但他自己尚且没有调整过来，更不敢随随便便靠近对方。两个人就这么在彼此都心事重重的状态下索然无味地逛了几天，期间差点被狂热的粉丝发现。
就在这种两个人都心不在焉的情况下，这个国家期待已久的举国同欢的盛大祭典，在黄昏张开了序幕。
夜幕尚未完全降临，橙红日轮尚且沉沉悬在天边，将暮光压在天边一线，这座城市却沸腾得仿佛白昼将至，无数斑斓炳焕将逐渐暗沉下来的夜色照得灯火通明。街道上四处张灯结彩，体积巨大堪比飞艇的巨灯悬浮在城市上空，小些的灯装饰在沿街街道，一排排罗列成通天的梯路。巨树上缠了一圈圈的灯绳，通了电盈盈闪烁起来，城市中心的湖水伴随节奏喷溅，几个人骑了水上飞艇沿水泼洒燃烧的铁水，金白色的铁水迸溅宛如稠密火星，湖水波光粼粼，浮光跃金。整座城市像是灯光的海洋，无数月季盛开在灯光中央，一朵一朵花势荼蘼，花瓣上流光如梦。
所有人穿上传统服饰出街游玩，因为传统是要戴上款式不同的各种面具，所以奇犽小杰也不用担心被认出来，戴上面具大大方方参加祭典。
他们是第一次亲身参与这种举民同欢的盛大祭典，心中还是好奇兴奋参半，先前几天的忧心忡忡倒是都放下了不少，沿街吃了不少特色小吃，在街中心看人表演看得兴致勃勃。音乐响起来的时候小杰还叼着一个炸玉米卷，懵懵地看着四周的人的动作在音乐响起来的一刹那同时停下，又同时动起来：所有人心照不宣地拉过身边最近的人，毋论彼此是否熟识也毋论同性异性，在音乐响起的那一刻，他们同时开始了舞蹈。小杰三两口吃完他的炸玉米卷看他们跳舞，能明显感到无数快乐迸溅在音乐缝隙里，像是将一捧阳光摔落在山涧，折射出无数粲焕熹光。
他正看得有趣，一双手忽然伸到了面前。
这双手修长白皙，指甲圆润，肌肤上流淌着细碎的暖色的灯光，掌心向上，他能看清每一寸掌纹。
小杰抬头。奇犽站在冥冥的黑夜里微微垂目看着他，眸光被面具遮掩看不分明，他伸着手等待，整个人是种很淡然的温柔，仿佛无论是拒绝还是接受，他都没有任何异议。
这样的奇犽有点陌生。
但先前几天的别扭拘谨窘迫忽然全部消散了，小杰把手叠上去：我不会跳耶？
我也不会。奇犽牵着他的手。试着随便跳跳呗。周围人都在跳就我们俩干站着不是显得很蠢。
他们有些笨拙地努力学着周围人的步伐，期间无数次踩到对方的脚后无可奈何地相视偷笑，居民们很快发现了这两个身姿俊秀的外来青年并不会跳他们的舞蹈，纷纷热情地示范正确的舞步给他们看，他们就一遍遍地学，直到最后能合着音乐完美地跳完整首再也不会踩脚，他们才停了下来。
“奇犽多踩了我一次，奇犽比较笨。”
“啊啊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啊啊啊好痛啊不要拍我的伤口！奇犽好过分！”
“谁叫你见义勇为的时候一点脑子也不带。”
“奇犽我要生气了，来比赛看看谁先到城心湖的中央吧……站住！作弊好狡猾啊不要用神速！”
事实证明，快乐这种东西确实是很容易感染的，那些难过或者紧张被藏到了角落里，他们笑闹着穿过整座狂欢的城市，像是他们还是两个十二岁的男孩，尚且年轻不谙世事，对冒险还具有无上的热情，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几乎都充斥着笑容，根本不畏惧任何艰难风险。
城市中心的湖水水面下布置着无数暗格，可以供胆子大的游人上去行走。两个人都是身手卓绝的三星猎人，哪怕掉进水里也有念可以保证呼吸，自然不会畏惧这小小的关卡。他们前后跑进水里，巨大的灯漂浮在他们的头顶，温柔地投下光影铺在水面，将暗格映得影影绰绰。夜幕早已降临许久，时间滴答流淌许是已至深夜，风飒沓间穿过他们周围，喷泉水声浩荡如钟鼓，喷出灿烂如烟霞的铁水，像是无数喷溅开的水面上的烟花。
奇犽忽然停了下来。
小杰又跑了几步，疑惑地停下看着他的背影。
奇犽摘下面具，转过身来。
小杰微微一愣。
他们脚下是漆黑的水面，与沉谧夜幕融为一体，流淌着汩汩的光影。恰逢一首曲子放完，音乐静止，他们站在喷泉哗啦啦的水声间隙里，上空巨大浮灯缓慢漂浮而过，暖色的光明亮又再黯淡下来；铁水烧灼明亮，划过漆黑水面像是爆开一束烟花，金白色的光焰划过四周，锐利却不刺眼，将奇犽的轮廓照得明明暗暗，锋利却不冷淡。
他们站在城市中心的水面之上，周围空寂无人。人们都在陆地上狂欢，无人察觉他们的对峙，和风里像潮汐一般慢慢涨起的温柔的悲伤。
“如果……”
奇犽站在冥冥的黑夜里，眸光被长长眼睫压得深而重，流光影绰间像是有万千的星火坠落在他的眼睛里，声音很轻，咬字很慢，如果小杰没有听错的话，似乎还揉着一股很忐忑的隐忍的温柔。
从城市里辐射出来的过于明亮浓艳的光吞噬了夜幕上所有的星辰。在静寂的光影轮换之中，小杰听见奇犽慢慢地、一字一顿，却又非常坚定地吐出了这些话。
“如果我说我不想和你继续做朋友了……”
你要答应吗？
他的心脏咚地跳了一下，然后陷入了一片死寂。
曾经狂跳得让他怀疑是不是下一秒就要坏掉的心脏，在这一刻沉寂如死，像是再也不会跳动一样安静。
慌乱浮出水面，驱散了所有明亮的快乐，像块重逾千斤的铁块，拉拽着他向漆黑冰冷的水底沉去。
他来不及思考，惶急地道：“你……”
奇犽打断了他：“我是说认真的。”
砰。
天空倏然炸开了一束烟火。
祭典末尾的烟火接连盛放，光华潋滟，像是一场喧嚣的道别，又像是一场盛大的告白。
小杰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看着奇犽的眼睛，他无法分辨这双他看了长久岁月的银色的眼睛里究竟是什么情绪，可能是冷漠，可能是厌恶。他不知道。他看不清。他的眼睛在渐渐模糊，某种液体好像盈满了眼眶，阻碍着他的视线，他看不清奇犽的表情。在绰约陆离的烟火夜幕下，他站在奇犽对面，像往常一样离这个占据了他生命中最重要地位的人如此之近，却第一次觉得风是那么冷，冷得曾经被喜悦与满足填满的胸腔像是突然漏光了所有的情绪和温暖，冷得渗入骨髓。背上的伤忽然剧烈地疼痛起来，痛得他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像是奇犽还没有走，广阔无垠的漆黑的水面上，没有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站着，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米特阿姨，怎么办啊。
奇犽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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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犽非常狼狈地离开了那座湖。
看见小杰的表情的时候，他真的差一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我开玩笑的”几个字都含在了喉咙口，但最终还是被他狠心吞了下去。
在他说完了那句话以后，小杰仍旧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是一种熟悉又陌生的空茫茫，琥珀色的瞳孔里光黯淡下来，只剩下混沌的雾蒙蒙的影子。
他看起来难过得快要哭了。
奇犽心里其实也不好受。对于已经习惯了纵容甚至宠溺对方的奇犽来说，他极少见到小杰这样的表情——最接近的是在NGL里，因为凯特而极度悲伤、濒临崩溃的小杰。
可又不同。
这次小杰的难过极度空茫，因为无法怨恨，因为太过突然，因为不明所以，所以掺着浓重的委屈，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逐渐盈起无法忽视的晶莹水光，万重灯下望过来的一眼足够让奇犽溃不成军。
但是奇犽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们一直是彼此身边最近的那个人，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以后也永远会是。
可是这样不够。无论如何，哪怕明面上压制得再好，奇犽也无法说服自己永远满足于这样的关系。
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已经不想再和小杰做朋友了。
这样过于单纯的关系，已经没有办法容纳下他超负荷的情感。洪水堵不如疏，他以往都是采用了粗暴的压制手段，但心里的情感不仅没有随着时间消减，反而像发酵一样越来越深重沉厚，也让他自己越来越痛苦。这样下去，哪怕他现在控制得很好，可也迟早有一天会越界的。到了那个时候，他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来。
尤其是在小杰似乎已经有了喜欢的人的现在。
他以前控制着自己不告白，是因为小杰看起来根本没有开窍的可能性；可现在对方已经有了开窍的迹象，哪怕让他开窍的对象并不是他，他也没有再强忍着克制自己的必要。
当然，他还是胆小。他还是害怕失去他的男孩。
……可是，如果再这么懦弱胆怯下去，要看着小杰一步一步走向另一个人身边，这一点更让人无法忍耐。
奇犽确实输不起。可要他眼睁睁看着小杰离开，那他也无论如何无法做到。
他知道今天的话肯定给小杰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和困扰。对于小杰来说，哪怕是对于现在可能已经开了窍的小杰来说，要突然接受“多年来最好的朋友喜欢自己”的这个设定恐怕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没能当场听到答复确实有一点点失落，可他也知道强求不得。所以他先离开了那片湖，把地方留给小杰一个人冷静冷静。
天幕上各色烟火一朵一朵接连打开荼蘼花瓣，光焰熠熠，灼灼如火，明暗间划破苍穹。狂欢已到了尾声，街道上的灯饰一盏一盏熄灭，人们唱着歌往家里走去，街上人烟渐渐稀少，映衬着不断炸开烟火的天空有种孤独的热闹。
奇犽走过街道，脚步顿了一下。
他们在这里笨拙地起舞，手搭着手，踩着陌生的从未学过的步伐，彼此近得仿佛要互相融化在对方的呼吸里。他在那么近那么近的地方凝视小杰的脸，快乐的灿烂的毫无阴霾的笑脸，几朵明黄的月季在他身后脸旁盛开，琥珀色的眼睛像面干净的镜子一样，里面全是他的影子。
那一刻他无比盼望这一瞬间就能永恒。
他叹了口气。
他对他的渴望像是名为贪婪，永远没有满足的尽头。
>>><<<
小杰浑浑噩噩地往来路走，期间好几次差点踩空踏进水里。
他反复思考，试图回忆起不对劲的地方，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太突然了。几乎没有任何征兆。甚至奇犽在说出那句绝情的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根本不会让人联想到他所说出的话是如此残忍决绝。
小杰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那么正常，他们跳舞、笑闹、享受节日祭典里该享受的一切，除非奇犽是在用最后的陪伴和他道别然后与他决裂，否则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究竟是为什么。
他只知道他很难过。
胃里一阵一阵的痉挛，他想叫想喊却用尽力气也发不出声音；背上的伤一直剧烈地疼痛着，也许是他的错觉，那疼痛似乎从背心贯穿了身体，钻入心口，在那一掌之地疯狂地燃烧着。
好疼啊。
怎么会这么疼……
果然是坏掉了吗？
要找雷欧力看看才行。
好冷啊。
风好大。
怎么这么冷。
这些毫无意义的想法在心里像流星一样闪过又消失。小杰沿着街道踽踽独行，他看着逐渐荒凉下来的繁华街道，眼睛里映入无数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这种空冥的状态，小杰其实尝试过相似的感觉；尽管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印象，但他还能隐约记得那个时候——在心里疯狂许愿，制定誓约与制约，用生命的代价换来了从未有过的强大力量打败尼飞比特的那个时候。那个时候的感觉，就是大脑之间一片空茫茫的惨白，除了“打败比特”四个字以外，什么也没有；身体不可思议的很轻盈，却又机械得像是控制不了。
这种状态与现在的他很接近，但也并非完全相同。
至少那个时候推动他前进的，是像熊熊火焰一样烧尽一切的愤怒；而现在，只是单纯的空无。
在被无尽的难过与悲伤吞噬以后，留下的就是这种纯粹的，空无一切的茫然。
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他看见了一个人。
那个人坐在街道的喷泉池边，身形颀长，脊背笔直宛如出鞘的剑锋。他抬着头似乎在看天上的星星，侧脸轮廓流丽宛如落雪，是一种冷峻的俊美。街道上金碧辉煌的灯饰已经熄灭了大半，宁谧的夜幕重新降临了这座喧闹狂欢了整整一晚的城市，天幕上的星辰也一颗颗重新从盛丽的光影之中钻了出来。他坐在那里，披着半身单薄零碎的灯光，眸光被银发的阴影遮挡住了，并不能看得分明。
小杰没有意识到他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怔愣地看了许久。
那个人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回过头来，也怔住了。
小杰低下头，一步一步穿过狼藉的寂寞的街道，走到对方面前：“……奇犽。”
话出口才发现他的声音沙哑得吓人，听起来一点都不像自己了。
其实他还以为奇犽已经离开这里了。毕竟奇犽表现得那么决绝，怎么想都是讨厌他讨厌到了极点的样子，想要一刻不留地离开也是不奇怪的事。
没想到他竟然会坐在这里，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样，神色柔和又安静。
奇犽看着他。他又看见了那双银色的眼睛，剔透得像是冰晶，间含着浓稠又复杂的情绪，小杰辨别不出来，也不是很想懂。
他们一坐一站，彼此都不说话。直到奇犽打破了沉默。
他的眼神仍旧专注地望在小杰脸上，像是在期许什么明知不可能发生的事：……你考虑好了吗？
那一瞬间小杰确认自己已经空荡荡了许久的心脏里涌上来一股久违的愤怒不甘与委屈，几乎让他想提起拳头给对面这个混蛋来一发瞬发版剪刀石头布。
奇犽怎么这么残忍？单方面宣布绝交还不够，还想要他再确认一遍吗？
……他都不会难过吗？
我做不到。他断然拒绝道。
奇犽冰晶一样的眼睛暗了下来。在昏暗的光线里，他似乎是笑了笑。
嗯，我想也是。他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说，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本来就白皙的脸庞似乎又苍白了一层。
现在小杰可以回答自己刚刚的疑问了——奇犽看起来很难过。他低着眼，眸光被睫毛压得深重，一股隐忍的悲伤从他身上无法克制地散发出来。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不好受。
而他难过是因为他拒绝了他不与他继续做朋友的要求。
小杰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只能缄默。
怎么会这样？
他感到一阵荒谬，终于意识到这蹊跷的事情发展根本不对头。
肯定有哪里不对。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们沉默了许久，风飒飒地穿梭过安静无人的街道，卷起一朵月季残破的花瓣，吹起他们的衣角，吹过他们中间，将明丽的星光洒落在他们肩上。
一朵巨大的虚散的云飘过，像一条游弋在城市上方的巨大鲸鱼。
屋檐下别人家悬挂的风铃在风里摇曳，叮当叮当清脆地响，像是一首温柔的歌。
最后还是奇犽又一次打破了僵局。
他这次没再看着小杰，而是偏开了目光，看着墙角的一颗红色的灯珠。
他用一种轻松的语气道：“那么，你喜欢的人是谁？”
小杰愣了一下，下意识反问道：“嗯？”
奇犽飞快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垂下目光。他薄薄的嘴唇张了张，并没有复述他刚刚的话，而是低哑地吐出了一长串话语：
“是男人？还是女人？是活泼开朗的，还是冷静睿智的？长得好看吗？可爱吗？英俊吗？是猎人吗？强吗？对你好吗？能看住你让你不要乱来吗？配得上你吗？”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隐隐颤抖，银色的额发散落下来，遮住了银色的眼睛。
“……他喜欢你吗？”
一道明亮的光射破了小杰脑子里所有的迷障，一个猜想突兀而又坚定地浮上脑海，那一瞬间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身体不可置信地轻轻颤抖起来。
他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他感到释然的轻松，又感到突然袭来将他淹没的狂喜，最后涌上来的是一阵哭笑不得。
他的心软成了一团晃悠晃悠的棉花糖。
他们俩真是……
太笨了。
两个人都笨死了。
他的心情明快起来，叮当叮当，像是风铃。
<><><><><>
被拒绝了啊。
本来也是意料之内的事情。对小杰来说怎么都无法接受吧，可能还会觉得有点恶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
所以说明明都给自己做了那么充足的心理建设了，得到的结果也是理所当然的，就大方点正常点不好么？像以前那样把所有痛苦压下去不好么？
……这样难看死了。
奇犽不知道小杰站在面前是不是在凝视他，他低下头，试图掩盖自己已经模糊一片的眼睛。
就这样结束了么？这份冗长的，持续了那么多岁月的喜欢，就这样画上了终点。
他忽然感到一阵长久的无力。眼睫眨了眨，摇摇欲坠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真是……好难看啊。
世界成了一片模糊变幻的陆离，各色迥异的光斑糅杂变迁，在眼里拉扯出各式各样的奇形怪状。温热的水积聚在眼眶里，因为太重，他根本没有办法阻止它们的下落。
奇犽没心情再维持什么风度什么自尊，索性就任由那眼泪一颗颗不争气地不断往下掉落，连擦眼泪的手都懒得抬。
低垂的视野里小杰的影子似乎动了动，然后慢慢走到了面前。
……他要干什么？
如果是同情的话，哪怕对方是小杰奇犽也会忍不住要揍人的。
喉咙被哽住了，没有办法说出任何字音。他只能木然看着小杰拉近了他们的距离，然后阴影交迭。
小杰蹲了下来，仰脸看着他。
奇犽愣住了。
小杰笑了笑，没有嘲笑他一脸眼泪的难看样；暖色的光描摹他英气的轮廓，像是雕刻般英俊深邃。这么多年过去，他的眉眼已经褪去了稚气，眼睛里可能还残留着几分青涩，可在奇犽眼里，这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的模样了。他的眼睛眯成漂亮的月牙形，那笑是奇犽所熟悉的轻快，毫无阴霾，可又掺着奇犽所不熟悉的温软。
小杰说：“他是个男人。”
奇犽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回答他的问题。他的心继续往下坠落，像是永远没有尽头。苦涩溢满了嘴里的每一寸角落。小杰像是没有看到他的难过，继续道：“是冷静睿智那类的。”
“超级好看。”
“很英俊。不过有时候也很可爱。”
“是猎人。很强。”
“对我很好。”
“只有他能看得住我让我不要乱来。”
“怎么会配不上我呢？”
小杰笑了笑，带着奇犽不熟悉的温存柔软。
“他喜欢我。”
他笃定地说。
“之前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当时我并没有听懂他的意思，所以觉得很难过。”
“不过我现在已经明白了，所以可以回答他的问题了。”
然后他靠近了奇犽，明黄色的月季在他身后盛开如梦，琥珀色的眼珠里隐约浮光掠金，像是醇香的酒一般熏人欲醉，又像是藏着漫天的星辰一般灼灼生光。
如果……
我说我不想继续和你做朋友了……
你要答应吗？
“好啊，我们做恋人吧。”
“我也喜欢你呀。”
这大概是奇犽自出生以来，听到过的最美好的话语。
奇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起身，又怎么跪坐到地上去的，他的脑子已经完全成了一团理不清楚的糨糊，又像是生锈了的机械一样根本运转不动；可能对于奇犽来说，今天晚上就是他人生最狼狈最不知所措的时刻了。他试图分析现状却只能把自己分析得更加一片空白，最终只能一点也不冷静自若地、呆滞地喃喃重复：“你喜欢我吗？”
小杰也跪坐下来，擦掉他不断往下掉的眼泪：“嗯。我喜欢你。”
“……真的吗？”
“真的。”
“……骗我的吧，你一定是梦里的小杰。”
小杰哭笑不得，只能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那奇犽要不要掐掐我，这样就知道我是真的了。”
他手心里抓住的手微微弹了一下，然后迟疑地、缓慢地轻轻捏了他一下，好像怕捏疼他似的。小杰侧过脸，用脸颊在他掌心里蹭了一蹭，像是安慰又像是撒娇：“奇犽真是笨，要告白的话就好好说啊，用那种方式谁知道是表白呀。”
体温透过掌心的肌肤传递过来，像是拢住了一轮小小的太阳，真实温暖得几乎让人落泪。
奇犽感到自己似乎终于恢复了一点对生命的感知，他抬起另一只手，一边观察小杰的反应，一边试探着、小心翼翼地环过小杰的肩膀，只要小杰表现出哪怕一点的不愿他都会立即撒手撤离。
可小杰很坦然，任凭他环住了他，不仅没有推开，甚至还主动凑上前来缩进他怀里，抱着他轻轻拱了拱他的肩窝，愉快道：“嗯，奇犽的味道果然好喜欢。”
奇犽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僵硬过。其实他们之间比这更亲密的状态也不是没有，可他现在就是僵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死寂了一个晚上的心口终于感知到了跳动，而且还在越跳越快：他呼出一口气，闭上眼把小杰抱紧，像是珍惜地抱住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藏，再也不愿意松手。
他把脸埋下去，眼泪不仅没有要停止的趋势，反而像是洪水开闸一般越来越汹涌，从紧闭的眼睑里流淌成溪，根本没有办法控制。
……那就别控制了。
于是奇犽干脆放声大哭起来，那些被死死压抑了许多年的悲伤、难过、痛苦和无法排解的越来越浓的喜欢与爱，在这一刻终于被痛快淋漓地释放出来，与星光和风一起，酿成了晶莹的酒。
哭了一会儿他忽然又抬起头，带着斩破一切的气势兜头亲了过去，牙齿咬着小杰的嘴唇，唇舌舔入口腔，凶狠地席卷过每一个角落，像是要确认他的存在一样不顾一切。小杰安静地微微张嘴承受这个湿漉漉的带着泪痕的吻，任凭他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拽紧他的衣襟，扶在他背脊上的手掌轻轻摩挲，像是安抚一只受伤的猫。
光芒从数亿万光年的遥远恒星投射过来成为渺小的银色星点，它们彼此亘远得永远碰触不到对方，却在一个星球的同一张漆黑夜幕上彼此亲密，相互守候了千万年，在往后的无穷尽的时间里，大约也会一直在一起。
风铃叮当叮当地摇晃，像是一曲轻快的和鸣。
奇犽最后亲了一下小杰的嘴唇，轻轻拉开了距离。
小杰低头埋进他的颈窝里喘气，黑发下的耳根微微发红。
奇犽又忍不住亲了亲他的耳朵。小杰礼尚往来地咬了咬他的锁骨。
片刻后，小杰闷声闷气地道：“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奇犽哭成这样，感觉好新奇啊。”
刚刚哭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平静下来了只觉得有点丢脸，奇犽抱着他不吱声：“……”
小杰继续道：“以前庞姆和我说过，当时我还没办法想象呢，现在终于见到了。”他说着说着轻声笑了起来，“不过奇犽就算哭成那样也还是很好看。”
庞姆？
……啊……是说NGL皇宫的事情。
不过即使是这件事奇犽也不是很想谈论。小杰就算了，当着庞姆的面哭成那样，哪怕最终还是被这个内心温柔细致的女性安抚了，战争结束后再遇见她的时候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更何况在这种场合谈论别的女人的名字，这个女人还和小杰约过会……他轻轻咳了一声。
小杰听话地转移了话题：“呐，奇犽，我说认真的，你那种表白方式真的太有误导性了，被误解真的不奇怪啊，之前我真的好伤心好难过的。”他轻轻咬了奇犽的脖子一口，“不要有第二次了好不好？”
“好。”他本来就乐于纵容小杰，现在更是变本加厉到了千依百顺的地步。话出口声音带着爆发后的沙哑，尾音差点没能发全。小杰摸了摸他的喉结：“哭太厉害啦……风有点大，我们回去吧？”
奇犽现在根本不想松开他，闻言抿嘴不吭声，沉默地表示不愿。小杰哭笑不得：“如果一直在这待下去的话明天被居民看到就要糟糕啦……”
奇犽想了想，终于妥协，轻轻放松了手臂的力道，站起身来。小杰刚想去牵他的手，就见他转过身，微微弓下了修长笔直的脊背。
意思很明显。
小杰愣了一下，然后无可奈何地笑起来：“奇犽你真是……”
他弯腰伏了上去，环住他的脖颈：“好任性哦……”
奇犽扶住他的膝弯，这些年已经能轻松推开六扇门的腕力让他无比轻松地把他背起来。他调整着姿势，不吭声地心想：要论任性，谁还能比你任性？
他直起身来，迈开了第一步：“你以为我没闻到你身上的血味？回去换药。”
声音还有一点点暗哑，不过已经全然恢复了平常的语气。
小杰顿时不说话了，半晌才嘟哝了一句：“是谁害的啦……”
奇犽终于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他到现在才终于有了踩到实地的真实感：背上的重量与体温让他终于相信，这个偶尔任性自我的、温暖坦率得像个太阳的、永远都能拥有他没有的巨大勇气的人，终于属于他了。
不过，他也不否认其实他自己也很任性就是了。
他想小杰其实也未必不知道他自己有时候很任性自我，只是笃定哪怕奇犽心里再咬牙切齿最终也会选择纵容他。
就像奇犽其实知道自己也是一样的。
他背着他的恋人在细碎零散的星辰与灯光之下行走，温暖的体温从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像是背上了一个小小的太阳。小杰把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一直笑着在他耳边讲话；风哼唱着轻柔的和歌伴在他们身边，抚过他们的头发和带笑的眼睛，又向前行去。
人们永远不知道爱情会在什么时候降临，就像踩着滑板的十二岁的奇犽在莽莽的人海之中瞥见背着钓竿的十二岁的小杰的时候，心中只是划过了一丝对同龄人的好奇，丝毫没有想过在漫长的岁月里，他的心会逐渐系在这个人身上，再也取不下来；人们同样不知道爱情像个多大的奇迹。它让人软弱让人悲伤让人痛苦让人患得患失，让最骄傲的人卑微入了尘埃；可也让人勇敢让人快乐让人温暖让人学会珍惜，让他们为了彼此变成更好的自己。
“喂，我说你啊……”
“嗯嗯？”
“你现在，是不是和我一样了啊……”
小杰没有问是什么变得一样，只是笑着撑起了身子，在摇摇晃晃中把下巴搭在奇犽的头顶：“是啊。”
我希望你能如我一样。
会为了我珍惜你自己。
会如我爱着你一样，爱着我。
END.
酒店前台小姐：？？？？？！！！！！！奇犽·揍敌客背着杰·富力士回来的！两个人姿态亲密暧昧？！嘴上还都有红肿？！！！！！！天啊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两个人起来发现全世界都知道他们在一起了（不是）
后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终于写完啦！！！
喜极而泣。
回头看看其实剧情线真的相当没脑子，惭愧，可能全世界只有这么傻逼的我能写出这么没脑子的故事了……（。
OOC虽然很严重，不过还是希望喷轻点……忐忑。
【嘎龙】一个内蒙人去看心理医生
这到底是什么，我在写什么，为什么在兔耳朵大龙闪亮登场的今夜我不写铯氢文学却还在说相声。
谁看了谁摸不着头脑。
+++++++++++++++
配对：阿云嘎/郑云龙
分级：PG
梗概：有病得治。
+++
一个内蒙人走进来坐下，满面愁容。
内蒙人：大夫，我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
医生：讲讲。
内蒙人：我家猫说人话，一个男的，声音非常有磁性，大晚上跟我谈心。
医生什么都见过，不把他放在眼里。
医生：猫养多久了。
内蒙人：将近十年吧。...
这到底是什么，我在写什么，为什么在兔耳朵大龙闪亮登场的今夜我不写铯氢文学却还在说相声。
谁看了谁摸不着头脑。
+++++++++++++++
配对：阿云嘎/郑云龙
分级：PG
梗概：有病得治。
+++
一个内蒙人走进来坐下，满面愁容。
内蒙人：大夫，我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
医生：讲讲。
内蒙人：我家猫说人话，一个男的，声音非常有磁性，大晚上跟我谈心。
医生什么都见过，不把他放在眼里。
医生：猫养多久了。
内蒙人：将近十年吧。
医生：挺老一个猫。
内蒙人：他还嫌我老，让我勤敷面膜，多补水，顺时针涂眼霜。
医生：他第一次对你说话是什么时候，之前发生什么了。
内蒙人：没什么，我不小心把他尾巴踩了，他说操，挠了我一把，你看看，印子还没消呢。
他卷起来袖子给医生看，挺深几道，看着确实像猫抓的。
医生：在这之前十年间从来没说过话。
内蒙人：没说过，以前叫都很少叫，我捡他回来第一周以为他是哑巴。
医生：你这猫有什么和别的猫不一样的地方吗。
内蒙人：没有，就挺正常一个猫，特别懒，然后挑食，不吃猫粮，我吃啥他吃啥，吃得比我还多。除了这个之外都挺省心，生活都能自理，挺胖的，橘猫。
内蒙人：挺招人烦的，不怎么可爱，但是用来焐手特别好。
医生：有照片吗，我看看。
内蒙人掏出手机递给医生，都不用点开相册，屏保就是，挺大一只，半橘半白，油光水滑，神情很困又很屌，毛色中分，一双菜刀眼，说实话是有点丑。
医生：养得挺好的，挺可爱（违心）。叫什么？
内蒙人：叫大龙，因为龙年农历春节的时候捡的。
医生：那要是狗年捡的呢。
内蒙人：？
内蒙人：医生，咋办啊，他跟我说一周话了。
医生：他跟你讲什么，有自我介绍一下吗。
内蒙人：没有自我介绍，突然就说话了，我把他尾巴踩了，给我劈头盖脸一顿骂。我当天吓坏了，就把它关阳台上了。
内蒙人：我家住二楼，他把纱窗挠坏了，从窗户跳下去，从换气扇又爬回来了，又给我一顿骂。
内蒙人：山东口音，词汇量比我大。
医生：。气性还挺大。
内蒙人：谁说不是呢，骂完了走了，睡觉去了，我屁都不敢放一个。睡醒了，又往我腿上爬，我又不能躲避。
内蒙人：他跟我说不用怕，他不吃我，嫌我肉老。我问他那以后能不能也别说话了，他说不行，他修炼了十年，终于能说话了，绝对不能继续喵喵叫。
内蒙人：我也没有对象，家里就这一个猫，都养十年了，我也不舍得马上就把他扔了，另外他说我要是把他扔了他肯定找回来，到时候他就把我变成一条狗，这谁能不害怕。
内蒙人：我不想当狗，听说狗只能看见黑白两个色，医生，这是真的吗？
医生：应该是。
内蒙人：所以狗不能看彩电。
医生：狗不能看彩电。
内蒙人：狗太惨了。
医生：你有和身边朋友说过这件事吗，有别人听见过他说话吗。你有试过录像吗。
内蒙人：没有，这哪能说，他们不得当我是精神病吗！也试过录像，我怎么藏他都知道，镜头一开他一声都不出，上来就挠我，比污点艺人都会躲镜头。医生！你想想办法！
医生：他和你都聊啥呢。
内蒙人：聊得挺多，主要是骂我，嫌我做菜难吃，虐待他十年，我说你这吃得脖子都没有了，他还跟我急眼，说自己不是胖，是毛茸茸的。
内蒙人：他就是胖，我给他洗澡，下水前多粗下水后还是多粗。
内蒙人：还经常把脑袋卡在晾衣架里。
内蒙人：唉，还是挺可爱的。好好一个猫，怎么就开口说话了呢！
内蒙人：哦对了，医生，有一个地方可能和别的猫不太一样，我没阉他，因为他以前从来也不闹，所以就没阉。
医生：我知道了，那他除了骂你还说什么，跟你聊自己吗。
内蒙人：主要就是普通聊天，跟我室友似的，他的事儿我也问他，他不怎么说，就说自己是修炼到时间了，然后就能说话了，过不了多久还能变成人。我求他能不能不变成人，他说不行。
内蒙人：这猫咋这样啊，猫真是挺气人。
内蒙人：医生，你养过猫吗，是不是挺气人。
医生：没养过，不过听你说的是挺气人。
医生：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他要是一直说话呢。
内蒙人：那就养着其实也行，但还是有点害怕，猫怎么能说话呢？我肯定是精神病了，当代人工作压力太大了，实在不行我准备回家放一段时间羊调节一下。
医生：你做什么工作的。
内蒙人：唱歌跳舞，我是音乐剧演员。
内蒙人：忘了说，我那个猫也开始唱歌，唱得还挺好，很动感情，我觉得跟我水平不相上下，词儿记得比我还牢，还能给我配和声。
医生：还挺多才多艺。
内蒙人：谢谢你喜欢我们家大龙。
医生：？
内蒙人：我最近有个新戏，让他看看剧本，给我和一和，帮我排练。
医生：你还挺不见外。
内蒙人：他说他不认字儿。
内蒙人：我有一天买回家的奶被他给我叼走扔了，说过保质期了，不认字他怎么知道过期了！我就批评他，他说他闻出来的。
内蒙人：医生，我觉得他撒谎。
内蒙人：这猫品德有问题，我得帮助他，以前不会说话就算了，现在会说话了就得好好说。
医生：你看你和他处得真是挺好。
内蒙人：十年呢，我就算养个蟑螂养十年也能养出感情，但是他还是别说话比较好，还是有点瘆人。
内蒙人：医生，你觉得我有救吗。
医生：这么着，你先去拍个片。
内蒙人：我家猫还挺喜欢自拍的，但是拍出来特别丑。
医生：我是让你去拍片。
内蒙人：其实我家猫挺好看的，他就是不太上相。
医生：拍片出门左拐。
内蒙人：我这两天感冒，今天我出门之前我家猫还跟我说，说今天风大，让我多穿点，围巾围上，他心里还是有我。
内蒙人：我这围巾限量版的，他挑的，是不是挺好看的。
医生：……
医生：走。
+++
内蒙人又来了，走进来坐下，满面愁容。
内蒙人：医生，我觉得我病情恶化了，我家猫直立行走，看电视跷二郎腿，抢我遥控器，吃饭用碗筷。
内蒙人：看过穿靴子的猫吗，他就那样，话不投机还给我两拳。
内蒙人：劲儿还挺大。
内蒙人：我那天回家，一进门发现猫在炒菜，颠大勺，他怎么把锅拿住的我都不知道，火蹿老高，我都怕燎了他的胡子。
内蒙人：做菜确实比我好吃，我得承认。
医生：他以前只是说话，现在彻底跟人没什么区别了，是不是这个意思。
内蒙人：是。
医生：除了比以前体态更像人了，言行举止有什么其他区别吗，有没有让你为他做一些什么事，或者提出什么要求。
内蒙人：有。
医生：讲讲。
内蒙人：让我换一套好一点的锅，再买个烤箱。
医生：。
内蒙人：另外他跟我说了，想让锅里起火必须热锅冷油，火得舔到锅边。
医生：这猫还挺会做饭，不少心得。
内蒙人：无所不能，现在生活完全自理，上完厕所冲水，洗澡用淋浴，自己洗头。
内蒙人：但是还是让我给他挠下巴挠背。
内蒙人：彻底变成我室友了，有时候还嫌我回家晚。
内蒙人：现在我们家都是他炒菜。
医生：从说话的猫变成田螺姑娘了。
内蒙人：田螺小伙，男猫。
医生：公猫，你要认清他是猫，不是一个人。
内蒙人：行。
医生：他对你的生活产生了什么影响。
内蒙人：我的作息规律了一些，他监督我早睡早起，一早上先把我压醒，然后他又睡了。
内蒙人：他又胖了，趴在我胸口我根本喘不上来气，但是不让我说，我一说就挠我。
内蒙人：我陪他一起锻炼，我锻炼两小时，他锻炼两分钟，然后都在睡觉。
内蒙人：我瘦了。
医生：全是好的影响。
内蒙人：是。
内蒙人：有一天我和同事出去吃饭，店里有一只猫，我抱了一会，回家他就不高兴了，说他天天在家那么辛苦，我在外面不干人事，搞七捻三。
内蒙人：生挺大的气，在客厅唱了一晚上偿还。
医生：醋劲儿还挺大，那还给你做饭吗。
内蒙人：做，他一生气更爱做饭，第二天我回家冰箱全空了，炒了四荤四素还有俩冷盘，拍黄瓜和凉拌花生米。
医生：。不用讲那么详细。
内蒙人：一边瞪我一边拿刀背拍蒜，拍得震天响。
内蒙人：我哄了好几天才回到床上睡。
医生：在哪儿睡？
内蒙人：一直在床上跟我睡，从捡回来就是，他不睡猫窝。
医生：现在还在床上跟你一起睡。
内蒙人：是，怎么了吗。
医生：没事，你继续讲。
内蒙人：最近这两天他心事比较重，我问他怎么了，他又不说，我观察了一阵子，感觉他比较焦虑，好像在等什么事发生。
内蒙人：另外经常看天气预报，天一阴心情就不好。
内蒙人：最近还总看一些电影电视剧节目，看得嗷嗷哭，情绪波动比较大。
医生：猫哭。
内蒙人：对，猫挺爱哭的。
医生：看什么节目。
内蒙人：白蛇传。
内蒙人：医生，你给分析分析，我猫怎么了。
医生：？我是给你治病还是给猫治病。
内蒙人：那我下次给他也挂一个号。
医生：千万别。
医生：你觉得生活现状怎么样。
内蒙人：说实话，其实挺好，生活品质有提高。
医生：你的同事和朋友有没有觉得你最近不一样了，或者有用奇怪的眼神看你。
内蒙人：有，他们都以为我搞对象了，总要见一见。
内蒙人：不行啊，我家猫不亲人，以前家里来人他都躲起来。
医生：？问题是在这吗。
内蒙人：但是毕竟还是不正常，哪有人家里的猫会炒菜的，我的脑子肯定还是有点问题，忙完手头这部戏我确实得回家放一段羊。
内蒙人：医生，你觉得呢。
医生：那你的猫如果变回普通的猫了你会不会失落。
内蒙人沉默了一会。
内蒙人手机响了。
内蒙人：我得接一下，我家猫打的，不好意思。
医生：猫还挺现代化。
内蒙人：喂，大龙。
内蒙人：快了，天黑之前。
内蒙人：行。
内蒙人把电话挂了。
内蒙人：猫让我带一提青岛啤酒回去，再带一袋虾仁。
医生：猫还喝酒。
内蒙人：挺能喝的，也抽烟。
医生：烫头吗。
内蒙人：？
医生：你没回答，你的猫变回普通猫了你会不会难过。
内蒙人又沉默了。
内蒙人：医生，我先回去了。
+++
内蒙人第三次来，走进来坐下，容光焕发。
内蒙人：医生，我好了，我家猫变成人了。
医生：？！
内蒙人：这两天不是一直下雨吗，他就一直心情不好，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前天晚上终于跟我说了，说他的天劫要到了，要遭雷劈，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会死。
内蒙人：他说他在我家也呆了将近十年了，就算是养个普通猫寿命也就差不多了，告诉我不用难过，是喜丧。让我把他放出去，免得雷劈到屋里，把我一起劈了。
内蒙人：还告诉我家里的豆油不多了，让我再买一桶，煤气费也快交了。
医生：都开始安排后事了。
内蒙人：那我肯定不答应了，我说那还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就不会死呢，如果不死怎么样。
内蒙人：他说他也不知道，没听说过没死的。
医生：情况挺不乐观。
内蒙人：我说我命硬，我搂着你渡劫，肯定没事儿。他也不回答我，蔫头耷脑的。
内蒙人：然后昨天晚上他就跑了，从他最开始给阳台窗纱撕的那个洞。
医生：还没补啊。
内蒙人：本来他吃胖了，都钻不出去了，结果这两天又愁瘦了。
内蒙人：我急死了，大半夜打着手电冒着雨在外面找，雷就在我脑袋上炸，一个接一个的，确实是挺唬人。
内蒙人：我本来想全完了，这上哪找去，但是居然还真的找到了。
医生：哇。
内蒙人：医生，你走点心。
医生：你真棒。
内蒙人：就在我们家小区围墙那有个洞，他没钻出去，卡在里面了。
医生：……
医生：幸亏没瘦多少。
内蒙人：我把他弄出来，他还挣扎着要跑，就在这时候你猜怎么着？
医生：雷劈下来了。
内蒙人：再猜。
医生：我猜不着。
内蒙人：雷真的劈下来了。
医生：？
内蒙人：我没处避，只能搂着猫往地上一蹲，我都能感觉到，雷正正好好就劈在我的脑袋上，但是我居然没死。
医生：你变成了世界上速度最快的人。
内蒙人：？
医生：没事，你接着说。
内蒙人：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什么事儿也没有，但是猫的确是有事，他变成了一个男的。
内蒙人：特别特别帅一个男的。
内蒙人：你都想象不到。
内蒙人：我给你看看照片。
内蒙人掏出手机递给医生，都不用点开相册，屏保就是，很年轻英俊一个男人，甚至算得上是漂亮的，耷拉着眼皮，神情有点困倦，长得确实有点像之前那只橘猫，尤其是神态。
医生看着手机，又看看内蒙人。
内蒙人看着医生。
医生：……恭喜？
内蒙人：都变成人了，那也不能还光叫大龙，给他起了个人名。
内蒙人：他喜欢李云龙那个电视剧角色，所以就干脆叫云龙。
医生：挺暴躁一个猫……人。
内蒙人：然后当年捡他是从一家正宗鲁味黄焖鸡门口。
医生：所以叫鲁云——
内蒙人：所以叫郑云龙。
医生：。
医生：？
医生：你妈的，为什么。
内蒙人：然后他现在是我男朋友了。
医生：？
医生：是不是有点跳跃。
内蒙人：医生，这次来主要就是和你道个别，我以后不会再来了，我的戏也快忙完了，我准备带大龙回家去看看羊。
内蒙人：谢谢您，医生，再见。
医生：我到底干什么了。
医生：慢走。
医生：对了，你的剧还有票吗？
医生：你别装没听见！
+++
医生：事就是这么个事，情况就这么个情况。
医生：我怎么办，我太痛苦了，我是真不想掺和他们两个里边。
医生：但是我又真的想知道我这个病人到底是真的有病还是他的橘猫真的变成人了。
医生：医生，怎么办啊。
医生的医生：王医生，没办法，你等等番外吧。
+++Fin+++
我是真的该睡觉了。
【云次方/伪纪实体】首发｜郑云龙与阿云嘎：夏有凉风冬有雪
*角色自然衰老死亡预警，没有不尊重两位先生的意思，慎入。
原创：窦捌永无乡Neverland 2082-10-29
[图1]
芸芸剧团创立三十周年合影，第二排右三为郑云龙，右四为阿云嘎。
2082年10月23日，92岁的著名音乐剧演员、制作人郑云龙先生于上海家中辞世，这一天，恰是其伴侣阿云嘎先生的九十五周年诞辰。2009年，是他们考入北京舞蹈学院音乐剧系的年份。在这一年，智能手机尚未普及，iPhone3GS刚刚问世，年轻人们的主要社交平台是QQ和人人网。与二人生于同一时代的作家陈煊曾在回忆录中写道，「那是属...
*角色自然衰老死亡预警，没有不尊重两位先生的意思，慎入。
原创：窦捌永无乡Neverland 2082-10-29
[图1]
芸芸剧团创立三十周年合影，第二排右三为郑云龙，右四为阿云嘎。
2082年10月23日，92岁的著名音乐剧演员、制作人郑云龙先生于上海家中辞世，这一天，恰是其伴侣阿云嘎先生的九十五周年诞辰。2009年，是他们考入北京舞蹈学院音乐剧系的年份。在这一年，智能手机尚未普及，iPhone3GS刚刚问世，年轻人们的主要社交平台是QQ和人人网。与二人生于同一时代的作家陈煊曾在回忆录中写道，「那是属于中国大学校园的、最后的黄金年代」，若诚如她所说，那么在这一年相遇的他们无疑是幸运的。
而这一份幸运不仅属于他们，也同样属于当时刚刚抽出枝芽的国内音乐剧市场。
「为什么天才成群地来到？」人类学家克洛伯这样问。
「也许是害怕寂寞。」主页君是这样认为的。
这对光芒闪耀的双子星的命运从相逢的那一刻起紧密相缠，然后，就如在2024年二人引起轩然大波的公开婚讯的微博上所写，「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简短的九个字，两个铂金素圈，一双交握的手。
两个男人，一个桀骜，一个至勇。
在其后的十数年中，他们默契地在公众面前避免过多地谈及彼此，也避谈在当时过于惊世骇俗的婚姻，他们拒绝花边新闻带着泥淖的足印踏入他们的事业、他们共同的伊甸园。
他们的缄默曾令当时国内的LGBT群体对二人多有误解，事实上，当你走进剧场，就会发现，二人的态度，早已在藏于与其创作团队共同完成的多部原创音乐剧中。
爱、自由、死亡、对于万千人世的审视与凝望。
今天，我们有幸请到了青年作家窦捌写成这篇纪念文章，带大家寻找往昔踪迹，回望二人历经患难、离散、疾病、平权运动，数十年起起落落的人生轨迹。谨以此文，表达我们对二位先生的沉痛悼念——二位先生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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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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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云龙与阿云嘎：夏有凉风冬有雪
作者：窦捌
本文授权永无乡Neverland首发
1.
其实我曾在六年前与郑云龙先生有过一面之缘。
那年我刚刚参加工作不久，担任社团指导老师，一次北京高校文学社团联谊，恰在民大举行，便来与年轻的孩子们闲坐，分享各自诗作，十分惬意。
还记得当时正值秋天，银杏叶黄了，堆了满地，正是民大最美时节。活动结束后我请孩子们一起去吃茶点，路过大礼堂时，见礼堂门大开，有工作人员出出入入搬运着一些大型舞台布景，合唱的歌声从礼堂里飘出，依稀可辨，唱的是无门禅师的诗偈，正是我极爱的一首：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我们在当时都不知道，这首歌出自芸芸剧团第一部原创剧作《金蝉》选段，只是觉得它听来有种说不出的空灵与和乐洒脱，都听得入神。搞创作的人多少都有些好事，一行人便跟着工作人员想混进去瞧个热闹。
不成想门外有人拦着，问过了才知是隔壁北舞的孩子们正在排练——他们本校内的表演厅电缆维修，今日又有贵客来看他们的演出，因此只有租用邻校场地，非演职人员是不可以随便入内的。
我略感遗憾，拿出手机站在门外，预备善用听歌识曲寻找这首打动我的歌曲出处，就在这时，有位高大矍铄的老人带着两名年轻人步履矫健地登上了大礼堂前的石阶。老人的中长发灰白，穿着一件黑色的毛衣，气质出众，让我一下子想起我很喜欢崇敬的作曲家坂本龙一，正是郑云龙先生。
门口等候着的几个北舞的孩子们招呼他，解释说舞台布景运送来迟，正在搬运，要请他去礼堂的贵宾室稍坐。
他挑了挑眉稍，笑容狡黠如孩童，点点头说那正好，我上后台看看去。
看见我们，又问我们是不是今天的观众？
我如实说，我们就是听刚才那首歌好听，多事来问问。
他说，喜欢是好事，便邀我们一起来看演出。
工作人员带我们入场，那是我第一次完整地看完一场音乐剧。回头想来，其实那只是一群孩子们准备的毕业汇演，较之一场专业的演出还有很多差距，但我仍记得那场颇具现代色彩的神话改编剧给我的心灵带来的震动。
还未转生成东土大唐高僧唐三藏，个性与打扮都很朋克的金蝉子得知爱人华岳三娘死讯后，在释迦如来座前踢翻了燃灯，唱道：
佛佛佛，如露亦如电的佛，
佛佛佛，如梦幻泡影的佛，
佛佛佛，不可说，不可说。
我见金光如海，我见万神朝拜，
千载万载，如也空空，心无挂碍。
佛说，爱念是过，
摘一副心肝，塑一个泥胎傀儡的我，
到如今，痛失吾爱，
我渡苍生谁渡我，
万般皆空谁参佛？
他一摸迦叶尊者的秃脑壳，语气温柔：秃驴，师兄要去救媳妇儿，你拈着你的小发发，好好念你的阿弥陀佛。
又唱：
山有大鹏，海有潜龙，众生爱我，自当助我。
十里忘川，九重黄泉，魑魅魍魉，休要挡我！
五方鬼帝，十殿阎罗，四大判官，谁敢拦我？
唱男主角金蝉子的男孩唱功并不高明，唱到高潮处，屡屡破音，但他高涨饱满的情绪却一直牵动着我的心弦，叫我捂着脸，一边想笑，一边又止不住地流泪。看看同行的孩子们，也是一样哭哭笑笑，忘情入神。
那天是剧团选拔新演员的日子，我们看完整场演出，未多做打搅，托工作人员向郑先生表达了我们的感谢，就悄悄退场。自礼堂出来时已近黄昏，一行面面相觑间，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如梦方醒的恍惚，像是误入桃花源，又重返人间的武陵人。
到了饭店的小包厢里，点好了菜，有孩子忽然欢呼，找到了——他找到了《金蝉》的三十周年纪念音乐会官摄，大家都围了过来。
春有百花秋有月的序曲重新响起时，我想着历九世轮回，被削去了最后一片执拗疏狂的金蝉子，圣洁而冷的光照在他的白袍，他终于死去了，他的躯壳变成了唐三藏，变成了迦叶，也变成了佛陀，拈花微笑，无悲无喜地从容站归属于他的佛龛，化作一尊石像，忽然一下子又落泪了。
我当时在想，这是一个多么美，多么疯的故事，我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金蝉》创作团队的其他作品，我总有一天要为这位了不起的制作人好好地写一篇文章。
2.
时隔多年，遍览过芸芸剧团的创作团队发展成熟、至全盛时期上乘之作，回过头再去看《金蝉》，饶是我对它有些「雏鸟情结」，也不得不承认，它并不是一部完美的作品。但洋溢在整部《金蝉》的故事里，那种初生牛犊般的勇气与生命力，才是真正吸引着我的东西。
《金蝉》的创作年份是在2023年，国内音乐剧市场正像羽翼未丰，跌跌撞撞试飞的雏鹰，几次起飞，几次跌落，没人知晓这只小鹰最终会搏击长空，还是夭折在巢穴里，一切尚不明朗。这一年，原创国产音乐剧几乎全部遭遇滑铁卢，而芸芸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却选在这时，悄无声息地在上海注册成功了。
芸芸，芸芸众生的芸芸，里面藏着的是两个年轻人颠倒众生的野望；芸芸，同时也是阿云嘎、郑云龙的云云，他们将野心与爱意坦坦荡荡地摆在了一起。
又或者，我们还不能简单地将此时二人的关系解读为「爱意」。
曾在《金蝉》中饰演华岳三娘杨婵，与阿云嘎恋情传闻一度甚嚣尘上的金马影后覃棠女士在晚年于散文集《莫逆》中写道：「那时我少年得志，还未尝辛苦，一切就好像唾手可得，在二十岁的日子里，时常觉得自己像一个氢气球，松开手就能飞到天上。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大概就是没能在最好的年纪遇到一个像嘎子哥之于大龙哥的友人——是的，友人（原谅我找不到更好的词去定义），而非爱侣。我曾因儿时经历不肯轻易信任婚姻，不肯信任亲密关系，对于爱情最浪漫的想象莫过于遇到一种理解、欣赏与体谅，却不在彼此身上释放肉欲，无关于性。大概类似于柏拉图在《飨宴篇》中所描述的，又像是量子纠缠，他们在彼此眼中美丽，像是世间唯一的发光体。而当我得知他们最终于2024年开始了一段新的关系，对于一个还不能完全抛却浪漫幻想的年轻姑娘而言，我不得不说，这幻灭极了。当然，当我在三十七岁那年，遇到了我的Ricci，就完全能够理解他们了：人类尚不能够抛弃肉体之爱，在灵魂相契后，我们总是忍不住会索取更多的。」
[图2]
阿云嘎、郑云龙、覃棠合照，摄于北京，2025年春。
在2023年，36岁的阿云嘎与33岁的郑云龙之间的关系似乎还不涉及爱欲。他们有时一起工作，有时各自奔忙，有时会有一场兄弟间的小聚，吃一顿夜宵，喝酒，谈天说地，阿云嘎总是酒桌上保持清醒到最后的那个，在回去住处的路上，郑云龙可以放心地枕在他的肩膀。时人因「芸芸」二字对二人的关系多有揣测，而那时的他们也只是在一场采访中相视大笑，然后，一个温和而肯定地作出承诺，如果找到了自己认定的伴侣一定会告诉大家，另一个也随之坐直了身体，添了几分正色，表示这没什么可对粉丝隐瞒的。
也许在当时，他们的感情中早已掺杂有爱，只不过在这一年里，他们仍选择将这种感情定义为友情，又或者，他们早已惯于以兄弟的身份相互陪伴，因为习惯，他们根本不需对彼此之间的感情作出定义。
2023年末，公司注册仅两个月后，《金蝉》启动发布会正式召开。
不同于当时的许多出品方高薪聘用外国编剧、词作、作曲、舞美参与到制作中，《金蝉》创作团队的平均年龄不超过三十岁，可谓相当年轻，其中不乏有刚刚走出校园的应届毕业生。时行业主流对于这个团队多有「草头戏班」的质疑声，对此，第一回担当制作人的郑云龙在《Vista》专访中说：
中国音乐剧走到今天，缺乏的从不是有实力的演员或优秀的音乐制作人，而是一个好的剧本、一个适合舞台的故事。故事本身的粗糙失真，缺乏细节，无论在排练中如何自我感动，真正在舞台上是没有办法打动观众的。要做好这些需要的从不是多漂亮的履历，我们脚踏实地，打磨出好作品，观众会证明我们。
观众和票房确实证明了他们的努力。
在其后的十年内，《金蝉》成为了华人音乐剧历史上演出场次最多的音乐剧，被视为是《雪狼湖》后的第二部华语音乐剧里程碑式作品。
现如今，那些场时间过于久远的演出已无从找寻高清的影像资料，我虽悠然神往，多方辗转，也仅在二手网站上购入了一张《金蝉》公演十周年的纪念音乐会蓝光碟，便坐在家用投影前，将影碟播放过了一遍又一遍。
彼时阿云嘎与郑云龙二人都已年逾不惑，一个尚在手术恢复期气息不足，一个因PTSD复发而暴瘦支离，与前两幕中金蝉子和灌口二郎杨戬的角色形象已不算相符，继续出演仅为不辜负观众的厚爱与支持，与全盛时期已不可同日而语。
我不知在原版《金蝉》中二人的表现该是如何惊艳，这一版公认「大打折扣」的演出已足够让我一次次泪流满面。
比起流传度较广、今年还因歌手朴阳翻唱再次走红的情歌《蝉婵》，真正更令我感到震撼的，是二人力战地藏王、砸毁转生台时所对唱的那一首《为妖》——期盼成为「天庭立法委员」、通过修改法律释放桃山下母亲的杨戬为救回妹妹，亲手将信仰打碎的痛楚；桀骜难驯、疏狂孤妄，为成佛压抑天性的佛陀座下二徒金蝉子终于挣脱枷锁时的畅快；二人明知所作出的选择并非理智，最终却选择了一意孤行、抗争到底，宁愿下界为妖的悲壮决然，被两个拥有丰富舞台经验的演员以娴熟的技巧和充沛的情感表现得淋漓尽致，我无论看过多少次，都没法不被其打动。
值得一提的是，《金蝉》十周年纪念音乐会的返场大合唱上，二人之间的那个令全场尖叫鼓掌的吻——那是一个简短的、未经设计、自然而然发生的吻，他们在合唱的空隙里对视、微笑，不知这一幕恰被捕捉到了特写，之后，为饰演金蝉子而剃成了很短的寸头的阿云嘎轻轻地单手抚在了郑云龙的侧脸，两个人像是第一次接吻的少年那样，小心而郑重地碰了碰对方的唇。
镜头下，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们一个眼角有深深笑纹，另一个伸出手臂，环住了爱人腰身。
在2034年，国内同性婚姻合法化呼声高涨，平权运动如火如荼，人们似乎希望将两位公开出柜的音乐剧演员推作精神领袖，而二人温和、坚决而不留余地的拒绝，却意料之中地惹怒了在浪潮中丧失理性的部分人。仅在那个吻发生半个月后，两名极端同性平权运动支持者便将几罐油漆泼在了堵门的粉丝和刚刚走出剧场的阿云嘎身上，而随后走出的郑云龙将其中一人殴至颧骨骨裂，后被处以民事赔偿。
郑云龙接受判决，但他拒绝道歉。
那一年，《人物》访谈上文章的副标题上写：感情有理智所不能理解的理由。
走出法庭时，他神情冷峻，对围堵上来、不断追问他为什么拒绝道歉的记者竖起了中指，另一只手却与爱人紧紧相扣，留下了那张著名的新闻图片。有人以此来抨击他粗鲁无礼，也有人将他视作是一个战士，将他的头像印在T恤衫上。
[图3]
新闻图片，阿云嘎、郑云龙走出法院，摄于2034年12月。
事实上，在那一刻，他只是一个金蝉子式的少年——世上有一种人，至死都是少年，他们的灵魂如同和融一体。
关于《金蝉》，自其公演几十年以来，评论家针对其所作出的解读众多，有人认为剧中「佛」「道」「妖」隐喻的是阶级固化，有人认为金蝉子与华岳三娘相恋中的阻难是在影射LGBT群体，但我始终坚持，《金蝉》所讲的，是一个少年意气直冲霄汉的故事。金蝉子最终无法选择自由地活，又不愿割舍他的爱欲与渴望，也无法选择苟且，于是甘愿让自己的三魂七魄消散于九次轮回之中，最后只余唐三藏的躯壳，静默地走入了他的佛龛。而寂寞地独坐在南天门的显圣真君，在和尚死去的三百年后，又见一只妖猴，如见故人归，少年永远不死。
《金蝉》的精神内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来源于制作人自身。
在那个嘈杂的、人人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所支配的时代里，他身上那种发乎本能的逆流相抗与属于少年人的柔软敏锐，时时在折磨着他，使他的身上时常充斥着一种强烈的自我冲突，而爱与渴望，是使他最终免于滑向深渊的一切。
他的爱人，始终站在他的身旁。
3．
2028年，在《金蝉》的辉煌过后，芸芸剧团创作的第二部原创剧《哪吒》却未能激起水花，口碑也呈现两极分化。拥趸者喜欢它的非线性叙事结构，喜欢它金句频出，喜欢它对于生死的哲思；而反对者则认为其故事的表达显得冗杂零碎抽象，留白不够，时常让人摸不着头脑。
留在现已闭站的豆瓣网站页面上，点赞最多的两条短评，一条为五星，对全剧极尽溢美之词，而一条则称将两星送给喜爱的演员，自己只看了半场，就深感乏味，忍无可忍地离开了剧场。
如此浊泾清渭的评价让人不解。
在半个多世纪前，作家金庸在爱子査传侠逝后，曾在《倚天屠龙记》的后记中写：然而，张三丰见到张翠山自刎时的悲痛，谢逊听到张无忌死讯时的伤心，书中写得太也肤浅了，真实人生中不是这样的。因为那时候我还不明白。
而郑云龙本人，在2033年亚洲音乐剧发展论坛上被问及《哪吒》时回应说：我的出发点只是想要创作一个探讨生死的故事，我以为自己懂，其实还是不懂。
两句轻描淡写的话语背后蕴藏着同出一辙的心碎。
不同于面对《金蝉》的笃定自信，面对诸多质疑，郑云龙将责难一力承担全责，称《哪吒》只是一部被自己投注了过盛的自我意识的作品，他在作词、编曲等自己并非专长的领域过多地指手画脚，所以才造成了让观众的情绪被切割，情感难以投射的问题。
事实上，《哪吒》的作词、著名作家、作词人梁芒却公开对郑云龙本人尝试作词的两首作品《屠龙》、《三头六臂》予以了高度赞赏。而这两首歌曲，也恰是我在看过全剧，不知词作者时就最喜欢的两首。
在网络上搜索到芸芸剧团的第二部原创剧名为《哪吒》之前，我曾经一度以为这也会是一部和《金蝉》相类似的、具有现代色彩的神话改编剧。而当我真正看完了目前唯一留有清晰影像，在2058年复排的粤语版《哪吒》，它带给我的震撼却是难以言喻的——芸芸剧团不愿重复自己，比起坦途，他们更愿意去攀登险峰。
他们挑战的意识本身是比结果更为可贵的。
《哪吒》作为一部现代魔幻题材作品，讲述了一个因为遭遇意外，不得不被科学怪人太乙改造成莲藕人的朋克少年哪吒，在一次次的濒死体验里看到过往人生，一一修正曾经犯过的错，留住深爱的人，挽回因不必要的骄傲而失去的友谊，与父亲达成和解的故事。全剧说教的意味很淡，陈塘关警察局局长李靖并不是我意想之中的因不善表达而与儿子存有误会的严父形象，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龙三却成了哪吒的朋友，哪吒闹海的故事被改编成了两人乐队拆伙后的一场battle，叫人啼笑皆非的同时又使故事整体并不流俗。全剧的失败之处只是为体现濒死体验而采用的非线性叙事太过大胆，需要看到结尾才能串联起整个故事，对于剧场中的观众不算友好。
《哪吒》立项于2025年，正是郑云龙在伦敦希斯罗机场降落时遭遇空难，从断成三截却幸运地没有起火的客机上幸存下来的第二年。
[图4]
新闻图片，希斯罗机场，断裂的客机，摄于2024年12月
而在2024年的11月，这场可怕灾难发生前一个月，《金蝉》大获全胜，阿云嘎与郑云龙在最后一场演出的舞台上仍旧像最亲密无间的伙伴那样，一边拥抱彼此，一边用力拍打着对方的脊背，看不出一丝一毫缠绵的意味。之后，为完成职业转型而选择重回校园深造的阿云嘎迎来了使他焦头烂额的期末，而郑云龙则借这难得又短暂的假期飞往各地去见几部心仪剧作的版权方。他们毫不在意「不要和自己最好的兄弟合伙做生意」的前人智慧，在当时国内的主流社交网络平台微博上互相调侃打趣，一个说「赔了算你的，赚了算我的」，另一个转发并回复「赔了就都去给李老板砍树吧咱俩」。
一个月后，阿云嘎的无名指上多了一枚铂金素戒，陪同伤愈但患上严重PTSD的郑云龙归国，经过短暂的工作交接，便从原岗位辞职，石破天惊般地公布了二人的婚讯，自此，恰如婚誓所言，「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没人不对这一个月发生的一切颇感好奇。在2077年上映的，以著名歌手、音乐剧演员、音乐剧制作人阿云嘎为主人公的传记电影《尘尽光生》中，将这一幕演绎为一场在伦敦某医院隔帘布围成的暧昧小空间里四目相对、电光石火又水到渠成的亲吻，在首映礼上，时年87岁的郑云龙评价这部电影「基本是真实的」，之后又幽默地补充了一些细节说，「但我们亲的更久，肺活量好，没办法」。
而同样被邀请到场的、曾担当郑云龙经纪人的毛女士则在接受采访时微笑着拆台，「当时可没有这么浪漫，我跟嘎子在签证下来第一时间就飞了过去，他头上包着绷带，惊魂未定，因为还有领事馆的工作人员在场，像是小孩子一样要哭不哭、憋得打嗝儿，嘎子才帮他把隔帘遮了起来的。」
「几天之后，伦敦下了一场小雪，嘎子挑了一对戒指回来，他们俩直接从单身变成了已婚，过程没人知道，那是他们的秘密。」
在婚讯公开后的一整年内，郑云龙几乎完全淡出公众视野，严重的PTSD使他一天里有二十小时都在重复闪回他所亲眼目睹的灾难，出现了胃溃疡和进食障碍，体重暴跌。
阿云嘎在这一年暂停了学业，从他的手中接过了船舵，带领芸芸完成了A轮融资，买下了曾荣获托尼奖最佳音乐剧的《理发师陶德》版权，为剧团签下在这一年刚刚走出校门、后成长为芸芸一代中坚力量的九位演员，充当着一个合格的掌舵人。他也在这一年陪伴他治疗，督促他吃饭，带他去海滩上发呆，为他在死亡留下的黑暗底色上重新涂抹上亮色。
在脱离药物干预后，郑云龙开始练习长跑，慢慢恢复身体机能，并跑完了人生中第一场半马拉松赛。他将完赛的纪念奖牌戴在了阿云嘎的脖子上，而阿云嘎笑着给了纪念奖牌一个吻，这一幕被一位参赛选手抓拍了下来，他们站在阳光下，一个因为皮肤上布满汗水，闪耀如钻石，一个穿着白衣，身后的云影像为他插上羽翼。
[图5]
阿云嘎、郑云龙在2025上海国际半马拉松赛上，摄于2025年11月。
在那一天，他觉得自己如同春来复苏的土地。
半马拉松赛后不久，音乐剧《哪吒》立项。
他曾与死神擦身，而后又获新生，便如同是相信等自己变成了莲花、从此就可以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所向披靡、无所畏惧地活下去的哪吒。
4.
芸芸剧团最为脍炙人口的一部原创音乐剧普遍被认为是《摘星台》。
一个昏君，一只吸人精魄的狐狸，你在每一朝的历史中都能找到这两个形象的影子，兴许是夏桀与妹喜，兴许是商纣与妲己，兴许是没头脑周幽王和不高兴褒姒。
他们太爱彼此，所以都很怕死，怕老去得太快，怕浮云掠影般的几十年，不够他们爱个痛快。
于是他们决定修一座摘星台，铸金铜仙人承露盘以承仙露，又约定饮下仙露一起飞升成仙。
一部简简单单但不老套，关于生死与爱情的故事。
我一向不喜欢爱情故事，常觉那些故事太美太空，像是脚底踩着棉花，但《摘星台》却让我走进了剧场看了四次，不是因为我对它有多少偏爱，而是因为我太喜欢那只活了千年、历尽悲欢、足可以当昏君祖奶奶，却依旧眼神清澈的狐狸了。
故事的最后，狐狸唱：
苹果会落，树有荣枯。
树结新果，枝头又沉甸甸的。
雪融化了，被乌云带去了。
乌云老了，又变成了雪。
无数星辰，照耀着我们。
我们老了，就化作星辰。
她拥抱着她渐渐衰老的爱人，也像在拥抱一个孩子，最后一条尾巴安静地垂在身后，虽也有不甘，却平静坦然。她唱的是「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一个足够具有东方美感的生死观念。这一段简短的唱词，被演绎了一种悲悯的空灵，仅仅是为了这一首歌，我想我愿意第五次走进剧场。
我直到最近才得知这一小段像佛偈、又像童话的词是母语并非汉语的阿云嘎所填。
填词的年份是在2032年，在这一年，阿云嘎在做核磁时照到了体内的一些亮点，后经切片活检，确诊为淋巴癌四期。
曾在一场空难中死里逃生的郑云龙说，我以为自己懂，其实还是不懂。
在现代医学还未能攻克癌症难题的年代里，他们注定有一场以少敌多、前路未知的硬仗要打。那些年间，芸芸的高歌猛进、蒸蒸日上，使他们狂心难歇，忽视掉了太多事，一心只想攀到更高处去。
而这一场猝不及防的疾病，让他们终于有机会一起歇一个长假，回过头一起审视来路。
从开始接受治疗，到体内检测不到癌细胞，他们一起煎熬了近二十个月之久。
在这二十个月里，郑云龙每个月仅工作十天左右，他们选择将状态较好的时间都安排给健身、晒太阳、午睡，或走街串巷地去寻找一家小店。
在覃棠女士的散文集《莫逆》中提到，在治疗效果最糟糕的那个月里，他们还为他找到了律师，陪同他拟好遗嘱，讨论用作慈善的部分具体该怎样分配，有时也谈及他的葬礼。
「嘎子哥说，死不了，遗嘱都是以防万一，不至于就到葬礼。因为白血球降低，我每周来见他时他都在发热，他的嗓音像给白雪吃毒苹果的巫婆后母，他还说，等过两天好一些，可以给你们喊一个向天再借五百年。大龙哥的PTSD复发，很久没办法入睡，瘫在沙发上已经进入了『省电模式』，忽然慢吞吞地转过头，眨眼的频率比蝴蝶煽动翅膀还要慢，说嘎子，给我讲讲你们那边的葬礼吧。」
阿云嘎曾在病愈三年后因《摘星台》接受《南方周末》专访时提及这段往事，「其实大龙（郑云龙）在这些事上比我要用心得多。有一次我看到他打印了很多淋巴癌相关的学术论文，订成厚厚一册，上面画了很多横线——他以前上学的时候都不怎么记笔记的。我问他，你看这些干嘛啊？你又看不懂，人家大夫怎么说咱就怎么治呗。然后他横了我一眼，说，我总得知道医生要对你干嘛吧？」
「我当时就觉得，我得争气一点儿，快点好，他那段时间真的太紧张了。」
在通篇采访中，他谈《摘星台》、谈他正在筹备的第三张蒙语专辑，也谈他的爱人，照旧避谈痛苦，或有只言片语，也如蜻蜓点水，仿佛不曾与死亡经历过一场凶狠的厮杀搏斗。他的身上具备一种典型的草原儿女的民族气质，俄裔美国诗人布罗茨基曾说，「要不惜一切代价避免赋予自己受害者的地位」，大抵如是。
这一场「死亡必修课」，他早在童年和少年时就已修满了学分，欠修门课的郑云龙，却经历了一场残酷的补考。
而《摘星台》就是他最后交上的答卷。
狐狸唱：
无数星辰，照耀着我们。
我们老了，就化作星辰。
她渐渐年迈的国王在她的臂弯里抬起头：
我亲吻星光，星光亲吻你。
我拥抱清风，清风拥抱你。
我抚过丝绸，丝绸抚过你。
我化为万物，万物伴着你。
狐狸狐狸，
回去山里。
我是山间的溪，我是池中的鱼。
我是落在你鬓上的花，我是划过你面颊的雨滴。
2075年，阿云嘎过世。
很多人希望能够为二人作一部传记，当时都未能得到郑云龙的授权。
他在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说「我们这一生的经历复杂曲折，要我说，我又不耐烦说给人听。我们俩的事，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物，就是两个唱作音乐剧的，你们也不必知道得那么详细。」
但他却授权一部关于他的传记电影，名字叫做《尘尽光生》。
他说，他喜欢这个名字，很衬他的爱人。
2082年，郑云龙过世。
自此，国王与他的狐狸，终于一同在红尘隐去，世间只余一座他们筑起的摘星高台，和一段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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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音乐剧行业的全部了解都是靠谷歌、靠知乎、靠豆瓣，刷了很多帖子，但专业的内容写的还是很业余，如有业内精英人士，望海涵，不必纠正，看个乐就好，感谢！！！
P.S 全文出现的评价性段落，都不代表我个人对于二位先生的评价，仅为使文章更多元，模拟了一些来自媒体、朋友各方的评价。
p.p.s 这篇文写了半个月，真的非常辛苦，伪纪实体时间线打乱，想必读起来也比较辛苦，感谢大家读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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