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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名系真男人就撑过七天唔吃回头草

　　原著背景，全文1.3w字，有工具人男配和一粒车轮的螺丝钉。

　　1.

　　和吴羽策分手的第一天，李轩睡到自然醒。他心想：终于不用早起给吴羽策煎吐司了。真爽。

　　打开窗，李轩用手机拍了张照，准备发朋友圈。配的文案是：刚起床，蓝天如此湛蓝，白云如此洁白。原本他想向吴羽策炫耀分手之后他睡到自然醒的美好生活，没料到方锐率先留言：在？宁就是小学带文豪？

　　李轩怒删朋友圈。

　　李轩认为，这只是他开启新生活前，一段不和谐的小插曲，应当选择性遗忘。而新生活的未来是光明的、是充满了希望的，因此不能让诸如方锐一类的sb破坏掉他的好心情。

　　至于新生活，伊始于一场并不算轰轰烈烈的分手。

　　事情要从退役后讲起。李轩和吴羽策同年退役，双鬼第四度获得了赛季最佳搭档，可虚空还是没能捧到那座金光闪闪的奖杯，他们在决赛以微弱的分差落败于轮回的双枪与战矛。颁奖仪式上，他们一同宣布退役，次日就由搭档变成了情侣，整件事似乎比退役还要顺理成章。

　　退役后，他们都没有选择继续留在职业联盟。李轩回大学念商科，而吴羽策转投艺术行业，现在正跟着某位名导的御用摄影师学习。尽管电竞生涯中积攒的丰厚薪酬让他们足以在市中心享受有房有车的生活并且后顾无忧，但他们一致认为，“还是得给以后找点事做。”

　　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情侣后，他们顺理成章地同居、顺理成章地买房买车，再到最后，顺理成章地分手。其实半年前他们就已经开始摩擦不断，本月内更是矛盾频发，昨夜里直接升级到了差点动手动脚的地步。吴羽策觉得李轩像都市八点档里的总裁一样有着奇葩的控制欲，连穿不穿秋裤都要干预；李轩认为吴羽策像活在武侠文里一样来无影去无踪毫无家庭责任感，自己本质上是一条兢兢业业的舔狗。吴羽策说你当你还在玩阵鬼呢李队？这么爱指挥，生活当打比赛呢？李轩一听马上怒了，因为吴羽策已经三年没叫过他李队了，他反唇相讥到：原来吴副队知道这不是游戏世界呢！过奖了，比不上您呢，可惜现在你冲在前面残血了可没奶妈收尸哦。

　　“受不了我就直接讲，”吴羽策环抱双臂，语气冷淡：“都是男人，分手痛快点。”

　　分手是他先提的！李轩心想，往后可有笔帐得好好算。于是他答应得非常豪气：“行啊。分就分，你别后悔。”

　　吴羽策神色中的慌乱一闪即逝。但李轩正气在上头，显然没心思去捕捉这一细小的变化。沉默许久后，吴羽策背过身，开口道：“好。不打扰你，明天我就搬出去。”

　　然后他径直走入杂物间，搬出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准备收拾衣物。李轩看着他，愣了一会才意识到，哦，我们就这样结束了。

　　

　　结束了。李轩望着稍显空落的房子，不由得有些惆怅。吴羽策走得雷厉风行，不仅快搬空了大半个衣柜，杂物间里他那些设备器械也分毫不留。说来奇怪，这么多东西搬来运去声势可不小，或许是李轩睡太死的缘故，今天早上他毫无觉察。原来丫早有蓄谋，李轩心想，原来分手是必然结果。

　　房产证上写的名字是李轩，但装修一直是吴羽策在和设计师进行沟通。入住前，他们正处热恋，坚定地认为这一隅将要安放所谓“往后余生”。坦白而言，心里没半点不舍是假的，毕竟他们携手同行的时光满打满算也快十四年了，足以抵上两个七年之痒。前十年，他们是正副队，是朝夕相处、并肩作战的队友，每个眼神都心领神会，每条战术都了如指掌；十年过后他们还是在一起，面对寻常人家的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却慌了阵脚，倍为不知所措。

　　以生活为分界线，李轩苦笑到，最佳搭档到最次情侣只有一步之遥。

　　分手之后，吴羽策会干些什么呢？李轩趴在床上，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或许在某个荒山僻野的剧组和他师傅一起喂蚊子；或许去找他那群神神叨叨的、胡子比头发浓密的艺术家朋友畅谈诗与远方；或许和小情人私奔去了。李轩冷不丁地被最后那种可能吓一跳，他连忙进行自我否认，觉得吴羽策不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人。不管吴羽策有何打算，李轩突然意识到他对未来的规划中，除了工作，几乎每一项都与吴羽策或多或少有所牵连。

　　“草，”李轩骂骂咧咧，“舔狗爱情太卑微了。我得找点刺激的事做。”

　　于是晚上他就去了gay吧。

　　

　　

　　真够刺激的。李轩捧着三十五元一杯的冰红茶，心痛得无以复加。作为前职业选手，不沾酒、不泡吧的优良传统在退役后得以延续，如今他身处光怪陆离的声色场，反倒像误落入盘丝洞的唐僧。

　　他首先觉得灯光太过眩目，红的蓝的绿的乱闪一通，差点当场致盲；接着他发现吵也是实打实的吵，咚咚咚突突突的音效比吴羽策时不时在家播放的摇滚乐还要让他脑门疼。舞池里人们大多出双入对，动辄搂搂抱抱，当众激吻不停。嘴不酸吗这群人？李轩于是愤而上楼，却正好撞见变装皇后的热场表演。浓妆艳抹、搔首弄姿，这是李轩对他们的初印象。

　　“打扰了。”李轩深呼吸，佯装镇定地下了楼，却因为同手同脚频频引人侧目。

　　人都傻掉。李轩最终还是选择坐回吧台，看着那几位西装革履的调酒师摆弄瓶瓶罐罐。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想，在乎三十五元一杯的冰红茶之间也。每喝一口，都让他心如刀割，也许这就是分手的味道。

　　以前李轩的gay朋友总说，我的gay达到你这失灵了，你丫真不是直男？我不信。这也不怪李轩，他在十七岁那年尝试出柜的同时顺便宣布了自己准备去打职业，不料父母的关注重点放在了后者，开始千方百计地阻挠他逐梦电竞圈，性取向则从长计议。结局以他顺利加入虚空俱乐部告终，后来他也确实有一番成绩，父母开始审视他决定的合理性，主动了解他们曾经充满偏见的事物，慢慢学着接受和尊重他。李轩后来回忆起来还很洋洋得意：“好一招声东击西，从那时我就颇具战术意识。”

　　但另一方面，这招“声东击西”造成了李轩在本该探索性取向、寻找自我认同时，正与七大姑八大姨“打游戏不靠谱好好学习才是正道”的论调进行着不懈抗争。抗争胜利，李轩又一头栽进直男扎堆的电竞圈，训练、训练、训练、打比赛，四周环顾一圈，个个蓬头垢面、脸色虚浮。潜移默化之下，李轩身为gay，对gay的认知却始终停留于十六岁梦遗后他在贴吧和论坛里零零散散拼凑出的信息中。退役是“通网”的绝佳契机，但退役当天他和吴羽策无缝衔接、开启恋爱生涯。所谓gay圈文化，于他遥远而无足轻重。

　　时过境迁，李轩在gay吧如坐针毡，愈发感到自己的格格不入。但他认为，有些事情没必要强求，就如同他高中为了不迟到翻墙进校，却一脚踩在正守株待兔的教导主任肩头那样，强求之后，结果反而会更糟糕。

　　于是李轩将杯中三十五元的冰红茶一饮而尽，准备抽身离开。刚迈开腿，他却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你好，聊聊吧。

　　有些事情没必要强求，李轩回过头，望着陌生男孩那白皙可爱的面容，心想：不过有些事情自己找上门来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在这读大学，”男孩笑盈盈地望着他，眼神也亮晶晶的：“你呢？”

　　“呃，”李轩犹豫了一会，干脆说：“无业游民。”

　　男孩望着李轩价格不菲的衣着，心说，你扯谎也稍微扯个逼真点的呀。他注意李轩很久了，尽管他来这里的次数不多，但也能辨出那是张新面孔，温和干净的气质也和周围不大一样。男孩一直期待能有一个关系稳定的炮友，像李轩这种就非常理想。

　　李轩无从得知男孩的心理活动，实际上，他懒得购置衣物，吴羽策衣品好，以往都是吴羽策帮他打理形象。他大学同学老是打趣他上学像走秀，这时李轩就会炫耀到，没办法，哥有对象，不然今天看到的我就是大裤衩配人字拖。

　　“好吧，”男孩凑近了一些，“你平时都有什么爱好？”

　　“打游戏算吗，”李轩笑到，“旅游，拍点照，主要是他爱拍…”，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也不算吧。”

　　男孩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话语中的重点：“…分了？”

　　李轩没说话，只是点点头。他低头摆弄着吧台上的筛盅，两枚骰子在金属内壁碰撞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揭开盖，四和五端端正正地朝上摆放。李轩有些失神，四和五正是他和吴羽策出道的赛季，那时他俩都很青涩，像极了眼前的男孩，言语直白而坦诚。

　　“其实我也挺喜欢摄影，我学这个的，”男孩挠挠头，“游戏倒是玩得很菜，得要你带我。”

　　“行啊。”李轩简短地回应到。

　　“那，”男孩大抵看出了李轩的心不在焉，便直接在手机上翻出二维码，“加个微信吗？或者…我们出去再说？”

　　“走吧。”李轩突然感受到一股毫无头绪的烦闷，他想，也许是室温太高，也许是空间太逼兀，总而言之，先走再说。

　　

　　“我想你大概明白我的意思了，”男孩轻轻哈出一口白汽，二月的b市很冷，寒风刮得脸生疼：“附近有药店和酒店，我去过，环境还不错。”

　　“…什么意思？”李轩有点懵，不过出来加个微信的功夫，事态发展方向就超出了他的设想，“去药店酒店干什么？”

　　男孩神色流露出诧异，语气有些不自然：“当然是开房了。”

　　？？？？？？

　　轰隆一声，李轩只觉得滚滚惊雷朝天灵盖劈来，连带着四肢都僵硬了起来。

　　开房？贵圈原来这么奔放？

　　李轩作为成年人，当然需要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但不应该是现在，也不应该以这种过于随意的方式。太冤枉了，他郁闷到：不是正常交友吗，谁会往那方面想。李轩正纠结该如何开口澄清原意，手机便振动了起来。

　　谢天谢地，李轩如获大赦般松了口气，也没管电话那头是谁，就赶忙点击了接通：“喂，您好，请问有什么事？”

　　“哎呦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车干你装什么装呢，喻文州都没你官方，”电话那头是黄少天，李轩听出他的语气堪称十分幸灾乐祸，于是心下暗道不妙。黄少天继续念叨：“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满足一下人类原始的八卦欲，”他装得神秘兮兮的，“你和吴女士吵架啦？采访一下，独守寂寞空房是什么感受？”

　　我去，这家伙怎么信息比李迅都灵通。李轩打了个激灵，手机登时从手中滑脱，电光火石间，李轩迅速弯下腰呈半蹲状，双肘并用在腹部夹住了手机，模样颇为滑稽。他重新将手机举到耳边：“是黄总啊，”那一刻李轩觉得自己用尽了毕生的机智与演技，“项目那边出了什么岔子吗？”

　　“？？？”黄少天迷茫了，“………啊？”

　　不错，有朝一日竟然能让黄少天闭嘴。李轩给自己点了个赞，面不改色地继续扯谎：“好的，马上就来，我先挂电话了。”

　　挂完电话，李轩朝男孩耸耸肩，意思是加班我也没办法，得先溜之大吉。

　　男孩面容中隐约浮现被蒙羞后的愠怒。

　　他问李轩：“你不是无业游民吗？”

　　

　　

　　

　　“所以，那位小同学先是揪住我的领子，说想拒绝就别拐弯抹角，他又不是mb，他最讨厌被人欺骗，”李轩回到家后绘声绘色，“我忙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很好只是我不太懂规则也没那个意思。”

　　“然后？”

　　“然后他很大声地问，你是直男吧？直男来gay吧干什么？脑子有坑还是闲得蛋疼，”李轩顿了顿，越讲越激动，“这就算了，被认作直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问题是他最后来了一句，”

　　“来了一句？”

　　“来了一句你是不是那里不太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呃嗝，”黄少天足足笑了两分钟，直到他被口水呛住：“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我当时直接傻掉了呀，然后他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气冲冲地跑远了。围观群众就散得差不多了，还好没人拍照，不然明天电竞头版是我本人，哦不过我早过气了，但总而言之这件事情传出去影响非常不好。”李轩试图平复心情，突然想起黄少天打电话的初目的，遂平复失败：“不是，黄少天你丫怎么知道我和吴羽策吵架了？谁告诉你的？”

　　黄少天顺好气，开始嘚啵：“我刚和方锐私下联机打游戏呢，当然不是荣耀，没那么欺负人。我一排，方锐说等等这还有俩人，我以为他是要一次性泡俩妞，那爷就不奉陪了，结果登上去发现是周泽楷和吴羽策。我问方锐他现在在哪，他说他在周泽楷家，吴女士也在并可能这几天都在。”

　　“然后方锐开了视频通话，小周还是屁都不放。但周泽楷是谁啊，退役了那也是联盟第一脸呀，吴女士说住就住，我出于父亲关怀儿子的心态对你的情感安危进行深刻担忧，我就问吴女士车干呢？车干没意见？”

　　“你猜吴女士怎么说，他说，管那个sb干嘛？”

　　“那个sb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黄少天又开始笑，“以后我就这么叫你算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滚，”李轩有些烦躁，他索性直言道：“我俩分了。”

　　“分了？你骗谁呢车干？你俩那架势要是能分，”黄少天语气夸张，“我直播吃一吨秋…”

　　“真分了。没开玩笑。”李轩打断他。

　　黄少天再度陷入沉默。于是李轩自嘲到：能在一晚之内让黄少天闭嘴两次，这波可以封神了。

　　“…节哀顺……不是，呃…那句话怎么讲，一别两宽，”黄少天有些尴尬：“你俩真分了？没想到啊。”

　　没想到吧。李轩心说，我也没想到啊。

　　明明这半年来做足了心里准备，待到分手真正来临的时刻，还是觉得格外不真实。李轩挂断电话，窝在沙发上，平时没觉得房子有多大，今天横生出了几分伶仃的意思。也许只是不习惯一个人而已，他想，再缓它三四天就好了。

　　和吴羽策分手的第一天，新生活开启得并不是那么顺利。值得庆幸的是，李轩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事情没必要强求，有些事情自己找上门来了，又是另外一回事；但自己找上门的事多半不是好事。

　　“革命尚未完成，”他振臂高呼：“同志仍需努力！”

　　

　　2.

　　和吴羽策分手的第四天，李轩笑口常开，吃嘛嘛香。

　　虽然分手前就一直这样。

　　翻阅专业书籍，累了就看一两集情景剧，然后下厨，偶尔点次外卖，浇浇花、兜兜风，不时直播一两盘荣耀。本来就正值大学寒假，除了没有孙辈需要接送上学，李轩觉得自己退役宛如退休，闲得慌。

　　值得一提的是，李轩已经三天没有关注过吴羽策的动态了，当然也不排除吴羽策存心不透露给自己的可能性。出于某种微妙微妙的默契，他们彼此之间没有互删微信好友。这是残存的队友情，也就维持表面关系这亚子，李轩告诉自己，说不定吴羽策背地里早就把他给屏蔽了。

　　说起微信，那天gay吧里遇到的男孩竟然没有把自己拉黑。李轩先前抽空给他解释清楚了事情来龙去脉，得到了男孩的谅解。男孩自称小瑞，他在微信那头语气诚恳地说：“那天我也失态了，请你别太介意。不过你真的挺有意思的，我觉得我们可以交个朋友。”

　　行啊。李轩很爽快，他本来就是自来熟的性格。他们又简短地聊了几句，小瑞说他最近要出趟远门，还有准备工作要做，便匆匆下线了。李轩于是又陷入百无聊赖之中，索性开始整理家务。虽然懒，但他和吴羽策更不喜欢被外人打扰的感觉，所以他们始终没有雇佣钟点工，家务按照理论上是二者均摊，不过由于吴羽策总是早出晚归、踪迹不定，李轩被迫一人包揽。长此以往，李轩从扫拖不净、盐糖不分进阶到拳打家政阿姨、脚踢新某方厨师，变化之大，不可谓不催人泪下、感动中国。

　　越想越气愤，李轩心想，像我这种居家好男人属实稀缺资源！吴羽策不懂珍惜，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他们买的房是个120平的lof，走北欧极简风，用色简洁、用材精细。李轩的评价是没什么特色，但看着挺舒服，唯一的亮点大概是客厅中央那张柔软的环形沙发，亮限于字面意义，它的抛光皮质在灰扑扑的整体家装中确实异常亮眼。沙发很大，以至于他总感觉少了什么，实际上在一个月前他们甚至联络找好了优质猫舍准备订购一只大橘，然而卖方因为不可抗力因素推迟了订单。大橘没能等到他们停战的那一天。也幸好没能等到，李轩无奈地笑到，否则归谁养又是一个难以理清的问题。

　　谈及物品归属问题，李轩又开始头大。整间屋子里都是三年以来他和吴羽策的生活痕迹，就算吴羽策搬空了大半个衣柜、摄影器材一件不留，可那些零碎小物仍然静悄悄待在原位，像是小心期待着谁和谁的目光能再度为它降临。从玄关到阳台、从厨房到卧室，李轩清理到哪，小物就迫不及待地跟到哪。比方说茶几上短短胖胖的一只布鲁斯口琴，那是李轩冲动消费的结果，他心血来潮想把爱尔兰画眉吹给吴羽策听，但由于死活学不会压音，口琴和计划一同无期限搁置在过往；比方说书柜里按年份整整齐齐码好的一排CD，那是吴羽策16岁至今的珍藏，流派好像叫什么“死金”，吴羽策在家放过一回，李轩并没有做评论，表情却异常微妙，从此CD被锁在玻璃门后，如今已落了薄薄一层灰;比方说走廊两侧花花绿绿的拍立得相纸墙，那是独属他们退役后未经任何修饰的旅行记忆，吴羽策负责拍，李轩负责整理与标注文字，两根细细的亚麻色尼龙绳与一大盒木夹，串联起了三年来二人在他乡异国每一个真情流露的瞬间。走过屋子就像穿越时光隧道，尘封已久的恋爱影像盛大重映，无数被刻画在年年月月、分分秒秒里的细节，倏忽间肆虐如风、泛滥如水，消散了意识、吞没了神智，最终齐齐交汇在心尖最柔软一隅，将过往与未来同时发酵，滋长着某种真切、鲜活而绵长的情绪。

　　李轩猝不及防地被拽进曾经的点滴，同时被提醒着：曾经的点滴已经不属于你了。他心中突然翻涌出异样的酸涩，像是一口咬在剥落了冰糖壳的山楂上，残存的甜在舌尖稍纵即逝，记忆里温情的浮光掠影，转瞬亦无迹可寻。

　　他们分得干脆痛快，却忘了仍横亘在他们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可就算往后真的打算断得一干二净，李轩还是不愿意像影视剧里演的那样，将曾经的点滴潦草打包处理，让俗套的情节把记忆变廉价。换言之，他还是舍不得。

　　如果吴羽策要拿走这些东西，李轩有些担忧地叹了口气，还是能多保留就多保留吧。

　　

　　然而，像是存心验证李轩的担忧，吴羽策在下午不期而至。

　　那会李轩午觉刚醒，正睡眼惺忪地下楼，远远瞥见吴羽策在玄关处换鞋。李轩迷迷糊糊地想，吴羽策什么时候出去的？然后他听到吴羽策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来拿点东西。临时决定的，你那时在午睡，所以没打电话通知你。

　　哦。我们三天前分手了。李轩清醒过来，却突然被吴羽策的客套冷不丁刺了一下，不痛不痒，无从发泄。他想说，我没你这么绝情，也没那么喜怒无常，不会翻脸不认账;钥匙在你手上，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东西要拿我理解，没必要特意通知我;就算分手了，当时的情况勉强也算和平分手吧，再不济好歹也有十年队友情，弄得这么生分是几个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不近人情。可是话到嘴边又自动噎了回去，李轩朝吴羽策点点头，示意他自己并不介意，然后就往沙发一栽，抱着kindle翻阅专业书籍。

　　说是翻阅书籍，其实不然，李轩脑子里一团乱麻，目光总是不自觉地从屏幕往吴羽策背影游移。李轩将其归因为担忧于他而言含特定意义的物品被带走，他必须防范于未然，时刻准备着出手制止。可吴羽策并没有带走很多东西，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不准备带走很多东西，他只是径直奔入书房，俯身拉开书桌底下放置纸质文件的抽屉，然后目标明确地不停翻找。

　　李轩沉默地注视着吴羽策，注视着吴羽策留给他的一个不甚清晰的侧面。短短几分钟内，吴羽策已经撩了三次他的刘海，细碎的发丝松散地搭在额前，遮挡着额下眉目，连带着眼神都变得晦暗不清。从那个角度看，吴羽策背着光，五官恰巧被阴影笼罩，细微的面部表情变化犹现模糊；相应的，镶上浅金色的面部轮廓被突显出来，锋利感在每一根线条的转折承合处呼之欲出。

　　这令想起他第一次和吴羽策会面，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样一个锋利的侧面。他忐忑不安地走入训练室，一眼望见显示屏上生猛强悍的操作，然后是显示屏前冷淡专注的神色。他觉得他的新队友凌厉得就像他角色手中那把太刀，刀身刚直，刀锋泛着寒光。

　　不好接近，也不好相处，这是他最初对吴羽策的印象。三个月后，吴羽策却成为了他的副队，游刃有余地处理好各类事务;双鬼阵容的磨合异常顺利，仿佛他们已经并肩作战了好几年。赛场下的他低调极了，曾经的凌厉气场如同错觉，但李轩知道那不是错觉。红莲天舞可以没有刀鞘，它生来为了撕裂战线；而吴羽策有副队长的身份，他要包裹棱角、收敛锋芒，以维持队内的平衡。

　　两个侧面在眼前慢慢地重叠，李轩一时间有些恍惚：原来已经这么多年了。

　　突然，吴羽策攥着两张纸回过头来，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李轩。李轩躲避不及，与吴羽策的目光正面交接。 目光起先很亮，后来慢慢暗了下去；他的心起先跳得很乱，后来渐渐趋于平静。

　　李轩放下Kindle，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想解释，又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他随手比划了几下，不着调地来了一句：“那什么，门帘该剪了。”

　　吴羽策嘴唇微微翕动，像是有话要说。可他最终只是轻轻提了提嘴角，转身把那纸张放归原位，手上只留着一个红色的小本子，大概是某某国的签证。

　　去哪？去几天？李轩几乎要下意识脱口而出。可是，他能以什么立场来问这句话呢？前队友，还是前男友？李轩在原地犹豫不决，吴羽策却罕见地先开了口：“明天我出国取景，这一阵子都不会来打扰你。”

　　“那，”李轩挠挠头，“…我是不是应该说声再见？”

　　“再见。”吴羽策回应得简短干脆，转身离开。

　　按照往常，李轩大概又要问：换洗衣物带没带够？医药用品是否备齐？设备怎么托运过去？他坐哪家的哪趟航班？什么时候起飞和降落？酒店订在哪？和谁一起去？有没有人接应？靠谱吗？但直到吴羽策快要走出门了，他才听到李轩闷闷地来了一句，一路顺风。

　　“飞机顺风更容易失事，”关门前，吴羽冷冷地补充到：“但还是借您吉言。”

　　李轩当然听出了话里的嘲讽意味，他只觉得吴羽策这火气来得简直莫名其妙。嘲讽就嘲讽吧，李轩觉得有些好笑：干嘛还把自己也给咒上了呢。

　　晚上，李轩打开手机刷微信朋友圈。

　　楚云秀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小作文痛骂sb编剧毁她原著，点赞；黄少天日常转发沙雕土味视频并评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点赞；张佳乐分享家里的五彩花圃，点赞；喻文州照例发布联盟最新赛事资讯，口吻官方得像机器人，点赞；韩文清罕见地上传了自拍，没露脸，只有一副拳击手套和八块腹肌，点赞；新认识的小瑞晒了张合照，配文为“一行人出发前的聚齐:-P”，点……点……点……

　　点你妈的赞。李轩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悬在屏幕上的手指一阵抽搐。他在合照里发现了吴羽策。

　　离谱。

　　

　　李轩腾地起身，向阳台走去。推开窗，冷风呼啦啦地灌进屋子里，他随之逐渐平静下来。

　　不就是前男友和乌龙一夜情对象认识吗，小问题，他慌个屁。

　　李轩趴在窗台上，面色沧桑地开始思考人生。思考到忘我之境时，不禁举目远眺，夜色……夜色被居民楼遮挡，对面的大爷正在阳台收衣服，收完不忘冲着李轩喊了一句：“小伙子！我看你在那站挺久了，生活还是很美好的，想开点！”

　　“…谢谢您嘞！”李轩有气无力地喊回去。

　　想没想开不知道，裂开倒是快了。

　　他灰溜溜地关上窗，踱回了客厅，重新栽回沙发。

　　他回想起小瑞曾经说过的话，学生、摄影专业、最近要出趟远门……时间线扣上了。

　　……还是要慌的。李轩最终还是点开了微信上小瑞的通话栏，尽量委婉地问：你明天要出去旅游？

　　—也不完全是，半旅游半学习吧。

　　—和同学一起？

　　—有同学，也有前辈，还有业余爱好者。话说回来，你不是打游戏很厉害吗？我们队伍里有名前职业选手诶。他叫吴羽策，或许你听说过他的名字？

　　何止是听说，老子和他十年队友，四年男友。李轩岔开话题：去哪呢？

　　—阿根廷。不说了，明早还要赶飞机，先睡了。

　　—好，晚安。

　　李轩熄灭屏幕，却突然想起，他好像也有阿根廷的签证。签证是和吴羽策一起办的，不仅如此，今年冬天他们确实有去阿根廷的计划。

　　他走进书房，走向吴羽策今天翻找的置物柜，清晰地看见另一本签证就摆放在书桌上。签证旁还有两张纸，大概正是吴羽策下午攥着的那两张。纸上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母，纸下方有一个红色的、圆溜溜的印章。

　　李轩随手将它拿了起来，瞥见内容，却忽然感觉胸腔偏左的位置被人用力地攥紧，细微而绵麻的疼痛一瞬间向四周迅速蔓延开来。

　　那是他们的结婚证书。

　　

　　

　　洗漱过后，李轩躺回床，闭眼，那张结婚证书总是无法避免地在脑海中浮现。

　　结婚证是在三年前办的。他们很早就计划好了去北欧旅游，去前几个月李轩突然意识到北欧可以领证。吴羽策没有异议，尽管他们恋爱的时间很短，相处的时间却很长，在一起前他们甚至共度了逾越四个赛季的暧昧期。恋爱后的生活似乎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是他们有了亲吻的理由。

　　他们最后选定了丹麦。哥本哈根的市政厅很大，仰头环顾，低垂的异国旗帜掀起一角又轻轻舒展开来，林立的青石柱拱出起伏的优美弧线向大厅尽头拓展、绵延；日光透过明净的玻璃顶映照在平整的地砖上，像层水波在无序排列的棕灰米三色间浮动，泛起点点闪光。哥本哈根的市政厅很小，李轩爬上旋转的楼梯、穿行漫长的回廊、跨越空旷的礼堂，却仍感觉几乎只在眨眼间，他就站到了那张窄窄方方的棕色桌台前。四周绘制着栩栩如生的宗教壁画，壁画中的人物衣着鲜艳、体态丰腴，洋溢着圣洁的气息；金发碧眼的神父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宣读证词，面色平和而庄重。他忐忑不安地望向头顶那盏吊灯，朦胧之中，他听见了那句俗套却浪漫的我愿意。低头，无名指上的素戒用花体字刻着“Wu”，凹槽里积着一潭熠熠光亮。

　　他们走出市政厅，走到门前宽阔的广场上。李轩记得那天起初飘着雨，后来放了晴。他突然萌生出亲吻吴羽策的念头，事实上他也的确打算付诸行动，可在他转过身的那一刻，吴羽策率先环抱了他的脖颈，将自己的双唇贴送。他们于是前额相抵，鼻尖相触，彼此的气息在腔体交融浸透，呼吸间腾升起缠绵的情愫，像是日暮时分的潮水漫过海滩。潮水退去的瞬间，李轩听见了羽翼扑扇的声音，那是广场上的鸽群正往天空飞旋而上。朝灰影掠去的方向仰望，市政厅的钟楼耸然挺立，钟楼塔尖直指之处，一道彩虹若隐若现。

　　

　　三年并不算漫长，甚至称得上弹指一挥间而已。可仅仅才过了三年，他们就几乎要忘却这一纸证书的存在。诚然，它在国内不具有法律效力，可最初他们为的也并非被许可、被认同。他们曾那样真挚而热烈地相信过，有一些东西不会被条条框框定义、不需要文书上的白纸黑字来强加证明。

　　

　　“革命尚未成功，”李轩翻了个身，突然非常沮丧：“同志…，同志有点不想努力了。”

　　

　　

　　3.

　　和吴羽策分手第七天，李轩煮饭时又双叒煮了双人份。他秉着不浪费粮食的精神将其强行解决，随后瘫倒在沙发上发呆。类似的情况还有很多，那些生活习惯早已烙印在他的一举一动里，短时间内挥之不去。三天前，他在无意中瞥见了那张结婚证书，在接下来的三天里，那些关于过往的记忆于是像是开闸洪水一般向他涌来。他不是大禹，更造不了诺亚方舟，所以他无法控制地被卷进记忆的洪流，此时已深深淹没。

　　

　　其实他有点后悔了。

　　其实分开也才七天而已。

　　

　　李轩叹了口气，准备起身时，窗外巨响轰鸣，倏地滚落一道惊雷。他朝窗外望去，夜幕被厚重的漆黑冲刷，密密麻麻的雨线地织成了网，骤然从天顶坠落。又是一道刺目的白光劈裂夜幕，急促地尖声嘶鸣后，漆黑掀开了窗，向室内席卷而来。在齐刷刷闭上眼的灯火下，喧嚣被无限放大，再无从遁迹。

　　停电了。

　　他伸手不见五指，眼前是一片虚无朦胧，可一些场景和体验，却在他脑海里逐渐勾勒轮廓、渲染色彩，被清晰地还原再现。

　　他想起第一次和吴羽策做爱，也是在这样一个停电的雨夜。他足足花了一周的时间查找资料，当天晚上他们也确实严谨地按步骤完成了准备工作。可正当李轩解开第三粒纽扣时，停电突如其来。黑暗中，他听见吴羽策对他说：客厅亮一些。

　　他们仓促地转移阵地，相拥滑入柔软而宽敞的沙发，李轩于是发觉吴羽策在家装方面具有相当的先见之明。来吧，他用口型无声示意，然后急不可耐地褪下一切遮盖肉体的衣料，那也许是件T恤，也许是件衬衫，总之有着硬扎扎的质地，让他感到莫名的瘙痒。在他面前吴羽策仰起脖颈，下颔线与锁骨间的阴影被分割出令人遐想的形状，李轩埋下头，轻轻爱抚他眼角那颗欲同夜色隐去的泪痣，从鼻尖往喉结一路吻去，最后停留在胸膛。在黑暗中，那块皮肤泛起奇异的白皙，像一张画布正期盼艺术家为它提笔点上深深浅浅的红。

　　片晌后，吴羽策伸出食指擦过李轩湿润的下唇，掌心朝他后脑勺那层短而细碎的发丝探去。接着他贴近李轩的耳朵，在耳廓处缓缓舔吮了几圈，又啄了一小口耳垂。此前，李轩试图保持理智；此后他感到某根神经生生被挑断，天平一端的情欲再无法平衡，倾倒的同时也拽着他不断下坠、下坠。下坠，下坠，他坠落在一道缝隙旁，缝隙深处吸引着他纵身跃去。那是吴羽策建筑的洞穴，在无人之境已藏匿许久；如今他铺展出秘密的通道，等待着李轩在其中探寻究竟。

　　雨渐渐停下来，室内却还没来电。他们赤身躺在冰凉的沙发上，像漂浮在冬天的湖面，身体却好似潜游于涌动的岩浆。李轩记得沙发皮面被压出褶皱，褶皱里拢着一滩苍白色月光。褶皱向四周延展出细密的脉络，如同江河逶迤的支流。支流在一次次碰撞中水位高涨，朝沿岸泛滥；在一阵阵颤栗间叠荡出摇摇晃晃的波纹；最终在一声声喘息里趋于平静，音调渐渐喑哑，支流缓缓枯涸。

　　

　　李轩闭上眼睛，平躺在沙发上。他顺着沙发皮面的纹理摸去，熟悉的场景让他感到一丝若有若无、难以捉摸的温存。手机突然振动了起来，他捞来一看，是小瑞问他在线吗。

　　—在。李轩敷衍地打了个字。

　　—你们那边是晚上吧？我们这边是白天。阿根廷治安真的…不怎么好，昨天晚上我们被抢劫了，特别吓人。

　　抢劫？李轩立刻坐正了，噼里啪啦地打字问到：有人受伤吗？

　　—本来没事的，策哥特别冲动地去追了那伙人…然后手臂上被划了两刀。缝了针。

　　李轩还没反应过来，微信那头又跳出来一条信息：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名电竞选手…

　　

　　李轩心想：操。这王八蛋。

　　

　　

　　

　　李轩推开门的时候，吴羽策正坐旅馆床上抱着台笔记本修片。看见李轩的瞬间，吴羽策扭过头去，抬手遮住了双眼，并用几不可闻的音量爆了句粗口。

　　李轩也没动，就倚在门旁，喊到：“吴羽策。”

　　吴羽策没吭声。

　　“吴女士、吴副队、策哥、策爷，”李轩于是轮着叫了一通绰号，结局以吴羽策听到“阿策”时破功告终。李轩看见他翘起的嘴角，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还笑还笑还笑，个没良心的，”李轩装腔作调：“我吴羽策就是被捅死，死外边，都不会通知李轩一声。不错啊，有骨气。”说完他还故意竖了个大拇指。

　　吴羽策移开手臂，出声辩解到：“不是已经分…”

　　“你让我把话说完。”李轩打断了他，“我从知道你被划了两刀，到匆匆忙忙订机票，再到登机转机搭出租，整整两天我都在想：你什么时候打电话过来呢？结果我不仅没等到，我人都站到门口了你还要挡着脸。”

　　“是，我们是分手了，”李轩接着走进屋，抽了把椅子坐在床边：“但首先，我反悔了。其次，我觉得不管是你还是我，谁都没有做好分手的准备。”

　　吴羽策叹了口气，并没有否认李轩的一番话。他只是有些头痛：“胳膊上扒拉两道口子而已，没必要大惊小怪。”

　　“谁说我是来照顾你的？”李轩语气很夸张，“这不是坐在我面前生龙活虎的吗，少自作多情。”

　　吴羽策算是明白了：“李轩你存心来找茬的吧？”

　　“当然不是，”李轩自觉帐也算够了，于是整理好情绪，柔声说：“我是来兑现承诺的。”

　　吴羽策垂下眼帘，目光有意朝他处游移：“我不记得有什么承诺。”

　　“少装傻啊，你不记得那反正我记得，”李轩清了清嗓子，“伊瓜苏大瀑布，《春光乍泄》。”

　　

　　在赶往阿根廷的路上，李轩时刻在纠结：为什么当初偏偏想去阿根廷？直到他无意中浏览旅游攻略，看见那张占据了大半个板面的瀑布图片，他才意识到吴羽策正是为它而来。

　    李轩记得那是个下午，他们窝在家里放电影。放完《春光乍泄》，吴羽策说：“我很喜欢它，构图，色调，以及叙事手法。”

　　“那剧本呢？”

       吴羽策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它其实是开放式结局。”

       “想不想去一趟阿根廷，”李轩特意强调：“两个人。”

　　

　　而现在他们确实来了，也确实是两个人。李轩直视着吴羽策的眼睛，说：“打职业那会你每场比赛都洗点，每场比赛都是新的鬼刻，这当然没关系，不同的情况可以有不同的应对方案。但是生活里你没办法洗点，属性和技能不可能加加减减。你跑走了，再回来看看，问题照旧在那，而不像重开一盘荣耀似的什么都变新变简单。理想的情况很难得，这是你的原话，”李轩嘴皮子动得飞快：“你说黎耀辉与何宝荣的爱情很浪漫，可他俩要真生活在一起，就必然会面临乱七八糟的问题，然后走向周而复始的结局。性格不适合，这是无解的矛盾，我赞成。但我觉得吧，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我们有矛盾，就让它来啊，解决掉就行了。”

　　“但有句台词还是很用的，”李轩停顿片刻，“吴羽策，不如……”

　　“如果让你重新来过~你会~不~会爱我~”电光火石间，吴羽策掏出手机，率先点击播放《爱河》。

　　？？？

　　李轩凌乱在土嗨DJ舞曲中，无比痛心：“老子好不容易制造的气氛……你有内味了，我没内味了。”

　　吴羽策暂停播放。

　　“别瞎背台词，”他理直气壮：“你自己既然说实际上没分开过，那根本不存在从头来过。逻辑还需自洽啊李轩。”

　　排练了两天的台词，竟然被反将一军！李轩非常震惊。

　　“你说得对，我确实也反悔了。”吴羽策放下手机，“那天我去追那帮抢劫的，是因为我相机也被抢了。相机里有我没备份的东西，它们很重要。”

　　他把电脑转给李轩看，屏幕上显示的照片多半与李轩相关。吴羽策随意点开了一张，轻声吐槽：“…是挺sb的，但也挺值的。”

　　“欢迎兑现承诺，”最后吴羽策眯了眯眼，问道：“但如果我已经去了一趟伊瓜苏，怎么办？”

　　“属实废话啊，”李轩神色凶狠，嘴角却没绷得住向上扬：“那就再去一趟。两个人。”

　　end.

——————————————————————————

  实际上是18年的脑洞，那会读初二，现在写来确实幼稚又矫情。没什么含义的狗血片段罢辽🥀但不管怎么说，入坑四年终于交了党费，可喜可贺！

赤黛only

ooc预警

1L 楼主

RT，有别的家人跟我一样很在意吗？首先，先说明，本人一直默默关注赤司君很久了，总是一条不落的给每条ins点赞，像是追一部连载一样，月指活（？）不过自从winter cup后，他的ins仿佛永远不更新了😭

2L

火钳刘明

3L

啊，看到今天赤司君更新的消息我就知道咱洛山论坛会出现诸多类似的帖子……

4L

只能说，不愧是赤司征十郎！

5L

话虽如此，你们看到标题pia的就点进来的样子也很狼狈

6L

有一说一，洛山论坛离了赤司君还剩下什么？以往压根没人活跃吧😅

7L

笑死，洛山论坛一直都半死不活的……当年就跟普通高校论坛一样，然后在赤司即将步入高中的那一年，突然帖子数暴增

8L

我也记得，我当初放学发现论坛热度激增，兴致勃勃的点开，还以为曝出了什么惊天的大新闻，正搓手等瓜，没想到出现在我的眼前铺天盖地的都是——那个男人的名字！

9L

乐，还没入学就一群人开扒开赌，猜赤司到底会不会选择洛山

10L

然后在赤司入学那一天起，论坛彻底被盘活了。每天点开都能发现大量赤司相关，作为直男心情很复杂😠

11L

楼上该不会参加过篮球部选拔，还碰巧落选了吧

12L

妈呀笑死我了

13L

直男心情复杂什么🤔论坛一半以上的关于篮球部日经贴不都是你们发的吗？

14L

该校男生对篮球部的一种又爱又恨😆

15L

蛙趣，还真别说，有时候我翻那些b男发的帖子，一边不屑一顾一边暗自称赞，拍照技术还不赖！难道这就是所谓直男眼下不同的赤司君吗？

16L

喂喂，别说的赤司君好像直男天菜🤭

17L

乐，但是运动部总给人一种gay里gay气

18L 楼主

蹲到腿麻，发现大家压根没注意我的问题而是一直在歪楼！虽然我也挺喜欢看，但是我还是很在意标题相关事宜！！

19L

好惨一楼主。不过赤司君到底发了什么ins才让楼主如此在意？我逛了半天，感觉论坛都是在嗷嗷庆祝赤司君ins恢复更新的（

20L

按照现在的时间，他们篮球部的应该在海边吧？我听人说，赤司一手操办了篮球部的夏日度假合宿活动！

21L

好的，我现在更酸了

22L

篮球部这福利难怪每次招新都一拨一拨的……好奇楼上难道是前面那个被说中篮球部选拔落选的人吗？

23L

楼上的快住手啦2333

24L

所以ins发了什么内容啊？（企图拉回正题x

25L 楼主

ins发了一张摆拍图片，简单描述就是……放在一起的两个茶碗，然后配了一个“😊”这样的表情

26L

emmm很普通但又不普通

27L

不普通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发这条ins的人是赤司？

28L

楼主别多想，也许赤司想简单表达“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29L

😅😅😅

30L

点击查询28L的精神状况

31L

28L这是什么大型人设崩塌ooc现场？？不过有些搞不懂楼主在意的点，就算是赤司君也可以心血来潮发摆拍照片吧！！

32L

属性更萌了呢

33L

可能是在意茶碗的数量。去的人也不少，为什么单独只拍两个🤔二军三军也就算了，但算上叶山他们，也得五个…？

34L

哈哈哈数量成对，总是会让一些人比较敏感

35L

很难不支持。我连夜爬上ins看了眼，左思右想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winter cup后转换一下心情也是能理解啦

36L

只有我也很在意，茶碗到底是谁的吗？道理懂都懂，但是这么刻意的感觉难免让人有些好奇

37L

虽然但是，现在这个节点他们篮球部合宿诶，难道你们还怀疑赤司的对象在篮球部吗？？

38L

？？对象，什么对象？我漏了什么瓜吗😲

39L

你们这群人不要看到数量成双成对就认为一定是谈了🤦‍♂️

40L

乐，看到两个物品摆在一起就开始自我高潮😅这是在干什么.jpg赤司知道了都觉得后怕好吗？

41L

噫，我还以为有啥我错过的瓜，结果又是脑补的吗？

42L

对象在篮球部（笑）在你们心里赤司的对象到底是多伟岸的形象🥺

43L

OMG已经开始为日后的赤司夫人捏把汗了

44L

所以楼主在意的也是这个吗？

45L楼主

嘶，其实比起照片，那个“😊”表情没人在意吗？

46L

。。。呃

47L

代入现实想了一下，觉得有点瘆人。毕竟一直有着篮球部的魔王传说之类的XD

48L

一下子从日常变成非日常了，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呢？

49L

所以。这种表情可能是“有人要遭殃”的信号，这条ins所表达的含义是——风雨欲来

50L

好惨，表面合宿实际加训是吧

51L

谢谢，突然觉得没选上也是好事🙏

52L 楼主

救，明明不是很合理的样子但结合实际又好像说得通。。毕竟winter cup刚过去💧

53L

呜呜，突然有点虐了😭winter cup你伤我好深

54L

srds提到winer cup难道没人觉得结束后赤司君像是变了个人吗？

55L

有吗？压根没注意到🤦‍♂️当时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了…

56L

虽然结局不尽人意，但还是很精彩的比赛嘛。相信明年我们可以重新夺回冠军的😢

57L 扒请深扒

插眼，爬楼看完了，关于赤司对象的话题，我认为应该是偷偷谈了🤦‍♂️所以为什么这么久没人李涛一下，赤司嘴里的“千寻”是哪位？

58L

？？？千寻，好耳熟的名字，但我想不起来了……

59L

蛙趣，潜水这么久看到57L的发言忍不住冒泡了。请展开详细说说！（闻瓜而来.jpg

60L

论坛开扒了这么久，总算听到了一点有用的消息。别的贴一点进去全篇都是天马行空的猜测和联想，顺带那些人还要互相拉踩。

61L

千寻，很好听的名字😯但为什么我也感觉我在哪里见过？

62L 扒请深扒

我也在篮球部，虽然是两军。虽然也没接触赤司君那么频繁，但好歹是一个部的，有时候能碰见几次，甚至训练的时候还近距离观察过（？）总而言之，在机缘巧合下的某一天，我准备换个地方吃午饭休息，没错，我准备去天台试试运气。于是，我很巧合地听到了，赤司在跟什么人在天台碰面，而且前者还特别亲密的喊着“千寻”。

63L

卧槽，猛料啊。

64L

…所以我说，会有赤司君在谈恋爱的传闻一定不是空穴来风。

65L

啊啊啊啊，一听就好有画面感，我也好想自己的名字被赤司君念出来😭

66L

建议楼上去参加篮球部选拔

67L 扒请深扒

我当时就觉得自己是碰巧什么惊天巨瓜。于是，之后的几日我一直都暗中观察，发现赤司君总是会孤身前往天台，待得时间不长也不短，每次再出现都是一脸笑容……

所以我才觉得赤司君肯定是谈了，每天都在天台跟对象约会独享二人时光！

68L

……谢谢，今天的梦到此为止。

69L

今日失恋💔

70L

所以你们这么轻易的就相信了是吗？？能不能表达一下质疑🥹

71L

但是，但是，千寻一听就感觉是很可爱的女孩子呢😭

72L

千寻碳？千寻酱？总觉得是萌妹

73L 楼主

我靠。所以发ins的意义又回到了原点，其实真的是在无形中秀一波恩爱吗？？

74L

蒽。。全网都不懂，只有小情侣间互相明白，这是什么情趣吗？

75L

所以，想表达的是不是“为我们的友谊干杯”而是“为我们的爱情碰杯”吗？

76L

这什么爱的鼓掌？

77L

所以还是没人知道，这个“千寻”是何方神圣吗？不是有好几位听到名字觉得耳熟吗？难道会是班上的同学吗？

78L

可是，赤司君不想公开的话，深入扒人家是谁也不太好吧？毕竟赤司君的粉丝团战斗力还是惊人的，扒出来不排除会有人做出过激行为……

79L

支持，感觉不想公开的原因也是想要保护对方吧。

80L

所以，这个千寻在篮球部？不然为什么会跟着篮球部参与合宿活动啊🤔

81L

那…人家男朋友是赤司想跟就跟喽

82L

主办方带个家属还会有人不赞同？PS：篮球部的经理是谁来着……

83L

说好别扒，但你们还是怀疑到对方在篮球部活动，所以只能是经理人之类的吗？

84L

别说你不好奇

85L 雷兽

千寻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羚羊 乐死我了，玲央姐速来围观

86L

咦？总感觉楼上有点不对劲

87L

……这熟悉的id名，确认眼神，是洛山篮球部一军的成员。

88L

是谁，把狼引来了！？

89L

李涛，看叶山这个反应，千寻应该确实存在，他们还认识😇所以多半是真的喽

90L 羚羊

千寻碳、千寻酱，确实很适合前辈呢。

91L

前辈！！居然还是年下吗？萌了我一脸血🤩

92L

草，所以队员现身说法，也没否认，这算是侧面证明了赤司有对象确有此事。

93L

好奇今晚的论坛会瘫痪吗？

94L

感觉，别的高校论坛也会瘫痪……

95L 学习能力强

这瓜好香，隔壁高校的论坛真是一秒都不愿多呆！

96L 比你强

听说这边有赤司的瓜吃

97L

突然这贴出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呢

98L

毕竟是赤司君嘛，隔壁高校天天跨区来灌水也好正常，而且，吃瓜谁能错过😎

99L 火神

？？？赤司这家伙也会有对象吗

100L 奶昔

请不要这样说，火神君，赤司君的脸还是能看的。

101L

一时间，不知道楼上在嘲讽还是在夸人。

102L

火神君？难道是诚凛的火神吗？

103L 羚羊

我说你们啊，为什么都突然来洛山论坛灌水？？你们是洛山的人吗？

104L

果然吃瓜不分高校（？）

105L

所以那些奇怪的家伙是奇迹的世代吗？平衡了一下，奇迹的世代也不知道赤司君的对象是谁！

106L 奶昔

千寻的话……大家都知道哦

107L

欸？？？？

108L 火神

是谁啊？？

109L

你说的这个大家，包括火神君吗？

110L 美味棒

果然是个笨蛋。

111L

笑。原来诚凛的火神君是这种属性吗？莫名有些带感🥺

112L

等等，这个大家都知道，难道包括我们吗？

113L

原来火神君竟是我们自己。

114L

所以，有人觉得“千寻”这名字耳熟，是因为大家其实都知道吗……？

115L

emmm但我就是没印象啊！

116L 雷兽

啊？原来前辈跟赤司司是这种关系吗😲PS：没印象很正常，前辈的存在感一直很低

117L

身处一队你怎么没感觉出来啦！

118L

有没有一种可能，洛山一军除了赤司君和玲央姐，都是笨蛋。

119L

叶山是笨蛋，根武谷心里只有牛肉，这么一看，咱洛山队。。

120L

笑晕了，对比叶山和根武谷确实显得玲央姐好靠谱！

121L

等一下。洛山一军只有这四个人吗？？我怎么记得还有一位？

122L 

赤司君、玲央姐、叶山和根武谷。确实，怎么才四个人啊？不懂就问，篮球是四人上场比赛的吗？

123L

总感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124L

我记得，一军正选有五人吧？但我就是想不起最后一个叫什么😰

125L

一下子变成鬼故事😅

126L 🍑

哈哈哈哈，只是存在感低而已啦

127L

……？

128L

《存在感低》

129L

细思极恐，所以硬是想不起来的最后一人就是传说中的“千寻前辈”吗！？

130L 占卜

今天的射手座恋爱运势，排名第一。

131L

信息量好大。结果对象还真是篮球部的🤦‍♂️于是，千寻碳和千寻酱破灭了，只有千寻君…？

132L

欸…？赤司君的对象，是男人吗？

133L

妈呀，我就说运动部总是gay里gay气的。

134L

有的人一边还在论坛吹水，一边已经连夜去翻winter cup相关的赛事报道了。我记得之前校刊有刊登过照片

135L

好……好……原来这个大家都知道，是真的大家都知道啊😰

136L 火神

到底是说谁啊？？

137L 奶昔

火神君果然一如既往的迟钝。

138L

好像翻到照片了，是不是这个人？[照片.jpg]

139L

突然断开的弦接上了。不得不说，很戳我xp——他居然比赤司高！

140L

楼上够了hhhh不要迫害赤司君的身高

141L

感觉，好性冷淡，喜欢了。

142L

？楼上居然公然叫板赤司君，恭喜，你需要被抓去关小黑屋

143L

可以，我嗑了。

144L 晴耕雨读

？

145L 晴耕雨读

我怎么不知道我成小少爷对象了？

—*—

尝试一些论坛体复健x可能会有下篇

上一章

第三十四章

一路上黛几乎是耗尽了战斗力在对付赤司时不时的骚扰上，以至于到车缓缓停下时已经有些犯困。
反手扇开挑起自己衣角的手指，黛面无表情的抓过外套裹了个严实。
“千寻究竟是在害羞什么，又不用担心有人看到。”
“……大少爷行事从不注意场合吗？”
“明明再更公共的场合都——”
“够了，闭嘴。”
“——到酒店房间后可以吗？”
“我说‘不’的话，你会听？”
“没太大可能性呢。”
“偶尔听听前辈的话会很受益哦？”
“后辈的建议更为重要。”
“哼……如果我是你后辈的话也不见得会重视我什么吧。”
等车子停稳后，黛起身伸手去够放在上面的行李，刚抓住包袋想要扯下时却发现赤司从正面搂着他的腰。
“……喂，很难动。”
“啊啊，抱歉。”嘴上道着歉但手臂并没有减轻任何力道，微仰头靠近被银灰发丝半包围的耳朵轻轻说道：“千寻是我的后辈吗……叫声前辈试试？”
“什——？！”
“不说的话就吻你。”
“你这！不不不，赤司我只是开玩笑……”
“司机师傅貌似要起身了哟，千寻？”坏笑着朝黛的耳廓喷吐着气息，引起源于脸上的红缨快延伸到了脖颈。
“………………前辈。”
“把名字加上。”
【不要太过分啊小鬼头！】虽想这么咆哮出声，但眼角的余光瞥见车窗那里有人影晃动了一下，脑袋一混索性依了要求。
“征、征十郎前辈……”
【@v…j~&++@%!!!——】
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的赤司在听见对方叫的是名而非姓时，难得的出现了怔愣的表情。
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迅速调换了二人的位置将黛推倒在座椅上没多想什么直接将唇敷了上去。
行李包被带动砸下，发出声响，把前面的司机吓了一跳赶忙从驾驶座位上起来探着身子喊：“赤司少爷，您没事吧！”
再轻啜了下黛柔软的下唇，才不紧不慢的起身出声回应并同时制止司机想要前来的动作：“嗯，不慎摔了一跤而已，您不用担心。”
“噢，噢！那另一位呢？没受伤吗？”
含笑的看了眼脸红的跟柿子一样的恋人，表情灿烂的回答：“他很好。”
之后算是以让司机帮忙登记房间为由将其支开，等车厢内确实只有两人时，赤司俯身再度缠上黛的唇舌。
身下那人挣扎几下后就放弃抵抗了，只是睁开灰眸瞪着近在咫尺的脸庞。
一吻结束，交融在一起的唇瓣有些不舍得分开。
赤司退开身子捡起掉落的行李后，意味深长的笑了两声。
刚坐起来的黛似是被羞辱般腾地站起身就抢过行李包要下车，却被堵到半路。
“不应该笑你的，不好意思。”
“……”
“只是第一次听你这样叫我，还是以这种方式有点新奇。”
“…………”
“不过貌似理解你平日经常念叨的一些词汇了，”简单思索后作出总结：“这就是所谓的‘萌点’吗？”
轰地一声，什么东西在黛心中炸裂开来。
“………………赤司。”
“是？”
“让我打你一拳。”
“留到晚上吧，在床上随你。”
“……滚！”

第三十五章

“呜哇——景色超级厉害！全都是山！”
小金井几乎是要将脸贴到车窗上，眼目中绽放着兴奋的异彩。
其他诚凛高校的队员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火热，虽然嘴里吐槽着小金的幼稚，但还忍不住瞟个两眼。
“好——啦！小金井你也给我坐好！”
相田丽子洪亮的嗓门在车间回响，她一手叉腰，一手拿着地图样的纸卷在空中挥舞示意大家看向这边。
“咳咳，首先，要感谢大家这次愿意空出时间来参加！这次的集训可不是带你们来游山玩水的啊，要知道在山间可以做的训练项目简直数不胜数，尤其是拜托了爸爸的朋友，我们住宿的地方还有篮球场！”
“哦！教练干得好！”
“不愧是丽子！”
“好啦，肃静肃静！”丽子摆了摆手，稍有些不好意思的又清了清嗓子。“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你们也都清楚，我们会时不时的和洛山球员们来几场练习赛；虽然我们在WC中取得优胜，但也万万不可大意，那之后洛山究竟提升了多少我们也无从得知——”
车厢内一阵静默。
大家或许或少都明白，上次的比赛赢得太险，洛山完全有翻牌的机会或许诚凛也只是因为侥幸。
“但是，我们只要抱着必胜的心态去比赛就可以了！就算铁平暂时不在，但也别丢人啊小的们！！”
“哦哦——！！”
在这样鼓舞士气后，诚凛一直吵吵闹闹的到达了目的地，当收拾好下车时才发现承载洛山高校的车早已停在一旁。
“喂，黑子！”火神揉了一把神情严肃的蓝色脑袋，轻易的就把柔顺的毛发给弄乱。
“请住手，火神君。”
“哈哈，看你绷着个脸就觉得好笑，放轻松啦！”
“……我本身就是这个表情，是火神君想太多。”
“你说什么！难得我还想——”
“喂！！你们俩走不走了！”日向的怒吼从前方传来，吓得两人一哆嗦。
看着匆匆忙忙跑来的两张“王牌”，日向叹了口气：“真不让人省心。”
“噗噗，什么时候队长也那么像老妈子了，是因为和铁———唔啊啊！队长饶了我！饶了我！”
“小·金·哟——”
丽子头疼的扶额，一会儿就这么把这群带到洛山面前她的脸还往哪里搁。
等黑子火神就位，丽子暴力平息了日向的怒火后，他们一行人总算是来到了柜台前订房间。
正当办理手续时，赤司拽着黛从走廊内部出现在诚凛队员们的视野中。
近距离见识过赤司可怕之处的降旗早就躲在了比较高大的水户部身后，颤颤巍巍的露出个头。
黑子刚想要上前打个招呼，却不料站定在众人面前的赤司先开了口。
“诚凛的各位，这一星期时间还请多指教了。”
【呜哇，小少爷都打招呼了那我是不是也应该表示一下？话说原来是一星期啊……不长不短的反而会耽误很多事的好么，一会儿回去查查日历好了……】
“你们好。”黛面无表情的吐出几个字，一边想抽回被抓着的手结果对方丝毫没有松开钳制的意思。
“啊，啊嗯，我们这里才是请多指教了。”
丽子和日向也回道，前者出于好奇还是问了句：“那个……你们的其他队员和教练呢？”
“教练他临时有事会晚到两日，至于其他部员……”赤司弯起眼角，语音也带了几分笑意：“我让他们先行训练了。”
熟悉的腔调让黑子打了个冷战，以前在帝光时如果洛山队长摆出这样的眉眼准没好事。
“这样啊……那只有你一个吗现在？”
赤司挑眉，自然的抬起握着黛的那只手晃了晃，才使众人反应过来。
“你——！手给我放开！”黛在刚刚还偷喜于自己的体质问题这么尴尬的一幕估计对方也没看到，但现在相当于是完完全全暴露后他脸上就挂不太住了。
“失礼了黛前辈，只是怕你突然不见了。”
“真觉得抱歉就松手啊！”
“……不行，钻空子是前辈的长项，我应当谨慎些才是。”
【行李和钱包都被你扣押了我要能逃也算我有本事，你个恶魔。】
看着硬憋回去的黛，赤司忍不住微笑；转而向诚凛众人告别后，就继续拉着身后的人出去了。
“……和黑子很像的家伙究竟和赤司什么关系？”
“所以说火神君就是个笨蛋啊，连这都看不出来。”
“你这家伙——”
“你们俩！闹够了没有！赶紧给我去房间放东西然后来集合！！！”
“是！！”

第三十六章

“赤司。”

“什么事，千寻？”

“……手！”

“还在在意这个吗？”红发下的薄唇间漏出几声轻笑，应恋人要求略微松开后五指又缠了上去，握法随之变成十指相扣的模式。“千寻意外的容易害羞啊，说起来之前在公园里也是……”

“所以你就不能松开吗！”黛有些恼羞成怒，想将手硬抽出来结果指头被夹的生疼。

“……就这么不情愿？”

骤然冷峻下来的脸庞让黛一怂，虽然没再拒绝但不免嘟囔：

“黏人……”

“喔？千寻喜欢更冷淡些的？”

听到这句话时，银灰色的脑袋瞬间当机了会儿，他没想到这种乙女向的台词自己还会享受到。

“你在自顾自地误会些什么！”脸腾地就红了，同时也不由想起当初和还是异瞳的小少爷独处的几个片段。

“那就诚实些，现在还学不会将心中所想好好表达出来吗？”

“什——！我哪里——”

“需要给你示范一遍？”

赤司伸出空着的手将黛拽向面前，本还是张标准的扑克脸的他，轻扬起嘴角似是荡漾出无尽的柔情那般专注的将捕捉到恋人躲闪的目光俘虏。

“千寻，我爱你。”

“哈！？什，不！等等！”

【他是脑子坏掉了吗！干什么啊突然！】

“我甚至可以给你讲从什么时候开始，何时对你有所失望却又紧接着因你欣喜，和你成为恋人后的每件事清晰如发生在前一刻……简单来说，你会使我即便在深夜也想听到你的声音；会使我不由得的欢喜或者忧虑。”

【一个人恣意妄为的在长篇大论的告白么！等——】

“你、你在说什么啊……”心脏一缩一胀的吵闹声搅得黛有些不清醒，却还是让他听见了赤司的结尾句：

“无论如何镇定自己，看见你时的情感还是难以压抑，千寻，我爱你。”

轰——地，什么东西在黛心中炸了几轮，连一直在心中刷的吐槽都被洗涤干净。

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一句细入蚊声的回应：

“我也爱你……赤司。”

“嗯。”

轻轻印上一吻后，两人就继续在酒店周围逛着。

其实那些听似肉麻的情话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融进了二人情感生活中的一部分，说出的感觉是那么自然而不突兀，就像“本就该如此”这样。

然而，总是能营造出不同氛围的洛山其余正选，也总算是到达了目的地。

累的半死的三人多多少少对自家狠心的队长有所埋怨，但等询问酒店时发现赤司已经全帮他们办理好房间手续，并且一并将在这里的餐费也付起后，他们无一例外被感动的泪流满面。

不过，等甜蜜的二人回来后发现三大主将和诚凛众人玩儿的正是情绪高涨，还喝了酒时……那就是另外的情况了。

下一章

改了个更不正经的标题，古龙的武侠小说《绝代双骄》原著向同人，给朋友的生日礼物，发到这里来方便阅读。生日快乐小甜甜！  

 

时间线在大结局之后，写的时候有意往原作文风靠了靠，还蛮好玩的~结果是导致我再看书的时候老错觉他俩已经在一起了哈哈。

 

写的时候一开始把小鱼儿错记成了哥哥，经大家提醒改过来了=w=|||其实称呼这种东西非常微妙，这么一来好多地方都得随之有改动什么的，如果有哪里遗漏了请大家不要大意地继续提醒我（汗颜）

 

花无缺收起轻功在林间落地时，正巧一阵风吹过，引得青叶飒沓。

 

他足跟一并洒然站定，手里提着一只竹条编成的精致饭盒。尚未开盖，便隐有香味四下逸散，好似驾驭了天底下最妙的轻功一般；甫一开盖，便又好似有一整个恶人谷的人在追杀这轻功大师，引得他慌不择路，直直往人鼻腔里撞。

 

樟茶鸭，豆瓣鱼，荷叶鸡，清一色的川菜喷香扑面，还有一壶上好的陈年花雕。

 

菜肴鲜美，他却不急着享用。只是衣袖一扬，将这饭盒轻飘飘地置于树下。

 

按常理来讲，将这等高档酒楼才能看见的菜特意带到这深山老林来，本就是件怪事。但若是带来了却又光看不吃，那则是一件更怪的事了。

 

“来者何人？”林间倏地传来一声质问，好像是冲着这些菜肴的面子来的。

 

“花无缺。”

 

寥寥几语间，掌风已至跟前。花无缺抬掌迎下这一击，足尖点地略退一步，再一抬首，面前的饭盒里那只樟茶鸭已然不见。

 

“花无缺？”那声音尾音上扬，伴随着含混不清的咀嚼音，仿佛能叫人想象到其主人也瞪大了眼睛，“难不成是那江湖上号称丰神俊朗、武艺无双、人人皆道是正人君子、我看他却酷爱背地里耍流氓的无缺公子？”

 

“不敢当。”花无缺的声音仍然清越动听，却已染上三分笑意，“为人君子理应从一而终，何来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破风声突地传来，花无缺抬手轻盈一抄，指间夹着的却是一块干干净净的鸭骨头。与此同时，一道身影飞速闪过，捞走了饭盒里那盘豆瓣鱼和旁边一副竹筷。

 

伴着筷子拨弄鱼骨头的响动，那声音大大咧咧道：“放屁，你明知道我喜欢这些菜，故意带一篓子来想引我出来，难道不是在使卑劣手段？”

 

花无缺正色道：“你明知我思念成疾，却故意躲到这深山老林里不肯露面，我不过以彼之道还制彼身，何来卑劣一说？”

 

又是一阵衣袂翻飞声响起，花无缺以指腹揣摩着下巴，心道以那人喜好来看，这回多半该轮到荷叶鸡了。果不其然，树影一阵晃动，那只荷叶鸡已被人带上了树梢，翘着二郎腿端在怀里。

 

那人边拽起一只鸡腿，边煞有介事慨叹道：“谁曾想世人眼里完美无瑕的无缺公子爱好竟如此特别，若是让那些爱慕他的女孩子们知道了此人竟是一个变态，居然想着对自己的亲兄弟下手，可不得哭鼻子到天明？”

 

花无缺竟被这番话说得默然了一会儿，摸了摸鼻子无奈道：“那也实在怨不得我，喜欢这一事，连我自己也无法控制，不是么？”

 

那声音喝问道：“你放着天底下那么多女孩子不喜欢，却偏偏要盯着我，莫不是摔坏了脑子？”

 

花无缺坦然道：“我的脑子坏没坏姑且不论，有段日子我却怀疑你的脑子是不是坏了，明明自称天下第一聪明人，却连别人三番五次暗示都看不出，真叫人头疼。”

 

那人一愣，似乎被气笑了：“那日山上一战后，我跟你好不容易兄弟相认，你突然对我好起来，我自然会觉得那是再正常不过的。鬼知道你哪根筋搭错，竟会对我生起非分之想？堂堂无缺公子竟然看上了一个男人，这真是叫人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怪事。”

 

花无缺轻咳一声，他毕竟是在移花宫长大的，对于那人将“非分之想”一类的词用在自己身上尚并不能很好地接受：“我也不明白……只是那天你诈死，让我以为我亲手杀了你，你知道那一刻我的感受有多恐怖么？你永远也想象不到的，那种浑身发冷，血液仿佛在逆流的感觉，你绝不会想体验一次。那时我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料，变得让我自己都惶恐起来。”

 

那人好像也沉默了，突然挥手一掷，手里那副筷子直朝花无缺脑门上打去。花无缺被这毫无章法、近乎于随手乱扔的一击弄得哭笑不得，一挥袖将两根筷子收握在手里：“你闹什么呢？”

 

那人拖长了语调，正经八百地慢腾腾道：“我心绪一乱，就想揍人。要怪就怪你说话太肉麻，惹得我浑身不舒坦。”

 

花无缺失笑道：“那倒是我的不对。可你那时却并不很容易被打动，纵然我千万般明示暗示，你都不为所动。我想你向来不缺女人缘，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也不见你真的栽在她们哪个人手里，还以为你当真铁石心肠，油盐不进，为此我沮丧了好久。”

 

那人大笑起来：“天下第一风流倜傥的花公子居然拍我马屁，夸我女人缘好，看来我还得受宠若惊一回！”突然他又笑声一顿，指着花无缺破口大骂道：“你既然知道我一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又为何偏偏要来撩我，是想害我在一棵树上吊死不成？你既然又知道我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就该知道我的心思都懒得放在儿女情长上，又为何非要玩你那套什么‘含蓄美’，有话不好好说话，还指望我自己开窍不成？”

 

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花无缺简直快被他说得毫无脾气。

 

花无缺无奈笑道：“但所幸我同你和燕大侠相处这么久过后，性子也被你们带了过去。放在以前，只要你不曾表现出一丝愿意，我就是闷在心里一辈子也不会说出口的。”

 

那人不禁骄傲道：“你现在该知道，忸忸怩怩一向不是好习惯，照顾他人感受的苦情君子有什么好当的，男子汉大丈夫还是豪气些为好。”

 

花无缺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笑道：“你既觉得这样更好，那日喝醉后我忍不住……咳，忍不住亲了你，某人怎么又惊怒得跳脚呢？”

 

那人板起脸道：“废话，这世上能让我大吃一惊的事情本就不多，亲兄弟做出那样离经叛道的事情，怎能让我不想一巴掌抽过去？再说了，谁知道你平日里看着风度翩翩，喝醉之后简直就是个小疯子，你知道那日酒楼里有多少人么？”

 

花无缺笑道：“我是真的太醉了，这么多年来没发的疯，全都攒在了那一日发，不可以么？若不是我第一次亲完后，你还笑嘻嘻地拿我当醉鬼，笑我耍酒疯，一副不跟我计较的大度模样，我又怎会把你按在桌上再亲第二次？”

 

他说罢又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只是我还是太冲动了些，自那之后你一见了我就跑，或者偶尔绷着脸说上几句话。我认识你这么久，还从来没见你对我这么凶过。但我却竟然不怎么后悔，反倒有种这一生里从来不曾体会过的畅快感。”

 

那人瞪了他一眼，故意压着嘴角，但终还是笑了起来，道：“你倒是会给自己找台阶下！老实说，我真是怕了你了，你简直比女人还要让我头疼。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走，温顺纯良地往那一站，变着花样默不作声对人好，叫人除了心软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花无缺笑而不语，看着那人将剩下的鱼骨头啃完，自觉伸手拾起饭盒里那壶花雕酒，一扬手抛给树上人，接着道：“那会燕大侠还以为我们俩闹了什么矛盾，急着赶我们一道出去闯荡江湖。我虽然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但还是忍不住窃喜。”他顿了顿，轻声道：“那种窃喜你也是绝对想象不到的，比羽毛还轻，比羽毛还痒，又偏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我从未想过，喜欢一个人竟是一件那么折磨人的事。”

 

花无缺说这话时神情认真，能叫人觉出彻骨的深情和虔诚来，微微蹙着的眉宇又生得太过好看，让人心神都随之而动，好像它再皱一分，见者的心也会疼得要碎掉。

 

树上那人瞥了他一眼，却装作没看见，仍悠游自在地仰头灌下一口酒，一抹嘴唇撇了撇嘴道：“但你我谁也不曾料到，这趟闯荡途中，竟然遇到了移花宫主。遇到也就罢了，若是在别的地方撞见都还尚能接受，可那里竟然是一座青楼。”

 

花无缺神色一黯，颇有些复杂道：“当时我也震惊无比，家师……邀月宫主在我们决战那日之后便已失踪，那时她就似已神智失常了。没想到，她竟然流落至此。”

 

那人一咧嘴笑道：“可我却不觉得她这叫流落……我这样讲你莫生气，移花宫主一辈子都活得像座美人冰雕，如今这冰雕终于裂开了一层壳，比往常生动了不知多少倍，我只道她这时才像个女人。她虽栖身风月之地，人又疯疯癫癫，但毕竟曾为顶尖高手，那气势仍然傍身，人人都将她视作不可亵渎的神女，无人敢欺她一分。你掰着指头数数，你长这么大见她笑过几次？那日青楼相见，你又见她笑了几次？”

 

花无缺摇摇头，叹息道：“我从小到大从未见她笑过，那日远远望见她一笑，确实比以往美艳太多。”

 

那人笑道：“也正是如此，她才连我也骗过了。她一见你，神色又恢复了那种淡淡的样子，平和得一丝异状都瞧不出。我看她这般平静，原以为她现在已活得足够快乐，能够放下恩怨，因而她唤你过去时，我想了想还是没有阻拦你。”

 

花无缺苦笑道：“兴许别的事情她已放下了，但为了让我们两兄弟残杀，她付出了一生的心血，甚至连自己的妹妹都亲手杀了。别的人可以不恨，但她又怎能不恨我这个违背她计划的弟子？所以她突然向我击出那一掌时，我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只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你竟然纵身扑我身前，替我结结实实挨下了这一击。我那时候才是完完全全懵了，毕竟这一路上你一句话都没有同我讲过，我原以为你是生了很大的气，下决心再不肯认我的。”

 

那人翻了个白眼道：“我求你可千万莫要学女人自我陶醉，哥哥有难，做弟弟的哪有不舍身相救的道理？我不救你才是有鬼嘞。”

 

花无缺被他这句明显是不情愿的“哥哥弟弟”给叫得心头一软，目光中隐隐露出些心疼神色，皱了皱眉勉强笑道：“移花宫主的含恨一击，任谁接下都很难活命。当时我简直要发疯了，什么师徒情分全都罔顾，只想找邀月宫主拼命。”他淡淡一笑，接着道：“我本对大宫主还有情分可言，可她竟伤了你，唯独这个我绝无法忍受。”

 

那人啜了一口花雕酒，嘴角翘得似笑非笑，道：“可她却不给你拼命的机会，只因她自己根本就不想活，一击过后连结果都不管，便自绝经脉跃下窗台了。我当时就想，死前能见到移花宫主穿着那样美的衣裳从楼上落下去，有这样的绝色美女跟我共赴黄泉，虽然她年龄大了点、大到跟我爹娘一辈，脾气糟糕了点、糟糕得实在是一点不讨我喜欢，可也算是一份殊荣了。”

 

花无缺叹道：“我与移花宫的缘分，也就在那时彻底结束了。”

 

那人反手倒了倒酒瓶，酒瓶已然空了，便不负责任地丢还给花无缺，双手一抱，虎着脸道：“你还真不愧是移花宫教出来的好弟子，死脑筋一个。明明万春流伯伯都说我的伤势已救无可救，你却骗不信那个邪，非要到满天下去寻救我的法子。昆仑巅的和尚、峨眉山的尼姑，就连漠北南蛮的外族人都认得了你这小子，还对你赞不绝口，说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姐受了重伤却这么有福分，钓到了你这么一个……”他“啧”了一声，牙疼似的道，“痴情种子！”

 

花无缺笑道：“我也很郁闷，连那些旁观者都这么说了，你为什么还是不领情呢？”

 

那人指着花无缺笑道：“夸你两句而已，你少在这里给我翘尾巴。谁会想到，还真让你歪打正着，把再度归隐的鬼童子前辈和他结识的那群老怪物又唤出了江湖，看来为人君子一点，总是会有好运气的。”

 

花无缺长舒一口气道：“只怕我攒再多运气，都不够给你一个人花的。多亏老前辈们的东瀛秘术，才总算把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我真不知要怎样感谢鬼童子老人家才好。你醒来的那一刻，我只觉得浑身的骨架都在那一瞬间松散了下来，好像丢掉的三魂七魄终于重新归位。你昏迷的那段时日，我已经想通，纵然你往后还是只肯以兄弟情分待我，我也无怨无悔，甘之如饴了。”

 

那人哈哈一笑道：“可你怕是又料错了，你没想到我醒来以后不仅没有以兄弟情分待你，甚至更是对你冷言冷语、爱搭不理，恨不能叫你再滚得远远的。”

 

花无缺轻声道：“为什么？”

 

那人定了定神，镇定自若道：“只因我醒来后一直在想，我真的不能以看待亲人之外的眼光来看待你吗？当初你和江玉郎那帮公子哥共游时，我曾在酒楼上偷偷瞧过你。那时候你一身雪白衣裳，骑在一匹骏马上，整条街的人都在看你，争相跟你这个移花宫大弟子打招呼。有那么一个瞬间，我迷惘过，为什么我要是这整条街所有不相干的路人中的一员？凭什么我不能是唯一与你相对的人？”

 

花无缺一怔，竟一时半会儿忘却了接话。

 

“我发现我好像可以试一试，试着用跟以前完全不同的目光来看你，就是那种看一眼就会钟情、再看久些就会彻底失神的目光，你懂么？”

 

见花无缺呆在原地的样子，那人一笑，接着道：“同时我还在想，男人和女人，与男人和男人的感情，又有何不同？若是我愿意为了一个男人去死，而这个男人也能为了救我辗转万里，那让我为他辗转反侧一晚上，数个晚上，乃至此生的万千个长夜，又有何不可？这些问题可比那些武功秘籍要难揣摩得多，我一想就容易烦得很，自然恨不得把你这个当事人赶得远远的。”

 

花无缺终于回过神来，脸上升起一丝绯色，有些局促地干巴巴道：“原来你那时……是这么想的？”

 

那人好不惬然，两手一摊笑道：“我若说我是现场编的，还怕你宁死不信哩。要怪便怪你自己脑筋转不过弯儿来，别不是邀月宫主那一掌移花接玉到了你身上，打坏了你的脑子吧？”

 

花无缺思索片刻，以指节抵唇轻笑道：“这么说来，我若是坏了脑子，也是被燕大侠打坏的。那日燕大侠听闻你醒来也是欣慰不已，亲自来看望，谁知不知怎的扯到了你我二人的婚事上，我见他那般发愁我们为什么还没有心仪的女孩子，便索性将一切都跟他坦言了。”

 

那人咂咂嘴，哼了一声道：“你小子是该被燕伯伯揍一顿，谁知你竟那般胆大包天，敢扑通一声跪到他面前直言喜欢我，他不被你气死才怪。若不是我反应快拉着你跑，他绝对能削得你屁股开花！”

 

花无缺正色道：“常言道色胆包天，何况我知道你定然不忍心看我被他老人家削于剑下，必会出手相救的。”

 

他顿了顿，回忆似的，又悠悠道：“但我却不曾料到，之前你明明一直拒绝我，回避我，那日却衣摆一掀在我身边与我并肩跪下，这倒是真的出乎我的意料。”

 

那人清脆笑道：“我能做多少出人意料的事，岂是你数得过来的？”

 

花无缺抬指正了正衣冠，道：“但我却不想天下第一聪明人竟也会跟人打太极，敢做不敢当。明明这已算是答应了，闹到最后燕大侠的追打是躲过了，又找借口说什么要闭关修炼，一口气藏起来躲着我到如今。”

 

那人难得地沉默了片刻，板着脸掩饰似的咳了一道：“我没有躲你。自那日偶遇邀月后，我意识到自己在武功上仍有太大的不足，若是以后再遇见有人想杀你，我又有几条命可为你挡？”

 

花无缺不禁动容。那人的语气一改往日的玩世不恭，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想杀你的人比想杀我的人要多出去好几条街，苦恼该怎么保护对方的人理应是我才对。”花无缺本想这么说，但最终还是没有，只是展颜一笑道：“那你究竟练成了什么功夫，不如出来露两手给我看看？”

 

那人抚着肚子叹道：“肚兄啊肚兄，他花这样大的手笔贿赂你，我再不见他，可就有损君子风度了。”自言自语过后，他倏尔起身，大声道：“花无缺，我这一招可是常人所不能想象的恐怖，你若是敢不设任何防备接下它，我就答应你任意一件事！”

 

花无缺抬首望向树梢，双手落于身侧，听话地并不去抚剑柄，只是目光闪动地直盯着那人：“好，你来吧！”

 

那人大笑几声，突然腾身而起。身影掠下树梢，自空中一闪，眨眼间便到了花无缺跟前。

 

花无缺只抬眸一瞧，却见熠熠阳光下，少年那对明眸璀璨无双，神采飞扬，几乎攫取他的呼吸。只不过慢了这半拍，花无缺便觉得双肩一重，被人扑倒在地。

 

小鱼儿搂住他的脖子，边哈哈笑着边俯下身去贴紧他的额头。花无缺忍不住伸出手，抚上小鱼儿的后颈，让那杂乱但柔软的碎发穿过指缝，痒至心尖。

 

小鱼儿得意问道：“我这招如何？”

 

花无缺并不正面回答他，只喃喃道：“那恶赌鬼轩辕三光怕是要与我结仇了。”

 

小鱼儿眨了眨眼，好奇道：“为什么？”

 

花无缺道：“他前阵子听闻你安然无恙醒来，高兴得又跟人开了个赌局，赌你将来还要祸害多少姑娘，他押十个以上。”

 

小鱼儿怔了怔，有点懊恼似的道：“哦……那看来他是得找你麻烦了，你怕是害他连裤子都要输掉了。”

 

两人四目相对，晶亮晶亮的，一时间谁都没有下一步举动。突然小鱼儿率先凑上去，yao住了花无缺的嘴chun。

 

花无缺浑身一震，但仅仅是一瞬间，他便用力按着小鱼儿的后脑，将他狠狠压在自己chun上。这是一个难以定述的wen，说不清花无缺是温柔还是强势，但一定难以忘怀。

 

小鱼儿渐渐睁大了眼睛，终于忍不住双手一推，直起身子，一手捏住花无缺的下巴恶狠狠道：“快说，你是不是骗我说你从未和女孩子接过wen？”

 

花无缺任他捏着下巴，仰脸笑道：“没有，我从不曾和任何人qinwen过。”末了，又慢吞吞地补充了一句：“女孩子没有，男孩子也没有，和你是第一次。”

 

小鱼儿登时郁闷起来。他倒是有过，可无论是和小仙女还是海红珠那次，都是欺负意味地用力碰一下了事，断然是没有什么技巧可言的。谁知道花无缺一上来就这么有天赋，弄得他心里很不是滋味，颇有种不甘心之感。

 

小鱼儿“嘁”了一声，双手撑住花无缺两侧的空地，盯着他的眼睛道：“再来！”

 

[有省略]

 

小鱼儿好容易脱离桎梏，一下子跳开，嚷嚷道：“不玩了不玩了，算我认栽，qin不过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日后再找你讨回来！”

 

花无缺惬意地眯了眯眸子，柔声道：“我等着。”

 

小鱼儿往边上席地一坐，哼哼道：“神气什么，我这是让着你。”

 

花无缺笑道：“我知道，你是不想以大欺小。”

 

小鱼儿斜睨他一眼，道：“而且你那张脸太能扰人心神，喂，我问你，长得这么漂亮是像着谁？”

 

花无缺乖巧道：“自然是你。”

 

小鱼儿才不管这世上哪有先出生的哥哥像着弟弟的说法，这才满意地往他那边靠了靠，歪头问道：“你说你攒了这么久的好运气，都不够给我一个人花的，是么？”

 

花无缺诚恳道：“是不够，这天底下惹是生非的本事就数你最大，你要是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小鱼儿笑嘻嘻道：“我看你还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小白眼狼，我人都在你怀里了，你还说你运气不好，岂非太不把我当回事？”

 

花无缺呼吸一滞，只觉霎时间心脏好像被人灌满了炙热的糖浆，他咽了口口水轻声道：“江小鱼…你说这种话，是真以为我不会在这里对你做什么？”

 

小鱼儿见花无缺因自己而情难自持、甚至直呼全名以明心智的样子，一时深感新鲜，但他也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理，赶紧见好就收地转移话题：“我闭关这数月，你一直远远跟着我，不曾露面，今天怎么突然来找我了？”

 

花无缺撑起身子，望着小鱼儿道：“只因今天有人托我邀请你去喝酒。”

 

小鱼儿眼睛一亮：“什么人，什么酒？”

 

花无缺微微一笑道：“黑蜘蛛女儿的满月酒。”

 

小鱼儿唰地一下跳起来，畅快一笑道：“黑老弟啊黑老弟，原来你才是最有福分的人！”他一把拽住花无缺的袖子，急不可耐道：“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去赴约呀！”

 

花无缺却好似不紧不慢地反握住他的手，一副思索的模样道：“可现在江湖上关于你我的风言风语已然传开了。”

 

小鱼儿一挑眉梢道：“他们怎么说？”

 

花无缺慢条斯理道：“他们都说，肯定是你带坏了我。”

 

小鱼儿闻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帮人怎么都这样先入为主？”不过他眼睛转了转，一丝狡黠之色闪过，坏笑道：“不过这样也好，他们必定也会以为，你我二人在chuang上时，是我把你……”

 

花无缺温文尔雅地含笑瞥了他一眼，小鱼儿立马闭上了嘴，只觉背后莫名有一股寒意，破天荒地叫他不敢造次。

 

但他还是忍不住嘴贱笑道：“你千万别那样看着我，我会有种被老婆管得太严的感觉……别别别，花公子，好公子，无缺哥哥，我可不想跟你打了，咱们早都一决生死过了，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懂么？”

 

花无缺放下手，轻轻笑道：“那我在江湖上岂不很吃亏，人人都道我是被你忽悠了，还当我花无缺是个懵头懵脑的傻小子。”

 

小鱼儿掴掌笑道：“那样多好，他们要骂也是骂我，碍不着你。”

 

花无缺嘴唇微微一张，似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深深地望着小鱼儿，并不开口。

 

小鱼儿又自言自语道：“到时候见了那黑蜘蛛，我定要狠狠开他一回玩笑，我就跟他说，‘花无缺不要我了，我只好移情别恋了黑老弟你，你无论如何也要收下大哥这一片真心’……你猜一猜，他的表情会有多精彩？”

 

花无缺哑然失笑，无奈摇头道：“你要是捉弄起人来，那人的表情想不精彩也难。”

 

小鱼儿道：“他定会一脸惊恐地瞧着我，倒退一大步，作宁死不从状大声道：‘我心里已经有慕容九姑娘了，你，你还是找别人吧！’——哈哈，你说有趣不有趣？”

 

他模仿黑蜘蛛的身形模仿得惟妙惟肖，连花无缺看了都忍俊不禁起来。

 

花无缺笑道：“这时我便该吃醋了，无论如何也要走过去打断你们的。”

 

小鱼儿用食指点点自己下巴，继续模仿黑蜘蛛的口吻，瞪着花无缺一脸严肃道：“花无缺，你总算来了，你可听到小鱼儿方才说了什么话？”

 

花无缺极其配合，风度翩翩地一颔首道：“听到了。”

 

小鱼儿压低声音，学着黑蜘蛛的嗓音嘶声道：“那你为何还不管一管？”

 

花无缺长叹一声，满是宠溺道：“管不了。”

 

小鱼儿笑了起来，这笑声是那样的明朗，仿佛能将其中的愉快传遍万里山川。他飞快地在花无缺脸上用力亲了一口，趁其不备又摸了一把他的腰，然后大声宣布道：

 

“那是当然，这家伙连人带心、连头发带脚趾头，统统都是我江小鱼的了，他听我的话还来不及，莫说要他管我哩！”

 

这一笑，竟笑出了个木叶飞扬，花香四溢。

 

世间万物江河日上，皆因你我终成眷属。

 

完

 

原本想编点剧情的，毕竟原著的一大特色就是剧情设计十分巧妙，奈何实在没有闲暇，一砍再砍最后全以花鱼两人对话形式展现了，还好原著走的就是这种简洁风，简直太省事了=w=

 

CH.1 来访之人x暴风雪夜（上）

 

*原作背景，支线剧情

*小黑脸安室透x盲侦探柯南，其实就是玩儿一把失明梗

*500年没写同人的文笔+放飞自我的推理+一堆私设+并不恰到好处的ooc

请推理同好们手下留情呜呜呜呜呜

————

 

 

在这个下着暴风雪的夜里，洋馆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

 

“深夜时分前来打扰，实在抱歉。”

 

那位不速之客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却又确实在困扰着的神情。“正如您所见，外头的雪正大，不巧的是我也迷路了……可否让我在此借宿一晚呢？”

 

那是一位有着小麦色皮肤和柔软金发的青年，肩头与发上还带着未拭去的雪。可能是对方的脸上带着略带营业性的笑容，古河秋彦打开门时曾疑惑地想：这是从哪里来的宅配人员吗？

 

“啊…失礼了。我是来这边的疗养院探望朋友的，但对羽仁山的路不熟，回过神来时车子已经开不出森林了。”秋彦随着不速之客的目光往他的手上看去，果然，青年的手上捧着一束带着雪屑的花。

 

但作为洋馆主人的秋彦依旧露出了怀疑的神情。

 

“疗养院…这附近有疗养院吗？”

 

青年带着笑容回答。“正是因为没有找到，才在苦恼是不是走错了路啊。”

 

也许真的有疗养院吧，只不过秋彦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只知道常有观光客在羽仁山的山脚处观览，深处的森林却算得上是无人敢涉足的禁地。洋馆就建在这幽深的山中，靠着车子是开不进那些蜿蜒曲折的小路的。

 

这位不速之客咳了一声，面颊似乎有些泛红。大概是受了风寒，患上了感冒一类的寒症。秋彦想，外面的风雪很大，看起来对方真的是一位在雪中跋涉了很久的迷路者，毕竟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嘶哑。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警戒心外露得过于明显，秋彦后退一步，让捧着花束的金发青年进入屋中，并道歉道。“不好意思，因为平日无人会来造访，又是这种深夜时分…您是……”

 

“安室透。叫我安室便好。”

 

名叫安室的青年客气地将手伸入怀中，秋彦因他这动作而小小瑟缩了一下，但安室很快又将空空如也的手放了下来，以无奈的笑打消了他的疑虑。“唉呀，这可真是抱歉，名片忘记带了，需要我把名字写给您看吗？”

 

“不不，不用。”秋彦连忙道。

 

安室向前走了几步，又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如有叨扰，请务必和我说一声。当然，借宿费也绝不会少的。”

 

秋彦想，这真是个规矩的年轻人，但意外地散发出一种平易近人的气质。于是他稍微放松了些。“请将这里当成在家中一样……我叫古河秋彦，这座洋馆的主人。话是这么说…实际上我近日才回到这座洋馆来，说不定和你一样也算得上一位不速之客呢。”

 

“这一点我看出来了。”安室说。“这座洋馆对您来说一定是阔别已久的场所吧。”

 

秋彦对他的话语感到讶异，这时青年眨了眨眼，解释道。

 

“不然您也不会将外套放在椅子上，而将秋季样式的毛衣挂在衣帽架上了。靴子的中段有浸湿的痕迹，您没有走阶梯小道，而是从林中一路穿过来的，那里的积雪比较深。门把手向右，可您却用了左手开门这种别扭的动作。还有——其实之前我提到的那个疗养院，是三年之前在羽仁这边新建的。”

 

看着秋彦目瞪口呆的模样，安室弯下眉来，以轻快的口吻说。“所以，您一定是很久没回来过了吧。”

 

“欸欸，是、是这样没错。”明明是寒冬，秋彦却有要种拿手帕出来擦汗的冲动。明明任谁看他只会这样对他作出评价：一个中年大叔，这个叫安室透的年轻人却在会面的数秒之内敏锐地捕捉到了如此之多的蛛丝马迹。

 

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把安室放入了这所洋馆之中，对方的笑容实在是具有欺瞒性。明明是那样的警敏，在笑容的装饰之下看上去却只像一个好脾气的人。

 

所以他才猜疑道。“你是…干私/家/侦/探这一行的吗？”

 

出乎意料的，安室停顿了一下，似乎苦恼于这个问题的回答。

 

“嗯……可以这样说，但又不太一样。职业是咖啡厅的侍应生，只不过我是个推理小说fan…”

 

那倒是可以理解了，秋彦点了点头。他也算半个推理小说爱好者，只不过读小说时较为浅略，谈不上十分热衷。他想安室一定是个家里四周被小说环绕、会每个星期定期去书店买回一堆新刊、还会在昏暗房间里开蜡烛聚会的推理爱好者，才会这样“对细节敏锐”。

 

正当他胡思乱想时，安室忽然说道。

 

“真是一座很厉害的洋馆呢。”

 

“啊……承蒙夸奖。”

 

这时他们已经走入了大厅中，金发青年好奇地左右张望，看起来是真的在惊奇洋馆的华丽。

 

“说到秋彦先生的姓，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古河洋馆’呢，在东京区的那座。”

 

“如果说是市区的话，从这边开车过去可要好几个小时。”秋彦想着从羽仁到东京的距离，这样说道。

 

“不不，我在意的是‘洋馆’这个建筑本身。”安室往窗外瞥了一眼，“说到洋馆，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这时推理狂们的最爱之处吧。你看，像古河洋馆那边就经常会被小说家取材为凶/杀案的场景。而在这边就是森林、洋馆和暴风雪，简直就像……”

 

“…会发生杀/人案的‘暴风雪山庄’，对吧。”

 

秋彦接口。出乎意料地，他并未对安室这番话感到不快，而是爽朗地笑着。“安室先生真是个推理小说迷啊。”

 

“…虽然是在别人的影响下，最近才多读了一些的。”

 

安室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这时他注意到了大厅侧面的吸烟室里有几个若隐若现的人影。“您家里还有其他的客人吗？”

 

“啊，那是我的兄弟姐妹。”秋彦用手指搔了搔面颊，“春美、夏实、冬马。我们四人名字里正好有‘春夏秋冬’，大概是父母的安排，总之我是觉得算是有趣啦。”

 

按他指的人物来看，春美是个身材矮小、带着雀斑的怯生少女，也许还在上高中；夏实则是个瘦削而刻薄的女人，眼镜后发出锐利的审视一般的目光；冬马则迟钝而笨拙得许多，是个看上去应去参加相扑的庞大男子。

 

安室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当夏实尖锐的目光刺过来时，他安抚性地笑了一下。这时秋彦注意到他还捧着那束落满了雪的花，问道。“冒昧问一下，您是原本预定去疗养院看望谁吗？”

 

“一个朋友。按年纪来说应该可以算是我的弟弟？不过那家伙真有弟弟那么可爱就好了。”

 

安室苦笑道，就像是在说家里有着调皮捣蛋的弟弟会多么令人头疼一事般。走到会客室时他说了一声“失礼”，将外套取下垫在椅子上，再将那花束放在外套之上，这样一来即便花上的雪融化也不会沾湿座椅。秋彦因他周到的礼数而稍微对他有所改观，果然服务业的人在这方面都会多加注意吗？他有些漫无边际地想道，但忽而又想起了某件事情。

 

“对了，安室先生。您要找的那个人……不会是个小学生年纪的孩子吧。”

 

安室的眼睛眨了好几下。那应该说是错愕还是漠然的表情呢，秋彦说不清楚，因为他对推理和揣测人心一知半解，在读懂气氛上逊人一筹。

 

秋彦说。“其实就在昨日，外面的公路上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说起来很奇怪——驾车的人不见了，副驾驶上坐着一个小孩子。”

 

“那个孩子，现在还在这里吗？”射来的目光似乎变得冷酷了一些，但秋彦没有注意到。

 

“十分遗憾的是…我的车子前些日子不知被哪个贼人弄坏了，因此这孩子还没来得及送医，一直留在这个宅邸里。”秋彦说，“我安排了一个房间让他休养…不过话说回来，安室先生要去的是疗养院吧，我想也许不是你想见到的那位‘朋友’。”

 

金发青年却说，“请务必让我去看看那个男孩。”

 

也许是他的声音没有先前那般和缓了，秋彦略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安室注意到了这一点，很快，他歪着头露出了一个含糊的笑容。

 

“虽然说未必就是我要找的人…怎么说呢，稍微有点不放心？”

 

 

——

 

 

秋彦带着他到了安置着那个孩子的房间。

 

那个男孩还在沉睡，但模样看起来相当凄惨。毕竟是一起交通事故，那孩子身上的伤显得不轻。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脸上还有许多用ok绷遮不住的细小擦伤。单薄的胸膛起伏着——若不是这样的话，那苍白的面庞看上去就像死去了一般。

 

但他的脸也并不那么惨白，一点高烧带来的红晕在颊边徘徊。男孩的睡眠并不安稳，会时不时发出短促的呼吸声。

 

“明明给他吃了退烧药…看来情况并没有好转。”秋彦歉意地道。“真是抱歉，在应急处置方面我不是专家。”

 

“真是过分。”安室摇摇头，见秋彦投来了询问式的目光，他同情地看了一眼那孩子。“我是说，那个肇事逃逸的人。”

 

那对灰蓝色的眼眸里流露出怜悯之情来，但也仅限于怜悯。安室以看着陌生人的方式打量着那个孩子，从头到脚，看似温柔却又冷酷无情。不知为何，秋彦的脑中忽然冒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果然您…不认识这个男孩吗？”

 

“啊……”安室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印象中没有就是了。”

 

“是吗。”作为洋馆之主，这个胖墩墩的男子看上去有些垂头丧气，“我还在想着，若是安室先生认识的人，说不定就能拜托您明日离开时开车捎这位少年一程了，他的情况不太好，需要早些去医院观察状况。”

 

“这一点我可以向您保证做到。毕竟您是愿意留我住宿的恩人，而且——”

 

安室轻快地眨了一下左眼，笑着说。“——救人不需要理由，这点道理我还是明白的哟。”

 

不知为何，一种既感激又不安的心情涌上了秋彦的心头。他对于安室愿意带着这个孩子就医之事十分感动，却有一个声音在他心里一直盘旋：交给安室真的好吗？交给这个来历不明、在暴风雪之夜的男子真的好吗？说来真是奇怪，这个金发的青年明明看上去和蔼可亲，又足够聪明利索，但他心里隐隐有一种抗拒之情，就像某种线索被偷偷隐藏了起来一般。

 

“看护的工作，交给我可以吗？”

 

这时，安室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秋彦回过神来，发现对方已经认真地查看起放在床头柜上的药瓶标签了。

 

“虽然还不太到家…但我有过儿童看护的经历。而且这个男孩看上去……”

 

安室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和我的那位‘朋友’给人的感觉挺相似的。”

 

-

 

江户川柯南在做噩梦。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只不过这回的噩梦是昨日噩梦的再演。在梦里，他和昨日一般起床，和小五郎、兰一起在波洛咖啡厅里吃早餐。咖啡的香气在他依然未睡醒的头脑中氤氲，他想起博士和少年侦探团——他们前一夜在羽仁山露营观星，而他因为感冒而未能与他们同行。

 

然后——然后——在咖啡厅前，有一辆车来了。

 

红色，白色，黑色。究竟是什么颜色的车子来着？型号？车牌？他觉得大脑的状态十分糟糕。一切回归混沌与懵懂，所有的灵光一现都被扼杀在疼痛之中。

 

对了，是危险的信号。

 

有一个女人让他上车。在上车之前，他将字条放在瓶里，再将瓶子扔入了厨余垃/圾袋。第二天是垃/圾回收日，放错袋子的塑料瓶一定格外显眼。他希望到那时能有人发现自己的讯息，也许是第二天会来关东游玩的服部平次，又或者是虽然靠不住、但会察觉到他的失踪的兰和小五郎。

 

不知为何，他能嗅到那种危险的气息，但又不十分确定。

 

——果然，这种不祥的预感应验了。

 

-

 

“哈啊！”

 

少年侦探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而猛烈的疼痛促使他从梦里醒来。只是醒来之后，原本包裹着四肢百骸的那种温吞的、含糊的恶心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尖锐而令人不得不清醒的痛觉。

 

他重重喘了几口气，等缓过去之后，他开始梳理目前的状况。

 

全身各处都在痛，尤其是头部，像是在下一秒就要四分五裂开来一般。他隐约记得女人上车后让他吸入了药物，之后便是缠斗、意识朦胧、尖叫与失控。交通事故？也许是这样的，因为他的意识中断于与围栏、树干撞击的巨大声响。

 

就在这时，他察觉到一件事情。

 

“…看不见了？”

 

江户川柯南伸出手在自己的眼前晃动，感受不到光影，只有暧昧的空气流动扑在鼻尖上。一瞬间他感到恐慌，但又强行用思考将恐慌之情镇压下来。

 

头上裹着纱布，难道是外伤导致的失明？但也说不好是暂时性的还是长期性的……没有感受到明显的光源，那么现在是晚上吗？是当日晚上还是第二天晚上？还有耳边传来的风雪的响声、身下柔软被褥的触感，通过这些可以判断自己是在房中，但自己究竟身处羽仁还是东京——还需要他掌握更多的信息才能判断。

就在这时，男孩的耳朵捕捉到了细微的响动声。

 

可能是失明的缘故，他在听觉上倾注的注意力提高了。

 

那是人的笑声。

 

压抑的、窸窣的，既含糊又确实存在的笑声。

 

——房间里有第二个人！

 

察觉到这一点时，柯南寒毛倒竖，一个激灵就要从床上弹起。但肋骨处传来的剧烈疼痛阻止了他的动作：作为一个病人，这些激烈的反应实在过于勉强了。

 

眼前还是黑蒙蒙一片，这时他才发觉视觉的重要性。恐惧来源于未知，而黑暗带来未知。

 

于是他紧绷地将话语中的颤音压下去，故作镇定地问道。

 

“谁？”

 

“…是谁在那里？”

 

接踵而来的是长久的沉默，久到柯南都不禁开始怀疑刚才的笑声是否只是自己的幻听。在自己吓自己这一方面他可谓一位佼佼者，且因此而吃了不少苦头，也许这回也是一样。

 

但就当他打算放松自己的神经时，一个声音在房间的一角响起。

 

“你又认为，我是谁呢？”

 

在那一瞬间，恐惧如潮水般冲刷了大脑。

 

看到的景色漆黑一片，而脑海中的思绪也化为无法动弹的纯黑。

 

这个房间里还有第二个人。

 

而且那个人，就在自己的身边。

 

呼吸声，衣物轻微的摩擦声，自己的心跳声，这些声音渐渐变得明晰起来。比起那人的呼吸声，心脏跳动的声音过于吵闹，甚至让他烦躁起来。

 

“要让我告诉你答案吗？”

 

那人似乎将他狼狈的神色收入眼底，轻轻地笑了起来。

 

声音很嘶哑，没有用变声器，是男人的声音。而且还有轻微的咳嗽声，是感冒的症状吗？

 

是谁？

 

那个人是谁？

 

女人的共犯吗？

 

绑/架犯？

 

医生？

 

还是……

 

这时，他感到黑影笼罩了他的全身。眼睛本是感受不到光亮的，却能识别出黑色与更深沉之黑。那人的气息近了，靠近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直到温热的气息扑在他的耳侧。

 

“——Bourbon（波本）。”

 

——

To be continued!

后篇请走：（二）

                                                    *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

    泽田纲吉礼貌地重复了一遍，“我想找到这个人。”

    拿着他的证件，感化院员工将信将疑。他看起来比证件上更年轻（——这可能吗？怎么这么年轻），廉价衬衫的领子倒是妥帖整理过的。

    “他可能已经不在这里了。能不能烦请查阅一下六个月前的记录？我怀疑他卷入了一起更大事件，所以想要尽快找到他。”

    “连全名都没有，上哪去找档案？是网友吧？”

    “是曾经打过交道的孩子。至于名字，我想他仍在用这个代号。拜托了。”

    不经世事又满腔理想的社会工作者。那副高中生似的笑容，像是随时能从他脸上打落，摔得粉碎似的。就是靠一双让人心动的眼睛，才能说服人吧？

    员工慢吞吞地起身。

    “能顺便借用一下纸笔吗？”泽田在他背后补充道，“不麻烦的话，把我的联系方式也留下来。”

                                                    * 

    泽田在阳台上拨电话。大暴雨，他有点担心会不会被雷电击中。

    如果现在从阳台上跳下去，会触发什么呢？为了积攒情报，说不定可以一试。

    之前离开看守所的时候，发现雨已经下起来了，他仍然不顾雨地跑向巴士站。头发应该再擦得干一点，新换的衣服背后又变得潮湿，壁柜里已经没有衣服了。这样的天气，怎么洗衣服呢？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来找我。”

    “真的是骸啊。”

    （已经猜到自己的身份了吗？）

    果然，电话那头传来轻轻的，奇异的笑声。

    “怎么会，这次意外地好找。”

    “这样不好吗？难道是因为游戏失去了难度，感到失落？”

    “这不是我单方面的游戏吧。偶尔也来找我一次不好吗？”

    “那就过于容易了。而且，我很享受被你关注的乐趣。”

    被他的声音撩得耳朵有点热，泽田纲吉把电话换了一边耳朵。

    “骸喜欢这个世界吧？”

    “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是平和的世界。”

    “即使是和平世界，社会义工不是仍然每天在和残酷的事情打交道吗。”

    “不是义工啦。算是……有微薄的薪水的。”

    骸当然已经搜索过他了。和自己有关的一切，他知道的大概已比自己还要清楚了。这一切都是他的游戏也尤未可知。

    自己在这个世界，是社会工作者啊。泽田纲吉揉揉鼻子，挺好的，如果有另一种生活，他也会当社会工作者。

    “骸，这一次是雏菊。”

    “已经有他的线索了吗？”

    “不太尽如人意。”他手指敲着栏杆，“没有情报部门，连简单的网络犯罪都做不到。手上只有一份名单而已。骸，你大学里的数据库，可不可以用？”

    他听见电话里什么嘈杂的声音。        

    “骸？”

    也许是他的错觉，杂音让骸的声音变得温柔：“雷电而已。你在家吗？”

    “嗯。你在哪里？”

    “宿舍。”

    泽田纲吉轻轻诶了一声。还是难以想象，骸做一个正经学生的样子。

    不过，骸真的会本分地做一个学生吗？虽然没有犯罪记录，但是背着导师、在实验室里培养传染病毒的虚无主义者，不是更有可能吗？

    “骸在这个世界，只是普通地上学吗？”

    “不仅是，而且忙得很呢。宿舍的窗户在漏雨，要先挂了。晚一点过来找我吧。”

                                                    * 

    他才不信六道骸窗户漏雨的鬼话。

    骸知道的一定比他多。但就像之前的每一次，莫测地、隐晦地、用那副轻松笑容将真心伪装成别的东西。超直感连谎言也能看穿就好了。

    感化院半年前的档案，对事件的记载只有寥寥几笔。半年前警方破获春风街一起违禁品贩卖案，其中涉案的几名未成年人被送进感化院。他把出现的名字都记了下来。档案照片里，的确出现了雏菊的脸。如果能将照片也备份就好了，但是感化院员工不许。

    后续早就从孤儿院得知了。从感化院出来、被送回孤儿院的雏菊，几天前再度逃跑。来到这个世界的泽田纲吉，最先了解到的就是这则情报。这个世界的自己，整理的卷宗和资料都摊在床上，因为桌上堆满了碗和衣服，房间狭小得没有地面空间。

    上个世界的最后影像，仍会在脑中闪回。直到最后、快要死掉的时候，才终于见到了骸。什么也无暇去说，在燃烧的房屋中奔逃，最后还是拖累了他。那个世界，以石榴为首的反抗组织，现在有没有从国际军势力下突围？有没有争取到他们的独立？自己什么也没能做就死掉了，像之前一样。

    如此想来，骸一定还在生气。这个人生起气来没有尽头。

    ……可怕。还是先不要去见他了。

                                                    * 

    虽说下定了决心，之后骸的来电也没有理会，但是次日，乘坐巴士经过大学时，看到疑似骸的身影，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下了车。

    从孤儿院逃跑、加入贩卖违禁品团伙的雏菊，和攻读犯罪心理学位的骸，在这个世界一定有某种联系吧？只是这么一想，身体就自发行动起来了。

    也是自己一个人收获甚微的缘故吧。

    和雏菊一起被关进感化院的少年中，有个孩子代号龟背竹，被捕之前，在春风街一家酒吧工作。昨晚他去春风街询问，没有人知道龟背竹的去向，虽然拿到了其工作时的号码，但龟背竹不接他的电话，也没有回消息。

    只能等待吗？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天，雨仍在下。家里唯一的伞坏了，所以干脆没有拿。

    他向一位打伞的学生问路，得知心理系在学校F楼第四层。对方指向的F楼，四层几乎没有亮灯。毕竟连晚饭时间都过了。

    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请对方让他借伞同行一段。雨总要淋到身上的。

    （这态度会被里包恩踹吧？   

       如果骸所说是真的，十年前的大家成功了，一切都恢复原状，战争中死去的人都起死回生。他还能见到里包恩吗？）

    他去F楼四层碰运气，运气果然很差。

    打着伞的学生能感觉到他不属于这里吗？他们像五彩的水底生物，从他身边游过。一个人所背负的杀戮、欺瞒、背叛，要是像面孔一样，对普通人昭然若揭就好了。那样自己的脸也许可以变回到自己的。

    他下意识地看向左边，一个打黑伞的人刚从他身边路过。他一把拉住那人。

    峰回路转。

    果然，伞下一双异色眼睛，带着熟悉的讥诮看着他。

    是不是饿了。骸说，去学校附近的咖啡馆，由他买单。

    泽田纲吉想了想，没有客气的底气，这个世界的自己混得真的很差。按骸的话讲，贫穷从他每一个毛孔散发出来。

    不至于吧？泽田低头看到帽衫上挂着的泡面汤。肯定是他到来之前就有的。

    这个世界的骸，看起来是个很有钱的研究生。是不是这么多世界里的best version啊？专抓他这样的黑手党。

    泽田纲吉用吸管刮着草莓奶昔的杯底，有点好笑。

    六道骸看毕他写给他的名单，在酒吧White Night的名字上打了个圈：“这里，你已经去过了吧。”

    果然骸也在查。

    违禁品事件中警察现场破获交易的酒吧。目前已停止营业，店铺正在出售。

    “邻居的口风也很紧。”泽田纲吉揉了揉额角，“团伙里那个叫龟背竹的孩子，在White Night往东第三家店工作。我想，不会所有人都换了据点的。应该再去一次。“

    “一个人去吗？”

    “骸有空吗？”

    “研究生是很忙碌的。”

    “也是呢。那，可以跟骸一起去查数据库吗？”

    “不可以哦，数据库只能从实验室登入。校外的人是进不去实验室的。”

    “骸周围的人呢？有没有掌握途径，能接近这个团伙成员的人？”

    “我在这里不认识什么人呢。倒是你，社会工作者不是应该拥有这样的人脉吗？”

    “嗯，看不懂这个世界自己的笔记。”

    “太没用了。”

    “……是。”

    “不过彭格列。”

    骸那云淡风轻的口吻，隐藏了让人警铃大作的内容，“没有了指环，就落到随便一个混混都能伤到你的地步了吗？”

    不好，手臂的伤露出来了。

    “大意了一下。他们以为我是警察。”

    说来惭愧，差一点被套麻袋。这种事就不要对骸承认了。“一点擦伤而已。可能他们没想到我那么能打吧？”

    “也是。”骸放下咖啡杯。泽田纲吉突然脊背生寒，来了，逃不开的话题要来了，“正因如此，你每次的死亡才让人感到意外呢。”

    他果然还在生气！

    倒不如说，从一开始就没消气吧？

    泽田纲吉对原本世界的最后记忆，还停留在被子弹击中那一刻，最后看到的白兰说byebye的笑脸。再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作为平行世界里一个政客之子，遇见敌对方的秘书桔梗和律师骸。在那个世界被暗杀之后，又在铃兰是机密实验体的科幻世界中醒来。

    这是迄今为止他们来到的第四个世界。原本世界中命运交缠的所有人，在每一个跃迁过的世界中，都互不相识。只有骸和他，拥有对原本世界的记忆，在不同世界线中穿梭。

                                                    * 

    有两种可能。

    这是沢田纲吉得出的推论，目前为止，还没有得到骸的任何证实。穿越了那么多世界线，也不过是从危机来到危机，根本没有很多时间与骸相处。

    第一种推论是，真如骸所说的。白兰造成的破坏过于巨大，时间本身需要重组。出于某种原因，就在一切都恢复原状的同时，他们被扯入时间的裂隙。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是骸呢？修补时间裂隙的人选，明明入江君更合适吧。他提出过这样的疑问。）

    以骸的解释，从水牢脱逃、恢复了身体机能的骸，在一切结束之后，来到了泽田纲吉的棺前，意图在他醒来时夺取他的身体。“可能因为正好在你身边吧。”六道骸是这样说的，所以才会被拉入裂隙。

    “也许正在重组的世界听到了某种愿望。”

    这可能吗？

    （在一个白兰统一了所有平行宇宙、最后被废柴高中生黑手党击败的世界观中，什么不可能呢？）

    他没有对骸承认过：在最后时刻，眼前没有白光，也没有浮现大家的脸。感知消逝的过程，像潘多拉之盒扣上盖子，关住了来不及显形的念头。

    如果能过另一种生活，我也不再是我，大家会过得更好吗？

    这一推论下，他们会从世界跃迁到世界，是由于世界误解了他们，而强加于他们使命。

    （这概括了泽田纲吉的全部生活。）

    这一推论也许能解释，为什么在跃迁过的每个世界里，与他们产生交集的是桔梗、铃兰、石榴，到这次的雏菊。他们得安放那些被白兰拽出原本世界的人。

    之前的世界中，铃兰说她做过一个梦。自己变成了一条鱼，参与跨世界线的战争，最终自己同梦一起毁灭了。

    如果他和骸跃迁的意义，真的是将这些人推向更好的命运——那他们此前，都失败了吧。

                                                    * 

    泽田纲吉很不情愿把六道骸带回他家。

    他在去死之前就想过，如果计划成功，生还了也要面对骸旷日持久的愤怒。可在这种一切都不明了的跃迁中，还要软化六道骸寒霜冻结的内心，太艰苦了。

    但是号称学业很忙的六道骸说：“没有办法，宿舍在漏水。”

    “不是只有窗户漏水吗？”

    “整个地面已经泡在水里了哦，拖鞋都漂起来了。”

    “放着不管没问题吗，你果然还是回去吧。”

    “不用担心。等到楼道里涨满了水，舍监就会知道的。”

    泽田纲吉不情愿带他回来，因为骸一定会嘲笑他，这吃喝坐卧界限模糊的房间。两天前的湿衣服还堆在椅子上。这样囹圄、僭越的房间里，怎么可能不顺水推舟地做起来？

    事实也就是这么发生的。虽然知道骸在生气，（问心有愧的示好也被识破了，骸不接受信号，没有回应。）但就在以为被拒绝的时候，发现这都是惩罚，骸会等到他放弃主导权，交出全部控制之后，才表露出情欲的万一。（那又怎么样？在任由欲望触碰身体之前，已经对其敞开了精神。）一亲吻起来，人向嘴唇的接触中倾塌。

    感觉身体内部的脆弱被翻到外面，而他同他毁灭性的意志成为自己的里面。夺取身体？棺木与尸体是死亡的假面，卧室中的毁灭与重造比一颗子弹要强力得多。他触碰他的方式让他从自我中消失。仿佛他是让骸的情感传送到每一寸空间的空气，自己不再是自己也不再是自己的。

    如果情潮汹涌能毁灭言语就好了。发出的声音总是违背自己的意志。

    （说起来，雨季要怎么洗床单呢？）

    泽田纲吉把脏床单堆在椅子上，发现这个世界的自己没有别的床单。他没有钱，却不仅要换床单，还要洗床单！好气，他随手抓起一只泡面碗，朝六道骸丢去。

    叫你搞得这么湿！

    “亲爱的，你扔东西都没有力气了。”六道骸趿拉着他唯一的拖鞋，穿着他唯一的浴袍，拿着他唯一的浴巾擦头发，随手把泡面碗丢进垃圾桶，“也难怪，毕竟你湿了那么久，还湿得那么快乐，我都感到惊奇。”

    他随便地截下了泽田纲吉扔来的叉子，扔进水池里。

    “真无情。明明已经有一辈子没有见了。”

    泽田纲吉倒在没有床单的床上，没力气跟他耗了。

    “上一个世界，是你在躲我吧？”

    “哦呀。”骸在他身后坐下，五指缱绻地在他潮湿的发间穿行，“马克君没有对你传达到吗？因为接到了紧急命令，采访不能赴约的事情。”

    “以你在国际军中的地位，想要见一个记者，不是有很多方法可以见吗？”

    “生气了？”

    “明明对于为什么被从世界传送到世界，仍然一无所知。骸为什么不愿意合作呢？”

    “合作？你所说的合作，是想要达成什么呢？”    

    “首先该取得联系吧。那些世界里，要见到你很难的。然后，如果对现状有推测，可以一起讨论。又或者，可以帮助雏菊创造一个更适合他生存的世界……”

    “从世界跃迁到世界，拯救每一个被白兰影响的人。我高估你了，泽田纲吉。你今年的生日愿望也是世界和平吗？”

    那骸的推论是什么？他想要这么问。但是出口的话却借着话题涌出来：

    “我有许愿世界和平的资格吗。之前每一个世界，连我们原本的、自己的世界都是，什么也没能为大家做，只是不断对身边人提出要求，让别人被自己拖累死去。如果没有人信任我，也就好了。就连在上一个世界世界，连骸都是——”

    “泽田纲吉。”

    ——他几乎要为这打断的声音而抓住骸。骸仍在他旁边，他就已知道，骸要离开了。

    “天真的言论你尽可以发表。但是，不要有一刻以为你能理解我的心情。”

    应该抓住他。但身体却已习惯了自我毁灭，率先放弃了。

                                                    * 

    也许一切都是骸暴走之后，将自己拐入的幻觉叛逃。

    对于现状，泽田纲吉作出过第二种推论。

    这一推论中，原本世界自己的身体，仍然处于假死状态中。自己现在感知到的一切，只是回不到身体的意志，在生与死之间存在的一种状态。出于某种原因，（很可能是骸本人生命垂危了吧？）骸在这种状态中找到了他。

    果真如此，那么骸对他所说都是假的，泽田纲吉对原本世界的状态，仍然一无所知。战争胜利，死者复生，就连骸的逃狱，都化为乌有。

    又或者，骸的谎言指向其反面的真实。骸是这么说的：“裂隙出现的时候，正要夺取你的身体，结果被裂隙拉了进去。”

    （或许被夺取身体，就是陷入无尽的梦境。）

    “不会想知道吗？这一切是不是我制造出来的幻觉？”

    如果连思想都被顷刻洞悉。之前脱掉的衣服也不用再穿上，骗谁呢？连大脑都对他毫无保留地敞开了。

    “是说，我们穿越到平行世界，这是骸以幻术对我的绑架？”

    不，他们曾经有过这样的对话。

    是在哪里？来自记忆。在梦中？或者是被幻术所构建的全新回忆。骸曾经说过，回忆就是再创造记忆的过程，高明的幻术不会在回忆中露出破绽。

    “与幻术相对的是真实，没有真实就没有幻觉。真实的世界对你又是什么呢？”

    那时候，骸这样反问过。实验室白大褂让他显得善良，因而格外让人警惕。对，那是铃兰的世界，作为小说家和神经科学家，（普通人想见尖端领域的科学家怎么这么难！）终于成功有一次谈话的时候。那个世界，他们被上层秘密处刑之后，实验室的丑闻有没有曝光？铃兰呢？有没有逃脱作为试验品的命运？

    他突然意识到。如果这些世界都是幻境——这幻境在结构上不断重复。

    石榴的世界中，被轰炸时，他先失去了意识。如果在铃兰的世界中，被处刑时，针剂先刺入了他的皮肤——桔梗的世界中，被暗杀时，子弹先抵达了他——如果真如他推论的那样，原本世界的骸也生命垂危，那么他们每从一个世界脱离，都是对原初死亡的一次重复。

    更准确地讲，不断重复的是他先于骸的死亡。

                                                    * 

    梦中他以为抵达了谜底，早晨却仍然在平行世界中醒来。

    骸果然不在。

    给他打电话也不会接的吧？拿过手机，却发现收到了来自龟背竹的短信。想要情报的话，带上十万日元，于晚九点在市东北部的公园见面。

    ——我没有那么多钱。五万可以吗？

    ——没有钱就别管闲事。

    这个世界的泽田纲吉哪有那么多钱？

    他翻遍了每件脏衣服的口袋，搜索了壁柜里所有的夹层，拆开了床垫和床板，连地砖都撬开了一块（——真的，地砖是松动的，但只在地砖下发现一只死老鼠。于是他把地砖原样盖了回去）。

    最终他环顾四周，这家里有什么是可以卖的吗？

    他把手机里的号码都抄在一张小纸片上，认认真真地又抄了一片备份。思来想去，只有卖手机一条路了。骸没接他电话，也不回简讯。

    （但卖手机都没有那么多钱！）

    他咬咬牙，登上了去往骸的学校的巴士。

    心理系老教授说，六道骸不在，请了病假。

    宿舍阿姨听说他要找六道骸，眼皮都不抬。不在，回去吧。泽田纲吉跟阿姨求情，阿姨抬起眼扫了他一眼，非本校生不能进，要本校学生下来领。再说你们这样的我见得多了。三天两头来找六道骸，你看人家见你们吗？

    六道骸怎么吃得这么开。（三天两头？都谁啊？）连阿姨都护着他！

    泽田纲吉只好乖乖地说，我等他回来。

    事实证明六道骸就在宿舍。两小时后，这个人终于出现了，大概是出来吃饭的。骸见他可怜巴巴地坐在门口，神情变得微妙。骸说，你宁愿在门口坐那么久，也不愿意回电话？

    噫！贼喊捉贼！

    泽田纲吉气鼓鼓地给他看手机，通话记录里根本只有拨出，没有拨入。

    骸冷淡地把他手机后盖推开，亮给他看。卡没有插好。

    真的诶。

    打算卖手机的时候，把卡拔出来过，看来没有好好插回去。“……不好意思。”

    “专程跑来一趟，不是为了给我道歉吧。”

    “可是骸现在仍然在生气吧？”

    “所以呢。你来做什么？“

    “说了感觉你会更生气。”

    骸轻佻地笑了：“我已经很生气了，再生气一点又怎么样？”

    泽田纲吉硬着头皮说：“想找骸借钱。”

    “借了钱做什么？”

    “向龟背竹换取情报。”

    “之后呢？”

    “去找雏菊。”

    “之后？”

    “嗯……“

    如果骸从很生气，变得更生气，现在再更生气一点……无所谓了，泽田纲吉视死如归：”我有一个想法，是对骸的不情之请。“

    “是不是在想，如果能利用心理系的资源，比如，针对少年犯的辅助项目，说不定能为雏菊找一条出路？”

    原来他都猜到了。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他构建的，那自己还有什么胜算呢？

    “毕竟，这个世界的我，所属的组织也没有很多钱……骸觉得呢？”

    “有位教授会对此感兴趣也说不定。”

    “真的吗？”

    “那之后呢，泽田纲吉？”

    “嗯？”

    “帮助了雏菊之后，也不能回到原本的世界，那时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骸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见到那个叫龟背竹的孩子，不会也想要帮助他吗？”

    泽田纲吉要苦笑了。想过那么远吗？就连能不能帮到雏菊，都犹未可知。毕竟在之前的每一个世界都失败了不是吗？

    “帮助了雏菊，就会想帮助所有像他一样的人。只要看到他们的苦难，你就不会视而不见。在此之前的世界里，明明只是一个没有武装的记者，却想保证每一个叛乱军的安全，所以才无法逃离燃烧的房屋。每到一个世界，就会被世界一步步拖下泥潭，被深渊接纳。你永远也离不开你所到达的任何世界。所以，你每次的离开只能通过死亡。”

    ……可以这样理解吗？

    作为政客之子的时候，行程被泄露而遭到暗杀。作为小说家的时候，被上层发现了解到实验室的机密试验。作为战地记者的时候，被假情报困在燃烧的房屋中。如果说，造成这些死亡的条件，都不是偶然呢？

    “是不是我理解错了。在之前的每一个世界，都是骸杀死了我吗？”

    “你希望如此吗？至少我是经常这样希望的。”

    后颈上的寒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为了回到原本的世界，骸打算毁灭每一个世界吗？”

    对此，骸毫不在意地、轻轻笑起来：“原本的世界，对你而言又是什么呢？”

    关键的问题是这个吗？

    原本的世界——那是大家所在的世界。（如果计划成功了的话。）

    他几乎要这样回答。

    （如果没有呢？）

    计划如果没有成功，那原本的世界，还算是什么呢？

    “你有没有想过，泽田纲吉。被你的死亡丢在身后的世界，要怎么样呢？”

    ……像这样，第三种推论浮现了。为什么现在才想到呢？

    如果，原本世界的战斗，全部都失败了。死者不能复生。生者苟延残喘。就连来自过去的希望，也被未来所泯灭了。那么，他和骸的跃迁，应该是在被白兰统一的全部宇宙里，最后的逃亡吧。

                                                    * 

    那样的对话他没法继续下去。可能因为脸色太差了，倒卖手机的人（刚一开口就被泽田纲吉打断了。“七万块钱，一分也不能少。”）在诡异的沉默后，把七万块给了他。

    （简直是抢钱。）

    他来到市东北部的公园，不知等了多久。就连自己等待时干了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看到龟背竹时，身体自发地跟了上去。他对那孩子说：“九万块钱，没有更多了。”

    龟背竹不屑地收下了。可能是看出来他的状态，虽然流露出不满，也没有一走了之。

    不过是个缺钱的孩子而已。

    龟背竹说，雏菊现在很警惕。他找到现在的藏身之所，很不容易。如果带你去找他，他一定再也不回来了。

    连泽田纲吉自己都认为，自己意外地好说话。泽田纲吉说，那么麻烦你帮我传讯吧。他在自己名片背后，写下自己家地址，交给龟背竹。是受一位故人之托，他解释说，想要联系到雏菊。如果雏菊遇到麻烦，可以来找这个地址。

    龟背竹说，传讯要另收费。泽田纲吉笑了，他说，卖了手机之后，好像没有什么可以卖的，拜托了。不过，他想了想，对龟背竹说，虽然我现在没什么钱，但是我很能打，也有很厉害的人帮我。如果你遇到麻烦，也可以来这个地址找我。

    他看着龟背竹将信将疑的脸，（确实没有信服力吧，连钱都没有的自己，）心中升起了异样强烈的、想要与骸说话的欲望。

    他们对我都是真实的。他想说。哪怕他们存在的基础是幻觉，也一样。但这不是我的真实——我所信仰的不是这种真实。

    他想要这样对骸说，但是他已经没有手机了。

                                                    * 

    冷静下来想。

    那些推论都无法完全地解释现状。

    仍有问题需要阐释：为什么是六吊花？如果一切都是骸制造出的幻境，骸为什么以六吊花为线索？被白兰牵连的人，不止六吊花而已。明明，他和骸更为牵挂的人，要么不存在于这些世界，要么与他们毫无交集。为什么会这样？

    冷静地想。

    即使拥有三个地狱指环，本人也从牢狱中脱身（——如果是像骸告诉他的那样，被弗兰、千种、犬和M.M.营救，成功逃狱的骸），即使是骸，也没有能力控制现在的情况。无论这个世界是由什么构成——传送他们的神秘力量，骸的幻术，冥冥之中的毁灭与愿望——现状断然超出他们任何人的能力之外，即使是骸。

    （终于不被黑手党世界牵制，欲将世界纳入掌中的骸。如果还能回到原本世界，骸要做什么呢？）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是不是欠骸一个回答？

    即使问题从未被抛出。

    （可他有回答什么的权力呢？终于可以将这一切抛到身后去的骸，如果要离开，或者要留下，能以喜欢的方式去生活就好了。）

    （他对于他是什么呢？）

    骸也在感到不安。身处失控的世界之中，所以会想先他一步，独自理解所有的事情。

    （也许现状的真实是介于所有推论之间的一种不确定。）

    也许他们所在的，是既非如此也非那般，既是如此也是那般，这样矛盾的混沌中。

    这可能吗？这个世界就像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去向。

                                                    * 

    这一次他直接冲进了骸的宿舍。

    又冲回到舍监阿姨那里。阿姨先要他发誓不在宿舍奔跑，才能告诉他骸的宿舍号。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又跑起来了，一直冲上楼梯。

    （有没有像最初中了死气弹一样？势不可挡的拼死去做。）

    “骸，我在心中做了很多推理，得到的推论……一种比一种可怕。因此一直以来很不安，没有去想，骸的心情是怎样的呢？

    “我好像，没有能力自己改变这一切。没有能力改变的人，也没有承诺的权力。一直在对你提出要求的我，最终，希望能够为你所用。希望骸告诉我，骸的愿望。如果我们真的能回到一切恢复原状的世界……我不想再将骸一个人留在那里。不想死在你前面。制造我们共同灭亡的条件也好，一起活上一千万年也好，都没有关系。骸想要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我有一个想法。我们要命令这个世界，所有这些不断传送我们的世界，把我们送回原本世界去。我们要拼命地命令它。

    “果然有时候，会对自己的真实有所动摇。出口的话语违背了意志，做出的事总是和愿望相反。有时候会忘记，骸拥有着我的一部分真实。自暴自弃的时候，会看到骸映出的自己，连自己都想放弃的自己，仍然倒映在骸的眼中。如果这个世界也对自己的真实感到迷茫，那么要命令这个世界，以我们的真实去命令它。骸的真实是什么呢？”

                                                    * 

    那次，骸并没有正面回答。

    面对从楼梯冲上来的他，（现在想来，真是了不得的发言啊！），骸流露出他那难以看穿的温柔神情：“纲吉君，就像女人的年龄一样，幻术师的真实是不可以问的禁忌问题哦。”

    不过，骸也说了。

    从心里命令世界，是只有小孩子才会有的想法。你到底看到我映出了你怎样的真实呢？恐怕和我心中所想的，是完全不一样的真实吧。

    不过，要命令整个世界的话，就不能留恋这一切。甚至连这一刻的温存也不能贪恋。连在其他所有世界都无法拥有的，这样的生活也不能贪恋。像这样决绝地命令它。

    那天之后，他没有再见到骸，因为时间变成了伸缩不断的百节虫。他陷入了很多场睡眠，导致醒来却像是白日梦。日月交替把他困在原地，他不再思索过了多久，因为梦，梦让时间从壳中脱出。不论白天黑夜，梦都来拜访他，他不断地梦见雏菊出现在他面前。（比如雏菊猛地掏出一把刀，刺入他的身体。）

    有一夜他醒来，（或者在睡梦中，）知道了一点来自未来的记忆。比任何事都确信无疑——那记忆是一道光照进了脑海里，在它转瞬即逝的光明中，一些真与假显出了面目。那记忆没有给他留下任何知识，没有告知什么样的死亡或重逢在等待他（他怀疑这些都在一处，彼此回响），只是宣告一个预兆的带来。

    那时他很想与骸在一起。

    （却又因为这光——在骸所不在的空间里感到他的存在充盈着每一寸空气。）

    他想要到达骸的身边而入睡时，那梦境就迂回地将他领向雏菊面前。（比如雏菊在燃烧的房屋中，递给他一朵枯萎的花。）于是他在梦不见雏菊的白日感到，需要到达世界的反面才能与骸在真实中相见。

    在一场梦中，他仍然不知道雨季要怎么洗衣服。（——和真实如出一辙的梦还是梦吗？）一直没有问过骸这个问题，虽然，答案一定是烘干机。于是散乱在房间各处的脏衣服变成了钱币，钱骨碌骨碌跳进了烘干机，那烘干机酒足饭饱，骑着一只死老鼠去享受手机的按摩。他和骸站在雨季奔流的大水之中，骸问他，（完全是一副看笑话的样子！）现在要怎么洗衣服呢？雨一直下个不停。那场梦中雏菊没有出现，他在梦里便知世界即将颠倒。

                                                    * 

    第六天的时候，他打开门，满眼只看见茫茫白色。仔细去看时，逐渐能辨认出白色的街道和楼宇的轮廓。仿佛一场大火过后，白色尘埃附着了世界的每一个平面和棱角，在空气中细密地飞扬。

    这世界在缓慢地、无声地崩塌。

    他伸出手，以为手掌会变得透明，但他仍是实在的。他像是全世界唯一有实体的物，向尘埃中陷落。纯白碎片簇拥着他，仿佛要带他前往消失的河流深处，他捞一把灰尘入手，却只抓住了一朵白色的花。

    起初他以为那是雏菊，眨了眨眼，那花却分明地是一朵白色的玫瑰。

    他置身于千百朵白玫瑰之中，感受到重力，原来他仰面躺在一方狭窄的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碎片和花朵的形象都消失了，只有那一朵玫瑰仍握在他交叠的手中。他闭上眼，摩挲着玫瑰的花瓣，想借此探明时间的线索。

    过了几天？几个月？还是几个小时？

    自棺木的黑暗之外，传来轻柔的声音。像是谁在棺木上写着字，他认得那花体的弧度和节律，有时那人会俯下来，在他的文件上签出“今晚去我那里吗”这种语句。念及于此，他突然有点紧张，屏气凝神，想再装死一分钟。而那棺木上书写的节奏不紧不慢，像是借书写来延迟一个答案。

*前文0-13请见本lof。

14

当兰斯洛特扯下一截栏杆，转身挥向弗洛的时候，弗洛只是举起胳膊，护住了自己的头部，在英灵的力量面前，他根本不认为寻常人类能有还手之力。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白色的衣袂在他眼前飘起，玫瑰花一样的光芒在空中爆开，轻而易举地挡下了兰斯洛特的攻击，弗洛缩成一团，心想难道终于能够召唤出亚瑟王来救自己一命了——

“兰斯洛特，停下。”一个柔和的女性声音说。弗洛睁开眼睛，他这辈子在舞台上见过很多夸张的戏服，但还真没见有人能穿成这样走路还不踩到自己裙子的。

虚幻的百合花田在楼梯上盛开，玛丽王后温柔地唱起了一句歌，轻柔的歌声听得弗洛心脏也停跳了两拍，兰斯洛特眼神困惑，非要靠着墙才能勉强不摔倒，弗洛越过玛丽肩头向远处望去，发现米开来的表情跟当年舞台上他凝视阿洛伊西亚也差不多了。

弗洛在心里鄙视了三秒钟米开来这个直男。

“安托瓦内特王后。”弗洛微微低头道，玛丽回头冲他笑了一下，歌声并未停止，花瓣煽情地绕着兰斯洛特旋转，弗洛意识到，这并不是音乐的魔力，这只是……某种魅惑的魔术。

“我不能维持太久。”玛丽悄声说，“快走。一起走。“

看到警局门口停靠的那辆轿车的时候，弗洛还颇担心了一会儿，按这种传统的人类出行方式，玛丽的魅惑魔术不知道能不能持续到他们把兰斯洛特送到终点。

直到他看到了座位上的那捆厚厚的胶带。

米开来和弗洛一起，在玛丽的帮助下，把兰斯洛特用胶带绑得像个木乃伊，扔进了后备箱。

“后备箱我特别加固过的。”玛丽说，“快上车。”

他俩钻进后座，一打眼看到驾驶座上的人是萨列里。

“萨列里，你还会开车？”米开来有点不可置信。

“不会。”萨列里回答得干脆明白。

“……”

“我觉得萨列里个性沉稳，开车可能靠谱点。”玛丽王后说，她坐在了副座上。

“不是，轿车这种东西不是个性沉稳就行的……”米开来还维持着一丝理智。

“那不行的话一会儿遇到红灯再换人开。你俩会开车吗？”

“不会。”米开来无奈。

玛丽王后有点惊讶地看向弗洛：“你也不会？我还以为至少你肯定……”

“他从来就没能学会。虽然我们认识的每个朋友都在直觉上认为他肯定会。”米开来捂脸，“但其实不是我说，他方向感似乎有点那什么，咳……”

弗洛正在假装自己是车内毫无生命的装饰物。

玛丽王后看了看米开来，又看了看弗洛，摇了摇头，给自己系好了安全带。

“开吧萨列里。”她说。

*

当所有人——只除了兰斯洛特，他还被凄惨地扔在后备箱呢——齐聚地下室的时候，迪昂看起来比两个小时之前更凄惨了，他被用皮带捆在床上，黑血从他伤口里往外冒，他不安地挣扎着。

“我们必须快点想个办法，否则他很快也会变成兰斯洛特那样。失去理智，无法阻止。”玛丽王后警告说。

米开来皱起眉：“他们，他们两个这是怎么了？是萨列里对他们造成的伤害把他们变成这样的？”

玛丽没说话。

“这不可能。”米开来接着说，“据萨列里自己之前同我说。他在圣杯战争中——并不是以战力见长的英灵，倘若他随便划别人一刀都能把人搞疯，他何至于至今为止，一次圣杯都没拿到过？一定有别的原因，你在隐瞒什么，安托瓦内特王后？”

“他们……”玛丽不情愿地说，“召唤方式有一定问题。由此导致了精神状况不稳定。因此，遭遇精神类伤害的话，很可能会自动向无法沟通的狂阶转化。嗯，如你所见，我们这次圣杯战争的流程并不正常，目前已知的英灵里，应该是没有狂阶的。”

“而造成流程不正常的人，就是你吧。原有的规则已全被打乱。”弗洛接话，“你，迪昂，莫扎特，还有兰斯洛特，你们的Master呢？本应有人类魔术师作为你们的Master，而这里一个人类也没有。很显然，你有太多瞒着我们的事了。你得把你的计划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们，否则，我们没法帮你们。”

玛丽看着弗洛的眼睛，神色黯了黯。

她慢慢地走到床的另一边，离两位人类隔着一张床，她看了看萨列里，萨列里站在原地没有动。

“很难信赖人类魔术师。”她坦诚，“他们之于我们有天然的令咒控制关系，我们也依赖他们来补给魔力。他们总是想要夺取圣杯的。因此，当我们告诉他们我们想要一次不流血的圣杯战争的时候......你知道的，他们总是拒绝。”

“所以你杀害了他们。”弗洛冷冷地说。

“杀害？不，没有。我们还依赖他们来供给魔力呢。他们要是真消失了我们也不能存续。”玛丽平静地说，“我和莫扎特是先被召唤出来的。我俩先取得了一致，设计消耗光了我们Master的三条令咒，赋予我们更多的魔力，然后我们反过来将他们软禁，就在这间地下室的更下一层。然后，我们收集讯息，得知这次圣杯战争中的大部分英灵还没来得及被召唤出来。我们决定自己动手。由英灵召唤英灵。”

“圣杯战争的规则不允许这样。”米开来插嘴，“肯定会造成问题。”

“的确，代价就是很难维持这两位英灵的精神稳定。我召唤了迪昂，莫扎特召唤了兰斯洛特。籍此完全打乱了圣杯战争的规则。我们继续寻找萨列里的遗物。但，在这个过程中，莫扎特失踪了。过了段时间，萨列里出现了，他告诉我，他是被一个几乎没有任何魔力的凡人召唤的。”

“所以你开始认为是莫扎特召唤的萨列里，或者至少是莫扎特协助米开来去召唤的。”弗洛试图理清楚逻辑，“这就是为什么一开始你认定莫扎特一定在我们身边。米开来？你在召唤的过程中，有受到过任何未知的影响吗？”

“似乎没有。”米开来也在认真回忆，撑着太阳穴，摇了摇头，“我当时只是读了读我的黑魔法小本子，就……”

萨列里慢慢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萨列里？”玛丽问。

“如果莫扎特在我身边，我肯定能够感知到的。以我对他的憎恨程度。”萨列里重申，“并且，我们现在的问题在于如何稳定迪昂和兰斯洛特的精神状态，纠结我的召唤方式本身并没有意义。而且——”他指了指米开来手上的三条令咒，提醒说，“他也的确是我的Master无疑。至少圣杯战争的系统是这么认定的。”

“我很想帮忙，但我的音乐，受到灰色男人的影响，已经永远失去了治愈人心的功用。”萨列里继续说，“我们可能只能指望米开来了。上次，在我和兰斯洛特打斗的时候，他成功地以音乐拯救了一切。”

“但我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做！”米开来惊恐地说。

“我们也不知道。”萨列里耸耸肩。

15

米开来坐在萨列里召唤来的钢琴前，如坐针毡。

弗洛给他搜了莫扎特曲目钢琴谱大全，手机摆在谱架上让他看。

“说起来似乎很简单，但我弹琴......就只是弹琴而已啊。”米开来试着又弹了一段，热切地注视着床上的迪昂，毫不意外地发现迪昂毫无反应，的确，他到目前为止四十三年的人生里，弹奏了几万次乐器，只有那一次造成了如此爆炸的效果。

他不知道如何重现它。

他在脑子里把自己知道的神秘学符号都过了一遍，闭目试图跟空气里伟大的精灵进行沟通，乃至把小夜曲单曲循环了五遍来找感觉，但都不太对，这些尝试似乎全都南辕北辙，他一点都找不回那一天的感觉。米开来完全不知道那一天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是不是有什么搞错了？”他问，“可能那天其实是萨列里干的事，我只是刚好在弹奏一段莫名其妙的曲子而已……”

萨列里摇摇头。

“不是我。”萨列里只是说，“我经常弹奏音乐来影响他人，如果是我的话，我能感受到那种连接，我会知道的。”

米开来只好坐回去，跟钢琴较劲，所有人都在凝视着他，这让他更不安了，弗洛察觉到了这一点，说着自己要抽烟，背转身去了走廊瞎转悠，但这也没能减轻太多米开来的压力。

“萨列里？”又过了半个小时，米开来只好再次求助，“你能召唤一把吉他来吗？”

“好像在电视上见过那东西，但我不知道内部构造……”萨列里有些为难。

弗洛冲了回来，掏出手机开始搜附近的琴行。

“我现在回家去拿吉他肯定太远了，也等不及，但我可以跑出去马上买一把。不，两把。”弗洛很快决定，米开来点头同意。弗洛跑了出去，萨列里跟着他出去了，以防万一。

直到弗洛抱着吉他回来之前，米开来都还是毫无头绪，米开来蹲在地上，打开琴盒，微笑了起来。

“Breedlove。”米开来轻声念着牌子。

“嗯。原先那把琴在你家还好吧？”弗洛问了一声。

“当然。我一直有好好收着。”米开来回答，把这把全新的Breedlove拿了出来，开始调弦，他看着弗洛打开另一个琴盒，一模一样的另一把Breedlove。他俩一人抱一把吉他，分别坐在椅子上。

“我们试着找点灵感就行。”弗洛告诉他，“先随便……弹点什么。”

他们漫不经心地弹着旋律，很快就变成了你弹前奏我来猜歌的游戏比拼，弗洛疯狂即兴地给前奏变调，逗得米开来撑着头锤着桌子一阵狂笑，玛丽迷惑地看着他俩，而萨列里的表情非常复杂。

“一会儿能把歌曲名字记给我吗？”萨列里中间插嘴问了一句，米开来惊异地看了他一眼。

“哦好的，不过都是上世纪的流行音乐，不是什么古典大作。”米开来赶快说。萨列里点了点头，米开来拿出手机，顺手给他记歌名。

“你弹这些调子比你之前弹的古典乐对劲多了。”萨列里评价说，“你起码有试着去理解它们的含义。无意冒犯，但可能你更适合搞现代流行乐一些。”米开来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其实我在想。”米开来转而郑重地对弗洛说，“那个哔——不能说名字的人——如果他真的附身在我身上，他会喜欢什么样的音乐呢？他会不会喜欢——那些——如果我们需要借助他的力量……”

弗洛皱起眉头，他皱眉的时候半张脸都投下阴影，看上去纠结又凶悍。

“我不能同意。”弗洛说，“我觉得这个思路不对。我们现在是要找回你弹奏出有魔力的音乐的方法，而不是试图去取悦一个不存在的魂灵。”

他说“不存在的魂灵”的时候米开来瑟缩了一下。

“我们都同意我是个几乎没有魔力的普通人。”米开来叹着气说，“听着，如果我自己真会什么魔法，那之前我俩一起站在台上的时候，底下观众早该为我们疯狂了好吗？我们还是得从——那个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肯定那天是因为他附身在我身上，我才能拥有魔力的。”

“那时他们的确为我们疯狂。”弗洛只是说。

“哦拜托弗洛，这不是个比喻句。”米开来说。

弗洛叹口气，摇了摇头，米开来拨弄着琴弦。

“试一次好吗？我们试试向那个人致敬的一首歌。是现代的，具有摇滚精神，但又……”米开来恳求说，“我们试试纵情生活。”

弗洛的脸上分明写着“连古典乐都不起效，你又怎么能指望这种假冒品生效”，但他并不擅长反复拒绝米开来，所以他又拿起了吉他，弹了几个音符。

三，二，一，开始。

距离他们上一次合唱这首歌已经过了两年了，距离双吉他弹唱还要更远，但当然，他们在过了两个小节之后就完美地找回了过去的节奏，嗓音纠缠，难分彼此，在尘世百般缠绵却又超越生死，恨意嫉妒与纷扰被抛却，音乐充盈着整个房间，幻象在迪昂的床边绽放，如同初春鸟鸣，如同泉水破冰，米开来的手指激动得发抖，漏弹了好几个音，但魔法并未消散。美好的旋律继续流淌，萨列里把脸埋在了自己手里。

迪昂不再流血了，这一次奇迹远没有上一次来得宏大——上一次可是直接拯救了成百上千的人，但对迪昂来说已经足够了，她/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愈，她/他的呼吸也稳定下来，在床上翻了个身。

“玛丽王后……”迪昂低声说。

“不要担心，你很好地完成了你的任务。”玛丽庄重地说，朝她/他伸出手去。

等把兰斯洛特也恢复神智，已经是深夜了，四位英灵两位人类齐聚在餐桌旁，弗洛提议要喝酒，并不意外，只有兰斯洛特表示了拒绝。

“你们法国人和意大利人啊……还没开战先要庆功了。”兰斯洛特摇着头说。

“我没记错的话你也是法国王室的后裔啊。”弗洛笑道。

兰斯洛特继续摇头，米开来给他搞了杯苏打水，说着什么：“这个也不喝的话只能出门给你买牛奶了。”其它人开始喝红酒。米开来刚喝了半杯呢，弗洛仿佛想起了什么，把他杯子拿走了，塞给他了一杯苏打水。

米开来对着清澈见底的苏打水翻白眼，兰斯洛特安慰性地跟他碰了碰杯。

喝完之后，弗洛自告奋勇去洗那区区几个杯子，米开来……负责倚在厨房门口，看他洗杯子。

“最近还好么？“米开来问。

“好得很。虽然我已经错过猫头鹰二十五年之久了，但我居然还能获得和你一起施展魔法的机会。”弗洛带着笑音说，把一个高脚杯放到一边儿，米开来笑着摇摇头。

他本来想对弗洛朗说，很抱歉把他牵扯进来，但想了想，连这也不必说。

“倒是你，你怎么回事。”弗洛背对着他，轻声问，“过去这半年里，我有没有……”

米开来拼命摇头：“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一直以来是我这边有问题……”他顿了顿，“但我能解决好的。我会找到办法的。”

弗洛点点头，在毛巾上擦干自己的手，转过身来，把米开来揽进怀中，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米开来扭头亲吻他的脸颊，并不急着结束这个拥抱，弗洛也就任由他亲着，手指安静地贴在他的后颈上，那里有一点点新长出来的黑色头发，跟金色的一头乱发并不相搭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