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菅】复燃
Summary:葬礼结束的第三个月,泽村大地敲开了28岁的菅原孝支家的门。
有时空穿越情节,很扯很狗血。
一
那天菅原孝支刚刚办完离职手续,收拾好自己办公室里的杂物和电脑。案头的绿植枯萎了很久,他打算拿去扔掉。至于纸箱里的书、教案和日记本,菅原考虑再三,还是没舍得将它们一并丢弃。
公寓离学校不算太远,步行大约十五分钟。预备租下这里时,泽村大地说选了一个离警署和学校都折中的地段。结果搬进去后,有一次菅原去给泽村送落在家里的证件,才发现原来折什么中都是泽村瞎胡扯的,公寓到警署五站电车,一点都不近。
菅...
Summary:葬礼结束的第三个月,泽村大地敲开了28岁的菅原孝支家的门。
有时空穿越情节,很扯很狗血。
一
那天菅原孝支刚刚办完离职手续,收拾好自己办公室里的杂物和电脑。案头的绿植枯萎了很久,他打算拿去扔掉。至于纸箱里的书、教案和日记本,菅原考虑再三,还是没舍得将它们一并丢弃。
公寓离学校不算太远,步行大约十五分钟。预备租下这里时,泽村大地说选了一个离警署和学校都折中的地段。结果搬进去后,有一次菅原去给泽村送落在家里的证件,才发现原来折什么中都是泽村瞎胡扯的,公寓到警署五站电车,一点都不近。
菅原回到家,把那箱书籍丢进储物室,就去换衣服,他很久不穿衬衣打领带了,上一次穿是在葬礼,上上一次他还在学校工作——恍若隔世。
可能再也用不上了吧。菅原孝支把这条领带和衬衣一起挂进衣柜,开玩笑似的想,领带这玩意,就算是上吊用也不顺手。他索性把数次短暂的窒息一并潦草地推脱给领带,然后去厨房烧了壶热水,再拆开一盒曼特宁。菅原把自己用力扔进沙发,打开了电视。这咖啡除了苦,毫无用处,电视声开得很大,可他依然昏昏欲睡。
算了吧,他想,苦就够了,很多时候人的大脑在麻痹的状态下需要一点刺激,比如苦。
早晨出门时天就阴沉,灰蒙一片,似乎想下雨,可到现在还是没下下来,闷雷滚滚。这种感觉好像躺在飓风来临前的甲板上,空气潮湿闷热,窒息感几乎要将人一口吞下。在彻底沉没进困意前,他还是勉强调动手指把电视声音关掉。
菅原孝支失眠很多天,也不干别的,就坐在床沿看着那颗太阳落西山又出东方,窗外是一堵水泥墙,笼着铁丝网。偶尔能看见青蛙在铁丝网上捕食,它操控着有吸附力的四肢慢慢靠近一只大它很多的飞蛾,然后吃掉它。这过程很快,但蛾子很痛苦,那还没被青蛙吞进嘴里的剩下半截翅膀依然在拼命扑扇,它不甘于哪怕短暂的痛苦,这是求生本能。
在昏沉的片刻,有人敲响了菅原家的门,将他从几天内为数不多的睡眠里活生生扯出来,可门外的人大约丝毫不觉自己残忍,叩门声越发急促。菅原感到无比疲惫,如果外面是清理报箱的工人或者快递员,那他真的没有力气再摆出一道温和的笑脸去迎接了。
他打开门,外面站着泽村大地,穿着校服衬衫的泽村大地。
泽村总习惯在衬衫里套一件白色短袖,十八岁时就是如此。
菅原孝支那齿轮已经生锈的大脑缓慢转动了一下,甚至能听见锈住的零件吱呀吱呀痛苦地移了位。
他判断,他在做梦。
除了做梦,还有别的理由能解释为什么泽村大地会穿着衬衫背着运动挎包站在他家门口吗?还不等泽村开口说话,菅原取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这梦简直糟透了。他闭上眼,站在玄关烦躁地想。而被关在外面的泽村大地感到莫名其妙,他在门外呼喊起来,又开始敲门。隔着薄薄门板,指骨撞击的声音刺进菅原的耳膜里,真实得可怕。
“喂!”泽村说,模模糊糊,“菅,开门。”
菅原确定这不是做梦,他醒着,现在的确是2023年3月18日,不是吗?他打开手机——下午四点五十七,没错啊。这会儿外面没了动静,菅原又掐住自己的胳膊,正常疼痛。他醒着,的确不是做梦。
那门外站着的人是谁?
菅原孝支打开门,泽村就坐在旁边的石阶上,怀里抱着个包。菅原记得那只包,他也有一个,是二年级时泽村送给他的新年礼物。那时菅原自己的包还没用旧,所以不常用泽村送的这只,就裹上防尘布,挑了个最深的抽屉收起来了。
雨开始细细密密地落,云层更厚重了。雨水打湿了泽村半个身子,他的头发一缕一缕地贴在额前,显得有点滑稽。泽村见门打开,立刻站起身。他望着比他稍高了一些的菅原孝支,还未开口,话就噎在了嗓子里。他那双黑眼睛里情绪的转变很夸张,肉眼可见从惊喜变成了迷茫。泽村的眼神在问,你是谁?
“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吗?”菅原问,语气是很僵硬的柔和,“你是哪个学校的?”
“菅?”泽村叫他,好像他的名字是溺在海里的人怀中抱的一块救生板。
二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对泽村大地而言格外难捱,菅原孝支让他进屋,倒了一杯温水,就再没有理会过他。泽村坐在他家的沙发上,背绷得很直,手里的杯子不知道该拿着还是放下。他用余光偷偷扫过菅原,菅原的眉毛紧紧攒在一块,镜片后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机械地盯着手机屏幕,划、划、划。
两个小时,菅原孝支的历史搜索记录已经堆满了诸如时空旅行、时间悖论、虫洞等字眼——好一出现实版的《切尔诺贝利·禁区》。好吧,这听着只是一个假设,可再怎么离谱的假设,现在都实实在在发生在他的身上。时空旅行的代价品正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大气不敢喘。
菅原熄掉屏幕,把脸埋在手心里,沉沉吐了一口气。他的大脑乱得像一团毛线。现在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现在……是哪一年?”泽村开口问他。
“2023年。”菅原孝支回答。泽村把书包放在脚旁,走到他旁边,想覆上菅原肩膀的手抬起又落下。直到菅原扭过头,他才开口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阿菅?”
“你说。”
“你很讨厌我吗?”
这句话一定程度上刺痛了菅原孝支那根麻木不仁的神经,他好像没听懂泽村在说什么,抬起脸同他对视,表情惘然:“什么?”
“我说,你很讨厌我吗?”
泽村紧紧抿着嘴,用力对上菅原的注视,却不自觉地再次打量起他——这回他终于逮到能光明正大看他的机会了。菅原看起来比十八岁时要成熟得多,棱角分明,头发似乎也没有从前那么柔软,而那双眼睛……眼睛,他看到他的眼里有什么东西破碎又重塑。
他们之间再次弥漫开一阵要命的沉默,又一声轰雷,窗纱被掀动的声音格外响亮,大雨如注。
菅原孝支抬头看向他时,才发觉泽村的衬衣几乎湿透了,黏着里面潮潮的短袖。他一个人在外面不知淋了多久的雨,菅原这才想起让他先去冲个热水澡,然后把泽村那唯一称得上是行李的挎包放进卧室。
“我拿了一床新被褥,晚上你就睡那儿吧,”菅原从衣柜里拿了套衣服给他换,“别开窗,免得潲雨。恐怕要下一夜。”
泽村擦着头发出来时,菅原已经一声不响地出门了。他再次拘谨地坐回沙发,又扯扯自己身上明显大一码的、空荡荡的家居服,才得空开始思考这一切离奇的事情。
他搞不懂,2023年、十年、坚硬的菅原孝支,无论哪个都够他晕头转向了。天知道十二个小时前他还只是一个平凡若万千大众的普通高中生。
说到底,最让泽村无法接受的是菅原的态度,他能感觉到,菅原在有意忽视他和他的目光,仿佛他视线里带毒。这让泽村大地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昨天他们还在就菅原一口咬掉泽村半个冰棒一事争论不休,今天一睁眼,哪怕十年光景,怎么现在他们关系差到好像菅原孝支肯开门让泽村大地进来避雨就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菅原孝支很快就回来了,他提着两个塑料盒、罐装乌龙茶、水和一盒烟,沉默地示意泽村,吃饭吧。然后把一盒咖喱饭推给他,里面还有两串炸香肠。
泽村大地坐在餐桌的另一旁,愣愣地看着菅原掀开他自己的那个快餐盒子,里面是清汤寡水的乌冬面。白色的面,白色的汤,和菅原煞白的脸如出一辙。
“怎么了?”菅原把矿泉水的瓶盖拧松,放在泽村手边,他问,“不够吃吗?”
“你抽烟?”泽村这次用你代替了菅。
“偶尔。”菅原说。尔后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黑云压垮了昼末的顽抗,没入傍晚,谁都没起身开灯,泽村看着木地板上那一指光在慢慢消化它自己,一点点、一点点黯淡下去。
你想看电视吗?菅原忽然开口问,他碗里的面几乎没动。泽村摇了摇头。菅原还是起身去拿了遥控器,电视打开后,这间逼仄的客厅像一个被探险家意外误闯的巨大标本间,总算有了一丝流动的人气。
“自己播吧,”菅原把遥控器递给他,“可能会忽然断掉,谁知道呢,很久没交电视费了。”
电视里播着一档脱口秀,热闹得像中心商圈晚上十点的夜市摊。一台电视机一个顶八个地吵,也掩盖不住两人之间那比扼喉还要窒息的压抑。泽村大地想,这个人真的是菅原吗?
他除了皮囊,其他没一样能和泽村记忆中的菅原对得上号。
十八岁的菅原孝支会从泽村碗里叉走卤蛋还顺带赏他一个脑瓜崩,而二十八岁的菅原孝支给他这个误入十年后世界的人最温情的一句话是:你要看电视吗?
泽村发自内心地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菅原孝支,如果是,那到底是什么让他变成了现在这个鬼德行。
“你那边现在是哪一年?”菅原孝支问他。
“2013年。”泽村大地说。
“十年啊,”菅原似乎在心里掰着手指查,“十年,高三。”
“对,”泽村喝掉了最后一口乌龙茶,“高三。”
菅原孝支没什么胃口,筷子在碗里搅和搅和又放下。他坐进沙发,衬衫扎在西装裤里,褶皱层层叠叠堆积,勒出他干瘦的腰。泽村大地也放下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十年过去,菅原的模样倒没什么变化,个子没长几公分,还是瘦,只是比起十八岁少年的清瘦,现在几乎是瘦脱了形,好像只剩一把骨头,风一吹就散架了。
菅原站起身,还不晓得自己在十八岁小孩的心里已经可以媲美干尸了,他走过来,晃晃泽村手旁的易拉罐:“你真的一口都没给我留啊?”
眼瞧着泽村大地的脖子正在以每秒三度匀速涨红,菅原露出一个笑。这是三个小时里,他第一次流露出沉默以外的情绪。可就连这点笑也稀少得像是从半干抹布里勉强挤出的一点水渍,但泽村仍认为是好看的。
“你想喝,那我再去买?”泽村的目光黏在他的手指上,这只手从空瘪的易拉罐移到他头顶,揉搓的动作很温和,大约是刚理过的短发扎手,所以很快又换了地方。
泽村大地注意到他无名指上的戒指。
“逗你的,不用,”菅原说,“你喝就行,我不喝茶。”
泽村大地把塑料盒收拾起来扔掉,易拉罐也扔掉,拉环还留着。拿抹布把桌子一抹,干干净净的。他拿着那盒还没开封的烟,茫然地摆弄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走到菅原背后。菅原孝支不知道在对着窗外想什么,双手交叉,拇指抵着下巴。泽村问:“我把它收起来,行吗?”
“行啊,”菅原头也没回,“大地处理吧。”
泽村猛地听到他叫他大地,心头仿佛被搋了一把,咚咚两下,立马从脊梁骨开始冒汗。他逃回厨房,只觉得头脑一阵热得发慌。泽村捏着那盒烟,不知如何处理,反正不能到菅原手里。不管是十八还是二十八,抽烟都有害身体健康。
这会儿泽村大地又打心底默认,在外面发呆的那人的确是菅原孝支,也许是因为方才他一笑——没有人再比泽村大地更熟悉菅原笑起来究竟是什么样了,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至于比起什么时候能回到2013年,泽村眼下显然更关心,菅原这十年到底是出了点什么事,当然,还有那枚戒指。
菅原孝支的确不喝茶,喝茶会失眠。尽管他不必借助外力就能睁着眼等天亮了。
往常夜里他坐在床前看墙,今天卧室里的双人床被那个不速之客占领,他就只能倚在沙发上,对着黑屏的电视机,屏幕上映出他那副憔悴的模样,像是几百年不见阳光的吸血鬼。
他想,十八岁,2013年。
2013年,是他跟大地表白那年吧。
高三,没错,是高三。
还没等菅原开始回忆他们的青葱岁月,只听卧室里咚一声响,听声音摔得不轻。
年轻人火力是旺,可也架不住在外面淋雨。泽村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也不知道怎么掉下来的。菅原就硬生生把他扛上床,抬这胳膊没比举铁轻松到哪儿去,差点没给菅原压断气,不是,一十七八岁的小屁孩怎么能这么沉?
好不容易把人弄上床,菅原用手去摸他的额头,滚烫。他担心是自己手烫,就用额头去探,菅原一只手扶着床沿,一只手掀起泽村的头发,额头刚碰到泽村的脑门,一双漆黑的眼睛就在他眼前睁开了。
菅原霎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凝固在空气里,动也动不了,就这么弯着腰,头抵着头,睫毛打架。十八岁的泽村大地,那双眼睛里还没有承载太多,什么工作、责任。只是很纯粹的……找个词形容,怎么说,孩子气?
菅原孝支没想到,他还能在泽村大地的眼里看到孩子气这种东西,好像他从来就没拥有过这玩意儿。尽管泽村是小他半岁,但无论言谈举止还是为人处世,他总是表现出一副永远可以被依靠的模样,好似扮演一个大家长是他的天生本职。
泽村那双眼睛静悄悄地盯着菅原,尔后他的后脑勺离开了枕头,就这么贴着菅原的嘴唇,啄了一口。
这小子烧晕了。菅原孝支做出诊断。
泽村再次醒过来时,菅原让他起来喝药。床头一盏小夜灯昏昏黄黄地亮,泽村觉得头跟被人蹬了两脚似的,生疼。菅原把他扶起来,端来一碗黢黑的药汤——这玩意儿看着就苦!
“这药过期了吗?”泽村大地觉得他鼻子塞塞的,脑袋也塞塞的。
“不会,喝吧。我刚买的。”菅原说。
“你出门了?”泽村声音变了调,又挣扎着想坐直,“现在几点了?”
“三点一刻,”菅原孝支的手再次拍拍他的发顶,想安抚他似的,“头疼吗?”
“疼。”他说。
“好了,好了,”菅原哄他,“药喝了,睡一觉就好了。”
泽村觉得他要么是把自己当小孩,要么就是当小狗。但他还是照菅原说的把药全喝了,难喝到那叫一个肝胆俱碎啊,等回到十年前,他一定要告诉菅原,好好锻炼身体,杜绝生病,2023年的药苦到人反胃。
泽村这边难受到说不出话,菅原孝支就从兜里摸出个糖,剥开糖纸递给他。泽村做了个啊的口型,示意,你喂我。
“得寸进尺,”菅原把糖塞进他嘴里,终于笑了,“占便宜占得挺得心应手的。”
泽村没舍得嚼碎,就用舌尖把柠檬糖推到左边,腮帮子鼓出一块,慢慢含着。他再次贴近菅原,他把药都喝光了,所以想再跟他兑换一个吻。
菅原没说行还是不行,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小夜灯的光映得他鼻梁线条都柔和。
“你喜欢的是十八岁的菅原孝支,不是我,”菅原的眼睛露出一点笑意,“所以我不能答应你。”
泽村还没来得及用他烧到38.2°的脑袋去思考,十八和二十八有什么区别,他不还是他吗?菅原就让他躺下,把那盏灯熄掉,睡吧。泽村下半张脸被菅原用被子裹得像个春卷,露出一双眼,也不说话,就盯着他看。
……好吧。菅原说,好吧,我陪你,睡吧。
在这个长夜里,菅原孝支施舍给他的最后一点温情是递去了一只手,任由他握着。泽村大地糊里糊涂地想,好长的指甲。然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三
他再睁眼已经是正午,感官系统挨个苏醒后,最先传达到大脑的温度仍来自他掌心捏着的那只手,菅原的手早不及昨晚那么冰块似的凉。泽村猛地睁开眼,窗帘没拉开,他还坐在床边,保持着昨天晚上泽村入睡前看到的姿势。
“十点了。”菅原说。
“你在这儿坐了七个小时?”泽村慌张地松开他的手,“你不睡觉吗?”菅原没应他,只是站起身走到窗边,活动着他的四肢,像是在重启一台老旧的机器。
“你在看什么?”
“被青蛙吃掉的飞蛾,”菅原说,“你说,它的翅膀都已经被啃掉一半了,还有挣扎的必要吗?”
“什么?”泽村愕然,“什么飞蛾?”
直到菅原关上卧室的门,泽村还坐在被窝里发呆。他的热退了,但是嗓子辣辣地烧。他摸摸床边那个凹陷下去的坑,失魂落魄。
泽村大地鞋也顾不上穿,跳下床,他觉得有些事必须问清楚,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回到2013年。他夺门而出的架势显然把菅原吓了一跳,菅原的精神状况看着和他的脸色一样差,那张脸比昨天更灰,眼窝泛青。
“你到底怎么了?”泽村说。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你为什么不睡觉?为什么吃饭只是潦草糊弄?为什么讨厌我?
问题一个一个蹦到嘴边,他看着菅原的脸反倒问不出口。僵持之下,泽村最后只挑了个最无足轻重的问。
“你为什么讨厌我?”
“我讨厌你?”菅原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戏剧化的扭曲,如果无视那两个看着就不太正常的、发青的黑眼圈,这个表情应该称作气笑了,“那我昨天半夜怎么没有直接把你捂死在被子里?”
“可我感觉不到你喜欢我。”
“难道你喜欢我吗?”菅原说,“你搞清楚,大地,你喜欢的是那个在2013年刚向你剖白心意的菅原,不是我。”
“这有什么区别吗?十八,二十八,你不都是你吗?”泽村的语气急躁起来。
“你觉得我们一样吗?”菅原说着,起身去卧室拿了拖鞋,放在他脚边,“好了,先把鞋穿上。”
一样吗,这个问题给了泽村大地一闷棍。一样吗?的确不一样,十八岁的菅原孝支如沐春风,二十八岁的菅原孝支却像台快要报废的机器,仿佛没有人盯着的话,下一秒他就会去浴缸里淹死自己。
泽村突然意识到一个缺口,二十八岁的他在哪儿?为什么这个宽敞得好像本来就应该是两个人同居的屋子里,只住着菅原一个人?
“我们最后没有在一起吗?”泽村问他。
“没有,”菅原像背稿似的,说得很流畅,“大学异地了四年,最后分开了。”
“因为异地?”泽村大地惊愕地说。
“可能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吧。说实在的,能坚持四年就已经很不错了,大学很忙,两个人都忙,难得抽空见一面,也只是拿着从前那点破事翻来覆去地聊。”菅原招招手,示意他坐下,“毕业后你没回到宫城,留在东京当警察。
“我们自然而然就散了。”
他用三五句话就向泽村概括了这十年,说得行云流水。没有激烈的冲突、没有吵架、没有太悲恸的情节。只是水到渠成。就好像电视剧演到这个桥段,女二号就应该放弃男主,去寻找自己的爱情,哪怕有观众觉得明艳美人分明和男主角更般配,可电视剧就这么演了,恰巧就演到这儿了,你能怎么办?
“那如果我毕业后回到宫城,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泽村问他。
“不要想着去做任何改变,如果只是为了我,”菅原说,“只要别为了我。”
他开始越发听不懂菅原在说什么了,晕头转向。“为什么不能为你?”泽村问。
“你问题真的很多,”菅原皱着眉毛笑起来,用胳膊揽住了他的脖子,“真难得,大地在我面前居然是个小屁孩。”
泽村很想反驳,他不是小屁孩,但是碍于菅原搂住他脖颈的动作,泽村大地暂时没把这些话说出口。他顺从地挨近菅原,不死心地问:“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不吃饭也不睡觉吗,菅原?”
菅原孝支似乎是为他这声菅原短暂哽了两秒,他耷拉下眼皮,盯着泽村的发旋看,声音很轻:“因为我很累。”
“就是那种……拼尽全力打满三场比赛,最后脱力到站不起来的累。”菅原仰起头,把脖子枕在沙发靠背上,“打完排球能吃东西补充体力,能再次跑起来。但我不能。
“我好像永远跑不起来了。”
泽村凝视着菅原的侧脸,他说话的时候眉头轻轻皱着,但是在笑,这时他又和十八岁的菅原重合,一模一样。
“但你来了,我似乎好了一些。”菅原孝支说。
这副表情让泽村觉得,菅原很想流泪,但是他没有,他只是依然保持着这样一个皱着眉微笑的奇怪表情。如果是泽村或者其他谁这样笑,大约会很蠢,但这样的表情出现在菅原脸上,泽村仍认为是好看的。
“我给你剪指甲吧,”泽村说,“你的指甲很长了。”
菅原也没推辞,告诉他指甲刀在卫生间的壁橱里,然后伸出手。泽村捧着他的爪子,皱着眉小心翼翼地沿边修剪,他在茶几上垫了一张餐巾纸,把剪下来的都放在餐巾纸上。
“虽然我不是一个幼稚到会吃十年前的自己醋的人,”菅原声音懒洋洋的,“但不得不说,我现在不太想让你回去了。”
“你怎么不是?你刚刚还说要把我捂死在被子里。”
菅原整个人陷进沙发里,眯着眼睛,看起来是睡着了。泽村把十个手指都修剪完,将他的胳膊放好。睡吧。泽村大地说,你真的该好好睡一会儿了。
他拿了菅原的钥匙和钱包,跑去附近的商超,地下一层是一整层的百货超市。泽村买了一些需要的食材、调料、生活用品。当他推着小推车路过睡衣货架时,他驻足沉思了片刻,决定装没看见,然后理直气壮地继续穿菅原的衣服。
结账几乎花光了菅原钱包里所有的现金,所以泽村只能提着两塑料袋的吃的徒步回去。他想,幸亏站在这里的是他,而不是那个瘦得像干柴火的菅原孝支,别说提重物,他那两条胳膊看着比摆设好不到哪儿去。
他不会吸毒吧!泽村哆嗦了一下。
泽村大地进门的时候,屋里静悄悄的,他把两个塑料袋放进厨房,生怕吵醒菅原,但他看起来似乎睡得很死。等锅煮上汤,鸡汤的香味逐渐从厨房飘向客厅,外面就开始窸窸窣窣有动静了。
这顿饭吃得很平静,电视仍然开着,放着昨天脱口秀节目的重播。气氛倒远不如昨天那么剑拔弩张。泽村简单捯饬了两道家常菜,他以前在家偶尔做饭,手艺凑合。米饭焖得也不多,怕剩。俩人就把这点菜收拾干净,吃到一半菅原问他:过两天能陪我出趟门吗?
去哪儿?泽村又往菅原碗里夹了一筷子豆腐干。
游乐园、咖啡厅、diy手工馆,哪里都行。菅原说。我想录一些视频。
后来泽村大地写手札,那天他很开心,真的很开心。他们挑了个晴天去公园喂鸽子,那群鸽子简直胖得走不动路,他手里装谷物的袋子破了个洞,苞米粒就跟下太阳雨一样洒了一地,引得一群鸽子围过来,挤不进去的鸽子就站在泽村头上愤怒地啄他的脑门。菅还给他买了鸡蛋仔,好像他真的是他的哥哥一样。这一整天,菅原的手机镜头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泽村。
他写:菅看着也很开心,他一直在笑。我至少有三个小时没有再看到菅露出像我刚遇到他时的那种……不在乎,这样的表情。
我现在仍然不知道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不想逼问他,尽管我也问不出什么结果。我们都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说真的,他笑了,我真的好开心。他还是菅原孝支,而我也还是泽村大地,一点没变。我喜欢他,无论是十八还是二十八,我都喜欢他。
四
他们俩就暂时这样稳定下来,分配得当,菅原买菜,泽村做饭。大多数情况下,出门买菜泽村都会陪菅原一起,生怕他过劳猝死在路边,一点没把他当个奔三的男人看。好像他还是他的队长,他也还是那个会从医务室穿越半条走廊,就为了让泽村大地帮他抹碘伏的菅原孝支。
菅原失眠很严重,整夜整夜睡不着。泽村大地说带他去看医生,菅原不愿意,他排斥医院。胳膊扭不过大腿,没办法,晚上泽村只好催着菅原睡觉。每天十点半,泽村大队长就尽职尽责地勒令他上床。他让菅原睡在床上,自己打地铺,说得很正直。偶尔他清晨醒来,迎面就是泽村的胳膊,热气腾腾。菅原孝支对这小孩半夜偷偷跑上床,早上七点再偷偷跑下去把地铺躺热,就为了抱着他睡一晚上的这种行为感到非常之搞笑。但他没有戳破他,至少自己不再三天两头做噩梦了,也不亏。
吃过晚饭,泽村就把菅原拖出门,上街遛弯,看看日落,看看月出。遛弯时菅原问他,你怎么发现自己遇到穿越这种离奇事的?泽村就跟他讲,那天早晨一睁眼,他居然在教室里,一开始泽村还以为自己梦游,后来发现那根本不是他的座位,也不是他的教室,连乌野的校服都更新换代了,只有他还穿着十年前的那件,别人还以为他是话剧社的。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菅原嘴里含了三个栗子,几乎快把嘴给占满了,话说得含含糊糊。泽村手上动作没停,接着剥栗子,剥完就往菅原嘴里一塞,他剥得快,还向菅原发表不满:你能不能吃快点?
“我去找了乌养教练。”剥栗子工泽村说,“他吓了一跳,我也吓了一跳。我就问他你的地址,他可能吓呆了,结结巴巴半天也没说出几句话,就把你的地址写给我了。”
“好了,你吃两个。”菅原抢着说,然后抓过泽村大地手中的栗子肉戳到他嘴里。
菅原孝支的积蓄还有一些,他们就暂时靠着这些钱过活。菅原告诉泽村,他已经在好转了,等再过一段,他就会去找几个家教的活儿当兼职。泽村问他之前为什么辞了工作,菅原语焉不详,他总是这样,碰到一些不想提或者不想做的事情,他就这么糊弄过去,仗着泽村比他小,算是体验了一把欺压队长的乐子。
我如果一直回不去怎么办?泽村问他。菅原说得很轻松,那我就养着你呗,就当养个儿子了。
我不是你儿子!泽村抗议。
泽村大地有时候怀疑自己是儿子的年龄当爹的命,菅原孝支二十八了也不让他省心。别人穿越当个王爷享清福,他穿越的主要任务是给他男朋友做饭、监督他男朋友睡觉、并且和他争斗:我不是你儿子,也不是前男友!我们现在还没分手!
他往往会把后半句也不可能分手藏在肚子里,怕菅原听了难过。其实泽村发现了这间屋子就是一套双人居,拖鞋有两双,牙杯有两只,就连门口挂着的白板都在光明正大地告诉他:这个地方曾经还有一个人。
还有谁?泽村没法问。那块白板用油漆笔写着:阿菅,不要偷吃咖啡冻。后面是三个加粗的感叹号,语气很愤怒。那块字已经被菅原反着抵在了墙上,在同墙面长时间的摩擦下,字迹蹭掉了一些,十分斑驳。泽村在闲暇时间看课本时,偶尔会在草纸上写,阿菅,不要偷吃咖啡冻。
字迹很像吗?也许吧。
关于已经长大成人的泽村大地和菅原孝支的关系,他明白个大概,模糊的大概,像一棵树,只有枝干。他需要菅原自己来把繁茂枝叶勾勒出来,他可以等,所以在这之前,泽村可以忍受他对他暂时的隐瞒。
菅原孝支的精神状况好多了,至少要比泽村刚来的时候好上不少。他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发呆的时间越来越短,往往当他沉默超过十分钟,泽村大地就会把脑袋凑过来,问他不会的数学题,或者让菅原教他笔记本电脑怎么玩。
消磨时间是件很无聊的事,但两个人一起就另当别论。泽村大地在他的抽屉里翻到了列夫·托尔斯泰《复活》的日译本,就趴在地毯上用一个下午看完了这本书,他看书的速度很快,但理解能力欠佳。他问菅原:聂赫留朵夫对于玛丝洛娃的价值是什么?
菅原孝支答:伤害,再拯救。
他一直没忘记那天的录像,偶尔趁泽村大地抱着电脑玩游戏,没空理会他,菅原就会把手机视频投屏在电视上,回放那天出去玩的视频。泽村身上站了俩鸽子,傻不愣登,转过脸来对着镜头,他从兜里摸出来一个易拉罐拉环,乌龙茶罐上的,问他,菅,我能拿这个换你那个吗?
他指的是菅原手上那个戒指,合金的,与其叫戒指,倒不如说它是个恰巧能够套在菅原无名指上的环。那是菅原孝支十八岁那年春天,泽村大地送给他的。
他记得那段时间是高三,他刚跟泽村表过白,提出交往没多久,俩傻小子还没真正开始腻歪,泽村就出事了——出事这个词用得可能不太恰当,说是交通事故吧,好像又没严重到那份儿上,说白了,就是一骑自行车的逆行把他给撞了,轻微脑震荡,在医院躺了两天都没醒。那时菅原常来泽村家串门,和泽村父母熟,他就经常放学训完练,拿着作业上医院写。第三天泽村醒了,刚睁眼,正巧只有菅原在旁边研究数学题。还没等他叫护士来,泽村就一把拉住他,问,现在几月?菅原说三月啊,你不会真傻了吧?大地。
十年了,菅原孝支想,他永远、永远记得泽村大地那个眼神。
他眼睛亮得像盏夜灯,熠熠生辉,波光绕着他的瞳孔直打转,好像那里盛得下一片湖。泽村大地说,阿菅,我不想让你再这么孤单。
菅原听愣了,一时间没明白这是表白还是哪茬,泽村就从兜里摸出来一个戒指,新崭崭的。
这个合金的小环从脖子上的挂坠变成无名指的戒指,就这么跟了他十年。十年了,再没有那样一个让人心抖的春天了。
菅原孝支看看自己手上的戒指,又看看泽村大地手里的易拉罐环。行啊。他说。你拿着手机,我取下来给你。
也算是物归原主了。菅原看着躺在自己掌心里的戒指,心想。戒指也好,拉环也罢。哪个都无所谓,都是你给我的。
五
这样的天平维持了将近两个月之久,其间再没有任何动静,什么陨石坠落、哥斯拉攻打地球、外星人入侵,什么都没有。世间万物都在按照唯物主义的转盘转动,除了意外闯入2023年的泽村大地。泽村有时候想,他会不会就这么和这个世界的菅原孝支过一辈子了,可那个时空的菅要怎么办?
五月中旬,天愈暖和,菅原孝支的睡眠时间越发久了,久到很奇怪。那天菅原看电视时睡着了,泽村饭做到一半,他还在睡,听见厨房的推拉门响只是翻了个身,然后从沙发上掉了下来——砰!一声。泽村闻声从厨房闪出来,菅原正坐在地上龇牙咧嘴,脑门破了,溢了一点血。
“怎么回事?”泽村举着汤勺,围裙还穿在身上,凑到他跟前。菅原还没醒过神:“一个没注意掉下来了,茶几磕的。”
“真行,睡个觉也能掉下来。”泽村把汤勺放回厨房,关上煤气阀门,转身又去找药箱子。
“说得跟你没摔过似的!”菅原嘀咕。
泽村在卧室的抽屉里翻翻找找,在一个裹着防尘布的旧挎包下面摸到了药箱,这里面除了单调的感冒药和碘酒以外,剩余的空间堆满了同一种药瓶。他掂出一瓶,上面简单地贴着一张英文说明。
泽村大地蹲在那里,整整三分钟没有动,也没说话。他感受到一种类似于轻微电击的麻木,从头到脚,手指都麻。脑袋像被放进一个大铜钟,再狠狠一撞,嗡,然后什么都不剩了。
菅原坐在沙发上等了很久,久到他额头的血渍快干了,泽村才摇摇晃晃从卧室走出来,他眼睛红得吓人。
“菅原,你要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药箱里有六瓶安眠药吗?”
菅原孝支心中刹出的第一个念头是:他都二十八了,为什么看见十八岁的大地发脾气,还是觉得这么吓人。
“你要跟我解释解释你想干什么吗?为了骗我你睡得着?六瓶,你是想杀人,自杀,还是杀了我?”泽村大地的话几乎是从牙齿间生生磨出来的,像炮弹一样的问题掷地有声,接二连三地扔向菅原孝支,“为什么这个房间里什么东西都是配两套的?为什么你的戒指会戴在无名指?为什么你有三个月都没交电视费?为什么我刚来的那天冰箱里连一点食物和饮用水都没有?
“为什么我们会分手,为什么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还有很多话想问,你为什么骗我?我们大学毕业后真的分手了吗?二十八岁的泽村大地到底在哪儿?东京吗?
如果不是我恰巧在那一天好死不死叩你的门,你现在会在哪儿?
他问不出口,于是这些话掺着瘆人的寒冷被他一并吞下去。
菅原孝支曾经在努力地迎合他,泽村一度真的以为他不会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什么死不死、活不活的事了。可两个人一起织就的和平假象就这么被撕了个粉碎,泼了一地。此刻他就站在这堆虚无的废墟里。
“放过我吧,”菅原的表情很平静,是死刑犯在上绞架之前的平静,“大地,算我求你,放过我吧。
“我不想再挣扎了,青蛙的唾液一碰到飞蛾的翅膀,它几乎就无回天之力了。唯一的出路是就地等死。”他注视着他,眼神里夹杂着一种迷惘的悲悯。
“三个月,我见过不同的青蛙吃了十几只飞蛾,或者其他飞虫。它们无一不剧烈地想要挣脱,哪怕最终的下场全都一样。因为它们有求生欲望,所以痛苦。”
泽村看着菅原的眼睛,两个月前的那天,他也是这么站在卧室门口,菅原坐在沙发上,他说,我好像永远跑不起来了。
我有什么资格冲他大吼大叫呢。泽村大地热到发烫的脑子一下子掉到冰点,他问自己,我有什么资格冲他发脾气,质问他。我有什么资格?
“别再管我了,”菅原孝支说,“大地,就像二十七岁的你一样,别再管我了。”
泽村大地把他摁在沙发里接吻,这是他们第二次接吻——如果上一次的蜻蜓点水也能算回事的话。泽村用牙齿咬破了他的嘴唇,他的头脑再次涨热到极端,太阳穴突突地跳。十八岁青年毫无章法的吻技,不如说是啃咬,是茹毛饮血。他们的唇齿吻合再分离,直到泽村把菅原以供呼吸的最后一点氧气消耗干净,菅原挣扎得更厉害了,他才放开了他。
“你这不是在挣扎吗?”泽村大地说,“菅,你喘不上气,所以你在挣扎,不是吗?”
菅原感觉他的嘴唇破了,在流血。
“我没法一直陪着你,我可能会回到2013年,或者会死,”泽村喃喃道,“我不知道,也许这只是一场荒唐梦。
“你答应我,好好地活下去,好吗?”
泽村仍然压在菅原身上,逼着他和自己对视。菅原看着他,再次想起十年前在医院里,泽村大地的那双眼睛。
“大地,你讨厌我吗?”菅原孝支反问他。
“如果我讨厌你,我现在就会拿被子把你捂死,或者在接吻的时候把那些安眠药全部渡给你。”泽村答。
“好吧,”菅原说,“我答应你。
“作为交换,你也答应我,留在东京。”
“好。”泽村说,“好,我答应你,菅,还有别的要求吗?”
“别的要求?”菅原一愣,他踌躇刹那,“没有别的要求了。”
留在东京,或者去哪儿都行,不要回宫城,找一个安生的地方,找一份安生的工作,最好不要是警察。就算非要是警察,那安守本分就好,不要那么热血上头,不要在抢劫犯下手的时候一头闯进去,你是骑着小车巡逻的,身上没有钢板也没有防弹衣,不要不躲开刀,不要让我参加你的葬礼,再在三个月后遇到十八岁的你。
二十八岁的菅原孝支做了一个亘久的梦,他梦见十八岁的泽村大地来敲他的门,跟个二愣子似的自己在门口淋雨,直到他开门放他进来。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好一段时间,就像从前那样,一个做饭,一个买菜。他们一起吃饭,一起遛弯,泽村还给他剥栗子。他们脑袋怼着脑袋,挤在笔记本前面看《搏击俱乐部》。
他是哪天离开的,菅原已经记不清了,泽村大地就像魔术师帽子里的兔子,嘭!一下出现,又嘭!一下消失。
这只是个梦,仅此而已。
菅原孝支每天都会再看他手机里的录像,两只鸽子站在泽村肩上,鸽子傻不愣登的,他也傻不愣登的,问他:我能拿这个换你那个吗?镜头随即转向他自己,录像里的菅原摘下了无名指的戒指,然后笑着递向这边。
物归原主了。他在心里说。
一
泽村大地睁开眼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灯太刺眼,天花板也白得脑袋疼,他迷迷瞪瞪地眯起眼睛,一个灰头发的脑袋闯进他眯缝着的那条视线里。
我在哪儿?泽村迅速判断,2013,还是2023,还是天堂?
他伸手去摸自己的上衣口袋,一块硬邦邦的金属硌着他的手。首先排除天堂。泽村大地想。
“大地?”菅原孝支说,“你认得我吗?”
泽村大地点点头,阿菅。
阿菅?
“你已经在医院躺了两天了——可把阿姨吓坏了,”菅原说,“那个撞你的已经赔过钱了,放心,绳之以法!”
“你感觉还好吗?”见他不吭气,菅原凑近问,“我去叫护士。”
“别,”泽村一把拉住他,他心里乱得像麻,“现在是哪一年?”
“……2013啊?”
“几月?”
“三月,”菅原语速很快,“我说,大地,你不会是真被撞傻了吧?”
2013年,三月。他再次摸摸兜里的那枚戒指。
泽村大地坐起身,没顾得上揪手上扎的针头,一把薅住菅原的胳膊。他眼睛亮得像盏夜灯,熠熠生辉,波光绕着他的瞳孔直打转,好像那里盛得下一片湖。
他再次想起菅原孝支坐在黄昏下的背影,衬衫层层叠叠扎进干瘦的腰,他坐在那儿,望着窗外发呆,好像在等谁。
“阿菅,我不想让你再这么孤单。”泽村大地说,他从兜里掏出那枚戒指,合金的、新崭崭的。菅原听得一愣一愣,数学习题册还捏在手里。
他问,什么,你说什么……孤单?
(海贼gb)当你事后装作啥都没发生(一)
海贼同人,但gb。
再说一遍!是gb!gb!gb!
路飞/索隆/山治(因为厨师太se啦所以不小心偏心写长了啦)
还会写其他角色(应该?)
路飞
你现在真的罪恶感满满。
作为麦团的船长,也是你的救命恩人,橡胶人一直被你当做小太阳一般的存在,甚至一路走来看过他许许多多平时耀眼的笑脸和危机时刻可靠的表现,你心里甚至已经把他当小崽子了,可以养的那种。
但就在不久前,你和小崽子进行了一场360度无缝成年人交流。
虽然你的船长已经成年了。
想到这里你不禁松了口气,宽慰自己,至少你没有犯法。
“肉……”
身边穿来一阵砸吧嘴的声音,伴随着黏黏糊糊拖长的调子。
以往你听到这种动静都是...
海贼同人,但gb。
再说一遍!是gb!gb!gb!
路飞/索隆/山治(因为厨师太se啦所以不小心偏心写长了啦)
还会写其他角色(应该?)
路飞
你现在真的罪恶感满满。
作为麦团的船长,也是你的救命恩人,橡胶人一直被你当做小太阳一般的存在,甚至一路走来看过他许许多多平时耀眼的笑脸和危机时刻可靠的表现,你心里甚至已经把他当小崽子了,可以养的那种。
但就在不久前,你和小崽子进行了一场360度无缝成年人交流。
虽然你的船长已经成年了。
想到这里你不禁松了口气,宽慰自己,至少你没有犯法。
“肉……”
身边穿来一阵砸吧嘴的声音,伴随着黏黏糊糊拖长的调子。
以往你听到这种动静都是手捧爱心一副被萌化的模样,现在却下意识一阵惊慌。
他好像要醒了。
你赶紧起床收拾好自己,光速冲到餐桌上正襟危坐,盯着面前厨师准备的爱心早餐发呆。
直到某人顶着满身痕迹像小狗一样边抻着脖子嗅边眯着眼向餐厅飘来:“sanji……唔?”
你在大伙儿转头前眼疾手快把船长拖回房里给他套了一件羽绒服,只在他疑惑的目光里红着脸叮嘱他今天一定不要脱下来就匆匆往回走。
好在现在正进入了冬岛范围,你的行为不会显得过分奇怪。
只是坐在你旁边的历史学家单手撑着脑袋朝你笑了下,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睛让你的头埋得更低。
之后的日子过得比你想象中要平静,当然你自认为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在你努力之下和船长保持着的“距离感”。
看着没心没肺的船长和狙击手以及小驯鹿嘻嘻哈哈地钓鱼,你默默点了点头,觉得还是这种单纯的养崽关系更适合你们。
只是登上下一个岛之后小船长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亢奋地去冒险,而是一反常态地跟在你身后。
事实上你一开始还真没发现,是你在肉摊旁采购时某人自己冒出来的。
小船长见自己暴露了,笑嘻嘻地想缠上来,你挣扎不开,还是在饭馆里才勉强把人扒拉下来。
你看着自己干瘪的钱包认命地叹了口气,肉足饭饱的小船长转头,油滋滋的嘴朝你咧开一个大大的笑:“我就说嘛,××还请我吃饭,果然是不讨厌我的吧!”
闻言,你略微偏头:“……我本来就没有讨厌你。”
谁会讨厌像太阳一样耀眼的你呢。
“那××还可以和我做那个吗?”
“啊?”
“就是那个超级舒服的事啊!可是××好像很讨厌的样子,都不跟我玩了。”
看着你懵逼的样子,小船长一副你还不知道吗真拿你没办法啊的表情,开始叽里呱啦跟你详尽描述“那个超级舒服的事”。
“当时××拿着和我的金蛋很像的东西像这样ch……唔。”
你红着脸捂住某人的嘴,防止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再蹦出什么惊人的言论。
“你……你想好了?”斟酌着,你还是只憋出这么一句。
回答你的是船长熟悉的大大的笑脸。
后来你在对船长厚厚的滤镜里又加了一条男友滤镜。
以及这家伙满足了你一直以来配备超大号零件做大×萌妹的想法。
索隆
你觉得你可能喝大了。
不然为什么你明明记得自己还在宴会上烤着篝火毫无形象地对着更加毫无形象的船长哈哈哈大笑,再一睁眼就到瞭望塔里了。
要命的是,你不是普通的睁眼,而是在背后温热的怀抱和头顶温热的呼吸中睁眼。
尤其是当你抬头对上一坨大绿藻时,你觉得你可能要完。
巧舌如你开始试图为当前的场景开脱,当然如果没有对方麦色肌肤上密布的红痕齿印,和你们仍未知道的那晚所使用却该死的还没拔出的道具的存在,你的辩词无疑具有极大的说服力。
你的喋喋不休被大剑豪握住你手腕的动作生生止住。
“所以,你的意思是昨晚是意外,让我忘掉?”
听着他明显比平时沙哑得多的嗓音,你气势更弱了一分,低着头嘟嘟囔囔:“呃……大概?其实不忘掉也没关系,权当……嗯……一场锻炼?”
想到这里的你像打通了任督二脉,口条都变得顺溜起来:“你看啊,你不是每日一练嘛,昨天船长闹着开宴会你也没时间,然后那个什么其实也出力气了出汗了对吧,并且这个地点也很对啊哈哈哈哈……”
very good
就是对面的人听着听着脸臭得更厉害了。
“哈?你这个白痴。”
“喂!谁是白痴?你才是白痴!你全家都……”
大剑豪显然不想理会你这种小学生吵架模式,他默默把还塞在他里面的那东西拿出来,状似随意地扔给你,背对着你的耳尖却染上一点红。
整理好着装打算离开,看到你懵懵的样子,大剑豪挠挠后脑勺,叹了口气:“你这家伙……算了,我可以当做没发生。”他头略微往一侧偏了偏,那是他紧张时惯常的小动作,虽然剑士两年来紧张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你答应我别和其他人也做这种事,小鬼。”
“嘁,小鬼能把你炒得嗷嗷叫唤吗?”
“……”
“……”
结果就是你被暴力扔出瞭望塔,并收获一只脸色又青又红的大绿藻。
后来你还是馋大剑豪的身子悄咪咪爬上他的床义正言辞:
“zoro弄脏了我的道具却就那样丢给我了,怎么想都是zoro要负起一部分责任吧。”
事实上根本没理解你什么逻辑的大剑豪被你的动作弄得哑了声。
“所以zoro就别说话了,好好享受吧。”
“……你这家伙。”
山治
“喂……”
“你有没有觉得……”
“对,我也是……”
你一向耳尖,却对闺蜜组的小声议论充耳不闻,甚至在狙击手踌躇着挪到你身边反复欲言又止时还扬起一个甜美的笑容:“有什么事吗?”
狙击手先生看着你过分坦然的笑,又瞥了眼厨师的方向,哽了一下:“……不,没事……”
你当然清楚他们在意的是什么,无非是厨师最近的心不在焉,以及你俩之间微妙的氛围。
大家都知道厨师对女孩子超热情,尤其是你上船后,优越的外形、灵动的性格和甜甜的笑迅速俘获厨师先生的心,加上伙伴们有意的推波助澜,使得你们逐渐进入了一种恋人未满的阶段,但现在这种关系似乎出现了一丝奇怪的裂缝。
推手当然是你。
事实上事情的起因还要追溯到几天前。那时你和厨师刚上本lei,本来按照正常程序理所应当要正式交往,但你却突然摆出冷脸,并且是只针对厨师一人。
你坐在离厨师不远处,盯着他洗碗的背影,重点落在纤细的腰和挺翘的臀上,在对方似有所觉看过来时却不在意地移开目光,只是对方好像知道是你,转回去的身体多了一分僵直。
好有意思。
你这个人没什么缺点,就是有点恶劣。比如当初在听说厨师和紫罗兰小姐昙花一现的爱情故事后,你十分好奇平时就对女性十分热切的厨师先生在恋爱中又会是什么样子,自那之后就故意放缓了态度,给人一种容易亲近的感觉。
又比如现在。
你突然很想和厨师先生玩一玩拔×不认人的游戏。
……
(完整厨师料理w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