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响王/无授权】Suck it,Liebling
♢ao3id:30219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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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月小姐,你知道‘liebling’是什么意思吗?”
王泥喜刚说出来,希月心音就知道她有麻烦了。
通常情况下她是不介意为她的朋友提供翻译。被一些会随意把单词和短语丢进对话的双语人士包围,有时是会让人感到沮丧,她很高兴能让朋友们搞懂那些笑话,只要她自己的记忆没有变得完全空白并忘记她所知道的每一个英语单词。这也不是她第一次给王泥喜翻译德语了;有牙琉响也这么个对手,翻译工作在他们的友谊中算得上是必需品了,她都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被问到牙琉最近说的愚蠢的德语是什么意思。把这些都考虑进去,她早该想到的......
♢ao3id:30219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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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月小姐,你知道‘liebling’是什么意思吗?”
王泥喜刚说出来,希月心音就知道她有麻烦了。
通常情况下她是不介意为她的朋友提供翻译。被一些会随意把单词和短语丢进对话的双语人士包围,有时是会让人感到沮丧,她很高兴能让朋友们搞懂那些笑话,只要她自己的记忆没有变得完全空白并忘记她所知道的每一个英语单词。这也不是她第一次给王泥喜翻译德语了;有牙琉响也这么个对手,翻译工作在他们的友谊中算得上是必需品了,她都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被问到牙琉最近说的愚蠢的德语是什么意思。把这些都考虑进去,她早该想到的。
但是这次她真的迫切希望自己不是成步堂万能事务所的官方谷歌翻译。事务所成员在打赌王泥喜和牙琉什么时候会他妈的搞在一起卿卿我我,其中最重要的一条规则是,为了赌约的公平,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干涉他们。那这个?这个绝对会被算成干涉,至少在大法官兼职规则执行者的成步堂美贯眼里绝对算。
“呃,你为什么问这个?”希月紧张地笑起来。她强迫自己把手放在身体两侧,而不是她想的那样摆弄模拟太。该死,在这个全自动测谎事务所里想隐瞒事情真的太难了。
“牙琉检事一直这么喊我,我受够了,”王泥喜的肩膀几乎要够到他耳朵了,他冷静坚决的语调告诉希月他决不会在没得到答案就离开,“我知道他在取笑我,但我没法还击,除非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嗯……你为什么不直接谷歌一下?”
王泥喜低下头:“……拼写。”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知道要怎么拼写!”
希月畏缩了一下。独身一人时的练习让她避免了把耳朵捂上。她的头像上课铃一样嗡嗡响,这不是她在星期二早上想要经历的第一件事。
该死,她要怎么脱身?打破赌约规则的后果掌握在美贯手里,在看到她在2027年成步堂万能事务所大赌博对真宵的所作所为后,希月真心不想成为她的下一个受害者。但她又不能在面对着王泥喜的看破时对他撒谎。即使他一直试图像现在这样用目光在墙上烧一个洞,他的手镯也肯定会——
他的手镯!
希月的视线落到王泥喜的手腕上。空荡荡的。没有那个会振动的黄金,仅仅是一道淡淡的红色印记环绕在手镯常戴的地方。
“你的手镯呢?”
“啊?哦,我不得不把它摘下来。”王泥喜皱眉看向他的手腕,就像被它冒犯了一样,用另一只手揉着那个红色的印记,“它今天早上一直很紧,搞得我有点儿痛了,所以我暂时取下来了。不带着它感觉很奇怪。”
亲爱的心理学,看来赌神正在对她微笑。也许她不必面对美贯的怒火。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嗯?哦哦!”希月的脸上挂着笑容,希望这不会让她看起来那么虚伪,“嗯,这个词可以说是……竞争!对,这就是我能想到的最接近的表达。”
信她信她信她天救命我不想美贯下一个试验品信她吧——
“这……比我想象中好多了,谢谢你,希月小姐。”
“那当然,不用谢。”她希望他听不到她声音中的颤抖,努力配合他的微笑。这几乎让她为公然对他撒谎感到愧疚了。
几乎。
“噢,我要走了,一个小时后我得出庭,我就是回来拿点儿文件——回头见!”
希月还没来得及回复,王泥喜就已经走出去了。门一关上,她便瘫倒在椅子上,深深地叹了口气。太危险了。她只能希望牙琉能对这个保持沉默——
门再次打开,她差点儿吓得跳起来——拜托,我不能再对他说第二次谎——不过看到那熟悉的蓝色时,她总算放松下来了。
“嗨,老板!”
成步堂先生盯着她看,他没有像一个有礼貌的上司那样问候她,而是问到:“希月,你的衣服怎么湿了?”
希月低头一看。还真如他所说,她的衣服被汗水打湿了。她抬头对着他咧嘴笑。
“呃……这里真的很热?”
“三把心灵枷锁。”
该死。
王泥喜如释重负,庆祝用彩纸纷纷扬扬随着法官的“无罪”宣告落在他的身上。他热爱自己的工作,真的,但掌握他人命运的压力实在令人窒息。
不过,他还是做到了。他为自己的客户赢下了应得的判决,同时找出了真正的罪魁祸首。又一次胜利,又一场失田吹屋的庆功宴在等着他。
“大脑门君!”
行吧他先得处理这个。
牙琉走向辩护席,笑容满面:“我只是想祝贺你又一次出色的表现,你真的很会表演,liebling。”
又来了,又是那个傻呵呵的绰号,他用了好几个星期了。通常这个称呼只会让王泥喜感到气愤,但是今天,今天他可是有着知识的武装。所以,今天,他笑着交叉双臂。至于你,牙琉检事,再也没有那些我听不懂的愚蠢绰号了。
“谢谢,我猜你也不赖。”
“哦,我听到的是一种自大吗大脑门君?在法庭以外听到这个还真稀奇,”牙琉倾身靠得更近,他的笑容变成趋于微笑和假笑之间的一种奇怪的混合体,“最好还是小心点儿,下次我们交手的时候不要过度自信了。”
王泥喜嘲讽:“拜托,整得好像我输给过你一样。你今天甚至没注意到犯罪现场的那支蜡烛。”
“但你的运气可能有一天会用完,那天到来的时候可不想你被自负蒙住了双眼。”
“我可不是那个自负的人,也不担心下次交手,毕竟今天赢的人是我,你才是那个该担心的人。”王泥喜得意地笑着靠近,彼此的鼻尖几乎相触,“吞下去吧,liebling。”
牙琉愣住了。 他瞪大眼看着王泥喜,嘴巴像条🐟一样一张一合,脸色逐渐变得通红。看到牙琉这么慌乱还真是罕见,王泥喜沉浸在成功的胜利之中。他考虑再说些别的,——像是“没错,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现在你就不能躲在第二语言后面了”——但他决定不这样做。趁你拥有胜利时取得胜利,王泥喜法介,别做得太过分致使毁了一切。
于是作为替代,王泥喜走开去见他的客户,留下牙琉在他身后哑口无言,他对自己的表现颇为满意。
曾几何时,牙琉以自己的圆滑为豪。青少年时期,他掌握了调情的艺术,而在他的摇滚明星生涯中,他已经将其升华。直到遇见王泥喜法介,他都自认是个专家。这很完美,因为他需要积累下来的多年经验才能触动王泥喜。他花了一段时间去探索什么有效,该靠多近,该用哪种微笑,该说哪种台词,就为了让那漂亮的小红晕升到他脸颊上。他一直在努力搞明白怎样做才能让王泥喜意识到他是认真的,而不是只是为了好玩在调情,但这在优先级事项里没那么高,快把他逼疯了。但只要他能看到那抹红晕,他就还能花时间去弄清楚怎么让王泥喜法介心动。
很明显当他意识到他还没准备好王泥喜会调情回来时,一切都付诸东流了。
那种得意的笑容——他尚能处理,在法庭上他一直能看见那个;这般亲密举动——他未有所预料,那足以使他的心脏在期待中乱跳、手心出汗,但依然可控;王泥喜的呼吸在他唇边徘徊,残忍地模仿着亲吻——那让他迫切地渴望缩短彼此之间的距离,但他还是能应对。
但是随后,那个词从他唇间脱口而出,牙琉的大脑短路了。他在法庭里僵立了永恒一般的时间。直到他终于能够让自己动起来时,王泥喜早就不见了,他把自己拖回办公室里,在震惊的沉默中用剩下的一整天填写余下的文书工作。
也许他本来可以释怀的。也许他能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场梦,甚至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即是,是的、王泥喜叫他liebling,而现在牙琉将终身被那个词在王泥喜口中听着像什么所困扰。
然而王泥喜一直这么叫他。
他。从未。停止。
尽管他努力尝试过了,牙琉还是没能理解这个。他不是一个会轻易慌乱的人,就算是他感兴趣的人也一样,但王泥喜决心要成为这个例外,就像他在牙琉生命中的许多其他地方一样。只需要一句认真的liebling,牙琉的脸就变得比消防车还红,一句话也说不出。不管王泥喜说了多少次,每次都让他惊慌失措,因为王泥喜不该调情回来的。他应该翻白眼,失望地叹气,或许会抓住他的项链把他拉近就为了让他闭嘴——
但回应调情?这绝对不在计划之中。那应该是,呃,第六次约会的内容,而不是“尽可能明确地表达我的意图,希望最终当我邀请你共进晚餐的时候你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这一类的。
幸运的是,他还没在庭审中这样喊过。牙琉确信如果王泥喜在庭审过程中管他叫liebling的话他会当场昏倒,这是他最不想要的,因为他喜欢和王泥喜对峙,想要享受每一分每一秒,而不是在冰冷的的法庭地板上昏迷不醒。
然而,不幸的是,他在检察官办公室里喊了,在牙琉看来这比在庭审中这样说更糟糕。至少在法庭上还很有可能没人知道王泥喜在说什么,但在他的办公室里?还有至少两个懂德语的人,他们知道那个词的含义。就好像让他在同事面前惊慌还不够,王泥喜在检察局长前说了这个词,后者把牙琉传唤到办公室里,平静地问他他和王泥喜是否……有关系。
牙琉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历经两周和一个充斥着醉后胡言乱语的晚上,牙琉终于设法弄清了这一状况。当他醒来,发现自己因为宿醉头痛欲裂,同时还拿着一份清单,一份他在醉酒时拼凑而成的清单。
1.王泥喜叫他liebling,无意停止
2.王泥喜不再因自己被他称为liebling惊慌
3.虽然liebling没用了,但以其他方式调情的时候王泥喜还是会慌乱
4.除了随意使用liebling这个称呼外,王泥喜没有回应其他任何调情
5.结论:王泥喜不知道liebling的意思
这是一个非常令人印象深刻的推论,考虑到牙琉清晰记得自己在醉酒的迷茫中忘记了“外卖菜单”和“手机”的表达,最终采用了“合法偷来的食物清单”以及“远程通话砖块”这样的表述。但这一推论迫使他放弃先前“如何巧妙又不失严肃地和王泥喜调情并以此赢得一场约会”的谜题,转而思考一个新的谜题:我该怎么告诉他他在说什么,或者我是否该告知他?
因为,虽然这几乎使他的每一个脑细胞都要去度一场永恒的假日,牙琉还是很喜欢王泥喜称他为liebling。他从没把王泥喜当成一个会喜欢昵称的人,而每次听到那个词如此轻易地从他口中说出,牙琉的内心都会软成一团。一句小小的表白不经意地溜进他们的对话,这感觉很好。
但这并不是真正的表白不是吗?王泥喜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或者说,不论他是怎么想的,都是完全错误的。他最终还是会发现那意味着什么,当他知道的时候,他会感到被羞辱,甚至生气。牙琉不想要这个。不管那听起来有多愉悦,他不想王泥喜感到不舒服,也不想让他因为如此轻率地抛出这个词而对他心生愤怒。
不,就像王泥喜法介常面对的那样,真相是最好的出路。
等待着他的是一场多么有趣的谈话。
“大脑门君!我正想见你呢。”
“咦?哦,嗨,牙琉检事。你需要什么吗?”
“你总是这么直截了当。Ja,你可以这么说。”牙琉环顾一圈大厅,周围没什么人,但王泥喜在惊讶时有大喊大叫的倾向,他确信他不希望他们的谈话引起不必要的关注,“事实上,我希望我们能在更私密的地方谈谈?”
“嗯,行吧,带路。”
牙琉拉着王泥喜沿着法院的走廊前进,直到找到一个足够隐蔽的地方,一个希望足够远,就算考虑到王泥喜的发声练习也不会被听到的地方。走到这儿了他才意识到他不知道如何开始这次对话。
“所以?什么事?”
“这个——啊——嗯,你看——”
王泥喜得意地笑着,交叉双臂:“要说什么?说吧liebling,别现在跟我害羞。”
牙琉的呼吸停滞了,就像每次王泥喜说那个词时一样。他用尽全部意志力才把话语从嘴里挤出来:“实际上是……关于那个词的。”
“什么,别人说回去你就不喜欢了?”
“Nein,Nein,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是吗?”
“是,我当然知道。或者,好吧,我想我确实知道,我很肯定。”
“那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就在此时牙琉意识到,当王泥喜不可避免地要说出错误的话时,他更加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王泥喜说这个词就为了回击牙琉响也。他要怎么解释为什么他一直在用这个特别的昵称称呼王泥喜呢?这不是他设想的表白方式,他原本希望能计划得更好一些,确保不留下空间让王泥喜质疑他的真诚。
如今别无他法,他只得跟上辩护律师的脚步,顺其自然地——
“意思是‘亲爱的’,对吧?”
牙琉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的意思是,谷歌翻译就是这么说的。”
“我……ja,ja,就是这个意思,但我——你一般不——”
“我是指,我问过希月小姐,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拼写,然后她告诉我这意味着,像是,竞争对手。”王泥喜承认。他把头上的角往回推,揉了揉头发,哦,还有他非常喜欢的漂亮的小腮红。“我一开始以为你在取笑我,所以当我听到这个我就觉得……事实上你人还挺好的。就像你真的在法庭上视我为平等。”
牙琉说不出话来。你当然是与我同等的。从未有过其他人。
“但后来你从未停止慌乱,所以我想有些不对劲。没人会因为并被称为竞争对手表现成那样。所以我不得不去查证,花了我好些时间才找到正确的拼写。”红晕没有消退,但那可爱的笑容回来了,“我得说,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你要那样称呼我。我喜欢看到你变得慌张,就当换换花样。”
一道尖细的声音勉强挤了出来。
“那个……这是你这么称呼我的原因对吧?”笑容逐渐消失了,“你这么说不是为了取笑我吧?”
“Nein!当然不是。我不会那样对你的。”他的大脑终于开始运作,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毕竟他还有机会,“嗯……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呃,我想,上周?”
所以是在检察官办公室事件之前,而且他都在局长面前那么说了。
是的,他当然有机会。
“那,”他像往常一样俯身,他的笑容和王泥喜相映成趣,“别让我阻止你说那个,schatzi。”
王泥喜皱眉:“这又是什么意思?”
“嗯,你为什么不问一问希月小姐呢?看看她要说什么?”
“天,你真烦人。”王泥喜叹了口气,翻了个白眼。
在牙琉来得及回应之前,王泥喜拽着他的项链,亲了他一口。
嗯,算是吧。他错开了,只碰到了牙琉的嘴角,他们几乎立刻就分开了。
牙琉仍然不得不忍住去摸王泥喜的嘴唇碰过的地方。
“那个……这跟我想的不太一样,真糟糕。”
“Ja,是的。”尽管如此,牙琉还是止不住笑,“想再试一次吗?或许可以在晚餐时?我来接你。”
“天呐,你现在看起来像个十足的傻冒。行,但别骑摩托车,我没有头盔。”
“Wunderbar!那么这就是一个约会了,十点见。”
王泥喜又翻了个白眼,但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我得走了,有的人还有文件要处理。”
他转身离开,但在转过拐角前停了下来。他回头看了一眼,脸上又显出那种得意的笑容,说:“十点见,liebling。”
一种窒息般的奇怪声音是他能做出的唯一回应。
当王泥喜回到办公室时,希月正靠在办公桌上,一半在工作,一半在喝咖啡。一个想法在他脑海中浮现,他忍不住笑起来。
这是因为你试图让我在检事面前出丑。
“希月小姐,‘schatzi’是什么意思?”
希月被咖啡呛到了。
后记:
成步堂万能事务所没发现他们谈了接近三个月了,然后就谁赢了赌注以及这是否算希月做了干预发生了大规模的争吵。
【塞秋】万丈红尘
故事发生在张秋离开巫师界二十年后,已婚设定,家庭相关都是私设。
她在找她的那对满绿翡翠耳环,用来配那件月白色的天丝绵绸旗袍,她记得她把它妥善地放在了梳妆台第二格的抽屉里,里面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她想找的那对耳环。张秋焦急起来,钟已经敲了两次,抽屉被她翻得哗哗作响,无数珠宝首饰碰撞出清脆的丁零声。
如果实在找不到,宁愿不带也不能换一对,那是她这个季度的主打款,本来打算在今夜的慈善晚宴上首次亮相。
张秋咬紧下唇,冥思苦想耳环的下落,现在让助理再送一对过来已经来不及了。她看见两盏银白色的车灯扫过她的花园,落在她的窗帘上状如一对空洞洞的月亮。算了,她想,这或许是命运的安排,还...
故事发生在张秋离开巫师界二十年后,已婚设定,家庭相关都是私设。
她在找她的那对满绿翡翠耳环,用来配那件月白色的天丝绵绸旗袍,她记得她把它妥善地放在了梳妆台第二格的抽屉里,里面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她想找的那对耳环。张秋焦急起来,钟已经敲了两次,抽屉被她翻得哗哗作响,无数珠宝首饰碰撞出清脆的丁零声。
如果实在找不到,宁愿不带也不能换一对,那是她这个季度的主打款,本来打算在今夜的慈善晚宴上首次亮相。
张秋咬紧下唇,冥思苦想耳环的下落,现在让助理再送一对过来已经来不及了。她看见两盏银白色的车灯扫过她的花园,落在她的窗帘上状如一对空洞洞的月亮。算了,她想,这或许是命运的安排,还不到它出场的时机,三十五岁之后她竟也开始相信命运。
旗袍令她的步子迈不开,她小步下楼梯,坐在尾凳上换高跟鞋,先贴一块防滑贴,用手指勾着鞋尾,脚尖轻轻一滑就穿进去,即使在没有人的时候她也仪态万方。
她刚站起身,一道人影直愣愣冲过来,将她撞了个满怀。她伸手把那道人影稳稳接住,她的怀里传来好闻的牛奶沐浴露香气,有什么东西硌到了她的掌心,她一摸,原来就是她的翡翠耳环。
张秋把耳环从女儿的头发上摘下来,她边取边柔声问道:“为什么不在爸爸车上等着?”
“你一直不来。”艾琳用嗔怪的语气撒娇,“我都快睡着了。”
“我这不就来了吗?”她笑,拍拍手将女儿抱起来,艾琳顺势张开双臂,她的姿势像一只抖动翅膀的小鹰,嘴里还不断发出可爱的咕噜声。然后张秋看见艾琳的拳头中握着某样东西——一张照片。
最初她以为那只是一张普通的照片,她耐心地告诉艾琳今晚不能带多余的东西,艾琳不情愿地把照片递给了她,她将照片随意地往鞋柜上一放。这时门外传来了鸣笛声,惊飞了门口的一只金翅雀。
“我们快走。”张秋打开门让艾琳先出去,“不然爸爸马上就要来打你屁股了。”
“爸爸才不会打我的屁股,他最爱我。”艾琳像只小兔子一样跳着走,清凌凌的月光洒落在花园里的鹅卵石上,她去踩那些石头的亮面,“妈妈,你的照片为什么会动?为什么我的不会?”
张秋一惊,她飞快地扭头去看鞋柜上那张照片,薄薄的照相纸似乎拥有了一个宇宙的引力,将她的视线完全钉死在上面。那是1995年,三强争霸赛前的夏天,她和塞德里克·迪戈里在黑湖边上被科林·克里维偷拍的一张照片。十五岁的她侧着脸微笑,风把她的长发吹得有些乱,她的脸庞圆润如珍珠。塞德里克发现了科林的镜头,他害羞地笑着用手去挡,于是她的笑容就从他的指缝间倾泻出来。在他们的头顶是五月的朗空,阳光在霍格沃兹天文塔的塔顶永恒地闪烁着。
1996年的圣诞节有人匿名将这张照片寄到了她家中,拍照的男孩和被拍的男孩都死在了战争里,一个在战争的开始,一个在战争的结尾,只有她活了下来。
又一声鸣笛,张秋如梦初醒,她将照片翻转过来压在陶瓷花瓶下面,然后快步朝车走去,她的步伐有些飘忽,可能是高跟鞋太细的缘故,她感觉自己踩在一朵积满了水的云里。
“你是不是不舒服?”她的丈夫站在外面抽烟,花粉和烟草的气味混在一起,令她的神智更加摇摇欲坠。埃文斯的手指被风吹得像冰冷的玻璃杯,他一触碰到她,她就被凉得清醒过来。
“没事,我很好。”张秋俯下身去敲车窗,后座里的艾琳把自己藏在海绵宝宝玩偶后面,学着海绵宝宝的声音呵呵笑。张秋一进入汽车后座,艾琳就缠了上来,她非要坐在张秋的身上,张秋坚持把她塞进儿童座椅里,她答应不动也不闹,条件是张秋得一直抱着她。
汽车启动时的惯性带着张秋的身体往后滑,她猛然间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她会就这么一路滑下去,永远离开艾琳。纽约刚下过一场暴雨,街边通宵营业的酒馆亮着灯,雅诗兰黛广告牌闪烁着湿漉漉的光,再远一点的地方是摩天大楼,她勉强能看清楼面的玻璃窗,像一颗颗白色噪点。
“爸爸,世界上真的有会动的照片吗?”艾琳突然问道。
“那是视频,甜心。”埃文斯纠正道,“不是照片。”
“不,我分得清视频和照片,妈妈的照片就会动。”艾琳尖声反驳,“我看见了。”
“你是不是又玩妈妈的手机啦?”透过汽车的后视镜,张秋看见埃文斯弯弯的笑眼,他把艾琳的话当成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于是艾琳生起气来,头扭到一边,再也不理他了。
这个世界上当然有会动的照片,张秋想。
她在对角巷买的第一件东西就是一台魔法相机,它被压在废品店的旧书之下,如果不是散落在书本上的相片,她根本不会注意到它。废品店的老板似乎很想赶紧把它卖出去,他开价一个金加隆,但张秋那时还不能快速换算巫师的钱币,她假装要试一试这台相机的功能,将它举起来对准了人来人往的街道。
很多年后,她将她的记忆反复打磨、抛光,力求记得那一个瞬间,塞德里克·迪戈里出现的那个瞬间,他穿一件草绿色的短袖衬衫,从右侧横穿过36×24mm的画面,张秋感觉自己的心脏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跳动,夏日的热浪隔着镜头朝她奔涌而来,她的手指不受控地按下了快门键。
那真的是一个很差劲的魔法相机,快门发出了巨大的噪音,甚至惊吓到了一位女巫的猫头鹰,刺目的白光闪得她两眼一黑,她反应过来后立刻就想要道歉。更糟糕的是照相机还吱吱呀呀地吐出了一张照片,她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直到塞德里克将那张照片从照相机中抽了出来。
“没关系。”他抢在她之前开口,将照片翻转过来展示给她看,“什么也没拍到。”
照片因为过度曝光造成了影像失常,塞德里克的轮廓就像一个迅速飘过的白色幽灵。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张秋还是想要道歉,她不敢看他的脸,一句简单的话她说得结结巴巴。塞德里克的眼睛就像火玛瑙,她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对宝石产生兴趣的。
“你是想要这个吗?”塞德里克指了指张秋手里的照相机,压低了声音,“卡伦先生开了多少钱?”
“一个金加隆。”她想说她其实也没有那么想要,但她被他看着就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卡伦先生。”他从她的手里接过相机,朝柜台扬了扬,卡伦先生抬头看见是塞德里克·迪戈里,又迅速把头埋了下去。“这台相机的快门坏掉了,您愿意便宜些卖给这位小姐吗?”
“随你开价吧。”卡伦先生嘟囔着,“反正最后总是你赢。”
“那就九个银西可。”塞德里克把相机还给了张秋,然后冲她眨了眨眼睛,他的脸上总是带着这种能轻易取信于人的神情。张秋还没学会任何一个咒语,她还不知道怎么让羽毛漂浮在空中,她就已经在塞德里克·迪戈里的身上见识到了魔法。
“如果你决定要的话,我可以帮你修好它。”塞德里克指了指相机的快门,他的笑容令她的心飘飘然,“这很简单,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后来张秋才从加布里埃·杜鲁门那里得知塞德里克来回三次走过废品店大门,当时她只以为是自己幸运。她怀里抱着坏掉的相机,塞德里克替她推开废品店的玻璃门,夏日的风把风铃吹得叮当响,柜台后传来卡伦先生刻意的咳嗽声,她迈出门时鼓起勇气又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耳朵像半熟的浆果。
张秋短暂地愣了愣神,面前哪里是对角巷熙熙攘攘的街道,艾琳顺着她的腿爬了下来,车窗外一片闪光灯。记者来得比她想象的多,比埃文斯预计的少。她下意识去整理艾琳的裙子,抚平她裙摆处荷叶边的褶皱。艾琳一下子变得好乖,她很分得清场合,张秋偶尔觉得如果她是一位女巫的话,可能会去斯莱特林。
埃文斯替她们开车门,走完红毯后是签到,她行云流水地在签到墙上写下了Cho Chang,她的名字和埃文斯的名字紧紧地挨在一起。张秋用自己的名字给品牌命了名,所以婚后她未改姓。
艾琳牵着她的手,没有东张西望,看起来对一切毫无兴致,因为她们已经来过好几次,事实上,她来到美国之后的第一场珠宝发布会就是在这里举行的。赫敏·格兰杰参加了那次发布会,她来拜访美国魔法国会的魔法安全主管,顺便联系了刚到美国不久的张秋。
张秋的助理把电话转给她时她还以为是她的原石供应商,助理告诉她电话那头的人说是她的朋友,张秋又以为是她在艺术学院的同学,然后她就听见了赫敏·格兰杰的声音。最初她们只是简单寒暄,赫敏的声音通过铝合金振动板而不是魔法传进了她的耳朵里,她感觉自己的人生在一条奇怪又脆弱的绳索上滑行,作为珠宝设计师的张秋和作为女巫的张秋在她的身体里共振,于是她问赫敏是否愿意来她的发布会。
发布会之前她们没有见面,当她被主持人请上台时,赫敏在人群中冲她微笑,赫敏·格兰杰和这个场景产生了微妙的不和谐,像有人往湖中央丢了一颗石子,她感到头晕目眩,仿佛置身烈阳之下。穿格兰芬多院袍、挥舞着魔杖、头发乱糟糟的赫敏;穿灰色高档套装、手拿小羊皮包、头发一丝不苟的赫敏。两个赫敏重叠在一起,霍格沃兹重叠在水晶灯、大理石地板和混凝土墙面上,如同攀附在她生活表面的阴影。
“你怎么会想到联系我?”发布会结束后,她们有过短暂的交谈,她还是问出了她最好奇的那个问题。
“是因为弗立维教授。”赫敏的答案出乎她的意料,“我来美国之前回霍格沃兹办了一场讲座,弗立维教授和我闲聊时提到了你,他说自从你毕业之后再也没有人帮他整理他的那些小玩意儿,新来的拉文克劳学生总是把它们搞得一团糟。”
“我想他的意思是——”赫敏冲张秋眨了眨眼睛,“他非常想念你。”
赫敏又给张秋看了罗丝和雨果的照片,这对姐弟的头发红得像燃烧的干草垛,即使隔着照片张秋仍能触摸到那种滚烫的喜悦。“他们真可爱。”张秋发自内心地赞叹道,与此同时她想到艾琳,如果艾琳也像韦斯莱的孩子们一样,学会走路前先学会骑飞天扫帚,那她会成长为怎样的小孩?她会和现在有所不同吗?
“你真的不打算回去?”赫敏和她告别之前问道。
“或许吧。”张秋明白赫敏的意思不止是回到英国,“我说不清。”
“弗立维教授希望你给他写信。”赫敏说,“秋,我们都很想你。”
赫敏的话差一点让张秋掉眼泪。她走后,张秋真的去礼品店买了一叠信纸,她特意选了弗立维教授最喜欢的莎草纸,可当她提笔写完最后一个字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无法寄出这封信。她的壁炉没有连接飞路网,她没有猫头鹰,霍格沃兹对她来说成了童话里的永无岛,这个故事她给艾琳讲了快一百遍,“在一个遥远的地方,生活着一群美丽的精灵”,没想到她的朋友们如今也变成了精灵。
最后张秋将信封好,夹在一家麻瓜出版社出版的珠宝通鉴中,这本书常常令她想起弗立维教授。在所有人都认为她会成为一名魁地奇球员的时候,弗立维教授发现了另一条属于她的幽深小径。
众所周知,拉文克劳的院长拥有妖精血统,他对亮晶晶的东西情有独钟。魔咒学办公室中,有一个壮观的曲形书柜,占满整整三面墙,其中有一个离地四米、一次只能容纳一人进入的柜子被施加了无痕伸展咒,里面安放着弗立维教授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宝石。张秋偶尔会来帮忙整理它们,这些未经打磨的石头魅力无穷,它们就像一颗颗会跳动的心脏、会呼吸的肺,拥有能被她感知到的生命。
“你说它们是活的?”塞德里克曾这样问过她,他说这句话时,他们正肩并肩挤在弗立维教授的柜子里,生锈的黄铜吊灯在顶上晃悠着,一团蓝色的魔法火焰无精打采地蜷在灯罩里,却映亮了她兴奋的脸。
这其实是个意外,按理说她不应该带其他学生进来,但张秋那天撞翻了一只置物架,宝石滚落一地,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把它们收拾好。她准备离开时,放在外面的自动伸缩棚梯不见了,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只有塞德里克路过并听见了她的求助声,他替她借来了一把飞天扫帚。
“是的,没错。”张秋的手心中躺着一枚月长石,她的指节很漂亮,中间微微凸起,像初生的嫩竹,她握着这枚石头就像拢着月亮。“你要不要试试看?”
塞德里克又露出了那种有一点羞赧的笑容,好像张秋递给他的是什么重要物品,比如火焰杯,他竟然郑重地伸出双手来接。张秋被他的举动逗得发笑,她一笑光的波浪就在她的眉眼中漾开,把她的笑容变成涟漪,一圈,又一圈,无穷无尽,直至填满这个魔法制造出来的空间。
“你感觉到了吗?赛德。”张秋轻声问道。
然后她看见他闭上双眼,眉毛蹙起。她看见虚弱的蓝色火焰把他的一小块眼睑染成银白色,宛如太阳下闪光的鱼鳞。一丝微笑被他抿在唇间,他一开口,那微笑就会不由自主地泄露出来。她的心跳突然变快,柜子里的空气忽然变得浑浊,不清新,难以呼吸。她的手指在巫师袍底下绞在一起,指甲在她的指腹处留下一道深深的、弯月形的掐痕。
她想说算了,勇士,我刚才在捉弄你。我说石头是活的,石头有生命,石头会呼吸,那只是一种比喻,一种通感,不是真的。矿物质里当然没有包裹着一颗有血有肉的心,这是常识,你干嘛要这么认真呢?
可她什么也没说,时间又过去了半分钟,塞德里克睁开眼睛,湿而凉的光从他眼睛下方消失了,因为他把身体整个转了过来,张秋的呼吸凝滞了一秒。“我感觉到了!秋。”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雀跃,眉毛飞舞着,像个小孩,而不是人们口中那位成熟稳重的赫奇帕奇学长。“你说得对,这太奇妙了!”
时至今日她也不明白塞德里克究竟感觉到了什么。后面的十几年里,她见过许多月长石,它们总能令她想起那抹美丽的、疲倦的、一纵即逝的蓝色火焰。可当她伸手去捉时它便消失了,像鱼滑进水中。我一直想弄清楚你在为什么而感到奇妙,张秋想,月长石是最最普通的宝石,每个巫师在魔药课上都见过。
奇妙的是你,赛德,奇妙的是你。
张秋感觉自己的灵魂分成了两半,一半留在原地,和众人谈笑风生。另一半掉头朝往昔岁月奔去,她一步便飞跃大西洋,抵达霍格沃兹时她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岁,走廊挂满槲寄生,塞德里克站在拐角处等她,魔法雪花在他四周飞舞,令他看起来像个圣诞水晶球中的王子。
张秋加快步伐,礼堂里已经开始奏乐。
“梅林啊,我差一点就迟到了。”她微微喘气。
“没关系。”塞德里克伸出胳膊好让她挽住,“耳环很漂亮。”
“谢谢。”她下意识用手去碰触耳垂,“这两颗月长石是弗立维教授送我的圣诞礼物,我把它们做成了耳环,你记得吗?你在他的办公室里看见过。”
他欲言又止,但其他勇士和他们的舞伴已经走了过来。一想到马上就要跳开场舞,她的心跳就变得极快,随着预热的管弦乐直冲云霄。塞德里克注意到了她的异样,“别去想其他人,秋。”他说,他的意思是你只用看着我。
她照做了,塞德里克将手搭在她腰上的一瞬间,水晶宫殿般的礼堂、漫天飞舞的魔法雪花、巨大的圣诞树以及挂在树梢上的伯利恒之星,统统不复存在,连音乐声都逐渐融化成一滩安静的水,他们就在这样的水面上舞蹈,互为彼此的节拍,他一抬手她就知道要旋转,她一跳跃他就明白要侧身,热恋中的人身上有看不见的丝线。
玛丽埃塔说过你们真是天生一对。是的,张秋幸福地想,我们就是天生一对。
忽然间,怪异的感觉涌上来,有哪里不对劲,她在脑海里猛踩急刹车,弦在半空中绷断,发出战栗的回音,她和塞德里克同时停了下来,他温柔而疑惑地望向她。
她咬紧下唇,为自己破坏了如此美丽的一刻而懊恼。
是因为她的礼服吗?礼服很完美,是她精心挑选出来的旗袍。是因为她的发型吗?她在头发上花了将近一个小时。还是因为她有些不合脚的高跟鞋?她分明已经用魔法缩小了鞋子的尺寸。
不,错了,大错特错,没有魔法,只有一块柔软的橡胶摩擦着她的脚后跟,她被惊醒,想起了一切——沿虚线撕开防滑贴的包装袋,用手指勾住鞋尾,用不着念任何咒语,她的魔杖早就束之高阁。
她捂住脸,一滴眼泪被她咽下去,放下手时她已经面色如常。面对往日的幽灵,她站得笔直,像一柄插入地底的剑。塞德里克的眼神还是那样温和,甚至带着点洞悉一切的悲悯,他明亮如镜的眼睛映出她的脸,她的眼窝凹陷,颧骨凸起,怎么可能还是那个珠圆玉润的少女呢?
“好久不见,秋。”他笑着说,同时指了指她的耳朵,“你的耳环很漂亮,也是你自己做的吗?”
同样的话他又重复了一遍,张秋伸手摸她的耳环,满绿翡翠,带着温润的凉意,不是她以为的月长石。她想说是的,可有什么东西堵在她的嗓子眼,她发不出声音,只能笨拙地点头,她一点头,塞德里克就如泡影般消散,面前是张中年男人的脸,和塞德里克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一个小时前,他们交换过名片,可张秋想不起来他的名字,她匆匆道歉,假装去补妆,洗手间的LED灯打在脸颊上,像一记火辣辣的耳光。
我不能再去想塞德里克·迪戈里,她提醒自己。不断有人推开洗手间的门,又有人关上,门外的声音和色彩像连拍模式下的照片,一次开关就是一声快门响,咔、咔、咔,她在心里计数,数到十,她走了出去。
她又重新变得如鱼得水,在麻瓜中生活长达二十年,她习得了另一种魔法。落地窗外是淡淡的月光,张秋与走廊上偶遇的好友亲热攀谈,好友问起艾琳,她和她爸爸在一起,她们又聊起各自的度假地,张秋说到埃文斯去年购入的小木屋,木屋不远处有一个深水潭,埃文斯喜欢站在岩石上跳水。
“艾琳最喜欢站在潭水边,等她爸爸跳下来。”张秋脸上不禁浮现出微笑,每当埃文斯跳下岩石,艾琳就蹦得老高,水花溅得她全身都是,她笑啊,叫啊,她一叫,几只小狗也跟着叫,满山满谷都是他们的回声。
“你压根想象不出来那声音有多——”
骤然间,无比响亮的爆炸声划破夜空,好像她方才吐出的是一句咒语。张秋脚下的地板被震得嗡嗡发颤,没说完的话在唇齿间化为齑粉,所有人在震荡的余波中面面相觑。
艾琳。
艾琳,艾琳在哪里?张秋从爆炸带来的晕眩中清醒,她扭头,全是陌生的面庞,全是茫然的神情,她快步离开原地,高跟鞋踩出凌厉的风声,她嘴里重复着抱歉、借过、请让一下,声音逐渐淹没在嘈杂的环境中。张秋的个子娇小,被推来搡去,她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蛮劲,硬生生为自己开辟了道路。
“什么东西爆炸了?”
“你看到了吗?”
“是玻璃。”
“全部?怎么可能!”
张秋拨开人群,如摩西分海,风迎面而来,她吸到一口清凉的空气。明明是室内?怎么会有风?张秋有一瞬间的怔愣,“这位女士,别再往前走了。”侍者不由分说地挡在她前面,她踮起脚尖,目光越过侍者的肩膀,越过数以万计的玻璃碎片,投向深不见底的黑夜中。
有人从身后拉了她一把,她却感觉自己被一阵风推了回去。
“你见着艾琳了吗?”
“没有。”她抓住埃文斯的手臂,“艾琳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她刚刚和我在一起。”埃文斯焦急地说,“可一转眼她就不见了。”
一次眨眼的时间,她的女儿就消失在人群中。此时,无数水晶吊灯摇晃起来,在光鉴照人的地板上投下逐渐疯狂的阴影,那阴影令张秋想起徘徊在霍格沃兹里的幽灵,如果你在接近宵禁时才返回寝室,就有可能遇上其中某位,他们总在半夜悼念过去,痛悔自己一生中所犯下的错误。
水晶吊灯晃得越来越厉害,灯光次第熄灭,黑暗的枝蔓顺势缠了上来。有宾客放声尖叫,叫声中充满恐惧。“我的女儿不见了。”埃文斯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遥遥传来,“请帮我找一下她!”
张秋下意识去摸她的魔杖,却只摸到一片冰凉的丝绸。
她屏住呼吸,吸气,吐气,又一次吸气,直到她能感觉出空气中微粒的震颤,像用手指拨动风做成的竖琴。所有人都在往外飞奔,只有她朝旋涡中心走去。走廊拐角处的植物将细长的叶片朝她伸来,仿佛一根巨大的乌贼触手,她宛如在深海中潜行,水晶吊灯晃动不已,却迟迟不落,暴雨将至,她的心跟着摇摇欲坠。
“你知道去哪儿找她?”塞德里克又一次出现在她身旁,语气温柔,仿佛答案早就在他心中。
“我当然知道。”她说。
这就是她一直惴惴不安的、硬币落下的时刻。
艾琳站在露台边缘,肩膀耸动,像在哭泣。月光似柔纱飘落,光影交错,掀起层层叠叠的金色波浪,女孩的身影在波浪中若隐若现,孤零零的,张秋恨不得冲上前,将艾琳揉进怀里。她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硬生生刹住脚步。
“妈妈,我在找你。”艾琳抽噎着,小脸皱成一团,像知道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的,没关系。”张秋声调柔软,她小心而缓慢地靠近艾琳,魔法在女孩身边积聚,形成一道透明的屏障,“我们先让灯停下来好不好?”
“可我不懂该怎么做。”艾琳抹了一把眼泪,鼻尖变得通红。
“还记得你小时候和我们一起放风筝吗?”张秋露出笑容,“想象你手中有根风筝线,你试试看,把它像风筝一样拽回来。最重要的是保持冷静。”
最重要的是保持冷静。
“我第一次魔力暴动的时候毁了我家花园。”张秋曾告诉过塞德里克,“把我妈妈吓得脸色惨白,她一直没找到什么办法,只能把我带去偏远的地方。”
“其实很简单。”他们在霍格莫德的午后牵着手闲聊,阳光懒洋洋地洒在两人发间,“想象你正在放风筝,一阵风吹来,你的风筝失去了控制,这时你一定要紧紧抓住风筝线,顺着风的流向,把它拽回来。最重要的是保持冷静。”
“真这么简单?”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塞德里克微笑,淡褐色雀斑随着他的表情跃动。
艾琳果真听了她的话,水晶、银链和棱镜组成的暴雨渐渐停歇,魔法穿过天花板、穿过墙壁、穿过张秋的身体,缓慢地向女孩流去,像一条河朝它的源头回溯。张秋不由自主地想到她生下艾琳那天,护士把还是婴儿的女孩放进她的怀里,她亲吻着她的额头,在心里深深祈祷,梅林啊,请保佑她平凡。
她醒悟过来,自己为什么会想起霍格沃兹,想起那些尘封在记忆之匣中的时光。艾琳的魔法流经她,从她的血脉中诞生的魔法,又把她带回二十年前。她抛弃魔法的日子居然已经比她拥有的更长。
“如果早知道今天。”张秋的表情似是笑,又像哭,她并不觉得失望,只是感到无常,“那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徒劳吗?”
这时埃文斯找到了她们,他朝艾琳奔去,差点摔在地上,张秋来不及阻止,他没有如张秋预想中被魔法弹开,艾琳终于放声大哭。
身后的空气发出爆裂声,张秋立刻转身,挡在艾琳和埃文斯前面。三位美国巫师从空气中走出,举起魔杖对准他们。
“只是一次魔力觉醒。”张秋冷静地说,“他们是我的丈夫和女儿。”
为首的年轻女巫穿着傲罗制服,她盯着张秋看了一会儿,放下魔杖。
“我认得你,张小姐,我在课本上见过你的照片。”她朝她伸出手,“霍格沃兹之战的英雄。”
张秋愣住,从未有人这么称呼过她。
她记得女巫口中那张照片,第二次巫师战争结束后,所有活下来的凤凰社成员拍摄的合影,人人衣衫褴楼,脸上沾满血和灰尘。哈利坐在中间,赫敏和罗恩坐在他两侧,她站在卢娜旁边,前面是纳威和金妮,他们本该微笑,庆祝战争的胜利,但大家都笑不出来,最后罗恩讲了一个笑话,她第一个笑出了声,听见她的笑声后,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张秋回握她的手,女人的手心十分温暖。
美国魔法国会的傲罗们干净利落地处理好了一切。他们离开时,外面已经空无一人,月亮皎洁如铜镜,高悬空中,和她从家里出发时一模一样,只不过短短几小时,她的生活就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艾琳躺在埃文斯怀里,她去开车接他们。埃文斯抱着艾琳坐进后车厢,他的蓝眼睛倒映在后视镜上。张秋嗓子发干,心脏似乎被人攥在手中,她觉得自己应该要对他道歉,一定要对他道歉,而且他有足够的理由不原谅自己。
但话到嘴边,却如鲠在喉,带来密密麻麻、针扎般的刺痛。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埃文斯突然开口,她的手指猛地抓紧方向盘,愧疚涌上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总是不自觉说一些奇怪的话,你自己可能都没有发现。”
埃文斯通过后视镜与她对视,他的眼角已经生出了明显的鱼尾纹,他们恋爱时,彼此都是风华正茂的青年,不知名的珠宝设计师和不得志的职业经理人,这样的爱情故事在这座城市整日轮番上演。
“我就是那样爱上你的。”他说。
张秋深吸一口气,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眼泪无声地往下落。艾琳紧挨着埃文斯,睡脸甜美如婴儿,好像早把刚刚发生的一切抛之脑后。张秋想象着,她一天天长大,在十一岁那年,猫头鹰会冲进她家。
她想象着艾琳戴上分院帽——她当然希望她可以去拉文克劳,骑上人生中第一把飞天扫帚,哼着歌跳上霍格沃兹不断变化的楼梯,和画像打趣,为魔药论文抓耳挠腮,舞会前彻夜失眠,在帕笛芙夫人茶馆和心爱的男生约会。她会收到张秋的信,信中有糖果、围巾、淡粉色的唇彩以及无数个吻。
张秋不记得今夜塞德里克是何时离开的,他就像那抹蓝色火焰,无声无息地熄灭了。她也想不起来哈利、罗恩、卢娜、纳威、金妮、迈克尔、帕德玛、佩内洛,甚至是玛丽埃塔,是什么时候从她生命中彻底消失的。
但此时此刻,她开着车,经过这条来时的路,好像在路灯下看见了每一个人,他们还是十几岁时的青涩摸样,穿着巫师袍,冲她招手、微笑,露出明晃晃的灿烂笑脸。她往右打方向盘,转过一个大弯,塞德里克的身影在路灯下一晃而过,他穿的不是那件矜贵的舞会礼服,也不是赫奇帕奇巫师袍,他穿着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草绿色衬衫,冲她轻轻点了点头。
“好久不见。”她低声说,反反复复说,说了好多遍,声音很快被风吞噬。张秋抬手拭去眼泪,用力踩下油门,汽车发出一阵轰鸣。
车轮滚滚向前,掀起无数烟尘,又很快消弥在寂静的春夜中。
End
研究服装史这种资料复杂且到处是坑的学科时,稍一不小心就会出错。比如图1,教材《西洋服装史》讲到哥特时代女装时,除了款式名称的问题我在图里写了外,还有一个很大的错误是这个背面图中夸张的露背领。我看到这里时着实吃了一惊,因为手头恰好有些这时候女装背面的史料(图2至7),可以看到虽然她们后领确实低,但并不像书里这样一直低到了腰部,只是会把后翻领向下拉成一个长尖罢了。此外也不会直接露背,而是有衬衣。
那么书里这个错误到底是哪儿来的呢?我查了查便发现,原来十九至上世纪初的一些画家和研究者由于受限于年代,找不到足够的资料,不知其具体啥样,便只能想当然地把正面造型直接复制粘贴到背面去了。如图7至9就是那阵...
研究服装史这种资料复杂且到处是坑的学科时,稍一不小心就会出错。比如图1,教材《西洋服装史》讲到哥特时代女装时,除了款式名称的问题我在图里写了外,还有一个很大的错误是这个背面图中夸张的露背领。我看到这里时着实吃了一惊,因为手头恰好有些这时候女装背面的史料(图2至7),可以看到虽然她们后领确实低,但并不像书里这样一直低到了腰部,只是会把后翻领向下拉成一个长尖罢了。此外也不会直接露背,而是有衬衣。
那么书里这个错误到底是哪儿来的呢?我查了查便发现,原来十九至上世纪初的一些画家和研究者由于受限于年代,找不到足够的资料,不知其具体啥样,便只能想当然地把正面造型直接复制粘贴到背面去了。如图7至9就是那阵子的画和服装史图册,如果相信了自然就错了。此外他们还受到如图10这种十五世纪晚期的绘画影响,然而后者所描绘的衣服已经不是这里要讲的时代范畴,并且里边有非写实色彩,不能直接照抄甚至跟以前的服装杂糅。因为《西洋服装史》中很多资料是来自在这方面起步较早的日本人的研究,所以整个流程就是:早年西方研究者缺乏资料所以瞎画→日本人接受了错误的二手信息→本国教材编写时接受了来自日本的错误三手信息→学生和读者接受了错误的四手信息。
星沉启明(流浪地球2郝晓晞GL拉郎向,模联人圈地自萌)
2030年,北京,外交学院沙河校区。
“晓晞,我出去跟俄罗斯他们磋一下工作文件,下一个主发言名单辛苦你顶一下吧。”
“哦好的……啊??”郝晓晞猛然抬头,目光和学姐迎面撞到一起,“这么重要的发言,要我来吗?”
学姐扑哧一笑,站起身来,拍了拍郝晓晞的肩膀,“哪有什么重要的发言,随机应变不就行了?我给你留了发言稿,但你也别完全照本宣科。我走啦!”
目送学姐夹着电脑离开会议室,郝晓晞只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好快。
“连续三个动议没有通过,将返回主发言名单。尊敬的中国代表,您将获得两分钟的发言时间。”
郝晓晞梦游般走上讲台。不知怎地,她觉得今天自己的脚跟在高跟鞋中直打滑...
2030年,北京,外交学院沙河校区。
“晓晞,我出去跟俄罗斯他们磋一下工作文件,下一个主发言名单辛苦你顶一下吧。”
“哦好的……啊??”郝晓晞猛然抬头,目光和学姐迎面撞到一起,“这么重要的发言,要我来吗?”
学姐扑哧一笑,站起身来,拍了拍郝晓晞的肩膀,“哪有什么重要的发言,随机应变不就行了?我给你留了发言稿,但你也别完全照本宣科。我走啦!”
目送学姐夹着电脑离开会议室,郝晓晞只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好快。
“连续三个动议没有通过,将返回主发言名单。尊敬的中国代表,您将获得两分钟的发言时间。”
郝晓晞梦游般走上讲台。不知怎地,她觉得今天自己的脚跟在高跟鞋中直打滑,连带着腿部都有些发软。耳朵里一片朦胧,鞋跟与地面碰撞的噔噔声仿佛是从远处传来的一样,可是打鼓般的心跳声却是那么的清晰。主席台上的窃窃私语隐隐约约传入她耳中——
“这就是另一位中国代表吧?”
“嗯,呼和浩特高一的,第一次会。学测写得不错,但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发言。”
“学测写差了也不会被分到中国吧?说起来她那个搭档是真不错,好像是北航还是北理的副社长。中国说不定可以给个……”
“嘘!看看她什么表现再说。”
……
咬了咬嘴唇,郝晓晞慢慢展开学姐留下的意向条。视野逐渐恢复清明,学姐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郝晓晞倒吸一口凉气,她本以为学姐会留给她一份一板一眼的发言稿,她只需要一字不落地照着念就好。可是此时,呈现在她眼前的,与其说是一份发言稿,还不如说是一份大纲,甚至是一个思维导图。看来,大纲中没有呈现的部分,都需要她自己来发挥了。
“感谢主席团,感谢中国代表……”郝晓晞话说一半,突然惊恐地顿住,冷汗瞬间湿透了腰背。与此同时,台下已经响起了三五的议论声。
“肃静。”主席强忍笑意敲了敲法锤,“中国代表,请您继续发言。”
“感谢各位代表,我谨代表中国在此进行发言。中国提醒各位代表注意我们委员会的权限,我们是联合国和平利用外层空间委员会,而不是联合国大会,更不是安全理事会。外空委的宗旨是制定和平利用外空的原则和规章,促进各国在和平利用外空领域的合作。刚才很多代表发言中意欲采取的措施已经明显超越了本委员会的权限。目前中国已经与俄罗斯等国家联合起草了一份工作文件,总结我们这个会期达成的共识。在这轮正式辩论结束后,中国将动议一个自由磋商,请有意愿加入工作文件起草国的国家主动与中国联系。中国的发言就到这里,感谢。剩余时间让渡给主席团。”
郝晓晞后退一步,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已经恢复了平稳。一分钟前,她还因为口误而声含哽咽;一分钟后,她却觉得自己的发言仿佛带着一股雄浑的感染力。目光扫过台下,注意到美国代表那懊丧的脸色时,她更觉心内快美不可言说。走回座位时,郝晓晞眼角扫过主席台。几位主席脸上仿佛还留着些许赞许的神色。
“搞不好我还挺适合这个活动的?”郝晓晞为自己心内这个想法的出现而微感羞愧。
平心而论,人生的前十五年,郝晓晞对模拟联合国这个活动基本全无了解。直到今年三月的某一天,英语老师把她叫到办公室,抖着一张薄薄的邀请函对她说:“这个北京外交学院的英语演讲比赛,咱们学校有一个名额。郝晓晞,你上个学期的英语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学校就把这个名额交给你了。假条老师帮你开好,你要好好表现,不要给学校丢脸。”
英语演讲比赛?郝晓晞接过邀请函,看着末尾的“联合国和平利用外层空间委员会,中文常委”,冥冥之中感到一丝不对。但望着英语老太太那张威严素著的橘皮老脸,她决定把已经溜到嘴边的质疑默默地吞回肚子里面。
就这样,高一下的郝晓晞稀里糊涂地成为了北京国际模拟联合国会议的一名代表。
模拟联合国,是对联合国及其周边组织的仿真学术模拟。百度这样回答郝晓晞的疑惑。了解到模联分中英文委,而外交学院分配给自己学校的名额是一个中文委的名额后,郝晓晞无比确定,自己肯定是被英语老师给坑了。但是也罢,既然已经决定报名,怎么说也得好好准备准备,总不能浪费六百的报名费吧?郝晓晞这样告诉自己。
她的精心准备很快就带给了她一个惊喜——国家分配下发了,她将和另一位女代表共同代表中华人民共和国。
——直到现在,郝晓晞都对自己这位队友知之甚少。她只知道,她是北航的本科生,比自己大五岁,有一个学长男朋友,他是广东人。虽然了解不多,但在几天的会议中,郝晓晞还是为学姐的睿智、冷静、温柔、领导风范,甚至是精致的容貌和修长的手指,而深深地着迷。
“下面有请外交部国际司副司长,外交学院特聘教授周喆直博士,为我们颁发联合国和平利用外层空间委员会的最终大奖!”
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走上颁奖台,彬彬有礼地朝主持人点了点头,接过后者递来的话筒和纸条,“有这样两位代表,她们在四天的会期中,分工明确,效率高超,不但最大化地实现了本国的国家利益,还有力地推动了会议的进程……”
“呼……估计咱俩没了。”学姐长出了一口气,意味复杂的声音将郝晓晞的意识拉回了现实。她偏头望了望,意外地发现学姐偷偷地弯着腰,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目光下移,她似乎看到学姐脚下白皙的肤光一闪而过,浑圆的足跟在西裤宽松的裤腿下时隐时现。
“欸……你在干啥?”
学姐直起腰,两指勾着高跟鞋的鞋帮,眉眼间尽是轻快的神情。察觉到郝晓晞的疑惑,学姐迅速将高跟鞋塞进手提袋里,晃了晃已经换上拖鞋的双脚,脸上带着一丝动人的羞赧,嘿嘿笑道:“穿了四天高跟鞋,脚不累么?我给你也拿了一双。”
郝晓晞接过学姐递来的酒店拖鞋,脸色微红。
“……根深而叶茂,厚积而薄发,联合国和平利用外层空间委员会中,再一次响起了华夏巨龙振聋发聩的长吟。现在我宣布,本委员会杰出代表团奖,将授予——中国代表团!”
“什么???”听到颁奖嘉宾口中最后一句话,上一秒还靠在椅背上一脸享受的学姐瞬间弹了起来。郝晓晞目瞪口呆地注视着她飞快换回高跟鞋,动作麻利得手脚之间几乎要出现残影,“晓晞,快来!”
“啊?啊好……”
完全没回过味儿来的郝晓晞跟着学姐“啪嗒啪嗒”跑出好几步,突然一个踉跄,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只有一只脚穿着高跟鞋,另一只脚还是光着的。蹦了几步回到座位,她狼狈地蹬上另一只高跟鞋,脸颊瞬间滚烫。
颁奖台前,学姐抿了抿嘴,递给郝晓晞一个眼神,示意她接过周喆直手中的获奖证书。郝晓晞战战兢兢地站到周喆直对面,双手接过证书。面前的周副司长个子不高,其貌不扬,还微微有些未老先衰的面相。可是,目光纵横间,却仿佛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周副司长,我……我们能和您单独合个影吗?一会儿闭幕式开完之后。”顺势站在周喆直身边,郝晓晞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
“哦?”周喆直似乎微微一愣,跟旁边的另一位颁奖嘉宾对视一眼,旋即呵呵笑道:“行啊,不过,叫我周老师就行。你是哪个大学的?”
“我……我才高一。”郝晓晞完全没有意料到这位副司长居然会跟她说这么多话,一时间,她的口齿都有些磕巴了起来。
“哦。”周喆直意外地点了点头,“如果对祖国外交事业感兴趣的话,欢迎报考我的母校——外交学院。希望下次BI,还能看到你的身影。”
可惜,没有下次了。
郝晓晞再也没有参加过模联会议,模拟联合国这个名目也随着联合国改组为地球联合政府而被彻底扫入历史的垃圾堆。模拟联合国的简称是MUN,它的读音和“梦”很像。因此,黄金时代的很多模联会议,都以“梦”字作为会议名称的尾缀。可是现在,千千万万人的幻梦被一次性地惊醒了。
郝晓晞和学姐成为了很好的朋友。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郝晓晞执意要报考外交学院的外交学系,父母对此并不赞成,而学姐却给了她很大的支持。大学报道时,已经去中科院读研的学姐不但大老远地跑到北京站接来上学的郝晓晞,还拽来了自己留在北航的发小兼本科同学李道帮大包小裹的郝晓晞拎行李。和学姐一样,李道也是航天五院家属区中长大的饭卡儿童。或许是因为相似的家庭背景,这个男生有着与学姐相似的理智而敦厚的气质。很快,李道便对郝晓晞展开了热烈的追求。令郝晓晞不愿承认的是,她之所以接受李道,除了李道为她所做的种种之外,更是因为李道总令她想起另一个不能经常见到的人。
后来,学姐与她的男友举办了低调的婚礼。学姐邀请郝晓晞做她的伴娘,但郝晓晞拒绝了。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这是出于什么动机。随着学姐备孕生女,她们之间见面的频率越来越低。郝晓晞自己从外交学院毕业,险之又险地通过了遴选,成为了一名繁忙的底层国际公务员;学姐那边则被抚养孩子占去了太多的时间。郝晓晞没见过那个孩子,她只知道,那真的是一个快乐、聪明、可爱的女孩儿,她最喜欢的动物是兔子,她最喜欢的学科是数学——这一点很像她的爸爸。
不知怎地,每次提到那个女孩儿的爸爸,郝晓晞心头都会泛起一阵酸意。
再后来,下一次听到学姐的消息,已经是那一天——2039年的3月8日。
郝晓晞顾不得请假,疯了一般跑到医院,可却扑了个空——学姐当场死亡,她濒死的女儿则被丈夫不知道带去了哪里。
那个孩子能活下来么?麻木的大脑已经无暇思考这种问题,郝晓晞在空荡荡的医院走廊中颓然坐倒,久久无言。
梦在一个接一个地醒来。
2044年,纽约,地球联合政府大厦。
郝晓晞双手接过那张满满当当全是字迹的A4纸,不由得回想起十四年前被发言稿支配的恐惧。
“周老师,这么重要的发言,要我来吗?”
时任中国驻联特命全权大使的周喆直一愣,与身边侍立的副代对视一眼,呵呵地笑了。
那张笑靥,也一如十四年前。
后记
相信读者看到最后都能发现,我给郝晓晞安排的cp就是图恒宇的老婆,丫丫的妈妈,那个在正片中只出现了不到一分钟的工具人,不具有独立人格的“贤妻良母”。一刷的时候,我还没走出电影院就感觉很别扭,从图恒宇到马兆甚至MOSS,他们都对丫丫念兹在兹,可是对于佟丽娅饰演的这个角色,他们是提都不提。二刷和三刷的时候我就更加确定,全片中记得她的人只有数字化的丫丫。在结尾的演职人员名单上,我也没有找到她的名字。不会吧不会吧,连漂亮老师都有全名,丫丫妈妈这么重要的角色,居然连个名字都不配拥有?于是我决定,我要给她完整的一生!(bushi)
一开始我并没有想到从郝晓晞的角度去切入。在跟姐姐@KA许客 分析的时候,我们发现,丫丫的家庭住址在航天五院社区,结合图丫丫的深圳身份证号和图恒宇的广东口音,图恒宇大概率不是北京土著。而以他2035年的工龄,他们家应该是没法靠他在航天五院分到房子的。由此可以判断,图恒宇的配偶大概率是航二代或航n代。同时又有分析表明,她可能拥有理工科的学术背景。这样一来,这个在银幕上形同隐身的形象就逐渐明晰起来了。
与此同时,由于郝晓晞是李一一的母亲,而这个母亲和儿子相似的地方又不是很多,我们顺理成章地推测,孩子像父亲的地方或许多些。以李一一的科技树和性格,他如果生在球2时代,成为北京航天中心的一名工程师,应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官设郝晓晞和李一一的父亲2052年离婚,这说明他们之间有可能存在感情裂缝。再结合着马兆他们出事时郝晓晞的异动,郝晓晞认识马兆团队的成员,应该也不是完全不合理的吧?再再加上,电影开头郝晓晞的种种菜鸟表现,实在是太像一个模联人了,我实在无法扼止自己脑补她十五岁时开会的样子。但看她发言时生疏的样子,她又不可能是什么资深的模联人。更大的可能性是,她是科班出身,拥有大量相关知识储备,却没有进行过相应的实践锻炼。
于是,我把命运的轮盘稍微拨弄了一下,嘿,cp出现了!
私设李一一的父亲名为李道,因为道生一;郝晓晞是呼和浩特人,因为电影中郝晓晞的演员朱颜曼滋是呼和浩特人。
本文中的一些梗,有意吐槽了电影中周喆直——郝晓晞线的一些不合理的情节。比如贯穿头尾的那句“这里的发言哪一句不重要”,电影末尾的时候也就罢了,那时候UEG已经成为了世界政府般的存在,这里的一言一行确实对全世界的发展变化有着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效果。但在电影的最开始,2044年,从电影的表现效果来说,UEG的权限只是比联合国大了一圈而已,总的来说它依然是一个多边协商的外交平台。在这种情况下,强调“这里的发言”每一次都具有相当的重要性,真的很让人出戏啊!
但我还是很爱球2的!已经在准备四刷了!没准五刷!
本文开头那场模拟联合国会议虽然发生于2030年,但会场状况和会议守则都比较接近2015年前后的状态。例如,2015年前的模联会议大多是不允许在会议室中使用电子设备的。不用说2030年,即使是在现在(2023),也很少有模联会议的主席会坚持这一原则。
文中的“BI”,是“Beijing International Model United Nations Conference”(即“北京国际模拟联合国会议”,外交学院主办的模联会议)的缩写。
关于标题:启明,即启明星,也就是金星。启明星于每天早上晨昏交替时亮起,古人以为它引领了晨光的出现,故赋予了它这个名字。郝晓晞的晓晞,意为拂晓之际的阳光。对于郝晓晞来说,是学姐引领了她的成长,学姐就是她的启明星。“长河渐落晓星沉”,随着天空的大亮,启明星是一定会逐渐黯淡,乃至消失不见的。但是,它的光亮会永远融入天空,为人们所铭记。本文还有一条暗线,即周喆直对郝晓晞的启发和指导。周老师的鼓励和学姐的支持,共同推动郝晓晞走上了外交之路(虽然电影里到后来UEG的权限早就不止外交了)。从这个角度来看,周喆直是郝晓晞的另一颗启明星。
「次瓜」欲望男女
* 挑战不可能。
* 放我过关,感恩。
* 设定延续《愚蠢男女》,是十六岁与二十二岁,并将上篇中一些设定作了修正。就当,继续看两个小学生谈恋爱吧。
《欲望男女》
“当我欲念为你的时候,你从我这里想得到的又是什么?”
「1」
他听到那些话时,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周末。
从来没有一个寄宿生在日行熄灯的那刹就浑然入睡的,更别提一群正值青春期的男孩,他们聚在一起时,旺盛到无处安放的精力足以掀起一场六月的飓风。
伊甸允许各家的侍从将...
* 挑战不可能。
* 放我过关,感恩。
* 设定延续《愚蠢男女》,是十六岁与二十二岁,并将上篇中一些设定作了修正。就当,继续看两个小学生谈恋爱吧。
《欲望男女》
“当我欲念为你的时候,你从我这里想得到的又是什么?”
「1」
他听到那些话时,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周末。
从来没有一个寄宿生在日行熄灯的那刹就浑然入睡的,更别提一群正值青春期的男孩,他们聚在一起时,旺盛到无处安放的精力足以掀起一场六月的飓风。
伊甸允许各家的侍从将寄宿的少爷小姐们在周五的晚上接走,并要求在周日晚六点前将人原封送回来上晚自习。晚自习迟到的人,会被毫不留情地记上一道雷电。撒欢的时光转瞬即逝,所以当晚舍监的灯筒光消失后,赛希尔寝室通常会开始一场无话不谈的卧谈会。
回家的感觉太舒妙了,有宽敞且单独的卧房与没有起床铃的美妙上午,他们会随父母出入各类高奢的社交宴席,去看网球与赛马,去打德州或Roulette。红黑的欧式轮盘外往往围着他们激狂的笑脸,手中的颜色筹码随时可能并入他人今日的钵盆,博彩带来的多巴胺太过冲脑,以至于在周一的课堂上看到累计分布的概率质量函数时,脑子里还是在轮盘上滴溜溜转动的玻璃弹珠。
可往往是这些时候,达米安·德斯蒙不再是话题的C位发言人了。虽然他玩那些游戏大多都无师自通——那是自然的,其背后的逻辑无非是心理博弈和数学统计——可近几年他都会被父亲扔进军营,这是德斯蒙二兄弟从政流程中逃不过的历练。他的大哥前些年入了海军部队,而他因身体各项素质都过硬的缘故,名字已经被挂入NVA空军基地,走该走的程序。从伊甸毕业与进入大学殿堂之间,大概会有为期三年的服役期吧,他想;或者,会直接进入首都国防军指挥学院,那是普鲁士残存的威严所在。
零星有那么点困意的时候,他听到有人说:前天,家族让他享用了一个女人。
尽管闭着眼,达米安的眉头也飞快地拧了起来。
“享用”,这个词也太刺耳了,伊甸的教育并不允许他对此无动于衷。但其他人显然管不了那么多,冷水泼入原本昏昏欲睡的油锅,其声音大得简直能吵醒作息严谨的亨德森舍监。
“什么什么,什么——!?”
“你用女人了,那是什么滋味?”
“有詹姆斯·索特笔下那么‘令人心碎’吗?又或者,如《查泰莱夫人的情人》里那样——说到底,这件事到底是邪恶的,还是美妙的、神圣的呢?”
他们早已不是六七岁的小孩子了,相反,活在上流社会的他们更易接触这些东西,大家在晨起时多多少少都有体验过这股不可抗力,他们甚至会彼此攀比,包括在洗浴时,优胜方会以此作为骄傲的谈资。
无衣庇体,相互甩荡,还对此嬉皮笑脸。这也是达米安不喜欢寄宿的原因之一,在这样公共式的浴室里,他总觉得自己要长针眼。
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参与这样的攀比,他的骄傲也不屑参与,还会说:若这些人日后都是这副德行,那东国可真的完了。
此刻达米安应该心无旁骛地进入睡眠的,可那方居然喋喋不休地回味了起来。
他说,为了照顾他,家族给他选了个有经验、却也有背景的女人,那种感觉……他真的无法用贴切的辞藻去描述,但对方的技艺委实登峰造极,教他从青涩到上手,登顶后的疲惫中还能另辟佳境,以至于全新拆封的椰子脂竟用完了大半罐……
他说,他都差点要爱上那个女人了。
在整个房间的氛围彻底变味之前,达米安忍无可忍地打断了所有人:“闭嘴。明天的古语考试是都有信心拿满分吗?”
鸦雀瞬间无声。这间宿舍的人都知道,古语是达米安·德斯蒙的苦手,他——或者是间屋子里的所有人——永远都考不过那个女人,并为此深深地烦恼着。
谈论风月事小,打扰德斯蒙少爷休息以至于他又没“考好”,那事可就大了。
然而达米安忍无可忍的背后,其实暗埋了一则天真纯洁的幻想——
“他都差点要爱上那个女人了。”
只这一句,那幻想便没由来得被冲击了。
这世界上竟存在着不是因为爱而做的男女吗?没有爱,只为了性,便可以如此赤//条且放//浪地将自己毫无保留地展示给另一个。
这令他颤抖,也令他那原本已被撩动的而加快的呼吸骤然一滞。
可他那些附庸显然不会往如此纯洁的方向去想,他们只会觉得自己是冲撞到了小少爷的睡眠,末了,还不忘再吹捧一句:“不愧是达米安少爷……”对此类言语的刺撩都能无动于衷,也对哦,“其中奥妙,您一定比古斯特更为清楚吧。”
毕竟是德斯蒙呢。
谁……?!
达米安无声地怒了,但也出奇地没有反驳,因为他的骄傲告诉他,此时反驳,是一种丢脸的行为。他们都在等他回答,说出一些什么更劲爆和深奥的东西,可他宁愿在这片该死的寂静中睡过去,后梦里全是明天要考的晦涩古语。
是的,没错,他不会再输给那个……那个女人!
为了强迫自己入睡,达米安·德斯蒙僵硬地翻了个身,两腿交错,权当打压自己因那些想入非非的描述而蓄势待抬的“骄傲”。
「2」
阿尼亚·佛杰觉得今夜无法入睡。
坏消息是明天有考试,好消息是考的是古语。不然她会在聆听一晚由喘//息、床板与心声奏成的交响曲后,于第二天完全丧失思考的能力。
即便是把自己裹起来也无法阻断,父母很贴心地压抑了自身可能会发出的声响,可他们的心声太大了,想不听见都难。
此时的阿尼亚忽然开始怀念幼年的自己,在学校“劳累”了一天的小孩子,晚上七点就开始困,八点半准点入睡,雷打不动的好睡眠,可一觉睡到第二日的七点一刻。
更别说,那时她的父母只是表面婚姻,两个牵个手就会脸红的大人,睡在走廊两端两个风格截然不同的卧房中,互不打扰,且说不定夜晚都不在房中逗留——出任务去了。
那时,她居然觉得他们对上眼波就叫“亲亲我我”。
但令她不解的是,为什么在做这种事时,人说出来的会与心声截然相反。
她能听到母亲说不与停下,也能听见她说想要更多。而快慢大约是一个很难把控的界点,父亲对此极为困扰,在他放弃思考依着自己身体机能行事时,母亲的口中与脑中往往只能吐出重复且单一的音节。
初次听到这样的声音,尚小的阿尼亚闹了点洋相。她以为父母的身份泄露了,两人正在打架,虽然母亲的武力值一向无敌,但此时听来竟像被装备与计谋值点满的父亲压制着打了。她去转那圆圆的门把,门竟被从内上了锁,情急之下,她只能一把扑在门板上大哭大嚎:“父亲你不要杀母亲啊——”
门内是久久的寂静,半晌门内传来父亲半羞半恼的声音,他说:“阿尼亚,别担心。你母亲出门买菜闪了腰,我正帮她针灸治疗呢……”
「被吓到一下就萎靡了,第一次,这也太糟了吧……」
可她分明听到父亲如此想。
是啥意思呢?杀意萎靡了?这是好事,说明他们现在并不想杀彼此了!
然后她又听到母亲略带挫败的碎碎念:
「劳埃德先生……太紧张了吧……也是,毕竟被阿尼亚小姐发现了,日常能接受我这个继母是一回事,在那件事上又是另一回事了……」
然后母亲大概安慰地摸了摸父亲,她在内心鼓励道,
「没事的,等会再来一次!」
阿尼亚大SHOCK。她扒拉着门板,崩溃又绝望地哭泣道:“母亲——父亲不是有意的,他不是有意要当间谍的——看在你也是杀手的份上就饶了他吧555你放他一条生路啊——”
此事以佛杰夫妇双双身着睡衣出门安慰她为终。
“都说了我们没在打架——”父亲抱着她哄,一边摇晃着手臂一边抚着她的背,动作上轻柔,嘴上却恨铁不成钢,“再说,间谍是怎么回事啊,动画片不要看太多……”
母亲也端上一杯热可可,红着脸结结巴巴地教育她:“就,就是啊!阿尼亚小姐,魔女的设定我还可以接受,杀手是什么啦……!”
“就是就是,”父亲严肃地说,“再乱说我就打电话给国家电视台,投诉《SPYWARS》带坏小朋友,让它停播!”
阿尼亚一下就被唬住了,她纠结起来,一方面她舍不得彭德曼,可另一方面,她更不想让父母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互相残杀。双方衡量下,她挣扎着开口:“可,可你们刚才发出了打斗的声……”
父母坚定地异口同声:“那是在针灸!”
……针灸就针灸!
好心当作驴肝肺,阿尼亚再也不想管了!
再大一点的时候,她选择去问贝姬,问她会不会听见父母一些不和睦的声音?如果有的话,该怎么办呢?
贝姬·布莱克贝尔先是很不理解地瞅她一眼:“小阿尼亚,我的房间和我父母的隔了两层零四十三个房间,通常情况下,我是听不见他们在做什么的。”
阿尼亚:……
然后贝姬又精神抖擞地问她:“你父母关系不好吗?”
她欢呼:「那我岂不是有机会挤掉佛杰太太成为劳埃德先生的新夫人——」
阿尼亚选择无视她这对自己父亲有恋爱狂想症的闺蜜。
尔后她去问达米安·德斯蒙。
他挑眉:哈?
哦,她想起来他也是自己一个人住一整层。
他还几个月都见不到自己的父母一眼。
算了,算了。
她当时极为怜爱地想:不去刺激次子努力收起来的,脆弱的心。
而对方早已习得了她所有表情右下角的注释,他把她的头狠狠拨到另外一边,咬牙切齿地训道:“本大爷不用你怜悯!”可心里却想的是:「不要用这种勾人的眼神看我啊!」
她:呵,口是心非的男人。
也没去细究“勾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阅读量和生活阅历上来了,隐隐也察觉了父母做的到底是什么。阿尼亚无语、羞涩,羞到恨不得拿装了消音器的PPK饮弹了结那个无知的自己。
幸好幸好,在外人面前,没有再出太大的洋相。
第二日阿尼亚顶着圈黑的眼睛做完了那套极难的古语卷。也太难了,她这种从小看着这种文字长大的“怪物”也觉得极为棘手,做完甚至一头磕在课桌上不想爬起来。
但,以自己的实力,拿颗星星还是不难的吧?
八颗星星成为“皇帝的学徒”的雄心壮志早已离她远去,黑红的斗篷却在双肩上罩了一年又一年。父亲定时能取得与多诺万·德斯蒙会面的机会,一切都看似沿着正轨在推进。
但正轨下,是阿尼亚血汗筑起的长城啊!
为什么没人告诉她,成为“皇帝的学徒”后,每个学年依旧需要八颗星星去维持这一身份啊!!
而一学年一场的恳亲会,能套得到的情报着实有限。
入学第一年,她的父亲在多诺万·德斯蒙那留了好印象;第二与第三年,她为了皇帝的学徒这一头衔“浴血奋战”,最终以八星七雷的好成绩拿到了那天鹅绒的斗篷,穿起来贼热;第四年的恳亲会上,黄昏终于争取了与德斯蒙十分钟的交流机会,却在子女的教导方针上辩论了八分有余,等黄昏从上头的热血中清醒过来,多诺万·德斯蒙已经若有所思地走远了;第五年,他们就国家医疗问题聊了半盏茶,直至第七年他们的聊天才涉及了些东西两国的外交政治问题,想深聊,却被对方谨慎地打断了……不夸张地说,这已经是阿尼亚在这所要命学校的第十个年头了,十年寒窗苦读也不过如此了,整整三十二颗星星,那可都是她的命啊!
和平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来呢,阿尼亚,已经一滴都不剩了……
她昏昏沉沉地从座位上起身,想去隔壁的Formal Hall搞一杯咖啡提神醒脑,步子还没迈出去,脑子先捕捉到了一团如乱麻般纠缠交叠的心声。
她对这麻乱之声的赫兹频率却熟悉得很,抬眼望去,达米安·德斯蒙果然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怔怔地发着呆。他眼下的乌青过于明显,两个人凑一起简直可以配成一对瓷国的国宝。
啊,次子又通宵学习了吧。这是阿尼亚的第一反应。古语一直是次子的苦手呢,他每次都考不过阿尼亚。
想至此处,她忍不住又想翘辫子了。
说来,虽说他们俩的关系挺亲近的——这是阿尼亚自己的评估,毕竟次子身边也没有别的女生比她离他更近——但那传说中的Plan B却从来没成功过。
就该想办法让Plan B成功一次,她拉着次子玩,然后把两个老父亲摁在德斯蒙家的会客厅聊个一天一夜。
然后,世界就和平了!
阿尼亚,就再也不用考星星了!!
这一切,都将从今日一场古语的课后补习开始!
困意都飞走了,阿尼亚雄赳赳气昂昂地大步迈上阶梯教室的楼梯,她行进的速度过快,以至于在达米安面前刹住脚时,牛筋底的小皮靴在抛了光的大理石地面上拉出“吱”一声长音。
“次子!”
她欢乐,并信心满满地道,
“你的烦恼,阿尼亚帮你解决——!”
「3」
达米安·德斯蒙昨夜睡得并不好。
他有料到自己会睡得不好,在大型考试前他总会如此,太想考得好了,这样会让他的父亲也以他为骄傲。所以在前一夜,他总会做一些很有压力的梦,例如明明准备的是物理,最后发下来的考卷却是自己看不懂的古语;例如上考场后,发现自己没带任何文具;例如他一觉醒来已经错过了考试时间,等等……然后他会在起床铃一到两个小时前忽然睁开眼,再沉默地坐起来,把睡觉的时间拿来考前复习。
可今日却不同,梦里没有被教授派来折磨自己的数字与古文,他仿佛飘在一片海中,浑身没有支点,却频频想抬腰,因为那里酸懒懒的,挺//腰的动作能让他得到片刻的舒缓,上方仿佛有一双柔软的手,随着他的动作,与他的身体若即若离。抬眼望去,天空是一望无际的黑,他像一条搁浅的鱼一般张着口,每一次向上挣扎,天边都划过一两颗拖着尾焰的流星,他越努力,那些流星便越多。
流星占有了他的视线与思绪,满耳皆是自己在海中扑腾而带起的潮兴之声,直到他的身体倾空那令他无法活下去的黑暗。天边落下的翡翠宝石刺开万重黑暗向他砸来,他在这片炙热又灼眼的光中迷失了自己,他想,一场尽兴却糟透的爱情也不过如此。
曙光中他看清了那双手的主人,并于潮湿中猛地坐起了身。
……糟透了,他一整个上午都在心底叫嚣着,这种羞耻又无从开口的罪恶感自看见少女踏入教室的窈窕身姿后达到了顶峰,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与自持。
但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女人?!
有一刻就想夺门而出,想在冷静下来之前翘掉今日所有的课程与考试——可他的斗篷与姓氏并不允许他这么做。
所以他熬完了教授不起平仄的教学,熬完了一整场棘手的古语考试。七格名词,四种动词词性变化、六种时态、六种人称、三种语气、三种语态、两种体、两个数,这种高度屈折的语言折磨着他暂时忘却了那些尴尬,全身心投入这场只能拿高分的考试。
做完,交卷,看着监考老师从他手中抽走作答完毕的试卷,达米安竟有一丝被抽空的感觉。身体在放纵又被压榨后传来阵阵疲惫,灵魂都被撕扯成片,被海浪冲得狼狈破散。
好累,他想休息,想请假,想好好睡一觉。
但在这种放空的时候,那折磨他精神却取悦他身体的欢愉却不自觉地被放了出来,他在浑浑噩噩中想:怎么回事,好想再体验一次。
那个小短腿就是在此时冲到他面前的,她飞奔过来,带着蜜桃的香气——那是她最近爱不释手的一款香波散发的气味,他平时低头凑近她时,就觉得她闻起来像熟透的软桃。
她的手也搭上自己熟透的地方,另一只手毫不避嫌地握住他的手掌。温热的,柔软的。她有如此粉团一般的形态却不自知,做这一切时,仿佛就是要让他在不自知、不自制的情况下,被她的魔力所控制。她看着他,一张一合说话时,嘴唇像他喜爱的欧洲甜樱桃,只是不知道是否尝起来也那般甘甜微酸。那他在吻她时,舌头是否也能灵活地宛如剔核般找到、并卷起那片花瓣?
而她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依然信誓旦旦地说:“次子,你的烦恼,阿尼亚帮你解决!”然后又补充道,“在那之前,你能邀请我,去你家做客吗?”
他的额神经跟着就此炸成海上炫然的烟花。
「3」
他毫无意外地拒绝了她。不仅如此,他还大发雷霆,当众地、愤怒地、毫不留情地。
按理说在座诸位已经习惯了那两个人的相处模式,阿尼亚·佛杰总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惹达米安·德斯蒙生气,她一口一个“次子”地叫着他,非常不尊重人;而那位少爷经常磨着后槽牙骂她,说她傻,脑子不灵光,嘴上亦叫着“小短腿”和“庶民”这两个他自认为很贬义的词汇,殊不知在座诸位(尤其是贝姬·布莱克贝尔)早已自动把它们过滤成了小情侣间调情的爱称。
即使达米安·德斯蒙再生气,他也会处处维护那位医生的女儿,仿佛鬃毛初丰的雄狮,用自己的领地圈住天真烂漫的青梅竹马,斥责她只会扑蝴蝶的同时,会将自己猎到的食物毫无保留地扔给她,并对所有不怀好意的同性呲出锋利的齿牙;而阿尼亚·佛杰,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但她真的很会哄(或者说调教)那位不可一世的党魁次子。每次这位小青梅用脑袋蹭一蹭小狮子王的鬃毛,对方立马就会躺下,露出自己毫无防备的柔软肚皮。
欢喜冤家,倒也很好磕。同期生看着他们拌嘴,每每都会露出老母亲般欣慰的微笑。
所以,近些年谁也再没见过达米安·德斯蒙如此暴跳如雷地叱责阿尼亚·佛杰,包括当事人自己。
曾经那些暗藏情谊的爱称彻底刺耳了起来,他说,你这样一个普通到令人发指的庶民到底在肖想些什么?去我家?痴人说梦,不自量力,荒唐至极!那不足300达克尔的鞋,本大爷都觉得脏了我家的地毯!
他应该是说了很多比这还过分的话,但他后面怎么也想起不起来,也不想去回忆了。反正在他还没说完时,贝姬·布莱克贝尔已经拔腿而来,狠狠将他从阿尼亚·佛杰面前推开。
“太失礼了吧你!”
军火财阀的大小姐气得脸色通红。
这一推倒让达米安收回了些许理智,不只从哪泼洒来大量的碳酸氢钠干粉,顿时将他内心的火焰扑灭了大半。
老天,他在做什么?
他张口结舌,慌乱地伸手想去拉住阿尼亚说不是的,他刚才不是那个意思。水滴却在他快碰到她之前从上方大滴大滴地落下。
他抬眼,看到她紧咬的嘴唇与泄了洪的眼睛。那双碧色的眼比曾经的那次更加楚楚动人,却也更满溢着因难以置信而宣泄而出的委屈与伤心,他简直要被这两种情绪溺亡。
他看到她紧攥着裙角,眼泪不断下落的同时,浑身都发着抖。
他的心也跟着疼极了。
“佛杰……”他艰难地开口,她却猛地低下头,撞开他与贝姬的手,撞开围观的人群,头也不回地跑走了。自始至终,她再没有对他说一句话。
有教授走上前来,威严地教育他:“达米安君,作为伊甸‘皇帝的学徒’,你失态了。伊甸不允许学生凭借家世便目无他人,你行为不端,当记雷一道。”
达米安低头瞥眼,凉凉地看了一眼对方。半晌,他嗤笑一声,亦跟着大步往这间充斥着闹剧与荒唐的教室外而去,直奔自己的宿舍,路上先后扯掉了自己的斗篷与领带,竟是公然翘了今日下午所有的课。
毕竟伊甸还仁慈地规定,今日得过雷的学生,不会再得第二道。
「4」
他一觉睡到日落时分,宿舍里有人,却也是静悄悄的,六感恢复后,才隐约听见沙沙的笔声。
明明上半天荒唐得厉害,这一觉却全程无梦。坐起身后达米安想,是不是因为她彻底厌恶了他,所以不再入他的梦,连来和他吵架都不愿。
感应到他床铺的动静,尤恩·爱吉博格隔着帘子,小心翼翼地问:“达米安少爷,您醒了吗?……我们给您打包了一些餐食,您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起来吃点吧。”
清晨没那个胃口,午间大吵一架后径直回来倒头就睡,被同僚提了,达米安才后知后觉感到了饿意。
“你放那吧,我等会来吃。”他淡淡道,承下了这份好意,又补了一句谢谢。仿佛上午那个大发雷霆的可怖之人不是他。
帘外的人诚惶诚恐地应了,后寝室内又恢复了那份僵硬的寂静。
没有人敢打扰他,这才是达米安·德斯蒙身边该有的氛围。而不是有个又甜又傻的声音,时时刻刻围在他身边转,从不知难而退。
他将右手五指从发根处插进睡乱的发里,长长吸了口气,又慢慢呼出去。做完这些,他问道:“尤恩,佛杰怎么样了?”
“啊?”帘外的人愣了一下,又哦了一声,“她下午还是回来上课了……”
嗯,那就好,达米安心想。
这亦是一条同级生都知道的事情——不论达米安·德斯蒙如何过分,阿尼亚·佛杰都会忍耐,她会扬起自己独有的笑容,要么把他激得更气,要么奇迹般让他偃旗息鼓。她还会对他献莫名其妙的殷勤(一般是在得到一道雷电之后),尔后两人和好如初,这相处模式一般人还真学不来。
可第二日,达米安并没有看见阿尼亚·佛杰。他去问贝姬·布莱克贝尔,对方狠狠翻了他一个白眼:“就你还想从我口中套到小阿尼亚的情报?”
他捏了捏鼻梁:“布莱克贝尔,拜托(Please.)”
贝姬一下就被他吓住了,他从来不会如此屈尊降贵地恳求她……这这这,这是什么?
啊小阿尼亚啊……你还不懂你家德斯蒙这口是心非的德行吗?她默默捂住了嘴,这CP她就先磕为敬了。
于是她转头就把自己的闺蜜卖了。她告诉达米安,说劳埃德大人来过了,他帮小阿尼亚请了假,这一请竟请了大半个月。
“她真病了?”达米安拧眉,他怎么听都像对他避而不见的说辞。
“次少爷,这地球又不是围着你转的。”贝姬又翻了个白眼,到底是谁给他的自信觉得阿尼亚不来上学就只是因为和他闹别扭,那这么多年她不得天天请假。贝姬以一个“阅历丰富”的长者的口吻同他说话,“就算不是病假,那也是佛杰家有什么急事,不然谁会无故旷那么多课。”
达米安沉默了一阵,然后点点头表示他知晓了。离去前他叮嘱:“等她复课了,让她来我这里拿这半个月的复习笔记。”
对面气乐:“死傲娇,活该单身一辈子。”
「5」
阿尼亚·佛杰一周都萎靡不振。
他的父母对此十分担心,他们一直认为自家女儿的生命力比厨房里爬过的小强还要旺盛,小强在约尔·佛杰的拖鞋下尚能生存,比它更强的阿尼亚自然能在伊甸活到Happy Ending。但这次显然没有那么简单了,劳埃德·佛杰屡次去敲女儿的房门,端上无数她喜爱的花生甜品:花生甜甜圈、花生酱西多士、花生蓝莓冰激凌,没有一样能讨她开心的。
老父亲忧心忡忡,他觉得这简直比S级任务还难。而对于他的疑问,女儿没精打采地答非所问:“父亲,我们家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一流家庭?”
老父亲大SHOCK。
虽然他是曾在达米安·德斯蒙前说过会努力的啦,但,他原本以为阿尼亚对此并不在乎……医生工资也是很不错的好吗!他们家过得也很优雅啊,可……与财阀的确有着阶级的差异,这是事实。
阿尼亚这句话仿佛在打王牌间谍〈黄昏〉的脸,说他没用,光靠“平民出身的女儿”根本完成不了任务。
老父亲掏出一根放了十年的烟,默默点上。
确实是时候了,这么多年来他也在渗入统一党的后援团,为选举提供财政支持,此刻正是跟组织提出更多的预算申请去提升自家的阶级地位的好时机。
烟燃完,事也想完,劳埃德摸摸女儿的头,意味深长地说:“放心吧阿尼亚,父亲会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的。”
阿尼亚:?
等,不是这个意思啊唧唧!
嘛,也无所谓了……
她不能去跟劳埃德说:这个任务太难,阿尼亚做不下去了。要得星星,要防雷电,要去和那个糟糕透顶的德斯蒙次子相处,每次在生气中劝说自己,阿尼亚,为了世界和平,为了家人,你要忍耐。
忍耐他对自己口是心非的诋毁,忍耐他与她日益显露的家世鸿沟,忍耐他们之间的看似亲密背后的殊途陌路。
德斯蒙家的次子,他从小就选择从政,为了进入NVA,他开始看航天学,看材料学,计算动能、研究引擎,还要做身体的抗过载力训练。他的个子是同龄人中最高的,她需要费力抬头看他;他的胸肩也飞快地宽阔起来,制服隐藏下的双臂肌肉格外流畅好看,轻松就能接下从图书馆天梯上摔下来的她。
而她,只是用着“佛杰”这个虚构的姓氏,为了完成“任务”而硬着头皮,十年都在原地踏步的小怪物罢了。她是西国间谍领养的小孩,带着目的接近身为东国党魁次子的他,一切的目的都不是为了和他玩什么“过家家”,而是通过他去接近他的父亲。
这次他亲手揭开了那张遮羞布。阿尼亚觉得自己无所遁形,任务——至少是Plan B——彻底得失败了。为了这个自己偷来的家,她只能好好读书,维持星星,维持这个如危楼般摇摇欲坠的任务。
阿尼亚躺在自己床上,双臂交叠地挡在眼前。
哦,她分明想得已经如此明白了,那为什么还要哭?
因为……
因为那天达米安·德斯蒙恼怒地吼她时,心底里不再反复念叨着「她好可爱」,「他很喜欢」,而真的想的是:「滚啊,卑劣低俗的庶民之女,从我的眼前滚出去。」
她再一次埋在枕头里嚎啕大哭。
少女仲夏夜的心碎之声太大、太令人心疼了,即使隔着两道门板,却依旧要盖过佛杰家叮铃作响的门铃。
「6」
达米安·德斯蒙此刻压力山大。
面前这个男人是佛杰的父亲,印象中是个会对他卑躬屈膝的男人,能为小女儿六岁时不懂事打他一拳的事道十年的歉。可此刻开门见到他时,这个比他还高出三分的男人,其居高临下的眼神锋锐得像一发出膛的5.56mm SCF箭形弹,头上仿佛要长出角来变成恶魔,把他千刀万剐、生吞活剥。
而他滑稽地捧着刚买的豪华花生甜筒,甜筒上缀着两个草莓味的马卡龙,还撒着玉米脆片、插了一堆五颜六色的华夫饼和百奇棒。夏夜的冰激凌寿命太短了,粘腻的奶油液体已淌过蛋筒的巧克力脆边,流到他手背上了。冰山融化时,上面的点缀自然跟着摇摇欲坠,佛杰——这里指那个小短腿——她再不出来,那些甜腻液体就要滴到他锃亮的皮鞋上了。
说到底,只是一周没见而已。自己怎么就忍不住,还巴巴地跑到人家门口了呢?
“……佛杰先生,”达米安不安地咽了咽口水,佯装镇定道,“阿,阿尼亚在吗?我来找她。”
男人不动如山,看渣滓的目光也完全没有变化。达米安有看到佛杰夫人从后不断点着男人的腰,换别人肯定都痒到破功了,但男人还是一动都不动。
佛杰先生,意外得耐受力很强呢。
达米安如此无厘头地想。
最后还是阿尼亚·佛杰低着头出来打破了这诡异的场面,她哭得累了,嗓子几近冒烟,需要出来灌口水。
她用一种极其幼稚却可爱的方式叫父母,在佛杰夫妇沉默地为他们让出视线后,达米安看到了她肿得离谱的眼。
他被那双眼极大地冲击了,在苍白的脸上,那双眼睛极为刺眼。心又开始疼,他的脚步甚至不受控制地想踏入佛杰家的门框。
“喂……”
他想问,她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而她艰难地皱了皱眉头,旋即晃荡着两条又白又细的腿,脚步虚浮地走到他跟前,一把扯走了他手中的甜筒。
然后砰一声关上了门。
喂,喂……
门内传来佛杰夫人细声细气的劝导:“阿尼亚小姐,这样……这样不礼貌哦。”
她那个压迫力十足的父亲震惊之余也选择开口教育:“不想和好就不要接受贿赂。”
……?这不是贿赂!这是道歉用的!
而她不带一丝音调起伏地吐槽:“阿尼亚才不管他。”
……他是来道歉的,他得忍。
达米安深吸了口气,重新敲门,同时心平气和地唤她:“阿尼亚,出来,我们聊聊。”
可门内渐渐没有了动静。
他在门口垂着头站了十余分钟,平民公寓的楼道比他想象得还简陋,头顶结着蜘蛛网,他甚至能看到老鼠从他脚边跑过去,救命……但热闹也确实是热闹,晚饭时间人来人往,一家做饭的饭香能蹿满整条楼道。有奶奶神情疑惑地路过,把他从头打量到脚。离去时她喃喃自语:“没想到小阿尼亚也到了这个岁数呢,真是岁月不饶人。”
达米安的耳朵不自主地烫起来。太丢人了,傻子一样站在平民家门口,这像什么话?
可恶啊,他不由以头抢门。就是说,他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
磕到第二下,面前的门刷得一声开了,他没刹住前磕的身子,差点一脚踩上她的拖鞋。
“你怎么还不走?还敲我家门扰民。”阿尼亚咬下一块酥脆的蛋筒皮,口齿不清地道。方才一支超大的花生甜筒已经被她旋完了上半部分,只留下已经开始发软的巧克力蛋筒。她一手拿着蛋筒,一手拎着一只黑色的垃圾袋。
于是他咬牙切齿地反讽:“怕你一个不够吃。”
她瞪他一眼,带上房门,从他身侧挤过去,下楼倒垃圾。
达米安哼一声,追过去跟上。
垂眸看到她丝质的睡衣和只到腿根的大裤衩,那双腿实在是白得显眼,达米安莫名生了一肚子气。
“你就穿成这样下楼?”他开口,又是枪炮味十足。
“你专程跑来用一根甜筒换和我吵架的机会?”她反呛他,“我在我家楼,想穿什么穿什么。”
“不许,下次换长衣长裤再下来。”
“?……我只是下楼扔个垃圾!再说,你是以什么身份在命令我?”
给他解释的机会?阿尼亚觉得自己怕不是脑子被门夹了。她顿时加快了脚步,凉拖踏在水泥的台阶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她冲出大楼,将提着的垃圾袋狠狠灌进了不可回收垃圾箱,仿佛在扔达米安·德斯蒙的脑袋。
用的力太大了,她的左脚掌刷地整个挤进了凉拖的前半段,在绊倒在垃圾堆前,被人一把拉了回来。
达米安·德斯蒙在憋笑,别以为她看不出来。她沉寂了十年的拳头隐隐又有要往他脸上招呼的趋势,而在她打他之前,达米安揉了揉她的脑袋,他说:“真可爱。”
阿尼亚愣了一下,因为这句话他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在心里嘀咕,而是正大光明地在她面前讲了出来。但任何人在被那样对待后听到这句话,都会觉得荒谬及离谱。
“次子,你在耍我吗?”
她觉得自己面部表情前所未有得严肃。
而对方说:“没有。”
她推开他:“阿尼亚受够了,阿尼亚不想再当次子的‘舔狗’了,现在即使你想用花生冰激凌收买阿尼亚,阿尼亚也不会动摇!”
“你居然敢说自己是我的‘舔狗’?”达米安不可置信地气笑了,“我整天到底是被谁气得头疼?”
而阿尼亚依旧严肃地警告他:“阿尼亚不是你的‘舔狗’,也不是你的附庸,更不是你的玩具,想要就夸可爱,不想要了就随意乱扔乱骂。阿尼亚是个有原则的人。另外,阿尼亚是平民家的孩子,和你天上地下两个世界,你不喜欢、看起不平民楼,就不要再来了。”
达米安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面前这个小短腿有着一个与他心照不宣的秘密……刚隔着一块门板,他所有的心声都在她面前展露无遗。
若她不提……他都想不起来自己那时为什么要生气。
“是,忘了你能读心了。”他控制不住地冷嘲热讽,“既然自己把自己看得那么高尚,那还忙不则殆地要和我做?阿尼亚·佛杰,你还真是有原则得很!”
是啊,她会读心,若她那天分了心思来读他的心,她就会知道他为何神思恍惚,又想了些什么不该想的。她都知道!可在他唾弃自己的龌龊时,她却巴巴地、自告奋勇地跑过来,拉住他说:去他家,帮他解决!
在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后,他的额神经一瞬爆炸,以至于气到失去了理智。
阿尼亚·佛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阿尼亚·佛杰,我本以为你和那些只会阿谀奉承攀附权贵的女人是不一样的,你和别人对我是不一样的,你对我而言是不一样的!
可是……可是!
他愤怒地攥紧了握着她手臂的手,她的小臂太细了,他简直要把它折断。
可她义正言辞、又气又恼地打断了他:“做什么?!自己的试卷自己做啊!阿尼亚会读心,可又不会隔空帮你考试!”
什……
她大吼:“不就是古语考试没考好吗!你求阿尼亚,说阿尼亚两句好话,阿尼亚就帮你补习啊——!”
……
“阿尼亚知道你古语苦手,好心好意为你提供周末补习,你呢,你好心当成驴肝肺!你不要补习也就罢了,还说阿尼亚是庶民不配进你家!还说阿尼亚的鞋子会脏了你家的地毯!阿尼亚家虽然穷,但也是每天都给鞋子打蜡擦灰的!根本不会脏地毯!再说!去你家你就不会请我换拖鞋吗!你就是看不起阿尼亚!你小肚鸡肠!你跋扈!次子,你下次考不及格哭鼻子别来跪着求阿尼亚!……”
他忍无可忍地打断她:“佛杰……你这周没去上课,不知道上次古语最终分数吧?”
“?”
“很遗憾,虽说都没有考好,但我65,你57。”
“????”
阿尼亚抬眼,发现眼前人的嘴角简直要飞到天上去,他凑近,带着咬牙切齿的笑意说:“呵,考得都没我好,你也有胆子说要给我补习?”
阿尼亚生生打了个冷颤。
“呵……呵呵……你忙着,我上楼了……”
她低下头捂住脸,转身就想往楼上走。又被人一把拽回来。
对方在夏夜里依旧微凉的手指抚上她肿的没眼看的眼眶。“因为这个,就哭成这样?”他蹲下身来,他真的高她好多。他说,“别哭了……我向你道歉。”
她没有出声。其实只是呆住了,因为这么多年,他从来没在她面前低下高傲的头颅。而对面的男孩半晌没等到她的答复,他叹了口气,轻轻将她拢进了怀里。
“对不起……不要哭了,也不要生气了,嗯?”
这声“嗯”仿佛带着钩子,它路过她的心时,轻易就将她拨乱了。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闻到他全棉的衬衫上好闻的古龙水的味道,像柑橘与雪松木,她闻了这么久,第一次觉得上头。
尽管全身僵硬,但她没有再推开他,于是达米安在自己如鼓如雷的心跳中搂紧了他的女孩。这个笨女孩,明明有那么独一无二的能力,却没有用它彻读他那颗拧巴的心。反而是他自己过度在意,过度解读,所以才伤到了对他来说格外珍贵的她。“佛杰……阿尼亚,”他将脸贴在她的发顶,声音放得很低很轻,“不要……再一言不发地从我的眼前消失。”
她的疏远令他慌张;
她的泪水令他心痛;
她的一言一行都令他在意得无暇顾它;
没有她在身旁的日子,他孤寂压抑得发疯发狂。
他唾弃那些沉迷于声色犬马的人类,他厌恶这世界上竟存在着不是因为爱而放纵的男男女女,可在梦里,他可以将自己毫无保留地展示给她。
如果那个人是她,他会害羞、会脸红,却愿意,且甘之如饴。
他想,他大概是爱她。
「7」
是的,他爱她。
「8」
后来达米安·德斯蒙驾驶一架MIG-21BIS飞跃莱茵峡谷,从低空穿越峡谷地形,并翻过一座险峻的高峰。飞行中他的身体承受8G的正过载,在加速度的情况下,离心力从头部施加到脚,即使用力提着宛若千钧的控制杆,但血液供不上脑部时,他眼前出现足足12s的黑视。
在这之前,他从未找到类似的感受去与看到那些机密文件时相媲。
西国把那次任务唤作〈枭Strix〉,执行的间谍是大名鼎鼎的〈黄昏〉,那个舍弃了自己原有姓名与外貌的男人,他此次行动的化名叫“劳埃德·佛杰”,是一个会从楼上往他脚边扔花盆的男人。
以伊甸公学恳亲会作为突破口,他培养自己的“女儿”,使其成为“皇帝的学徒”,接近本国党魁多诺万·德斯蒙,套取政治与战争方针。
而文件是这么写他那个并无血缘关系的女儿的——
间谍〈黄昏〉的工具,超级大国研制却流落在外的人体实验武器,实验体“007”号。
特异功能:〈读心〉,标红加粗。
而考虑前期任务可能难以完成,作为备用方案,安排工具与德斯蒙家次子达米安·德斯蒙打好关系,借此得到接近目标的机会。
父亲把这份文件扔在他脸上,哈哈地笑,说:人与人之间,永远不可能相互理解。
未装订的文件哗哗然撒了满地,他蹲下去,跪在地上,沉默地捡起它们。他想起前不久他刚提起毕生的勇气,告诉父亲自己爱上了一位平民的女孩,但她很好,父亲也曾见过的,她对他是真心,与那些阿谀奉承的人不同。至于他的仕途,他会格外努力,去填补这份不能靠联姻而取得的空缺。等一切都稳定后,他想同她结婚。
纸锋一张又一张在他的指腹划开道道血痕,因为伤口很浅,所以达米安·德斯蒙倒也不觉得有多疼,只是觉得自己的鲜血染在白纸上很刺眼,索性便也不捡了。
黑视消失时,耳机里传来飞行教官狂躁又焦急的怒吼,他狠狠咬牙,想那个人的名字迫使自己清醒,旋即把这架正在失控下坠的战斗机重新拉起。
哪怕过去已有六年,他依旧在想,想那时他是不是不该吻她。
她那个笨脑子,一次只能记住一件重要的事情。她记住他爱她,想跟她交往,便就忘了,他让她不要再一言不发地从他面前消失。
而当他满心的欲念都是想要拥有她时,她又在想什么呢?
想她的任务要成功了吗;
想她终于不用维持她可笑又可悲的面具了吗;
想她终于,不用面对这个让她生气、羞愤、却又无奈必须接近的,党魁次子了吗?
如果是这样,那她何必回吻他。
他尝到花生冰激凌的味道,他现在都觉得吻只能是这个味道的。他搂紧她,当日第二次在心底斥责真丝睡衣的柔软与清凉。而到后来,弯腰实在是太累,他把她抱到花坛上坐下,她就在那时搂住他回吻,他简直要醉倒在这个花生味的吻里,直到一只棕色的花盆从楼上砸到他们脚边。
当时只觉得甜,全然没有想到,花生的回味会是这般苦涩。
他想,阿尼亚·佛杰……或许不应该这么叫她,他连她真的名字都不知道……但,她最好祈祷,以后不要有任何一个时刻落在他手里。
不要对他心软;
不要对他不设防;
不要再觉得他会手下留情。
他不再是她的傻子了。
—END.—
「一个小后记」
如笔下的达米安一般,我并不喜欢目的性极强且毫无感情波动的油门。
那些画面和文字,在外网看时第一遍觉得牛哇,第二遍觉得无语,随后觉得无聊至极。
所以说自己要上路了,写出来的东西却还是如此刀糖不明。
感谢詹姆斯·索特、弗拉基米尔·纳博可夫、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等作家对本文的大力支持(不是)意象加上幻想才是不渝的情爱与浪漫。
而喜剧的内核,是无法避免的悲剧。
我爱达米安的原因,大概是他有点像我曾经宠爱的大儿子李小狼。但他日后和小狼君是不一样的,他有自己的傲骨与使命,这些是荣耀也是枷锁,且与女主的设定完全相悖。为了写出这一点,着实查了好多好多的资料,甚至去看了日版与泰版的《流星花园》,因为大家都说他像道明寺。可有私心觉得,傲娇虽然好磕,但是易怒与暴力不可取,伊甸出来的学生还是要艾蕾跟头一点啊,且原著的次子其实是心底很善良的孩子,要好好长大啊。
(BTW,私觉得原著的古语是拉丁语。)
写的时候一直在听《魔鬼中的天使》,阿尼亚就是达米安的地狱天使。
你是魔鬼中的天使
所以送我心碎的方式
是让我笑到最后一秒为止
才发现自己胸口插了一把刀子
你是魔鬼中的天使
让恨变成太俗气的事
从眼里流下谢谢两个字
尽管叫我疯子 不准叫我傻子
越写便越想不到他如何能与阿尼亚能简简单单地HE,当然要简单也的确会简单的,因为20-30年后历史的东西德就合并了。
说到底,他们的执着都是为了自己的国家与爱人。
可在那之前,他是她的傻子,也是一个疯子。
顺便有钱的老板们可以解锁隐藏结局XD粮票就行。
阿尼亚,还是玩不过次子的。
大概就是这样,短期间不会有后续啦~
希望大家看得开心,看的愉快。
闲聊游戏王初代(2)——对等的朋友
这篇聊聊友情的主题。城之内和两个游戏之间的友情很重要,毕竟名字也是按单词发音取的。不过呢,其中的城之内和暗游戏之间的友谊,在我个人看来DM动画的刻画是有点跑偏的。“友情教”一度变成大家调侃的对象,不知道某种程度上是不是和这个有关。但在原作里友情线相当完整。
[图片]
接上一篇,当时没拿出篇幅说城之内,因为通常漫画一话大约是18-24张画,但是第1话有整整50张画,长出一倍,内容多到说不完。我最早看第1话的时候觉得城之内拿走积木的做法像小孩子,不像高中生。类似于孩子认为家里大人总打麻将,不陪自己玩,于是就把家里的麻将藏起一张一饼,然后,以为大人就会不玩麻将了。
这个疑惑直到看到文库版漫画第...
这篇聊聊友情的主题。城之内和两个游戏之间的友情很重要,毕竟名字也是按单词发音取的。不过呢,其中的城之内和暗游戏之间的友谊,在我个人看来DM动画的刻画是有点跑偏的。“友情教”一度变成大家调侃的对象,不知道某种程度上是不是和这个有关。但在原作里友情线相当完整。
接上一篇,当时没拿出篇幅说城之内,因为通常漫画一话大约是18-24张画,但是第1话有整整50张画,长出一倍,内容多到说不完。我最早看第1话的时候觉得城之内拿走积木的做法像小孩子,不像高中生。类似于孩子认为家里大人总打麻将,不陪自己玩,于是就把家里的麻将藏起一张一饼,然后,以为大人就会不玩麻将了。
这个疑惑直到看到文库版漫画第17卷收录的高桥老师的后记,才搞清楚。(这篇后记在网上有粉丝翻译的版本,我最早写的YGO安利文也给过链接,但现在买了东立的实体书,就把台版翻译敲上来了。)
在国外接受访问时,一定会被问到“画《游戏王》的机缘是什么?”这一题。这是令我非常困扰的提问。
大部分的情况,我都会装模作样地回答:“在游戏这个全新的切入点,创造前所未有的战斗……如此这般……”
实际上我自己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可能只是“刚好产生这样的点子”,“因为我想画个名叫游戏的角色”也是真的。
只不过,回顾自己的过去,说到画《游戏王》的机缘,我自然而然地想起一件很久以前发生、至今仍然记得的事情。应该是我小学一年级时发生的——
我喜欢组合积木,常常一个人玩积木。我拥有的积木并不多,所以拼好之后就拆散,拆了再拼起来,一再地重复。我家附近玩具店的橱窗里,有个积木拼成的大房子,我常会去欣赏观察。就算我想用自己的积木拼出那个房子,也只能拼出只有表面而没有深度的平面的房子。
有一次,我去过我家附近的A君家玩,A君的哥哥即将升小学四年级,买了最近刚上市不久的太空火箭积木,于是我受A君的邀请,去他家一起拼。
太空火箭积木的零件——
全都是我从未见过的。外包装上的圆筒形火箭图案,让我在动手组合之前,感到更加兴奋。我自己的积木,形状都是方方正正的,所以形状圆圆胖胖的积木令我大为惊奇,眼睛也瞪得又大又圆。
其中有一个小零件特别亮又透明。对以前都处于基本色世界的我来说,就像钻石一样特别。
那个透明零件长约1公分,形状圆圆的,是火箭最顶端的其中一个部分。
A君和我一起组合积木。
“这个零件是这边的……那样拼。”一边说着一边拼,大约一个小时后,火箭完成了。
“是你们组起来的吗?”
A君的哥哥来了,一边看着完成后的火箭,一脸语带佩服地小声说话……下个瞬间——
“咦?火箭的尖端,应该有个透明的积木才对!”他大声斥责。A君也吓了一跳,在原地发愣。
“你们给我找出来哦!否则我不会放过你们!”A君的哥哥目不转睛地瞪视我们,A君则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拼命地找。而我对A君的哥哥威视感到害怕,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不,身体无法动弹还有另一个理由。
因为我的左手紧握着透明的积木。
(反正A君家里还有很多别的积木,少了那个透明积木,火箭的顶端只是变短1公分而已呀!)
当时我心里不禁那么想。A君的哥哥气得面红耳赤,A君则好像要哭了。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打开左手,就那样被他们从沿廊赶出去了。
我在回家的路上,左手也一直紧紧握着……只是流下一串串的眼泪。后来,我再也无法跟A君见面了。
经过那件事情,我觉得自己失去了原本存在于心中的重要东西。
而《游戏王》的第1话里,偷走千年积木其中一块的城之内,在最后鼓起勇气把积木还给游戏。
我的左手至今是否还握着那时候的透明积木呢?
我不禁思考起这样的事情。
结果这还真是来自作者小学一年级发生的事。PS:不知道为啥我读完这段感觉高桥老师要是不画漫画,改成写轻小说,也能写得挺好。
学园篇里有些桥段,我一直怀疑跟作者曾经的遭遇有关,比如童实野高中好几个教师的专业素质都很差,羞辱学生,而高桥就曾在单行本28卷封面内页讲过他学生时被老师骂的经历。
类似的桥段在漫画里出现过,老师因为小表、城之内和本田学习成绩差,骂他们是笨蛋,暗游戏当时就急了,说“我们也是有长处的,玩游戏我不会输给你”。
这句话看起来就跟高桥心里想的“笨蛋会画漫画吗”一样一样的,我觉得漫画里的几个主要角色可能都来自高桥老师自己以及他的伙伴:小表很像自己,同时也是曾经的好友、无辜被牵连的A君;城之内是那个犯过错误但很想变好的自己;暗游戏则是那个非常自信的自己,也就是他说的内在的人格是理想中的自己。
第2话“真实之眼”的城之内也是看见不像话的人会想上去揍一顿的类型。某一天童实野高中来了一辆ZTV电视台的车子,小表就猜,会不会是学校里有超人气大明星?于是他凑到车子旁边往里看。这一看不要紧,车里的电视台导演见到他,立刻决定本次节目主角就用他。
有道是天上掉馅饼,八成是陷阱,这个导演想拍的是一个反映校园恃强凌弱问题的节目,他所谓的选主角,其实是想选个看起来像会被欺负的。于是他就选了咱们的表游戏君。这属于是典型的霸凌者的心态了,欺软怕硬。
助理导演也觉得人选不错,但疑问是否能凑巧拍到需要的画面。导演就说那哪能等自然发生呢,你都在咱这行混多长时间了,还让我说那么明白,拍不着可以制造嘛对不对,你去演那个欺负他的人就好啦。
此时主角团还在讨论学校里有没有明星。城之内对明星的兴趣被引起来了,杏子却不信,小表倒是已经改了想法,觉得大约没有明星吧。城之内不甘心,和杏子打赌,随后自己去找“潜藏在学校中的明星”。
这样一来小表就觉得自己可能让城之内不高兴了。助理导演看准了这个时机,一脸神秘地说他知道学校里有明星,约小表在休息时间去体育馆后,还让他一定要一个人来。小表答应了。他当然想不到这里面有那么多事。一般人如果是在学校里遇到同学说有明星,也很难想到对方是想欺负自己,更何况小表此时还正好觉得自己让城之内失望了,正在过意不去的情绪中。
电视台的人当然在体育馆后把各种设备都架好了,可以理解为埋伏好了。等小表一来,助理导演才说一句话,让他把脸凑过来,然后就开打。
这打得是真的凶,前期小表经常这样被打,我以后尽量少放这种图。城之内出手制止,他可能原本就是要来找小表的,手上还拿着录像带(这是开篇的时候他想给小表看的东西)。小表在被打之后第一反应并不是责怪打他的人,反而还在跟城之内道歉。可见此时的小表实在不太懂维护自己,但是城之内就不客气了,直说这就是打小表的人的错。
助理导演赶紧把自己摘出去,说是导演的安排。导演则是被拆穿了也不肯悔改,连城之内一起打。之后扬长而去,还笑着说会用马赛克把城之内的脸模糊掉。
这次,小表生气了,引出了暗游戏。
暗游戏那是要有行动的:打伤我朋友,你还想完·好·无·损地走人,哪有那么便宜。
这里表游戏抱着城之内时换暗游戏的画面有点意思,我看DM动画之后,印象是暗游戏和城之内之间没有这类的互动。在漫画里看到还挺新鲜的,而且城之内也这么抱过暗游戏。
战斗城市篇暗游戏帮城之内和孔雀舞挡翼神龙的火炮,动画引起弹幕好多人吐槽“你们也不把王样扶起来”,大约是动画组觉得画扶起人的动作太难了。在漫画原作里,城之内还真的立刻就把暗游戏抱起来了,并没有让他一直倒在地上。
话说暗游戏来到ZTV电视台,在停车场把导演堵个正着。此时导演还咕哝着打算下回拍个杀人的画面……= =|||
暗游戏先礼后兵,给科普了一下古埃及时期的骰子游戏:“当时用的是被成为‘距骨’的异形工具,是用动物踝骨制成的。”然后就进入标准的要求玩黑暗游戏的环节。
这导演当然不想玩啊,但是架不住暗游戏“缠人”。俩人比赛扔点数,只要导演扔的点数少于或等于暗游戏扔的,就算导演赢。暗游戏自己先扔,就真的非酋,扔出个6,导演顿时笑了:你扔出这个数,我不扔也是我赢。
暗游戏面不改色心不慌,说即使这样你也得把游戏玩下去。导演不耐烦,于是发坏,嘴上答应继续,其实扔骰子打暗游戏。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创意了。
跟上一话一样,暗游戏反应迅速动作敏捷,抄起千年积木用尖角挡住了骰子。骰子摔到地上,摔成两半,6点那面朝上,1点那面也朝上。
六面骰扔出7点,导演属于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飞龙骑脸怎么输”的局都输了,于是被mind crush,此后只能看马赛克。
明摆着,暗游戏玩的游戏,瓷瓷实实不是纯游戏,他就是知道某些恶人干啥都不遵守规则,只要有机会一定欺负人,所以根本不怕与他们赌斗——只要这帮人不遵守规则,他就有办法让他们输掉游戏。
继匹诺曹“说谎就会鼻子变长”之后,我们收获某导演“歪曲现实就只能看马赛克”的故事。
此后整个学园篇,暗游戏把城之内当自己的朋友,城之内没有很在意两个游戏的区别,但在决斗王国篇,生活的考验就来了。静香的眼睛的手术已经不能再拖了,暗游戏决定将星星筹码和手套分给城之内,最后又决定把奖金也都给城之内。
此时的暗游戏不知道他和表游戏不是同一个人,他的某些行为非常接近他本来的习惯,尽管自己可能很辛苦才有收获,但朋友更需要的话,他就没什么犹豫,是个大方又可靠的存在。战斗城市第一战抢回真红眼黑龙卡,暗游戏一转手就要给城之内,那语气轻描淡写的就好像只是给朋友递个水瓶,完全看不出他是冒了很大风险才拿回来的。
PS:换了是我,估计得是这么一堆话:“可抢回来了,兄弟快拿去,收好了谁也不给。”
但是城之内了解前因后果,他发现暗游戏跟谁打都是那么堂堂正正,不畏惧任何作弊者挑战,就算背负巨大的压力,也会勇往直前。于是城之内认为自己必须成长起来,这是一个很强的成长动机。
也正是他的这种成长,给了暗游戏的友谊一个非常坚实的支撑点。
故事里的人物在友情的主题上都是各有位置的:
表游戏和暗游戏是一体两面的、异常亲密的朋友;
海马社长是宿敌同时也是朋友;
杏子和两个游戏有爱情的成分,但她证明放弃做恋人还是可以做朋友;
本田不太跟他们玩游戏,但他的存在证明了不打牌也可以是朋友;
城之内则是那个会玩双方喜欢的游戏、不涉及爱情的、没有敌人成分的、也不会让你觉得这是“世界上的另一个你”的、最纯粹的朋友。
这么多类型都写了,高桥给男主的定位是“心中永远有朋友”,很符合《少年Jump》的价值观。
不过作为男主角的暗游戏本人,设定上却有个很不适合友情主题的部分,就是他的真实身份,他是个国王。
君主不能有朋友,只能有臣下。
国王可以治江山,可以爱美人,可以打敌人,可以要臣民忠诚,唯独无法寻求和自己平起平坐的朋友。
高桥自己当然也是清楚的:
如果友情成立在双方互相肯定、各自独立的基础上,那么,在战斗城市寻找真正的决斗者,暗游戏跟城之内在最后同场较劲的场景,才是他们之间,友情真正成立的瞬间。
友情的双方须是各自独立的,不能其中一方是另一方的从属,那样其实两个人都不独立。
前期这问题还不显,重点在暗游戏修理反派时的创意和神力。但到了DDD篇,暗貘良几乎已经明示暗游戏就是传说中的法老王。虽然作为暗游戏的亚图姆在现代世界已经不是国王了,但这段经历不能消除,甚至记忆篇还得重新体验一次“被选中的法老王”的人生。
不是普通的法老王,是掌控三幻神的力量的法老王。在文库版漫画第4卷的塔罗牌解说里,也这么介绍他:
“暗游戏”是继承父亲意志,保护人民的伟大王者。虽然是个少年,却被要求当个守护社稷的强势国王。
简单来说这简直就是神派来的大天使,这种家伙也需要朋友么?
漫画原作表示:即使这样也需要朋友,只有一个人的亚图姆还不能充分发挥自己的力量。
我曾经读过一篇复旦大学包慧怡老师的采访,她对人的想法是这样的:
长大之后我发现,和男性气质挂钩的都是褒义词,勇敢、决断,诸如此类,与女性气质挂钩的褒义词也不是完全没有,比如温柔。但在我看来,一个人,首先应该是一个“人”,ta为什么不能既温柔又果决,既善解人意又杀伐决断?
这应该可以解释亚图姆为什么把三幻神融合能出来一个光创神,大伙吐槽是三个男神融出一个女神,其实是亚图姆对朋友善解人意,对敌人杀伐决断,他如果完全理解自己的力量,就应该是达到这种程度。
然而当国王时的亚图姆不认为善良和善解人意有力量,直到自己下不去手打城之内,又不能牺牲aibo和杏子,而aibo出手解决了,才意识到“爱能融化冰”。暗游戏相信城之内不会想要伤害他,但是和夏迪只是制造幻影不同,马利克的神器魔力太强,真的洗脑本体,他不确定城之内是否抗得过。小表则是更早体会到了城之内想要变强的心情,所以他相信城之内可以自己清醒过来。而把筹码、奖金、真红眼黑龙随手给城之内这样的事情,原作都是安排给暗游戏来做。因为原本的亚图姆就是消耗智力武力精神力来爱护人民的,就算人民爱戴他,也是建立在责任、义务和实力的基础上。
其实三千年前赛特想作为一个对等的对手挑战亚图姆,从石板留的诗来看,赛特认为他和亚图姆是有友谊的,但亚图姆没能有时间体会到他的心情。
这个困境,亚图姆自己是解决不了的。这个人物的形象在原作中并不完美,有弱点,但没有发生过崩坏(私心说,在我看来是最顶级的人物塑造),因为需要这个效果:如果亚图姆的做法不对,那是他的问题;但如果他认真完成了国王的职责,结局却依然很惨,性命也好记忆也好名字也罢,全都送掉,灵魂也要被关三千年,那就不是人本身的问题,而是“国王的职责”的问题——所有的责任压在了一个人身上。
只有臣民自强自立,自己对自己负责,才能有解。作为象征的就是王的名字,没有找到亚图姆这个名字之前他始终是王,名字是要避讳的,但是朋友们写出他的名字,反而助他成为完整的自己,能召唤光创神。
也所以我觉得动画原创的多玛篇作为单独的篇章还不错看,但它整个说的道理和逻辑跟原作是反过来的。多玛篇是说“怎样才能当好国王”,要能够背负大家心中的黑暗。但原作说的是,国王好也并不就万事大吉,暗人格是理想中的自己,但啥困难都扔给理想中的自己并不是最后的解决方案。让一个人背所有人一万年的黑暗叫欺负人。我们得自己背自己的黑暗,然后伙伴们团结携手共渡难关。
在亚图姆临走之前,城之内对他说:虽然你是王,但你还是游戏,就算再过一千年我们都是朋友。亚图姆往门里走的时候一直是不回头的,听到城之内这句话他回头了。城之内从一开始就没有把两个游戏严格分开看,“亚图姆”这个名字属于历史上的法老王,“游戏”才是城之内的对等的朋友,是他可以吐槽、抱怨、无论决斗输赢也都不会伤感情的朋友。
虽然以后不能天天在一起,但是城之内依然能对暗游戏说出一个千年的承诺。跟国王的责任义务没关系,跟是不是决斗王也没关系,他只是爱暗游戏这个人而已。
这是属于对等的朋友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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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要解释一票,这篇对DM表达了一些负面的想法,我没有说动画整个不行的意思,只是表达一些遗憾。我认为暗游戏的个性很适合交朋友,但他的真实身份导致他最不容易有朋友,城之内却是所有人当中最适合做纯粹的朋友的人,这两人的友谊是作品不可缺少的部分。漫画对这部分的刻画是个很大的亮点,与很多经典作品一致。
“爱能融化冰”出自《冰雪奇缘》,安娜救艾莎不是因为艾莎是个强大的女王,而是因为她们共有快乐的回忆,是最好的姐妹。此片拿了一大堆奖,讲的道理也是对人本身的爱,动画技术也非常赞。
就如大家都知道的,YGO漫画并不是一开始就如此成功,而是期间经历了人气的起伏。接近腰斩发生在夏迪刚出场时,高桥老师也承认那个篇章可能让读者不太好理解,然而他和编辑已经决定了是埃及的谜题为主线,于是不得不在主线和游戏之间想办法找平衡。夏迪的篇章不太好理解是事实,不过漫画读者对历史和神话内容的接受度可能也一般。
我个人见过比较成功的,比如《美少女战士》和《圣斗士星矢》,都有罗马和希腊神话背景,前者是一经推出就大受欢迎并几乎立刻决定动画化,但恐怕更多是由于女子战队和时尚元素;后者刚开始连载时,读者对神话背景的兴趣也一般,后来才由于战斗题材和动画化人气飙升。而YGO连载的《少年Jump》杂志,历史上也发生过不止一次作者精心准备却销量下滑的事情。比如尾田的《海贼王》都曾经在司法岛篇出现过这类情况,但过后大家再看,那个篇章是非常精彩的。
漫画是一种娱乐形式,它不适合于表达思想,不是说不能这么做,但就基本无法顾及商业成功。就连漫画之神手冢治虫都如此,他画得最有深度的是《火之鸟》,但商业上最成功的是《铁臂阿童木》。所以少年漫画通常就画男主抖S锤罪犯就好,神话历史背景以及思想什么的都最好简化。战斗城市篇讲的埃及主线就讲得很恰到好处,少要夏迪装神弄鬼,直接让伊西斯说,你是法老他是神官,你俩千年宿敌,去寻找真相吧~
如果漫画围绕很深的内容来写,甚至问出哲学三问来——暗游戏问过“我是谁,我从哪来,我要去哪”——就有点复杂了。剧场版dsod的表达,有的观众就直言很不好理解。不过这样做也有好处,因为动画化之后面对的是各种类型的观众,而不是一部杂志的受众,作品要立得住,是要靠文学上的这些内涵的。
这一篇聊的第2话里,暗游戏提到了埃及的骰子,出场时袖子上还是挂着生命(安卡)符号,历史和神话的元素依然明显。安卡符号早期只是法老王才能用的,后来才变成所有人都可以用。特别是高桥最初设定时就参考了安孙子素雄的作品《魔太郎》。此君乃是大名鼎鼎的《哆啦A梦》原作藤本弘的好友,俩人曾共用藤子不二雄的笔名。所不同的是藤子·F·不二雄,也就是藤本弘,画的作品多半比较治愈,而藤子不二雄A,也就是安孙子素雄,那是爱情、历史、人物传记全都画。看这些漫画家的作品的高桥,可以想见他是游戏也要,神话也要,所以我拆书也只能全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