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你好,天使同志”
哈珀感觉自己躺在黑色虫洞里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演唱会专车上的律动逐渐消散。在男团流行音乐的余烬里,粉丝们和扭蛋一样穿着色彩斑斓的衣服一个一个挤出狭窄的车门。
但是她们好像对这些设施并不介意。“LexiM的新专辑封面简直绝了!”
“对,对!一出来我就买了。”“安东尼奥怎么做到又痞帅又可爱的!!!”
“你有没有听那首单曲‘Milky Way’,罗伊·泰烈一开口我就融化了!”
“啊啊啊啊,天呐!!!”
这些声音忽远忽近、此起彼伏,云雀一样划过哈珀耳边,迅捷地不留痕迹,可源源不断。
她转过身,才发现身后的小小入口处,来看演出的观众蜂拥而入——不禁令她想起纪录片中鳜鱼迁徙的场景。
她被人流推...
哈珀感觉自己躺在黑色虫洞里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演唱会专车上的律动逐渐消散。在男团流行音乐的余烬里,粉丝们和扭蛋一样穿着色彩斑斓的衣服一个一个挤出狭窄的车门。
但是她们好像对这些设施并不介意。“LexiM的新专辑封面简直绝了!”
“对,对!一出来我就买了。”“安东尼奥怎么做到又痞帅又可爱的!!!”
“你有没有听那首单曲‘Milky Way’,罗伊·泰烈一开口我就融化了!”
“啊啊啊啊,天呐!!!”
这些声音忽远忽近、此起彼伏,云雀一样划过哈珀耳边,迅捷地不留痕迹,可源源不断。
她转过身,才发现身后的小小入口处,来看演出的观众蜂拥而入——不禁令她想起纪录片中鳜鱼迁徙的场景。
她被人流推着向前走,一步一步、一点一点朝黑暗中唯一亮着光的小门涌去。她们身上的衣服在没有灯的地方发出缤纷荧光,犹如城市夜景里的霓虹灯。而哈珀今天单单在米色T恤外套了一件黑色运动服,周围涌动的彩色把她排除在外。
她静静任凭彩色潮流冲击她,做一块礁石,格格不入。
“诶,你听说了吗……”“嗯?……”“他怎么……”
小声交谈从来没有停歇,好像水流声。她隔着耳机,听不真切,混杂于音乐声中。不和谐的音符抓挠着她的心。
哈珀不免屏住呼吸,她这下什么也听不见,却又什么都可以听见。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在血管里上下穿梭,凝结、化开、凝结、化开……
她紧张起来,不安包裹全身。那种说不清道不明在某个角落隐隐作痛,她可以预感到,清晰预感到,有什么坏事正埋伏着,伺机而动。
上一次她有这种感觉是在一次家庭晚饭上,父母聊天声、炖菜的味道、飘到暖橘色灯光里的蒸汽,历历在目。她蓦然停下手中叉子,直直望着门口。
“怎么啦?”“哈普,你还好吗?”“喂,喂,哈珀?哈珀!”父亲、母亲、洁德一齐围在她身边。她耳中出现电台错乱般的嘈杂,甚至还有不属于她记忆的语言。“Нет!.........Я……我不去唱歌!”她竟然听懂了这含糊但铿锵的呓语。
“嘀,嗒,嘀,嗒”
她转头盯住时钟——指针在飞速地倒转——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睫毛随钟声轻轻抖动。一阵凉风悄悄钻过,只有她能察觉出这陌生的寒冷。可她完全无法动弹,整个人死死地冻住了。
“啪!”
门被用力推开,重重拍在墙上。
一家人的目光汇集在了门口——“兰斯顿先生……兰斯顿太太……我们……我们刚才在踢足球,德雷克他……”哈珀的哥哥德雷克由两个队友扶着,右腿上裂开一道大口子。里面渗出的红色血液在暗夜与明亮交界处闪着凶光,一滴一滴落到门口地板上,染红了地毯,顺着地板缝隙蔓延。
“滴,答,滴,答”
血液发出的声响和钟声完美重合。哈珀的心揪起了。这时,她的心跳放慢,诡异地和两个声音踩在同一个节拍上。
“不!德雷克,你怎么了?”一声喊叫足以撕心裂肺。毫无疑问,这是女歌唱家的杰作。
异象在手术刀似的尖锐喊叫下全部消失。无影无踪。
母亲、父亲、洁德又一齐跑上去,围在哥哥身边。
剩下哈珀一个人,坐在餐桌前,仍旧没从刚才的景象里缓过神来。暖黄色的灯光打在她鲜红的毛衣上,照出她脸上每一颗豆大的汗珠。
她的黑瞳孔紧紧盯着哥哥鲜血淋漓的腿,一动不动。
那年,她十四岁。
她清清楚楚记得那是晚上八点四十分,不多也不少。
“猜猜我是谁!”忽然,她的眼前只剩无边黑暗迷离。
“洁德!!!”哈珀大声惊叫。周围昆虫振翅般的聊天声暂停了一秒又重新响起。
洁德一脸扫兴,移开蒙在妹妹眼前的两只手:“放松点,我可不想暗杀你……”
这次“偷袭”倒把耳机里与哈珀愈来愈远的一首R&B拉了回来。哈珀觉得自己复活了一次,眨着眼难以置信。
“怎么会那样真实……好像……像所有东西冲进我的五官……”
“你嘟囔什么呢?”洁德将头靠在她肩上,摘下她的耳机,一种别样的躁动瞬间入侵她的耳朵。
她本能地向后一缩。
幸好姐姐马上拿手捂住她的耳朵:“嘘嘘嘘,没事的,小哈普。”洁德对着她的耳朵喷出热气,她心中凝结起奇怪的安稳。
“哼哼,你还是老样子,天天戴着耳机自己听歌。但愿你没听成个傻子”,洁德嘴角随即勾起一抹弧度,露出爽朗笑容,“不过你还是来了。走吧!我知道你讨厌这些音乐,进场时我会尽量捂住你的耳朵。”
“就你厉害!”哈珀抬手摸摸姐姐纤细的指节。
掀开入口的黑帘子,哈珀眼前豁然开朗。那包裹她身体的黑色“虫洞”消失了,取代混沌的则是灯火通明——各色彩灯竭力发出光亮,普照整个会场。无处不在的设施反射出光芒,不给黑暗留下哪怕一块角落,似乎只剩白茫茫一片。
人群四散开来,涌向每条过道。粉丝们陆续落座,整整齐齐挤在锃亮的座位里,好似一排排流水线。他们手里的应援棒没有关闭,与会场里亮到极致的灯光交相辉映,融成下雨天市中心路面倒影般的景观,却远比这更清晰、也更加刺眼。
哈珀刚从黑暗里出来,张开双眼,这种无所不用其极的光明便侵占了她视网膜上每一个地方。刺痛、干涩,接着是流泪。她紧紧合上眼皮,用手捂住,给自己一片净土。眼里的甘泉渐渐回流,她微微睁开一点缝隙,力大无穷的光在她眼里顽皮地打转,漫出迷幻的花纹。
她拭去眼角泪滴,努力张开眼,发觉这里不再是一片白色,而是五千瓦灯泡似的夸张版绚丽。她无法形容这里的彩色灯光是彩虹——工业感太强:宽广的会场可以容纳下万人,光是走一圈就得走上一会儿,现在竟完全被发光设施和光填满了——这种光像是经过过度修图,在Photoshop中加满柔光和曝光度产生的。
与妹妹不同,洁德顾不上眼睛疼,异常兴奋地睁大双眼,贪婪地把会场尽收眼底,恨不得把眼睛撑开。这种竭力跟现场灯光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里就是了!”洁德整个身子向后一弹,幸福地窝在座位里。她摩挲着座椅,仿佛马上要陷进去,喃喃自语:“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哈珀没有管她。她对姐姐沉迷“邪教”的模样见怪不怪,只是环视四周,观察粉丝们手里交通灯一样变换颜色的应援棒。“谢谢。”她从工作人员托盘中接过一杯特制可乐,瞟了一眼对方印有LexiM卡通形象的衬衫,一脸冷漠,慢慢吸起来。“狂热到难以理解……桃子味?还不赖。”
杯子上也印着那种花花绿绿的大头卡通人物,隔着塑料穿出碳酸饮料的冒泡声,隔绝了所有混杂着的人声,将哈珀带入思绪世界。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她怎么还有那种感觉?
显然,刚才在入场通道里的经历让她心有余悸。那种害怕围绕着她,赶也赶不走,却琢磨不透,无法知晓源头。留给她的只有未知、未知以及无限未知,她忽然感觉自己离喧闹的彩色人世又很远了。
“扑通扑通扑通……”那是她心脏跳动的声音。
霎时间,全场灯光熄灭了,就像有个巨人轻轻吹出一口气。前后排攒动的人头逐渐安静,一个个眼巴巴望着前方舞台,犹如公园里一群期待面包屑撒下的鸭子。
舞台上的灯光瞬间亮起,给晦暗的一切洒下神降临般的喜悦,背后的喷气装置形成了一层帘幕。观众席上“哇”声一茬接一茬,粉丝们手里的应援棒也暂时停歇。
舞台中央的升降台缓缓升起,托举出万众期待的——“LexiM!!!!!”没等哈珀仔细端详几个成员究竟长什么样,耳边就爆发出洁德的尖叫声。同时迸发的还有身后一层又一层观众的呐喊:“啊啊啊啊,LexiM万岁!!!!!”“万岁!!!”
哈珀吓得浑身肌肉紧绷了一下,灵魂差点飞出躯壳。回过神来的她以一种原始人来到大都会的眼光望着四周的人山人海,她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叫喊声从山谷四面传来,脑海中出现一种回到原始时代的错觉。
目光回到舞台,那五个成员宛如刚诞生的维纳斯,摆好造型站在粉丝圆形座位的众星捧月中。中心蒸汽还未散尽,可以看见他们的身体一起一伏,剧烈喘息着。“有这么累吗?他们还没开始跳舞呢……”哈珀暗自嘀咕,眼睛瞥向姐姐。
洁德仿佛失去了神志,不管前面的栏杆,和其他粉丝一拥而上伸手去摘五颗“星辰”。“我们爱你!!!我们爱你!!!”人影一直是模糊的。但不论是对哈珀亦或是对洁德来说都不重要:哈珀一个也认不清、洁德则牢牢记住了每个人的脸。
这段时间内,哈珀的记忆暂时选择性遗忘了几分钟——“反正都是雷同的内容。”她也是这么评价洁德所热衷的男团歌曲的。
"Do you hear my voice?Calm or Loud? Feel the peaceful wind~Walk with me ahead to summer……"半天过去,这群人总算开唱了。激动的粉丝回到座位上,洁德也消停了。哈珀明白事情绝对没这么简单,这次休憩只是为了后面更多的疯狂。
“你好!加利福尼亚!”“你们好!!!”果不其然,他们打招呼迎来粉丝更热情的回应。洁德忽然抓住哈珀的手臂,又是掐又是摇晃。“什么事?”“哈普,快看!Franky看着我挥手呢!!!”她眼睛的星光都快溢出来了,哈珀一边点头附和:“是,是,是……”一边把姐姐钳在自己外套上的手拽下来。
五个成员散开来,那个蓝色寸头俯下身对着话筒靠近观众席"Yo, yo, yo…You guys make me crazy……"“真的是Rap……”哈珀捂住了额头,她连这群人下一步往哪里走都想好了,好像她才是真正的粉丝似的。Rap部分一结束,几乎所有观众都不约而同地和LexiM合唱起来。哈珀越来越无法理解了,怎么全跟商量好得一样?即便她们的座位只能看见几个染得五颜六色的头在耸动,洁德还是张大嘴放声唱得更欢了:"Yeah oh oh~……"
终于,哈珀决定不再自讨苦吃,闷下头狂喝可乐。似乎她灌进去的饮料越多,头脑也就越清醒。
那种桃子味的甜腻和气泡倒确实起了点作用。她可以聚精会神,再次把自己和众人隔绝。
和气泡一起涌上来的还有回忆。
黑夜、血液……德雷克腿上的伤时不时浮现于脑海中…时钟快速倒转…“德雷克!德雷克”那是母亲的尖叫声…“叮叮当当”那是勺子碰撞餐盘的声音……“哈珀?!哈珀?你怎么了?”那是……她彻底迷茫了,所有混乱搅在一起,在她大脑中冒着气泡。她打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也在快速倒退着。脚边传来一丝寒意,低头看去,座位下已然渗出鲜血。
“不……不……”哈珀痛苦地抱着头,“下一个……上一个是德雷克……下一个会不会是……洁德?”
又是一刹那,她感觉身体里有一股能量抓挠着自己的器官,即将爆发——“该死,可乐喝多了!”
凭着这种感觉,她微微前倾身体,正对着洁德的耳朵大吼道:“我先去下洗手间!”“好!好!”洁德都没有转头看她,仍旧盯着舞台上还跳个不停的LexiM男团痴痴笑着。
哈珀站起来,弯下腰从座位中摸过去。“借过……借过……哦,抱歉……打扰一下……”她一路走过去就像触发了儿童木琴般。
“干什么?!”
“嘿!你挡住我了!”
“你有毛病吗?”
每个座位都有不同的声音。
一场浩劫过后,她终于到达了厕所门口——“谢天谢地!没人排队!”真的,这是整场演唱会中唯一值得她夸赞的东西了。
“嘭”
关上厕所门,哈珀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清静。那些粉丝、父母的交谊舞、洁德的狂热、看不清脸的头发男团、磨人的歌曲……所有的磨难都远离了她,在她坐上进入隔间、坐上马桶的那一刻,一切释放皆空。
思绪不会给大脑留下一点空闲。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哗哗的水声模糊了现实与脑海的边界,哈珀不免又望着自己的橄榄色眼睛沉思起来:“我多虑了吗?之前根本没有这种情况和经验,我不该下定论的……或许是快要大学毕业,压力太大。总之,心理医生会给出合理解释的。”她将洗手液均匀地抹在掌心,心里格外宁静,“一定是我想多了。一切都会好的。”
她照着镜子整了整自己身上暗色带白条纹的运动服,捋一捋分向两边的刘海和黑色发髻,看着镜中这个长了雀斑也并不像“加州人”的女孩的脸,作出她无数个早上都会作出的真诚微笑——她每天几乎唯一一次的微笑。
“一切都会好的。”
……
个鬼。
她刚踏出厕所一步,就收回了自己的话。外面已经不是贴满男团海报、有写着大大的"LexiM"的银色墙纸与映照着彩灯的走廊。取而代之的是粉漆白墙,地板上铺了橘红色瓷砖,日光灯装在罩子里,照得地板蒙上模糊白光。
她回头看去,洗手间也变了样——不知何时有了黄色灯管和圆形镜子,地板上的橙色和深褐色瓷砖如海滩上的沙粒一样发亮。
侧耳倾听,空荡荡的走廊里好像有人轻声说话:"ya……lalala…"但是声音务必飘忽。哈珀咽了口唾沫:“冷静,哈珀.兰斯顿。”
可是她实在无法冷静下来。她猜测了无数种可能,结果就是没想到那个倒霉蛋是自己!那个声音舒缓地流经她的耳畔,抓挠、吹气,似乎是个顽皮的绑匪,既想嘲弄她,又想威胁她。
哈珀只得壮着胆子,勉强挺起心脏快要蹦出的胸膛,一步步循着那声音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声音慢慢清晰,哈珀分辨出那是乐声。她的每一步都踩在节拍和音阶上——这么一想,她心中底气足了些。
“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东西!”
一扇薄荷绿的门里正悠悠地飘出音乐声。哈珀发现这是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异国语言,心里难免又打起退堂鼓。站在门前犹豫片刻后,她望望两边似乎无穷无尽的走廊,皱了皱眉,抱着必死的决心紧闭双眼,摸上了冰冷的金色门把手。
出乎意料的是,门后并非什么怪物或无尽黑暗。温暖的灯光倒映在她的虹膜里,仿佛燃起一点火光。房间里的馨香气息扑面而来,夹着暖风。
哈珀说不尽这里的诡异。明明是暖色系的建筑,怎么偏偏有一扇绿门?走廊也冷冰冰的,房间中竟蕴含了天外来客般的温暖,可也不甚温柔。和人造景观一样不真实。
她抬起鼻子嗅了嗅空气中的香味,又是眉头一皱:她认出了它。这种味道算是老熟人了。每到节日聚会,父亲的西装上总是氤氲着浓郁的这种香味,叫她难以靠近,只得捏住鼻子,悻悻地跑去院子角落找薯片之类的边角料小零食吃。
“爸爸,你非要喷古龙水不可吗?”
“对,古龙水!”她搞清了这诡异而熟悉的味道来源,突然充满勇气,干脆一把推开门,“胆小鬼!缩在里面干什么?!”
她信誓旦旦地认为门后那人是自己的父亲。
不出意料,她错得很彻底。
打开门,哈珀扫视一圈,才发现房间墙上贴满了海报:那种老式的几何图案、难懂的花体字与头像组成的海报。墙角都摆着实木柜子,上面堆满了色彩鲜艳的蕾丝或亮片服装,和一摞摞方形袋子——是唱片。衣架犹如门童,直立于门边,弯臂托着好几件大衣,毫无怨言……
"Здравствуйте, Товарищ."(您好,同志)
她的身体猛然僵住,死死凝固在原地,呼吸都险些停止——原来,对面的镜子前是有人的。男人那驼色头发上笼罩着一层温柔的光泽,可以从安着一圈灯泡的化妆镜里瞧见他圆钝颧骨上宝蓝色的双眼。
镜子前的人当然早就透过镜子看见了她的黑发。他有些疑惑,转过身面对着哈珀。哈珀借灯光看见他的真容:中等身材,略长的头发很蓬松,盖在额上;他长了一张友善面孔,肤色稍白带点米色,双眼皮、直鼻子,眼睛里藏着忧郁,厚度适中的眉间投下阴影;古龙水味的气息缭绕他周身,微垂下的头和素描人像式嘴唇给他增添了一种深沉莫测。
但——他身上穿着老式西装,卡其色外套加长裤,系了黑皮带和红色领带,内衬浅色衬衫。脚上是一双大皮鞋。很难不令哈珀想起复活节时她翻出的家庭相册里,爷爷摄于八十年代的照片。
静默持续片刻,哈珀反应过来,抽身向后退一大步,握住门把手。他刚才说得是俄语吧?她来不及深思,挂着那副搪塞姐姐用的职业假笑,嘴里往外蹦词:"Спасибо, пока!"(谢谢,再见!)
“嘭!”一声,她赶忙关门退了出去。双脚控制不住地疯狂运动,奔向远方那个似乎不存在的走廊出口。而脑子里的事并没有随着身体运动,反而缠绕成一团乱麻。
“我是在俄罗斯吗?还是被绑架了?莫非那个人是俄罗斯黑帮?!”她撒开腿,用尽全身力气,与其说是在跑,倒不如说她在飞。她感觉脚都没怎么碰到地面,好像装上了两台永动机,驱使她跃进、跃进、不断向前。
身后的空气,包括男人的喊声“等等!......товарищ......同志!”
嗯?她貌似听懂了男人的声音,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所有不合理和诡异编织的恐惧已经网住了她的行动,她被自己的身体操控着不断推进。“还差一点……”她用力摆动双臂,狠狠给了空气一个上勾拳,“就是这里!”门外的白光发出无限希望,她的运动鞋弹跳而起,一下跃出玻璃门,背后仿佛真的生出双翼。
“嘭!”门开了,她飞向了希望,张开怀抱,迎接着光明,心跳和呼吸平稳下来。
可惜,这种感觉没持续几秒,她就实实在在证明了牛顿的话在俄罗斯依旧奏效。
“嘭”这回不是门,是哈珀。
她整个人砸在厚厚的雪堆里。刺骨的头晕目眩——她真的不想这么形容,因为说得太贴切会让亲历者痛苦。
白雪覆盖了街道,像是失去了生命,只有冷清这个行人穿梭而过,不动声色地呼啸。寒风冷漠地路过,没有驻足。它随手刮起她脸上的发丝,在没有完全暗下来的天空里孤零零地发抖。
她的脸深陷雪中,一半白色模糊了视线,截掉了灰色砖墙建筑的地基。建筑的评平顶围成一座监牢,直刺天际的怪异树枝逼向展翅盘旋的鸟——或是虫子?天气这么冷,会有虫子吗?它们已然遮蔽了同样是灰色的天,一圈……一圈……接着又是一圈……
哈珀想起来,迫切地想。可是她的四肢已经和被扯掉丝线的木偶似的了,无形的力量把永动机凶狠地拆除。她没有下沉,只是深深地陷进去了,冻住了。
她觉得自己将永远困在这里,直到成为冰柜里一具腐烂的肉身。
“啪嗒啪嗒”不久,耳边响起皮鞋声。巨大的卡其色西裤正好挡住灰色建筑,给监牢造成一个缺口。
“呼哧呼哧”刚才听过的声音在喘气,恰如哈珀一样急促。她艰难地转过脸去看对方。
“同志,我差点没追上您。”男人喷着白雾,伸出了手。
哈珀没有回应。
“起来吧,同志。”他蹲下身子,手凑到切近,温热的吐息喷到哈珀冻僵的脸颊上。
“我这是在哪?天堂?”哈珀橄榄色的眼睛失去了光彩,反射出天空一般的灰暗,瞳孔就沉默地躺在中间,“你是天使吗?你好,天使。”她本来不愿意这样回答,可她的头脑也被冻结了。
“不,您在唯物主义的苏维埃。”
“你好,天使同志。”
一.The rainbow in summer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一次演唱会,一双运动鞋,成交?”
“成交。”
哈珀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姐姐紧握着的手,心里疯狂呐喊。这句“成交”大概成了她整个暑假最后悔说出的话。
姐姐洁德力气很大。她的手看似瘦削,箍在哈珀手上却像一道枷锁。
“妈妈,我们出门啦。”她正转过头告知妈妈,语调高扬得像一首小曲。
“洁德,你们这是要去哪?”妈妈回头问道,皱着眉,显得有些疑惑。电视上在播放她最爱的节目:“他……不是孩子的父亲!”母亲立马转过头,倒吸一大口气:“这个结果真是出人意料!”
“那我们走了!”洁德拽起哈珀就迫不及待要去开门,半只脚已经跨到门边。
“等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一次演唱会,一双运动鞋,成交?”
“成交。”
哈珀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姐姐紧握着的手,心里疯狂呐喊。这句“成交”大概成了她整个暑假最后悔说出的话。
姐姐洁德力气很大。她的手看似瘦削,箍在哈珀手上却像一道枷锁。
“妈妈,我们出门啦。”她正转过头告知妈妈,语调高扬得像一首小曲。
“洁德,你们这是要去哪?”妈妈回头问道,皱着眉,显得有些疑惑。电视上在播放她最爱的节目:“他……不是孩子的父亲!”母亲立马转过头,倒吸一大口气:“这个结果真是出人意料!”
“那我们走了!”洁德拽起哈珀就迫不及待要去开门,半只脚已经跨到门边。
“等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母亲才反应过来,目光飞也似的从屏幕前移走,趴在沙发椅背上猫一般眯着眼睛观察两人。
“LexiM的演唱会啊。我不是跟你提过好多次了吗?”洁德把脚赶忙又收回来,装作无事发生。
母亲一幅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垂下眉毛,嘴角上扬:“哈普什么时候说要陪你去了?”
哈珀不停藏在姐姐身后点头,瞪大眼睛向母亲求助,脸上写满不情愿。
洁德边摆手,边仰着头开口大笑:“别担心!我们做好交易了……你说是不是,哈珀?”她突然间转向哈珀,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询问道。
“是,是,没错。”哈珀只得收起挤眉弄眼的标签,复读机一般挂着职业微笑重复。
“你看吧,她高兴得很”,姐姐狠狠拿手肘捅了一下哈珀的肩,笑嘻嘻地呲出牙来,“我们得出发了,拜拜,妈妈!”不知怎么的,洁德的手攥得愈发紧了,哈珀使劲抽出手也甩不掉。
姐姐还是在笑,可是她憨厚的棕眼睛出卖了她。黑色瞳孔那汪深不可测中,她的心声把后槽牙磨得“咯吱咯吱”响:“你要是敢中途退出,叫你好看!”
哈珀全身打了个冷战。
“去吧去吧,祝你们玩得愉快。”母亲脸上的表情依旧和蔼,眼神却不知不觉飘回电视上,嘴里吐出似乎早有准备的客套话。
“咚,咚,咚”要不是看清了来人,哈珀真会觉得是楼上的棉花制假熊头标本活过来自己下楼了——虽然她们家的楼梯倒还承受不住一头棕熊的重量。
父亲裹着一身波点长袍,脖子紧缩在浅浅的绒毛领子里,乍一看像是故意扮丑的喜剧演员。他光着腿,额上敷了个冰袋,里面的冰块融化了大半,导致他脸上一半是汗、一半是水。
他嘴里的家用电子温度计和脚上踏的糖果色拖鞋让他在滑稽中夹带一丝心酸。
“谁要出去?”他后知后觉,带着鼻音挠头问道。
“哦,瑞安!……你下楼干嘛?”母亲被冷不丁的疑问吓得差点没从沙发上弹起来,顺了顺气便大声反问。
她的眉头又紧锁着,不大情愿地起身走向楼梯,在大约离父亲十几厘米的地方打量了片刻。不知是嗔怪他私自下楼还是对他这身装扮感到无奈。
她一把扯出父亲嘴里含的温度计。反复颠倒几次后,她仍旧不大相信,将它拿远一些一格一格读数。
父亲就这么呆立在第一级楼梯上,仿佛他是大女儿房间里一只偶像手办那样乖巧。
两个女儿则并排站在门边,静候母亲今日首次表演“女高音”。她们早已习惯暴风雨前的宁静。
宁静之下,却还存在另一个心声窸窸窣窣响着。几分钟内,哈珀参加了一次脑力大赛:她把她平时只会在感叹时请出的神和其他叫得出名字的神明全部求了一遍,即使她的祷告词汇极其匮乏。
她没什么宗教信仰,更不期望祂们能眷顾自己贫瘠的口舌,但她还是一遍接一遍闭上眼祈求:你们帮帮我这个可怜的孩子吧!二十一岁还要受制于姐姐!求求你们让妈妈回过头来听我解释,带我脱离牢笼吧!
“一百零二?你在开玩笑吗?!”女歌手终于一鸣惊人,亮出她足以划破天花板的歌喉。
父亲含糊的声音也猛地高亢起来:“怎么可能?不可能啊?!”他勉强撑起摇摆的步子,身体往前一冲、一冲去够温度计:“肯定是温度计坏了!”他梦呓似的话语莫名坚毅。
母亲一个箭步上去,反手便把温度计贴到父亲脸上,上面随光线跳动的红白和大大的"F"填满了父亲的视线。
“吉尔,你干什么?”父亲犹如一个醉汉,郁闷嘟囔,想伸手拉开温度计,却一把抱住了母亲。
母亲高举温度计,俨然一副普罗米修斯守护圣火的画面。“普罗米修斯太太,救救我啊!”哈珀感到自己和姐姐紧贴的手心彻彻底底上演了一次诺亚方舟——她除了汗什么也摸不到。但洁德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好像妹妹的手本来便归她所有。
“普罗米修斯这回创造出新人类了。”哈珀故作平静,稍微动了动僵住的手。
“真不应该放你去阿拉斯加!结果我担心的事最后都应验了!”母亲摊着两只手一字一句埋怨道,生怕父亲听不清楚。
“吉尔……停止控诉……别…”父亲一只手指向前方,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指谁——他自己可能也不明白,哈珀思索着。
她只晓得父母现在抱在一起。父亲虽然扭动着,极力想挣脱,却怎么也放不下双手来,好像一只大号树袋熊挂在母亲身上。
母亲看起来丝毫不介意,而她的利嘴始终未曾因此停留:“瑞安,你每次发烧都是这个样子,你要不要自己想想……”她的手同样在半空中比划舞动。
父母两人的脚不知不觉间缠绕在一起,仿佛打了一个结,又跟随父亲的摇晃、母亲的上身动作有节奏地摆动,简直像在跳某种交谊舞。父亲神志不清中的呢喃以及母亲自顾自喋喋不休似乎也交织起来,奏出一首诡异的圆舞曲。
哈珀实在是忍不住,背过身去敲着墙窃笑起来,两肩不住地耸动。她却没有感受到握住自己的那只手的抖动。
洁德这回不再关心闹剧,对妹妹附耳低语:“快走,演唱会!”拉上哈珀三步并作两步窜出门外。
“哈哈哈……”哈珀被迫止住笑,一股强大的力量似乎扭曲了空间。她一下便站在门外。
她着实愣了一下:作为洁德的异卵双胞胎妹妹,她不能再清楚对方的速度了——自小学以来,她跑步时永远落在最后。“等等我……等等……”要是听见这种气喘吁吁,那多半是洁德。
今天她为了让自己陪她看一个演唱会居然这么拼命!
“洁德,说真的……我没有特别需要一双运动鞋……所以……今天我……”哈珀深吸一口气,眼神莫名坚定,脸上浮现出南方人知美利坚联合国大势已去般的神情,吞吞吐吐道。
“我说了,我爱死LexiM了!”她依旧不放弃拉动哈珀的手,“再不去我就赶不上了,赶不上就没办法见到他们,没办法见到他们我就……太可怕了,我都不敢想!”
她似是觉得自己不够有诚意,另一只手也紧紧握住妹妹的手,眼眶里噙着晶莹,诚实的黑眼睛里倒映出哈珀的脸庞。
哈珀第一次见到如此冷漠的自己。她咬了咬嘴唇,闭上双眼,那种奴隶主想到美利坚联合国完了的神情又闪过了。
“好吧,我会和你去的。”她还是把那句用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好耶!”洁德听罢并着双腿用力蹦下门口台阶。“谢谢你!谢谢你!我就知道你是最好的,哈普!”她抱过哈珀的头,捧着她有浅浅雀斑的脸狠狠亲了一口。
唉,怎么长不大呢?哈珀抱着双臂,俯视着台阶下雀跃的姐姐。
“爸妈,我们出发啦!”洁德扒着门朝里面喊道。
“甜心,别忘记穿厚一点,否则也会跟我一样……”“瑞安,我们在加利福尼亚!”
演唱会专车驶过路面,上面的绚丽彩漆宛如一道彩虹闪耀在艳阳下,车内探出的粉丝应援棒在上面又叠加上点点流星,红、橙、黄、绿、青、蓝紫跳动在沿街绿树间。
加州七月的暖风争先恐后钻入车窗,树扬起绿荫。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撒下彩带般的光斑。满车粉丝心照不宣分好了声部,合唱LexiM的歌曲:“Oh, babe, you must know……”笑声时不时穿出,作敲击她们青春嗓音的鼓点,为这快乐旅途的彩虹蛋糕撒上高糖爆米花。
哈珀倚着靠窗座位,耳边父母的声音在树叶“沙沙”伴唱和歌声里成为了一种混音。家被远远甩在身后,融进应援棒的海洋变成模糊的光点。
她戴上耳机,接入Spotify的“本周最新歌单”,合上双目。暖流轻抚她黑巧似的刘海,撩起一两根额上碎发,掠过她睫毛发出荧光的细密倒影。
Mind Your Language 物料(四)
主Max,有其他成员
p1:Max不愧是和Giovanni一样的颜值担当,这张是真的帅到我了
(不认识俄文,待译)
p2:Mr.Brown的演员Barry Evans的报道
全文待译:
p3:是第三季的剧照,图为Max和Danielle
p4:第二季的瑞典女学生Ingrid和原本的女神Danielle的Sexy之争
p5:报纸上刊登的较为清晰的全员合照(偷偷说一句Giovanni绝美)
p6-p8:Max的相关报道(太长了就先放着,有空再翻译)
Mind Your Language 物料(四)
主Max,有其他成员
p1:Max不愧是和Giovanni一样的颜值担当,这张是真的帅到我了
(不认识俄文,待译)
p2:Mr.Brown的演员Barry Evans的报道
全文待译:
p3:是第三季的剧照,图为Max和Danielle
p4:第二季的瑞典女学生Ingrid和原本的女神Danielle的Sexy之争
p5:报纸上刊登的较为清晰的全员合照(偷偷说一句Giovanni绝美)
p6-p8:Max的相关报道(太长了就先放着,有空再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