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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玩” 想到要画这张其实是...

“出来玩”


想到要画这张其实是积压了一阵的情绪,三月至六月初精神和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特别是负面情绪爬上窜下像是坐过山车...某天梦到有人敲我窗子叫我出去玩,外面天亮堂又有暖意,醒来之后开心了很久,忘了人长什么样了,索性就用喜欢的薰嗣代替(得瑟叉腰),希望大家都能收获这份简单快乐

“出来玩”






想到要画这张其实是积压了一阵的情绪,三月至六月初精神和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特别是负面情绪爬上窜下像是坐过山车...某天梦到有人敲我窗子叫我出去玩,外面天亮堂又有暖意,醒来之后开心了很久,忘了人长什么样了,索性就用喜欢的薰嗣代替(得瑟叉腰),希望大家都能收获这份简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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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iest生贺24h丨22:30】

祝甜甜生日快乐❤

不管怎样觉着该有一碗面(。你这都夜宵了


谢谢糖糖和石头愿意带上我拼十二色相环,真真真的hin开心TvT,也画了心念很久了的四个场景,

杀破狼对我来说是充满温度和光的故事,从中得到了很多勇气,希望能用画转达这些感觉。


❤指路p5长条里的绝美画面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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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TONE-在集训  http://st-on-e.lofter.com/post...

【priest生贺24h丨22:30】

祝甜甜生日快乐❤

不管怎样觉着该有一碗面(。你这都夜宵了


谢谢糖糖和石头愿意带上我拼十二色相环,真真真的hin开心TvT,也画了心念很久了的四个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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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驴Avery

《好为人狮》(二)

05


肖战下班的时候遇到16班那位“施宝宝”,对方细瘦的腿很费劲地蹬着一台轮胎巨大的旧单车,看起来有点像马戏团耍杂技的小猴子。

小猴子先生非常有礼貌地停下来跟肖战问好,一双大眼睛目不转睛盯着他。

肖战想回应,但一想起人家原名,终于还是没叫出口,就学着班级同学那样叫他“狮子”。


狮子看起来受宠若惊,摸着剃到头皮发青的小寸头跟肖战说拜拜。然后在下一个转角和滑着滑板的金发少年汇合,狮子腿短骑得慢,跟王一博滑滑板的速度差不多。

甚至偶尔王一博还要停一停,有点不耐烦地回头,但还是等身后的人追上来才蹬滑板。


肖战心想,关系还挺要好...

05

 

 

肖战下班的时候遇到16班那位“施宝宝”,对方细瘦的腿很费劲地蹬着一台轮胎巨大的旧单车,看起来有点像马戏团耍杂技的小猴子。

小猴子先生非常有礼貌地停下来跟肖战问好,一双大眼睛目不转睛盯着他。

肖战想回应,但一想起人家原名,终于还是没叫出口,就学着班级同学那样叫他“狮子”。

 

狮子看起来受宠若惊,摸着剃到头皮发青的小寸头跟肖战说拜拜。然后在下一个转角和滑着滑板的金发少年汇合,狮子腿短骑得慢,跟王一博滑滑板的速度差不多。

甚至偶尔王一博还要停一停,有点不耐烦地回头,但还是等身后的人追上来才蹬滑板。

 

肖战心想,关系还挺要好的嘛。

 

他再往前走,又听到有姑娘在讨论什么。青春期少女的话题中心,除了学校排名之外还有恋爱心事,结果也不出他所料

 

“你说她?王一博怎么会看上她啊——”

“真的啊,他们还亲了!”

“天啊……那王一博田径比赛你看过没,穿紧身裤那种?”

“啊我知道,他上次放了个保温水杯在大腿上,我同桌说跟他那边一样长,我还以为是他们乱说的……”

 

肖战听着话题越来越跑偏,越想越觉得事情严重,一路上开车都心不在焉——高中生谈谈恋爱也就算了,怎么还开始看什么……哎,现在的小孩知不知道怎么做保险措施啊?

他正在心里盘算着明天找王一博好好聊聊,却在回家路上碰到了那位“保温水杯”。

 

在一方短短的桥下隧道,远方深沉的夜色压下来,年轻人淡色的头发很显眼,好像深海里会发光的水母。有毒,耀眼,因此格外吸引人。

 

肖战发现自从到了这座城市,自己的外部消息筛选器就好像出了故障,不再有条不紊工作了。所以只要阀门一打开,有关王一博的讯息就源源不断往他耳朵双眼灌进来。

于是肖战的车速鬼使神差慢下来。

就像早上看不惯年轻人打哈欠滑滑板的时候一样,不由自主地。

 

王一博把校服反过来穿,露出里面深色的里衬,袖子卷到手肘,半蹲在地上从包里翻东西。结果余光里踏进一双皮鞋,抬头是肖战俯视自己的眼睛。

 

王一博神秘兮兮地跟他用食指比个嘘,然后拿出两个口罩来,递给肖战一个。肖战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还是配合地接过来戴上,小声问他要干什么。

 

“喷漆太臭了。”王一博皱皱眉毛,掏出一瓶丙烯喷料在陈旧的隧道墙壁上喷下一道,“对了,你有没有喜欢的动画片。”

肖战觉得很好玩,偏过头看他:“海绵宝宝。”

王一博点头:“行,等着,我给老师喷个海绵宝宝。”

 

王一博先拿黄色打了个底色,在掏另一瓶颜色的时候肖战问他:“你为什么倒着穿衣服?”

听到这个问题,王一博的表情有点悲壮:“这样被抓的时候管理员就不会知道我是一高的……”

 

结果话音未落,隧道另一个尽头就明晃晃射进来一道光柱,戳破浓稠的夜色,惨白地在他们身上扫扫,像在抓一对隧道接头的江洋大盗。

 

管理员大叔年事已高,嗓门也高:“王一博,是不是又是你!”

王一博当机立断背起那个脏兮兮的腰包,抓起滑板拔腿就跑,挪了两步看肖战还愣在原地,又倒回来,抓住他的手腕拖着就跑:“跑啊!”

 

肖战从小坐着读书,静如处子动还是如处子的,这么剧烈运动只感觉自己横膈膜都火辣辣,胸腔像是坏掉的风箱:“……不是,你跑就算了,我跑算什么啊?”

 

他紧紧抓着王一博的手,好像怕对方跑快了把自己甩掉,指甲抠得王一博手背都疼。

王一博这厢就明显是逃跑惯了的样子,面不红心不跳,表情看起来还理所应当:“我是给你喷的海绵宝宝啊!”

 

肖战半晌无语,气喘吁吁地都提不起力气骂他。王一博咧着嘴朝他笑嘻嘻的,乌黑眼珠像把沙发垫咬坏以后认错的小狗。

于是插着腰扶着自己肺的肖战,看着王一博歪着脑门有点卖乖的笑脸,一脸的严肃又撑不住,紧绷的嘴角不顾他的意愿翘起来:“……你真是,算了。”

 

看他面色缓和,王一博也放松下来,把脸上的笑容涟漪一样放大。

 

狮城夏末的风吹过来,跟首都被碳排放熏暖的燥热有点不一样,凉嗖嗖的,带着小城街头巷尾饭菜的清香、还有王一博的笑意,随风一起送到肖战鼻尖。

好像是好几年前的高中岁月里,那些肖战想做却没有做完整的梦。

 

这么想了好一会,肖战才突然反应过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操,我车还停在隧道那呢!”

 

王一博看着肖战的背影嘟囔:“老师怎么还说脏话啊?”

然后下意识挠了挠刚才被肖战抓痛的手背,挠着挠着突然摸到一点黏,倏忽惊得瞳孔放大,颤巍巍抬起手来一看。

 

“操!”

 

要不怎么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呢。

 

 

06

 

 

肖战跑回隧道前,绕过骂骂咧咧的街道管理大爷,找到被自己落在原地的车。

“对不住了兄弟。”肖战摸摸老本田的后视镜,跟它说了句抱歉,“我回来找你咯。”

 

他开车技术不怎么好,侧边停车的时候车挨得距离绿化带太近,所以只能开一点窄缝,再有点费劲地从那里钻进去。

等彻底坐稳了,肖战又隐约听到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动物呜咽声,忽高忽低,近的时候让他觉得似乎从自己座位底下传出来的。

 

肖战对此情景很熟悉,原来他在首都住的小区流浪猫很多,晚上天气冷的时候会缩到引擎盖下面取暖。

这种小猫不怎么有安全感,四肢脱离地面的时候会下意识去攀援支点。所以肖战要全副武装才能把它们抱出来,否则下场就是胳膊挂彩。

 

于是肖战用副驾驶座上挂着的外套裹住自己,这才下车去检查。

他对制服猫咪很有一手,一边学着“咪咪”叫,一边缓缓地俯下身子往车下窥去。

 

引擎盖下面漆黑一片,但肖战听到那声音更近了,让他想到坚果把自己关在柜子里时候的叫声,越想越可怜。

他索性半跪下来,西装布料裹着的膝盖拖着蹭了大块的泥泞,整个上半身都几乎贴在地板上。

 

然后在靠近右后方轮胎那一侧,他看到两只绿莹莹的眼睛。

 

“啊,找到了。”肖战站起身来吁了一口气,然后走到车子尾部去,再次朝那小东西伸手,“咪咪,过来!”

他伸长的指尖隐约可以感觉到热源的方向,于是调转了角度试图用手背去蹭它脊背。

 

蹭到了,肉乎乎的,不同于坚果那种长长的、软蓬蓬的毛,触手的短背毛密度很大,像是类似美短那种活力充沛的小猫。

 

怎么还在哆嗦呢,明明是夏天。肖战心想,多半是吓坏了。

于是更加觉得心疼,肖战在小猫背上安抚了好一会,才敢抓住后颈把它提出来。

 

结果这一抓才发现,这家伙分量还不小,提溜在手里好沉那么一团。

“喵呜!”手里的肥崽挣动,在昏暗的夜色里,肖战只能看到白白的一片,像冬天飘下来胖乎乎的雪。他匆忙接用左手的臂弯去接这片雪花,让它四爪仰天靠到自己怀里去。

 

呜咽低下来,转变成呼噜呼噜的低沉声响藏在声带间。

肖战知道这是猫科动物放松、愉悦的表现,放心下来抱着猫走到灯光亮一点的地方。

 

他借着狮城孤零零的路灯瞅它,看到通体厚实白毛,还有一双湛蓝的圆眼睛,在昏黄的光线中和自己对视。

肖战越看越不对劲,盯着那明显比猫要宽要圆的鼻子,还有两片罕见半圆耳朵研究了好一阵子。

 

等等,这好像不是猫。

 

他下意识手一松,怀里的肉团猝不及防“嗷呜”一声跌下去,半空中调整姿势四爪落地,歪着头不接又愤懑地朝他呜呜叫。

 

肖战不知道这么大的野兽会不会咬人,想起以前看Discovery里头狮子把坐车里的人“开罐头”,脸色一变就往车里逃,一边关车门一边打报警电话。

 

“是,我觉得我捡到了一只野生狮子。”

“市中心,狮城一高这边的隧道……你没听错,就是市中心。”

“嗯,纯白的,两只眼睛是蓝的……具体长什么样?额,挺可爱的?”

“嗯嗯,不咬人,躲在我车轮旁边,现在在我车外面喵喵叫。”

 

说完这一段话以后,警察在电话里那头用一种非常奇妙的语气回复他:“是这样的同志,我们是建议可以抱到宠物店或者医院,不要忘记注射狂犬疫苗。”

 

肖战很无奈:“我是高中教师,不会认错狮子和猫的。但是这只狮子……”他边说便往窗外瞟了一眼,“它真的会喵喵叫……”

警察同志表示英文老师觉得狮子会喵喵叫也不是很正常的事。

 

肖战无话可说,挂掉电话,甚至也开始怀疑起是不是自己出了问题。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小心翼翼地滑下车窗向外看。

 

那只“会喵喵叫的狮子”还是蹲守在自己车旁边。

 

它两只后腿弯起来,因为肉垫显得厚墩墩的前爪规规矩矩地撑在前面,看到肖战探出去的头就眼睛一亮,激动地支起身子,朝肖战的方向猛一扑,爪子拍得车身作金属响。

然后昂起毛茸茸的下巴,吐出粉色舌头豪迈地跟肖战大张嘴,开口却是软绵绵“喵——”地一声。

 

除了拍车子的时候力气实在大了一点,怎么看,这坨傻乎乎的东西都像“长得比较像狮子的野猫”。

肖战于是试探性地打开车门,却忘记挡在车门外的绿化带,以至于车门只开了一点点缝就“砰”一声撞在栏杆上。

 

肖战还没来得及心疼刚租的车,外面的家伙就神乎其技地溜缝钻进来,“呼哧呼哧”地跳到肖战膝盖上来。肉垫上带着泥土的潮湿、毛皮上带着青草的涩味,脑袋顶开肖战的外套蹭他的胃的位置。

 

肖战心想,真可令人为难,这家伙可爱到自己胃痛。

 

他叹口气,把它抱到副驾驶座,想了想给它系上安全带,并叮嘱“别乱动啊”。

肖战转了转车钥匙,结果看到仪表盘蓝色图标亮起,嘲讽一般地告诉他轮胎漏气了。

 

肖战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仔细想了想以后,僵硬地转头,望向副驾驶座上正捧着安全带乱啃的始作俑者。

 

只见对方注意到他的眼神后处变不惊,只是吐出嘴里湿漉漉的安全带,瞪圆一双湿润的蓝眼睛,朝他伸出爪子去。

那枚圆圆的、厚厚的肉垫,讨好地摆在肖战胳臂上。

 

像是在对他说“商量一下,来和我握握手,然后别生我的气了。”

 


yogin幺了个菁

鲨猫宝宝


三天之内鲨了你!鲨了你!

鲨猫宝宝


三天之内鲨了你!鲨了你!

水无

【博肖】梦十夜

生紫烟》的扩写,一个打开柜门的故事(


混了几个之前的点梗,感谢这三位朋友 ↓

[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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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哪里遇到了爱?”

“在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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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你的名字


他做了这样的梦。


用力地,他把纸飞机往远方掷出去。

像一道白色闪电划过天际,纸飞机落进了夜晚的地平线里。

但是地球是圆的。似乎只是一转眼,小小的飞机绕过地球一圈,航线终点又回到他手心。

……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他眨了眨眼。

纸飞机仍然在那里。

他只好重新把它掷出去。

像是一道白色彗星,轨迹穿越银河,重新消失在夜空里。

然后再一次回到他手心。

他只好一次又一次,无止境地把纸飞...

生紫烟》的扩写,一个打开柜门的故事(


混了几个之前的点梗,感谢这三位朋友 ↓



-


“我在哪里遇到了爱?”

“在梦里。”


-


001 你的名字


他做了这样的梦。


用力地,他把纸飞机往远方掷出去。

像一道白色闪电划过天际,纸飞机落进了夜晚的地平线里。

但是地球是圆的。似乎只是一转眼,小小的飞机绕过地球一圈,航线终点又回到他手心。

……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他眨了眨眼。

纸飞机仍然在那里。

他只好重新把它掷出去。

像是一道白色彗星,轨迹穿越银河,重新消失在夜空里。

然后再一次回到他手心。

他只好一次又一次,无止境地把纸飞机掷出去。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只知道这张纸不能留在手里。那上面有两个不该存在的字。

那是谁写的字?

那是谁的名字?


“为什么写——”


他听见一个少年的声音。白色的少年,白色衣袖,在白色的梦境里。

少年的声音很好听,像垂下来轻碰的羊脂白玉。

“你有毒吧你。”


于是,白色的纸上,那两个名字就消失了。

对不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对不起。

好像有什么被惊醒了,可他仍然困在梦里。


有时做梦,越是想醒,就越是醒不过来。

有些东西越是想要抛下,就越是无法逃离。

没有希望的爱情。


他又一次,徒然地,掷出了手里的纸飞机。




002 压星河


他做了这样的梦。


白色的衣袖。

小小的船在水上晃动,少年嬉笑着用衣袖盖住他的脸,像一片白云落在那里。

他有点不高兴。这样他就看不见少年了,他想看他的眼睛。

于是他伸出手,拂开了面前雪白的流云。

云的后面是梦。少年消失了。

一个女人出现在他面前。


粉紫色的衣袖。

小小的船在水上晃动,女人含笑时很美,伸出手的动作像江水那样婉约。


“ ——阿羡。”


那是他的名字吗?

她的声音又轻又浅,和所有远去的东西一样让人怀念。


“吃莲子。”


在女人摊开的掌心里,躺着雪白的莲子。小小的莹润的圆。

很久很久以前。

开满莲花的梦里,响起了悠长的歌声。

……

他怔怔地看着女人,似乎看了很久很久,雾气从她身后悄悄漫了出来。天空是浓而深暗的,水是青蓝。雾是歌一样的银色。

女人透明地散开。

哀伤的,幽柔的,逐渐低微的歌声。

于是他想起来,女人早已死去了。

梦里的梦醒了。


白色的衣袖。

小小的船在水上晃动,少年俯视着他。

歌声都消散了,夜雾在他眼角凝成一滴水,凉凉地顺着颊边滑落。

你怎么了?少年问。

“……我饿了。”

他如此回答,稍微勾起唇角。梦来了又走,留下一只蜗牛爬过的湿润泪痕。

少年说:那我再给你剥。


小小的莹润的圆。

少年递过来的莲子,嚼起来像半软的月亮。一个又一个,有甜的也有苦的。甜的是亮的那一边,苦的是月球的背面。

剥着剥着,一个又一个。

他看着少年雪白的指尖。

少年有一双好看的手,他有点想让这双手做点剥莲子以外的什么。

小小的船在水上晃动。

梦的样子变了。


白色的衣袖。

一样有水,一样有莲花,一样的少年。

但这里没有船,只有巨大、刺眼的镜头和光圈。少年坐在一张古琴面前,梳着凌乱的高马尾。

他看着少年的侧脸。

不知道为什么,少年的眼睛发炎了。

桌上有一只漆黑的兔子,白兔子拱成一球挨在他脚边。

他悄悄挪过那一只脚,踩住少年的白色裙裾。他的另一只脚浸在水里,来回荡开不安分的涟漪。

涟漪都是冷的,他的脚也变得冰凉。

太凉了,想让少年用手替他捧着捂热点。

想要他握住自己的脚踝,然后——


少年的手突然离开了琴弦。


他的足尖反射性缩了一下,扰出惊乍水花。少年似乎看了他一眼。

半真半假,若有若无,破晓之前的天色最为暧昧。

在一切被挑明了点亮之前。

少年移开眼,用指尖逗弄起了黑兔子的下巴。


天会亮吗?


扭曲的绮想消散了。

小小的船在水上晃动,他又回到满船清梦的夜里,少年的高马尾重新变成及腰长发。

银色发冠,淡淡地反射出月光。

他眨眨眼,船底已经堆满了青绿的莲蓬。少年仍然在替他剥莲子,专注地,一个又一个。

甜的,苦的。又一个甜的,一个非常非常苦的。

他拧着脸把东西吐出来。少年大笑出声,在他把莲子扔过去时灵巧闪开。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少年的笑容,嘴里好像突然没那么苦了。

月亮反射出光的那一面是甜的。


我说,甜甜是谁啊。甜甜。


是谁呢?

没有人回答。

长夜无尽,破晓仍然在遥远的地方。梦里的雾是看不穿的银色。

水面上开满了莲花。





003 呕吐中枢花被性疾患


他做了这样的梦。


银莲花。


吐出来的花躺在他掌心里,他看了一会,想起来这种病的正式学名。

呕吐中枢花被性疾患。

冗长、美丽的名字,属于正纠缠他的莫名其妙的病。他天生有一种艺术家的特质,无法厌恶美丽的东西,即使这些东西可能会要他的命。

熟悉的反胃感突然涌上来,他咳了两下,吐出另一朵花。

饱满的,明亮的,灿烂到让人想哭。耀眼的黄色金丝桃。

金丝桃的花语是秘密。

那银莲花是什么呢?

没有希望的爱情。


-


紫茉莉。


吐出来的花躺在他掌心里,他不动声色地把花瓣揉碎了,洒进寒冷的水里。

没有人看见那些花。山洞里很暗,水又太脏了。不久前他的脸还埋在这潭水里头。

他说:我现在肯定很丑。

“不,很好看。”

眼前的少年说:

“——没有丑的时候。”


于是他笑了。又冷又暗的梦里,少年确实知道怎么让他开心。

轻易地就能说出这种话的少年。自然地就能够哄人开心的少年。一颗又一颗,把甜甜的东西剥开了递过来的少年。


我对喜欢的女孩不停地给了糖。然后有一天,突然不给了。


那一天会怎么样呢?

最天真的人才最残忍,不晓得那些最成熟的人其实不敢来追问。

在梦醒的那一天到来之前。

他抱着自己的成熟和胆怯,秘密地,绝望地。

爱着这样残忍的少年。


“得了吧你。”

所以他如此回答,转开了脸。他是一只薄冰做的瓶子,不敢去盛那些过分滚烫的赞美和蜜糖。

梦和现实是相反的。在梦里当了真的,都会变成致命的谎话。

于是,他也没能看见滚烫的糖如何变冷,少年的眼神无声变暗。

在又冷又暗的梦里。

少年用衣袖抵住嘴唇,吐出了一朵紫罗兰。


紫茉莉的花语是臆测和猜疑。成熟和胆怯。

那紫罗兰是什么呢?

对我而言,你永远那么美。


-


荼蘼。


吐出来的花躺在他掌心里,散发出悬钩子蔷薇的变种香气。

然后化妆师把刷子拂到他脸上,蜜粉的气息盖掉了花香。化妆间里人来人往,少年举着摄像机凑过来,问他今天吃了什么。

他挡住镜头,不太想说话。

他什么也吃不下,一吃就想吐,吐出来的东西夹杂着花。导演猜他夏季感冒,制片担心他肠胃炎;他偶然听过助理打电话,小声地问怎么办,他最近胃口很差。

他们没有看见那些花。

少年不依不饶追着拍他,没心没肺地吹口哨。

他开始觉得烦躁了。

——都是你的关系。

想要这样对少年说,想要任性,想不管不顾地发脾气。

——都是你的错。

可是他说不出口。

大人的胆怯和成熟。

他也没法怪罪美丽的东西,即使它们可能致命。他曾梦见维纳斯的白色裙裾,凌乱的高马尾。从太阳烘暖的海洋诞生,漫不经心的漂亮神祇。

又冷又暗的梦里,明亮滚烫的东西。

那么美丽的少年啊。

他要他的命。


“你放过我好不好?”


摄像机仍然不肯走,他终于对少年笑了。绝望的大人总是笑着的。

荼蘼的花语是末路。

花吐症走到结局是什么样子呢?

他不想死。

——救救我吧。你来爱我吧。

多想要这样对少年说。

——因为这都是你的错。


“……错错错,是我的错。”

但最后他这样说。其实是用唱的。

大人的胆怯和成熟。

发声的时候,花瓣已经开始呛住他的高音了。少年终于撇了下嘴角,失去兴趣一样让出摄像机。

“谁玩,我不玩了。”

有人接手了摄像机。

你是谁?

他听见少年回答:“我是蓝忘机的替身。”

含含糊糊,仿佛被什么东西呛住的声音。

少年在吃东西吗?

他回过头。闪闪发亮的化妆镜里,映出少年低头的样子。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金盏花的花语是什么呢?

嫉妒,迷恋,矜持的悲伤。


少年用衣袖抵住嘴唇,吐出了一朵金盏花。


-


掌心里没有花。

花吐症的进程似乎愿意等他一下,让他能暂时好好说话。

不是只有他在吐花。

又冷又暗的梦里似乎出现了光。闪闪发亮,落在镜子里的光。

那么,就来救我吧。像我爱你那样爱上我,然后来吻我吧。


——你是谁?

——你嫉妒的是谁?

——你迷恋的是谁?


镜子里的少年没有回答。

少年只是用复杂的眼神看他。张扬的嫉妒,张扬的迷恋,那么压抑的悲伤。

这个少年从来不曾在人前流露出悲伤。


——我不能救你。

——我不要在梦里爱你。

——醒过来吧。





004 鲸鱼马戏团,梦之五


他做了这样的梦。


他是联邦调查局的秘密特工。

每一次执行任务,都有药物被注射进他身体里。药是闪烁冰凉的液体,像银蓝的鱼游进血管,游过的地方都结冰。遍布全身的血管交织成发光流域,捕梦网一样缠住他,把他拖进深深的水底。

他在梦境里沉入梦境。


——任务是什么呢?

你要杀死某个人,机械语音平板地回应。那样任务就完成了。

——然后呢?

然后你就能离开这个梦,在我们的秘密办公室醒来。5号楼20层805。

520805。520。他复述这个数字,听起来像一场笨拙表白的发声练习。我爱你。

我爱你。

倒数计时,机械语音平板地提醒。交代完任务的装置在他面前转动,自毁指令开始运作。再过十秒就要爆炸了。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


——蓝湛生日快乐他听见自己突兀地说。 

没有回答。

或许他说错了,毕竟他在梦里说话。梦和谎言一样,是现实的倒影,颠倒的镜像。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样说话。或许是因为听见了805的关系。

八月五日。这一定是某个人的生日。520805,如果我爱你,我就祝你生日的那一天开开心心。

这是谁的生日?

他叫什么名字?


没有回答。机械语音自顾自数到最后一秒,没有再给他任何提示。

他只好往前走,完成任务是醒过来的唯一方法。只有一串数字在梦的尽头等他,5号楼20层805。

我爱你。他无意识地复述。或许这句话本身就是一个提示,调查局交办任务向来都很任性,机密藏在最不重要的角落里。

我爱的人是你。

可是我是谁?

你又是谁?

我到底要杀死谁,才能离开这个梦境?


在他身后,藏着秘密录音的装置炸毁了自己。






005 仙境


他做了这样的梦。


他是赶路的白兔子。

滴答滴答,他抓着怀表奔跑。

穿过树荫和庭园,叶子间筛下斑驳光影,像是罗夏克的墨迹测验。那是一个过分晴朗的夏天,他跳进深深的兔子洞里。

跳进去了就没法回头的夏天。

无穷坠落的黑暗抹去视野,他的样子变了。


他是委屈的爱丽丝。

咕噜咕噜,他喝下了桌上的药水。

兔子洞的尽头是一座大厅,大厅里有一扇锁上的门。他想去门外看一看,可是药水让他缩小了,钥匙在他碰不着的高高的桌面。

他试了一次又一次,仍然碰不到那把钥匙。

要怎么才能打开那扇门呢?

溢出来的眼泪模糊了视野,他的样子变了。


他是偏执的红王后。

喀嚓喀嚓,眼前的士兵正在修剪枝叶。

美丽的花园里有一座喷泉,枝叶间是雪白的玫瑰。白玫瑰都是种错的,三个园丁慌慌张张提来颜料,准备把它们漆成红色。

他喜欢红色。他想要红色的玫瑰花。

然后有人闯进了花园。他看见那是爱丽丝,又从爱丽丝眼里看见红王后。镜像一样的视野里,他突然想起这就是他自己创造出来的梦。

所以梦里所有的样子都来自他自己,他就是白兔子,他就是红心王后。他就是爱丽丝——

王后对着爱丽丝大喊:“砍下她的头!”

所以,他要杀死的是他自己吗?


你要杀死梦里的某个人,才能醒过来,回到现实里。


可是,爱丽丝从王后的花园逃跑了。

梦游仍然在继续。


他为什么不敢醒?




006 梦之浮桥


他做了这样的梦。


眼前是长长的桥。

来时的路已经看不清了,彼岸开满了彼岸花。

这座桥通向死亡。

川流的河水从桥下经过,彼岸响起甜美的声音,像催眠也像诱惑。


过来呀。过来吧。到这一边来。


他低下头,从水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俊美的、黑衣黑发的少年,绝望的红发带和鲜血。

少年不是他,只是他在梦里的样子。他知道少年的名字。


……回来吧魏婴。


曾有人抓住他的手,这样哀求他。

少年的眼神在水里动了一下。沁出血丝和泪水的悲伤眼睛。

他还不想死,他想活下去。

在他深爱的,眷恋的,那么残酷的世界里。

他不得不死。他活不下去。

于是少年松开了手,长长的路终于走到尽头。那一天不夜的流火烧破天空,尘世都陷落。

在桥的那一头,他听见尘世最后的声音。


魏无羡死了,真是大快人心!


-


眼前是长长的桥。

身后的路已经看不清了,来时的方向出现了光。

这座桥通往重生。

桥下的河水静静流过,他低下头,魏无羡从水里对他说话。


我这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让我回去。


在梦里他把声音借给了他,说话时他会想象他的想法。

他为什么不想醒?

因为太过深爱的关系。因为眷恋所以害怕的关系。因为醒来之后的世界,对他那么残酷的关系。

魏无羡死了,真是大快人心。

但他仍然向前走,桥的那一头响起低沉的声音,像立誓也像恳求。


回来吧。回到这一边来。


那是他听过的声音,像垂下来轻碰的羊脂白玉。


世界对不起你,我在这里爱你。


那是他爱的少年的声音。


回来吧,魏婴。


于是他看见魏无羡走过长长的桥,走着走着,奔跑起来,重新落回尘世的怀抱。尘世是染满鲜血的琴弦。俊美的、白衣长发的青年。十六年在梦里过得那么轻易,接住了魏无羡的是长大十六岁的蓝忘机。

但是在梦醒来的世界里,他爱的少年仍然太过年轻。

年轻得让他不得不想,或许那些热烈迷恋都只能持续一个夏季。年轻得不够擅长某些事情,比如敏锐察觉他的不安,给出恰如其分的回应。


——你有毒吧你。

不是这样,你要用身体挡。

——凭什么?

不管我们回北京之后还有没有交集……

——没有。


更何况,更何况。

现实的世界也仍然太过年轻。仍然不够成熟,仍然对某些形式的恋爱充满残酷和恶意。甚至他们根本不应该谈及恋爱,偶像失格和失业是因果关系。

因为醒来之后的世界,对他那么残酷的关系。

所以他不想出戏,所以他不敢醒。少年在梦里成熟又爱他,还让全修真界都不敢反对他们的爱情。


那时他想过,或许只有在平行世界里,他们才可能好好地在一起。




007 平行世界的爱情故事


他做了这样的梦。


他不是演员,也不是歌手。

他是四处旅行的摄影师。

他拍过朱红的鸟居,群青日和,平交道的对侧是海的颜色。他蹲在古都的散步道上拍人孔盖,三色猫踩过花见小路,路边的石灯笼长满青苔。

贩卖机,透明傘,哈蜜瓜汽水。烟与晨雾,街道上的雪。关东煮在热汤雾气里沉沉熟睡,烤饭团散发出鲑鱼香味。那只猫又出现了,对着饭团的摊子晃尾巴。

海街电车,摇摇晃晃地经过他。


那是一个適合遇见的夏天。电车消失的时候,他终于发现平交道对面的颜色不是海。

在那里有一个蓝色头发的少年。

于是维纳斯出现在艺术家的生命里,踩着滑板,没有站在贝壳上。滑板以外还有涂鸦夹克,卡通图样的胸针。所有新奇大胆的东西都与他相配,这是一个前卫的缪斯女神。

“你能不能让我拍张相片?”

DAYTOY。少年接过他的名片,一边歪过头。耳垂上的玩具吊饰应景地晃了晃。

“这是你的名字吗?”

“不是。”

他如此回答。于是少年笑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


他叫什么名字?


他突然想不起来了。

好像在这之前,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梦里他有另一个名字。

梦做得太久,最初的名字就不愿意被想起来了。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吗?他反问少年。少年惊讶地眨了眨眼。

“你要自己想起来啊。”


说得也是,他应该要自己想。他拼命地、拼了命地想。

于是,时间就这样流逝了。夏天就这样过去了。八月的烟火大会结束之前,他好像终于想起来了。


“我——”


可是烟花底下是百鬼夜行的祭典。奇形怪状的生物在火光里消失又出现。

喀嚓喀嚓,那个名字被食梦貘大口地吃掉了。


-


然后做了这样的梦。


他不是演员,也不是歌手。

他是难得休假的设计师。

他去首尔塔上看了夕阳,逛了东大门的风物市场。下雨的天气要吃煎饼,江边公园到处是啤酒和炸鸡。铜雀,北村,梨花壁画。紫阳洞的路人告诉他:还不到粉黛乱子草的季节,但你可以去西来岛看油菜花。

那是一个适合邂逅的夏天。灿烂阳光吻过花海,他在海里遇见白金色头发的少年。

从太阳烘暖的海洋诞生——


“你能不能,让我,拍张相片?”


一开始他只是想留个纪念而已。设计师天生有这种特质,舍不得错过美丽的东西。可惜他的韩语水平还不擅长搭讪,一句话回想了三次单词,少年可爱地蹙起眉头,显然没听懂这是在问什么。

他只好点点手里的相机示意,再开口。这一次发音不会错了,在他听过的电视剧和流行歌里,帅气的男主角无数次重复这一句台词。

“——你很漂亮。”

于是少年听懂这一句话,对他笑了出来。


不久之后他才知道,少年一点也不喜欢被说漂亮;那一天之所以对他笑,只是因为他说韩语的时候,口音实在太过微妙。

“啊……也不只因为这样。”

少年咬着叉子补充。那时他们坐在甜点店里,中间隔着一些名字冗长的美丽东西。半熟蜂蜜白森林蛋糕,鲜奶油熔岩夹心。

“那你为什么笑?”

他皱着眉头问。这句话也是微妙的塑料韩语,少年又笑出声。

“哥哥。”

少年低语,气音吹出来像妖精的呼吸。然后妖精朝他伸出手,用指尖抹掉了他唇边的奶油。

这是少年推荐的甜点店,店里全是翰林艺高的学生。有些女孩子看向他们,暧昧地窃笑出声。

他的耳朵红了。

为什么笑呢?

哥哥。少年重复,一边吮掉指尖的奶油,像是正柔滑地品味这个称呼那样:

“因为你很漂亮。”



诗人说:造一片草原需要一株苜蓿,一只蜜蜂,再加一个梦。

他觉得他们在梦里也变成蜜蜂。

蜜蜂的语言是跳舞,但同一支舞在不同亚种的蜜蜂身上有不同意义。德国蜜蜂的尾巴摇摆一次是指五十米,意大利是二十米。

专家说:因而形成方言。

那时他用奇异的语言和少年沟通,比手画脚,生涩的韩语,真不行就展示一下英文水平。少年总是带着微妙的表情听他说话,小狗一样的眼神清澈却捉摸不透,唇边忍住一点柔软笑意。

“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

那一天少年对他说。

看来不是小狗,是韩国的蜜蜂。他惊讶地眨眨眼。

“你会跳舞啊?”

“可会了,”少年一本正经,“我是专业的。”

他就更惊讶了。

“你是——”

可惜在他的韩语储备库里,没有舞者、伴舞老师、舞蹈家或钢管艺术表演人员这类高深词汇。少年摆出纯良的眼神等待,看他【你是】了好半天也说不出什么,终于好心地接口:

“我是练习生。”


练习生是什么呢?

是埋进伤口的种子,用血泪和汗水浇溉,试着长出翅膀。是等到天亮才能飞翔,有时就算发芽了也只能困在原地,没法进行光合作用的黑夜里,就呼吸着梦活下去。

天什么时候会亮?


那你什么时候出道?他问。已经推迟三次了,少年回答。

“也许明天吧,也许永远都没办法。”

“这样你还要跳下去吗?”

“还是要跳啊。”

我喜欢跳舞,所以就是这样。少年不在意地作结,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糖果给他。那段日子里少年每天都给他糖。

一颗又一颗,从玻璃纸里剥出来,甜甜的东西。然后糖果被吃掉了,留下又薄又脆、透明的玻璃纸,很适合折成星星。

每一天他都得到一些星星。

星星越来越多,逐渐可以组合成星座,又构成夏夜的星空。他学会的单词也越来越多,有一天他看着夜空,用韩语对少年说,银河西边那是天秤座。

很漂亮,少年看着他回答。天秤座。

然后那个夏天走到了尽头。


社畜的假期结束了,钱花完了就得回去工作。离别的時刻少年抓住他衣襬,像小狗搭着爪子抬起眼,说卡机嘛。哥哥不要走。

一半认真一半委屈,他看见星河落在少年眼里,闪出一点寂寞的光晕。谁都清楚这是一场期间限定的邂逅,他的心仍然软成熔岩蛋糕坍下去,涌出蜂蜜鲜奶油。


——你不是心动了吗?你是不是有点心动了?

——是有一点。


大人的胆怯和成熟。从今以后不会再见面了,有些话想要开口,却又不敢被听懂。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轻声说:我挺喜欢你的。

说的是中文,少年对他眨眨眼,显然是听不懂。他停顿几秒,伸出手把少年的金发别到耳后,又用中文重复了一次:我喜欢你呢,小朋友。

少年握住了他的手。

然后一个吻轻柔地落到他手背上,像是邀舞的动作。那一刻异国的蜜蜂终于有了共舞的可能,语言在开口的剎那重合。

“你为什么非要加个小呢?”

少年问,用的是中文。一个字一个字,发音顽劣地标准:

“我也没觉得你多老啊。”


……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在康河的柔波里,適合轻轻地说一声草。

少年耐心地等他回神,像之前每一次等他想出某句韩语那样。光看表情仍然是天真无邪小动物,可惜爪子正不安分地沿着他手背往上摸。

等不该摸的地方也快被摸到了,他终于找回声音,一把抓住少年的手。

“你,你会说中文——”

“我没说过我不会吧,我是中国人。”

少年的拇指被他握住了,在他掌心里调戏地动动:

“谁让你一开口就对我说韩语,太可爱了,没舍得纠正。”

简直不敢置信。他瞪着少年的眼睛,那里一秒前还委委屈屈闪泪花,转眼已经噙上狡黠笑意。才知道世上所有偶像都是野心家,撒娇不一定是天生强项,但他们擅长学习和伪装。


……


“……你是人吗。”

最后他咬牙切齿挤出结论,耳朵又红了。恼羞的兔子是哄不好了,少年反抓住他的手,笑着用韩语喊哥哥,又用中文说不要生气。

“不要生气嘛,我也喜欢你。”

从来小恶魔最爱玩就是这种把戏,引起你的注意,引起你的愤怒,给你糖果又对你恶作剧。完了顺顺毛再打一记直球,他被玩得耳根发烫,握住的手抽也抽不出来,只能勉强转移话题。

“所以你真的,你是中国人?”

“嗯。”

少年低着头亲他手心,一下一下啄在那里,金发底下透光的睫毛像蝴蝶垂落羽翼。这种花招不是身经百战就是天赋异禀,他的鸡皮疙瘩全被啄起来了,勉强稳住发颤的声音。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

少年的动作突然停住了,声音变得有点怪异。从低头的角度他看不清少年是什么表情。

“对呀,中文,我是说,你真正的名字……”

那一瞬间梦毫无预警地破碎了,像流开的银河倾洒星屑,一整面夏夜的天空剥落崩解。无数只金蝴蝶同时扑动翅膀,闪闪发亮的鳞粉落进他眼里,疼痛地刺出眼泪。

少年消失了。

他最后的回答隐没在那一片金蝴蝶里,听上去也濒临破碎。漫天散落的颜色是金盏花,压抑的、闪闪发亮的悲伤。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吗?”





008 墻上的魔镜


他做了这样的梦。


他看见闪闪发亮的东西,然后发现那是一面镜子。这种镜子擅长回答问题。

他正思考着这样的问题。


——为什么已经到了平行世界,故事仍然没有快乐结局呢?

镜子如此回答:因为都市里看不见星星。


因为光害严重的都市里,不可能看见星座。因为花见小路没有长满青苔的石灯笼。因为高压下的练习生不可能有空陪他吃蛋糕,每一天都约会;因为夏天的海街上也不会有雪。

因为那里的少年还不曾长大,不曾见过紫色的灯海耀眼又暗去,干净金发不曾被泼过血红油漆。因为那里的他仍然活在自己专长的工作室,从来不必练舞,出国旅行不会在机场被堵得走不了路。因为在那里他们不曾踏足这个残酷圈子,不曾并肩看过一场山雨,不必互掐又打架,撑过最难熬的夜戏。他们没有谈论过不可知的未来会发生什么,也不曾分享彼此南辕北辙的过去。

因为那一边的世界里,一切都是好的,可一切都不是真的。

那不是他们。


——如果不是真的,就不能继续下去吗?

你怕的不就是虚的吗,镜子如此回答。


他害怕的是什么呢?

他害怕那么多东西。他怕的是面对爱情,害怕爱情被发现的一天,和随之而来的世界的恶意。他怕的是他爱的少年太过年轻,或许那些捧到他面前的所有热烈迷恋,都会在一个夏季之后就冷却。

可他害怕的事通通都是虚幻的,甚至连一件都还没有真正发生。成熟的大人总是太过胆怯。你不愿意种花,因为害怕看它凋零;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这是谁说过的呢,早就记不清了。

但他会想起来的。他就要想起来了。所有那些在梦里以为忘记的,只是因为不愿意醒。


——他叫什么名字?


这一次镜子没有回答,只是凝视着他。镜子里映出的人是他自己。

真正的世界上没有魔镜。

一个人想问的问题永远那么多,可能够给出答案的也永远只有自己。

不晓得什么时候,纸飞机回到了他手里。


在梦的最一开始,他把这张纸折成了飞机。像是害怕什么一样,他不断地、不断地把飞机掷出去。

不敢面对的爱情。

于是无限轮回的航线连成了圈,越是想躲避的越无法逃离。他和他的纸飞机被困在梦里,想要终止回圈只有一个办法。

他摊开了手里的纸飞机。


——肖战。


仿佛从地底有千万束光打上来,就从那个名字里,他听见明亮而瑰丽、金色的声音。涌上来的记忆也是金色的,饱满又灿烂,耀眼得让人想要哭泣。

肖战。

写得好不好,少年问,亮晶晶地对他抬起眼睛。一次又一次,镜头之下,光圈中央,他在纸上写下他的名字。一次又一次。

肖战啊。

那是少年喊他的声音,像屋檐上碰撞的羊脂白玉。张扬的迷恋,张扬的嫉妒,压抑的、和梦里一样的声音。


很好看。战哥没有丑的时候。

我是蓝忘机的替身。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吗?


闪闪发光的镜子化成潮水,明亮又汹涌地淹没了他。他全都想起来了。他知道自己是谁,知道他们是谁,他要去找他,回答每一个在梦里没能回答的问题。那些少年以为他沉浸在梦里而忘记的。

可是他该去哪里?

少年在那里写下了他的姓名。那张纸上不只有一个名字,他们从对方手里拿过毛笔,轮流写了字。

 

那是在哪里?





009 生紫烟


他做了这样的梦。


在藏书阁里。

最荒诞的,最绮丽的,禁忌又扭曲。这不是一个温柔的梦,少年压住他,握住他的脚踝,像他无数次想过的那样,粗暴地打开他。

朦胧缭绕的烟雾里,沁入了鲜血的气息。

可滴在地上的不是血,是透白的、成串珍珠一样的东西。他是一块被奶油填得太满的夹心派,又软又烫的熔岩蛋糕,好像整个人都陷进高热里,正在一塌糊涂地融化。雪白的奶油吃不下去就溢出来,沿着他打颤的腿根簌簌流下。

“不是很喜欢蓝二哥哥吗?”

少年的声音都哑了,好像下一秒就会破碎:

“你叫啊。”

那么沙哑,少年的心跳从身后贴住他。滚烫抽疼,一下又一下。


你倒是叫哥哥啊。

为什么写王肖,你有毒吧你。

不是要我入戏一点吗?


于是他呛咳了好几下,甜蜜的、酸涩的、从胃里涌上来的花朵哽住了他。逆流的泪水堵住他的声音,他却打从心底想要笑出来。就像吐花的梦境从来不是单向,患得患失的也一直不只是他。他知道少年终于受不了了。

幸好现在他终于能够回答。能说出他从来不曾忘掉他们的名字,只是当无以名状的感情日渐生长,当他还没有足够面对的勇气,就只能把自己埋进入戏的梦里。这种献舍式的动心是真的动魄惊心,他还得杀死梦里的自己才能出戏;人这一生只能死一次,唯一一次被用来遇见这个少年,大约也就是在劫难逃,命中注定。

现在该出戏了。


小小的香炉站在那里。

梦中楼阁的穹顶之下,所有的烟都散去了。


在剧组的酒店里。

手机上的时间刚过清晨六点,少年从床上跳下去,把自己锁进了浴室里。

他看着眼前不肯打开的门,觉得有点想笑。在某个地方似乎也有一扇打不开的门,那时钥匙在他碰不到的高高的桌上。

可是现在他就握着这扇门的钥匙。他知道他爱的少年叫什么名字。

所以他轻轻地笑了。在门的那一边,能听见少年压抑着绷紧的呼吸。


为什么不能写王肖呢?

为什么要叫你蓝二哥哥呢?


“——你明明,就是个王一博啊。”


于是所有的梦都在那一刻醒来,无尽暧昧的夜晚终于结束了。那是夏日尾声的八月,现实世界的时间刚过清晨六点。

天亮了。

这种时刻韩国人都是怎么说呢?

——门啊,就打开啦。





010 我看着路,梦的入口有点窄


他们做了这样的梦。


炙热,真情实感,这场梦很长很长。他们在梦里见过很多风景,说了很多句话,发生了很多事情。故事开始在那年四月,开头说不上很久很久以前,幸好仍然有幸福快乐的结局。


“蓝湛生日快乐。不对,王一博生日快乐应该。生日快乐呀王一博,王一博二十一岁了,二十一岁。王一博?”


王一博为了第一句话打人,但他仍然很快乐。他喜欢肖战喊他的名字,那一天喊了特别多次。生日让他得到了很多束花,他知道肖战喜欢红色,把红色的玫瑰挑出来给了他。红玫瑰的花语是我爱你。


“——战哥,弟弟爱你!”


可惜这一句话不能说给全世界听,醒来之后的世界不会接受这种爱情。那时他也想过到底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好好地在一起。

如果连平行世界都没办法,大概就只能等到世界末日了。到那天一切都不再重要,任何人想做什么都没有关系;当最疯狂的行为都无法被定罪,有些秘密就终于能让全世界都看见。

末日什么时候会来?

也许明天就来,也许永远都不来。

这样还是要爱吗?

还是要爱啊。


“——爱就是这样,没有办法。”


他们没有办法。那是一个跳下去就没法回头的夏天,肖战在梦里听过王一博说话。这样你还是要跳下去吗?还是要跳啊。

因为他是呼吸着梦活下去的偶像。他们都一样。那时没有人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梦想或许就已经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或许门已经打开了,可是入口仍然很窄;两个人想牵着手要比自己走过去更难,必须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如履薄冰。要是踏得重了,随时都可能惊扰起这尘世翻飛的恶意。


“……所以你轻点吧,王一博。”

确定关系的那一天,肖战在床上说。那时王一博还不确定他是指什么,毕竟这人讲话向来有更深一层要听懂。不过他正被操得泪眼模糊,所以也可能单纯是自己把他弄痛了。

痛吗,王一博问,一边放缓了动作去吻他。肖战含糊地摇头,贴着他嘴唇笑起来,声音像是有点醉了,酒里酿着星星和糖果。尝起来最甜是决定恋爱第一天。

“要是被发现,我就失业了。好不容易梦想要照进现实了。”

他重复:所以你轻点吧。


“因为你踩的是我的梦啊。”


-



“我在什么时候遇到了爱?”

“梦醒来的时候。”



Fin.





*最后是化用了叶芝《他冀求天国的锦缎》:


可我如此贫穷,一无所有,除了梦

我把梦铺在你的脚下

轻点吧,因为你正踩着我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