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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1

夏日风光正好，骄阳也恰好照耀，但是七点到校六点起床的心情，不甚美妙。

不美妙的成分，很复杂。比如这么早到校一中你把学生当牲口是吧。比如军训了，但是不想晒黑一点。再比如，万一教官和初中一样凶的一笔，我该如何完好无损的度过这漫长的七天。

但是心情不好的除了我之外没有别人。亲爱的妈妈把行李箱愉快的塞到我的手上，“我还要追剧哈没让你爸送你。回头你爸有空也会接你的，没空打个滴也能回家。”嗯，她笑得好灿烂，灿烂到我好像不是她亲生的。

我爸一路车开的飞快，到了校门口一个急刹。我差点把早饭一起刹出来。

“闺女啊，行李在后备箱自己拿，这七天没事别给我发消息啊。”

我就当他是在关心我了。

我拎着行李箱走向了一中的大门。

果然，军训的时候太阳都会很好呢。

我花了五分钟问了三个老师成功找到了我所在的班级。

很好除了一个初中同学一个也不认识。但是无妨社交悍匪会出手。

不出意料的，我和周围几个女生聊上了，虽然并不知道她们都叫什么名字但是不重要，开心就好。

嗯，校车一如既往的，一路狂飙，脑浆子都给我晃匀了。机智的我吃了晕车药，睡了一路，除了太阳光从玻璃照进来有点刺眼，其他体验感很好。

到了到了，事业州。坑坑洼洼的草地，嗯和初中来的时候，分毫未变。

其实太阳你大可以往云后面让一让，我知道你存在感很强但真的没必要这么强。

教官在点名，可是我站在队伍最后听不清一点，隐约好像大概是在叫我，那就答个到吧，反正叫错了也没有人认识我。

教官练的很好的样子，但是虽然我带了眼镜还配了骚气的眼镜链，我还是看不清他具体长啥样。

不重要反正七天呢，总能看清的呗。

然后是必经阶段，拿衣服，分宿舍，吃饭，不得不说，这饭做的一点进步都没有，一如既往的难吃我本来以为三年了它总该有所改变吧，但是出乎意料的，最好吃的还是绿豆汤。值得表扬的是，这次吃的都是热乎的。初中吃的都凉了。

我们寝室的同学好像都是i人诶，我一个e人一直叭叭，好像还有点尴尬，不过不重要，还不熟嘛，熟了就好了。

六人寝，很好很好，至少洗澡时间多了，比初中十人寝好太多了。

下午领了床单被套，不出意外的话，是一定会出意外的。果不其然，那个被子，套不上一点，但是舍长，你是，我的，神！她真的，我哭死，比我妈对我都好，她还会帮我套被子。

然后教官来教我们叠被子。

但是被子太蓬了，教官迷茫了。

教官还蛮帅的，就是有点像熊二。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我看见他就想笑。

他为了证明自己真的会叠被子，给我们看了他自己方方正正的豆腐块。

行吧，那姑且认为是被子的问题。

所以我们贴心的给他换了一条。

这次效果确实好多了。

但是，圆圆的多可爱，干嘛要有棱有角的。

晚上学军歌，哦还有校歌。

不好听，一首都不好听，军歌很好学，毕竟对调没有什么要求。但是一中校歌你是什么鬼啊？我自己听听这好听吗？这调是个正常人能学会的吗？

结果就是，一直到八点半回寝室，我也没学会校歌里任何一句。

今天也是收获满满的一天啊。

有没有这样的文，双重生，由于上一世二姐姐的死，一辈子都浑浑噩噩，不敢想自己对二姐姐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一直自欺欺人，认为就是恨，觉得二姐姐死的太轻松了。实在骗不过自己了，就说少了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寂寞了。临死之际，回光返照，一生走马观灯发现二姐姐的一举一动清晰如昨...不是不爱，是不敢爱，或者说不愿承认。如果承认，爱上仇人也好，逼死爱人也罢，都太过可笑。但是自己都快死了，也没什么好怕的，就是爱上了，就是后悔了。

  本来以为就这样了，结果重生了。想着将上一世两人之间的龃龉避免了，给二姐姐挣一个出路，哪怕不能做爱人，也可以当朋友。能看着常伴左右就行。

  但是，二姐姐也重生了，上一世的主动，真心被辜负，加上误会啥的，死心了，封心锁爱了，只想着不与闲为敌就好，避的远远的。这辈子，还是被逼做了磨刀石，但是.....

  闲受不了，上辈子二姐姐死后，他就有执念，虽然那么多年都在骗自己，没骗过，好不容易再来一次，爱到骨子里的人不仅没有像上一世那样也就罢了，结果泛泛之交都谈不上。二姐姐做啥他帮啥，想给二姐姐一个好结局，结果二姐姐觉得，真心也好，假意也行，反正这个火坑老子不仅不跳，靠近都不想靠近。于是闲他奔溃了，他变态了balabalabala...

  最后就闲当上皇帝，二姐姐终于可以当闲散王爷，结果闲不让走，就拘在京城，逼良....（怕不过省）

  有没有这样的文啊、想看

  

*追妻火葬场/反虐/一发完

*是被厌恶到心灰意冷为范闲换回心上人的李承泽x后知后觉自己心意追悔莫及的范闲

*私设ooc如山，不喜勿入

1.

李承泽一直都知道，范闲很厌恶自己。

从他认为自己杀人如麻的时候就是，知晓自己心意的时候更甚。

“我绝对不会喜欢一个，如此让我恶心的人。”

范闲是这样对他说的，泛红的双眼带着恨意。

所以李承泽想，如果能够用他的命，换回范闲的心上人的命。

大概，范闲会少厌恶他一点吧？

可心如死灰的李承泽不知道的是，那个说恨他入骨的范闲，竟然在他身死后，紧紧握着他冰冷的双手。

从没给过他好脸色的人，却对着他的尸体泣不成声，说他错了。

2.

林婉儿死在了李承泽和李承乾的一场血斗中。

其实现在远远没到他们二人真正撕破脸的时间，这场血斗也不该波及林婉儿。

可偏偏，她出现的位置就是那么巧。

白衣少女的脸上刚刚露出惊愕的表情，胸腔就被一支裹挟着劲风的毒箭射穿！

她倒下去的那一瞬间，李承泽和李承乾惊得都忘记了下命令。

3.

范闲赶来的时候，他们早已休战很久。

林婉儿已然没了气息，嘴角处还残留着黑色的血痕。

范闲难以置信眼前的这一幕，转向李承泽的眼中是从没见过的眼神。

“我都已经解除和婉儿的婚约了，你答应我不伤害她的……！”

那双眸子中带着那样明显的愤怒，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犹如一柄利剑一般刺进李承泽的心。

是啊，范闲不相信他，这是理所当然的。

他本来就厌恶他，厌恶他机关算尽，厌恶他杀人如麻。

得知他心意之后，更是避之不及……

那个雨夜，他和范闲不得不暂且留宿在城郊的一桩破庙中，恰好有酒，他们对酌了几杯。

气氛难得缓和，李承泽借着酒劲，鼓起毕生的勇气，抓着范闲的衣领，磕磕绊绊的将自己的心意尽数托出。

可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一股猛力推开，跌坐在地。

“此事太过荒唐……殿下，自重！”

范闲退开几步，语气又惊又怒的说完这句话，李承泽沉默了。

“呵，范闲，你就这么厌恶我。”

“我可是个疯子……你就不怕这样逼急了我，我会对林婉儿下手吗？”

4.

那当然是一句气话。

李承泽就算再丧尽天良，对着林婉儿这个无辜的表妹，到底还是念着几分情意的。

他就是又气又伤心，气自己独独偏爱范闲他却不肯看他一眼，伤心自己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他与林婉儿情投意合，自己却只能孑然一身。

不过是放放狠话，范闲却放在了心上。

朝中凡是想要争权的，无人不觊觎内库的势力。

迎娶一个女子，内库大权就唾手可得，纵使他李承泽没有对林婉儿下手的打算，他们的婚约成为众矢之的已然是大势所趋。

但不知是不是他说过那句气话的原因，范闲特地来找过他，说他会解除婚约，不要伤害林婉儿。

李承泽同意了，那天范闲离开皇子府前，回头看过他一眼，眸光晦涩不明。

里面尽是些李承泽看不懂的情绪。

可现在，一切承诺都化为灰烬。

范闲看向他的眸光中带着刺骨的恨意，小心翼翼的抱起林婉儿单薄瘦削的尸体。

“殿下，即便是你有那样的心思，可你不该对婉儿下手，她没有做错什么。”

“她死了又有什么用呢……”范闲用那双赤红的眼抬眼看他，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我和殿下，绝无可能。”

“我绝不会喜欢上一个，让我如此恶心的人。”

随着这句话掷地有声的落下，李承泽仿佛听到，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

5.

“殿下，你真的想好了吗？”

谢必安的面上是掩饰不住的焦急，他和李承泽再三确认他的想法，可得到的答案无一不是肯定。

“嗯，想好了。”李承泽从台阶上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土，“我这条命，从出生开始，就被安排好了。”

“太子的磨刀石啊……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他的目光望向远处连绵的山峰，却没有焦距，“至少这样死去，我还有选择的权利。”

李承泽现在人不在京都，而是在城郊的一座私宅里。

这天下的大人物，站在高位的，多少都有些奇遇，他李承泽也不例外。

年少游历四方的时候，曾得到过一个能活死人肉白骨的法子，只是要求苛刻，代价歹毒。

以命换命，等价交换。

对祭品的要求颇多，这么多年符合条件的人，李承泽寻了个遍，也只有自己一人。

说来好笑，当初这个秘方不是别人献给他的，而是他被上一任主人抓去，想要复活自己的儿子，却没想到踢到了铁板上。

这秘方，也落入了他李承泽的手里。

他曾经对此嗤之以鼻，找不到除了他以外的祭品，这方子当真是无用。

这世间有何人，值得他李承泽赔上性命？

可是他错了。

不是他要复活的人，而是把他要复活的人，放在心尖上的那个人。

范闲，我可从来没想害过林婉儿。

你不信我，也罢，反正我早就觉得这样争斗的生活没了什么意思。

如果我把你的心上人换回来，那么，你会不会，少恨我一点呢？

“必安，好好活着。”

对满目悲痛的谢必安笑了一下，李承泽转身走入早已准备好的房间中。

那背影，竟有几分解脱的意味在其中。

后续彩蛋：

  得知李承泽用自己的命换回林婉儿的命后，范闲的反应。

  追妻火葬场，狠狠反虐。

 

他像被献给这个国家的祭品，顶着不可亵渎的身份，在一场漫长而瑰丽的献祭屠杀中死去，带着不甘和无人理解的冤屈。

 

我见不得他这样，觉得他该活着，觉得他该活过来，为他自己，也为我。

 

 

 

7.共命

要想令一个已死之人复活重生，代价是难以预估的。

 

但范闲不在意。

 

为此，他献出了自己的半条命，用作桥接阴阳的引子。

 

从此，他和李承泽共命同生，生死不再只由自己掌控。

 

李承泽不知道这件事，范闲也没打算告诉他。

 

从冲体离魂第一次出现开始，范闲就隐隐觉得不安，也许比起李承泽清楚地记得过去，他什么都不记得才是真正可怕的事情。

 

他又一次感觉到了李承泽变成了沙一样难以抓握的东西，抓不抓紧都改变不了结果。

 

上一次出现这种感觉是在李承泽自尽的时候，范闲接住栽倒的李承泽，看着他满脸坦然，身体却因为痛苦不断扭曲抽搐，人生的尽头李承泽似乎想伸手碰一碰范闲的脸，可手只是挣动了一下就没了力气，范闲慌张将自己的脸送到他掌心，可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瞳孔涣散，混着内脏碎片的鲜血从口中涌出，鲜红流过苍白的脸颊，划入衣襟，将暗红的华服浸透。

 

李承泽在等范闲，却不是在等范闲救他。

 

他知道范闲是制毒解毒的行家，所以吃的是一入口就会让人肠穿肚烂的毒。

 

范闲见到他的那一刻，他的心肺早就烂了，再没有挽救的可能。

 

他用最惨烈的方式给自己身不由己的一生画上了句号，也让范闲的人生进入永夜。

 

睁眼是李承泽如果活着，如果在自己身边的样子，他偶尔会掉书袋，偶尔会阴阳怪气，会笑，会难过，范闲看得见却碰不到。

 

闭眼是李承泽一次次在自己面前陨落，也许是服毒，也许是白绫绕颈，也许是纵身一跃，不管哪一样范闲都抓不住他。

 

梦里的他们有无数种可能，每种可能的最后都以李承泽决然离开为结束。

 

如今，范闲耗尽心思付出半条命换来了一个可能，他本想和李承泽一起走到人生尽头，好好珍惜偷来的时间，可事情又一次超出了范闲的预期。

 

从灯节回来，范闲在床边坐着看了李承泽一夜。

 

他似乎注定了留不住李承泽。

 

可这一次他至少可以选择和李承泽一起死。

 

 

 

8.糖豆

燃骨共命的术法有缺陷，执念和欲望太深的人会陷入过往执着的事物中分不清真假。

 

离魂后的李承泽记不得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也不记得自己正在江南和范闲隐居，仿佛重回记忆中的某一刻，再次体会当时当日是何种心情。

 

醒来后的李承泽不会记得自己离魂后发生过什么，不会有任何和过去相关的记忆，依旧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有着复杂过往的普通人，正在过一段平静普通的生活。

 

但离魂对李承泽当下的生活并不是没有任何影响，他的肉体无法承载，也不会让他记起过去的一切，他的灵魂却会一遍遍暗示他有过怎样的过去，血腥，压抑，挣扎，反复拉扯。

 

他的灵魂和肉体正在被当前和过去不断撕裂融合。

 

人最大的恐惧往往源于未知，以及对未知的无限想象。

 

李承泽开始恐惧过去的自己，恐惧自己当下生活的真实性，却无法找出造成一切恐惧的源头。

 

又一次从一片血红的梦中惊醒，李承泽在阁楼上一直坐到了天亮，范闲陪着他。

 

天亮的时候，李承泽问：“范闲，我会变成一个疯子吗？”

 

范闲摇头：“不会，现在我能理解你做的所有事。”

 

李承泽苦笑：“看来你以前曾经不理解过我。”

 

范闲没说话，眼中流转着复杂的情绪。

 

见他想说什么，李承泽打断了他的话：“如果觉得现在告诉我不合适，我不勉强你，等你觉得不得不告诉我的时候再告诉我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范闲点点头，应“好”。

 

洗漱过后，两人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去了书局。

 

自从李承泽发现自己和普通人不一样后，以往很多被他归结在个人习惯中的小事都得到了解释。

 

受不住热，不喜欢大太阳，不爱喝水，喜欢香，不喜欢味道复杂的菜，每个月总有几天没精神，又总有几天精神得过头。

 

他不再总想着出去，也不怎么见外人，躺椅从书局门口搬到了层层书架后，也不再看红楼，手里时常捏着志怪传说，偶尔给范闲讲从书上看来的故事。

 

不过范闲知道的故事比书上的有意思，总能讲出更吸引他的新故事。

 

日子好像还是从前的样子。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范闲在院子里支了锅子，煮着水灵灵的小白菜和萝卜片，鲜嫩的鱼肉被切成很薄很薄的片腌了一夜，到高汤里滚一圈，入口时比上好的嫩豆腐还爽口。

 

小白菜和萝卜是暖棚里养的，范闲捣鼓了一个夏天的成果。

 

涮锅子的肉本用的是上好的牛肉，切得很薄，可李承泽闻着觉得不舒服，就换成了鱼。

 

雪下得不大，在地上堆了半尺厚，软乎乎的很养眼，李承泽心情好，和范闲你一杯我一杯喝了不少酒，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前一晚吃多了东西，又让酒在肚子里酿了一夜，第二日的李承泽蔫哒哒的没精神，范闲给他揉了一个上午的肚子也没见好。

 

到了午时，范闲照例去对面酒楼点菜，李承泽蜷在椅子上打盹。

 

明明书局里还是老样子，范闲出门的那一刻李承泽却觉得无比空旷起来，原本无所事事只想睡觉的他也变得不自在起来。

 

翻来覆去磨蹭好一会儿还是不自在，李承泽想到之前范闲做的糖豆还剩下些，突然很想吃，就起身去了柜台找。

 

柜台抽屉里的散碎东西不少，有碎银也有闲书，还有李承泽随手放进去就忘了的小玩具，蹲在柜子边找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到装糖豆的盒子，心里正开心打算吃一颗，打开糖盒一看却愣住了。

 

盒子里的东西和糖豆很像，但味道闻起来差别却很大。

 

不像是糖，倒像是药。

 

拈起一颗凑近看一眼，李承泽还想闻一闻，眼前的场景却花了一下。

 

被书架挤满的江南书局变成了林婉儿的郡主府，温言软语给他揉肚子解酒的范闲换了一张奸恶的面孔，指间一弹，毒药下得无声无息。

 

李承泽回到了范闲当众给他下毒的时候。

 

范闲不信他没放火，不信他输了会丢命。

 

握着无法分辨真假的“解药”，李承泽失望又绝望。

 

他从没想过范闲会对他用毒，也没想到在范闲眼里他会是杀了人还不承认的人。

 

绝望于果然不会有任何人肯为他说句话。

 

 

 

9.祭品

范闲一进门就看见李承泽半跪在地上，手里举着三处前一天寄来要他改良的药，苍白的脸上满是难过，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落。

 

他扑上去抓住李承泽的手，却发现李承泽手上力气大得惊人，他几乎控制不住。

 

对着那颗能要命的药，李承泽突然又哭又笑，几近癫狂。

 

“毒药……”

 

“解药……”

 

“是不是一定要杀了我！”

 

范闲急得发疯，听见他的话瞬间浑身脱力。

 

这些年他刻意遗忘了那场充满羞辱的“投毒”，总觉得谁也没再提起过那件事，那件事就真的过去了。

 

他自欺欺人觉得只要他自己忘了，就等于当日被所有人孤立在外的李承泽也忘了。

 

时隔多年，当那件事再次被揭开，当李承泽手中真的握着一颗会要了他命的毒药，范闲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当年的他只想要李承泽服软，要李承泽认错，其他的什么都没想过。

 

他没想过李承泽为什么说“谁都会死，我不会”，只想向李承泽证明只要自己愿意，自己可以让他死。

 

他也没想过李承泽有一天真的会因毒药而死，两次。

 

劈掌砸下，失去意识的李承泽身子晃了晃，喂到口边的漆黑药丸滚落在地。

 

范闲伸手接住栽倒的李承泽，大脑一片空白。

 

他将李承泽紧紧勒进怀里，生怕他又从别的地方找出一颗毒药吃下去。

 

抱紧脱力软倒的李承泽，延迟许多年的愧疚和恐惧席卷而来，范闲才发现原来李承泽的自尽并不是他第一次失去李承泽。

 

不是李承泽要放弃他自己，是他们这些人一直逼着李承泽去死。

 

李承泽死于一场漫长的谋杀，他清醒地知道自己会死，知道谁要他去死，挣不脱，逃不走。

 

他有想过和范闲和解，然而一系列的阴差阳错之后，范闲成了为杀死他出力最多的那个人。

 

庆帝和李承乾父死子继的江山，范闲理想中人人活的起的新时代，都需要一个祭品。

 

李承泽就是那个被选中的祭品。

 

生来就要死，生来就该死。

 

 

 

10.此恨

醒过来的李承泽没有问自己为什么会晕倒，也没有问范闲为什么会在抽屉里藏一颗毒药，他们还像往常一样生活着。

 

李承泽隐约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偶尔会出现断片的情况，在那些断片的时间里，他会变成另一个人，经历另一段人生。

 

最近断片的次数越来越多，李承泽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连书局都没有去。

 

范闲将书局关了，整日陪着李承泽，几乎每次李承泽断片醒来都被范闲紧紧抱着，珍而重之。

 

李承泽在那些拥抱里察觉到了愧疚和不忍，总能看见范闲红着一双眼说什么都没发生，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骗谁。

 

这一次李承泽离魂时范闲正在摘菜，一声“哗啦”的落水声后，范闲就见李承泽已经倒栽进了鱼池里，他拼命挣扎着，脸色因为惊恐变得青白，明明只是及腰深的水，他却在恐惧之下抽了筋，小腿上青筋鼓胀，皮肤下如同有一条条细蛇在游走。

 

范闲将他从水池里抱出来时，他双目空洞，手死死拽着范闲的衣襟，仿佛用尽全力抱住一根救命稻草。

 

范闲感觉自己正再一次亲眼目睹李承泽死去，以另一种更加折磨的方式。

 

熟练击晕李承泽，范闲感觉怀里的身体凉得吓人，就像当年他无声无息沉睡过去时那样。

 

他急忙将自己的额头贴在李承泽头上，却贴到了一片冰寒的水渍，恐惧的心情到达了顶峰，他托住李承泽的脸，大声叫着李承泽的名字，然而不管做什么李承泽都没有任何回应。

 

一瞬间，范闲心口疼得窒息一般，半个身子蜷起来趴在了李承泽心口。

 

从鉴察院的密信和李承泽一次次离魂后的只言片语中，范闲拼凑出了另一个更加立体更加陌生的李承泽。

 

他爹不疼娘不爱，难得长成了一个正常人，少年聪慧，却又因聪慧惹了灾，以至于往后的十几二十年深陷泥潭。

 

无人听他，无人问他，多的是想杀死他的人，多的是想从他身上攫取好处的人。

 

不回头查不知道，回头想要根究他这些年里经历过哪些事才发现跟过他的人不少，留存下来的更不少。

 

除了那些牵扯太深怎么都拆不开的亲信，他给很多人都安排好了去路和退路，关于他的事，离开的人大多守口如瓶。

 

他并不滥杀，愿意以死护卫他的人却不少，哪怕已经知道了他的死讯。

 

曾经站在他对立一面的人大多只记得他手段诡谲没有底线，做出的许多事像是喝醉了酒，又像是失智发癫，只有真和他朝夕相处过的人才能从他身上窥见蛛丝马迹的真实。

 

他曾经可以是个好皇子，也可以是个好人。

 

在看过那一封封密信后，范闲其实觉得如果李承泽就这么死了也是一种结束。

 

他一次次看着李承泽陷在痛苦的过去里，看着醒过来的李承泽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心像是被撕成一片一片。

 

他执意救活李承泽是想要他无忧无虑过几年快乐日子，并不是为了让他一次次受折磨。

 

他就是贪心地想要和李承泽再多在一起片刻。

 

范闲知道李承泽还没有死，因为他还活着。

 

许久后，寂静的胸腔里响起了微弱的心跳声，范闲终于找回了理智，着魔一样抱住李承泽，稳落在他的脸颊、鼻翼、眼睑、脖颈。

 

李承泽尚未睁开眼就感觉有稳落下，腰几乎要被范闲用尽全力的拥抱勒断。

 

他听见范闲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声音悲切。

 

“承泽……”

 

“承泽……”

 

“李承泽……”

 

 

 

11.半生

落水后李承泽生了一场病，好起来时春花已尽。

 

期间又离了几次魂，病好后李承泽已经连楼都不下了。

 

闲谈时，李承泽开玩笑说要不把书局租给别人吧，总关着门也不像个样子。

 

范闲听过后泡茶的动作一顿，难得没有同意李承泽的提议。

 

他听得出来，李承泽是在隐晦地告别。

 

他不想懂李承泽是什么意思，也不愿把那个他和李承泽一点点搭起来的书局转手给别人。

 

那是他和李承泽说好要一起终老的地方。

 

李承泽似乎也只是随口一说，转头就又支使范闲给他换花茶去了，说是想闻闻花的味道。

 

范闲依言做了，李承泽歪过身子半靠在他怀里嗅着花茶的清香，范闲抬手喂他却被他躲过去了，说闻闻就好，范闲将他搂紧些，自己喝掉了那杯盛满清香的茶水，低头在他唇角落下一个花香味道的稳。

 

李承泽全然顺着他，直到长稳结束才轻声道：“安之，给我讲讲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我想知道那时的我究竟有多好，值得你这么对我。”

 

范闲低头将脸埋在李承泽肩头，好一会儿后才哽咽道：“我对你一点都不好……半点也不好……”

 

李承泽愣了愣，抬手想抱抱范闲，却发现自己一条胳膊正被范闲紧紧抱着，只能用剩下的那只手抚了抚范闲弓起颤抖不止的背。

 

“没事，都过去了。”

 

“你现在对我很好，我……很开心……”

 

夕阳染上金色时，范闲开口了，从一个皇子的降生说起。

 

天亮时，范闲故事里的皇子一生结束了。

 

李承泽没有说话，好一会儿后才苦笑着看向范闲。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话出口却变成了一句很没有诚意的“都过去了。”

 

范闲崩溃大哭。

 

如果一切真的都过去了，那李承泽在一次次离魂后怎么还会恍惚。

 

李承泽手足无措，最后只能学着范闲以往的样子抱住他。

 

“至少，你带他看过了他曾经永远见不到的生活。”

 

“不……我不止是想让他看看……我还要他和我白头到老，生生世世……”

 

 

 

12.归去

入夏后，小镇热闹许多。

 

一个晴好的午后，李承泽说想去书局看看，范闲答应了。

 

合上小院的门，范闲习惯性要锁门，李承泽扯着他走了，边走边笑话他：“晚上就回来了，锁来锁去不麻烦吗。”

 

范闲想了想，觉得也是，将钥匙随手丢在门口的青砖缝里，和李承泽晃荡着牵在一起的手走出了梨花巷。

 

书局关了好几个月，门口的台阶和门槛上落了风里吹来的种子，长出了几株翠绿的草，迎着阳光，生机勃勃。

 

李承泽笑着蹲下去看，一边看一边用手指去戳草叶子，草叶韧性极好，一下一下弹起，像是在跳舞，范闲也蹲下去一起看。

 

说好要将书局整理干净重新开门的两人突然都改变了主意，觉得就让它们长在门槛边上也挺好的。

 

许久不用，店门门轴有些涩，推开时发出了嘶哑悠长的“吱呀”声，半条街都能听见。

 

两边的领居纷纷伸出头来看，见到是他们俩又齐齐问好，有问李老板身体好点没的，也有问还要不要继续做领居的，李承泽扒着门框一一应了。

 

“已经好了。”

 

“当然还要接着做生意。”

 

“以后肯定不会再关门这么久了。”

 

李承泽和领居们打完招呼时，范闲已经将门口吊着的蜘蛛网都清理干净了，正在举着鸡毛掸子去扫墙上的网，李承泽也想上前帮帮忙，可看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只好跟在范闲身后偶尔和他说说话，至于干活的事就不想了。

 

“看来我就该是个富贵闲人的命。”

 

范闲回头让他站远点，别落一身灰，“是是是，就我是任劳任怨的命。”

 

李承泽笑眯了眼，随手翻着书架上落满了灰尘的书。

 

窗户纸让风吹裂了，一个冬天一个春天过去，潮气混着灰尘飞进来，书皮被沁得皱巴巴的，泛着一阵陈旧的黄，里面书页上的字也晕开了。

 

卖倒是还能卖，就是得降点价。

 

李承泽到处翻了一下，有问题的书有点多，看来只是降点价也卖不完了，要不干脆白送吧，赶紧送完了买新的。

 

他正要回头去和范闲说这件事，就听见桥头传来一阵喧闹声，敲锣打鼓的。

 

他被吸引了注意力，走到门口去看，见是镇上的两兄弟在打擂台，比谁对已经死了的老爹更孝顺。

 

李承泽看了一会儿觉得好笑，比来比去最后为的不还是老爹留下的那几亩水田吗？真孝顺哪用得着人死了才比。

 

听见范闲问他在看什么，他笑着说没什么，正要转头和范闲说说自己的看法，却见眼前的一切突然就变了模样。

 

阳光灿烂的书局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昏暗不明的王府。

 

和他有一搭没一搭说话的范闲也不见了，房间里空荡荡只有他，肚腹中翻搅着疼。

 

李承泽回到了自尽的那个晚上。

 

他知道范闲是制毒解毒的行家，所以吃的是一入口就会让人肠穿肚烂的毒。

 

范闲见到他的那一刻，他的心肺早就烂了，再没有挽救的可能。

 

对着眼前来劝的范闲，李承泽笑得讥讽，“这样活下去，其实没什么意思。”

 

他看见范闲阴沉的脸色变了，那是一种他未曾见过的惊慌。

 

这些年里，他们彼此给对方插过不少刀子，他见过范闲的很多种样子，唯独没有见过这么天崩地裂的惊恐。

 

李承泽想，他是在怕我死吗？

 

为什么，他要的不就是我死吗？

 

是他要我为无辜的人填命，为我的野心赎罪。

 

我如他的愿死了，他怎么反而怕了呢？

 

李承泽定定看着范闲，觉得很陌生。

 

“李承泽，我不要你死了！”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在李承泽耳边响起，将他的思绪唤回来。

 

那声音听着像范闲的，可他睁眼去看范闲，却发现眼前的范闲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胡乱用手接住他口中溢出的鲜血。

 

不是他的话，还会是谁呢？

 

李承泽觉得那个声音就是范闲发出的，可事实告诉他范闲已经被吓傻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忽然想起自己最近精神好像不太好，得了别人说的癔症，总会听见看见一些不存在的东西。

 

眼前的范闲一直抱着他，一会儿要捂着他的嘴不让他吐血，一会儿在他身上拍拍打打想给他放掉毒血，听见范闲说要给他找大夫的时候，李承泽突然慌了。

 

他废了这么多心思就是想见一面范闲再死，要是见了范闲又被救活了那他吃药的意义何在？

 

不行，他还是得死！

 

毒不死，就换个方法死。

 

李承泽的手胡乱摸去，突然摸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是刀。

 

他没多想，用尽所有的力气将短刀刺入喉咙。

 

挥刀的瞬间，李承泽想，这样总算能死了吧。

 

刀锋撕裂喉咙的剧痛传来，周遭的一切再次变了样。

 

阴暗不在，入目皆是被日头晒得暖融融的书架。

 

李承泽愣了愣，忘掉了刚刚看见什么，本能开口想叫范闲，却发现自己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鲜红溅得到处都是，范闲刚刚清理干净的墙面又弄脏了。

 

架子上的书这下送人也没人要了。

 

罢了，那些都不重要了。

 

希望在自己离开后范闲能少难过几天吧。

 

要一个人好好活下去呀，安之。

 

李承泽用尽全力这么想。

 

 

 

13.有情痴

范闲也听见了桥上的闹剧，听着那喧闹的锣鼓觉得浑身不自在。

 

兄弟这种关系说脆弱真的很脆弱。

 

李承泽的离魂总是因为各种小事引起的，他怕李承泽听了什么熟悉的话再出事，就叫了李承泽一声。

 

“承泽，别看热闹他，再看今天就打扫不完了。”

 

李承泽应了声“嗯”，他尾音上翘，自然地要带出下一句话，范闲静静等着他要说什么，可两个呼吸过去了也没听见李承泽的后文，正要回头去看，就听见书架翻倒的声音。

 

跌跌撞撞的李承泽捂着心口，脸色苍白，正在忍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范闲两步跃到他身边，抬手就要打晕他。

 

“这样活下去，其实没什么意思。”

 

这是李承泽服毒后说的话，范闲一辈子也忘不掉。

 

他扬起的手放不下去了。

 

范闲突然也有点分不清说这句话的到底是过去的李承泽，还是现在的李承泽了。

 

他抱住李承泽，说出了当年一直没有说出的话。

 

“李承泽，我不要你死了！”

 

“我要你活，要你长命百岁！”

 

“你不用赌了，没人能逼你赌，你可以好好活下去了！”

 

怀里的人顿了顿，似乎听见了他的话。

 

范闲心头一松，正要再说话，却见一道寒光闪过，锋利的短刀直直切断了喉管，仿佛不放心那般，握刀的手还用力转了转刀柄。

 

到底什么样的毅力才能自尽得这么决绝。

 

到底有多少怨恨才会对自己这么狠。

 

范闲突然就说不出话了，脑中全是刚刚出门时李承泽让他别锁门时候的样子。

 

不是说晚上要一起回家，要好好把书局开起来再也不关门吗？

 

怎么这么快就不作数了？

 

屋子里灰尘还没清，破掉的窗户还没补，最近卖得好的话本还没进。

 

真正安定的生活还没来得及开始。

 

一切如同泡影，风一吹就散了。

 

看着李承泽渐渐恢复清明的眼睛，范闲晦气地想，外面敲敲打打的两兄弟真是扫把星。

 

李承泽也真是的，究竟什么时候在书架上藏了那么大一把刀，今天怎么就非要出门呢？

 

看着李承泽脸上浮起了然的苦笑，范闲感觉胸口淤积了无数骂娘的话。

 

都已经重活一次了，为什么老天爷还要这么作弄李承泽。

 

他这一生难道连几天安生日子都不配过吗？

 

看见李承泽嘴唇翕动，好像有什么话要说，范闲无奈地低下头将耳朵贴在李承泽嘴边。

 

长长的气音过后，李承泽不成调的声音弱弱地传出来。

 

“……安之……要……活……”

 

听清了的范闲大笑出声。

 

傻子李承泽啊，还不知道他和他的心上人同命相连。

 

他死了，他的心上人也会死。

 

在李承泽闭上眼之前，范闲低头与他脸颊相贴，笑着说：“好，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李承泽听见了，松了口气闭上了眼。

 

 

 

——（全文完）——

 

小彩蛋：《李承泽没有告诉过范闲的三件事》

 

 

宴席之上，所有人都知道今天会是什么样子，会发生什么，唯独李承泽不知道。

他不曾对范闲设防，又或者说他自信范闲绝不会杀了他，所以当范闲递过来那杯酒的时候，他甚至脸上带笑直接喝下。

酒是什么滋味？他无所谓，他只是想要看范闲的这幅模样。

可是范闲却告诉他，这酒杯中有毒。

“京都那么多人，每天都有人死。”范闲将他之前说的话一字未漏地还给了他，李承泽听到这句话，心中顿然涌起了恐慌，他开始不确定范闲到底会不会在酒里下毒。

范闲这个人实在是太难以捉摸，太难猜透了，他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冲动之下真的下毒。

会死吗？李承泽自己也不知道。

“解药在哪？”李承泽咬着牙，他仔细观察范闲的一举一动，这模样却正落入了范闲的圈套，他笑了笑拍了一下李承泽，道：“喏，这是解药，可是你敢吃吗？”

一枚药丸落在了李承泽的手里，明明这么小一粒，却像是有千斤重。

这赌的是他李承泽的命。

挺好的……原来都想要他李承泽的命，他原以为自己的命多多少少有点人在乎，比如他自己，比如范闲，现在看起来，无非是他自作多情了。

最近京都气候变冷，他本就身体虚弱，药师给他开了药方，听说是一个很厉害的药师，李承泽想着等调养好身体后，约上范闲，再一同去骑马狩猎。

他说不清楚是那些喝下去的药苦，还是此刻的心苦。

“这是解药？”李承泽盯着手里的药丸，他最后问一遍范闲。

范闲有些感觉到了李承泽语气的不对劲。

“范闲，只要你说，我就信你。”李承泽一字一句道。

范闲笑了起来，他坐在椅子上，微微后仰，看着眼前从惊慌失措到已经冷静下来的李承泽，压下去心头的不安，说道：“对，这是解药，你真的信吗？你敢信吗？”

李承泽二话不说，将这药丸直接吞咽了下去，以至于旁人甚至来不及阻拦，他笑着坐回了原位，道：“生死由命，我倒是看看今日，我会不会死。”

他和范闲对视了一眼，两人皆没有退让，范闲起身准备离席，然而就在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忽然听到身后的人惊叫起来：“二皇子殿下！”

冰冷的医院，与正在滴落的点滴瓶，满脸灰白色的蒲熠星坐在病床上，这已经是他数不清多少次，孤独的夜里来到重症监护室了。

“你的状态有些不稳定，要不然还是办理住院手续吧！”

这些看起来不起眼的建议，却也只是他可以选择的最后一条路，一旦离开医院氧气罩，说不定就会窒息而亡。

“你后天的心脏病，必须要用心脏搭桥才可以治疗，情绪不能有所波动。”

主治医生苦口婆心的劝告，就是想让他情况能够有所好转，距离上次出院，蒲熠星还全然不当回事。

好似自己还是个完美的全能人，试图加入正常生活范围内，夜晚陪伴着郭文韬一同加班。

果真没到三天，身体不随人意，嘴里开始蓬勃而出的鲜血，让他品尝到血腥的味道。

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直愣愣的躺在地面上，以至于丝毫不知情的郭文韬有些状况外。

“医生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他在门外已经不知道等了多久，这惊慌失措的样子可不像是演的，由此可见他到底有多么担心。

“他的病情这一阵子恶化了许多，上一次出院告诉你要好好照顾身体，你全都没听进去。”

这些反反复复的忠告，让蒲熠星羞红的脸颊再次蒙羞了几分，他只不过就是不愿意相信世俗的安排。

总想要体会一下普通人的生活，装作自己健健康康的样子，只是事实不随人意。

“什么？病情又恶化了？阿蒲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你得病的事情？”

他全然在状况外，彻底大惊失色，蒲熠星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他原以为自己可以一人消化，毫无声息的走。

没想到终究纸包不住火，他是没办法隐瞒太久的，如果不是这一次意外的经历，或许韬韬仍旧还是蒙在鼓里。

“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蒲熠星感受到他的臂膀已经被人牢牢抓紧，甚至身体止不住的摇晃了起来。

“后天性心脏病……已经到了末尾了，如果不能心脏搭桥，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心平气和的说了出来，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以后再也不需要一个人带着秘密活着了。

“只是……我就连自己的棺材都买好了，就让我体面的死去吧。”

他格外悲观，从不曾相信自己还能有被救治的机会，他们两个人思想没有达成一致。

“你胡说什么呢？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们都要试一试，还有你刚才说的那个破棺材，我现在就去给你退了！”

他气的快要说不出话来，手中拿着凭证便怒气腾腾的离开了。

一路上郭文韬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情绪彻底释放了出来，眼泪不值钱的落下，犹如已经打开的水龙头。

“后天性心脏病？为什么啊？”

“为什么这种事情，能被他摊上呢？”

“他还那么瘦小，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吧，你要他怎么抗？”

无人的小巷子里，他发出歇斯底里的哀嚎，刚才在医院看起来情绪平静如水，却在一个人的瞬间彻底崩塌。

“为什么不能让我来承担这份痛苦？”

心脏跳动性的抽痛，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无力，已经买好的棺材就是最大的讽刺品。

“只要有我郭文韬在，绝对不会让你蒲熠星有事！”

悲伤的情绪散落一地，他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将墓地证明攥的死死的，上面甚至都多出来了一些皱纹。

男人特意跟从着纸张上的地址回到了原点，一路上平静情绪与人家苦口婆心的诉说，最终挺身走险将这沉重的东西退掉。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那些流言蜚语已经在他身边缠绕许久了，大家都觉得后天性心脏病就是死路一条。

“妈！你能借我点钱吗？大概明年我会立马还给你！”

电话的另外一边出了奇的沉默，应该是早就有所耳闻，毕竟这通电话已经是被拨打的第三通了。

“你是为了救你那个病殃殃的老婆是吧？”

“我都已经听你大舅说过了，后天性心脏病完全没有治愈的机会，你知道心脏搭桥到底需要多少钱？”

“整整三十多万！你就算是把我卖了，都没有这个钱，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你还年轻，我会给你安排新的相亲！”

电话毫无悬念的再次被挂断，这已经是数不清第多少次被人拒绝了，通讯录里躺着这么多亲朋好友。

最终借出来的钱款不过只有七八万之多，剩下的数字听上去简直就是遥遥无期。

“三十多万吗？那还差二十万左右！”

他无助的喃喃自语，分明自己也就是个二十多岁刚刚出头的年轻人，手里面积蓄少的可怜。

他看了看银行卡余额，让原本不怎么富裕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

“还有五万！”

这样东拼西凑的感觉，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体会到的，丝毫没有安全感可言，只是躺在医院里的蒲熠星奄奄一息。

他必须要得到救治，才能恢复以前的朝气蓬勃，有些人还没等离开，就已经开始被人怀念了。

“不行！无论如何我都要救他！”

郭文韬抓住整整一兜子的人民币，却还是觉得相差的遥遥无期，他蹲坐在地面上，点燃一根最便宜的香烟。

“究竟怎么样才能凑够那么多钱？”

他难以想象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才好，一头的毛发都快要被搓来搓去，到一根都不剩的地步。

外面墙面上的小广告进入眼眸，外面还有许多人需要年轻人的肾脏，或许是想挽救一条生命。

整整一颗肾就有二十万之多，这刚刚好是他所期待的数额。

“有救了！阿蒲有救了！”

他欢脱的蹦了起来，只要能够拼凑到二十万，那么就算是让他倾尽所有也没关系。

私底下郭文韬特意联系了需要方，还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因为患有重病，必须要用新鲜的肾脏才可以拯救于他。

“竟然是一个这么年轻的小伙子。”

患者父母面露难色，与他们儿子年龄相仿，却偏偏主动找上门来，应该是被生活所迫。

“你们别看我年纪小，我没有任何肾脏功能的疾病，刚才去匹配了一下类型，我刚刚好符合你们的需求！”

他还偏要这样极力推荐，果然时光不曾放过任何一个努力奔波的人。

“既然你年纪这么小，到时候我们一定会给你多加钱的。”

“那就谢谢老板了……”

郭文韬平静如水的回应，情况紧急当他躺在手术台上，灯光对着自己照耀的时刻，他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感。

一针麻药过后，他全然不记这些成分，闭上眼眸只想尽快奉献，这一次的手术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你还这么年轻，你确定要做出来捐献的举动吗？”

“确定！”

他不假思索的回答，一针麻药下去，整个人昏昏欲睡，仍旧可以察觉到身体已经被各种各样冰冷的仪器相互推动。

他竟然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感，整个人麻木在原地，等到再次睁开双眼，浑身无力，与以前当真不太一样。

身旁的手机正在泠泠作响，钱款早就已经打到他的账户上，原本失去肾脏的悲伤，彻底被喜悦所掩盖。

他用尽全力将电话打到主治医生那里，第一时间把钱款转到医院账户上。

“希望您能尽快给他安排心脏搭桥的手术！”

“这几天我可能没办法到现场，还请您多多照顾他一下！”

电话逐渐被挂断，脸色灰白的郭文韬，看了看空空如也的余额，陷入沉思，接下来的日子固然是吃糠咽菜。

“这下，小家伙总算是有救了。”

过度疲劳让他安心的闭上了眼睛，等到再次睁开双眼，外面阳光绚烂，手机彻底被打的快要原地爆炸。

“郭文韬，你到底去哪了？为什么这么久还不回我消息？”

也许是手术后遗症，让他浑身无力，整整两个晚上，才刚刚苏醒。

他感受到了阿蒲内心的急促，呼出一口气才缓缓将电话播出。

“你怎么到了现在才接电话，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整整三十万，你到底是怎么得到的？”

对面略带哭腔，沙哑的嗓音已经足够证明，这几天他到底哭了多久。

郭文韬情不自禁的心疼了起来，哪怕他已经瘫软在床，却还是有一种想要隔着屏幕安慰对方的冲动。

“我……没偷没抢，只是没了一个重要的东西，你一定会嫌弃我的吧？”

他冷笑了一番，心里苦不堪言，现在才后知后觉，从今以后幸福生活的摇篮快要被割舍。

“你说什么？你怎么了？”

焦灼的声音与正在挪移的小碎步，让阿蒲彻底坐不住，无论他怎么步步紧逼，对方还是闭口不谈。

“你到底在哪？我现在去找你！”

滴滴答答的盐水正在滴落，郭文韬摸了摸下颌，悄然挂断电话，只剩下阿蒲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挂了吗？”

清冷二公子玉X潇湘馆馆主简

古风，he。

大概就是一个高岭之花被骗的底裤都不剩的走向。

——————————

【一】

近来京城出了件新鲜事，原本皮肉生意做得好好的怡红楼忽然易主，大动干戈的经过半年的装修之后重新开张，且第一天就人满为患，主打的就是一个改头换面。

元德十三年，太平盛世，六国归一，河清海晏，战后满目疮痍的河山渐渐剥去它伤痕累累的外壳，露出里面新鲜的血肉和勃勃的生机。

外朝进贡，商贾流通，众多新贵崭露头角，正逢太后七十岁大寿，元德帝大赦天下，封赏不断，银子珍奇一概不吝啬的分发到各个王爵伯侯。

只是这最后啊，都进了这潇湘馆的馆主手里。

“哥哥哥哥哥....发财了发财了.....好多的银子啊......”白新羽透过屏风看下面的人，不由得眉开眼笑，在他眼里那些人哪是达官显贵，这叫泼天富贵啊。

“行了，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赶紧做好准备，咱们赚钱的日子在后头。”简隋英一袭白色的月牙长衫立在窗边，腰间束着一块通体雪白的冰花芙蓉佩，如墨的长发高高束起，发冠也戴的整整齐齐。

“知道了，哥，那我这就去。”白新羽不敢惹他哥烦，赶紧的退了下去，心里却是盘算着今夜得有多少银子入账，是不是还可以开个分馆之类的。

简隋英轻轻勾了勾唇，看着不远处的人影，笑得意味深长。

“走走走，今天可是这潇湘馆头一天迎客的日子，咱们须得去见识见识。”走在前面的男子身穿紫袍，头戴白玉冠，此刻正紧紧的拉着后面人的手，埋头往人潮涌动的潇湘馆大门挤。

“嘿，这哪儿来的不开眼的，敢挤你薛公子！”薛良正伸长了脖子向里张望，冷不防的被推了一下，差点摔了个跟头，周围人一阵哄笑，薛良面子上挂不住，赶紧站直了身，破口大骂。

“狗叫什么，是你萧大爷我！还不赶紧给我把路让开。”

薛良问声浑身猛地一震，周围人也不由得噤了声，全都回过头来看着他们这一堆。

得！还没等到潇湘馆开门迎客，这现成的八卦不就来了？！你要说这萧大爷是何许人也，他的风流事迹可算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要说这京城四大世家，李邵萧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李家家主李澜是当朝皇后娘娘的亲舅舅，也是如今位高权重的摄政王，其膝下共两子，世子李玄，二公子李玉，现李玄任大理寺少卿，二公子李玉则是因为年少而没有官职在身。

邵家邵将军中年丧偶，膝下一子两女，长女邵雯被封郡主，前些日子已然与杨家大公子婚配，二女儿邵诺和大公子邵群镇守西北和东南，纯纯的英武世家。

要说这李邵两家一文一武可以称之元德帝的左膀右臂，那么这萧杨二家则完全是赶鸭子上架。

杨家祖上乃是开国元勋，到了杨父杨卓这一代几乎是一脉单传，只有杨修竹一个世子，元德帝感念杨家先祖，于是给了个挺高的闲职，杨修竹也乐得自在，成日在家里侍弄花草陪伴妻儿，也算的上神仙日子。

而萧家之所以能排的上号，还得是多亏了眼前的这位爷，要不是萧冲和弟弟萧浪皆是京城出了名的败家子，萧老爷子也不至于这么玩了命的赚钱，生怕祖产就这么毁在这两个败家子手里，结果赚着赚着就不小心贡献了巨大的国税，元德帝于是破格封赏，对待萧家也是格外的宽容。

这薛良和萧冲一对上，那就不是一个级别，他自知不是萧冲的对手，于是在同伴的劝说下冷哼一声不做搭理。

然而这萧冲却不干了，正欲纠缠间，只听得哪里传来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满天烟花绽放，一道白色的身影从二楼飘然而下。

“今日是我潇湘馆开业，鄙人不才，略备寒菜薄酒，以感谢诸位爷的赏脸。”风吹动那人的白色衣摆，玉骨扇遮住了简隋英的半张脸，只见他微微垂眸，轻声说道：“里边请.....”

众人皆惊叹于简隋英的美貌，复又被装修奢靡的潇湘馆所惊讶，于是鱼贯入内。

只见原本俗气的各色纱幔被换下，一楼用白色和青色的薄雾纱装饰成清雅的模样，一个巨大的台子搭在中间，隔着薄雾正有思竹之声幽幽作响。

前来接待的侍者将客人引到每一间的厢房，隔着围栏向下看，就能看见一个个清倌得朦胧身影。

“李二，你看这人是不是有两下子。”萧冲和李玉被引进三楼拐角处的厢房，萧冲抬眼向下望去，只见原本在人群中说笑的简隋英忽然顿了顿，而后抬头看向他这里。

骨节分明的手指攥着酒杯，似乎那莹白的指尖要比杯子还要润上几分，简隋英抬了抬手，遥遥相敬。

“应该是习武之人。”李玉默默的吃了一口酒，说了今夜的第一句话。

“呦，李二，我还以为你真哑巴了呢，成日里闷头读书，我这也是看在你我二人多年的情谊，这才拉你出来解解闷子，你可得领你萧哥哥的情。”萧冲关上窗，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一口肉一口酒，好不快哉！

李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啧啧，我可是奉了我爹的命令特地来查查这潇湘馆的底细，我知道你有办法，咱么联手如何？”萧冲摸着下巴，歪着嘴笑了笑。

“我为何要与你联手？”李玉捡了一筷子素炒木耳放进嘴里，心道这味道还算是不错。

萧冲被噎了一下，他撇撇嘴，四处看了看，只见周围的人目光皆是在楼下的小倌之上，没人注意到这里，于是他收了笑意，正色道：“近来这边郡不算太平，我得了些小道消息，说是南蛮子似乎有意宣战，两个月后便是太后生辰，我怕出事，特地来个给你提个醒。”

李玉喝酒的动作一顿，心道这萧家能耐还真是大，他的人马还在路上，这边萧冲就已经得到了消息，由此可见，京城萧家的绝对不止是商贾市侩而已。

“你怀疑他。”李玉意有所指，萧冲却伸出手指摇了摇，连声道：“不不不，我只是觉得他这么漂亮，又会做生意，想认识认识罢了。”

那就是怀疑了。

“我去办。”李玉沉吟片刻，应下了，萧冲把酒斟满，又恢复了那吊儿郎当的模样。

——————————————

【二】

潇湘馆又名南风馆，内里养了各色的貌美小倌，却又个个都是只卖艺不卖身，做的是清雅生意，赚的是风雅银两。

不出半月，潇湘馆的名声便打了出去，新客变成了常客，常客又带来了回头客，简隋英一时之间风头无两，几乎把什么醉云轩，什么快意楼的生意全拉到了自家这边，惹得不少的人眼红不已。

萧冲这日坐不住，拉着李玉就来了这潇湘馆，他最近看上一个长相俊美的小倌，一来就要点他，李玉不忍直视，径自找了个由头出去了，只剩萧冲托着腮看着那抚琴的小倌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

李玉不喜欢这种嘈杂的环境，他踱着步子趁着夜色上了房顶，想躲清净，却不想此时那屋顶也已经被人给霸占了。

“李公子？来都来了，要不要过来坐坐？”简隋英没有回头，他今夜穿了身红色的袍，衬得五官更为明艳，他懒散的坐在梁上，独自赏月。

李玉皱了皱眉，走到了简隋英的身边，“你到底是何人？”

简隋英噗嗤一乐，觉得这李二公子真是直率，哪有人就这么问出来的呢。

他眼珠一转，心里有了个更好玩的主意，于是他站起身来，趁着李玉没有防备，直接把他的玉佩拽了下来，而后足尖轻点，飘出好几米。

“想知道啊，来追我啊。”

李玉深吸一口气，运转轻功，随着那红色身影飘然而去。

圆月之下，简隋英的身影像一只灵巧的鸟儿，一路带着李玉出了闹市。

简隋英的轻功实在了得，李玉一边追着一边暗自心惊，其实他们李家虽然看上去是翰林世家，但是李玄和李玉却早早的就被请了师父，学的一身的好武术。

原因无他，摄政王李澜的官职过高，在朝堂上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更何况李澜还是当朝李皇后的亲舅舅。

功高震主，他们的父亲深知这个道理。

他只是所以不让李玉入朝，就是相保自家的两个儿子，元德帝看似仁爱，实则难以揣测，正所谓伴君如伴虎，李澜不会不明白。

可即使是从小就练武的李玉缺在此时也无法追赶得上身轻如燕的简隋英，他甚至还能在并不明亮的月色中，窥得那抹红色身影时不时的回头。

像是再盘算着他能不能跟的上自己。

李玉有意试探，特意在放缓了脚步，简隋英还当真就立在林稍等他。

他不催促，却在李玉骤然发力，还有一米的距离就将碰到他时，再次转身离去。

简隋英在一处院落门口停下，李玉记着方向，他们此刻正在城南的位置，他不知道简隋英带他来这里在做什么，他只是得拿回自己的玉佩。

李玉伸出的手白皙修长，简隋英轻笑一声，大大咧咧的把自己的玉佩摘了下来，扔了过去。

“你这是何意？”李玉捏着那玉佩，俊挺的眉紧紧蹙着，声音很是不悦。

“没什么意思，换着玉佩戴戴，算是交个朋友？”简隋英的脸在月光的照耀下更为细腻，李玉甚至能看得见他看上细小的绒毛。

“本公子为什么要和你交朋友？”李玉冷笑，把手里的玉佩毫不留情的抛了回去。

简隋英接住，从善如流的戴回了腰间，他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狡黠，调笑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摄政王的二公子李玉，谁人不想交朋友。”

李玉的脸色倐的冷了下来，京城知道他的人多，却从来没有谁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和他交朋友，而且简隋英这样的身份，他们或许连点头之交都不必有。

“荒谬。”李玉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简隋英淡淡一笑，转身退入了夜色之中。

翌日，萧冲头疼欲裂的趴在李玉书桌上，哀声控诉；“你说你啊，把我一个人扔在那虎狼之窟，不闻不问的......”

“要不是昨夜小爷抵死不从....”

萧冲在李玉的目光下败下阵来：“好吧好吧，是昨天有人故意滋事，我趁乱跑了..”

李玉翻书的动作一顿，继而想到了昨夜简隋英故意引他出城，却始终没有把玉佩还给他，他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总归这人的心机古怪，无法猜透，还是少见为妙。

萧冲在李玉的书房混了一下午就走了，李玉用过饭，就趁着秋风在院子的竹林里散步，直到天黑才回到自己的屋内就寝。

空气中，仿佛有股异香扑鼻，李玉翻了个身，睡得并不踏实。

子时刚过，墙外的更夫敲响梆子，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李玉在黑暗中猛然睁眼，正对上一双笑意吟吟的眸子。

“小玉玉，好久不见。”

李玉忍着想刀死简隋英的想法，冷声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想死的话就给我滚下去。”

他想抬手去推他，却发现自己连抬起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联想起异香，李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简隋英稳稳的跨坐在李玉的腿上，纹丝不动，他慢慢的拉进彼此鼻尖的距离，继而在李玉仿若要吃人的目光之下，对着那淡色薄唇，吻了下去。

“唔.....”

李玉打死也想不到简隋英敢强吻他！！

柔韧的舌敲开李玉的牙齿，毫不客气的扫荡他嘴里的每一处，连牙膛都没被放过，津液儒湿了彼此的嘴角，简隋英察觉到李玉想要咬他的意图，于是趁着他下口之前，捏住了他的下巴。

半晌，简隋英亲够了，便把李玉放开，他收手的时候，一丝不算淡的血腥气从他的腕间溢出，夜视极佳的李玉垂下眼，在那白皙的掌心中，看到了一块不显眼，但却又真实存在的血迹。

“简隋英，今日之事，我不会放过你的。”李玉何曾受过如此的对待，被下药，被强吻，还被称小玉玉，这简直算得上奇耻大辱，李玉怒视简隋英，此刻要是有一把刀，他绝对毫不犹豫的捅死他。

简隋英并不把李玉的威胁当回事，他歪着头，温热的呼吸喷在李玉的脸上，有点痒。

“如此甚好。”

李玉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绷不住，他冷笑：“前几日还说要与本公子交朋友，今日就行这等下作之事，简隋英，你除了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难道就不会别的了吗？”

简隋英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傻子一准是误会了，不过他也没打算多做辩解，反而定定的看了他半晌，手也不老实的在小李玉上拍了一下，含笑道：“我还会......吹箫啊.....”

李玉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猛地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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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李玉找上门来的时候，简隋英正和白新羽说事，见小二来报，简隋英止住话头，让两人该干嘛干嘛去，自己则是换了身衣裳，又捡了两颗果子抓在手上，这才悠哉悠哉去了厢房。

“唰——”

像是在等自己的出现，在简隋英推门进入的那一刻，长剑出鞘，对着他的命门戳了过来，简隋英侧头挡过，稳稳的踢上了房门。

“年轻人火气别那么大，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说。”简隋英弹指，将龙渊剑的剑尖轻描淡写的拨回，好在李玉没有真的要杀他的打算，于是顺着将龙渊收回剑鞘，拍在了桌子上。

“本公子与你无话可说，今日前来，无非是和你做个了断，玉佩还我，你我今后井水不犯河水。”

简隋英把口中的果子咬的嘎吱作响，他的目光放肆的打量着李玉，只见今日李玉没有穿他平时穿的那身常服，反而是一身黑色的劲装，更衬得人身姿挺拔，手脚修长。

李玉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这简隋英也不知道碰过多少人，还吻他，调戏他，目光又这样的放肆，他快要坐不住。

“好呀，如你所愿。”

就在他以为简隋英不会答应的时候，简隋英松口了，他从怀中把用体温熏的温热的玉佩轻飘飘的扔在了桌上，淡淡的点了点头就走了。

倒是李玉颇有些意外，他本以为按照简隋英的性子，保不齐还得多做纠缠，殊不知，刚刚他那毫不掩饰的眼神，针一样扎进了简隋英的心里，让他觉得再玩下去好生无趣。

既然不记得，那就算了吧。

李玉收好玉佩，下了楼，他在桌子上放了一锭银子，哪怕酒菜一口未动。

走到门口处的时候，李玉没忍住回过头，只见简隋英背对着他，和那些客人相谈甚欢，似乎根本注意到这里。

如此甚好。

李玉收回视线，再也没有回头。

**********

那天之后，李玉当真没有再见到过简隋英，哪怕萧冲软磨硬泡的把他拽去潇湘馆，他也没有再见到简隋英，他似乎有意在躲着他。

没由来的，李玉竟然也会觉得失落，他想起夜色中简隋英敏捷的身影，精致的侧脸，还有那个夜色中的吻，只觉得烦躁极了。

他下意识的摩挲着玉佩，那上面似乎还有简隋英的温度，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他先下一刻都不想呆在这里。

他和萧冲说了声不舒服就要走，却看见简隋英的大掌柜步履匆匆神色凝重的带着个面容好看的小倌往外走去。

李玉原本要回摄政王府的脚步就好像不听使唤似的跟了上去。

白新羽带着那小倌上了马车，李玉悄悄的跟在后面，走了一段之后，他发觉这路线似乎有些熟悉，他辗转思索了一会之后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当时简隋英引他出城之时的那个方向。

马车果然在竹屋门口停了下来。

那天夜深，因此李玉并没有注意到这屋子藏在竹林之间，而此时白新羽已经带人走了进去。

“啊...唔嗯.....”简隋英难耐的在床上翻滚，衣襟滚开了大半，他已经在屋后的冷泉泡了许久，然而并没有什么效果。

简隋英快被逼疯了，这情毒实在厉害，他午时只是进去寒暄了几句就察觉到不对，果断把人扣下之后就回了屋子，然而普通解情毒的解药下去却根本不顶用。

这并不是普通的情毒，倒像是从西域传过来的东西，简隋英深知自己是着了道，于是赶紧趁着理智还尚在的时候，一个人来到了竹屋，又托人带了口信，让他赶紧给他带一个人过来。

“你你你.....你怎的来了？？”白新羽在外面叫了几声，都不见简隋英的回答，他急坏了，准备推门先把人弄进去再说。

可是一股阻力拦住了他，龙渊剑鞘抵在门上，李玉在侧面把两个人拦住了。

“简隋英在里面？”李玉的声音有些冷，身形自带隐隐的压迫感，他冷冷的注视着白新羽和他身后那个柔若无骨，长相阴柔的男子，只觉得气血翻涌，连握剑的手都不自觉的用上几分力。

“在，那个…李二公子…你若是找家兄…还请来日潇湘馆一见，今日真的…不行啊…”

白新羽确定李玉没听见他的话，因为早在他说来日的时候，李玉就已经推门进去，并且将他们二人拒之门外。

“你你你…我我我…这这这…”

白新羽半天憋不出来一句话，他领着小倌面面相觑。

李玉前阵子长了颗智齿 当时工作忙不开身，疼就拿冰美式敷一敷，开会的时候话说的跟机关枪似的，烫嘴，脸还肿了，那会开的，稀里哗啦，就连简隋英中场都在捂嘴偷笑，那小表情跟之前刷到的一只狗被马蜂咬了脸肿的样子，太可爱了简直太可爱了。

这可倒好李玉生气了，自己累死累活的加班加点他们还都不认真对待自己的劳动成果，生了个闷气，得，脸更严重了。

简隋英见这情况不对，哄着人给人扔口腔医院了，再回来接的时候李玉捂着脸一脸委屈

“简哥，我都快疼死了，你跑哪去了”

简隋英忍住让自己不笑提了提手中的购物袋“去超市了，晚上随便做点什么清淡的”

买了一些菜品肉蛋，还有简隋英平时常喝的啤酒雪糕之类的，李玉也不知道咋的就想啃根雪糕，但这刚拔完自然不能吃些生冷的东西，眼神来回不断的看着雪糕包装袋

“看啥呢，眼球都快掉出来了”简隋英趁着等红绿灯的间隙侧着头捏李玉脸“小李子你咋这么可爱，别人脸肿跟个梨似的没眼看，你这肿了怎么比平时还顺眼呢”

李玉拉开简隋英的手，不满的嚷嚷道“简哥，麻药劲没过现在还不疼，过了你再捏我我可要闹了啊”

简隋英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拍打着方向盘“缺爱的小媳妇，你要怎么闹啊，躺地上打滚？”

由于李玉只能吃清淡的东西，简隋英喝了几口粥就喝不下去了，拆了根雪糕叼嘴里乱窜 ，李玉眼神就跟着他，恳求道“简哥，给我啃一口”

“撒？”简隋英嘴里塞的雪糕，听到李玉这么说他满脸震惊，这小子脸还没消肿呢就想着跟他做那种事，急忙把雪糕拿下来一本正经的说道“李玉，你禽兽”

“你想什么呢，我说的雪糕”李玉扶了扶额指着雪糕说道

简隋英惊诧于李玉竟然想吃“垃圾食品”了，思虑片刻

“哦，不给，好了伤疤忘了疼，麻药一过疼的你哭爹喊娘，喝你的白粥去”简隋英露出一个恶劣的微笑，坐在李玉旁边吧唧吧唧舔着雪糕

李玉眼睛都快黏雪糕上了，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简哥，雪糕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这东西寒凉，你肠胃不好吃了容易肚子疼的”李玉说的关切，简隋英刚想赞同表示自己以后少吃，话到嘴边拐了个弯

“李玉你嫉妒了是不是，自己吃不着埋汰我来了，拔个智齿把你智商也抽走了吗，等你好了要吃多少吃多少”简隋英嘿嘿的笑着，看着李玉一阵脸红

“我才没有，我不吃，我才不吃”碍于心虚李玉灰溜溜的上楼去了

果然半夜麻药一过，他疼的睡不着床板都快跟他一块颤了，简隋英一咬牙拿了根雪糕敷在李玉脸上“冰敷一下看看有没有用，不许吃啊，不想好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事后的第二个周，俞风城和白新羽来他们家吃饭，也是吃坏肚子白新羽窜稀窜的整个人都瘦了不少，没有精气神，简隋英还是有点幸灾乐祸在身的，这小兔崽子总算来一回不折腾他了，但还是搓热手给他揉肚子

这时候冒出来个不怕死的，俞风城叼着雪糕拍了拍白新羽的头“新羽，你好点没，看这是啥？雪糕，嘿嘿我能吃你不能吃”

白新羽恨得咬牙切齿，抓起抱枕给了俞风城一个爆粟，瞬间满血复活要跟俞风城来场生死之战

简隋英看热闹不嫌事大，在旁边添油加醋“能打架别吵吵，哎对揪他头发，本来就没几根毛，哎哎哎别动那挂饰，老贵了！败家孩子！谁碰坏了扣下来刷碗啊！”

简隋英去劝架被误伤，他这小脾气也上来了 也没长辈架势了，就他最闹腾

李玉脸已经好的差不多的，暂时还是要以清淡为主，把那仨人的饭做好了自己喝白粥

吃饭的时候俞风城的雪糕还没吃完，怕化了一阵吸溜，白新羽那叫一个心痒痒

“俞猪，吃雪糕对身体不好，吃完肯定拉肚子”

此话一出除了俞风城其余俩人都愣住了，简隋英捂着嘴一阵憋笑，期待着俞风城的豪迈发言，李玉脸一阵黑线

“新羽你嫉妒了，嘿嘿我能吃你吃不了”俞风城一口闷只剩个棍

“哈哈哈哈哈哈哈，俞风城，我对你刮目相看，有哥的风采”简隋英笑着给李玉钳了根菜“别光喝粥啊，菜你能吃”

李玉表示有被内涵道

1.3w+  ⭕情感延迟症玉玉⭕私设年龄差十岁⭕角色死亡预警⭕虐的

原是木槿昔年，浮生未歇。

一·

简隋英，在他三十岁生日这一天，遇到了自己的毕生挚爱。

他不崇尚过生那一套，繁杂的工作甚至能让他忘记这个日子，只有一条条祝他生日快乐的消息才会提醒他想起自己的生日。

一如既往，今年他又忘记了自己的生日，距离他生日结束还有3小时，他从公司离开一个人开车回家。

夏天的雨总是很密，断断续续下个不停，搞得天气湿热闷人，简隋英不喜欢下雨天。

这时候的大街没什么人，只有路灯一闪一闪地过去，简隋英开得很慢，所以他一眼就看见了空旷马路上那个无助的身影。

简隋英不是什么爱管闲事的人，只是有些好奇这个下雨天怎么还有人不打伞站路边。他撇了眼那个年轻人，看见了一张足以惊艳他小半辈子的脸蛋，他活这三十年也没见过这么对胃口的男孩。

于是他选择多管闲事，把车缓缓停靠在路边，按下车窗，

“小朋友，下雨天怎么不打伞站在这儿啊？这都快凌晨了，不回家做什么。”

少年闻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愣了好一会儿才冷冷道“没带伞，手机没电了，没注意时间，公交已经收车了。”

“家在哪？我带你回去吧，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杵这儿不安全。”简隋英这个人，只要他想，他可以极具亲和力，没有人能够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李玉盯着简隋英的脸犹豫了一霎，“谢谢你。”

李玉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他很容易能闻到简隋英身上散发出的好闻的古龙水味，这股香味迫使他抬起头想通过后视镜看看这个好心的陌生男人，不料一下子就与简隋英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你在这附近读书吧？大几了？”

“大一。”

“你叫什么名字啊？”

“李玉。”

“这不小姑娘名儿吗？不过这名字挺合适你的。我叫简隋英，差不多比你大个十来岁吧，叫简哥就行。”简隋英语气和缓又轻快，他的声音也很好听，李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但他觉得他想听简隋英说话。

他们一路闲谈，简隋英了解到李玉的家人都不在本地，他一个人在这边上大学，不过平时不住校，住在离学校很近的出租房里。简隋英在李玉离开前，管李玉要了联系方式。

二·

简隋英也没想到世界这么小，那个下雨天遇到的男孩儿竟然是他弟弟的同学。距离那次见面不到两周，简东远让简隋英接简隋林回主家吃个饭，简隋英不愿意也没法。

他在学校里瞎转悠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简哥？”

“李玉？”简隋英看见少年鬓角的汗滴，抱着篮球青筋凸起的双手，因为喘息而上下起伏的胸膛，和被阳光照出的鼻梁的阴影，简隋英心里敲锣打鼓——太对味了，他喜欢李玉这样的。

“简哥，你来这做什么？”

“接我弟弟，”

“哥！你来了！”简隋英和李玉闻声看去，简隋林正激动地小跑过来。

“爸让我接你回去吃饭。”

“嗯！李玉，改天再约吧，我先回去了 ”

“把李玉叫上一起吧，”

“不了简哥，我自己回去吃。”

“自己回去什么呀自己回去，走走走，普通吃顿饭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自己做饭多费事。”简隋英拉住李玉手臂上车。

吃完饭后简隋英主动送李玉回去，倒是难得找到个独处的机会。

简隋英坐在驾驶位上时不时从后视镜看看李玉，不时找些话题聊聊。李玉觉得简隋英这个人说话很有趣，比他认识的所有人中，都要不同一些。他从小对周围的事物没什么感知，好像他是匆匆人流中的一根石柱，无法融入任何人都情感，或者说是对情感有些迟钝。

不知不觉很快就到了李玉的出租屋，他关上车门礼貌地跟简隋英道了谢准备离开，简隋英突然开口:“这么道谢也太没诚意了，上回我还好心送你回家呢，都不邀请我上去坐坐？”

李玉顿了顿，似乎没想到简隋英会有这样的要求，“好吧。”

李玉的出租屋不大，很简陋，物件不多，但很干净，不知是不是简隋英的心理作用，他觉得这间小小的出租屋给了他一种，奇怪的归属感。他没有来过这里，却觉得很自在，可能是因为这里简约的装潢让人感到有些许温馨，有人味儿。

李玉自知这件小屋里没什么可以拿来招待简隋英这样的客人的，他只好试探发问:“简哥，我看你今天好像没怎么吃东西，要不我给你下碗面吧？”

“行啊，谢谢你。”

李玉转身去了厨房，简隋英稍后跟着李玉站在厨房门口，他盯着李玉的背影怔愣住了，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喜欢上这个认识不到两周的男孩儿了，他好像是认真的。出神间，简隋英冷不丁在李玉身后出声:“李玉，你有喜欢的人嘛？”

“嗯？我吗？没有啊，怎么了？”李玉满心满眼看着锅里的面条，没有在意简隋英的提问。

“你长得这么好看，喜欢你的应该不少吧？”

“可能吧，我也不清楚。”李玉捞起面条，熟稔地兑着调料。

当李玉把煮好的面条摆在简隋英面前的时候，简隋英只尝一口便对李玉的手艺称赞不绝。“年纪挺小会的不少嘛，面条煮这么好干脆去顶替你们学校门口那家面摊算了。”

李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

“诶不行，你堂堂一个高材生怎么能说你去校门口卖面啊，我这嘴。”说罢还假模假样地拍了拍自己的嘴。

“快吃吧简哥，面要腻了。”李玉被简隋英滑稽的动作和话语逗得想笑。

“天都这么黑了，我一个人开车回去多不安全啊，你当发发善心收留我一晚呗。”简隋英一碗面下肚有些撑，双手撑靠在身后的沙发上，慵懒地看着李玉还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李玉没有拒绝简隋英留宿的请求，毕竟他欠了简隋英人情，不好说出拒绝的话。

夏天的雨声很干脆，窗外的啪嗒声接连不断没有安静的时候，树枝摇晃着，倒影投在没有拉上窗帘的窗户上。

简隋英没有早睡的习惯，坐在客厅关着灯看电影，反正明天周末，李玉索性也就陪简隋英看那部外国电影。那是一个法国的爱情故事，一个商人无意间结识了一位拥有极高打字天赋的小姐，他竭力培养引导小姐的天赋，小姐无疑最后成了全国打字比赛冠军。他们早已爱上了彼此，可是感情迟钝的商人对小姐热烈的情感只是躲避，他因小姐愈发出众迷人的光芒而感到自卑。

“艹！这个信号怎么回事？！看的正起兴呢！”

“天气不太好，刚刚还打雷了，明天去总闸看看，今晚先睡了吧。”李玉望了望窗口对简隋英说。

“没劲，还没看完呢。”

“名字好像是《指尖上的爱情》，下次接着看吧。”

“你说那路易斯脾气这么怄，能跟潘菲儿在一起吗？”

“肯定能，电影都这么拍。”

“说的也是，我要是潘菲儿，遇到路易斯那样儿追半天不带表示的，绝对头都不回就走。”

出租屋只有一间卧室，李玉提出让简隋英睡主卧，他睡沙发的意见直接被简隋英驳回，理由是都是大男人哪那么多讲究。

废话，这种便宜不占二百五啊。

李玉躺在简隋英身边的时候，简隋英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他小心翻过身看着李玉，心脏的跳动声在黑暗的夜里显得那么明显。简隋英接着月光描摹李玉额头到鼻尖再到下巴的曲线，想不通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对他胃口的人。

三·

那个晚上以后，李玉和简隋英成了要好的朋友。简隋英出现在李玉面前的次数越来越多，甚至平均每天两人都能见面。当然，这些并不是纯偶然，简隋英不会追人，他只是天天找机会跟李玉见面，带李玉出学校吃饭，或者送些小物件给李玉。也许是因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有了初恋，简隋英竟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明明三十岁的人了却有那么好些小心思。

比如说，前天送李玉的胸针，其实是情侣款的，一只送了李玉，还有一只他自己留着呢 ，还有托人定制的男士情侣袖扣，旁敲侧击打听李玉爱好，到处找人帮忙才搞到梅西签名的足球，偏要跟李玉说是朋友送的，他自己留着没什么用，就给李玉了。简隋英把能想到的好的东西，一股脑塞给了李玉。

起初李玉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简隋英只是看似顺手送些小摆件，可是后来送东西的频率愈发频繁，每每跟他见面总是有东西送给他，还肉眼可见地贵重起来。李玉愈发看不懂简隋英的行为了。

李玉尝试过拒绝简隋英的礼物，劝阻的话也没少说，简隋英话是听进去了，就是不带改的。

“简哥，这些太贵重了，你没必要送给我，我不知道以什么立场收下。”

“什么立场不立场贵重不贵重的，合适你就送了，没那么多讲究。”

三十岁的人说话还蛮不讲理的，两人站一块都叫人分不出来谁才是那个长十岁的人。

在简隋英自以为正在追李玉日子中，两人愈发熟络起来。

四·

简隋英有一个小他十岁的爱人，

爱人名字是李玉。

自他们相识的第二年，他们便同居在李玉的小出租屋里。二人也不是没想过住简隋英的大别墅里，只是李玉之前搬进去以后晚上总是休息不好，简隋英为此猜测是不是由于小时候就孤身在外地生活，导致李玉很难适应陌生环境，便迁就地跟李玉搬回了小出租屋。果然，李玉的状态好了许多。

简隋英曾经喜欢加班，也不说是喜欢，没什么东西值得他盼着回到他的别墅里，他不把这么多套房子称为家，因为真的算不上。豪华的装潢，空荡荡的客厅，时常让简隋英有种与世隔绝的孤寂感，所以他更偏好留在公司工作很晚。

自从跟李玉同居在小出租以后，他现在下班比谁都积极，忙里忙慌掐着表离开办公室，开车回到他和李玉的家里。推开门是暖色的灯光，还有李玉做饭的声响，有时李玉就在客厅等他。

简隋英猴急地跑到厨房，看着李玉宽阔的肩膀，他依然像初见那般心猿意马。轻轻垫脚走过去，一下子抱住李玉的腰。

“！回来了？”

“嗯！我今天回来的可早了对吧。”

“是，想吃什么？”

“你不都在做了吗，还能现改啊？”

“我问明天你想吃什么？”

“不知道，你做什么我吃什么。”简隋英笑嘻嘻地在李玉肩头蹭了蹭。

“小李子，你怎么这么贤惠啊？”简隋英故意拐着语气调笑李玉。

李玉闻言只是挑着眉看了他一眼便不说什么。

李玉虽然跟简隋英定了下来，可是他对简隋英的态度仍然之前没有太大不同，两人仿佛依然是好朋友好兄弟。简隋英又不是吃素的，更何况李玉天天顶着这样一张脸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简直是勾引。他不止一次想跟李玉做些亲密的举动，李玉不是躲就是闪。李玉这么单纯，简隋英作为长者自认为应该体谅小孩儿，毕竟人家第一次谈恋爱，肯定是害羞了。所以简隋英总是点到为止，到现在没有跟李玉有过太亲密的举动，就连简单的拥抱，也不是常有的。

现在看着李玉认真做饭的小模样，简隋英有些按捺不住，于是猛然凑上前往李玉脸颊边亲了一口响的。

“啵！”

李玉吓得捂住了自己的脸颊后退好几步，神色复杂，张了张口想说出些什么又闭了嘴，深呼吸了口气才缓缓跟简隋英说到:“简哥，下次还是不要贸然这样吧。”

简隋英看李玉好像有些不高兴，也有些心虚，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都是自家爱人了，他一步退步步退，难不成就亲李玉一口李玉还要凶他不成？他甚至没往嘴上亲。于是他虚张声势地吼道:“怎么？你黄花大闺女啊？咱们都是一对儿了，你这样子是要为这个跟我打一架不成？”

“…我没有。” 李玉的声线依然冷冷的，他又是闭眼喘了口气，继续说:“简哥，我没有

 我只是…只是不太习惯，你让我适应适应，好吗？”

“哼。”简隋英头也不回地走出厨房。

李玉把饭菜端上桌，看简隋英不在客厅里，知道他又闹脾气了，李玉无奈地叹了口气，双手在围腰上擦了擦把围腰摘下来，准备开始哄好简隋英的艰巨任务。倒不是害怕简隋英生气，李玉其实对此没有什么感触，好像只是本能驱使他去哄简隋英。

“叩叩叩”李玉象征性地敲了敲门，轻轻推门进到卧室，看见床上鼓起来的一团更是无奈，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跟孩子一样幼稚。

“简哥，吃饭吧。”

“不吃，都被你气饱了。”

“为什么气？”

“嘿！你还！？”简隋英噌地一下钻出被窝，怒目瞪着李玉，李玉却觉得简隋英这样子特别…特别什么呢？他想不出来的，还有心底泛起的绵软的情绪。

“简哥，我真的不适应，我还年轻，你得给我时间，好不好？”

得，连“好不好”都用上了，简隋英没辙了，李玉怎么着也是他家小朋友，他不捧着能怎么办啊。

“哼，暂且给你几次机会。”简隋英跳下床登上拖鞋，嗒嗒嗒跑出去吃饭。

果然自此以后，简隋英便不贸然跟李玉亲近。他总是很迁就他。

五·

很快就要到李玉的生日了。简隋英为此背着李玉精心策划了很久。他喜欢问李玉小时候的事，简隋英每每听到一样的桥段都要为年幼与家人分离的李玉难过，他总会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揽一揽李玉的双臂，看李玉没有拒绝才轻轻抱住他，想跨越时间维度给那个他的小孩无限的慰藉。李玉看出来简隋英想安慰他，可是他真的觉得没有必要，因为他并未为此感到过悲伤，也没有感到过孤独，自小如此，也许是他天生较常人冷淡些吧。

简隋英从不信李玉的说辞，他觉得李玉是在自己扛，他偏要李玉把自己的悲喜全都倒出来，他简隋英能驾驭得住。偏生李玉嘴硬，从不承认自己有过负面情绪。

简隋英从李玉对过去的陈述中，发现了他没有过过正紧生日。简隋英看着神色淡漠的小孩只觉得心中一片酸软，有针扎一般难受。生日都没有好好过过的李玉，激起简隋英无尽的心疼。简隋英都忘了他自己，早也好久没过生日了。

他趁着李玉还在学校，早早离开了公司，自己在家里捣鼓，他把小出租屋简直变成了婚礼现场。

简隋英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感到相当满意，这么盛大的场景还是他亲手布置的，他想看看李玉会是什么表情。

兴许是忙的太久，这么大的工程实在是累人，简隋英靠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便扛不住困意睡着了。李玉的开门声并没有叫醒他，因为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八点过九点了，然而家里依然空空荡荡的没有人影。简隋英仿佛又回到了一个人居住的别墅里，他看了看手机才发现李玉七点半的时候给他发了信息。

[简哥，今天不用等我了，隋林约我出去庆生。]

简隋英把这条消息看了一遍又一遍，沉默半晌，把手机又盖回桌上，他望着窗外的夜色，好像被所有人遗忘在了这里。

简隋英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许久。想起来要给李玉打个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

早知道就不瞒着李玉准备这些了，这下好了，人自己过生日去了，哦，还有简隋林。

简隋英打开出租屋里所有的灯，又一个人把这些繁杂的布置收拾起来。

他冲了个澡就上床睡觉了，他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把头埋在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简隋英睁开眼看见了熟悉的后脑勺，轻手轻脚地从床上撑起来，

“嗯…简哥？”

“吵醒你了？你不再睡会儿？”

李玉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起身:“不了，我给你做早饭。”

看着这个李玉迷迷糊糊的样子，简隋英突然不想跟李玉计较昨天晚上的事了，李玉本来没做错什么。

“生日快乐宝贝儿，昨天工作太忙了，没赶得上跟你说生日快乐你就跑了。”

“本来没想过的，昨天隋林拉着几个好哥们儿说跟我出去吃饭，他们人多，把我拽过去了。”

“嗯，你们玩的开心就好，给你准备了个小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简隋英说罢直接光脚咚咚咚跑出去拿来一个小丝绒盒子。

简隋英一直不下去嘴角的笑，神秘兮兮地把小盒子放在李玉手上。

“打开看看。”

李玉听话地打开了盖子——是一枚男士戒指。

不在简隋英意料之内，简隋英预想过李玉可能会脸红害羞，或者是惊讶喜悦。可是李玉只是将目光停留在那枚戒指上，然后皱着眉抬头看着简隋英:“这个，我要带上吗？会不会太突然了？”

简隋英根本没想过会是这个走向，所以他一时间愣住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像，是有些突然，他只是想用这个小指环告诉李玉，他会对李玉多么认真，他会一直待在李玉身边，不会再留李玉一个人。

“…这个…害，你不会以为我跟你求婚呢吧，就是个小玩意儿，看着好看买了，别想这么复杂。”

“…哦，好吧，谢谢简哥。”李玉并没有把戒指取出来戴戴看，他重新盖上了戒指盒，将它放在了床头柜边。所以他好多年都不知道，戒指下面压着的那张盛满简隋英爱意的纸条。

这是简隋英给李玉过的第一次生日。

六·

简隋英看完最后一份文件，用手按了按太阳穴，看了看表，木然地坐在办公椅上，他不想回去，可是现在没事可干，没班可加。

这是李玉和简隋英在一起的第三年。就在不久前，他们二人发生了一次激烈的争吵。刚和李玉在一起的时候，简隋英以为是李玉年纪还小，太纯情，不太会表达感情。简隋英觉得以自己的人格魅力，要不了多久李玉会像他爱李玉那样疯狂痴迷地爱他。

可是现实却无情地给了他一耳光。三年，他从未听过李玉说爱，哪怕是一句喜欢。李玉是个负责人的爱人，但止步于负责，他会给简隋英做饭，他会给应酬后头疼的简隋英煮醒酒汤，他会给喝酒以后胃疼的简隋英准备热水袋，他的眼里却不会有疼惜。每每李玉注视着简隋英的时候，他的眼睛倒映简隋英的身影，可是那样纯澈的瞳孔没有任何爱意。

简隋英一直都知道，但他不揭穿，他想骗自己。兴许是那晚饭局上的酒把简隋英熏得胆大起来，他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开车回家的李玉，冷不防开口:“李玉，你爱我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李玉甚至没有偏头，他是那样泰然自若。

“说，爱，还是不爱。”

“……我不知道，你的爱是怎么定义的。”

“好，我换个问法，我出差的时候你想过我吗？我胃出血的时候你心疼我吗？你…你想过碰我吗？”

“……”

“你喝多了。”

“嗤，哈哈，哈哈哈哈…”简隋英突然笑出声，李玉转头看见了此生都不会忘记的情景。那个好强唯我独尊的简隋英，用手背捂住了大半张脸，嘴角勉强地牵起，笑声愈发悲戚，第一声哭腔泄出后，便连笑声也装不出来了，干脆小声用气音哽咽，李玉看见晶莹的水珠从简隋英脸颊边滑下，他知道那是什么。

李玉感到胸口像堵了一团棉絮，什么东西要冲破胸腔给予他情感共鸣。他无措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犹豫再三，还是选择沉默地先开车回到家。

等车开到家的时候，简隋英已经缩在副驾驶上睡着了。李玉抄起简隋英双膝将他抱起来。没有双手掩盖，李玉清楚地看到了简隋英眼眶周围的红晕，还有泛红的鼻头，睫毛也被浸湿得一簇一簇。他不明白简隋英为什么哭，他认为自己作为简隋英的伴侣已经做了很多，该做的他都做了，简隋英为什么不满意？

李玉把简隋英放到床上替他脱去衣物，拿着毛巾细细帮他擦拭身体，等一切做好后，他给简隋英盖好了辈子。看着简隋英睡着了还委屈巴巴的脸，他有些出神，鬼使神差地，他说了一句:“对不起。”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日子还是一天天地过，简隋英和李玉依然住在那间出租屋里。关于那晚的事，谁也没再提，只是各自心里都揣了事。

简隋英发现，李玉这几天很奇怪，总是半夜坐起来呆愣地看着窗外。平时也老拿着手机看着通讯录里李父李母那一栏发呆。简隋英问他，李玉又说什么事都没有。直到简隋英强行逼问，才从李玉口中撬出来——李玉最近突然极致思念父母，还总是焦虑不安。

刚开始简隋英只是有些担心，可是接连下来几天李玉的状况也不见好，简隋英担心是心理问题，便带李玉去看了心理医生。

李玉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等着简隋英拿诊断结果。他看见简隋英一步一步朝他走来，然后俯下身抱住了他，头埋在李玉肩侧，什么也没有说。

“很糟糕吗？简哥，你别担心，我觉得不会影响我什么。”

“……没什么大事，就有点轻微的焦虑症。”

“哦，那我们回去吧，晚上吃什么？”

“……”简隋英把头抬起来，静静地看着李玉，李玉一无所知地看着简隋英的眼睛，他发现简隋英的眼睛上的红晕，跟那晚上抽泣的简隋英一样。他伸手摩挲过简隋英的眼眶。

“简哥？”

简隋英现在不想说话，他的心如刀绞，他害怕一张口便是颤抖的气音。他从未想过自己原本独行的人生，会为另一个人爆发出这样难以名状的情感共鸣。

他不该怪李玉不说爱，他不该怪李玉眼眸里没有欣喜，这并非李玉所愿，他是个陷在病痛中，却浑然不知的可怜人。

“先天性情感延迟？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患者不能对当下的情感得到感触，也许他今天悲伤的情绪，会在许久之后大脑才能反馈给他，但是具体延迟时限是多久，我们也不能确定。”

“…也就是说，他最近反常的情绪，也是大脑反馈给他曾经的情感？”

“是的。”

“治疗的方案呢？”

“情感延迟的病例太少了，如今没有保险的解决方案，只能看患者自身能不能自愈。”

“……好的，谢谢医生。”

简隋英看着李玉纯澈的，没有情感的双眼，此刻只觉得心疼得像是被撕扯开来。同时又有些庆幸，李玉不是不爱他，可能只是，不知道自己爱他。他无法想象，如果当初自己不愿包容李玉的冷漠，离开李玉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间出租屋里，李玉该如何面对那些涌来的陌生情愫。不过幸好，他没有这样做，也不会这样做。

没关系，他等得起，他简隋英从来就不是一个耐心的人，但是对李玉，他可以等。简隋英如此坚信李玉的病会好起来，他们之间会更加亲密，李玉不会再有排斥拒绝他的情绪。

他可以听到李玉亲口说爱他。

也许就是这般坚定的信念，让简隋英前行至此，也许就算没有这样的信念，他也舍不得留李玉一个人活在过去。他会陪着李玉，直到他好起来。

“李玉，”

“嗯？”

“我很爱你。”

“我知道。”

“今天很爱你，明天也会很爱你，以后会一直很爱你。”

“…嗯，我…”

“你不用回应我，我爱你是我自己的事，不要觉得对不起我，就骗我说你爱我。”

“…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等你觉得你爱上我的那天，记得告诉我。”

“嗯，我会的。”

“拉钩。”

七·

李玉觉得简隋英那天从医院回来以后就很奇怪。总是用一种…柔和的眼神看他。简隋英再也没有问过李玉爱不爱，他总是轻轻的抱着李玉，坦率告诉李玉自己的爱意。

这不免引起李玉的一些猜疑，于是当晚问了简隋英:

“简哥，你说实话，我是不是快死了。”

“…你说什么玩意儿？”

“别骗我，我是不是得了绝症命不久矣。”

“什么？！你哪里不舒服，我们去医院，你别吓我。”

“你那天从医院回来，对我就特别…好。”

“……”简隋英沉默了，突然反应过来李玉的意思，随即爆笑出声。

“不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看个心理医生能给你诊出绝症啊哈哈哈…”

好像是这样，李玉顿时无言以对，有点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怎么办。

“我对你好点儿还不乐意，净一个人瞎猜是吧，哎哟我去笑死我了。”简隋英擦了擦笑出来的泪花。

“你当我没问过。”李玉转头急冲冲走出房间，他关上房门的下一秒，听到房间里又传来的雷鸣般的笑声。李玉决定躲远点。

马上就是简隋英的35岁生日了，李玉也是无意间听简隋林提起，他才惊觉自己竟然跟简隋英在一起这么多年都没有给他过过生日。

他是个不会搞情调的人，简隋英这样追求极致又浪漫，实在是让李玉花了大功夫做功课。他订下一家西餐厅的双人位，破天荒地找工作同事请教许多买礼物的问题，还被人打趣“铁树开花了这是”。他只是想补偿一点简隋英，他知道简隋英多爱他，可是他无论怎么努力，就是无法对简隋英有任何出格的情感，或许有愧疚吧。

在简隋英生日的前一天，他接到简隋英的电话。

“玉玉，我今晚不回去了，广州那边有个项目急着处理，明早上我赶最早班飞机过去，尽量早点回来。”

“…嗯，好。”李玉握着手机，等简隋英挂断。

为什么没有告诉简隋英他为他准备了生日呢？李玉觉得没必要，他不清楚这件事对简隋英的意义如何，于他李玉而言，这只是他补偿简隋英的一种方式，没必要因为这个耽误简隋英正紧工作。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简隋英坐在飞机上，准备把手机关机的那一刻，看到了显示的日期。

啊，他今天三十五岁了。

八·

李玉有一个年轻的爱人，

爱人叫简隋英。

李玉还是住在那间小出租屋里，不过他把那间屋子买下来了。即使他步步高升，事业有成，也没有想过从那间不到七十平的房子搬出去。他不是个恋旧的人，至于为什么固执地住在这间屋子里，他也不知道。

他像往常一样，起床，做早饭，将碗倒扣过来把另一份早餐盖上，然后出门工作去。即使盘里的早餐，从来没人吃。

从他的房子到工作的地方，要一小时车程。但好在路上的风景还不错，一路上不算太无聊。今天的工作依然很繁琐，但是李玉从不偷懒，他反而喜欢把工作安排得满满当当，也不知道像谁。

他尝尝这样，等想起来抬头看看时间，才发现又忘记吃午饭了。

他是公司里走的最晚的那一个，黑灯瞎火的写字楼，就李玉的办公室灯亮着。有时候他干脆就在公司过夜。

他今天准备回去。用钥匙打开吱呀作响的门锁，他抹黑打开灯，熟练地走到餐桌前倒掉早上的早饭。

李玉脱了外套站在阳台边，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和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的了。烟雾缭绕中，李玉感到怅然若失，最后轻声叹息着离开阳台。

“李玉，你爱我吗？”李玉紧紧盯着简隋英。

“算了，就这样吧。”不要，不要这样，李玉上前拉住简隋英不让他转过身。

“对不起…”

李玉猛地坐起身来，不断喘息平复，浑身都在冒汗。怎么又梦到这个了。最后那句对不起，究竟是谁说的，他分不清。

他不想睡觉了，他害怕看见梦里那个简隋英。拉开床头柜，他看见许多年前，简隋英几年前送他的二十三岁生日礼物。鬼使神差地，他把那个小丝绒盒子拿了出来。

李玉从来没有自习看过这枚戒指。他小心地把戒指取出来，看见戒指内壁竟然还刻了“LOVER JSY”。

真幼稚，李玉没有戴上戒指，把它重新放回盒子里，突然他顿住了，从放戒指孔下抽出来了一张纸条。

    [给我的心肝宝贝儿小玉玉 

    哥以后一定好好儿疼你

    你简哥]

    

李玉呆愣了许久，他感到有湿热的液体从脸上划过，抬手擦干，却像出动了什么机关，泪水像堤岸破碎的潮水，争先夺后地从眼眶跑出来。他为什么要哭？为什么眼泪这么止不住？这是怎么回事？

那晚上失禁般的泪水，把李玉的枕头浸透了。

九·

简隋英在三十六岁那年一次体检中，查出了晚期胃癌。

他拿到体检报告的时候，竟然异常平静，说不上难过还是什么，如果没有遇到李玉的话，他也许真的会很平静地度过最后一段时光。现在怎么办？李玉怎么办？这是他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算李玉现在仍然没有爱他的表现，但是简隋英坚信李玉深爱着他，只是他自己不知道。他见不得李玉难过，一想到他离开以后，李玉突然收到了对他的情感，会不会哭。

也许他是不舍的李玉。

简隋英没有告诉李玉。他知道早晚会被李玉发现，可是他不敢主动开口说。只是他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在李玉面前暴露了。

简隋英有一天晚上在床上胃疼翻来覆去，李玉打开小夜灯看到简隋英的脸疼得傻白，鬓角全是汗，怎么叫也叫不醒。

李玉立马穿好衣服抱着简隋英到车库，开车到了医院。

胃癌晚期。

“治疗的话，还有多久。”

“情况好的话，能有两年。”

李玉拖着脚步走进病房，简隋英已经醒了，他靠坐在床边，想扯起嘴角但笑的很牵强。

“你知道了？”

“你不打算告诉我，是吗？”李玉的神色依然是淡漠的，可简隋英却觉得他很难过。

“…我想告诉你的。”

……

“简哥，我们得治。”

“不了，治也拖不了多久。”

“你听话，”

“你为什么不听话？我不想治，我怕疼，李玉。”简隋英还是笑着对李玉说。

“我也不想掉头发，做鬼也得做最帅的。”

“臭美。”李玉垂下头轻笑了一声。

“知道就好。”

…

“李玉，不治好不好？”简隋英知道，如果李玉真的想让他治疗，他最后一定会妥协，可是他真的，真的不想，最后这段日子，他留给李玉的是一张张缴费单和没日没夜的忙活照顾他。

“…嗯，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李玉的眼神很坚定，仿佛是告诉简隋英他永远是简隋英的依靠。

简隋英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李玉依然纯澈无物的眼睛，无声地落下泪来。

没有化疗，没有药物，简隋英时常很疼，可是有李玉在，他也不那么怕疼了。他的生命力是很顽强，没有治疗的情况下，陪了李玉一年多的时间。

李玉忘不了，简隋英的最后是怎么苍白消瘦地卧在病床上，眼中噙满泪水地看着他的。

对于自己的离去，简隋英似有所感。他难得坐起来看看窗外的风景。李玉坐在他床边，什么也说不出口。

突然简隋英转过头，看李玉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明明没有情感，简隋英却觉得李玉像只被抛弃的小狗，怪惹人疼。

简隋英突然问了一个，已经许多年没有问过的问题:“李玉，你爱我吗？”

李玉时隔这么多年再次听到这个问题，依然能回忆得起简隋英第一次问完这句话后，坐在副驾驶上掩面啜泣的情形。

他想告诉简隋英爱，可是他不想骗简隋英。简隋英说过不要李玉骗他。可是看着眼前这个，被病痛折磨得好像一碰就要碎掉的人，他说不出口否定的话，他怕一说出口，简隋英就要破碎了。

“……”

“算了，就这样吧。”似乎是沉默太久，让简隋英没了耐心，他又扭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风从窗外吹进来，连带着简隋英说出的那句“我不要你爱我了。”

“对不…”

“对不起，”李玉闻声惊异地抬头看着简隋英纤细的背影。

“对不起，小玉玉。”简隋英转过头，一如初见那样笑盈盈地看着李玉，如果忽视他颤抖的双手和殷红的眼角。

为什么道歉？李玉想问他。

对不起，往后的日子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我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你要学会坚强。不，我知道你是个坚强的人，你可以走出我的阴影。往后，就忘了这段日子吧。你现在才二十七岁，你还有很多个七年。

简隋英最终没能等到，李玉像自己爱李玉那样爱他。

十·

简隋英刚刚离世的那段时间，李玉常常觉得像做了一场名为简隋英的梦，周围的一切都不太真实。

他没有参加简隋英的葬礼，而是一个人回到了和简隋英一起住的出租屋。

那部没看完的电影叫什么？李玉执拗地想要找出来看完。

电影开始播放片尾曲，潘菲儿跟路易斯互通心意，永远在一起，又是一个皆大欢喜的happy ending。

李玉没有告诉过简隋英，他第一次看这个电影时，就觉得简隋英和潘菲儿很像。他们活得很纯粹，不容易被苦难击垮，他们都很耀眼。

可李玉不是路易斯，他没有路易斯那么好运。他到最后也没能爱上简隋英。李玉突然觉得简隋英有些可悲，他竟然最后也没能爱上简隋英。

不过日子还是要过去，简隋英的离去没有改变李玉任何生活轨迹。只是李玉总是莫名叹息，怅然若失地看着一处出神。

他在麻木的日子里独行了许久，他觉得自己的生活没有任何不同。只是在1月28号那天，他发现没有人陪自己过30岁生日了。

十一·

李玉最近常常失眠，连开的安眠药吃了也没有改善许多。难道三十五岁就提前衰老睡眠减少了吗？他无意间跟同事聊起，对方建议他去看看心理医生。

李玉再次来到曾经跟简隋英一起来过的医院。那时候简隋英说他的焦虑症要定期去医院复查，那一段时间简隋英隔三差五就把他拽去。后来过了几年，简隋英便不再带他去了。他问过简隋英为什么，简隋英说他的焦虑症已经好了。

等他一进门，看到还是崔医生。

“哟，好久没来了，小伙子自己来的？你爱人呢？没跟你一起吗。”

“他去世了。”

“……啊，这个，怎么会…哎，好好一个人…你……节哀。”崔医生有些无措地推了推眼镜，眼神里满是怜悯地看向李玉，想要再说出些安慰的话，却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又住了嘴。

“来取档案的吧？等等啊，”

档案？什么档案？

“年纪大了记性有些不好，放哪了？你爱人告诉你你有情感延迟了是吧，瞒了你这么多年，他也是不容易。”

什么延迟？到底在说什么？

崔医生把档案放在李玉手里，颇有感慨地絮絮叨叨:“你爱人啊，对你真的可以，那时候千叮咛万嘱咐我们不告诉你，怕你知道了难受。说什么怕你自责什么的，记不清了…他啊…”

后面崔医生说的什么李玉听不进去了。李玉看着档案里的记录，一排排的文字一股脑涌进他的眼前，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好像看不懂字里行间的含义。他好像感觉到阵阵眩晕，这一张张没有提及简隋英的纸页间，却全是简隋英的身影，他看见简隋英小心翼翼藏起病例档案，无限包容他缺失情感的淡漠，他看见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简总，竟然亲自在医院为他罕为人知的病症跑来跑去问东问西。

情感延迟？这是什么意思？李玉不明白，他明明有情感。

"李玉  男  二十五岁"

"先天性情感延迟，感情接收障碍"

这都是些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目前无可治疗方案。"

有什么东西在李玉的脑海中坍塌了，他的指尖愈发用力地捏住病案，有一种汹涌的情感在李玉心口拍来拍去，他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感受，只知道他的心口此时很是不舒服，便腾出一只手来用力抓紧胸口的衣料。

许多年以后，李玉才知道这种情感，名为悲伤。

十二·

××××年1月28日，一个夜雨天，雨刷器安静地晃动，红绿灯的灯光被水珠晕开。

李玉像往常一样下了班开车回去，突然一股陌生的情感涌上心头，是喜悦？欣喜？羞赧？好像都不是，但是淹得李玉喘不过气。

李玉，在他四十岁的时候，收到了来自二十年前的自己，对简隋英汹涌的爱意。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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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想碎碎念一些东西，木槿昔年是说珍惜过往，引语木槿昔年浮生未歇，就是说时光一直在流逝，珍惜过去但是不要拘泥于过去。可是李玉做不到，他对简隋英的爱意深入骨髓，他的余生都将活在过去这七年。 

       李玉有很多次差点冲破了病症的限制，因为对简隋英强烈的情感，可是一番挣扎依然没能成功挣脱束缚。 

       还有简隋英离开前说的那句“我不要你爱我了”，不知道大家是怎么解读的，很想听一听。

  我自己的解读就是，简隋英其实还是执着地在乎李玉爱不爱他，他最后问这个问题还是抱有一丝希望，他还是想找到一些李玉爱他的蛛丝马迹，可是李玉的沉默告诉了所有。“我不要你爱我了”不是简隋英的失望，反而是对李玉的疼惜，他现在宁愿李玉不爱他，他不想李玉被情感禁锢余生，他要李玉平安喜乐。

  在我眼里，简隋英就是一个有神性的普通人。为什么这么说，简隋英总是在妥协，他说自己不是个大方的人，其实比谁都善良。但他也会生老病死，会痛会哭。

        感觉这篇比《开到荼靡》更意难平一点，那篇主要虐的是煎包，荼靡玉也有不可磨灭的过错，是我满足自己虐文xp的产物。可是这篇让人难过就在于，其实二人都没有做错什么，虽然没有情感但是对简隋英相敬如宾的李玉，了解李玉病状依然执着坚守的简隋英，这不是社会环境，人物性格造成的悲剧，而是难以抗衡的宿命，二人注定无法同时爱上对方，他们相爱太难。 这篇没有震撼的心碎感，就是平平淡淡又唏嘘叹然，苦未尽甘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