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锁蓝】深渊两端
*锁蓝非CP向,馆背景但是用的完全是脑叶的人物理解,因为并不赞成馆的人物塑造。
文/容与
Chesed的脸紧紧地贴在地面上,阻碍他呼吸的血沫正在从他半敞的喉管中溢出,沾湿了他身下的地毯。那张地毯是他不久前才拜托安吉拉具象化的,因为他觉得社科层光秃秃的地面有损慵懒的气氛。他并没有对编织品的想象力,所以它来自于他第一次人生的久远记忆、来自他家族大宅的客厅。对地毯的复原比咖啡豆要成功得多,那绵软温暖的羊毛触感、繁复精美的阿拉伯式图样,都与他记忆中的如出一辙。此刻,他的血液把棕黑色的羊毛染得颜色更深,模糊了边角处本就暗沉至不可见的花体“D”字刺绣。......
*锁蓝非CP向,馆背景但是用的完全是脑叶的人物理解,因为并不赞成馆的人物塑造。
文/容与
Chesed的脸紧紧地贴在地面上,阻碍他呼吸的血沫正在从他半敞的喉管中溢出,沾湿了他身下的地毯。那张地毯是他不久前才拜托安吉拉具象化的,因为他觉得社科层光秃秃的地面有损慵懒的气氛。他并没有对编织品的想象力,所以它来自于他第一次人生的久远记忆、来自他家族大宅的客厅。对地毯的复原比咖啡豆要成功得多,那绵软温暖的羊毛触感、繁复精美的阿拉伯式图样,都与他记忆中的如出一辙。此刻,他的血液把棕黑色的羊毛染得颜色更深,模糊了边角处本就暗沉至不可见的花体“D”字刺绣。
他想,他就要死了。
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Chesed忘记了已死之人不可能再次死亡。他怀着日日归来的、无可救药的恐惧,惊恐地面对着自己逐渐塌败的生命。说是“面对”并不贴切,因为他就在里头——他被锁在人类脆弱的身躯里头。他听到他自己濒死的喘息,破损的喉管中发出可怖的嗤嗤风声;他感到四肢冰冷发麻,掌心下方柔软的羊毛被他的冷汗浸湿;这个过程几乎没有疼痛,他的心跳正在变缓,感官正在变钝。最糟糕的是,他的意识仍然是清醒的,这让他有种被活埋于棺木中的窒息。他的惊惶于事无补,最终连这些死亡的表征都在离他远去,他自己正在与自己脱离。
他的意识变得沉重不堪,正在不住坠落。他拼命仰头试图呼吸,就在这时,他看见头顶有一束黑色的光。这并非什么逆喻的修辞手法,因为他濒死的幻境不是一片漆黑,而是充盈了整个空间的幽蓝。他仰视上方时,能看到水面上一圈圈浮游的光斑,他就像一条死去的鱼,即将落入海底。那束黑色的光柱来自于水面之上,无阻力地通过了死寂的幽蓝,刺穿了他正在下沉的意识。他在这时才第一次感觉到了疼痛,这样的疼痛比武器贯穿五脏六腑更加尖锐。它没有中心,不来自于身体的任何一处,是弥散性的、撕裂灵魂的剧痛。这甚至让他不顾脸面地尖叫,发出的声音立刻被海水吞噬,化作了一串微小的气泡。
在疼痛的刺激下,他睁开了双眼。他回到了社科层的地毯上,看到面前站着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穿着黑色的毛领长袍,如张开羽翼的巨大黑鸟一样降落在他面前。她的双手都被遮盖在长袍之下,从她的面孔上看不出年龄、看不出任何特征,比起一个切实存在在那里的人,她更像是一道阴影。吊诡的是,她同时又是美丽的、让人印象深刻的。种种矛盾的性质在她的身上重组,使她拥有着此世不该存在的雍容气度与优雅仪态。她脸上带着一丝微笑,居高临下地注视着Chesed。她的眼中却没有笑意,双眼如同深不见底的黑色水潭。
Chesed想起了她是谁。他曾经以同样的姿势趴在这个女人的脚前,这个女人曾经以同样的微笑俯视着狼狈的他。他回到了唯一真正活过的自己身上。内线电话的话筒出现在他的手中,地毯置换成了研究所的灰色砖石地面,他身着的不是深蓝色的司书服装而是棕色的老派羊毛西装。他的血在涌出来、涌出来,他趴在灯光无法照射到的肮脏角落里,在自己淌出的内脏之间死去。那个女人却只是看着他,甚至不屑于用近在咫尺的脚尖把他翻个面。
他的心脏一阵紧缩,重新以极快的速度跳动起来,震动得他的胸膛都在颤抖。他想要后退逃离,伤痕累累的手臂却不允许他撑起自己的身体。于是他只能以一种更加扭曲、更加狼狈的姿势侧卧着,在沙发与茶几构成的夹角中蜷缩成一团。他不住地咳嗽、干呕,被喉管中的血沫呛得厉害,直到涕泗横流。
她没有挪动自己的位置,饶有兴致地看着Chesed在自己的脚边挣扎:“可怜的孩子,看来你还没有适应图书馆中虚构的死亡与重生。”
Chesed这才回想起,被光之种赐肉的他们在图书馆中永远也不会真正死去。这种遗忘像是这个巨大的斗兽场开的恶劣玩笑,为了战斗更具有观赏性,让他们认为每场战斗都生死攸关。
可是它同时仁慈地安抚着他的良心:表面公平的战斗让他忘了他的本质依然是刽子手,和脑叶公司里那个麻木不仁的部长无异,和研究所里那个自以为是的叛徒无异。这样的自我认知让他冷静了下来。
就像无数次在心中演练的那样,他再一次告诫自己,现在的Binah只是他的同僚,是楼上哲学层刚刚苏醒的邻居。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两次,感到身上的伤口正在复原,连咽喉上那道可怖的开口都在消失。时间像是被按了倒退键,暗红的血渍从他的外套上褪去、从那张华贵的地毯上褪去。
Chesed从地上站起来,重新挂起他招牌式的微笑,伸出右手,为自己之前的失态道歉:“对不起,Binah司书,我确实还没有习惯战斗,刚才没能好好地迎接您。很高兴看到您醒来。”
Binah没有回应他的招呼,她依然安静地、玩味地看着他。她用那双黑得看不见瞳孔、焦距不明的眼睛凝视着他,他毫不怀疑她已经看穿了他的一切——虚伪的客套与真实的恐惧,在她面前无处遁形。那样的目光让他几乎无法维持住手臂的肌肉,开始微微发起抖来。他收回了手,偷偷在长裤上擦去手汗,趁着前一个笑容僵在脸上之前,露出了一个全新的、理解的微笑,换上了使他自己都觉得做作的调侃语气:“不好意思,瞧我这脏的,也许我是应该先去洗个手。”
“你或许还没有品味过红茶的芬芳,我邀请你来哲学层做客。”
她的话使Chesed再次僵在原地。他不理解这样的邀请有着什么样的含义,他并不相信在安吉拉的统治之下他们之间已经融洽到了可以坐下来喝茶谈天的程度,也不相信Binah会毫无理由地做出多余的事。他在困惑中甚至产生了一个黑色幽默的想法:也许Binah只是乐于看他狼狈的样子,把开始于Daniel的折磨持续到Chesed身上,让这场残酷的游戏贯穿他的三次人生。
然而他的嘴比他的大脑更快作出了回答:“好的,今天晚些时候我会过去,谢谢您的邀请。”
从社科层攀登到哲学层的通道只有一条窄窄的楼梯,两边是高耸的书墙,头顶是散发着昏黄光线的老式吊灯。自从苏醒以来,Chesed从未彻底习惯这里,他保留了最初的那份讶异。废墟图书馆的藏书浩如烟海,仅仅是这条狭窄楼梯两侧的书籍,就已经超过了一个人一生能读完的数量。如果让他用一个词来形容此处,他会选择“无限”。在已经不需要纸质书的都市里,他所处的地方如同一座孤零零的灯塔,其无用的高度让它显得崇高而永恒。这使他忘却了图书馆的由来,下意识地觉得它亘古以来就伫立在都市中央,并将一直伫立在那里。他赞同这样的描述:“我认为独一无二的人类行将灭绝,而图书馆却会存在下去:青灯孤照,无限无动,藏有珍本,默默无闻,无用而不败坏。*”
Chesed婉拒了不放心的助理司书的陪同请求,独自登上这条楼梯。在楼梯的尽头,光线愈发昏暗,直到他抵达哲学层。就他鲜少的几次造访研发部的印象对比而言,哲学层的气氛使他有些吃惊。这里没有预示着死亡的、丛林般的墓碑,与之相反,哲学层显得静谧但并不可怖。他的脚下铺着黑色的老石板,磨得圆润光滑,打在上面的光线被均匀地涂抹开,如同反射星光的波纹,形成了一条宁静的地下暗河。这条暗河流向深处森林般的层层书架,最终消失于绚烂的金色光晕中。
身着黑色制服的哲学层助理司书在门口迎接他,他们和在脑叶公司的时期一样沉默寡言。他们朝他微微鞠躬,将他领向Binah所在的木桌旁,然后自行消失在了书架之间。那里并没有多余的椅子。
Binah放下手中的茶杯:“你来了。我给你准备了红茶。”
Chesed发现她并没有请他坐下的意思,于是有些尴尬地站在桌边,端起另一杯红茶抿了一口。他对红茶并没有特殊的喜好,但是他不想因为无关紧要的口味问题去冒犯Binah。她显然是知道这一点的,由于他的顺从,她满意地冲他颔首。
“在你眼中,什么是哲学?”
就在Chesed以为他们之间的沉默会持续时,Binah忽然发问道。他突兀地放下茶杯,杯底和茶碟之间发出了尖锐的摩擦声。他再一次体会到了18岁那年面对高校考官的紧张,稍作思索之后,大着胆子决定把这个问题抛回去:“哲学的字面意思是 ‘热爱智慧’,但是您期待的一定不是那么浅显的回答。那么在作为哲学层司书的您看来,哲学是什么呢?”
“看看眼前这条光线汇聚而成的河流吧。若你身处河当中,河水将流淌不息,而你也将变化不止;最终,激流会把你吞没,把你徒劳地想要保有的一切都冲向下游。可是若你身处河的上方,你可以俯瞰河的走向。你将看到它的每一个曲折拐弯,它的源头与它的终点。它的河水不再流淌,它的过去、现在与将来在你的眼中没有区别。当你再上升至空中时,每一条河流都将没有区别,它们皆是无名之河,是大地上的蜿蜒细线。”
“您的意思是说,哲学是一种超越性的视角。”
“如果你这么理解,那或许如此。”Binah模棱两可地回答道,喝掉了最后一口茶,站起身来,“来吧,我带你到外面转转。”
Chesed明白图书馆的高度超过了他所知道的任何世界之翼的楼宇,但是在他来到哲学层外的阳台之前,他对这一点没有清晰的认知。他好像已经来到了世界的边缘,到了人类所能穷尽的疆域的极限。都市中所能看到的夜空总是被一层雾霾所笼罩,除了憋闷的昏黑之外一无所有;他在这里才第一次看见真正的星空,无数璀璨繁星组成的银河笼罩在他的头上,繁星之上是一轮被云层覆盖了一半的圆月。星光与灯光在天际线处连成一片,都市蜷缩在他们的脚下,科技层外的大吊桥只是一条黯淡的紫色光带。巢、后巷乃至郊区的界限不再分明,只能勉强通过灯光的疏密程度来区分。在这样的高度上,都市与夜空都是寂静的,只剩遥远的呼啸风声。
Binah走在他前面,夜晚高空的凉风把她的长袍向后扬起,如鼓动着的黑色风帆。她舒展着脚步,从容地行走在星空之下,好像是这片自由、开阔、空旷的领土的主人。在阳台的尽头,她将右手搭在栏杆上,对着Chesed偏过头来,似乎是在询问他的感想。
“我从来没有到过这样的高度上,”他诚实地说,“也从来没有以这样的视角看过都市。Binah司书,您向我展示了震撼的景观。”
“这是你原本该站的位置,Daniel。你的姐姐曾经是我的同僚。”
自从脑叶公司以来,第一次有人用这个名字来称呼他。那一段人生中的家人早就已经化作了他脑海中模糊不清的白影子,只有在被这样唐突提起时,他才会想起成为鬼魅的并非他们,而是他自己。他感到太阳穴一阵难熬的钝痛,他闷声道:“我知道。”
Binah如同自言自语般缓慢继续道:“她曾经对我提起过你,她说你是个优秀的好孩子。你比她更加聪慧、更会和人打交道。遗憾的是,过于聪明的年轻人总是有着自己的主见——时常错误的主见,导向不该导向的错误未来。她并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她只是坚信着你仍然在都市的某处。她思念她亲爱的弟弟,直到我最后一次见到她,也许直到现在。”
最后一句话几乎要将Chesed击垮。他甚至不敢去想她的名字,那一串熟悉的字母足以让他崩溃。他的姐姐——那个和他有着相似蓝发的她,那个会用微凉的双手握着他的手、用关切的眼神与他对视的她,那个如母亲般威严、但是在他演奏完一曲大提琴时会松开紧蹙的眉头展露微笑的她——也许依然在大海捞针地寻找他这个家族的叛徒,并不知道他已经是囚禁在高塔中的亡魂。痛苦撕裂了他的心脏,他感到天旋地转。他一定没有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因为他看见Binah的嘴角重新浮现出了那个残忍的微笑。
“你后悔了?”她轻声发问。
Chesed脚下的黑色地砖旋转不休,与月光、星光和灯光一起翻涌如暴风雨中的海浪。城市正在离他远去,夜空却在不断地靠近。满月的光辉被散开的云彩释放,那轮大得出奇的月亮连同沉甸甸的繁星,以灭顶之势朝他压来。就在堪堪碾压到他的头顶之前,它们突然停止了坠落。喧闹的风声倏忽间静止了,一切恢复了窒息般的寂静。
他直视着Binah,缓缓开口。
“我的家住在巢最繁华的中央,小的时候,我常常趴在自己房间的窗口,看向对面属于某个世界之翼的高楼。我的母亲告诉我,只要我通过考试,我就可以在那里任职。那栋楼里每个窗口的光都彻夜地亮,照在我房间的墙上。熄灯之后,我悄悄拉开窗帘,躺在床上,盯着黑暗中一排排方型的光斑直到入睡。我一直把它们当作生活的背景,像圣诞节的彩灯一样美妙的装饰品。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每一扇窗口里都坐着一个彻夜工作的员工,我房间里的彩灯是打在他们办公桌上的灯光。
“我并非不知道那是他们工作的场所,只是我从未想到过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个体的人,有着各自的人生、各自的喜怒哀乐。他们第一次不是我生活的背景,转而成为我注意力的中心。我看不清他们正在做些什么,于是我幻想着自己也坐在其中一扇窗户里头,幻想着我日复一日地上班、下班、上班、下班、上班、下班。我像个嵌合在巨大机器中的齿轮一样,被机械结构席卷着转圈直到生锈,永远不知道机器开往何方,也不知道轰轰作响的巨轮下碾过了什么东西。这个幻想让我没来由地感到恐怖,所以夜幕降临之后我不再拉开窗帘,那些光斑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墙上。
“我从未对家人说过我惧怕这种生活,他们已经在我的面前铺好了这条千万人梦寐以求的路,拒绝这条路的我将罪不可赦。我的脚依然在往那个方向走,目光却飘向道路以外未知的方向,心中忐忑而动摇。软弱如我,本来会选择继续这么过下去,直到我第一次迈入后巷。那份愧怍让我彻夜难眠,她的声音则让我发现,眼前的道路以外并不是绝对的荒野。
“现在我可以回答您的问题了——不,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不论您问的是什么,我都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我只感到过愧疚。我愧疚自己出身于那样的家庭,而无数和我同时降生的孩子在后巷的夹缝中残喘;我愧疚我的无能与懦弱,三次人生中屡屡亲手害死无辜者;我同样有愧于我的家人,我想不出两全的办法,既不伤害他们、也顺从我的本心。愧疚与后悔是不同的,前者是对他人的歉意,后者是对自己的歉意。我不需要Daniel对我道歉。”
Binah并没有对他长段的发言表现出惊讶,她怀着耐心的好奇注视着他,直到他把话说完。她向Chesed伸出手,邀请他与自己并肩站在平台的边缘。她转身面向栏杆之外,伸出食指指向身下的都市:“孩子,告诉我那个方向上是什么。”
Chesed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只是都市无边光海中的一个点,与周围的光点难分彼此,并没有任何特殊之处。“我不知道。”他承认道。
“没错,你不知道。这样的高度上,你无法辨别你所见的是什么。那或许是无数人踏破门槛的大公司,或许是一户人家赖以生存的陋室,是某个都市人寄以全部希望之地。而它在我的眼中不过是最普通的一个亮点,和任何的亮点都没有区别。我将永远站在高处,以无差别的目光和绝对的平静,对都市投以永恒的凝视。
“国王驾崩,国王万岁;调律者死去,调律者归来。在下面的人眼中,都市日新月异,居住的街道不停更换着面貌,使他们目不暇接;在我眼中,都市昔在、今在、永在。野心勃勃的崭新之翼、撕咬着猎物的清道夫、互相蚕食着领土的协会与帮派、巢中酒足饭饱的富人、郊区化作饿殍的孩子,在历史上不断地变更名字,但是以同样的面貌反复出现。这就是永不停息的名为都市的循环。我曾经怀着极大的兴趣,去注视那些试图打破循环的人,尽管我早就知道一切尝试皆是枉然。A就是其中之一,他痛苦的挣扎与失败的尝试给我带来了一段有趣的消遣时光。
“你终将明白这一点:当你抵达高处,你曾见到的灯光将还原为灯光。”
“年轻的我曾经怀有浪漫主义的幻想,妄图和一群同样天真的年轻人一起撞碎这个牢笼。我们的死亡证明了这是以卵击石,那并不是我们所想的玻璃罩,而是一座铁屋。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能赞同您的观点:都市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它的历史不可能永远停滞,它的结构不可能永远凝固。您无法否认它的畸形,畸形的都市不会永存。我们以生命换来的撞击或许会给铁屋带来一丝裂缝,无数人同样飞蛾扑火的撞击终会使黑暗得以沸腾,直到天光大亮。
“我同样无法赞同您居高临下的视角。如同您所说的一样,在这样的高度俯瞰,事物之间失去了差别。您认为这是还原到事物的本质,但是这样的世界在我眼中十分单调。我宁愿平视每一个窗口,看到每一盏灯光下面坐着的每一个具体的人:他们也许为人恶劣、蝇营狗苟,也许为了鸡毛蒜皮的琐碎小事苦恼,也许经历着我爱莫能助的痛苦,看向他们除了让我感到相同的痛苦之外毫无意义。但是至少他们有血有肉,在我看向他们的那一刻,他们不是齿轮、不是蝼蚁、也不是光斑。
“如果能让我回到我儿时住的地方,我会选择拉开窗帘。”
Chesed看着Binah的眼睛回答道。这一次,他的语速很快。他并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也许只是想无意义地倾泻情绪。当他说完之后,他才意识到他干了一件多么可怕的事——他正在明确地辩驳Binah说的话,没有修辞手法,没有回旋余地。迟来的恐惧把他钉在原地,他的后背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一时甚至忘记了收回直视Binah的目光。
然而Binah并没有生气。她保持了同样的兴致与疏离,用那双漆黑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她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最终形成了一个接近于满足的神情。就在Chesed想要为自己的失礼道歉时,她率先开口:“十分有趣,你拒绝了与我站在一起的邀请。”
“是的,我很抱歉。”
“真是遗憾,当然,仅仅是对你而言。你的选择会让你的痛苦延续,我恰恰乐于看到你痛苦的样子。”
Chesed想,是的,他再次选择了痛苦。离开的时间到了,他马上就会告别这里的漫天繁星,沿着来时的楼梯一路下降,回到原来的地方。那里位于深渊之下,是一片泪水汇聚成的海洋,如科赛特斯河般寒冷。但是他并不畏惧低处,那是他应该在的地方。他脆弱的肉身将永远在咸涩的海水中沉浮,属于人类的心脏一次又一次被黑色的光束刺穿,它残忍而耀眼,明亮如创世之光。
——END——
*博尔赫斯《通天塔图书馆》,王永年译
一点自我解释:标题、开头和结尾用了卡巴拉神秘学的意象,再次诠释了我之前在《人性之巅,神性之下》这个标题里给出的人物理解。科赛特斯河在《神曲》中对应着第九层地狱的冰湖,关押背叛者。时隔很久回来写同人比较手生,写角色的时候也许加入了许多个人理解,语气也很难把控,希望读者能够谅解。冷坑创作不易,如果喜欢的话可以留下评论,我会十分感激的!
2023.7.31
喜剧,悲剧以及闹剧:Carmen人物形象前后的塑造
一切重大的世界历史事变和人物,一般地说都会出现两次,第一次是作为悲剧,第二次是作为闹剧。
我并不是很想再把游戏的剧情复述一遍,也无意引据文学经典,考察不同文学作品对游戏剧情的影响,或是按照学术论文的规格,写一篇横向对比。而是选取文本,进行阐述与解释,因此,不同于单纯的剧情分析,尽管我并不是一个编剧,但这篇文章主要会以编剧创作的角度切入,同时夹杂一些个人的分析,来说明为什么脑叶公司时期的C的人物塑造,为什么会如此成功,让人如此意难平,以及最重要的问题:为什么在废墟图书馆,以及利维坦时...
一切重大的世界历史事变和人物,一般地说都会出现两次,第一次是作为悲剧,第二次是作为闹剧。
我并不是很想再把游戏的剧情复述一遍,也无意引据文学经典,考察不同文学作品对游戏剧情的影响,或是按照学术论文的规格,写一篇横向对比。而是选取文本,进行阐述与解释,因此,不同于单纯的剧情分析,尽管我并不是一个编剧,但这篇文章主要会以编剧创作的角度切入,同时夹杂一些个人的分析,来说明为什么脑叶公司时期的C的人物塑造,为什么会如此成功,让人如此意难平,以及最重要的问题:为什么在废墟图书馆,以及利维坦时期,会给人一种前后形象的严重割裂感,乃至让人觉得官方在OOC。
(其实从AC这对CP的参与度也可见一斑,19,20,乃至21年的时候,AC的热度排得很高,后面就逐渐降下来了)
(文章中有许多暴论,全属个人理解,若有失偏颇,欢迎指出)
脑叶公司时期
鉴于各个玩家打核心抑制的时间不同,我们很难说玩家什么时候第一次看到Carmen这个名字,如果按照剧情顺序来说,C的第一次有长段剧情的出场,是在D28,玩家正准备第一次进行记忆同调。
在剧本的创作时有一个非常流行的技巧,叫做“救猫咪”,。它的定义很简单,就是在主角出场的时候,必须让他做点什么事——比如救一只猫咪——这个举动定义了主角的形象,同时也让观众喜欢上了他,愿意和他一起踏上旅程,通过做一件善事,来让观众觉得这个角色是可被观众所爱的,这几段描写起到的就是这个作用。除此之外,这段描写还快速交代了角色的身份与欲望,在这里,角色的欲望是很容易被理解,并且引发观众共鸣的,这是一种最朴素的平等与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帮助所有人,无论高低贵贱,让所有人不需要受到翼的支配,都能自主地决定自己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选择自己的第一生活方式。
C的追求在生活压力大的现代是很容易被理解的,人何尝不想能自主决定自己的人生?只是现实过于无奈。这除了能让观众清楚明白地知道这个角色想要做什么外,还极大程度地拉近了观众与角色的距离,让观众与角色共情,编剧的功力可见一斑。
交代了A和C之间的关系,C为了坚持自己的理想,放弃了很多很多,这一崇高的理想具有朴素的平等主义精神,也对底层的人一视同仁,施加同样的伦理关怀。
我们从现实角度,谈谈这一抉择对C这样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来说意味着什么。离开学术共同体,放弃进入职场就业,这对任何一个知识分子来说都是极大程度的牺牲,需要极其巨大的勇气,坚定的信念和强烈的伦理热忱,这意味着与能为无条件给自己带来利益与好处、生产自己优势地位的共同体告别,放弃本应该得到的荣誉、鲜花与赞美,与之前的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告别,并将自己未来十几二十年的最宝贵的年华,彻底投入在一个被大众评价为不切实际的理想之中。此时的C可以名副其实地称之为一位理想主义者,而且是一位现实的理想主义者。
Cogito的研发体现了C的能力,C不是一个拥有不切实际的理想的人,她会为此作出现实的行动,除了推进剧情进度外,也进一步阐述了角色的根本欲望,让观众更能理解人物的行为。
(其实用“欲望”这个词不太合适,因为这个词有一点贬义的意思,而且定位不准确,按照精神分析的角度来说应该叫驱力/drive,但鉴于平常人不会对此做区分,我们也不是做精神分析,在下文还是沿用“欲望”来做说明,主要还是为了和编剧理论的术语对应)
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并不矛盾,因为理想已是现实的一部分,真正的理想者从来都不会畏惧行动,他们会为了理想做出必要的妥协,并为之付出一切,C从不是一个拥有不切实际,高高在上的理想,并天真地认为自己只要向众人说出这一理想,就能让众人参与到这一事业中的人,她也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相反,言辞是弱者唯一的武器,她能用自己的言语打动许多人,并让不同阶层、不同身份的人坚持同一个理想,甚至建立起郊区的研究所,则进一步证明了她的组织与交往的能力。
C来到后巷这一情节,直接地体现了她的能力以及勇气,以及她普遍的伦理关怀,从行动策略到实践上的极度成熟,一个手无寸铁,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面对一个后巷的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在体力和面对一线物质现实斗争经验都弱于对方的时候,却能凭借自己的理想与热忱说服对方,打动一个素不相识的战士的心,C在此展露的是一种平等主义精神,她没有用出身或者就业,或者受教育的程度来直接先入为主地认定这个人的性格,而是根据这个人实际做了什么事情,这个人所真正追求的理想来作为判断善恶的依据,她也没有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子,认为智力水准的高低、教育时间的长短,能直接地决定人物品格的高低贵贱,这种一视同仁的平等是远远不同于学院内智性等级制的,C的理想始终是极度现实的,她有把理想现实化的路径,这也是一位合格的理想主义者应当做的。同时,C是对自己的行为始终保有反思,她知道自己的优势地位,自己优越的生活环境是由更多不幸的人所支撑的,因此她始终对不同阶层的人都带有平等的尊重。
这是真正的,值得敬佩的平等精神,也是真正的理想与现实的结合。
当然,C也并不是完美无缺,她在生活中也会有常人的习惯,这种日常侧面的描写同样能加强角色的真实感。
在研究资金缺乏的情况下,抚养两个无法对研究提供帮助的孩子无疑是加重了负担,这同样也体现了C善良的性格,C对两个孩子应当是很关切的,不然她不会在孩子死后愧疚如此之久。从编剧的角度来说,通过对人物缺陷的塑造,能提升观众对角色的共情,没有一个角色是完美无缺,在每个抉择下都做出最正确的抉择,一个完美的角色是扁平的,单向度的,观众只会觉得这样的角色抽离于现实,而恰恰是因为角色的不完美,反而使角色比完美更“多”,C在抉择时的犹疑与挣扎,在实验失败的愧疚与痛苦,以及之后自己作出的选择不仅不会损害角色的形象,反而让人物变得更加的立体,更加容易与观众产生情感联系,同时,这种角色之间的冲突与张力还能促进剧情之间的发展。
剧情推进中的阻碍,人物之间的张力与冲突在此处进一步加强了。编剧在此的处理是很优秀的,用各种侧面描写写出了众人对C的期盼,C承受的压力,也因此能让观众理解C的动机,从观众的角度来看,观众能够明白C为什么只能采取如此激进的做法的原因——实验到了瓶颈,众人期望着突破,团队可能会散伙,C的压力很大,即便这种做法是不道德的,C不得不这样做。在这里需要注意的是,C的做法其实是得到了观众默许的,观众期待着C能解决问题,也理解C承受的压力,这样,即便C做出的行为是违反伦理道德的,观众也不会觉得C的形象收到了损害,事实上,这种必要的妥协还增强了角色的现实感,体现了她处理事情的能力。这也是人物塑造的一个重要部分,角色做事情的动机,必须得到观众理解并且承认,不管是做好事也好,坏事也罢,人物的行为动机,一定要得到观众的认可,必须要符合角色内在的逻辑,也必须要有可以让观众信服/原谅的理由。
这里的场景选择很重要,故事发生在和煦的阳光,温暖的草地下,实际上是为了与脑叶公司地下冰冷的环境,与后面C做出牺牲的残酷做对比,两者的迅速切换更加能体现C温柔而又坚强的性格特点,C宁可把所有的伤痛与苦难朝向自己,也不愿意伤害无辜的人。
其实对于C的离开,有很多种解读,一种解读是她因为无法承受压力而选择了自我了断,但如果C只是因为愧疚而选择逃避,C的人物形象并不会如现在一样富有张力,C只会被看作一个道貌盎然却眼高手低,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道德严苛主义者,然而,C并非那种被压力压垮后对一切置之不理的人,如果是这样,她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她主动选择了离开。因为这次不同,没有任何人能继续了,即便对那些最乐观的人来说都知道,重复不会带来新的成果——C本人也深知此事,她不会做不负责任的试验,她不愿意伤害更多的人,让更多的生命无意义消逝,如果就此放弃,所有的试验只能停止,先前人作出的努力与牺牲也都会白费,而唯一可以继续的方式,意味着把所有的痛苦朝向自己,意味着她自己必须作出最大的牺牲。
我知道有很多人在说C的离开不负责任,但是,这可能是C在那种情况下的能做的最好的办法,C不可能直接了当地告诉研究所所有成员自己要离开了这件事,无论如何,大家肯定不会同意,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散伙,于是C提前找到了A,如同做遗嘱一般,准许了A对自己的身躯当作试验品,继承她的精神继续前进,不然A肯定下不了手,如果按照A的性格,他绝对不会把C做成水井。
这也是为什么废墟图书馆的C与脑叶公司时期的C形象如此割裂的原因之一,一个能为理想的现实化献出一切的人,一位不愿伤害无辜者,说出“如果有人因为我的行为而受伤,陷入困境.,那我一定会憎恨这样的自己。“的人,怎么会不顾任何人的幸福,因为一己私欲,主动地引导人走向毁灭呢?
从编剧的角度来说,人物的悲惨遭遇与痛苦抉择能最直接地激发观众的共情,在这一过程中,人物形象通过角色的行动,也更有力展现在了观众面前,这种平静的表面下默默无闻地承担着痛苦与压力,即便到最后还对未来保持希望,对他人保持善意,在作出抉择时又如此坚定而温柔,不愿伤害别人的性格,是C最能让观众共情的。
美好回忆中的温柔的C与漂浮在冰冷绿水中再也无法回应的“水井”,其实是对创伤的揭露后的立刻回避,一个很经典的观念形态(ideology)学操作,崇高的美与诡异的强烈对比与交织(这里刚好是精神分析中对美的发生学的揭露,美是对诡异重复的遮掩),则给C的离开,增添上了一分殉教徒的意味,一个理想主义者最终为自己的理想付出了一切,我们可以说她内心有各种游移与怯懦,但无论怎样,她切切实实地为此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能对此加以批评。C的人物形象也因此升华到了最崇高。
故事本应在此结束,但……
废墟图书馆时期
其实从游戏的中后期开始,就已经能看出编剧笔力的欠缺,编剧并不是在解释之前遗留下来的问题,而是提出更多的问题,用另一个问题掩盖之前的问题,这一问题则在最后得到了最集中的爆发。
我们跳过流程中零零碎碎的片段,直接来到最后的剧情,也是对C形象的最直接的塑造。
我们知道,一个人的形象并不总是一成不变,他或她的思想与信念会随着故事的发展而变化,这在编剧里被称为“人物弧光”,无论主角最后与困难和解,实现对自身的超越也好,还是走向反面、摔得粉碎也罢,都是文学的一种表现方法,麦克白的堕落仍是文学与编剧史上的经典。但这并不意味着形象的变化可以随便更改的,也不意味着人物形象的崩坏可以体现世界观的“荒诞”,更不意味着这体现着人物形象进一步的“丰满”,这种辩护的说辞见太多了,不应该为作者贴金。这只是作者功力不够而已。人物形象的成长,特别是与之前形象的彻底转变极度依赖与编剧的笔力与叙事方法,在这里我们并不是下道德判断,评判这一转变是否是正确的,而是仅从文学与影视叙事的角度,分析这一转变对人物形象的塑造。
真相在你的言说之中,而不是你言说的意义中(Truth is in what you say, not in what you mean to say. ),编剧“本来想传达的意思很优秀”并不能为叙事的不成熟辩护。
???:真是可怜,压抑了自己的情感,还让自己深陷其中
???:现在的你还很难直面它……不过你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的内心渴望着什么,然后去接受了。
编剧在此处的叙述是不可取的的,首先,就人物的目标来看,编剧并没有清晰明白地交代出C的在此欲望与需求,她最根本,最执着的追求,而是含糊其辞,用上许多抽象的心理学/精神分析用词(“情感”、“欲望”、“自我”…),我们很容易理解一个人对过上美好生活的诉求,但却很难理解何为“直面情感”,难道是与自己吵架吗?而编剧的策略却是,在关键的地方采用了之前一如即往的“留白”,来体现角色的所追求理想的崇高与伟大,营造所谓“深沉不露”,这其实恰恰是与人物塑造的根本目的相反的,人物塑造的根本目的是让观众理解人物所想干的事情,从而与人物产生共情,一个大家都能理解的欲望,能让观众很快地带入到角色中去,而角色在谈论一些观众无法理解的东西的时候,只会造成观众的整个观感极差。主人公要达到某种目的,而看着他走向这一目标正是最让观众感兴趣的部分,在这一过程中,人物的形象逐渐得到丰满,但如果观众连人物具体想做什么都一头雾水,谈何以与角色共情?我们不应当把编剧的不足与叙事的缺陷,理解为曲高和寡,阳春白雪的艺术,而是应当看到,并承认其中的不足。
“我想活下去,比任何人都想活下去……这才后悔得发抖。“
“我以为,为了每个人牺牲自己才是完美的结局…..但事实并非如此。”
“也许没有人能真心为了某个人牺牲自己,毕竟,人只爱自己。“
“我悄悄告诉人们生命的真谛,这样他们就会珍视自己的情感。“
“如此一来,变幻莫测的心灵方能展现于世。”
其次,编剧并没有道明角色做此转变的充足理由与动机,而是继续含混其词。我们反复提到过,每个编剧在创作时必须要想想,当笔下的角色在做某种行动时,能不能得到观众的许可?或者是说,观众能理解并认可角色这样做吗?这并不是在做道德判断(最典型的例子是《这个杀手不太冷》的主角里昂),角色做的事情符不符合道德规范不要紧,关键在于,角色做这种事情必须有原因,要让观众信服。
编剧这里的处理并不巧妙,C为何要让人扭曲?总类层四个转阶段的对话根本无法让观众认可,乃至于理解C这样做的原因,而只能靠观众自己猜。活下去?人之常情我们当然能够理解,但这与光速背离之前的温柔善良的形象,主动伤害他人,把别人引向扭曲有什么关系吗?爱自己?勉强说的过去,但为何又要把别人领向毁灭?自己所经受的痛苦不能成为作恶的理由,这完全说不通。观众并不是不能接受人物形象的转变,而是不能接受一个毫无理由的转变,观众想看的是人物在困难和障碍面前做出的举动与抉择,他或她内心的挣扎与震荡,而编剧则是选择继续用含糊不清的句子留白。我大致知道编剧在此是想用脑叶核心抑制的方式,来说明C内心的变化,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碎片化的叙事手法,在此反而弄巧成拙,成为了人物形象崩坏的导火索,与脑叶公司相比,废墟图书馆的编剧甚至没有给出一个通顺的解释,转阶段也就寥寥三句话,还都是人物的内心独白,没有对人物形象转变的原因作出更多的解释。
在这里其实还是可以做补救的(这同时也是我开的药方),根据脑叶公司的异想体图鉴,以及C本人的叙事,我们知道C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坚定,为了让剧情更加合理,我们也大致可以推测出C在一次次无能为力的妥协下内心的绝望、困顿与挣扎,直至善良被虚无吞噬、温柔被时间消磨,最后与自己曾经的理想背道而驰,再无挽回的可能,这本应当是好事,主角的创伤与痛苦,能迅速拉近角色与观众的距离,让观众与角色产生共鸣。但关键在于,编剧没有写这些东西,这些C的心理活动全都是仅仅是观众的自我感动,是观众自己加戏,想象出来的,整个故事中从没有对此任何正面描写,或对C的挣扎有过任何直接的证据。编剧在最应该花笔墨下功夫的地方,选择了一笔带过,没有创作出任何张力,观众并不认可C要让人转变为扭曲的原因。这就导致了人物前后形象的极度割裂,如同光速投降一般,一场关节情节的解释全靠脑补的戏剧,就如同一杯不含咖啡因的咖啡,这不仅在人物形象,还是在叙事上,都是不可取的,同样的,在这里不能理解为是编剧的隐喻暗示的叙事手法高超,编剧剧本写得晦涩,无法把信息准确地传达给观众,会导致故事整个崩盘。
其实,即便按照编剧原有的意思,把C的转变解释为对死亡的恐惧,仍然还是有叙事上的bug,C都拿美工刀划出那么多下了,怎么可能对死亡有恐惧?这在常理上说不通。我们并不是不能接受一个人的种种不足与缺陷,而是不能接受一个人的转变如此滑稽,如此生硬,如此毫无理由,在脑叶时期的她绝不会因为恐惧,而如此轻易、如此廉价、如此迅速而又彻彻底底背叛自己的信念,追求一个极度荒谬的理想。如果她真是这种人,她绝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到后巷说服一个从未见过的收尾人。特别是与A和各个Sephirah比起来,对死亡的恐惧以及因为对自己抉择的后悔而走向歧途只会让C显得十分不堪,颇有一种“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的意味。我们并不是在苛责人对死亡的恐惧,而只是无法理解她在这一恐惧后的迅速转变,与她同路人比起来,她在现实的如此迅速的退缩与妥协只是显得如此懦弱,如此的与她之前的形象割裂。
一场悲剧,就此转变为闹剧,但这还没有结束。
利维坦时期
如果说我还可以说之前情节的发展只是编剧叙事的不成熟,如果说之前的C还让观众能在心中加戏,存留了一丝“她根本上是好的,只是她因为痛苦而走入了歧途“的幻想,在这里是这种幻想是彻彻底底的击破了,转变后的C不是为了某个有意义的理想而作恶,而仅仅是为了一个自己都站不住脚的目标来戕害别人,她从未对自己对理想的背叛、对不得已作恶感到痛苦,甚至说,她是欣然接受了自己的堕落,即便面对为自己理想付出最多的同路人,也从不留情,甚至,连称呼他的名字也不愿意。
"因为梦想太高,所以很梗塞、很迷茫、很窒息…… 现在不用隐瞒了。 因为所有人都可以创造自己认为正确的世界。”
"这是你想用你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世界。我在帮助每个人给城市涂上自己的色彩。”
"我呢,从以前开始就很好奇。大家都要去哪里呢?嗯,肯定是要去某个地方…到底是为了去哪个场所,总是产生那种心情呢...”
"这是我的想法。人是要向着爱前进的。”
"能够完全理解和审视自己的只有我一人…… 人不能真正理解或爱自己不是的东西。所以只有爱己才是真正的终点。”
(贴一张来自万能群友的图,就我从lofter,贴吧,b站的各种论调来看,这是里面最可信的,方便大家理解编剧的神奇逻辑)
C只是给出一句句命令般的“因为世界如此“”人的本性就是如此““你应该做什么”,而从没有给出任何足以打动观众,说服的观众理由,我们根本不理解C为什么要这样做,编剧在这里还是含混地用了一句“爱自己”搪塞了过去,无疑是想继续塑造C超然世外的态度,对于事态发展的远见,但且不说强迫症一样“爱自己”这种二极管般观念如何难以被观众所接受——爱自己就不能爱别人?人物动机与行动的脱节只能让观众无法觉得无比困惑,而不能让观众理解人物这样做的原因,与人物共情,这是C后期人物形象塑造最大的败笔。这种刻意的“黑深残”只是在粉饰角色自恋的外壳,如同一个幼童一般在无理取闹,这种论证逻辑上的失败是不能以“世界观是荒诞的,所以人物行为的荒诞就应当被原谅”来得到解释的,而只是编剧的无能,我们应当明白,一个再荒诞的世界,它仍有其内在运行的逻辑,正如一部写出bug的书不能叫做魔幻现实主义作品一般。
(为了防止被人说成是过度解读,请允许我在边上做一点注释,也方便各位理解后面我所论述的内容)
"不,那是…… 不是你能随便揣摩的。”
“不……维吉,你知道这不可能。孩子们只是用来清洗你手上沾满鲜血的纸片而已。是你自己印出来罪行的赎罪券。但是它们全被撕掉了…” (犬儒式讽刺)
“你真正想要的是……这充其量只是保育员的过家家嘛。你要的是…。” (犬儒式讽刺)
"这是你想用你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世界。我在帮助每个人给城市涂上自己的色彩。” (我比你更懂你自己)
“你的……一切都是为了■■■■做的。"
“…!”
没错,所有的一切都重新■■■■■■■■才是…
“你这种远大的意志,因为在保育院里一直延续着不伦不类的赎罪,后来渐渐被埋没。连痕迹都变得模糊了。”
“看来你是所有扭曲的原因。谁是谁,我根本无从知晓。可是,从这一切背后窃窃私语,你最终想要的是什么?” (重点来了)
“我不是说了嘛,为了给每个人涂上属于自己的色彩,必须对所有事情进行斗争。而且我也是人。我也要■■■我的■■■这个■■■■■■■■不是吗?如果借给力量让他们成为自己,但作为自己留下的只有失败,那么■■■就算是给我■■■■把色彩涂在世界上的■■■■■了。“
(没有洗白可能了,人物形象彻底崩坏)
且不说“染上色彩”这一词句如何抽象,如何让观众摸不着头脑,更准确的说,C的态度根本不是超然,而仅仅只是伪装成平静,实则癔症化的讽刺,她只是犬儒般不断复读一句句换了形式的“不过如此,你是自私的”,她抛弃了之前一贯具有的伦理热忱与平等主义精神,而是追求一个与苦难与创伤完全抽离的“色彩”,让人们去爱一个与现实完全分离的“自己”。
“如果借给力量让他们成为自己,但作为自己留下的只有失败,那么■■■就算是给我■■■■把色彩涂在世界上的■■■■■了。“
换句话说,在C眼中,自己更懂这些人想要的东西,而她认为自己的行为是在帮助他们,但其实这只是C自己的愿望,C只不过想要看到这些人自己走向毁灭,让他们”作为自己“的时候”留下失败“,于是借力量给这些人,让他们的尸骨与血肉涂在这个世界上,绽放出所谓“色彩”,强加一己私欲为人,还要伪装成是他人自愿的选择,为了一己私欲却要装的公忠体国。此时的C已经完全放弃了之前想要帮助别人的愿望,那个宁可伤害自己也不愿意加害无辜者的C消失了。C真正想要的,不是让每个人都能够按照他们意愿自由抉择自己想过的人生,而是让每个人都活成她认为最应该活的样子。
这种做法,在哲学中有一个专门的词来形容:总体主义。
这是为什么我会把脑叶时期的C所追求的理想描述为“让人们能自主地决定自己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选择自己的第一生活方式。”,因为对第一生活方式的废除代表一种全新的可能,而非单纯的救赎。
这同时也是为何我本人认为利维坦时期的C的人物塑造是失败的,特别是这一人物还操持着一面理想主义者的皮囊的时候,我之前的那些试图洗白的分析可以全作废了,我甚至可以说,这是现实版本的牵丝傀儡戏,这除了毁掉人物形象外,不会对剧情推动由任何好处。
"但是,不觉得奇怪吗?不知从何时起…他们把那些表现出内心面貌和色彩的人称为扭曲。"
光在城市蔓延后出现的扭曲现象。让都市流血,让试图收集的人也血流成河的异形存在。
声音颇有些肯定地谈到它们。
"你也那么想吗?只是故障扭曲的样子?"
"……这不是正常的形态。"
"正常……对他们来说,反而会觉得自己是正常的,世界是不正常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爱上了自己,能够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世界。”
"但那是污染。人不用显示出自我的节制。到头来,途径的事物不是能马上触及的,就在这么疲于奔命的途中·,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会淡化,被遗忘。”
"……就像现在都市里的人一样。
"是啊。更何况,如果从我这里制造出来的工具坏了,说不定连我的心都会毁掉呢?所以,我们应当只用自己的身体表达爱。身体和心灵碰撞着… 只要爱己就行了。"
"除了我以外,所有的一切……不于理会吗?"
"对。"
我们看看脑叶时期的C
Carmen:我总是自信满满地在大家面前说着诸如“包在我身上”,“跟我来”的话,
Carmen:可我从来都不敢确认我正在做着怎样的事情...
Carmen:如果有人因为我的行为而受伤,陷入困境...
Carmen:...那我一定会憎恨这样的自己,我很明白这一点。
二者对比,高下立判,我们能立刻看到这种人物塑造上的前后的不一致,一个对自己行为始终谨慎,始终保持着反思能力的人,一个随时会思考自己所做所为正确与否的人,怎么可能做这种极端的恶行?即便C最后真的认为人只应该爱自己,她也不会无所谓地认为扭曲是正常的,因为扭曲恰恰就会继续让那些人陷入困境,并更大程度地受伤,这违背了C最根本的立场。
当然有些人可能会争辩,说C对于”困境和受伤“的理解与常人不一样,她归根结底是善良的,但从编剧的角度来看,如果C连“自己是正常的,世界是不正常的。”这样的场景都排除在“陷入困境和受伤”之外的话,那就没什么可以说的了。这样的人物塑造是彻底失败的。因为这无法让C可以被理解,被一个大家所共情,这只会导致了C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失去了意义,因为她连最基本的语用体系都与常规的人不同,她所说的任何一句话都可以用“她的理解与常人不一样”来任意修改。
更讽刺,也是更心酸的是,这意味着对C之前所有判断、所有奉献、所有牺牲、她所坚持的理想,她所经历的痛苦的彻底否定,这意味着C从一开始作出的所有努力根本没有价值,因为她在最后一刻选择了最彻底的背叛。那个理想主义者永远的消失了。过去的事件并非不可改变,它们会被真正悔恨回溯性地拯救,也会因为当下与未来的恶行失去所有价值,这才是对C来说真正可悲的事情。
结语
看到这里其实已经差不多可以结束了,如果读到这里的人恰恰懂一点哲学或精神分析,然后刚好又愿意看我发牢骚,可以稍微看一下。
我不能接受一个理想主义者因为一个如此无意义的理由对放弃了对真理事件的忠诚,这也是我写这篇文章的动机之一。
最后,有人可能会问,序言里只出现了悲剧与闹剧,那么喜剧在何处?我们可以以哲学的方式来说明悲剧与喜剧的关系。一种真正的悲剧,是体系走到极端后自己对自己的否定,正如谢林的先验观念论必然会抵达天启宗教,黑格尔的哲学必然会滑向总体主义,阿尔都塞的多元决定必然离散为偶然相遇的潜流。
但这一悲剧是可以被回溯性地拯救的,因为主体的认识论位面是要靠主体的实践才能发生的,而这一认识论位面的改变可以回溯性地拯救过去。换句话说,真正的救赎在于无比确切地认识到,堕落从未发生,过去的痛苦只不过是一场梦境,而这一过程在主体对历史的中介完成,在主体把矛盾推向下一个阶段发生,直到那时,悲剧会完成对其自身的翻转,转变为喜剧。
星啾准备正式连载了!
目前运营计划为:
红薯2~3天更一则。
LOF和薇。信会等红薯积累4~6则时更一篇,就是在红薯更完这周内容后直接发个合集。
期间偶尔会更新一些主体故事之外的小段子。
wb月更,把这个月的内容整合发合集。
大家选择惯用的地方看就好~
为表决心,前面画过的很多内容全都重新排版了一遍,见图2,新的排版更干净整洁,目前l都已替换~
距离去年在lof更新已过去很久,但这一年内我积累了不少想法,目前也写了能持续更新到年底的内容:从太阳系到恒星演变、黑洞和宇宙史,都有不少设定和故事,只要大家多多点赞、评论与推荐,今后会...
星啾准备正式连载了!
目前运营计划为:
红薯2~3天更一则。
LOF和薇。信会等红薯积累4~6则时更一篇,就是在红薯更完这周内容后直接发个合集。
期间偶尔会更新一些主体故事之外的小段子。
wb月更,把这个月的内容整合发合集。
大家选择惯用的地方看就好~
为表决心,前面画过的很多内容全都重新排版了一遍,见图2,新的排版更干净整洁,目前l都已替换~
距离去年在lof更新已过去很久,但这一年内我积累了不少想法,目前也写了能持续更新到年底的内容:从太阳系到恒星演变、黑洞和宇宙史,都有不少设定和故事,只要大家多多点赞、评论与推荐,今后会看到更多星啾的故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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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准备恢复连载,但目前的《星啾宇宙》还处于爱发电状态,除了一部分粉丝微薄的打赏外,创作这个作品没有任何其他收入,身为一个有科普性质的作品,背后也没有团队相助,都是我个人去查资料和创作,可能有不准确的地方,欢迎指正~
【Xl-JUSTICE】
正义-全知之眼Daniel
—
*月计x诡秘之主paro
文案感谢@Arctic.
—
“四年前,我们第一次在这里见面。当时的我以为你和其他社团的负责人没什么两样,都靠一张嘴在我这里招摇撞骗。”
没想到四年后竟仍如此有缘。Daniel笑了笑,示意一旁的侍者将冰桶里的红酒端上桌来。
这里是L巢内一家高档法餐厅。四年前,Carmen以L大“心理炼金社”社长身份邀请J大外交部部长Daniel在此处用餐。那时候的Daniel对她保持了最基本的贵族礼仪,在他看来所谓“心理炼金社”就是Carmen办来薅学生会经费羊毛和吃喝玩乐的野鸡社团,看在双...
【Xl-JUSTICE】
正义-全知之眼Dani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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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计x诡秘之主paro
文案感谢@Arct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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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我们第一次在这里见面。当时的我以为你和其他社团的负责人没什么两样,都靠一张嘴在我这里招摇撞骗。”
没想到四年后竟仍如此有缘。Daniel笑了笑,示意一旁的侍者将冰桶里的红酒端上桌来。
这里是L巢内一家高档法餐厅。四年前,Carmen以L大“心理炼金社”社长身份邀请J大外交部部长Daniel在此处用餐。那时候的Daniel对她保持了最基本的贵族礼仪,在他看来所谓“心理炼金社”就是Carmen办来薅学生会经费羊毛和吃喝玩乐的野鸡社团,看在双方家族商业合作的情分上,Daniel给她拉了一笔不菲的赞助款。四年来Carmen锲而不舍地邀请他来L大参加团建活动,他都借口学业或业务繁忙一概拒绝。闲暇时Daniel向负责和L大学交接的外交部负责人提出询问,得到的答案却令他啼笑皆非。
“心理炼金社?那个主要活动是聚餐喝酒打牌跟唱K的杂牌社团?他们唯一一次搞的正经活动是什么图书馆团建……其实就是找了个借口包了半个月的图书馆研讨室,主要活动内容是给他们副社长补习高数。”
所谓副社长大概就是那位放弃了K大艺术系录取通知书的那位Carmen的弟弟……Daniel维持脸上笑容不变,手里却用咖啡杯掩盖住向下沉去的嘴角。出身商学院的外交部部长在内心里暗自嫉妒为什么他没有个能在念书期间辅导自己高数的好姐姐。那是Daniel清白无瑕档案上唯一的污点,虽然还没到挂科的地步,但也足够给他精英式的完美履历蒙一层羞。
……等等,L大的艺术专业要考高数?
奥,那可还真是……节哀顺变。
而现在,那位L大学学生团体里唯一毒瘤的社长正坐在他眼前。她在上周的优秀毕业生展示里上演了一场大戏。她在原本时长只有十五分钟的展示环节后加上了一段震撼人心的演讲,演讲全程通过网络在十六个巢的附属大学里同步放送。今年的优秀毕业生展示原本就在一场近十年来最大规模的交流活动上。演讲将昏昏欲睡的会场气氛推向最高潮,而Carmen在万众瞩目下翩然离场。身为“观众”途径的Daniel却在同步放送的高清屏幕上找到了些许端倪,这个身穿礼裙的贵族小女儿将一只透明的瓶子藏在手腕内侧,在转身立场时悄然饮下瓶中内容物。这种熟悉场景令他不得不联想起“观众”途径半神仪式的仪式内容。这位毒瘤社长在L大学里潜伏了整整四年后的野心终究在他的眼睛里暴露了出来。
“在有至少一万人的特定场合里,于他们情绪的巨大共鸣中服食魔药……”
“——‘那场即兴演讲是你晋升序列4的仪式吧’……我猜你打算这样问,对吧?”
现在是“观众”途径两位非凡者的内斗时间,“只有”序列5的Daniel在Carmen面前快要维持不住往日的从容姿态。按理说位格压制不该如此明显,Daniel猜她身上带了什么特殊的封印物,才让他那套巧舌如簧在Carmen面前彻底失效。自出生来Daniel还没有这么狼狈过。21岁的梦境行者本该是他人生履历上最光鲜亮丽的一笔,可偏偏有个邻家姐姐从小到大都要压他一头。Daniel现在只想趴在他那盘价逾千金的生鲜小牛肉配黑松露和帕玛森奶酪假装他是个人生的loser……但他不能,良好的礼仪教育叫他只是稍稍向下垮下嘴角。
好吧,好吧。在Carmen面前Daniel只有认输的份。JKLRTW这几个巢向来合作关系密切,尽管他们只有过几面之缘,可以Carmen为主角的故事,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Daniel老老实实地撑着脑袋:“……我猜到你也是非凡者了,只是没想到你晋升的这么快。”
“因为‘扮演法’……好啦这个不是今天谈话的重点。”
Daniel觉察到在他们二人身旁降临的灵性之墙。他猜到Carmen有话要对他说,只是没能从外表观察出她的目的。高序列的“观众”对来自同途径的观察具有一定的屏蔽能力,Daniel只好自我安慰这段失误是他被位格压制后的无可奈何。
Carmen敲了敲手掌,餐厅里所有无关人员动作整齐划一地转身离去了。一位掌握心灵和潜意识权柄的半神在谈话时不必太忌讳凡人,他们可以心理学隐身,甚至能选择性让旁观者“窃听”到部分谈话内容。
“我今天邀请你来,主要有三件事要和你商量。其中最主要的一件是……Daniel,我想邀请你参加我未来要建立的研究所。”
Daniel挑了下眉梢:“Carmen,你还缺多少钱?”
Carmen干咳一声,绯色眼睛微微向一边倾斜。她维持着脸上笑容没变,镇定自若的程度和她那久经商场的老狐狸父亲不相上下。
“我邀请你来,主要为了你的非凡者身份。坦白说,这几年里我遇到的非凡者并不算多,而那些靠封印物和非凡物品作弊跳过晋升仪式的纨绔子弟并不值得我信任。我希望和我共同组建研究所的同伴们都是些真正热爱研究的研究者。为了这件事,我在L大学里旁观了整整四年。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份未来同伴的清单,Daniel,你是清单上的头号人选。”
也是掏钱的头号冤大头……Daniel早就习惯了她那套煽动人心的发言,见怪不怪地又抿了口红酒。
“我倒也不是不可以考虑。”Daniel放下杯子,他终于在被全面压制的场合里找回了往日的一点从容,“只是A公司早在我毕业前就给我发来了邀请函,让我认真考虑一下他们。”
“可我记得你并不打算加入A公司。”
“确实在我的计划之外,不过这份邀请看上去确实足够诱人。将所有选择罗列后再进行价值判断是商人的基本准则。不,不止是商人,非凡者也是如此。”
Carmen耸耸肩:“好吧。我要和你商量的第二件事是,我建议你在晋升序列4时转去‘阅读者’途径。”
Daniel的嘴角僵住了,一双深茶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眼前露出从容姿态的Carmen。他很清楚眼前他眼前这人的性格。Carmen只是看上去偶尔有些不着调,可她却是个很少在重要事项上和其他人开玩笑的人。
“……为什么?”他缓缓问道。
“因为,‘同一条途径上只能诞生三位序列1,而序列0的真神将同时占据三份序列1特性’。”
接下来的知识颠覆了Daniel从小建立的对非凡者的所有认知。在Carmen语调平缓的讲述里,他甚至忘记了该如何控制调整脸部肌肉以免泄露真实情绪。Daniel将红酒一饮而尽。他确实希望这不过是他醉酒后的一场梦境,而葡萄皮的酸涩味又将他的意识拉回到现实里来。他没想过Carmen开朗又热情的外表下藏着难以言喻的巨大野心。
Daniel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他一直以来还是太小看了这位Castilla先生的小女儿。
“我手上有‘阅读者’途径序列4至序列1的所有魔药配方。你如果需要,我可以随时和你交换。”
“交换条件呢?”
“加入我的研究所,以及答应我接下来要和你商量的第三件事。”
这场午宴果然是针对他的一场鸿门宴……Daniel露出苦笑。
“你说吧,我会认真考虑的。”
Carmen站起身来,一束阳光穿过她飞扬的发梢。Daniel这才注意到她穿着四年前和他共进午餐时的那一身。她看起来并不像个非凡者。Daniel晃了晃神,四年前掉进陷阱前的危险预警重新降临在他身上。
果然,她说:“Daniel,帮我对付Castilla先生。”
【诚实大厅组】墙外的回声
Summary:But where have we come,and where shall we end?
预警:原作向1.4W+一发完。伦克CP向,其余友情向。
话疗警告,ooc警告。
是@安奈伊盐鱼 老师的商稿!老师说元旦解禁、祝大家元旦快乐呀ww
心理咨询师在心理咨询期间,原则上禁止心理咨询师与来访者进行心理咨询室以外的任何私人交往。这是心理老师告诉奥黛丽的——可...
Summary:But where have we come,and where shall we end?
预警:原作向1.4W+一发完。伦克CP向,其余友情向。
话疗警告,ooc警告。
是@安奈伊盐鱼 老师的商稿!老师说元旦解禁、祝大家元旦快乐呀ww
心理咨询师在心理咨询期间,原则上禁止心理咨询师与来访者进行心理咨询室以外的任何私人交往。这是心理老师告诉奥黛丽的——可是在学会这些之前,奥黛丽已经尝试着去帮助了“世界”先生,现在又受“世界”先生所托,为“星星”先生调整心理状态。
于是“正义”小姐在她的记录册上写道:“我想,借助了非凡能力的心理咨询或许也不能和我们平时谈起的心理咨询等同。可是我又想,奥黛丽,你不能抱着这样侥幸的心理去对待“世界”先生和“星星”先生呀,他们都是很善良很温柔的人,不能辜负他们的信任,不是吗?
“我决定,为了保证治疗的效果,我可以在咨询结束后试着将和“星星”先生交流的内容以及我的一些想法记录下来,以时时观察自己的状态。”
1.
第一次见面, “星星”先生似乎很紧张。奥黛丽选择了贝克兰德郊外的一处庄园见面——这里是她名下的一处不引人注目的资产,平日里也少有人打扰,是个合适的、也足够令人放松的理想环境。而应约前来的伦纳德•米切尔没有那么放松。他们在一处半开放式的阳台坐下,面前的小圆桌上拜访好了锡兰红茶与两三种茶点。
虽然两人都戴着半脸面具,座椅摆放的距离也适中,甚至有些许远,但是单独和女性相处,还是与心理医生见面这样的事实的确让人有些紧张。伦纳德靠着柔软的椅背,手一会儿握拳又一会儿松开。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可不太好呀。心理咨询的原则之一同样还有自愿这一项——“星星”先生看起来可不是主动要求进行心理疏导的。奥黛丽端起桌上的红茶,吹了吹气。
就算“世界”先生是出于对“星星”先生的关心才建议他进行心理咨询,并且“星星”先生出于或许认同、或许只是想让“世界”先生放心的一个心理,同意了这个建议,但无论如何,这样的开头显然不利于治疗。
于是“正义”小姐笑了笑,用轻快的语调说:“‘星星’先生,下午好。”
伦纳德也露出一个笑容,叹气一样回答说,下午好。奥黛丽注意到“星星”先生的双臂仍然放在身前的桌上,一只手食指偶尔轻轻敲击另一只手的手背。
“‘星星’先生,你不用太紧张,”序列五的“梦境行者”在她说话的同时使用了一个安抚,歪了歪头笑着说,“我们只是聊聊天而已。”
而出乎奥黛丽意料的是,伦纳德似乎更加紧张了。他伸手拨弄了一下头发,似乎是对于接下来的话是不是可以说而感到了犹豫。最后“星星”先生大概考虑清楚了,试探着开了口:“是这样的,‘正义’小姐……我并不是对你不信任、或者因为一些别的什么原因而感到紧张,只是在官方非凡者里,我们会、逐步针对‘观众’途径的非凡能力进行一些训练。”
奥黛丽明白了。“星星”先生是在解释他为什么没有办法放松下来,同时也是在告诉她,他大概能察觉到我对他使用非凡能力——并且这会让他更加紧张。
这可有些难度了。这意味着,她在“星星”先生放下警惕之前,为了保证治疗效果,最好不要使用非凡能力才行。于是话题又回到了最开始奥黛丽考虑的“心理咨询准则”上,而现在她只能作为一个普通的医生,面对自己的病人。
“就我的经历来看,这样的训练很有必要。”最终奥黛丽试着用开玩笑的语气接过话题,伦纳德也终于放松了一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不过我其实学得不太好,否则也不会感到紧张了。毕竟面对已知的‘观众’途径可比面对未知的敌人轻松太多,”他笑着把话题接了过去,而不是等着女士来选择话题——这让奥黛丽对“星星”先生多了些许改观,他或许对于人际交往还是有一定的敏感性,只不过平时不太在意,“不过我想,我也确实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克……咳咳、‘世界’的建议还是很好的。”
曾经的“观众”当然不会错过同伴的一个小小的“口误”。奥黛丽忍不住笑了笑。先前在诚实大厅中“星星”先生和“世界”先生如同小孩子打闹一样的情景就像是被绘制成了图画书一样,她总忍不住去回想。毕竟,在“星星”先生面前的“世界”先生可一点也不阴郁老成。
“那么,”奥黛丽柔声提问,“我是否可以知道‘星星’先生的疑惑、或许我们可以从一个不太一样的角度看待这个疑惑呢?”
虽然要尽可能不使用非凡能力,但毕竟已经成为非凡者有些时日,她也已经适应、并且习惯了成为“观众”的感觉。这个时候,“星星”先生并看不出来有什么明显的心理障碍。也就是说,她是否使用能力,实践效果上的差别或许并不大。
而 “星星”先生停顿了一下,大概是组织了一下语言:“呃、这样说吧……好吧,我觉得在你面前遮掩这些好像也不是很有必要了,毕竟我一说出来你大概就会知道是谁。简单说来就是,老头出了点事情——现在可以说是,比较顺利地解决了这个问题,祂为了调整状态去沉睡了,但是我又想起来了一些别的事情。”
帕列斯•索罗亚斯德先生遇到了一些意外?奥黛丽立即联想到了一个名字——赞美女神,她的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了。难怪“世界”先生坚持要“星星”先生做一次心理咨询了,直面天使之王,这该是多么恐怖的经历?
可“星星”先生此时的情绪和她猜想的有些不太一样——恐慌过后的些许紧张、焦虑和自我厌弃是有的,但并不像我以往了解到的那些经历过重大创伤的人们那样。“星星”先生的反应有些平静过头。
“老头对我很好,这个我一直都知道,”他自言自语一样继续说了下去,“可是我刚刚又仔细想了一下,在他、呃、遭遇意外之前,他好像有机会逃脱这次意外。毕竟如果我们自己可以选择的话,意外和不可控的风险当然还是,越少越好。”
“那么‘星星’先生,”奥黛丽停顿片刻,“你是怎么认为的呢?”
“认为老头没有避免这次灾难的原因吗?”他叹了口气,“其实这里可以有很多种解释,比如一直躲藏下去只会一直活在恐慌之中、又比如因为一些我还不能知道的原因,老头觉得这样做是最佳选择……我只是一直在疑惑,老头这样做,有没有可能也是因为,考虑到我……毕竟如果他当时解除寄生,放我一个人离开,我的结局可能就不太好看了。”
“那么为什么你不确定呢?”医生小姐轻声反问道,“帕列斯先生对你很好,这可是莫贝特先生亲口认证过的。”
“可能是因为我确实不知道,为什么老头对我这么好吧,”伦纳德笑着摇了摇头,,“现在仔细想想,我的不确定其实和老头对我怎么样关系不大。如果说得直接一些,可能、我只是想为自己开脱——这是一种我很不喜欢的行为,所以我一直不愿意承认。”
“为什么是开脱呢?”奥黛丽似乎很疑惑一样歪了歪脑袋,轻轻笑了笑,“不确定他人对自己的看法是完全正常的。”
而伦纳德再次摇了摇头:“我和老头朝夕相处,我还是很确定他对我的好的。之前的经历只不过是告诉我,这种好的程度究竟到了怎样一个地步。我倒是觉得,我的这种想法,只不过是我又一次当了一回旁观者之后的一种自我安慰——如果老头遭遇意外这件事情里并没有我的原因的话,我会好受很多。但这不是事实。”
奥黛丽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却忍不住在心底赞同。看起来“星星”先生对于自己的了解和认识非常深刻——或许是在“失去”这一方面深刻。
“保护自己是人的本能,”她调整着自己的语气,尽可能以带着笑意但不会冒犯的语气表达自己的一些想法,“但抛开本能这一点的话,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呢?”
红手套先生偏了偏头,思考了一下:“我会觉得,我还不够强大。”
奥黛丽愣了一下,然后无奈地笑了起来:“这位先生,请您为您的朋友讲述一下您的思考过程吧,否则她可能会有些跟不上您的思路。”
“星星”先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把他的头发拨弄地更乱了些:“这个要讲起来可能有些复杂……不过面对心理医生的时候,诚实一点可能更好些?”
在奥黛丽点了点头之后,伦纳德把语速放慢了些许,一面回忆一面讲:“我是在黑夜教会的孤儿院长大的。那个时候其实对于自己没有父母亲没有什么概念,孤儿院的修女姐姐们对我也都很好。我第一次感觉有些不同,大概是在有一次,在街上碰到教会学校的同学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是去帮着修女姐姐拿东西的,”他不紧不慢地说着,“只是恰好看到了一位母亲带着她的孩子出来。一定要说的话,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发生、只是恰好看到了。他和他的母亲,我和修女,一样的场景,但我总觉得好像不太一样——我当时笃定,我一定是缺少了什么。”
“然后是后来长大些了,开始在教会里帮忙。我经常能看到有父母带着孩子来到大祈祷厅里。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有一天晚上,一对母女从大祈祷厅离开的时候,我刚好遇见了。那个时候我往点着蜡烛的走廊去,她们往昏暗的街道去。
“我看见那位母亲和她的女儿手拉着手,嗯、很用力地拉着手,两个人都笑得很幸福。那个时候确定了,我确实是比其他孩子少了一些什么——我当然很幸福,我并没有过得不好,但我始终都记得这一幕。
“……‘正义’小姐,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但愿我说的话不会让你感到困扰。还有一些内容我不太清楚是否可以说出来,毕竟这些内容会涉及到他人了。我后来又失去了前辈和朋友——我只是想说,到现在为止,我好像一直都在失去什么。并且我成长的速度永远都追不上失去的速度,我没办法通过自己的努力去阻止这些事情发生。”
这是一个没有阳光的下午。安静的庄园里偶尔有几声鸟鸣。天空是贝克兰德常见的灰白,云朵层层叠叠,堆在远方的城市头顶。柔和的光线映在伦纳德带着面具的大半张脸上,他的面容平静,看不出什么悲伤或者难过。
奥黛丽轻轻吸了一口气。她有些难过,却不知道该说一些什么。“星星”先生所面对的并不是一个少见的、特殊的困境,或许生活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在面对着这样的矛盾——我们用力地想要抓住的东西,最后好像都会失去。一切过程好像都会败在结果面前。
于是她坦诚地回答:“或许这样的问题并不只是你在面对。‘星星’先生,我们每个人大概都在这样的困难中努力地做出一点反抗。我们每天都在奔跑、追赶、在分岔路口选择某一边。但我们好像又总是在都在后悔,后悔应该跑得更快一点、应该选择另一条路……”
“‘星星’先生,你会因为曾经发生的一些事情而感到后悔吗?”
伦纳德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会。”
奥黛丽轻轻笑起来,上身微微前倾:“但是‘星星’先生,我们来举个例子——现在你站在第四纪元的一位工人先生面前,他正在努力地打制零件。每一个零件都是一样的,他只能不断地重复。那么,你会对他说,‘先生,你为什么不去工厂使用机器呢’这样的话吗?”
这可真是个毫无道理、甚至让人有些生气的提问。伦纳德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随后看到了面前“正义”小姐面具后满含笑意的碧绿眼眸。
伦纳德呆愣了片刻,紧接着理解了“正义”小姐的意思。
奥黛丽语气温和,却又带着些少女独有的活泼,笑着继续讲了下去:“就像我们不会对第四纪的人们说,你为什么不用蒸汽机一样,我们也没办法对过去的自己说,你为什么会做出错误的选择?你为什么看不出来这是个错误的答案?你为什么能力不够?唔、这样的要求对于那个时候的我们来说好像太过苛刻了。”
风从树梢上带走一片干枯蜷曲的树叶,把它扣在露台的地上,再啪嗒啪嗒翻了几次,趴在桌边的地上,不动了。
伦纳德低头看着那片枯叶,沉默了一会儿,奥黛丽也没有出声,只是慢慢地喝着茶,体贴地为自己的来访者留出思考的空间。
最终“星星”先生如同感叹一般,轻声开口:“如果我是那个工匠,显然我无法赶上机械的生产速度……但是我所做的一切也并不是没有意义的,是吗?”
“当然,”奥黛丽点了点头,换上了一个严肃的神情,“我们不能只追求一个结果——毕竟结果都是一样的,物品会毁坏、消失,人会离开、死去,如果只追求结果,或许我们都将再也找不到方向。”
落叶被风掀起,翻了个身。而伦纳德望着奥黛丽的眼睛,终于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2.
塔罗会的“星星”先生与“正义”小姐约定了一个固定频率的心理咨询,“正义”小姐还在塔罗会上向同伴们发出了邀请,欢迎他们来找她调整自己的状态、或者向她介绍一些需要进行调整的朋友。“愚者”先生平静地坐在上首,塔罗会的成员各有各的反应,“星星”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长桌下方,而“世界”只是用他嘶哑的声音短促地笑了一下。
伦纳德确实不太了解是否有其他的塔罗会成员向“正义”小姐寻求帮助,他只是保持半个月到一个月的频率和“正义”小姐简单交流。因为“红手套”的工作,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写信,真正再次约定时间地点、相对正式地面对面聊天,除开1351年1月的初次见面,就是大半年过去的今天。
依旧是那个安静的庄园和半开放式的阳台。伦纳德通过驭使的灵到达的时候,奥黛丽已经准备好了茶与点心,捧着一杯红茶等待了一会儿了。“正义”小姐依旧戴着那个半脸面具,穿着一身淡色长裙,阳台布置也没有太大的变化,传递出令人安心的熟悉感。
这次是奥黛丽提出的见面而不是书信交流。而能够见面,是因为本应该身在南大陆的伦纳德需要回贝克兰德参与一些事务。为了保证自己不迟到,伦纳德已经努力地以最高的效率完成工作,却还是慢了一步。让一位女士等待可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伦纳德有些尴尬地拨了一下自己已经有些长的头发。
奥黛丽在他开口道歉之前笑着请他入座,将迟到这件事情翻书一般轻飘飘地翻了过去。伦纳德坐下后抬手扶了扶脸上的面具,观察着朋友的神色——“正义”小姐似乎正在被什么重要的事情困扰,或者对什么感到疲惫。
而不等伦纳德考虑好措辞,奥黛丽就主动引出了话题:“我想向你请教一些问题,‘星星’先生。很感谢你可以在工作并不轻松的情况下还是答应了我这个有些任性的请求。”
伦纳德摇了摇头:“这并不是什么任性的请求。你帮助了我这么多次,我很愿意回报你。只是、‘正义’小姐,我必须得承认,我并不知道我是否能够帮到你——我并不怀疑我的能力,只是我想,我并不算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你想不明白的事情,我很有可能也找不出答案。至于老头……祂倒是精明极了,但可能是出于对‘愚者’先生的尊敬,祂会在我和你交流的时候选择回避。”
“请不要紧张,”奥黛丽笑着眨了眨眼,“我也不觉得自己非常聪明,但多一个同伴讨论,显然比自己一个人在大雾中转圈好得多。”
伦纳德回想起贝克兰德仍旧时而晴朗时而弥漫着大雾的天气,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他呆在南大陆有些时日了,仔细想想,他竟然有些想念贝克兰德。忙碌的红手套先生往后靠上椅背,对“正义”小姐的看法表达了赞同。
于是奥黛丽继续讲了下去:“‘星星’先生,我最近在思考的问题大概可以概括一下,总结为责任和方向。”
伦纳德挑了挑眉:“关于承担的责任,和未来的方向吗?”
奥黛丽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叹气一般说:“随着我的序列提升,我慢慢发现,我成为一个超凡世界中的强者似乎并不能给我在意的人们带来安宁和保护。我当然可以选择只作为‘愚者’先生的信徒和亲人眼中的小姑娘,以此来避开危险,只是我认为,这样做是在逃避责任。”
顶着官方非凡者名号的“星星”先生理解了她的意思,但依然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可是‘正义’小姐——我没有打击你的意思——你并不是官方人员,严格意义上来说,你并不用这样来约束自己。如果这样的矛盾实在让你感到痛苦的话,或许你可以这样想一想?”
“正义”小姐坚定地摇了摇头:“当我想要去做一件事情,并且有能力去做到这件事情,但我没有去做的时候,我会觉得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
“‘星星’先生,我小的时候,我很喜欢听故事、尤其喜欢听童话故事。说起来有些不好整——那个时候的我满脑子都是童话里的美好世界,并且天真地相信着这样的世界是存在的。后来我慢慢长大,慢慢地发现这个世界并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包裹着残忍真相的纸张掀开了一角,让我逐渐明白了自己的愚蠢和无知,明白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从哪里来。
“这个时候我第一次感到了无措——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得到一些改变。我爱着我的亲人们,但同样的,我也在越走越远。我所做的事情违背他们的观念、也威胁着他们的现状。‘星星’先生,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幻想着童话故事的小女孩,但我依然对未来将要承担的责任、对道路尽头是什么这样的问题充满迷茫。”
秋天的贝克兰德已经被凉风占据,丝丝缕缕的寒意从指尖浸入。伦纳德望着面前的“正义”小姐,思考着她的困惑。红手套先生拿出了工作时间的认真态度,仔细地在脑海中将同伴的话回忆了一遍。
奥黛丽的问题由她自己总结,是她对于未知的责任和未知的前路感到困惑,但伦纳德想,或许问题的根本不在于这里。
“‘正义’小姐,你想听听我的想法吗?”他这样问。
得到女士的同意后,伦纳德沉声说:“小姐,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聊天时的内容吗?那个时候你告诉我,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其实都有一个无法改变的结果,所以我们不要困在过去,不要忽略过程。现在我想说,结果重要、过程很重要、起点也同样重要。”
“记住我们为什么出发,或许会减少一些对前路未知而感到茫然的恐惧感,”曾经的“午夜诗人”嗓音舒缓,带着“黑暗”途径特有的安宁语气,“在我看来,你爱着你的家人,于是选择保护他们,和你为了你所相信的事物努力,并不是一件自相矛盾的事情。爱并不是无条件的迁就和包容——这句话是我以前在书里看到的,但我很认同。”
“那么,”奥黛丽若有所思一般点点头,放缓了语速,“我应该找到自己选择承担责任,和做出一个决定的原因,这样才能让我不至于在前进的时候迷失自己的方向……换句话说,我应该为自己点亮一盏灯。‘星星’先生,是这样吗?”
听到奥黛丽的形容后,伦纳德有些惊讶地点了点头,带着些许自嘲地笑道:“很棒的形容,‘正义’小姐。如果是几年前的我,会很乐意在文学方面向你请教的。”
看来“星星”先生曾经被一些文学方面的难题困扰过。奥黛丽笑得眯起眼睛,开玩笑一般问道:“那么我是否可以知道,‘星星’先生有没有点亮自己的灯呢?”
伦纳德的神情严肃了些许,但嘴角依然还是带着笑意:“嗯。前段时间,我还在南大陆的时候,我遇到了‘世界’,他看起来不太好,我们也没来得及交流,我很担心他。那个时候,老头问我说,我已经和他认识了这么久了,自从几年前的意外之后,我就一直在或者巧合或者主动地追寻着他足迹。祂问我,现在想清楚了为什么这样做没有。”
“呃、事实上在这之前,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我没有仔细想过,”伦纳德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神情流露出些许尴尬,“那个时候我只是觉得,我们有一段共同度过的时间,他了解了我的一些、比较幼稚的过去——我也了解他的性格,所以就是朋友了。后来又一起复仇成功,加入了同一个组织。说实话,我自己并不觉得我有在追着他跑。”
“现在我想明白了挺多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不过老头觉得我还没完全想明白——祂说我最好早点儿看清楚自己的内心,毕竟我早就没有办法回头了。”
秋日的凉风把伦纳德本来就还能看得过去的头发吹得凌乱了些。奥黛丽看着面前的红手套先生,眨了眨眼,嘴角上扬。她想,“星星”先生大概确实没有想明白。
“世界”先生没有告诉“星星”先生有关“愚者”先生和他自己的事情,“星星”先生还不知道自己的朋友可能会陷入沉睡的事情……要告诉他吗?没有等奥黛丽做出决定,伦纳德已经收到工作上的信息,起身向她道别了。
3.
“愚者”先生沉睡之后,塔罗会仍旧有条不紊地运行着。伦纳德作为南大陆清剿玫瑰学派的主力之一,而奥黛丽也在塔罗会之外作为“傲慢”处理着心理炼金会的事务。见面的机会不多,这个世界也越来越容不得人喘息。
奥黛丽作为塔罗会中唯一一位高序列的“观众”,承担起了定期为朋友们调整状态,检查精神状况的职责。偶尔伦纳德也会帮她一些忙——黑夜的主教和执事们都很擅长精神安抚,或许比不上专业人士,但在不那么危急的情况下已经足够。
在贝克兰德遇见是一次意外。奥黛丽在一个傍晚收到了来自虚拟人格的信息——她在圣塞缪尔教堂外遇见了一位自称来自黑夜教会的先生,他知道面前的只是一个虚拟人格,并且请求与她见一面。
医生小姐迅速完成了余下事务的收尾工作,随后来到了霍尔家族那个几乎被贵族们遗忘的僻静庄园。“星星”先生安静地坐在露台旁,目光落在露台在的某一点上。他的头发又长长了许多,用发带随意地束着。奥黛丽无声地走到露台上的另一张椅子边坐下,观察着自己这位“病人”。
因为“愚者”先生的沉睡,塔罗会成员在现实生活中见面时基本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真实样貌,也相互告知了真实姓名。伦纳德接受奥黛丽的精神疏导时也已经习惯了不再戴着面具,但此时的“星星”久违地将那个已经有些旧了的面具找了出来,戴在脸上。暮色下沉,很快就是夜晚,“黑暗”途径的半神周身的神秘宁静让他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奥黛丽考虑了一下称呼问题——戴上面具有很多种解释,遮掩什么、或者说不愿意面对什么“晚上好,‘星星’先生,”奥黛丽也拿出了自己的面具,用轻快而愉悦的语气问候道,“这次没有来得及准备茶水和点心,你更喜欢红茶还是咖啡?虽然我认为,这个时候喝咖啡可能不太合适。”
伦纳德的反应似乎慢了半拍,他愣了一下,才动作迟缓地摇了摇头,低声拒绝了奥黛丽关于茶点的提议。
“星星”先生声音有些嘶哑,心情也并不好。奥黛丽一面调整着自己的状态,一面感受着朋友的情绪起伏——困惑、迷茫、失落、遗憾……“织梦人”小姐尽可能柔和地使用了一个“安抚”。
就好像溺水的人终于被人拽出了水面,伦纳德用力地呼吸着。他面对着露台外侧,奥黛丽只能看清他的侧脸。
“奥黛丽小姐,请允许我问一个有些冒犯的问题,”他低声问,声音颤抖,“你认为,神明是什么样的存在呢……祂们对于我们来说,是什么呢?”
神明?霍尔家族是信仰黑夜女神的贵族,《夜之启示录》是奥黛丽小时候最先接触到的图书之一。尽管她现在是塔罗会的成员之一、是心理炼金会的“傲慢”,但她依然发自内心地信仰着黑夜女神。“星星”先生也是从小在女神的教会中长大,奥黛丽想,或许伦纳德想问的不是这个——
“愚者”先生对于我们来说,应该是什么样的存在呢?奥黛丽轻轻叹了口气。“愚者”先生、也可以说是“世界”先生没有留下太多线索,但也没有阻拦什么。奥黛丽没有刻意调查,却总会偶然发现一些细节。在“观众”途径半神敏锐的观察力和多方的线索之下,奥黛丽也仅仅是比伦纳德知道得早了不到半个月。
就在她发现真相的几天之后,黑夜教会就派遣了高级执事送来了用于危急关头自救的物品。送东西来的正好是伦纳德。
自己的朋友一直在假扮神明——任何人都无法轻易地接受这样的事实。我们总是把神明高高举起,仰望祂、赞颂祂、并且塑造祂。对于普通的、不知道非凡真相的民众来说,神明就是一切的美好与神圣,神明应当承受所有称赞和美誉,神明是一个悬挂在头顶的符号。
而对于奥黛丽这样的非凡者来说,既然知道了神明也是从普通人晋升的,对于神明的热烈的爱与信仰会减少许多,转而化作对成功晋升者的敬畏。但知道了神明也曾经是平凡的人,并不等于能够在知道了祂曾经是谁之后,依然也能良好地接受神明作为人的样子。
即使是奥黛丽也用了很长时间,才接受了这个事实——我的朋友、我会难过会开心、有自己的性格与人生的、活生生的朋友,和与冰冷符号没有太大差别的神明,是等同的。奥黛丽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努力地调整自己,试图消解神明与人之间强烈的割裂感与距离感。
但“星星”先生和“世界”先生的情况和她不一样。他们是很好的朋友。奥黛丽闭了闭眼睛。伦纳德会比塔罗会其他成员更难接受真相,这是她预料当中的事,奥黛丽甚至还试着针对每一位成员可能出现的反应做出了不同的应对方案,务必在末日越来越近的时候尽可能地保证“愚者”先生的稳定。其中她最拿不准的,就是“星星”伦纳德的反应。
伦纳德在教会中长大,在对黑夜女神的虔诚信仰中长大,加入塔罗会也并不是出于完全的自愿或者友人的引荐——毕竟“星星”先生初次参加塔罗会时就像是个缺课许久的学生。得知“愚者”等于“世界”,对于伦纳德•米切尔来说,是打破神明的形象、是对神明与信仰的亵渎;对于塔罗会成员“星星”来说,是对被庇护者与追随者的欺骗;对于伦纳德来说,则是友情与信任的崩塌。
塔罗会中的每个人都可以通过自己的收获与成长来说服自己、安抚自己对于曾经受骗和对潜在的危险一无所知的不满,唯独伦纳德不可以。
奥黛丽再次叹了口气。
“‘星星’先生,”最后她这样回答,“我们已经知道,神明同样是由普通人一步一步晋升而来,并且我们同样知道,人是复杂的、多面且立体的,那么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认为,神明是立体而多面的呢?我们只是……恰好作为朋友,见证了他晋升的过程。”
而伦纳德依然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否定自己的看法,还是不认同奥黛丽的劝说。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干净的夜空中没有云,但部分高序列的非凡者已经可以隐约从星空中看出些许异样了。伦纳德面对着星空,但没有抬头看它。
作为一名心理医生,奥黛丽很少有像现在这样感到无话可说的时候。但她确实无法像一名合格的心理医生那样冷静和客观的引导自己的来访者了——克莱恩•莫雷蒂是装作老练阴沉的“世界”、是富商道恩•唐泰斯、是流浪魔术师梅林•赫尔墨斯,更是奥黛丽所结识的一位可靠的朋友、一个善良而内心柔软的人,让人忍不住靠近、也不愿意面对与他的分别。
奥黛丽终于明白,为什么老师会告诉她,在心理咨询期间,原则上禁止心理咨询师与来访者进行心理咨询室以外的任何私人交往。
但伦纳德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提起了另一个话题:“……我的一名同事、算是我的下属吧,她和她的未婚夫都是红手套的成员。她的未婚夫因为能力很强,所以总是会参与一些比较危险的任务。前段时间她的未婚夫失去联系了将近一周,她因此情绪崩溃,做出了一些不太理智的行为。嗯,她来找我,这件事情已经处理好了,没有太大的影响。她的未婚夫也安全地回来了。”
奥黛丽感慨地笑了笑:“她一定很爱那位先生。”
伦纳德依然低着头,声音也依旧低哑,却带上了些许笑意:“……她是个虔诚的女神信徒,也是个性格温和的人。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这样、崩溃。她当时说,为什么贯彻女神的意志,就要夺走我的爱人?”
接着他又重复:“……为什么要夺走我的……”
伦纳德的面具系带终于滑开,半旧的面具从他的脸上掉下,落到地上,在光滑石制地面上并不十分突兀。奥黛丽看着他——伦纳德的目光始终落在地面上,先前是盯着自己脚尖前的那一块地板,现在是盯着自己的面具。黑夜教会的高级执事先生轻微地颤抖着,但没有发出声音。
奥黛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正义”小姐闭上眼睛,不再看着夜空、茶桌、或者是面前痛苦的友人。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感叹,又像是自言自语:
“……爱有时不够伟大。”
她听见伦纳德艰难而痛苦地呼吸着,许多字音在他的喉咙里滚过又咽下。夏夜的虫鸣声歌颂着夏天的死亡,晚风带走白日的喧嚣。
而最终,黑夜的孩子只是用颤抖而破碎的声音很轻很轻地吐出一句话。
“……我好想他。”
然后一切都消散在风中。
4.
1361年,距离末日只剩下七年时间。非凡者们或多或少都已经察觉到了等待着他们的未来究竟是什么样子,普通的民众们也下意识地感到焦虑与恐惧。这是“愚者”先生沉睡的第九年,塔罗会的成员们越来越抽不出时间,忙于处理各种各样的事情。
书信交流中奥黛丽得知自己正巧与“星星”伦纳德在同一个城市。与佛尔思的约定的返回贝克兰德的时间在第二天下午四点,随后和“审判”小姐商讨一下下一步的计划。奥黛丽提出见面的请求,伦纳德也同意了。
自从得知了“星星”先生与“世界”先生曾经在廷根共事,奥黛丽一直都希望可以来廷根看一看,一直都现在才终于有时间不那么匆忙地路过这里。有“大学之城”的廷根的清晨有着贝克兰德所不具备的安宁与平静,奥黛丽走过许多正在准备着一天的工作的小店、人们支起摊位,再相互道个早安,收获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伦纳德站在红月亮街的圣赛琳娜教堂前等待着奥黛丽的到来。清晨已经有虔诚的信徒前来祈祷礼拜,而地底值夜者们已经换了一轮班,现在或许正从佐特兰街36号离开,迎接自己的轮休时光。奥黛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笑着道了句早上好,问,“星星”先生,可以带我四处走走吗?
临时的导游先生当然答应。只是伦纳德也已经多年没有回来,更没有在这几天交接工作的时候抽空去见见当年的人们。他只是偶然得知罗珊已经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奥利安娜太太仍旧是文职人员、弗莱当了这里的值夜者小队队长……当然,失去的永不复还。
于是当他们莫名地来到了拉斐尔墓园面前之时,奥黛丽侧头看了看伦纳德,轻声提议说,要不要进去看看?
答案是肯定的。伦纳德猜测,老尼尔、邓恩•史密斯和克莱恩•莫雷蒂的墓碑一直都有值夜者小队的人来修葺,戴莉女士去世后,主教阁下和塞西玛•克雷斯泰同意了他的请求,将戴莉女士的棺材移到了队长的身边。他们四人的墓前还留有尚未完全枯萎的鲜花。伦纳德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周——他加入值夜者小队的时间也并不算太长,经历的离别不多,那几位前辈的墓前也留有花束。
奥黛丽站在邓恩和戴莉的墓前,闭上眼睛,在胸前点了四点,低声说,愿你们在女神的神国中安眠。
伦纳德侧身看着她。九年的时间过去,如果从塔罗会建立的那一年算起,已经有十二年的时间从人们的指间溜走。塔罗会的成员们都在时间的洗礼之下慢慢有了改变——克莱恩醒来,会感到陌生吗?他一边和奥黛丽缓缓地在墓园中走着,一边想。
……克莱恩什么时候才会醒来呢?拉斐尔墓园上的“克莱恩•莫雷蒂”已经死去了十二年。伦纳德清晰地记得,1349年的8月29日,他们失去了老尼尔,1349年的9月9日,他们又失去了队长和克莱恩。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从他们周围的人们身上带走了一点生命,人们在各种各样的离别中死去一点、又慢慢重新生长,将死者的一点带在身旁继续活着,又将死者彻底留在了太阳升起之前。
“奥黛丽小姐,”伦纳德自言自语一样轻声问道,“你认为,什么是死亡?”
此时他们正站在克莱恩的墓前。墓碑上的照片已经在时间的冲刷下褪色,和人的记忆一样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奥黛丽凝望着这块小小的石碑,轻而又轻地落下一声叹息。
“我认为,死亡是一件……十分私人的事情,”奥黛丽像是担心打扰这一片小小墓园的安宁一样轻声回答道,“唯有这件事情只能一个人去完成,不会有同伴,不需要帮助,四周也没有来自他人的目光。”
“我见到过许多次通灵,”伦纳德没有计较奥黛丽有些离题的回答,“我自己也完成过许多次。‘黑暗’途径总在遇见这些事情。那些死者的灵总是要消散的,可是我们途径又拥有驭使灵、以及灵界生物的能力……这让我在思考,死亡到底是什么呢?死亡是终点,还是一个转折、或者一个阶段?”
接着伦纳德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观点:“但如果仔细想想,灵和灵界生物某种程度上来说,依然还是活着的,所以这不能说是,死亡是另一个阶段。但我们很少能遇见真正死去过的人——其实我觉得,就算是‘世界’,也不一定真正知道答案。”
他没有直接念出克莱恩的名字——这是多年来的经验教训。伦纳德忘记是在克莱恩沉睡后的哪一年,他只是偶然念出了这个单词,然后就坐在黑夜教会的办公室里像个傻子一样拿着钢笔的笔帽,思索了许久应该如何把笔帽盖回去。但有时候他说出克莱恩的名字会受到影响,有时候却又不会。这样的事情就这样反反复复地发生了许多次,伦纳德才终于吸取了教训,只能在克莱恩醒来之前暂时改变称呼。
知道伦纳德的“称呼问题”的奥黛丽忍住笑,清了清嗓子,说:“伦纳德先生,我认为,也许死亡就是一切的结束。在正常情况下,生命在死亡之后不会再回来——我以前总是在文学作品中读到类似于‘身体的死亡不是真正的死亡’这样的说法,但既然死亡是一件私人的事情,那么这样的说法也就不成立了。”
小城市的清晨仍旧保留有清脆的鸟鸣,阳光慢慢照进死者的安眠之地。奥黛丽站在阳光中,笑着对伦纳德说:“死亡就是一切的终结。”
而伦纳德摊了摊手,好像对这个回答并不太在意。高级执事先生的绿眼睛里充满了平静——他们早就有过关于“结果”与“过程”的探讨,在九年之前,在一个结局将要落定、另一个故事悄悄开启之前。
拉斐尔墓园也悄悄回归了安静。阳光落进来,照着墓碑上一张张或稚嫩或成熟、或清晰或模糊的面容。清晨的风带来花香、鸟鸣与慢慢响起来的喧闹声。
又是崭新的一天。
5.
末日结束后的世界用了三年才从毁灭的阴影中走出第一步。死亡与新生、毁灭与重建随处可见,同时上演。塔罗会作为愚者教会的高层核心被保留了下来——在“正义”女士的提议下,“愚者”先生同意了塔罗会可以在汇报工作结束之后适当发挥一些下午茶的功能。虽然这让“倒吊人”先生有些不适应,但多数成员还是同意的,当然也包括“世界”。
奥黛丽除开参加塔罗会的下午茶聚会之外,偶尔也会回到家人身边,给自己留出一点放松的时间。位于贝克兰德郊区的小庄园幸运地保留到了末日结束,也就被奥黛丽拿来作为塔罗会在现实世界中聚会的地点。
但并不是每一次聚会都会全员到齐——“愚者”先生自然不会为了聚会神降,而“世界”和“太阳”作为眷者,也少有空闲,参加的次数不多,“倒吊人”先生仍旧担任着海神教会的教皇、“隐者”女士负责海上的各项事务、“审判”在军情九处不方便经常不在岗位。这样算一算,相对更加空闲的只有奥黛丽、佛尔思、伦纳德和埃姆林。但末日结束后的药剂紧缺,教会事务也增加许多,两位男士有时也无法确定自己能否到场。
第一次在现实世界聚会的时候,大家倒是都到了。阿尔杰和戴里克交流着坐在沙发上什么——佛尔思看见这两位休息时间都不忘记工作的勤劳人士之后忍不住叹了口气,被休无奈地拽了拽衣角。埃姆林去了厨房、嘉德丽雅在看书、而变回原本样貌的克莱恩靠在单人沙发上休息。
伦纳德端起他的半杯红茶走到露台上。奥黛丽坐在他熟悉的那个位置上,正带着温和笑意看着房间里的一切。
“介意我坐过来吗?”伦纳德一边问,一边在小圆桌的另一侧落了座,“他好像不打算说明事实,并且还在用‘世界’这个身份来误导其他人呢。”
曾经的“午夜诗人”笑着眨了眨眼,喝了一口红茶。
奥黛丽也眨眨眼睛,用开玩笑的语气回答:“毕竟我们可以接受这里有一个房间的天使和半神,但我们可能不太能接受这里有一位货真价实的神明。”
“很有道理,”伦纳德放下茶杯,忍住自己回过头去看一看阿尔杰的冲动,“想象一下当‘倒吊人’先生发现自己身边正在打瞌睡的那位就是自己追随的神明……”
奥黛丽用手掩着嘴,笑得眯起眼睛。伦纳德故作夸张地摇了摇头,嘴角却是上扬的。这个话题就这样终止。伦纳德告诉奥黛丽,他先前和她提起的那一对未婚夫妇终于在一个星期前走进了教堂,在女神的见证和包括他在内的一众天使、半神、红手套的欢呼声中正式结为夫妻。
“他们闹得几乎要掀开教堂穹顶、敲响教堂的钟了,”伦纳德望着灰蓝的天空,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可能也是因为大家活过了末日吧。我看见有好些人抱着一些没有那么幸运的同事的照片,说是要遵守约定,说要参加他们的婚礼,就绝对不能不守信用。”
“啊、这样描述的话,苏西大概是去参加了那场婚礼的,”奥黛丽偏了偏头,露出一个带着些许惊讶的神情,“苏西告诉我说,当时他们要求新郎新娘讲述自己的爱情经历,尤其要好好讲一讲是谁主动追求的谁,把这对都不擅长表达情感的夫妇给难住了呢。”
“也许呢,”伦纳德概论道,“我没太在意他们在欢呼什么。我只是在想,他们大概真的很幸运,和爱人心意相通、彼此守护,最终成功等到了穿着礼服走进教堂的那天——就算没有末日和战争,要办到这样的事情也并不容易。”
“找到一位和自己一同前行、相互支持的伴侣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心理医生小姐点了点头,但并不觉得难过或者失望,“但好在我们不再是只能困在原地等待未来到来的人了。”
“……好在我们走出了时间,好在我们没有走出这个世界。”
飞鸟划过天空,枯木抽出新芽,破败的废墟之上慢慢染上斑驳的绿色。远方的贝克兰德正在重建着钟楼,楼高每天都在上涨。伦纳德和奥黛丽没有再说话,但丝丝缕缕的热气从茶杯中不断冒出。
END
灵感及标题来自动画《花园墙外》,Summary来自动画的一首歌《Into the Unkonwn》,感谢每一位看到这里的朋友。祝大家元旦快乐,新的一年万事如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