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影子
“哒,哒,哒”
空旷的演播室里回响着高跟鞋的声音。
从容不迫,有条不紊。
甚至连每一道声响间隔的时间,都毫无二致。
随着女人轻快而自信的步伐一下,一下,与隐于齿间的默数声相和。
敲下最后一个音符的时候,舞台灯光随即聚拢。
没有过多的修饰,女人穿着最简单不过的线衣与牛仔裤,素面朝天,手习惯性地交叠置于小腹前。
眸色若幽湖,唇畔漾漾生波。
“哇~”台下的小姑娘不由得感叹,“董老师,感觉您现在配上话筒,就可以开始主持了...
“哒,哒,哒”
空旷的演播室里回响着高跟鞋的声音。
从容不迫,有条不紊。
甚至连每一道声响间隔的时间,都毫无二致。
随着女人轻快而自信的步伐一下,一下,与隐于齿间的默数声相和。
敲下最后一个音符的时候,舞台灯光随即聚拢。
没有过多的修饰,女人穿着最简单不过的线衣与牛仔裤,素面朝天,手习惯性地交叠置于小腹前。
眸色若幽湖,唇畔漾漾生波。
“哇~”台下的小姑娘不由得感叹,“董老师,感觉您现在配上话筒,就可以开始主持了呢。”
董卿本来交叠着的双手垂了下去,随意搭在裤线边缘,浅笑依旧:“油嘴滑舌。”
她自从转幕后除了监制和开会外,很少参与到工作中了,今天是本要上场的主持人临时外派,时间又协调不过来,好在是三彩了。所以场务拜托自己帮忙走一下台,方便再核对一次时间,走位等等。
“我也没说错嘛,要说主持能力,您肯定是顶顶好儿的那个!人家都说优秀的主持人,心里随时配着一个钟表呢!”
董卿从椅背上拿过风衣外套,没有接着这个话题,只问:“还有哪些细节需要再核对一遍吗?”
“没有了没有了,您时间把握得很好,后续我们跟着调一下就行了。”
董卿点点头,不置可否,她下意识想接着说:“其实你们现场的灯光是会给到我们提示的。”
但看着小姑娘抱着小本子忙忙碌碌记笔记地模样,又收了声。
小姑娘看董老师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解道:“董老师是有什么建议吗?”
董卿敛眸摇头:“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
虽然董卿看起来同刚才没什么区别,但小姑娘还是察觉到了她的不欲多提,识趣地没有再问。
董卿再三确认没有后续的工作,提点几句后,开口道别。
从演播室到地下停车场,要走过几道长长的回廊,经过五处拐弯。
用时是 三分十七秒。
走道的瓷砖地板被保洁打理得锃亮,同整个楼道里的光源交相辉映。影子缩成了圆圆的一小片,被周围无处不在的灯光拍成一小团,躲在她的脚下。只有在迈开步子时,才会稍稍露出一点踪迹。
两步一段
毫厘不差
董卿按下电梯,白色数字一层层跳着,半晌后开了门。
她走进去,随着电梯门的合上,完整的身影才投到电梯门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假笑,注视着彼此。
她垂在身侧的五指渐渐攥紧,半晌,又松了开来。
脚步,再没有方才的松快。
北京的冬天少有降雨,只是今天不巧,她刚从地下车库驶到路面,豆大的雨滴就砸落在了挡风玻璃上。
董卿扫了一眼中控显示的时间,还不到晚高峰。她加了点速,想趁街道彻底热闹起来前
回到家。
只是可能今天运气真的不大好。
她一连撞上了几个红灯。
董卿眉峰微拢,随意点开了一个电台频道,食指无意识地跟着红灯秒数敲击着方向盘。
还有三秒时,她停下了敲击,握着方向盘入了车流。
午后的情感电台频道一般会在主持人念某个故事主题时,穿插着一些相符合的流行音乐。
她本来没有注意到主持人在说些什么,下一瞬,一句没头没尾的歌词落在她耳边,明明歌手唱得那般柔情宛转,却为什么像佛寺洪钟一般,炸在她耳侧呢?
“如果问你现在的你到底快不快乐,人来人往是谁陪你看着花开花折。”
歌手的浅唱低吟还萦绕在耳侧。
董卿凝视着面前的玻璃。
透过雨水折射的,刺眼的指示灯光下,是惨白的面容。
毫无生气。
她忽然想起曾经刷到的一个上过热搜的短视频。
不到30秒的视频里,剪的是她在灯光亮起前,歇下后,上台,下台的步伐。
即便是不同场合的主持衔接在一起,每一步之间的距离,高度,角度,都如同机器设定的程序一般,毫无二致。
但这样的步伐,并不仅是她一个人。
即便每一次落下的音节符号只有一个。
音调,却时时无声地宣告着,这是两个人。
这是独属于她们的频调。
明目张胆,巧怀心思。
董卿把车停在路边,脱力地靠在椅背上。
她想,如果回忆真的如歌里那般预言的,总会消散。那么她为什么时隔多年,还能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人的一字一句,甚至包括说话时的神态,语调,每一个轻重音节呢?
“董卿,来,你跟着我走,不要想别的,你就想着,要怎么,用八步,刚刚好落在这个点。”
“其实现场的灯光都会给我们提示的,她们场务放置灯的时候,每颗灯之间的间距,光落下的位置……还有地板上……”
“你怎么走的这么僵硬呀?”
“……你撒开我我就能好好走了。” 董卿咬牙反击。
“嘿,走都没学会就想着跑了不是?”
“哎!注意仪态,仪态,哪家主持人像你这样面目狰狞的?”
“周涛!!!!”
“在!”
———————————
嘻声笑语,如犹在侧。
董卿这几年从未淡定地,仔细地,长时间地去回想某一个人。
但是她总能看见她,听见她,感到她。
哪怕不在那个主持台上。
只是随意地,背着手站着的一个身影,都与那个人,有着惊人的相似。
走路时鞋跟敲击地板的声音,读书时下意识停顿的节拍。
极为偶尔的瞬间,董卿好像只要低下头,看着那个模模糊糊的倒影,就能从中看见另一个人。
一个她朝思暮想的人。
一个,她,再也不想见到的人。
很早很早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只要离了主持台,董卿就无法专注地默数秒数,无法一口气完整地念出一段串词,就连日常生活中走路的步伐,睡眠时的心跳,都不再平稳。
急急忙忙,乱中生错。
有次还不小心摔了个四脚朝天。
惹得朋友一直笑她,说她挺大个人了,连走路都不会,仿佛康复中心的病人,走得歪七八钮的。
她想,自己可能真的生病了,不然为什么,看不到自己了呢?
她突然有点后悔认识周涛了。
不过很快,这个念头就被打消了。
因为她其实很满意现在的自己。
无所念,无所求。
在专业的领域能够信手拈来,在日常的生活能够有所倾诉。
董卿开始习惯了跟自己的对话。
准确说,是同影子女士。
虽然好像从来没有收到过正式的回答。但好像,她知道自己会听见怎样的答语。
朗读者声名鹊起的时候,她悄悄问过自己:“我做的还不错?对不对?”
影子女士沉默地落在身后,无声的拥抱,低语,肯定。
退下春晚的时候,她暗自打气:“我们在这个节目上,能算是完美谢幕了吧。”
影子女士同她一起走下舞台,无声地陪伴:当然。
从台前转至幕后的时候,她有些许茫然:“其实,我们也该退下了,是吗?”
影子女士没有回答。
董卿有点无措,又有点恼怒。
她把这点恼怒扩散在了沉默不语的影子上,又开始想要剥离它了。
只不过她从未想过,周涛带给她的影响有这么深。
深到她削肉剔骨,都不曾剥落下分毫。
董卿揿开车窗,凉风丝丝缕缕,浸入肌理。她失魂落魄地注望着落在车缘上,大小不均,没有规则的雨滴。
低声唤道:“周涛。”
我好像,找不到你的频调了。
她决定提前退出主持台的那一刻,就已经
跟不上了。
顾不得早前在意的晚高峰,董卿从包里取出手机,开始翻找周涛近年来主持的节目。
不知道是搭档不同,还是大荧幕展现与在央视时的习惯不一样的缘故,董卿怎么翻,都找不到一段可以佐证的视频。
她蓦地有些烦躁了,行动,比思想更快。
等车子在保利大楼下倏地熄火时。董卿才觉察到自己这火发得莫名其妙,来的,也很不合时宜。
因为她看见周涛了。
远远的,隔着透明玻璃。
这样相似的影子她看过无数遍。绝不会认错。
显然,对方也认出来了她。
俩人都没有动。
直到下班的人越来越多,周涛才撑着伞,急急忙忙地想要过去先打一声招呼。
“董卿,你……”
“你别动!”
“嗯?”
“……”董卿顾自下了车,深吸一口气,默默念着一二三,这才一步一步地迈向周涛。
见不得那人淋雨的模样,周涛蹙眉,快步走过去把那人揽到伞下:“干嘛呢?学小姑娘淋雨好玩啊?”
那人不说话,五指紧紧抓着她的衣角,低头微微愣神。
周涛好脾气地把她牵到副驾驶,熟悉地坐上主驾驶位。打算先把人拐回家再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从来不肯见她的董卿突然来找自己了。但不妨碍她一直期待并为此准备着。
“周涛。”
被喊的周董忙着开车,唇角漫不经心地浅笑暴露了她此刻的好心情,她慵懒地应着:“怎么了?回魂啦?”
“我想看你主持。”
“嗯?”
“我想看你主持!”
“现在?”
“对。”
有点不讲理,不过好心情的周主持愿意宠着。她随心挑了一段曾经念过的串词,开口道:“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
“不是,不对,不行。”董卿一迭声打断了她。
周涛这才饶有兴致地挑起眉头,问:“那,你指教一下?”
董卿蓦地收了声。
周涛盯着董卿泛红的眼角,鼻尖,心下跟着泛酸,她柔了声音,问:“是最近工作上有什么瓶颈吗?”
董卿摇摇头。
“那是遇到什么别的事了?”
董卿还是摇头,她扫过周涛担忧明显的眼神,想继续无理地提出要求还未开口,声音已然颤了:“周涛……”
“嗯?”声音依旧软得不像话。
是从前无数个夜里,董卿都能听见的绵软情意。
她认命了,自白道:“周涛我,我好像有些不了解你了,不对,我是不了解我自己了。或许我从未了解过你对不对?”
听着爱人语无伦次的问话,越来越不自信的音调。
周涛眼底透着笑意,腾出一只手来握住董卿微凉的手。小幅度的动着指尖,无声安抚。待董卿冷静下来后,才开口回答。声量也微微提高了一点,轻柔,却不失力量,很好地稳住了董卿慌乱的心神。
“董卿,我从未变过,你也是。”
“这些年你的每一个节目我都看过,做的很棒!”
“你没有不了解我啊,有没有一种可能。”
“我们从一开始,就是相互影响的呢?”
周涛凝眸注视着依旧有些不安的爱人,停好车,解开安全带,揽过董卿瘦削的肩膀,轻柔地在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董卿,我很庆幸遇见了你,如此,才成为了如今的我自己。”
“我一直怀念着当年的岁月,但我,也从来没有说过告别,至少,对你如此。”
“周涛。”
我这些年不愿意见你,也是不肯说出那句道别。
这句话董卿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过,周涛读懂了。
她放开爱人,抹去她残存的泪痕。
重新启动车子,哄道:“走,我们回家。”
看见周涛用食指无意敲击着方向盘的那一瞬间。
无需多言,董卿听见了,来自她们灵魂的共振。
还债
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这点道理,董卿一直知道,周涛也是。
但董卿从未想过它会让自己变得如此模样,竟是如此。
分手的那段时间,董卿自认为情绪很平和,因为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她无法见到周涛,一旦见到,那些熟悉的,陌生的的形态,接踵而至。或许周涛从来不知道,她的一言一行,能将董卿束缚在最深的湖底。任由她体会着无边的寒冷,仰望着微弱的光亮,却从来都碰不到。
可能在极少数的时候也触到过?
在她听见周涛唤她的名字的时候?
在她看见周涛于荧幕上侃侃而谈的时候?
只是,为什么,这光亮还是如此的冷呢?
董卿找不到答案,也有可能是...
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这点道理,董卿一直知道,周涛也是。
但董卿从未想过它会让自己变得如此模样,竟是如此。
分手的那段时间,董卿自认为情绪很平和,因为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她无法见到周涛,一旦见到,那些熟悉的,陌生的的形态,接踵而至。或许周涛从来不知道,她的一言一行,能将董卿束缚在最深的湖底。任由她体会着无边的寒冷,仰望着微弱的光亮,却从来都碰不到。
可能在极少数的时候也触到过?
在她听见周涛唤她的名字的时候?
在她看见周涛于荧幕上侃侃而谈的时候?
只是,为什么,这光亮还是如此的冷呢?
董卿找不到答案,也有可能是根本不想找,事情既然已经有了结果,就不该再强追因缘。
冷的话,躲开就是了。
所以一别就是六年。
这六年里,她忙的脚不沾地,事业,家庭,似乎一塌糊涂,不过她也能接受。
是的,我能接受。
就像现在。
董卿坐在包房的一角,嘴角上弯弯翘起,静静地看着周涛一如既往地健谈,怀念往昔。
她
心底泛过一声冷笑。
将最浓烈,最纯粹,最决绝的那段感情剥离自己的生活,其实没有多费力。董卿用积山似的工作把自己钉在岗位上。世人皆看得见她,又只能看见她。
谈吐文雅,举止飒沓,腹有诗书气自华。
他们只需要看见这些标签就够了。
因为,董卿就是这样一个人。
没错,我就是。
所以当自以为放下一切,可以平静地享受生活时。她幻想过和周涛的相见。
工作单位,家里,街道上,白天,傍晚,凌晨,偶遇,相约,刻薄的,无所谓的,激烈的。
她都想过,甚至每每不能自已,总觉得心里还有口气儿,咽不下去,只能不吐不快。
但她从来没想过她们再一次相见会是这样的场景。
最合乎情理的,最不可理喻的。
让一个人,组一个所谓的老友相见的局,然后在饭局上推杯换盏,你来我往的客气。倘若我们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吃饭。那么当年刻意躲开的脚步都算什么呢?
周涛,你告诉我,你究竟是怎样想的呢?
董卿自觉这么多年来,对周涛的了解程度能排她亲友里的前三名。可是她还是搞不懂,究竟周涛见到她时,会想什么?
同事?徒弟?前任?经年不见的好友?
于是客气地关心上几句,将她剥离开来的那些情感,由几句笑谈带走?
不可能的,周涛,这不可能。
或许是她不解的目光太过明显而持久,周涛往她杯子里熟稔地添了些酒,笑说:“你再这么看我,我就要醉了。”
她把杯子递到董卿手边:“不能我一个人醉是不是?”
“哈~”董卿接过杯子,一仰而尽,这些年来,她在周涛这里学得最好的,就是演技了。
周涛在想什么呢?想董卿真的很像走丢以后,又找回来的小猫,一边炸毛控诉,一边乖乖听话地窝在一旁。
这个局其实是她请求张泽群和朱军组的。她需要一个名义,一个能见到董卿的名义。
倘若放在以前,董卿一个举动,一个神态,周涛都能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可是过了这么些年,经历了这么多事,她有些拿不准了。
她很担忧,也担心董卿不肯见她。万幸她今天还是来了。只是似乎见到她不怎么高兴罢了。
喝了酒的董卿很乖,一令一动,直到被周涛牵着去拍照地时候,面对着镜头,她下意识地摆出最得体,最自然的笑颜。
周涛蓦地有些心痛。
小姑娘的长发早就剪了,眼角挂着细纹,笑容的角度却从来没有变过。
她想通过镜头去看董卿,笑容反倒刻意起来,朱军调侃她堂堂主持人,面对镜头还能这么不自然。
董卿不满意的哼了一声,道:“你可别瞧不起周涛,人家现在是演员了。”
“哦对,一时间没想起来,听说你在里面演总裁啊,周董?”
周涛想反驳,但看着董卿这般控诉的模样,兀自咽了声。
酒过三巡,周涛假意自然地箍着董卿手腕,牵她出门打车。送走了那俩位,又单手划着屏幕选地址。
没成想下一秒,董卿敛了笑容,站直了身体。姿态从容得马上就可以上台主持。哪有半分醉意。
她杨唇浅笑:“对我家地址挺熟啊。”
词句里满是嘲意
“你没醉?”
“我又不是一杯倒,这点酒醉什么?”
“当年你就醉了。”
“你也说了,当年。”
“哦……那还能走吗?我给你打车你自己坐回去?”
看周涛的手机界面依旧停留在打车软件,她挑眉:“不然呢?哦~原来刚才周大主持是想去我家做客?”
啧,许久没见,怎么还伶牙俐齿了不少?
“可我不太欢迎呢。”
董卿抿唇,看向空旷的街道。手还被周涛拽着,不过她也没有挣开的意思。她想看看,周涛是会放开,还是牵着不动。
直到这时,周涛才意识到,心里憋着一口气的,其实不止她一个。是的,她早该知道的。只不过她一直期望着董卿能够放下过去,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想着想着,竟把自己也骗了。明明那个小姑娘,比谁都要执着。
她笑开了,手指三两下一点,“我打了车,你一会先回去。”
“?”
董卿收回视线,盯着两人还牵着的手。
周涛没在意,等车到了,才松开手,拍拍她的后脑勺:“去吧,回家发个消息。”
董卿依旧一令一动,她坐上车,却没有合上车门。
司机看见是董卿,本想催促的话又闷了回去。
周涛作势不解。
半晌,董卿轻声问:
“你放心了?”
周涛心尖一紧,下意识道:“什么放心不放心的,你一个大名人,我还能担心在这京城里你被人劫了去?”
司机不敢说话。
“啊,你说得对,这里是北京。”
周涛突然想到数十年前,董卿还住在小出租屋里时,每每半夜回家,都是她亲自送回去的,董卿还婉拒过。但是她没答应。
她当时说什么来着。
周涛蹙眉回忆。
哦!想起来了,她说:“你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我不放心。我在这住的久,北京地图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
现在董卿也是在北京住了几十年的人了,你让她闭着眼睛,她也能画出回家的路线。
没等她找到新的借口,董卿先笑开了,炽白的路灯下,那个笑容显得多么凉薄,可笑。
转瞬即逝。
若不是董卿话里还带着笑意,周涛险些以为那是她的错觉。
“周涛,我先走了,你没有必要担心我,我能过得很好,反倒是你的关心,我消受不起。一声不吭走的人是你,转过头来想见就见的人也是你。不好意思,我折腾不起。”
董卿合上车门,示意司机开车。没等司机一脚油门离开这修罗场,周涛忽然拽开了副驾驶的门,坐上了车。
“既然你这么想,那我不去做客,是不是说不过去?”
董卿有些愕然,她狐疑地看着周涛,后者一脸坦然。
本想追问下去,在车上还是有些不方便,更何况还因为刚刚那一两秒的迟钝失了气势。
董卿估错的不仅是周涛的想法,还有她对自家小区的了解程度。
可谓是轻车熟路。
她问:“你真的没来过我家偷东西?”
“或许我只是想打劫呢?”
周涛抱臂倚在门旁,等董卿开门。
“我说了,我不欢迎你。”
“你是不欢迎同事,还是朋友,亦或许,是前任?”
“……”
“你想怎样?”
周涛看着董卿眼里的红血丝,心软了一软,放下抱着的双手,认真说:“哪个身份能进去,我就是哪个身份?”
“如果我说,只要是你,都不行呢?”董卿好看的眉头蹙起。
她不能接受,凭什么,凭什么能这样毫无芥蒂地回到过去,又毫无所谓的讨要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她哪里担得起?她们又凭什么担得上堂堂正正这四个字。
这些东西,早就被她遗弃了,既如此,就该好好掩在那高楼里,腐烂在水泥墙里。而不是轻飘飘的几句话,几个字,就妄想震碎那高楼。
贪图自由。
“董卿,我没想过要做些什么。”
“你还想做些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你想怎样,就怎样。”
“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可真是稀奇啊。”
无视董卿眼底的不信任,周涛依旧一脸认真地耐心地看着她。
僵持片刻,最后还是董卿先来了口。
“当年走的人是你,现在无理取闹的人倒像是我。”董卿摇头自嘲。松开了强撑着的那股劲儿。
开了门,独自走进房门。
她没开灯,四下一片漆黑,她熟悉地换好提前放在玄关口的拖鞋,自若地走进去,脱下外套挂在衣帽架上,去卫生间洗漱。
看见了吗?周涛,即使没有你,即便什么都看不见,我依然能过得很好。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周涛一把拍开灯,熟练的给自己翻了双拖鞋,随意打量了一下。就无比准确地进到厨房,找到蜂蜜,调了杯蜂蜜水。
长柄匙沿着杯口晃了个圈儿,发出珂楞珂楞的细响。她就这么端着,靠在浴室门口等人。
董卿出来的时候,懵了一瞬,不知该感叹周涛对自己过于了解,还是笑这么些年她居然能如此平静地任由周涛在家里走来走去,动着她的东西,照顾自己。
“你自己喝吧,我去睡了。”
“这样待客不好吧?”
“你把自己当客人了吗?”董卿问。
周涛答:“……倒也没有。”
“毕竟,我想客人是不会这么无礼的,对吧?”董卿撩开额前几根湿发,无所谓地往房间走。
“我想也是呢。”
“董卿。”
董大小姐没理,几步路走出了在台上的气势。
“董卿!”周涛迈步跟上。
“卿卿……你能不能”七年过去了,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一句话?。
周涛无端有些心累。没等她重新组织语言。董卿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杯子,重重放在台柜上,扯过她的手腕。
只轻轻一带,她被抵在了房间旁的白墙上
“咔哒”
门也被反锁了。
【玉梦】养债
假如大顾晓梦养小李宁玉 含战损梦‼️⚠️
她道不清自己是出于何种情绪、心境,毕竟李宁玉死得太早。可是她记得自己重拾这缕亡魂时排山倒海般的喜悦,这喜悦历久弥新,并渐渐地掺入了些许别的意味。
总而言之,在李宁玉死后第十天,顾晓梦把她的魂魄带回了家。
这魂魄完全正如李宁玉生前的形态,不过只有五六寸大小,轻得没有克重。可以端在手心,塞进衣兜,装进手袋。
只是,这样憋屈的姿势,为何李科长不用她那如剑般锐利的唇舌把这位下属细细密密扎上一顿呢?
是了,原来,不知是这位在任何事项上都出类拔萃的天才连孟婆汤都要第一名喝下去,还是身量缩小了脑袋瓜子也变小了,竟然前尘往......
假如大顾晓梦养小李宁玉 含战损梦‼️⚠️
她道不清自己是出于何种情绪、心境,毕竟李宁玉死得太早。可是她记得自己重拾这缕亡魂时排山倒海般的喜悦,这喜悦历久弥新,并渐渐地掺入了些许别的意味。
总而言之,在李宁玉死后第十天,顾晓梦把她的魂魄带回了家。
这魂魄完全正如李宁玉生前的形态,不过只有五六寸大小,轻得没有克重。可以端在手心,塞进衣兜,装进手袋。
只是,这样憋屈的姿势,为何李科长不用她那如剑般锐利的唇舌把这位下属细细密密扎上一顿呢?
是了,原来,不知是这位在任何事项上都出类拔萃的天才连孟婆汤都要第一名喝下去,还是身量缩小了脑袋瓜子也变小了,竟然前尘往事一概忘尽,现下的心智只如五六岁的孩童。
不过,顾晓梦倒宁愿相信是前者。毕竟李宁玉自愿忘却前尘,总比被迫着遗忘要来得痛快。后者更像是把一大桶水倒进一个小瓶子,溢出来的不得不浪费掉。可李宁玉的记忆,李宁玉的智慧怎么能跟平庸乏味的水来相提并论?如果可以,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要替玉姐保留下她大脑中的每分每寸、细枝末节。
那可是李宁玉引以为傲的大脑啊。
怎么眼前这寸许长的魂魄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况且,顾晓梦也有自己不知向谁倾诉的、隐秘的心思——
虽说自己也希望李宁玉能忘掉裘庄旧事,忘掉她命途中所有的损耗、挫磨,可是,在那座四四方方、厚实、稳固的建筑里,不是还有她们,她顾晓梦和她李宁玉的记忆吗?
被林间水气湿润,再经石料干燥,传到她们鼻尖时已然干冷的风声。这风进了裘庄遍开始被阴郁缠绕,开始同命运搏斗,不过时而也能抛开诡谲的阴谋——
比如她们跳舞的那日,再比如,她叫她晓梦的每时。
所以,李宁玉真就这么忘得一干二净,忘得茫然一片了?
不管顾晓梦怎样用尽心思反复确认,答案只有一个:
李宁玉真的不记得了。
不过,不记得也有不记得的好。
就好比眼下,房门紧闭的办公室里,只有桌面的君子兰在投射盎然生机。她把手袋中的那缕魂魄轻轻捧出,把她捧到窗口,偷偷开了个窗缝,让清爽流动的空气得以如涓流入海般汇进这片无趣的空间。
她把李宁玉托到眼前,借着日光观察,确认对方的面色没有比方才更白、唇色没有比方才更苍后才微微松了口气,问道:“玉姐,你没闷着吧?”
李宁玉没有理她。
她转过身去背对着顾晓梦,并不说话,脑袋往下稍微耷拉,竟像是在生闷气的样子。
“玉姐,玉姐?”
顾晓梦抬手扒拉了她两下,对方也不动弹,半晌,才闷闷道:“难受。”
难受?
她这一指控之下,顾晓梦顿时大惊失色,生怕刚刚把她装手袋里的那一小段路真把她闷出个好歹,当下左问右问,可是现在的李宁玉和肉身还在时的李宁玉一样不爱说话,饶她费劲口舌,就是不说自己哪里难受。
顾晓梦一边着急一边觉得好笑,看着这个只有五六岁心智的李宁玉,暗想原来玉姐从小就这么难对付,也不知道这股倔劲是从哪来的。
她眼珠转了转,正欲再说什么,蓦地敲门声响起,顾晓梦下意识地护住了掌心中的那缕小小魂魄。
这样子的李宁玉定不能让旁人看见,可刚刚就已经闷着了她,总不能再把人装回去。情急之下,目光扫过整间屋子,最后定在了眼前的窗帘上。
她把李宁玉小心翼翼地放在窗帘后,吩咐道:“玉姐,委屈你一下,在这待一会。”把窗帘拉严实,确定李宁玉不会露出来之后,拉开椅子坐下,随手拿过一份电文摊在面前桌子上,定了定神,道:“进来。”
是下属送电文来签字。
她心思不在这上,签完后便把人草草应付走,待门关上后,她急忙转身要去把窗帘后的李宁玉叫出来,谁知转身这一眼吓得她差点浑身血液倒流,全身上下的寒毛嗖地一下陡然立了起来。
“玉姐!”
不知何时,窗帘被悄悄拉开一道口子,李宁玉从那口子钻了出来,此刻正坐在窗沿上,眉头皱在一起,满脸不快的看着她。
“玉姐,你怎么把这拉开了,要是被人看到,你…”顾晓梦急得上火,她回想刚刚那位下属的神色,一帧帧细拨,未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想来是没有看到。她满肚子话被李宁玉的眼神噎了回去,只见眼前这张小小的面容上刚刚还满是不虞,现竟转成了委屈。
她细声细气地又重复了一遍:“难受。”
顾晓梦再顾不得别的了,忙把她捧起,“哪里难受?”
“……”面前小人抿着唇不说话,脸绷得紧紧的。顾晓梦耐心等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她道:“你为什么…”李宁玉歪了歪头“为什么不让我见别人?”
顾晓梦哭笑不得,可是李宁玉那带着点落寞的神色让她心里软成一片。
不能笑出来,笑出来玉姐更生气了。
谁来告诉她原来五六岁心智的玉姐怎么这么可爱?更何况用着这张接近三十岁的面孔。
她忍住笑意,认真回答道:“他们都是坏人,不能让他们看见你。”
李宁玉眉头又皱起来,质疑道:“那你呢?你不是坏人吗?”
她被自己的掌心拖着,身体下意识向自己倾斜,明明要时时刻刻跟着自己,却还是要问:你不是坏人吗?
“玉姐既觉得我是坏人,今早我不带玉姐来,玉姐还生气?”
李宁玉咬了咬下唇,不说话了。
顾晓梦实在忍不住,轻快的笑声从唇齿间飘出,联想到今天早晨那幕:自己出门上班,李宁玉跟着飘过来,停在她的肩头。
明明自打把她带回家的这几日,她一直对自己爱答不理,如今自己要出门不带她,她倒是不依。
李宁玉似是被她笑恼了,小小的脸上可疑地飞起一片薄红,从取笑自己这人的手中下来,自顾自飘到一旁,窝进了顾晓梦放在桌上的帽子里。
顾晓梦盯着她看了一会,小声唤道:“玉姐,玉姐?”
李宁玉不说话。
“那我工作了,玉姐,你有事叫我。”
那道原本紧紧随着自己的目光从身上挪开,紧接着响起纸张与笔尖摩擦的簌簌声,李宁玉等了一会儿,见这人真不再缠着自己说话了,悄悄回过头,目光从帽檐上方去瞄正在伏案疾书的女人,看了一眼又收了回来。
顾晓梦的视线里除了洁白的纸张与其上繁杂、墨黑色的数字符号外,突然进入了一道小小的身影。
“玉姐?”
李宁玉踩着步子,一步步走上前,先是在那电文上打量了几眼,继而又到那冒着蒸腾热气的咖啡杯旁凑过去闻了闻,面上浮现出一片嫌弃之色,直截了当:“难闻。”
顾晓梦停下笔,顺着她的话对那杯咖啡批判道:“就是,真难闻,玉姐你不要闻它了。”接着又哄她:“等下我待你去买点好闻的。”
李宁玉皱了皱鼻子,摇头拒绝:“不要。”
她脸上带着些凝重,问顾晓梦:“喝药,你生病了?”
喝这么难闻的东西,这人难道得了什么严重的大病?
顾晓梦一愣,忽明白了她的意思,扑哧笑了出来:“玉姐,这不是药,这是咖啡,是…用来提神的。”
“提神?”
“对,让人不犯困。”
李宁玉点了点头,了然道:“你跟我在一起容易犯困。”
好大一顶帽子啪地扣下来,前几日新官上任对着同僚侃侃而谈的顾科长此刻瞠目结舌:“……”
她忍无可忍地敲了敲桌子,看着李宁玉。
这样丁点大小的魂魄很容易让人产生可以对她颐指气使发号施令的错觉,顾晓梦在这样的思绪里沉沦了片刻,很快回过神来。
命令李宁玉?除非是她疯了。
脸上重新挂起笑意,语带讨好的与李宁玉商量:“玉姐,你先在这坐会,等我译完这些电文再陪你,好吗?”
李宁玉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遍,从顾晓梦眼角眉梢到弯起的唇侧。
什么叫陪自己?
……
李宁玉三天没和顾晓梦说话。
……
这天,顾晓梦在夜里出去后,迟迟没有回来。
夜风呼呼刮过,窗外树木整片整片摇晃,枝桠的影子从玻璃窗中透进来,像是一道道漆黑、狭长、形状各异的鬼影。
这些鬼影摇曳着落在床榻上,蔓延到李宁玉的身上。
她在空荡荡的床塌、在绵软的床垫上挪动。
对着那个此刻无人问津的枕头,她凝视少许,慢慢地躺了上去,将脸朝下埋进枕头中。
顾晓梦枕上去时,这个枕头会凹下去一个适当的弧度,可是她不会。
无论她怎样努力,她轻飘飘的身子都无法在这上面留下哪怕些微的变化。
这样徒劳无功的费力在她心中掀起一阵莫名的、巨大的恐慌。
就在此刻,门开了。
或许是人在魂魄后身上所有的感官都会变得无比敏感,李宁玉感到一股,不,漫天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席卷了整间屋子,它抢占每个角落,挤走清新的空气。
这味道有如实质,李宁玉几乎可以看到满空弥散的血珠——顾晓梦的血。
紧接着,咚的一声响,那血腥味的源头屈膝跪了下去,身体向后倾靠,被墙壁勉强撑。
“晓梦!”
顾晓梦的形象在她眼中模糊成一团,她抬手摸到了自己脸颊滚落的液体。
魂魄也会流泪吗?
她感知不到这眼泪是凉是热,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这泪珠已经倏然从眼眶中涌出了。
顾晓梦伤得很重,打眼看过去就一目了然的重。
她…
李宁玉不想形容她的伤势。
那双狭长的眼眸半睁半闭,顾晓梦对着李宁玉缓缓摊开掌心,似乎想捧住她,可是她的手中都是血,白皙的指尖染上鲜红色,形成刺目的对比。于是她又吃力地缩了回去。
“我没事,玉姐。”
她粗重地喘息,垂眸错开李宁玉的眼睛,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没事一样,按住胸口那处弹口,希翼着这伤口能够自己收放自如,把这些流出的再统统收回去。
“不要哭,玉姐。”
在她再次把手缩回去之前,李宁玉飘落到那沾染着血污的手心里,那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此刻微微发痛。
顾晓梦的手很热,轻声道:“脏,玉姐。”
李宁玉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好像某种逻辑突然从她脑中不知哪个角落里出现,它一出现,李宁玉便莫名意识到了它的正确性。
在这种逻辑的运转下,顾晓梦该是示弱的,该是故作娇气的,该是向她卖乖求安慰的。
而不应该是眼前这样,顾晓梦不哭不闹,向她说:“脏,玉姐。”
心中郁郁的同时,不知名的恼怒化作浪潮,一阵阵向她扑来。
“疼也不知道说吗?”
她的恼怒就像是对着家长发脾气的孩子,并没有攻击性,可话一出口,顾晓梦和她同时愣住了。
本就受伤的人无措地眨了眨眼,“玉姐,我…”
剩下半段话被湮没在寂静里。
……
枪伤疼得整宿难眠,床头开着盏小灯,暖色光柱在长夜里显得有些寥落。
顾晓梦斜靠在床上,腰后垫着软枕,对着手中书页静静出神。她的姿态很舒展,肩颈放松地垂落,不过又因伤痛折磨的缘故,这样自如的神态里始终像含着一根针。
某个发完脾气后就落荒而逃不知到了哪里的魂魄突然又出现在了屋里,对着床上之人悄然靠近。
顾晓梦看向她,没有说话。
“你还疼着。”用的是肯定句。
“晓梦,我…”李宁玉越说声音越小,感到一阵羞耻的不安,“你忍着疼,我很难受,对不…”
在那句歉意即将出口之前,一根手指轻轻地抵在了她的唇上。
李宁玉茫然地睁大眼睛。
魂魄是冰冷的,可是此时一股热度顺着指尖传到四体五脏,顾晓梦笑了笑,用指腹抿掉她面颊上的泪痕。
“怎么总是这么爱哭呢,玉姐,我都还没哭呢。”
[玉梦]风再起时(十五)
昏暗的灯光底下,男人的面孔显得尤为严峻,他搅动着杯中的黑咖啡,认真问道:“确保安全吗?”
“顾先生放心。”李宁玉微微垂眸,看不出表情,“她睡了。”
给顾晓梦下安眠药是迫不得已,宿舍的隔音太差,深夜出门一定会被她听见。担心晓梦尾随自己,李宁玉用指甲将随身带的安眠药提前磨碎,在晚餐时找准机会,刻意让药瓶掉在地上,引杂工去捡。趁着小刘弯腰寻找药瓶,她向水杯中加入了药粉,又亲眼看着顾晓梦喝下了那杯水。
一直等到午夜时分,隔壁房间都没有动静,相信晓梦在药力作用下睡得很沉,李宁玉才换了衣服偷偷出门去。
“晓梦这两天,有没有识破你的身份?”顾民章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昏暗的灯光底下,男人的面孔显得尤为严峻,他搅动着杯中的黑咖啡,认真问道:“确保安全吗?”
“顾先生放心。”李宁玉微微垂眸,看不出表情,“她睡了。”
给顾晓梦下安眠药是迫不得已,宿舍的隔音太差,深夜出门一定会被她听见。担心晓梦尾随自己,李宁玉用指甲将随身带的安眠药提前磨碎,在晚餐时找准机会,刻意让药瓶掉在地上,引杂工去捡。趁着小刘弯腰寻找药瓶,她向水杯中加入了药粉,又亲眼看着顾晓梦喝下了那杯水。
一直等到午夜时分,隔壁房间都没有动静,相信晓梦在药力作用下睡得很沉,李宁玉才换了衣服偷偷出门去。
“晓梦这两天,有没有识破你的身份?”顾民章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他相信李宁玉的伪装能骗得过剿总其他人,但自己女儿对李宁玉如此熟悉,要骗过她,恐怕很难。
李宁玉的目光里带着抱歉和自责:“抱歉,她比我预想中更加敏锐,我没能瞒过去。”
顾民章对这个结果已有准备,并不是很惊讶,他点点头,略作安慰:“也不怪你。”
“但晓梦并没有追问我来龙去脉,而是配合着我演戏。她现在大概还以为,我不知道自己的伪装被她看穿了。”李宁玉补充道。
顾民章有些惊讶,随后脸上扬起了一丝欣慰,看来女儿真的长大了。无形之中,顾晓梦又通过了一轮新的考验……
顾民章是在去年十月份重新见到李宁玉的。
民国三十年十月十日,双十节。
沦陷区内张灯结彩,粉饰和平。上海商界主办了一场宴会,各界人士纷纷受邀出席,顾民章代表南京政府经济委员会出席了这场晚宴。酒酣耳热之际,他在一众日本专家之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香取直人。
虽未见过他本人,但早在香取直人进入裘庄的那一刻,他所有的资料就到了顾民章手中:哈佛大学心理学博士,国际顶尖精神外科手术专家,如今是日军的高级军医,在上海震旦医学院内有一处自己的研究所。
自从顾晓梦一行人进入裘庄,顾民章就无时无刻不在关注裘庄的动态,当他得知有这么一位专家被请入裘庄,当下就推断出,是龙川肥原开始同老鬼打心理攻坚战了。
顾民章悲喜交加。
喜的是,龙川并不知道李宁玉在心理学方面的天赋,请这么一位专家来,反而是在给李宁玉自辩的机会。而在前一晚,他已经下达了地狱变指令,按照命令,李宁玉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洗清自己,把老鬼的帽子彻底扣到顾晓梦的头上。
悲的是,自己的女儿,这一次是的的确确要牺牲了。
除非,晓梦在龙川杀了她之前,就主动吞下衣领中的氰化钾……
民国三十年,六月二十一日,凌晨三点。
「情报科,就像那艘密码船,登上去就是刀光剑影,生死之差毫厘。顾会长只有一位女儿,一定爱她如性命,所以——」
「李科长的苦心,我领。」顾民章苦笑着,手中的半片面包已经被捏的不成样子,作为父亲,他当然不希望女儿走到这一步。但李宁玉彼时并不知道,冥冥之中,顾晓梦已经逃不出情报科这艘危机四伏的船了,戴笠的命令,顾民章不得不听。况且,这也是晓梦自己选的路。
才只是第一日报道,就被金生火扣留考验,顾晓梦以后的日子恐怕只会更加危险。自己的羽翼并不能时刻庇护女儿,顾民章能做的,只有偷偷换了顾晓梦衣领中的药,在万不得已时,或许可以为女儿换来一线生机。
顾晓梦不知道,她衣领里的氰化钾是假的,只是为求逼真,掺入了极微量的河豚毒素。这样剂量的毒药不会立刻致死,却可以达到暂时麻痹神经的效果,整个中毒过程,人的大脑完全保持清醒,却无法动弹。若是能挺过去,24小时后,人会自己逐渐恢复知觉;挺不过去,最后还是死路一条。这种方法曾一度在海地的巫师内部流行,他们人为地制造起死回生的假象,让人们相信他们真的拥有神力。
顾民章确信,以女儿宁死不屈的刚烈性格,绝不会愿意死在日本人手中,所以十有八九是会吞下那颗药的。
但吞下假死药,仅仅是第一步。
河豚毒素的危险系数极高,大多数人并没有“死而复生”的运气,在中毒伊始就会死于神经麻痹,而即便能自己活下来,若是不及时医治,最后也会留下后遗症。所以一切结果,只能赌运气。
七月二日下午,距离香取直人进入裘庄已经过了一整天。算了算,时间差不多了,却仍未接到消息,顾民章心里隐隐不安,不能再等下去。
他心情复杂地将墙上的一面时钟转到了六点三十分,那是顾晓梦出生的时刻,和生日日期一样。他要去接女儿回家了,幸运的话,晓梦顺利复苏,今天就是她的重生之日;若不幸真的罹难,那这面时钟就将永远停在这一刻,缅怀她为了民族存亡而作出的牺牲——可顾民章没想到,他接回来的是并非是一具尸体,而是活生生的女儿!
顾晓梦安然无恙,就代表李宁玉死了。
苏杭船王,新政府经济委员会副会长,军统的孤舟,共产党的老枪。他有那么多的身份,在每个身份间平衡得游刃有余,但作为一个父亲,却无法平衡两个女儿的生命。
「李宁玉是服了氰化钾自杀的。」顾晓梦面无表情,眼泪早已流干。
「她到最后都在帮我。这件衣服,是她的。」撕开军装的夹层,顾晓梦取出了那张二代恩尼格码机的结构图。
看着这张来之不易的图纸,顾民章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如果这件衣服是李宁玉的,那么李宁玉最后穿的就是晓梦的外套,那么她吃下去的,就是那颗假药了!
顾民章心底浮起了一丝希望,然而希望下一秒就被顾晓梦打破——「他们解剖了玉姐的尸体。」
一周之后,龙川肥原被逼自裁,顾晓梦和潘汉卿把裘庄翻了个底朝天,却一无所获。那晚回家后,她失落地告诉顾民章,他们没有在裘庄发现李宁玉的尸体,也告诉了他老潘先前关于假骨灰的说法。
希望再次被点燃,李宁玉可能并没有死!
「青木先生,好久不见!」
「哦,是顾先生啊!」
双十节的酒会之上,顾民章假意敬酒,自然接近经济司的日本高级顾问。酒过三巡,顾船王只是随口提了句「今天来了许多新面孔」,青木便热情地引荐了身边几位日本学者给他认识,其中便有香取直人。
专家嘛,再有傲骨,研究学问也是要靠财力支持的,苏杭船王的身价不容小觑,若是能得到他的青睐,那就不用再向军部申请研究拨款了。香取毫无戒备地主动与顾民章攀谈起来,甚至邀请他去自己的研究所参观。
酒桌上的话不能当真,事后顾民章佯装懊悔,假意推辞。两天之后,在对方的再三邀请下,他才“勉为其难”地带着密斯赵前去赴约。扮猪吃虎,暗度陈仓,经验丰富的老猎手比起年轻的小猎狮人毫不逊色。
「先生,这栋楼是有一间暗房的。」
站在客厅里,密斯赵小声提醒顾民章。她进来之前已经仔细观察了这栋二层小楼的外立面,从结构来推断,除了香取刚刚带他们参观的地方,应该还有隐藏的房间。
顾民章心下了然,刻意提高了说话音量,不晓得他的声音能否传递到隐藏空间去。对于李宁玉是否真的活着,他并无把握。若还活着,李宁玉是否被香取藏在此处,他也无从知晓。
令人惊喜的是,当两人从研究所出来时,顾民章踩到了一个废弃的药瓶。他可以确定,刚才进去时地上还没有这个瓶子,应该是刚被人丢下来的。密斯赵配合默契,佯装捡丝巾,不动声色地将那只小药瓶装进了坤包中。
回到家中,顾民章仔细检查了那只药瓶,撕下标签,标签纸的内侧被人用指甲划出了一条代码,用的是杭州地下党常用的加密方式。经过破译,信息只有几个字:15日18时花园。
是李宁玉!共产党的老鬼,的的确确还活着!
“生而克母!不仁不孝!何以为君王!”
“父皇,您忘了,我已经不在人世了......”
“父皇,我没有要害你,你为何不信我!”
“你可知,你犯的是谋反的死罪!”
“扶苏,朕怎会要杀你”
八喜猫太太的这个系列已经结束啦,感谢大家的支持,我很喜欢这五位,大家对他们有褒有贬,可我不在乎,我为我喜欢的所写,前面也写了OOC,不喜欢的就不必点进来了。
“生而克母!不仁不孝!何以为君王!”
“父皇,您忘了,我已经不在人世了......”
“父皇,我没有要害你,你为何不信我!”
“你可知,你犯的是谋反的死罪!”
“扶苏,朕怎会要杀你”
八喜猫太太的这个系列已经结束啦,感谢大家的支持,我很喜欢这五位,大家对他们有褒有贬,可我不在乎,我为我喜欢的所写,前面也写了OOC,不喜欢的就不必点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