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部分忘川背景，造谣有，ooc有

新手使君写文

不喜勿喷

女鬼1×疯批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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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践与夫差从金戈馆离开后，一前一后走在忘川的街道上。

夫差在前，勾践在后。

夫差觉得勾践是在故意恶心自己。

前世之事说放下说得轻巧，但若是忘川名士皆放下了过往，那他们也不再是他们，不再是那些流芳千古的名士了。

到底是放不下的。夫差面无表情地想着，刻意放慢了脚步。

总归两个人都是一国之君，理应并肩。尽管他并不情愿，但敢于承认现实也算是吴王的一大美好品德。

但勾践也跟着慢了下来，那半步的距离始终保持得很好。

那就这样吧。夫差想着，没有再管勾践。

忘川的街道很热闹，熙熙攘攘。两个孩子坐在街边，捧着一本书，争着什么“吴”啊，“越”啊。

夫差凑上去听，便听那年幼些的孩子道：“吴越之争， 赢家不就该是勾践吗？史书就是这么讲的。”

“不，是夫差，”年长些的孩子道，“我若是勾践，没有亲手杀死夫差报仇，那定是不甘心的，初衷未实现，自然是输了的。”

“诡辩！”小女孩气鼓鼓道，“你又不是勾践，怎么知道勾践是怎么想的？夫差明明是个傻的，听信谗言赐死了伍子胥，怎么会是赢家？”

“可后来勾践也赐死了文种啊，”男孩不慌不忙道，“这方面，他们两个总该是不相上下的吧？”

夫差听了这话一愣：“你后来赐死了文种？”

“是。”身后的男人抱臂，声音如同蛇一般，听得夫差背后发凉。

“我不管，哥哥你欺负人！”小女孩垮下脸来开始耍赖，“哪有你这样的！”

“诶诶诶！”男孩有些慌，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她说的没错，孤的确是输了。”夫差忽然开口，蹲下来看着已经眼泪汪汪的小女孩，“孤当年听信谗言赐死相国，悔不当初。”

“不，吴王没输。”勾践轻声道，声音依旧是刺骨的寒凉，“吴王赢得很彻底。”

夫差看着小姑娘刚刚有些缓和的脸又垮了下去，愤愤回头瞪勾践，却发现那双墨色的眸子死死盯着自己，如同锁定猎物的蛇：“你这么看着孤做什么？！”

“吴王恕罪。”勾践缓缓道，却没有一点的惶恐，死死盯着夫差，甚至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但吴王，确实赢了，不是吗？”

夫差也盯着他的眼睛：“孤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勾践轻笑一声，“真的不懂吗？”

夫差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孤自尽之后的事，孤怎么会知道。”

骗人，勾践想。

但是旁边两个孩子还正等待二人给一个答案，于是勾践勉强摆出一副温和的模样：“此事我们两个当事人也无法定夺，不如你们去问一问使君？”

但他的眼神还是阴冷的，让人不舒服。

两个孩子顿时唯唯诺诺地没了声音，做哥哥的拉着妹妹，一路跑远了。

夫差站起身，微微垂着头，神色阴晴莫辨。夕阳的光照在他的脸上，衬得他的脸半明半暗，如同一尊神像，亦正亦邪。

勾践冷笑一声，二人沉默着，面对面地站着，寂静如同潮水一般将二人淹没，街道依然喧嚷，却打不破此处的静谧。

不应该是这样，勾践想，不应该是这样。

他明明此时应该强取豪夺，让面前的吴王看清楚，他早就不是那个匍匐在他脚下的卑微奴隶了，他现在是越王，是击败他的越王，是将他的子民收归越土的越王勾践。

应该是他祈求孤的，勾践想着，眼神愈发阴冷，几乎要扑上去咬穿对方的咽喉。

但他没有。

因为夫差抬起头，一双绿色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他。

幽深，寂静，如同一潭深泉，竟是看不见锋利与飞扬跋扈。

为什么？

夫差不应该像他的矛一样吗？

但终究不是。

那双眼睛是那样深不可测，也同样地幽冷，与他耳边的蛇形挂坠一般，是一样刺骨的。

仿佛他们两个都是没有温度的一般。

夫差没有同往常一般气急败坏，他只是很安静，安静到让人害怕，他静静地看着勾践，翠色的眼底倒映着他阴冷锋锐的模样。

他到底是吴王。

夫差到底是经过教养坐上那个位置的王，他不蠢。

勾践一向知道的，夫差不是一个蠢货，从在战场上遇见他的第一眼勾践就明白。

但他的高傲，会害死他。这是那时勾践的心里所想。

那什么时候，夫差变成如今这副一点就炸毛的模样了？

这当真是他的本性吗？

真的有人到死后，也要披着那层人皮，若无其事地混迹在人群里，嬉笑怒骂似是随心所欲，背后却是机心万千吗？

勾践不知道答案，或者说，他不去想那个答案。

夫差轻轻地笑了，很浅，几乎没有，也很冷：“姒鸠浅，你在想什么？”

勾践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

“姒鸠浅，你在想什么？”不再年轻的吴王走下了王位，他似乎依旧那样高傲，不慌不忙地，静静地凝视着已经闯进自己宫殿到底越王，“为什么不杀了孤呢？”

“不，”越王轻轻地笑了，阴冷却是满足的，“孤不会杀死你，孤要你去甬东，孤会保证你以后的生活不会狼狈，如何？”

吴王笑了，他慢慢地走近，静静地看着勾践，漂亮的翠绿的眸子里倒影着勾践的影子，似乎是那样的深情，似乎他还和从前一般年轻。

太好了，勾践想着，他还是没有变，还是那样，是一个合格的、美丽的猎物。

他不会着急致这个美丽的人于死地，他会慢慢地、慢慢地让这个高傲的人依赖自己，然后成为自己的所有物……

那双翠绿的眸子倒映着那阴冷而又餍足的笑意，慢慢地放大，直到模糊。

勾践有些冰冷的唇碰上了一片冰冷柔软。

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夫差伸出手，捧住他的脸，极尽缠绵地吻着他。

“我爱你。”那一向高傲的声音这么说着，竟还有些柔软，让勾践心底发软。

不，不去甬东……就把他留在孤身边……勾践这样想着，忽然听见了剑铮然出鞘的声音。

血色的荼蘼绽放在勾践面前。

那双翠绿的眼睛失去了光泽，缓缓地闭上了。

“孤无颜面见伍子胥…”这是吴王最后说出口的话。

但他静静望向勾践时，唇翕动着，明明在说：可孤也恨你。

是了，他恨我。勾践想着，身体有些摇晃，他的身形倒影在夫差的眼底，寂寞无声。

“是你赢了…”勾践的声音带着怒意与颤抖，“你赢得太彻底了……”

那双冷的的眸子弯了弯，似乎浅浅地笑了。

“孤确实恨你。”那声音轻轻地说，打破了一片静谧，“但孤也没撒谎。”

孤也爱过你。

或许是初见时你那带着不甘的眼神，或许是最后走到孤面前时眼底的炽热与渴求。

你是姑苏台里除了孤以外，唯一像是活着的东西。

坐在高位的人，向来是寂寞的。

而那些站在下面的人啊，他们畏惧，他们猜疑。利益交织成网，笼罩着目光所及的每一寸土地。每个人都如同戏台上的木偶，一举一动皆有丝线牵引。而孤则站在台下，看着他们为孤而笑，为孤而哭。宛如可以随意打杀的物件。

深宫静寂，所有人都垂着眸子，诚惶诚恐地匍匐在孤脚下，除了亚父和你。

亚父啊，他是个很好的人，可是在他面前，孤也是在台上的木偶。

这对于一个君王来说，是好事，也是一根刺。

孤对不起亚父。

在赐死他的时候孤就知道。

但是，他看得懂孤，却也不信任孤。所以他要死。

他与孤不在一个世界，他理解不了孤。

于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孤，就剩下你勾践一个活人了。

这是这个世界上唯二的活人的博弈，不管结局如何，孤终究要面对一个既是赢家也是输家的结局。

那么就将输的最惨烈的那个角色交给你来演吧。

你永远都在追逐着些什么，永远都是。

永远地筹谋，永远的不动声色，永远的一步三算……最后将你所有的筹码一掷，豪赌一场大获全胜。

你自然会赢，但你也赢不了。

眼神是藏不住东西的。就算你藏的再好也没办法藏住。

所以，一败涂地的人，会是你，也会是我。

越王勾践要在那一天血色的恐惧里度过他的余生，他在午夜梦回摆脱不掉那绽放的曼珠沙华。他站在高处久了，就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活人已经死在他面前，他将孤独一生，做他梦寐以求的君王，而吴王夫差，是他卧薪尝胆时的梦魇，也将是他称孤道寡时的梦魇。

他不能逃，也逃不掉。

于是他去做下一个夫差。

文种就来做伍子胥。

但没人再成为勾践。

你看啊，越王，夫差好做，但你又怎么能找到下一个越王呢？

再没有吴王能懂你，也没有下一个越王能杀你。

但是别担心，你输的不是最难看的那个。

吴王夫差终究是要在史书上遗臭万年的输家，而今生后世的所有人，都会认为你是赢家。

没人会懂你，也不会再有人懂你。

多美妙啊。

夫差忽然笑了起来，声音很轻。

“世界上就剩下你一个活人的滋味，如何？”

他的回答是一个阴冷的越王的撕咬。

不是爱人间的亲吻，而是野兽间歇斯底里的撕咬。

良久，二人的唇上都带着血色。

“但是现在不是了，”勾践的声音冷的刺骨，他道，“你逃不掉了。”

“也不逃了。”夫差道。

于是勾践伸出手，将夫差紧紧搂进怀里。

“所以，我们当初算什么？”一日，夫差窝在小院子里，抱着夫差喵打盹，迷迷糊糊间又想起了那天，“谁赢了，谁输了？”

勾践正在给院中花草浇水，闻言思索了一下道：“平局。”

夫差“呵呵”笑了：“是啊…两个疯子间，哪有什么输赢？”

“是啊，两个疯子，”勾践走过去，与夫差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二人分开时，唇角都带着血丝，“再般配不过了。”

tbc.

#搞吴越争霸的换皮文学搞得非常开心，这种好东西我们汉初也要有

#一个虽然忘川但是该上班还是要上班的if

#无cp向

一觉醒来，汉高祖与他的汉初三杰纷纷换了壳子。

于是乎披着高祖皮的韩信高坐在御座之上，点那站在群臣之首吹胡子瞪眼的萧何出列。

刘邦在萧何的壳子里，咬着老萧的牙瞪着老萧的眼，看看这小兔崽子要唱哪一出。

他便见着自己的脸带着副教人恨得牙痒的神色道：“萧丞相为何不跪朕？”

“萧何”爆了句市井粗口：“我看你丫是反了天了！”

“刘邦”在御座上冷笑两声：“丞相这话才是想反！朕却也听那人告公反，子房，去找来个力士将丞相也擒上一擒！”

下方的“韩信”忙上前一步劝道：“陛下三思啊，您……”

话音未落只见他晃了一晃晕了过去。

众臣忙唤医官来，幸那韩将军悠悠醒转，喃喃道：“这到底是什么身子骨，只辟谷了半日怎么就饿晕过去了……”

旁侧藏在张良壳子里的萧何抬手捂脸，不忍看那一场闹剧。

散了朝众人前往皇帝的书房议事，路上“张良”拉着“韩信”问道：“你平日是怎么保养的皮相，你我分明年岁相近，你瞧瞧前头那张脸，沧桑得很啊！”

“韩信”饿得气若游丝，恹恹道：“多辟谷，少操心。”

一旁随侍的宦官朝这厢投来惊悚的眼神，心道留侯也忒给自己长脸，他怎么就同韩将军年岁相近了？

书房里，皇帝遣退众人。萧何那壳子立刻拍桌怒喝：“你小子敢消遣乃公！”

却见“刘邦”的脸上呈出一副挑衅的神态来：“信不信我也把你贬了下狱。”

真刘邦勃然大怒：“你莫拿老子的脸作那副表情！”

眼见着又要吵将起来，“张良”忙道：“这些琐事先勿论，赶紧换回来才是正经。”

皇帝一脸“如今惹我一个试试”的形容，道：“换什么，我瞧着这样子挺好。”

“萧何”怒道：“老子就知道你小子早就想反！”

恰在这时却有宫人来报，道高后邀陛下今夜过去，有事相商。

于是乎四个人八只眼一同齐齐望向“刘邦”，“刘邦”愣了半晌，方才急道：“换换换，赶紧换回来！”

再世相逢系列第一篇

后记×  ，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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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姑苏去。”梦中看不清面目的人影如是说道。

绍兴的十二月漫天冷雨，北方却是飞雪扬扬。偶尔松针挂落还会激起一地朦胧烟色。即便是撑了伞，也会有风吹带着落在眼睫上。

姒鸠浅难得在课上走了神，他为整夜不散的梦境所纠缠，稍一合眼，即是未曾见过的雨夜长巷。

笔下无意识地勾画着，在空白的笔记纸上留下一条隐约的石板路，和几朵被冷雨拍进尘泥的落花。

“到姑苏去。”低低的呢喃被任课教师的声音掩埋。

雪片仍是寂静无声地飘落，堆出层叠起伏。苍翠的枯哑的都被掩盖在茫茫冷白下。

姒鸠浅笔锋一转，开始描摹梦中惊鸿一面的剑。

那把剑锋利而又精美，有着繁复整齐的刻纹，起棱脊，弧线内收，剑格似是镶嵌了微微透色而异常浓郁的绿松石。

“这是……有点眼熟？”

他猛然抬头看向说这话的室友，目光像是含着雪。室友忙解释“抱歉抱歉，我看你有点走神，无意间瞥到的……”

“哪里眼熟？是在苏州见过吗？”姒鸠浅难得不礼貌地打断别人。他查过资料，知道梦里的姑苏大约是今日的苏州。

“啊对！在苏博，我想想，这个应该是吴王夫差剑？我家里还有这个的周边。”

吴王……夫差？……夫差……

像是什么钥匙终于对上了锁孔，雪一般零碎的画面在他眼前闪现。姒鸠浅感到一阵极强烈的眩晕和坠落感，骤然失去了意识。

再次清醒时他已经回到了寝室。后背不断洇出的冷汗昭示着身体正异样虚弱。而在面前暖黄的台灯光下，放着一张写了字迹的纸，平日惯用的秀丽笔平直地摆放在纸边。

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习惯。

纸上的字陌生而又熟悉，他伸手沾了沾墨迹，尾字的勾画尚且清晰地印在了指腹。

“……吴王夫差？”他凭直觉读出了这陌生的文字，然后惊醒一般翻找自己的手机拍照识图。

他不是一个对历史很有兴趣的人，但稍大一些，偶尔也会被人询问认不认识夫差范蠡西施。照理任何人都应该对这段故事如数家珍，可事实上，他从未完整地听过、看过任何相关作品。

几乎是在有意回避，但他第一次发现这一点。

所有的异常都指向了那个梦中反复提到的地方，姑苏。

姒鸠浅翻出订票软件，飞速定了明天最早的一班飞机，然后又预定了苏博的门票。好在十二月不是旅游高峰，不止苏博，周边酒店也还有空房。

他托室友帮请了一周的假，次日凌晨天还未亮时就出了校门。

苏州下着雨，雾一般笼罩着土地，零星的雨丝吹拂打湿了他的衣角。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四处蔓延，但姒鸠浅不知为何闻到了一丝铁锈味。这味道像是萦绕在他身侧，从若即若离逐渐浓郁到令人窒息。

雨中的行人或许不会多，但也不应是空无一人，他用伞半遮着脸，不做声地观察着。三分钟前他看了一眼手机，11：04，但现在仍旧是这个时间。

脚下的路不知何时变成了熟悉的青石板，两侧也逐渐化作了一团模糊。路的尽头是一株繁盛的桂花树，雨还在下，打得花瓣一地飘零。

树下站着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

“是你吗？”

女子没回话，仍旧抱着手中琵琶低低弹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的目光即使投过来也是空茫茫的，好像含着雾，同天地融为一体。

姒鸠浅定下心神，缓步靠近。

“不要过来了。”那女子动作停住，向他的方向转过头，目光却好像透过他看着某样虚空中的事物。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来处去罢。”

姒鸠浅皱了皱眉，脚下一顿。他能感知到此时女子对他没有恶意，也隐约猜到了自己置身何处——女子穿着赫然是数百年前的样式，裙摆处还站着星星点点雨水冲刷不晕的血迹。

“我该如何回？”

女子空灵的声音传来，“莫要回头，慢慢地后退，直到……不，你不能走！”

她像是被什么刺激到，手中琵琶不知收到了哪里，血色迅速攀上衣裙。长长的红绫忽然交错封住了四周的退路。姒鸠浅本能地握紧手中伞柄全身戒备，心下却涌出一丝不甘。

他还没查清自己和苏州的羁绊，还没找到梦境的真相，还没……还没看一眼吴王夫差剑。

“你非生人，我不能让你去到人间！”

对方在靠近他，这个距离姒鸠浅能看到她身上坠着的道家玉佩，和那灰蒙的双眼、眼角流下的一滴血泪。

他下意识地闭上眼并将伞横持在身前回护，但预想中的痛苦却没有到来。一种冰凉而厚重，像是跨越了千年的铜锈的气息骤然降临，严密地笼住了他。

梦中的余音再次喧嚣。他猛然回头，只见到一抹隐约的翠色转瞬即逝。

“是你……原来是你啊。”那女子又回到了桂花树下，花瓣穿过她的身影，昭示着她不是个真实存在的人。

这次姒鸠浅终于听清了她的唱词。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1]

他深深地望了一眼对方，然后遥遥行了一礼才慢慢地向后退去。他看得出对方已经快要消散了，意识模糊不清，只留执念在此地徘徊不去。

她的执念是什么呢？他无从知晓。

眼前开始潮湿般模糊的时候，女子低婉的声音又一次传来。

“阿葵做到了，可何时允我如愿以偿……”

这个独立于人世的地方恍然破碎了。

姒鸠浅还是如先前一般立在雨中，手机上的时间跳了一下，变为11：05。约好的出租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他收伞上车，踏上去往苏博的路。

屏幕亮了一下，室友给他发消息问怎么不先体验一下苏州的水路或者公共交通，他浅浅抿着唇笑，回复了两个字。

心急。

这样他就可以最快速度找到夫差剑。

苏博的建筑很有特色，细雨中显得既轻盈又有着难以言述的禅韵。人不多，他沿着指示拾阶而上，终于看到了吴戈、铜钺和吴系剑。

与梦中一般的剑柄套剑箍，兽面剑格镶嵌绿松石，锋刃成柳叶形前线内收狭。但姒鸠浅一眼就可以确认，那不是他要寻找的，它引不起他心脏的跃动。

夫差剑不在其中。

他又有些不合时宜的晕眩，呼吸过速，眼前阵阵发黑，隐约有暗红色时隐时现。自从开始做那个梦，他一向康健的身体就像是在急速衰败。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来到苏州后那萦绕的疲惫感减轻许多。

“您还好吗？”什么人走了过来。这人声音很清灵，如有一块凉玉贴在额前，唤醒了姒鸠浅混沌的意识。

他站直身体，摇了摇头道：“无事，多谢关心。”

“您的脸色不佳，唇色亦有些苍白，可是遇到了什么变故？”

姒鸠浅正要再次摇头，忽然意识到他们的对话存在很多怪异之处——陌生人……会这样追问他人的状况，并说这么书面的用词吗？

他装作未察觉的模样打量着眼前人。男子穿着一身并不繁复的青衣，衣上有隐约的谷纹和卷云纹饰。长发如织丝，从发簪到佩玉均是青碧色。通身气息如同苏州的烟雨一般，带着某种轻盈和温润。

像是一块玉。姒鸠浅想，如果这名男子是一块谷纹玉璧，似乎一切就说得通了。

短短的半天时间，他已经接受了自己身上发生的种种不科学事件。

苏博的玉应当会知道夫差剑的事情吧，他试探性地问：“你知道夫差剑在何处吗？”

男子闻言似乎有些惊讶：“您只想找到……吴王剑？”话中似有深意，姒鸠浅捕捉到了，对方却不愿意继续回答。

“吴王剑前些时日被取出，工作人员说要护送去上海借展。”

上海？他就是从上海转站来的苏州，居然错过了吗？

姒鸠浅拿出手机，连眼前的玉璧都顾不上，开始查夫差剑的去向和从这里到那边的车程。

来不及。

他抿了抿唇，从苏博到车站，上高铁，再在人流密集的上海赶路，他没办法在闭馆之前到。即使是租车，他也没办法在三个小时里赶过去。

怎么还是来不及。

玉璧在一旁饶有兴味地看着，一直没说话。直到他有点脱力似的停下，脸色更加苍白，才斟酌着开口。

“或许您可以去下面的文创商店买一个……嗯……胖宝剑？”他似乎对最后几个字有点难以开口。

“……什么？”

胖宝剑，苏博独有的文创。几乎完整地复刻了实物的基础特征，连铭文都清清楚楚，除了变得很可爱。姒鸠浅被他说的动心，带着一只别人看不见的灵魂买了个毛茸茸的夫差剑。

和一个挂件与数个书签，准确说是所有相关文创。

“真的不再买一个越王剑吗？”玉璧在他身边转来转去，一点也不像最开始那般稳重。他被吵得心烦，不怎么情愿地买了一个和夫差剑放在一起。

玉璧露出了一个颇为欣慰的笑。

走动间两个毛茸茸在袋子里自然地贴到一起，不知为什么姒鸠浅看得有点不爽，伸手把它们拨开好几次，成功收获好几个谴责的眼神。

在奔赴千里一无所获的时候，姒鸠浅似乎有点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存在安慰了。他状似无意地问：“你应当见过它们很多次了，怎么还是这么激动？”

对方半边身子卡在地面里，用一个很惊悚的方式平视着两把剑：“那不一样。”他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不能说，您要自己找。”

他沉默了半响，或许是珍惜这一段相遇，姒鸠浅还是把心里徘徊的话说出了口。

“我不是越王。”即使有着一样的名字，即使自己身上确实怀有异常。

玉璧笑了笑：“我知晓。您看起来是个学生，这很好。”

他轻轻地应了一声，没再说话。抱着一对胖宝剑与外人看不见的青袍男子在窗边看了许久的雨。

姑苏的雨多的好像永远也不会停止，行人走入其中逐渐模糊，如同去往另一个世界。有人说雨水是神明的眷顾，但……

他想，神明真的会插手凡人的得失聚散、喜怒生死吗？

临近闭馆，姒鸠浅向玉璧道别，同先前的行人一般，亦没入了雾气之中。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2] 他骤然回首望去，透过玻璃与层叠的烟雨，只见得到一抹缭绕的青影，浅淡的仿佛一触即散。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2]

夜间他把夫差胖宝剑抱在怀里，没再做那个压抑黑暗的梦。梦中只有交替开放的紫藤、扶桑与桂花，轻浅的日光薄薄洒下，隐约有青铜的气息。

长假第二日，他又一大早乘车去了上海。车上，他一边轻抚着昨天买的挂件，一边搜索夫差剑的最新消息。

一条突然被刷新出来的公告撞入眼底。

……因剑格绿松石异常变暗而送返苏博维护。

他握着挂件的手骤然收紧，翻找了数个平台，也只有孤零零的公告挂在那，再没了一点消息。而他所在的高铁刚刚启程，想要返回至少要等二十分钟到下一站。好在两站之间的票不难买，只要下车就可以立刻换乘。

苏博没票了。十二月的票本不难约，偏偏在这一日反了常。他看着灰色的已约满，紧紧皱眉。

冬日的雨很容易连下半个月，苏州仍是飘着细细密密的雨丝，天空也是熟悉的铅灰色。姒鸠浅也不顾自己约没约到票，提着行李箱就打车过去。

他进不去门，独自撑着伞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任由众多家长带着孩子在身侧穿行。

总要来试一试——万一还能遇到玉璧……

身上的衣服不厚，很快就被冷风吹透。悄然间那种时有时无的幻觉又一次笼罩，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在不见尽头的路上走着，有一件被打湿的羽披压在背上。肩上的负担不重，却有着陷落般的束缚感。

脸上带着些许凉意，他伸手一沾，分不清是现实里的雨还是幻境中的泪。

“您何必守在这里。”是玉璧。

他忽而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好端端的持着伞，身上只是略有潮气。“夫差剑怎么样？”

玉璧含笑摇了摇头：“无事，倒是您，您找到归路了吗？”

姒鸠浅骤然沉默了。

他确是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如何才愿离去。从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心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野草般疯长。这念想异常而猛烈，像一把能把人烧成灰的火。

想见吴王夫差剑。

想见……夫差。

所有的一切似乎只能指向一个可能——“他在我身上，对吗？”

玉璧离开了，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临走前只给他留下一缕握不住的青烟。

“去看看这座城市吧。”

那便去看看。

方才的回答像是不得不面对现实的开端。那把火一旦燃起就不得熄灭，在姑苏的薄雨里愈压愈盛。人生前二十年的平静在这宿命般的谜团下显得空洞又虚假，姒鸠浅甚至此刻才感到自己真实存在，即使没来由得煎熬。

不甘心，亦说不清为何不甘心。他不想被当作别的什么人活着，也不愿自己身上寄住某个存在。心底有个声音发狂一般叫嚣着想要姬夫差，他却分不清究竟是谁想要。

甚至开始……嫉妒。

凭什么有人可以光明正大地说，想要他。

他走在苏州纵横的小巷里，第一次这般仔细地去观察这个地方，从蜿蜒曲折的水路，到错落交织的黑瓦白墙，寻找着不知在何处的答案。

一步，两步，三步……雨停了。脚下的泥土飞速变换，修高严砌的城墙于身周展开。旷远的天空掠过几只鸟雀，而一个脚步声逐渐接近。

想必又是越王的故人。

他不算友好地推测那位越王可能有的模样，沉声道：“先生所为何事？”

来人比玉璧还要飘渺，一双看尽世事般浅灰色的眼里，目光始终涣散着。

“为还您一个答案。”

姒鸠浅不愿意妥协，“先生可有看清我是谁？”

对方摇头又点头，避之不答，自顾自地接下去：“天如是，地如是，人亦如是。”

“我是姒鸠浅，不是越王！”他的眼睛突兀的发红，咬着牙，再次重复。“我不是越王。”

对方眼里仍是置身事外的漠然和空无。那目光投向他，似乎与一草一木，一山一石也无甚区别。

“愿您，如愿以偿。”

他冷笑着，解下身上本不该出现的羽披狠狠抛出，一抹玄青色在空中铺展，被猎猎的风吹起，又随着并不清晰的落水声转瞬消散。

姒鸠浅骤然回神，身上已然被愈发细密的雨彻底打湿。他低下头，水中飘着刚刚还握着的伞。黑色伞面同幻境中的羽披逐渐重合。

愿谁如愿以偿？越王吗？

他浓黑的眼瞳里含着亦深亦浅的讥讽，满溢到几乎要笑出来。

越王所求为何？最初他以为是想要这具同样名为姒鸠浅的躯壳，可后来，他知道对方的念想只有一个。

就像梦里的男子从来只会有一个反应——“吴王夫差。”

多可笑，一代霸主死了两千五百年前后竟不想复生，不想永存，只想去见生前血海深仇的宿敌。

荒唐。

痴心妄想。

这样的人也配？

姒鸠浅分不清自己的恶念因何而起。他轻视越王对宿敌念念不忘，反感众人皆醒唯他一无所知，最憎恶有人妄想借他的身体接近他想要的人。

凭什么。

他凭什么要让对方如愿？只要他还清醒着，这具躯壳就永远属于他而不是什么千年前的孤魂野鬼。也只有他才能够真切地见到、触碰到那个人。

懦夫从来只敢远望，连想也未曾敢想。而他姒鸠浅必不一样。夫差也必不会把他当做越王。

好像解开了一个心结，他恢复了往常波澜不惊的模样，甚至有些期待地缓缓行至黑伞漂浮的地方。

“越王……鸠浅？”姒鸠浅在一片雨幕中低低地对水中映出的自己露出一个满含恶意的笑：“我会带你去找夫差。”

“然后让你亲眼见到他留在我身边。”

他撑着伞沿路返回，仍旧站在了刚才那片竹林下，不出片刻玉璧又一次显形。

“您看到前路了吗？”

这次他没再否认，而是微微抬眼：“我来见夫差。”

玉璧打量着他的神色，犹疑着开口：“先生没与您说什么吗？”

姒鸠浅面色几近苍白，几缕未干的发丝贴在脸上，但周身气势丝毫不减。闻言反问回来：“有什么是我该知道却不知道的？”

受到了打击一般，玉璧的身形竟模糊了一下：“怎得先生也不愿……”

“我要见夫差。”他目光乌沉沉的，同昨日比像是变了一个人。“我知道，所有人都在引导我，而你会帮我见到他。”

青衫的灵魂想要劝阻却不能说出玄机，急得连连摇头。“您不该……您需要知道……再去见吴王……不该是现在。”

“带我去见他。”

漫长地对视后，对方终于妥协了。

“您永远这么固执。”

那是一条不存在于现世的长路，模样宛如千年前曲折的回廊。两侧有着深黑不见底的静水，冷极的寒雨落在其上也溅不起丁点涟漪。这座城里似乎最后的生机也消散了，放眼望去只是一片灰败和死寂。

尽头凭空悬着一柄剑，没有铜锈，亦没有光华。

姒鸠浅感到自己在被注视着。

隔着空气，他只遥遥望了一眼，两千五百年的漫长记忆便瞬间倾泻。破碎的旧年宛如一片星河，不停息地新生、湮灭。那种踏入注定宿命的感觉模糊又强烈，让他忽然生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念头——自己终究是踏入了……躲避已久的姑苏。

寻找已久的姑苏。

一片光影斑驳中，姒鸠浅强忍晕眩和刺痛睁开眼捕捉旧日的碎片，试图从那混成一团的时光洪流里看清千年前埋葬的过往，看清那些织网成结的挣扎，清醒，怨恨和不甘。

越王的记忆和情感在他脑海里翻涌，他却在死死抵抗，哪怕这会使他分外狼狈。

我是姒鸠浅，不是越王。

“姒鸠浅，你怎么敢？”

他笑了，即使头痛欲裂，也遥遥抬手，像是迎接许久未见的恋人，传达着某些难以出口的眷恋。

姒鸠浅，夫差是在唤他的名字吗？

他此时的模样会不会很狼狈，会不会……不太好看？他设想中的相遇要比这浪漫很多很多。

有什么存在悄然降临，混着铁锈味的冷沉气息裹挟住他，却紧接着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知道这就是夫差，在他踏入姑苏的第一个幻境里，在他难得安睡的夜间，在偶尔环绕着他的雨中，是他的蓦然回首，是他的如愿以偿，可……

原来是越王。

终究是越王。

他曾自信夫差不会把他当做越王鸠浅，竟也是他以为。

那个人此时会嘲讽他吗？

力道散去，姒鸠浅骤然失去平衡，连退几步倚靠在了某个栏杆上急促地呼吸。昏暗的视野里只有一尾玄色的衣角，想必夫差在那里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挣扎求生。

夫差的情绪是不是只会给越王。

但嫉妒还未滋长，他就回想起那趋于窒息的十数秒，突兀地生出一种扭曲而诡异的满足。恶欲的大火终究蔓上了天空边界，在他的灵魂里灼灼燃烧。

千年前，千年后，从来只有这个姒鸠浅能与夫差如此纠缠。外人不曾，玉璧不曾，越王亦不曾。

如若……如若他姒鸠浅只能当一个所谓的替身。

那也会是最刻骨铭心的那个。

隔水处有不知何时起的唱词声传来，于一片朦胧烟雨中盘旋。

【春悄悄，夜迢迢。碧云天共楚宫遥。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3]

……

夫差同各种传闻中的吴王均不一样。他面容尚且年轻，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沉郁，是隔世般的安静。或许是刚刚失手伤了他，只远远地在一旁看着，久不发一言。

姒鸠浅咳过了就抬起头，目光锁在他脸上分秒不愿移开，缓缓直起身，调理顺了呼吸。

“夫差。”

“孤……我在。”

他感受着掌心下心脏的不规律搏动，眼眶微微发热。

或许是带上了初恋滤镜，眼前人怎么看都有点……可爱。像捣过乱的猫一样不敢凑上前，可爱；特意改了自称，更加可爱，就算对方刚刚还差点杀了自己。

那又怎样？认出他就够了，他们还有大把的时间。

于是他笑着，极认真地介绍自己：“夫差，我是姒鸠浅。”

初次见面，我是并未被越王记忆所吞噬的姒鸠浅。

他期待着对方给予他回应，但夫差只投来一种近乎审视的眼神，像是透过他看着某人，寻找着什么的痕迹。

他向来不喜欢吃委屈，笑也冷了下来，直白地道：“夫差，我是姒鸠浅。”他着重强调了最后三个字。

“我知道。”他怎会忘记对面这个人。

便是轻飘飘地揭过了。

现实中，浓绿异常的绿松石回归了该有的模样。在无人知道的地方，辗转数地而来的青年含着笑伸出手，将千年前的魂魄半拥入怀，带离了那尘封的姑苏古城。

抱着点点私心，姒鸠浅带着多年不问世事的夫差订了一家酒店公寓。他准备自己做每日三餐，像他们在一起生活一样。这让他很容易想起曾经看过的两个词：柴米油盐，俗世琳琅。

或许古城中的时间流速有些异样，住进房间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雨却是渐渐停息了。他拎着一袋汤圆往烧好开水的锅里倒去。白色的圆子浮浮沉沉，翻涌出氤氲的水雾，偶尔能看到黑芝麻的颜色。

身后的温度降了降，一直安静观望的夫差走了过来，悄然探头。

“汤……圆？”他不太熟练地重复刚听到的名词。

姒鸠浅笑了笑，匀速搅动了一下，然后捞出一个煮熟的戳开给他看：“是后世的一种吃食，用糯米包上馅料入水煮熟，很甜。”

顿了顿，又仿佛不经意地补充：“象征相遇和圆满。”

夫差好像没听出来这言外之意，只关注了那句甜。

“现世甜食似乎很普遍。”他回想起曾经还活着的时候，即使他是王，那不算多见的甜点也只有一些浅浅的味道，不像汤圆，远远就能闻到甜香。

他生了好奇心，又问起：“现世人是怎么吃鱼的？”

姒鸠浅自小擅长做鱼，闻言抿唇笑了笑，只道明日他便做一桌鱼宴，心里开始盘算起来——鱼卷、鱼糕、鱼汤，清蒸，红烧，香煎，糖醋，油炸，辣炒……

“你竟也会做鱼。”

被不错眼地看，他脸上泛起微微的热意，却忽然意识到那个“也”字，笑意骤然淡了下来。姒鸠浅凝望着锅中不再清澈的水，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简单应了一声。

没关系的，他告诉自己，总要有一个过程。

“你在想什么？”他注意到了他有些异样的神情。

“没什么，只是……今夜月色很好，特意买了瓶米酒，想与你同饮。”他隐约觉得，夫差该是喜欢酒的。

但夫差只露出了一个略显僵硬的神情，骤然从他身后飘远。

“孤……我不饮酒。”话音才落，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姒鸠浅一个人。

魂魄本该是没有存在感的，但周围突然一空还是让姒鸠浅感到一阵说不上的凉意。他冷着脸默默盛出自己的晚饭，又一个人安静地吃完。那瓶酒孤零零地躺在袋子里，再没得到一个眼神。

晚上他还是把胖宝剑放在了枕边，在略显昏暗的灯光下，直到深夜十二点才认命般合上了眼。

“夫差……”

“夫差……”

低低的呢喃声传入耳中，隔水般忽远忽近，随着一阵涟漪视野清明起来。

眼前放着一杯酒，酒液微浑，斑斓间倒映着一轮圆月。持杯的手带有薄茧，略微苍老，显然不属于他自己。姒鸠浅还未来得及细细打量便忽而感觉到一股猛烈的斥力，视角变得轻盈而广阔起来。

他这才看清独坐在高台上的男子。

这人气质像是一尊古旧的铜像，眉目冷肃，披着乌沉沉的玄衣，一身凛然气。散落的月光也似避开了他，只有案上一星飘摇的灯火被护在盏中，几次将熄，显得人渺小又突兀。

宝剑没有归鞘，泠泠剑光融入寒夜。姒鸠浅注意到他一直望着东南方。

“故越王。”他故意重读第一个字问候道。

他们太像了，面对面时更觉如此。除却年龄带来的微小变化，两人几乎一模一样。从眉眼的弧度到唇色的深浅，从身量的高低到发丝的粗细，每处细节都一般无二。姒鸠浅毫不怀疑再过三十年自己就会是这副模样。

难怪所有人都把他认作越王。

“故世已故。”那人语气淡淡的，好似不在意自己也是故世的一部分，反而用一种交融着打量、释怀和悲悯的神色看着他。

故事已故……覆水难收。姒鸠浅脑中忽然涌出许多片段，分裂般的疼痛让他无暇思考，脑海中有无数熟悉的声音同时重复着一句话，像千万人席卷而来。

越王没想得到回答，在发觉逐渐散开的紫藤花香时，他伸手接住了不知何处飘来的一片枯黄落叶，自顾自开了口。

“姑苏古城在夫差的域中，他以此庇护着一方幽魂。”

落叶化成了灰，灰烬中又飞出一只蝶。

“可他的命数也有限。紫藤，扶桑，桂花。这是他生前最后一年的写照。”也是姒鸠浅被古城拒之门外千百次后发现的真相。

吴王夫差二十三年春，紫藤攀折。越旗在城内外悄然蔓延，阴影中滋生静默的花。

吴王夫差二十三年夏，扶桑热烈。姑苏宫明光灿烂，吴王破开阴云博来一线生机。

吴王夫差二十三年秋，晚桂静放。再也没有挽留的必要，所有嗔痴怨怒都做白骨。

最终一场冷雨落下，层叠的落英纷纷扬扬，零落成泥，再也不见昔日光景。

“如今残桂将落，他也快要走到终点。”

蝴蝶被燃起的火焰灼烧着，最后散为一阵烟，彻彻底底不见了。

“你知道自己对这些一无所知，心有不甘执念缠身，却不愿接受我。”

姒鸠浅看着那只蝴蝶消失，伴随着纷纷扰扰的旧事在眼前浮现。

他听到梳子划过的声音。有人在为他束着发，又把一件件衣袍套在他身上，最后手中执笔点出了他的双眼。于是他看见了世界，看见了越王。

“还差了一点”那人咬破指尖，将血抹在了他尚且没什么知觉的唇上，从那里开始泛起最初的疼痛。

“到姑苏去，姒鸠浅。”因由越王不得入姑苏，所以——那疼痛分外剧烈，使得两人都站立不稳，最后面对面倒了下去。然而他的脸始终被强行捧起，视线撞入一片暗流翻涌的海。

“代替我。”

——

深海与天幕融合，姒鸠浅恍然回神。他窥到三分真相，确认了自己数日来的猜想，却也只垂了垂眼，哑声道：

“那又能怎样。与其像你一般躲躲藏藏不能露面，至少……”他可以拥有这最后的时光。

“至少他一直在看着我。”从分离的那刻起，他们就是两个独立的个体。

他知道，夫差仍是在透过他注视着当年的越王鸠浅，连带着某些被他舍弃的过去。被心心念念的始终是那个人……哪怕新生的他就站在眼前。

两千多年前早已化为一捧尘灰的故越王，从面容到名字都与如今的姒鸠浅一模一样。

他们是同一时代的人，有刻骨铭心的过往，或许曾对视、同行、互相攻伐，在彼此的人生里刻下最深最重的一刀。而他与夫差之间隔着生死，隔着两千余年。

然而血海深仇。

如果说他姒鸠浅是尚有余地的或许，那越王就是命中注定的不能。他和夫差之间还有未来，越王无法拥有的未来。所以，他永远不会接受对方。

姒鸠浅终究是放弃了想说的话，他想，事已至此，即使做另一个自己的影子，又能如何呢？影子未必不能代替日光。

“他不愿见你。”

他想离开了。上前一步饮尽对方杯中又冷又苦的浊酒，而后吹熄了灯火。

身后人的声音终于有了波动：“孤若死，你也别想活。”

姒鸠浅背影一顿，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嘲弄打断对方。

“所以你不如我。”他的私欲足够换他放弃余生，对自己最狠的人才能把主动权握在手上。

他一跃落入夜色更深处，放任自己的身体逆着星辉从高台上跌下，在强烈而漫长的坠落感中骤然回到现实。

感知在逐渐回归，微微的暖光洒在脸上。他起身，发现什么东西顺着被子从身上滚滚而下，柔软微潮，带着幽幽的香气。

一穗盛放的紫藤。

“这时节没什么颜色，我的域里又只有这几种。你若不喜欢丢了便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窗边的夫差，今日的他与昨日不太相同，像是沾染了点烟火气，不再拒人千里之外。

姒鸠浅有点心疼地抚平了几片被压的有点皱的花瓣，感受着指尖分外真实的湿润感。

“我很喜欢。”他抬起头，眼睛里含着一点光：“夫差，我很喜欢。”

这份礼物足够让他心里再次变得滚烫。

作为回报他煮了一壶好茶，熟练地沏好两杯摆在窗边矮几上。又翻出来一本电子食谱准备中午做鱼。

“来一起看看吗？”

即使对方说过不进食水，他还是想做一些夫差喜欢的菜。

轻飘飘的魂魄笼在身后，散发着独有的寒气。姒鸠浅却觉得分外享受，一页页翻着菜谱，时不时打开备忘录记下要买的食材。

夫差突然伸手点了一下上一页，是一道清蒸鱼。

“你能碰到实物？”姒鸠浅愣了一下。

夫差伸出手，从他自然微蜷的掌中穿了过去，表示自己还是虚影。

“只是偶尔实体化。”

他注意到姒鸠浅的那只手悄声一动，变成了一个正好虚握住他的姿势。于是微微挑眉笑了下，把那只手凝实。

他不吝于成全对方这点微小的心思。

夫差停留在生前最好的年纪，手指修长有力，因为是魂体化实所以又泛着冰凉，像是一块精雕细琢的玉。

或许在外人看来，凭空抱着一只手的画面会有些惊悚。但姒鸠浅却如获至宝般一一摸索过他的骨节、指缝、筋脉，像是要记住每一寸的形状，最后默默地把自己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只是还没多久夫差就不自在的散了力量。对方的触摸让他有种被探索的怪异感，接触的地方泛着一阵阵的麻痒，尤其姒鸠浅揉弄他指骨时的神情，更是专注到让鬼魂也后背发凉。

“下流。”他下意识斥道，但没等姒鸠浅作出反应他就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飞速转移了话题。

“你会做蒸鱼吗？”

姒鸠浅没听清他的前半句，目光还是凝在那只手上。他想定做两枚戒指，一枚是自己的尺寸，一枚是夫差的。用一条链子串在一起，再由他贴身带着。

那上面还要刻他们两人的名字——姒鸠浅、姬夫差。就算哪天他们两个都不在了，他们的名字也会被放在一起永远保存下去。不是史书上的吴王和越王，是这个姒鸠浅与那个姬夫差。

“喂，发什么愣？”有人捏了一把他的耳垂，力道不小。姒鸠浅后背骤然一麻，从耳根到锁骨烧红了一片。他捂着被触碰过的地方，借着手上的凉意给自己降温。

“夫差……你这是从哪学的？”他迟疑问道。

“昨晚出去转了转，无意间看到的。但那个人没有你反应大。”他那时候人们大多不会亲密接触，更别说耳垂这样敏感的位置。昨晚他乍一看见，只觉这个时代分外新奇。

为了减少消耗，他有许多年没醒过来了。连外界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也不知道。

女生扯着男生的耳垂说着他听不懂的话，想来是其他地方的语言。夫差坐在旁边的屋檐上，仗着生人看不见他听得兴味盎然。只是最后男生和女生又亲亲密密地走了，留他这个千年老鬼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说吵就吵说好就好的。

姒鸠浅没想到他出去一晚上就能学到这种东西，张了张口不知该不该纠正这种错误认知，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如果只对着他的话，倒也是一桩好事。

“咳，那你要再捏一下吗？”

夫差骤然跳开，用见鬼一样的神情看着他：“神经病吧。”他竟是连标准的现代通用语都学到了。

姒鸠浅见此笑出了声。心里竟然生出想听他再骂几句的念头。

关于社交距离的话题告一段落，夫差不知又去了哪里。姒鸠浅独自把送来的鱼处理好，想了想，还是没加调好的糖醋汁。

他不确定夫差的口味会不会偏向千年前。

全心投入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除了鱼他还准备了其它不少食材，等把这些都一一加工过，就已经快到正午时分了。他估计着夫差回来的时间，把它们送进锅里。

而后拿出纸笔，开始画他构思了许久的戒指。

这对戒指的模样他已经在心里描摹了千百次，每一条纹线都命运一般交织落定，似是冥冥中有什么在指引。他没加入多么繁复的要素，只流畅而恰到好处的弧度就能彰显出设计者的珍重。

他落笔精准，画好时夫差都还没回来。姒鸠浅联系商家定了加急，对方回复算上邮寄大概三天可以送到。

大概是到苏州的第六天，他边想边把手绘的图纸整齐叠好夹进自己的笔记本，在手机日历上标注了一个重点。

这边夫差又混进了人流中。这日天晴，又逢周末，路上行人来来往往颇为热闹。他本就对现世分外好奇，观察了一段时间就悄悄化出了实体来。

明光昭昭向来是变故的先兆。

姑苏先生找到他时，他正一手拎着三杯奶茶，抱着爆米花盒子，慢慢吃着一根冰糖葫芦。再看地点——糖水铺子前。

说来曲折，他发现自己身上没钱时从域里拎处一根真实的玉簪，绕了好大一圈才换成了通用货币，还都进了姒鸠浅的卡里。

感受到寂静降临时，夫差脚步一顿，转向了一个人少的角落。

“兴致不错。”来人打量了一下这堆小吃。

夫差一口咬掉半颗山楂，示意对面人自己来拿一杯新的奶茶。姑苏先生也不多客气，接过一杯后同他找了个亭子坐下。

“你从前不嗜甜。”他喝了两口，被腻得有点不适，皱着眉客观点评道。随后翻开了袋子，看清了标签上面的“多糖”。

夫差已经面不改色地喝了大半杯，闻言也没抬头：“是吗？我倒是感觉刚好。”

姑苏先生闻言有些怔愣，他知道夫差向来不喜欢过于浓重的味道，除非……那双常年蒙着雾气眼睛里聚起光。“你开始失去五感了，对吗？”

他看到缠绕在夫差灵魂上的命运线已经开始断折。

“我是执念所生。怨气散了，自然也活不了多久了。”他说这话时竟还是微微笑着的，好像在说，他早已期待这个结局。

“服药吧，夫差。还来得及。”

“先生！”他冷着声打断，几秒后，却发出一声叹息。“先生拖着我多活了五百年，已经足够了。人的一生总要终结，这个时代很好，现在离开我也能安心。”

“先生作为城灵，只有你强大，这座城才安稳。为了我耗费力量算怎么回事。”在夫差心中，守护这片土地才是第一位的，远大于他这个故世之人的死生。

姑苏先生欲言又止，放在桌面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他意识到自己干预不了对方的决定。

夫差起身，端正地行了一个刻在骨血中的旧礼。“先生，孤走了。”他以此与旧友告别，也在与过往告别。

姑苏先生目送着相伴千年的故人转身离去，在夫差踏出城的前一秒闭上了眼：“你的故居，永远为你保留。”算作最后的赠礼。

“不必，留给需要的人罢。”他笑着挥手，背影一如当年领兵出城。

……

夫差迎上了正午的日光，略一沉思，扔掉手中的空杯子和空竹签，又去买了两杯奶茶，一杯多糖，一杯三分糖。虽说五感开始减淡，但他还是喝得出来，这东西着实味道不错。

关于刚找过来的老仇人，他有了一点新的想法。

他拎着新买的甜品回了酒店，迎面就是一桌子菜。正中放着他问过的清蒸鱼，隐约能嗅到那本该浓郁的香气。

“姒鸠浅？”然而他意识到，房间里少了一个人。

他快步沿着感知找过去，发现对方正趴在书案上。眉目沉静又舒缓，像是睡着了，可细看唇色却近乎惨白，后背紧绷着，仿佛在承受某种痛苦。

一旁的玻璃花瓶里还插着他早晨送的紫藤花枝，仍旧生机盎然，可夫差察觉到了死亡的阴影。

还有……半年。

他读出来了姒鸠浅的未来，竟然比他自己还要短。

夫差突然有点不合时宜的想笑，作为旧时代遗留的“不科学”存在，他们两个居然一个比一个狼狈。况且，生前纠缠不休也罢，怎么连死后都要消散到一处去。

最后他还是决定做点什么。

姒鸠浅对他没设任何防备，夫差刚试探性地接近就感受到自己的力量被完完全全接纳，连维持生命的核心都一览无遗。

要杀了他吗？只要杀了他，那些被时间淹没的遗恨将真正得以淡去。

夫差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拿捏着量把对方残缺不全的灵魂修补了一番，收手时只觉自己差点也被耗干。

照理他应当回去修养，但夫差还是选择留在了外面，同阳光一并注视着姒鸠浅的侧脸。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个念头在他心里越来越清晰。

最后一丝霞光隐没在天际之时，他把对方抱到了床上，指尖滑过那张千年未变的面容。

“姒鸠浅……午安。”他做出了决定。

……

深冬的晴日向来昙花一现，姒鸠浅醒过来时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雨。卧房的灯没有开，窗帘也没拉，雨水从玻璃上缓缓滑下，昏暗的房间仿如与世隔绝。若非客厅传出隐约的喧闹声，他只怕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身上盖着应该是夫差给他披上的被子，中央仍旧放有一株紫藤。但显然这人没那么熟练。美观是美观，被角却整整齐齐地缠住了他的颈部，带来一阵阵的窒息感。

上次见到这场景大概是影视作品里的追悼会，但夫差应当只是在关心他。姒鸠浅一边想一边起身，把新的花枝也仔细插到花瓶里，走了出去。

然后循着幽幽咽咽的哭声，他的目光从夫差那里转移到了电视屏幕上。

只见画面正中有一人躺在棺材里，纯白布料盖过了头，身上还放着一大束热烈的向日葵。而棺材周围有几个男女正装模作样地哭着，风一吹满屋白布四处飞扬。

……两人尴尬地对视上。

“你还能活半年。”夫差试图转移话题道。

姒鸠浅有点想笑，也真的浅浅勾起了嘴角，仿佛死期将至的人不是他：“这就是你把我摆弄成那个样子的理由？”

夫差尴尬地咳了一声。最初他只是模仿电影里的做法，后来发现原来现世人也不都是那样，却也懒得对心中的旧仇人太好。

姒鸠浅放过了这个话题，也没疑惑夫差怎么学会的看电视，反而对厨房摆的整整齐齐的餐盘起了兴趣——昨日他做好的菜多半都有动过的痕迹。

“味道怎么样？”他背过身，一边收拾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并用微微侧着的身体传达“自己很关注”的信号。

他想得没错，夫差确实是每样菜都尝了几口。他没看过别人用冰箱，出于珍视食物的理念选择不辜负对方的心血，但他确实是吃不太出什么味道的。此时骤然被问起，只能根据自己的印象胡乱回答：“……很好，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手艺。”

“还有呢？合你的口味吗？”那语调让夫差想起了等待被夸奖的幼童。

“甜味刚刚好，少许辛辣也恰到好处。鱼汤很鲜，但上面那种叶子我不太习惯。”他尽量半真半假地含混着，即使只认得出一个电视剧里出现过的驱鬼辣椒，也把谎话说得面不改色。

姒鸠浅回头看了夫差一眼，很快视线就低垂了下去。“喜欢就好。”透过玻璃上的倒影，他看到夫差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手中正拿着一碟糖醋汁——已经微微干涸，却能看出没有减少过。

那一桌子菜里，没有一个放了糖。

窗外的雨声由轻到重，把糖醋汁倒掉的那一刻，姒鸠浅突兀地想，与其制造假象让他期待又落空，还不如直接不给他希望。

……

但想来人就是这样，只要能得到最珍视的，那些不圆满都可以被忍耐。最后姒鸠浅还是和夫差坐到了一起，看着电视里那粗制滥造的鬼片。

剧情已经进展到棺材里的假鬼诈尸向害死他的人一一复仇。镜头里主角团正在雪中惊恐地逃跑，时不时回头让观众知道鬼怪正离他们越来越近。

这样剧情老套的恐怖片每年都不少，姒鸠浅猜不出为什么夫差对它们这么好奇。他看了半小时就生出了一点困意，索性侧过身，全心全意地看着夫差。

看久了，他就发现了一点异常——夫差看起来比前两日飘忽了一点，即使在专心看电影，身体也像在水中一样有些微微的起伏。

“夫差？”他有点迟疑地问：“你累了吗？”

大鬼骤然回头，眼睛里有一秒是雾蒙蒙的，“好像有点困？现世人对鬼魂的想象力太匮乏了，还没有几百年前有趣。”

怕对方问起为什么会困，没等姒鸠浅说话，夫差就把遥控器抛了过去：“找个讲生活的电影吧，要真实点的，恐怖片看腻了。”

他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时代可以把故事转化为场景展示在每个人眼前，更想看看这个截然不同的时代究竟是什么模样。

真的是一个仙境吗？

姒鸠浅也没看过什么电影。他的前二十年按部就班活在体系里，没有一点自己的诉求。甚至同龄人的娱乐他也大多没尝试过。

这样的两个人翻找电影堪比抽奖，但好在他们的审美都还在线，往往从一张海报就能看出几分好坏。

姒鸠浅收回前面那句话，现在的电影实在具有欺骗性。在连续踩了三个雷后，他们之间弥漫着淡淡的尴尬——夫差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大概是产生了什么误解。

他余光扫到一部听过名字的外国老电影，有点怔愣。

姒鸠浅曾在一节心理学课堂上看过这部电影的片段。彼时昏暗的教室被金色光影照亮，粼粼的水波像是唤醒了他某些被深藏的回忆。屏幕暗下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脸上已经有了一行不知何处来的湿润。

当时他只觉莫名，也没能理解电影。可如今他看着夫差，忽然就懂了其中的意义。

“This is the first time that I really felt that we were gonna die.”[4] 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我们这么近。

“什么——？”姒鸠浅愕然抬头。

夫差指了指还在继续的故事，仿佛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刚刚那句话。”

他等了几息没有得到回应，有些疑惑地回头，却看到黑暗里对方的表情似乎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空白和脆弱。

他从来没在这张脸上见过这样的神色，竟然有些心软。

“那句话……有什么不对吗？”

是了，他应该是听不懂英语的。姒鸠浅缓缓动了一下已经僵硬的指尖，才发觉刚才那一瞬间自己半个身子都变得冰凉发麻。

他避开了刚才那句话，问道：“夫差，陪我多去看看这个世界，好吗？”他有点急切地补充，“大概五天后这里会下一场雪，看过雪之后我们再往南去海岛，还有草原、雪山、沙漠、冰原……这个世界还有另外半面，我们一起……”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夫差打断了他。

他眼里有着很容易读出的拒绝。

……

有什么变故要发生了。

在一道忽然落下的闪电里，姒鸠浅看着面前的木人，眼里的光亮渐渐暗了下去。

他的手中还握着刚刚取来的戒指。它们的每一个线条都出自他的笔下，每一寸弧度都凝结着他的心血，此刻却硌得他掌心生疼。

这些木人是一夜之间出现的，现在已经整整齐齐摆了六个。平滑的轮廓可以看出制作者极高的操纵力。如果不是眉目间隐约的熟悉，姒鸠浅还会有些赞叹。

然而从那平凹间，他看得出雕的是自己，又或者……越王。

他以为他们刚刚度过了很美好的两天，这两天夫差无比配合他，他们像是世上每一对寻常的伴侣一样，从日出到日落，从早安到晚安，用每一分每一秒去相伴着。

但刻意留在明面上的木人却像是一盆冷水，告诉他：你在幻想什么？

或许是心脏的跳动过于异样和剧烈，使得纷纷杂杂的负面情绪潮水一样地翻涌。姒鸠浅失魂一般地转过身，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为什么呢？是他哪里做的不好、做的不够，让夫差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想起来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吗？

“醒了？”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走出了卧室。

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耳边萦绕的仍旧是那个无解的问题——为什么……只因为他来的不够早吗？

“怎么不说话，难道又要我先说早安？”

“那些木人刻的是我吗？”他语气艰涩地问出了口。

“是你啊。”夫差头也不抬继续操纵刻刀。硬度极高的紫檀木在他手中像是萝卜一样，不算名贵的刀都能雕出清晰流畅的线条。

姒鸠浅看着人像逐渐成型的叠领长衣，勉强扯了扯嘴角。“看着不像我，倒像是某个古人。”

夫差不知道他心里积蓄已久的思绪，只当是普通疑问：“我不会做你们的衣裳，索性照着熟悉的来。”

“是我……还是他？”尽管用的是问句，但任谁都听得出来，他心里已经有了定论。

夫差隐约察觉他情绪不对，但也不知缘由。闻言不明所以地放下手中刀具。“他是谁？你在说什么？”

“你眼中的人是我，还是故越王？夫差，给我一个答案。只要你说，我就会信。”

这都什么和什么？故越王？

夫差花了几秒才理顺逻辑，回忆着这几日的相处。最后被他气笑了，笑过后又觉得讽刺，声音也冷了下来。“你就是这么揣测的？你认为孤在拿你当替身？”

他被激怒了，明知不该苛责没有记忆的姒鸠浅，却也咽不下这口气。他以为，至少他以为，哪怕对方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谁，也该隐隐有猜测。

替身？是在侮辱谁？

他话音太厉，姒鸠浅骤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可……难道不是吗？

“我只遗憾为什么晚了这么多年才见到你。”如果时间能再久一点，再长一点……在漫长的千百年时间面前，在日益汹涌的贪欲面前，短短数月又怎么够？

“因为你一直在逃避，姒鸠浅。被背叛的人是我，不敢面对的人却是你。”夫差打断他，那双化鬼后带着凉意的眼睛这样注视着人时，冷得像冬月的冰凌。

姒鸠浅没想过他会这样回答，气氛骤然僵滞下来。这次他真真切切感受到，夫差眼里他不再是他了。

他被看的心头一窒，张了张口，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近乎恳求道：“姬夫差，别再当我是越王。”他别无他求。

“你与他本就是一个人。姒鸠浅，你低估了我。哪怕你把自己变成这样，我也认得出你的灵魂。”

“我没有越王的记忆，也不是他！”他不知道夫差为何如此坚定地认为他就是故越王，明明他什么也不知道。“夫差，为什么……明明越王不能入姑苏，我走了进来，你却还是认为我是他……”

他的意识仅从被创造出的那一刻开始。没有过去，没有记忆，也可以叫做同一个人吗？

“真好笑，原来你是在欺骗你自己。”

至于为什么他能走进姑苏……他快死了，这个理由算吗？夫差不愿再纠缠，操纵刀具继续刻第七个木人。姒鸠浅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他手上还未成型的木料上。

“这一世只做姒鸠浅与姬夫差，有何不好？”他问出这句话时脑中一片空白，只余本能。

于姒鸠浅而言，外人如何将他认作越王都无所谓，唯独夫差不能。从决定放弃余生把一切都终结时，就注定了谁也别想再阻拦他。

他要取代越王，这是他的心魔。

一身现代服装的魂魄握紧手中刻刀，凌厉的目光刮了过来，强忍了数秒怒气最后还是狠狠插向了身旁的桌子，一整个刀刃都没了进去。

见他这般，姒鸠浅突然有种巨石落地的安定感。

这才是吴王夫差啊。

“姒鸠浅，你是活够了吗？”

他不惧反笑，凝视着那双浅褐色的眼瞳，轻声却认真地说：“只不过是虚弱和衰竭，我先你而死倒也不错。死后化成鬼，还能来纠缠你。”

夫差的脸色骤然冰冷下来，将他抵在墙上，又一次像姑苏古城那般扼住了他的咽喉狠狠收紧。他这才知道，那时对方居然有手下留情。

“如果死后是魂飞魄散呢？”

——那就魂飞魄散。

姒鸠浅说不出话，但还是做着口型，而后闭上眼艰难地笑着。

所有的苦痛，纠葛，仇恨，不甘都会随着越王永远埋葬，新生的姒鸠浅取代他死死印刻在夫差心里。这是他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世界逐渐融进了深海，四周变得模糊而寂静，只有那只他曾细细摸索过的手还分外清晰，冰冷，而有力。

但他还是又一次被放开了。

“你想死在孤手里，可孤凭什么成全你。”像是数日前那一幕在重演，又是他分外狼狈地靠在墙上，而那个人远远地投过目光。

“姒鸠浅，你看看自己现在成了什么样子。”那声音里有着不可忽视的嘲讽和质疑。

还能是什么样子？姒鸠浅似哭似笑地剖着心，窗外暴雨像天洪一样倾斜。“我嫉恨他。”从此越来越扭曲，变得不像他自己。

因为：“夫差，我心悦你。”

他展开手心露银链，那上面挂着两枚精致的戒指，碰在一起时像是本为一体般契合。晃动间折射出雪亮的光，而他们的名字在戒圈内侧隐隐可见。

姒鸠浅奉上祭品一样把它举到夫差面前。

“……孤不会再信你了。”他没有接。

“姒鸠浅，你总是这样，说一些孤想要信却不该信的话。”夫差转过身背对着他，看不到神色。“当年孤心怀侥幸，犯下大错导致七百年勾吴断送手中。时至如今，姑苏古城依然可见亡人的鲜血。”那是他心底的疤痕，看似早已结痂，每每触碰又疼痛着。

“姒鸠浅，你要孤如何敢再信你。”鬼魂没有眼泪，他只觉得自己眼眶变得干涩。

姒鸠浅说不出话，他还能再说什么呢？他解释过数遍，只是夫差不接受而已。

“夫差，我活不久了。在最后这段时间，求你，只看着我，一直看着我。”他这一世没有责任、没有执念、没有欲求。直到寿命将尽时才找到了唯一想要的人，却始终被当做旧日的阴影。

无所谓了，他不奢求。哪怕只是一个虚假的表象，他也能借此成全自己。

“……你还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吗？”那是个夫差永远忘不掉的，吴国的忌日。

姒鸠浅不知道，也无从知道。对于他来说，那是太久远，太久远，远到已经被尘埃掩埋的历史。

“明日午时，山尖。”夫差卷起已经刻好的六个木人向外走去，看到那持续的暴雨时又脚步微顿。“姒鸠浅，我们做个了断吧。”

“不……夫差！”

可谁能拦住已死之人呢？他做决定时永远那么果断，风一样来，风一样去。

他走时连关门的声音都不会有，只有戒指随着垂落的手落地，发出了两声清脆的碰响。姒鸠浅独自靠坐在冰冷的墙角，也没有起身的欲望，一直看着窗外俞下愈大的雨直至天明。

像是等待午时行刑的囚徒。

……

原来是这样。

他低头看着自己脚下庞大又繁复的阵法，又环视过八个方位上的木人。漫天玄青色烟雾时不时遮蔽住他的视线。两条冰冷的烟雾锁链一样缠住了他的双腿，把他牢牢控制住。

阵法外飘着一个人，通身飘渺，穿着古老而庄重的王袍。

“夫差，你到底想做什么？”姒鸠浅仰头注视着半空中的夫差，心里没来由的有些恐慌，用极轻的声音问道。

那人是魂体模样，身侧悬浮着一根矛。他就半靠在那矛上，周身端持和惫懒奇异地融合。

“姒鸠浅，你怎么敢忘呢。也罢，也罢……时辰正正好。”

他今日平静得异常，字里行间透露着终局已至的气息。

“还记得吗，我们那时候，祭祀前还有一个礼节。”他把随身的夫差剑投向了半空，让它剑尖指地。“只可惜，如今只有我会了。”

昔年太湖之畔，海陆之间，先祖俯身种下第一颗稻谷，吴越自此发祥。千年来，应天敬神四字在血脉里代代流传。祭祀时，他们召集族人共同将兵戈、器皿齐齐碰响，谓之——唤醒神灵。

矛尖与剑身持续撞击发出不亚于钟磬丁宁的乐音，高高低低，如山海的回声。

故国湮灭千年后，夫差反手握住长矛，翻转起势，在茫茫烟雾中挥出一片雪亮的光影。兵戈舞动间惊起尘沙，浮动出古吴国的车马舟楫。

最后一声落下，剑与矛的虚影都散地干干净净，而他自己则踏入了大阵中心。

“不……停下！停下！”他终于看出夫差要做什么了。祭品、祭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夫差却头也没回。

翻涌的浓雾停滞了一瞬，而后迸发出浓烈的血光。姒鸠浅眼睁睁看到雾气中心骤然溅射出漫天血一样的碎片，把大阵染成了刺眼的鲜红色。

“不要！”

几枚碎片自他面前掠过，带着最熟悉最眷恋的气息。

他从未想过种可能，也从来不敢想，夫差竟然选择燃烧自己来……以命换命？

明明他该是世界上最恨他的人。

他逐渐嗅到了自己与夫差交融在一起的血腥味，符文源源不断涌入他的身体。伴随着脚下盘旋而上的剧烈疼痛，有什么东西逐渐融进了他的意识。

那是曾被他亲手埋葬的筹谋，如今终于浮出了水面——他被迫想起了一切，那隐藏最深的真相。

世上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姒鸠浅，是他，也是越王。

……

五百年前，云天更易，姒鸠浅仰起头，看到了夫差即将陨落的命星。

无人知晓，他耗费了整整百年时间，于各处浩如烟海的志怪典籍里找到了唯一能救夫差的方法——神格。

宿命般的，他是世上寥寥无几的神格拥有者。不同于执念化鬼，他是一方子民用纯粹信仰造就的半神，只要神格不灭，他就可以永生。

剥离自己的半身制作宿体时，有人问：“你会后悔吗？”

他笑着答：“怎会。”这份神格何其有幸，可以拿来救他死后唯一的牵挂。

从这一天起，姒鸠浅布下了最大的局。天地为盘，旧事为棋。从足以为夫差续命千年的生机，到层层叠叠的暗示指引，甚至算到了自己会有的恶念，塑造了一个虚假的“越王”来保证自己一心向死。

他一步步划定自己的死期，改天换日求另一个人的独活。

这次应当不会重蹈覆辙罢。

最后一个暗示，由他亲自注入那具要容纳他残魂的身体里——“代替我。”

只待他死在夫差身边，这颗神格就可以跨越千年，去到他心上人身边。

姒鸠浅永远记得，那年在花树下为未来的自己梳着发时，一边梳一边想起的那首歌谣。

一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5]

他们之间似乎从来都只能一死一生，但这次，他终于可以毫无牵挂地选择让对方活。

……

可历史总是在重演，他算尽了一切，却永远算不透姬夫差。

天边传来一道惊雷声，是域外正下着极端的暴雨。可城内却还高悬着一轮烈阳。

“该想起来了罢，姒鸠浅！”声音来自他心心念念千百年而不得见的故人。

灵魂上还在持续的剧痛让他动弹不得，这具身体承受不起越王乍然涌入的千年思绪，凌乱的发丝间眼泪一滴滴不受控制地砸在地上。

“你明知道我想做什么……”姒鸠浅嗓音沙哑着道。

几步之隔，夫差却是平静着。他的身体已经残缺不全，淡的快要与雾气融为一体。

“春华秋实，夏茂冬枯。每样事物都有注定的来处与归处。我的命数只到这里，你又何必替我强求。”

“强求？”姒鸠浅红着眼，猛然抬头：“是你一直在放弃。姬夫差，你忘了你的灭国之仇吗！你放得下吗！”……你难道不再恨我了吗？

“放不下，但孤……也看透了。”他垂着眼，慢慢地述说着：“就像孤曾思虑很久要不要帮你融合。看本该永生的你被过往所困扰，因为分魂而走向死亡倒也不错。”

为什么不坚持……夫差，明明说好要你来看着我魂飞魄散。

“但现在，孤要你活下去，永永远远地活下去。用你永恒的生命记住一切，记住我。”

“夫差，你又要留我一个人吗？”

千年前，千年后，你总是这么不留余地，总是先一步做出决定。

夫差发出一声叹息：“姒鸠浅，孤永远不会离开，也离不开姑苏城。”

他学会了不被仇怨所支配。可他的姑苏城在古老的王剑中，在旧日的遗迹上，在尘封千年的故事里。他不是天地蕴养的灵，没有传唱千年的传奇，从一念成执那刻起就注定没有来生又再也走不出去。

他这种逆天而活之人，放下，就是终结啊。

夫差语气软了下来，像是同旧友寻常地打个招呼。“所以，去替我看一看吧。”看看这红尘俗世，百相众生。

看那些他所遗憾的、未见的、难以割舍的。现在、将来，替他去到那没去过的山与河。

“拿走我的神格，夫差，你可以自己去看。”姒鸠浅强忍着疼痛，刚恢复一点知觉的双手扣在地面上，试图拖动身躯向夫差的方向靠近。指尖在石板路上磨出了道道血痕。

“收下它。”他如是道：“哪怕身死，也是我心甘情愿。”

“何必呢？”夫差叹息一声。“它因你而生，即使在我这里也不会属于我。千百年后，还要同我一并消散。”他这人向来见不得珍宝被平白挥霍。

他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死死咬着牙，在粉身碎骨般的痛觉中一点点用力，却也离不开阵中半步。

“再见了，姒鸠浅。”他感到自己最后的意识也在被剥离。

“再见？我们还能再见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充斥着绝望。

“谁知道呢……”夫差的身形已经渐渐开始隐没了，他最后的视线投向天空，看到那与千年前一般无二的日光。

“真好，今天终于是个艳阳天。”

“不要……不要！”姒鸠浅近乎疯狂地向前挣扎，锁链骤然被他拉断了一半，但指尖徒劳地从空气中划过，交错间只抓住了一片空无。

骗子……你走的干净，没有轮回，哪里还有再见。

徘徊的魂魄终究是散了，随着风化作一缕清浅飞烟，没留下丝毫存在过的痕迹。像是梦境中的那只蝴蝶，从灰烬中来，回天地中去。

千年后，姑苏古城送走了最后一个主人。

像是别后的馈赠，死寂枯败的城中忽然传来淡淡的桂花香。姒鸠浅茫然地沿着香路望过去，只见满枝繁花无风自落，雨一般飘下，染白了他的头。

像是一场他们都没等到的雪。

“……夫差？”四周空荡荡的，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回音。

他忽然意识到，夫差是真的再也不在了。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6]

所有的往事就此成空，化为世人只言片语下的镜花水月。只留他，将带着一身执念，面对永恒而孤寂的长生。

就像这座被遗忘的城。

正文完。

【后记】

有人从身后走来，脚步轻浅。

“你听到了吗？风也在为他悲伤。”那是城灵才听得到的低吟。

他认出声音的主人是姑苏先生，这座王城伴生的魂灵。他又想起夫差始终称这里为“旧城”而非“王城”。

“还有他们。”

他们？

“那些不同时代的幽魂。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他捡回来的。”

青年模样的灵闭着眼，倾听着城中各处的回响。那些有意识的，无意识的，只剩下痕迹的，纷纷感应到那人的离去。

“他总说自己在赎罪。可两千多年过去，还活着的却只有他。执念重的都化了，执念轻的都投胎了，即使在鬼魂里，他也是不生不死的那个。”

姒鸠浅说不出话，身下的阵法早已散去，但他已经忘记了如何控制身体。来人停在他面前，他很多年没有用仰视的视角看过人了，刹那间有些恍惚。

当年他跪在地上时，就是这样看着走到身前的夫差。如今他又失去了他一次，且将永远失去。

“也许你会想看看他住过的地方。”

他答应夫差要把它物尽其用，或许没有比此时的姒鸠浅更需要的人了。

可姒鸠浅不敢，如他了解夫差一般，夫差也了解他。那样的人怎会给他留下什么可供追寻的痕迹？他宁愿抱着幻想，把它作为最后的蜜糖来支撑他未来无尽的生命。

姒鸠浅忽然意识到，夫差给予他长生，同时也在以此作为对他的报复。世人皆追寻它，却不知长生中别有苦厄。

但复仇是他与夫差间深刻的、独有的羁绊，他甘之如饴。

最后他们坐到了已经空了的藏酒塔塔尖上。姒鸠浅还记得夫差生前喜好收集美酒，以往每逢节岁或者贡日，他都会给他送去不少。

终是年年岁岁人不同。

姑苏先生伸出手，召来了一阵暖风，解释道：“他一直很喜欢晴日。”所以哪怕域外是一片浩瀚暴雨，他也在最后送了他一个虚假的太阳。

“您好些了吗？”姑苏先生问他。

好？怎么会好呢，他再也好不起来了。姒鸠浅忽而感觉有些嘲讽。他们这样崇敬神灵的人背弃信仰纷纷选择逆天而行，却原来谁也没有过得好。

夫差死前祭神时又在想什么呢？

姑苏先生见他沉默，取来一杯奶茶递给他，说是夫差前两日扔进来的。即便域里时间缓慢，再不喝也要坏了。

“他那时候五感已经衰退，所以会给自己买多糖。这一杯应该是给你的。”

白底黑字的标签好像有什么奇异的力量，姒鸠浅戳开包装时发觉自己眼眶在隐隐作热。

“当年孤问你……”他顿了一下，改口道：“错了，以后也没什么越王了。”

吴王越王都各随风去，世上只余他姒鸠浅。事到如今，何必再称孤道寡。

“当年我问你，如果能重来一次，我和他会不会有什么不同。”他低头饮了一口已经冷掉的奶茶。

“答案已经交给您了。天如是，地如是，人亦如是。”重来多少次，结局也是一样的。

这也是他心底的答案，只是不愿相信罢了。姒鸠浅眼神涣散着，从久远的回忆里翻找着未尽的余温。

“那日前我做了一场梦，梦里没有亡国，没有仇恨。他只是姬夫差，我只是姒鸠浅。我们在姑苏城郊相遇、结识，最后一并死去。那一世我们过得很好。”

可惜梦终究是梦，强求一世，他也没能如愿以偿。

散落一地的桂花被风吹带着，在城中盘旋。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复又开口。

“先生认为，先前的我与我，是同一个人吗？”在夫差眼中他从未变过，若换作局外人呢？

“这个问题，只有您自己才能解答。”

“我吗？”他苦笑着道，“我也不知道。但我希望那是另一个人。”

如果曾经一无所知的自己还在，想必也会如他现在一般痛苦吧。

可某种程度上，那个姒鸠浅如愿同夫差一并去了，只有他，独活了十年、千年，也将一直独活下去。

他的话姑苏先生无从接起，索性沉默地看着远方。好在姒鸠浅很快就调节好了自己的情绪。

“先生今日同千年前很不一样。”他感觉到对方在有意陪着他，给他讲夫差的故事。上次见面时，他还是一个不通人情的看客。

姒鸠浅有点失神，喃喃道：“……春华秋实，夏茂冬枯。每样事物都有注定的来处与归处……看来先生也找到了自己的路。”

“那您呢？您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他的欲念太重，余生又漫长，唯一的牵挂还已经在眼前消散。除了不能死，未来里只留下一片不见底的空茫。

夫差的陨落带走了他最后的活气，他好像迅速衰老了，从阵法结束的那一刻起，明明面容不改，却有半头发丝褪色变为了灰白。

相伴到白头，白头已有，故人不复。

“他们中的很多人会尝试寻找现实中遗留的痕迹。”姑苏先生提起。那是很多幽魂做过的事情，然而结果多半都是物是人非。

遗留的痕迹吗？他想起来了葵娘子。那位姑娘生前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却不想再见时对方已然化鬼，被夫差带回了域中。

她所徘徊之处应当与她的爱人有关吧。

但自己呢？姒鸠浅想，世人皆道物是人非，可他不仅故人纷纷离去走了干净，那些旧物也都被时间彻底埋藏。除了千年如一的残阳，连山与水都变了模样。

当年他与夫差一起看过的月，在回忆中亦远比今日皎洁。

留给他的终究只剩下了回忆。可回望过去，最美好的竟还是他用分魂和夫差相处的那段时光。

两人都不善言辞，很快就没了话题。但姒鸠浅也不是需要陪伴谈心的人，无人知晓他到底想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总之，很久以后，他站起了身。

“您要走了吗？”

姒鸠浅点了点头，同样行了一个古拜别礼，同夫差告别时的身影渐渐重合。而后他单手抚上了自己项链上的戒指。两枚戒指紧紧贴靠着，内圈的刻字分外清晰，像一块缩小的墓碑。

他将永远怀着一线希望走下去。或许成为真正的神，或者神之上时，他还能再一次尝试改天换命把那个人找回来。而在那之前……

“去和他一起，完成我们的约定。”世界很大，风景万千。也许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沧海桑田，但这次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总会有一天，他从梦里醒来，不会再感到铺天盖地的难过。

千山万水，永不分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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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文，致初雪，致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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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京剧《锁麟囊》

[2].《青玉案·元夕》. 辛弃疾

[3].《鹧鸪天·小令尊前见玉箫》.晏几道

[4].电影《金色池塘》

[5].民谣《十梳歌》

[6].《拟古其九》.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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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十几版，终于滑铲赶上初雪。

文中细节几十个吧，不在这一一展开了，有兴趣可以在评论区交流一下（笔芯+期待）

*宝差被囚if

*勾夫生郢设定

*古代abo设定（浓度不是很高，主要是为了生子合理）

多年以后，当面对高耸的城墙时，鹿郢总会想起深院中长明灯熄灭的那个夜晚。

鹿郢在越宫中第一次见到姬夫差起，他的母后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充满了嫌恶。他的母后是一名男性坤泽，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竹叶的清香，从自己父亲难得温柔的呼唤声中，他知道了他的名字，姬夫差。

印象中，他还曾有一位兄长，眉目无比肖似夫差，他嫉妒过兄长，嫉妒为什么夫差只会搂着他露出笑容，嫉妒母后亲昵地叫他的名字：友儿。

听宫中的侍从们说，他的兄长，是夫差还是吴王的时候生下来的，那是自己父亲入吴之前的事情。如果没有卷土重来的父亲，那姬友会成为下一任吴王。

父亲的到来改变了一切，入吴三年中，鹿郢不知道父亲究竟有如何的神通，留下一条命来，不仅如此，还在夫差的身体里留下了自己。

鹿郢始终不明白夫差为什么会选择生下他，如今看来，他现在应该对当时的选择相当后悔。

鹿郢小时候在吴宫长大，略大些的时候被吴王打包送回了越国。原因无他，他在长大的路上越来越向勾践靠近。在吴宫的那段时间，夫差会对着自己陷入长长的沉思，有时还会描摹着自己的眉目，神色哀伤而又温柔。父亲很少写信，终于寄来一封，还是向夫差讨要自己，夫差愣神地看了他一夜，第二天鹿郢就踏上了越国的土地。

“他怎么样了？”沉默少言的父亲见到素未谋面的自己问出了第一句话。

鹿郢那时候还很年幼，只好告诉他：“爹爹一切都好。”

勾践轻笑：“爹爹？他允许你叫这个？”

鹿郢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友来，目光忽然深沉起来，与勾践颇为相似：“没有，但姬友可以叫，我为什么不能呢？”

父亲终于对他露出半是惊讶半是赞赏的眼神。不久后，姬友的尸体被送到了吴国。

再见到夫差，他的脖子上挂上了金色的锁链。吴国国破后，便有了各种各样的传闻，有人说吴王死了，在越军踏进吴宫的时候，夫差就自绝于殿内。有人说吴王还活着，吴宫中的吴王被率先进入宫殿的越王救下，软禁在甬东。

而围困姑苏之后，越国迎来了他们新的王后，传说这位王后姿容绝美，竟无人有幸一睹芳容，越王很是宝贝。举行册封大典时，王后身着越制后服，盖头从始至终都没揭下来过。册封之后，勾践总是会去深宫中的一处偏殿，再出现时，身上会带着竹叶的清香。直到越王肯带着他，他才明白偏殿中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值得对权力以外的一切都兴致缺缺的父亲数次拜访。

层层帷幔下是他阔别已久的爹爹，现在，要叫他母后了。

夫差穿着宽大的衣袍，难掩遍体经历了粗鲁的欢爱的痕迹，比视觉更加直接的是他身上散发出的竹叶的清香，早与勾践薄荷味的信香融为一体。脚腕上戴着一层又一层枷锁，长长地勾勒出他可以活动的范围，脖子被扣上精巧的锁链，掩盖了一条狰狞的疤痕，侧旁设置钩环，可供人连上绳索，饶是如此，姬夫差的眼神仍然高傲，怒视着现在已经是自己主上的越王。

“你很久没见到我们的孩子了吧。”

鹿郢犹豫看向夫差，在勾践不容拒绝的眼神示意下缓缓走向他。

夫差脸色变幻莫测，忽然含泪唤他：“鹿郢。”

鹿郢感受到身后的父亲松了一口气，也跟着慢慢靠近。姬友被这样呼唤的时候，心底也会涌起这样的暖意吗？鹿郢扑到他的怀里舒心地想着。

夫差从未这样温柔地抱着自己，反复抚摸着自己的头发，眼泪凉凉地落到自己脸上，不断喊着自己的名字，鹿郢，鹿郢。

“大王至少看在鹿郢的面上……”越王试探着开口。

鹿郢忽然感受到夫差抚摸在自己脖颈间的双手收紧，他疯狂地挣扎起来，空气尽数从口鼻间流失，眼前的夫差又恢复了凶狠，越王大惊，上前掰开夫差的双手，挣脱出来时鹿郢干呕着嘶声喘气，眼中还残留着劫后余生的惊恐。

“你疯了？这可是你的孩子！”

夫差冷笑：“姒鸠浅，他不该来到这个世上，你比我更清楚。”

越王脸色忽然变得十分难看。

“我早就应该听亚父的话，杀了你，连带你留下的孽种。我放了你一次，你却没放过我的子民、我的孩子。勾践你有什么脸面劝我顾念旧情？！”

越王冷笑：“大王此言差矣。成王败寇 自古以来的道理，曾经你给我的我都能忍下，现在我给你的，不论是什么也得受下。”

他上前状似受伤地抚上他的脸庞，缓缓加重力道捏起夫差的下巴：“何况鹿郢，不也是我们的孩子吗？怎么叫我没放过你的孩子呢？大王可是糊涂了？”

勾践不经意地瞥向后方伏在地上不敢出一言的鹿郢，眼中有毫不掩饰的失望，一旁极有眼色的侍女领着鹿郢出去，鹿郢努力回头看去，昏暗幽深的殿门在自己身后缓缓合上，锁住了夫差的怒骂和锁链因为挣扎而发出的细碎乱响。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鹿郢都没再见过已经成为宫人们口中传说一般存在的夫差，从脸上总是阴云密布的父王看来，或是两人闹得越发僵持。

鹿郢总不能分清勾践对夫差究竟是何种情感，是战利品，是不平，亦或是真的出自于明知不可得的爱意，而偏殿中烛灯长明，摆着少许果品的供台精巧，灯光融融，偏殿中的陈设也收拾得温馨惬意，或许是真心希望正殿中的那人好好活下去。

他不过孩子心性，越是讳莫如深越是有无穷无尽的好奇，高高的宫墙后，那个自己应该唤作母后的人又在干什么呢？他的眼睛那样美，此时又会倒映出什么样的风景？鹿郢畏惧他，又生来就想亲近他。

吴地进贡过一只雀儿，世间毛色美艳的鸟儿，声音多半嘲哳难听，而此鸟一身夺眼的翠色羽毛，啼啭也是抑扬哀婉。吴人进献时唐突地揭开鸟笼上的红丝绒，雀儿惊得在笼中跃杆而起，扑棱几下便昂着头对殿堂上的人爱搭不理。勾践见鸟儿一副不好惹的气性，少见地笑出了声。鹿郢见他高兴，央他将这漂亮的鸟儿赐给自己，勾践懒得在小孩子家的玩意上计较，鸟儿自然就连带着金色笼子被挂在了鹿郢房前檐下。他当然常常去逗它，半是有心半是无意地将它放了出来，鸟儿不熟悉宫中布局，飞飞停停，最后落在了夫差所住的宫殿外院高墙上。

鹿郢指使宫人为自己架起梯子，于是在围墙之后他傻傻地攥着手中的鸟儿，撞见了好不容易才有心情出来走走的夫差。

夫差脸色恹恹，可还是吃了一惊：“爬那么高做什么——快下来。”

鹿郢很会顺杆爬地翻到宫墙的另一侧来，夫差身边的侍从见状面面相觑，可谁又担不起让公子受伤的罪名，于是跑去接应，夫差正欲离开，鹿郢跑到他面前，献宝般地展开手掌，夫差自认为没有泛滥的爱心，而看到面目肖似勾践的鹿郢时，还是不由得恍神。

时间再向前推移，自己还是公子的时候，吴越结盟是很寻常的事情，关系交好时，允常会带着勾践来参加宴会，歇脚处被安排在吴宫某处角落的宫殿中。

两人彼时都尚年幼，夫差更是猫嫌狗厌的年纪，他爬上院墙折一枝梨花，翻过墙头正对上被颤动的花枝吸引来的勾践。

两人瞪着眼睛僵持，夫差远远地把花枝抛给他，勾践伸手去接，再看向墙头时，那人猫儿似的溜走了。

鹿郢执拗地把雀递到他眼前，夫差无法，命人找了笼子挂在廊下，勾践来时看到雀儿，问了左右，皆喏喏不敢言。

“你儿子送的。”夫差靠在门边，“飞到院墙上，他要去捉，便翻到我院子里了，捉到又要送我。”

这还是吴国国灭后夫差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这许多话。

勾践显然高兴：“你喜欢，就养着，”然后转头吩咐下人，“以后公子来不必拦着。”

勾践允许他来，鹿郢却未必敢去，有了第一次差点被掐死的经验，大多数时候夫差见他的脸色都很不好，往往见他来了就关上房门，只有雀儿的啼啭声回荡在寂寥的走廊上。

他只好去看那间不常打开的偏殿，长明灯柔柔地照亮昏暗的房间，勾践曾说过等夫差愿意了，就按照偏殿重新布置这处院子，到时候他在屋中剪一茎烛花，回首后恰见自己走来，便透过窗棂招手。

再见夫差时越伯宴请四方，勾践向各国使臣炫耀自己美丽的战利品。夫差穿着华美的越制礼服坐在后位上，冷漠地审视着眼前的一切，他的脖子上是金色的锁链，脚上踏着精巧的镣铐，在种种不堪的物化的装饰下，他的神情依然高傲，他昂首看向古朴华美的穹顶，一如他曾经站在城楼上远眺向北绵延无尽的土地。

这是越王最春风得意的时候，大醉之余，自然揽美人入怀。夜半深院中并不消停，连偏殿的烛火都摇晃不定。越王易感期将近，连日紧闭的深院都散发出纠缠不清的薄荷和竹叶味，鹿郢无端想起吴人献来的那只雀儿。

虽然知道父亲并不会把夫差怎样，但鹿郢到底还是担心，尽管早有心理准备 从院墙偷偷摸摸翻进去时，还是被院内的狼藉吓了一跳。

越王早已去朝堂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临走还不忘往夫差身子里放一颗勉子铃，夫差被磨软了身子也不愿自己在孩子面前失态，紧紧闭着房门。

连日无人靠近廊下，连笼子里的雀儿也奄奄一息，鹿郢找人给它添了些水食，鸟儿懒懒地看了两眼，似乎并不愿吃。

“母后，你还好吗？”鹿郢自顾自地在廊下问，当然不寄希望于有人回答，连鸟儿也不曾应他。他无聊地在廊下闲逛两圈，又自顾自地说道，“那爹爹，我回去了。”心中不知为何难过起来。

鹿郢仍会去看他，当做先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越王除了召幸平日并不常来，夫差独自在冷清的院子里，倒也把鹿郢的诵书声当做消遣。

他念“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廊下的南雀也跟着叫起来，夫差难得精神好，愣怔着看着雀儿：“这是吴地的鸟吧。”鹿郢点头称是。夫差不再说话，一味地往口中送清甜的糕点。

“燕燕于飞……”夫差慢慢说道，“将来你若称王，还要善待吴地的子民……不，不用孤说你也会做得很好——你太像勾践了。”

鹿郢垂眸不语。

夫差自嘲般地笑了起来：“动心忍性，曾所不能，这是孤没做到而姒鸠浅做到了的事情，如今为保吴国旧族守着这残破之躯，又有何颜面——”夫差忽然急促地作呕。

鹿郢心下一惊，连忙扶住他，原本守在一旁的宫人不知何时悄悄靠上前来。

夫差又是咳又是呕，竟弄得满脸都是眼泪，最后无法儿了，横下心来向青石桌案上撞去，鹿郢下意识挡住，反应过来时不知道应不应该拦着他，正在犹豫间，侍从涌上来，早将夫差牢牢制住，夫差怨毒的眼神看向鹿郢。

夫差有孕，冷清许久的院子又热闹起来，勾践很高兴，夜半搂着夫差私语许久，对人也更加怜惜起来。但出了院门就吩咐起了宫人，不再让人随意出入，鹿郢再难和他有联系。

他久不能忘夫差看向他最后的眼神，勾践来看他时身上带着竹叶的清香，让他比平日里更加不安。

“父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是否为无奈之举呢？”

“燕雀既行，有何可泣？”勾践不以为意，尔后不知想起了什么，皱皱眉头不再言语。

鹿郢决定最后一次越上墙头。

夜深人静的时候宫人在正殿守着夫差，所幸他费了些力气便避开耳目闯进偏殿中，他紧盯着剧烈摆动的长明灯，忽明忽暗的灯光似乎在急切地呼唤他。他扬手打翻了烛台，火苗迅速满眼，席卷到整个房间，连同勾践所有难得温柔的祈愿一起，在这场热浪升腾的大火中化为灰烬。

远方传来宫人逃窜之余的叫喊声，他在众人忙作一团时走进偏殿，遣散了对着锁链徒劳无功的宫人，他给夫差递上一柄短刀：“吴国的贵族，我已经都送出越地，你自己选吧，砍断锁链还是——”

话音未落，夫差将匕首刺向自己柔软的咽喉，外面那只漂亮的南雀不再叫了，鲜血大片大片喷涌而出，夫差终于抱住他，用曾经属于姬友的柔情呼唤他的名字。

鹿郢木然地走出殿外，走廊上的南雀在笼中焦急地蹦跳，他打开镀金的笼门，雀儿终于如释重负地啁啾一声飞向远方。

勾践赶到的时候大火早就不可控制，他就这样站在殿前，看着大火被扑灭，焦土之上什么也找不到。

他杀了所有曾经在院中服侍的宫人，对鹿郢也有止不住的恨意。而当对上他终于和自己一样淡漠的眼神时，他忽然想起鹿郢曾问自己的那个有些傻气的问题，或许就是夫差在深院漫长而又望不到尽头的日月中发问。

鹿郢完美地继承了勾践的勇略，他的忍耐与贤明，让他毋庸置疑地成为了新的越王。

望向宫殿中的高墙时他偶尔也会想起那个有着漂亮的眼睛的人，想起他听自己念“燕燕于飞，差池其羽”，另一个世界若是没有这许多难解的情仇，长明灯真的能一直明亮下去，夫差透过窗棂向勾践招手，这时的自己，也逗着一只雀儿从门外遥遥奔来。

  

  感觉这篇流量还不错，来蹭一下【勾夫】江南无所有 这篇请注意避雷，是比较雷的文学（几个字我打不出来），可以当做此篇前传（？），也可以单独来看，相同世界观

 

  

  本来准备五一发的，谁知道真的太累了，如我之前的计划，在五一去了武汉，不知道有没有宝子想看我游玩的一些叨叨bb，愿意看可以放个屁股，人数多的话我过段时间就把自己朋友圈整理一下发出来（主要是看了越王剑真的很开心！！）

  还有这篇感觉有点重心偏移，我是把鹿郢当做年幼的勾践来看的，全靠编，有想科普史料的姐妹欢迎在plq科普。

ooc致歉，文笔一般，讨论剧情和人设相当欢迎，有相关意见可以提，但不要言语过激，共建良好的厨子与食客交流环境从我做起(˘͈ᵕ ˘͈❀)，可以接受以上就往下看吧（冲刺复习，随缘更新）

姬夫差躺倒在床上，什么都不想思考，他们这一行，对情绪的捕捉自然很敏感，但在感知这些情绪的同时，又像是蒙了一层纱，演得多了，久了，也叫人看不清一颗心究竟是真是假，何况对象还是姒鸠浅，那家伙演什么看着都真，要是自己就这么被一些虚情假意骗过去了，估计能再上个热搜被骂蠢货倒贴。

戴上耳机，准备继续听着之前没看完的音综入睡，但闭上眼，脑子里想的却是傍晚时姒鸠浅给他戴上围巾时的眼神，进度条已经到最后了都没反应过来。

“看来到底还是学艺不精啊，干脆回去再找个演技班补习一下吧。”姬夫差翻来覆去地打滚，弄得刚吹干的头发乱蓬蓬的，而房门却被不适时地敲响。

姬夫差用手理了理有些打结的发丝，准备先从猫眼看看外面是什么人，但好像这个房间的猫眼被什么遮住了，只能看到漆黑一片。

按理来说，这层都被节目组包了，应该不会有陌生人，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姬夫差还是把防盗链先拉上以备不测。

“姬夫差，我们好好谈谈。”姒鸠浅好像是快速冲了个澡，身上换了一件新的灰色卫衣，头发上还有微微湿气，身上没有混合有些不搭调奶油香的烟草味，只有酒店沐浴露淡淡的柠檬香，他在姬夫差把门开了条小缝时就用手抵住了房门，让姬夫差无法不顾虑强行关门会有让他受伤的风险。

“我当是谁呢，也是，大半夜哪有工作人员会妨碍艺人休息的，还特地遮住猫眼，有什么事你就在外面说，我不想放你进来。”姬夫差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打算听听姒鸠浅这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我怕你知道是我以后不会开门……楼道里有监控，我站在外面，谈话内容被拍到影响不好。”

“那你半夜来我房间被拍下来影响就好了？也是，姒大演员什么时候在乎过我的名声。”

“我手上拿了流程本，被拍下来我进你房间也可以说是对明天的行程，让我进去吧，我是真的想跟你好好解释。”

姒鸠浅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居然让姬夫差有种罪恶感，怎么好像还是他欺负人了呢？

“啧，麻烦，好了把那样子收一收，进来吧。”姬夫差把防盗链解开，姒鸠浅立马挤进房间，像是生怕姬夫差反悔。

“要说什么就快说，你不睡我还睡呢。”姬夫差坐在床上，指了指离床大概一米半的茶几，示意姒鸠浅坐那里。

“我知道你刚回国进娱乐圈签的公司是你父亲投资的，所以我……”

“你调查我？狗仔都没扒出我点真东西，只能发些没证据的黑通稿，你又知道的你查到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听姒鸠浅提到自家老爹，姬夫差的眼神变得犀利，他这些年都没怎么在镜头前提到自己的家庭，经纪人和老爹也有在帮他隐瞒，姒鸠浅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解释起来有些复杂，先别生气，我没有调查你，只是我们两家长辈之间有点渊源，我从父亲那里知道的，或许你父亲没跟你提过这件事。”姒鸠浅走上前想给姬夫差顺顺毛，结果毫不意外地被姬夫差打开了手，他也不生气，又退回坐下。

“你应该知道我父亲姒得居。”

“当然知道，著名表演艺术家，德艺双馨，清高得很，姒大演员从小受家庭熏陶，稳扎稳打地走正统演绎路子，都是多老掉牙的报道了，还总喜欢拿出来炒冷饭，我都会背了。”

“的确，我也觉得没必要通过反复炒作来强调演员的正统性，学院派只是一条演员筛选的分支，并不代表绝对标准，但是现在媒体很喜欢强调这些，我倒是觉得演员不该以出身论演技，作品才是第一位的，我很喜欢你参演的剧目，你一定花了很多心思。”

姒鸠浅说的真诚，看向姬夫差的眼神温柔又真挚。

“停，打住，收起没必要的恭维话，话题别跑偏了，我坐在这里是听你能编出什么解释的借口的。”

“抱歉，嗯……那是你和我的父亲还都年轻时的事情。”姒鸠浅翻出相册里的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和他眉眼很像，气质却要更柔和温良一些，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留着一头卷烫过的齐肩发，后脑勺高高地扎了一个小揪，上半身穿着蓝灰色披肩款的罩衫，里头搭配一件米色宽袖的短款毛衣，浅栗色高腰阔腿裤搭配暗色系扣金属链皮带，站在书架前低头翻阅着资料，很时髦中性的风格，配上那样的五官，不仔细看有些分辨不出性别。

“你老爸年轻时走这种路子啊，挺文艺，所以这跟我老爹有什么关系。”

“我父亲在进圈子拍戏之前，学的是建筑设计，这套建筑，你应该很眼熟。”姒鸠浅滑了一下屏幕，相册切换出一张建筑图纸。

“我家老宅？”

“没错，当时姬氏邀请过我父亲的导师为姬家重新设计宅邸，而我父亲被作为助手引见给了姬先生，也就是你的父亲，那时候的姬先生还是单身，而我父亲的导师一开始只说给他引见他的一位得意门生，因为父亲的导师年纪大了，不适合跑东跑西，所以每次交接都是由我父亲负责。”

“难道是我老爹对你老爸拿老板架子？他一般对于这种私事还挺随和，不应该……”

“单论合作方面，姬先生的确是位好沟通的甲方，但最后交接完毕时，他对我父亲表白，说想追求他，还称呼他为‘姒小姐’。”

“哈？！”姬夫差表示吃到自家老爹年轻时的大瓜有些震惊，“所以，你爸把这件事记到现在？”

“当时父亲与姬先生解释清楚，姬先生也觉得冒犯到了父亲，之后也一直在推一些好项目，说到底，这也只是一场小误会而已，比较无奈的是后续的事。”

姒鸠浅长叹出一口气，无奈又唏嘘。

“父亲的作品被举报抄袭，对方还拿出了一张创作时间比父亲手稿更早的原件来佐证，而那个作品的创作思想，父亲只在闲聊时与姬先生提过一嘴，那时候不巧姬先生出国办事，父亲联系不上姬先生，最后无奈被退学，这是他心底的疤，他几乎和曾经有关联的所有人都断了联系，一蹶不振了很久，直到被他的祖父祖母强拉着去旅游散心时，因为气质好，被邀请做了群演，虽然只有一两句台词，但是父亲觉得，这好像能让他暂时忘记自己的遭遇，成为另一个灵魂，所以他选择了演员的路，在这条路上遇到了志同道合的母亲，然后有了我。”

“所以你受父亲影响，也恨着我老爹，恨着我？”姬夫差听完这段往事后，心里也是不个滋味，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自家老爹是真挺对不起姒鸠浅和他父亲的，所以姒鸠浅会讨厌自己不是没有原因，但……他还是觉得有些委屈。

“不，我很清楚我对你的感情不是怨恨，所以才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父亲知道你是姬先生的孩子是因为你满月酒的时候，姬先生给他寄过请帖，但他没去，我也是搬家时发现了那张请帖，这才知道了他们之间的事，接到《醉不成欢》的剧本，知道你是主演之一时，我其实很期待。”

姒鸠浅又尝试着走近，用手轻抚着夫差的脸，指尖从眼角，滑过细腻的皮肤，最后停在唇边。

“你所有的作品我都有看过，开拍之前我就觉得，你一定是一位很优秀的搭档，我们一定会贡献出一部佳作，但是父亲不会想看到我们有交集，我不能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因为这部电影的题材问题，上映以后我们一定会被捆绑营销，片场很多代拍和狗仔，我想避嫌就只能不与你有任何工作之外的交集，可你和你的作品一样，让人移不开眼，在拍摄的时候，我透过镜头看醉酒那场戏时，我就觉得自己也算不上什么好演员，我无法割裂自己与角色的情绪，看着小少爷流泪，却会为姬夫差心痛，我甚至想过，那滴泪，会不会是因姒鸠浅而流，我没办法克制自己对你的心意。”

这无异于是袒露心意的告白，姒鸠浅还在等姬夫差的回应，可姬夫差却垂下眼，良久不语，房间大概陷入了两三分钟的沉默，突然姬夫差一个翻身将姒鸠浅压在床上，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姒鸠浅，你是真的在为姬夫差心动，还是因为戏里的不圆满而后悔，入戏太深可是忌讳，而且刚才说的这些，你难道之前就真的没机会跟我解释吗？”

姬夫差直直对上姒鸠浅的眼睛，好看的眉眼带着愠怒。

“《醉不成欢》拍摄时，你有很多机会跟我解释，我当时对你挺好吧，你是觉得我不会听，还是不会信，连试探都不试探，就选择隐瞒，然后直接冷着我，甚至后面躲我像躲瘟神一样，导演和工作人员都觉得我俩是不是不合，还私底下找我经纪人问我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你看啊，你在外人眼里的形象多好，我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也只会是我的错，因为我脾气不好，我傲气，我的资源来路不明，所以你的舆论环境注定比我好得多。”

攥紧了拳头，肩膀也在抖动，嗓音也略略沙哑，肆意发泄着积蓄很久的负面情绪。

“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被蒙在鼓里，是，你有你的理由，你有你的苦衷，但是你当时，就完全没想过要顾念我的感受，姒鸠浅，你完全没考虑过我会怎么想，我会不会难过，事后的漂亮话谁不会说，你是觉得我傻，很好骗？你真的以为你现在才跟我坦白，并且表示即使不顾你父亲和我老爹的恩怨也想和我在一起就足够了？就算补偿了？就算天下第一的情种了？”

姬夫差越想越觉得憋屈，虽然有些话他被骂的不冤，刚回国的时候的确靠了点老爹的关系，拿到了更多试镜的机会，但也仅此而已了，他没有刻意用老爹的关系去抢别人的资源，经过指导磨砺过演技后才去接戏，正规试镜拿到本子，用心对待每一部作品，被邀请写ost也是全心投入，他真的配得上那样滔天的恶意嘛，而一切的源头，就因为姒鸠浅要照顾父亲的情绪，要避嫌，也是，比起人家父亲的经历，他那二十三岁时才冒出点头的缥缈的喜欢又算什么，但既然已经决定那样做了，现在又跑来对他诉说什么爱意？

将憋了这么久的话都说出口，姬夫差有种泄气的无力感，他从床上下来，走到房间的小冰箱前，打开冰箱门，拿了罐啤酒，启开拉环，一股凉气地喷在他的手指上，罐中迅速产生气泡，又迅速破裂，就像他才刚冒头就被掐灭的爱恋，他仰头喝完，又将罐子捏扁扔进垃圾桶。

姒鸠浅有些失神地看着天花板，思考着姬夫差的话。

“你回去吧，等这档节目拍摄结束以后，我会去找我老爹当面谈谈的，他们的事算他们的，我们之间的算我们的，我不会把两件事混为一谈妄想把所有恩怨一笔勾销，等我确认过事实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一定会让他给你父亲补偿，不会让你父亲再背负不属于他的罪名，还他清白，虽然这些也只能是略微弥补，或者你父亲还有什么想要的，你也可以跟我说，只要是我能力范围以内，都可以提，至于我们，就这样吧，反正参加这档节目不也是为了热度，拍摄期间你不用担心在镜头前面我会不配合，我不至于再砸一次自己的饭碗，走吧，我要睡了。”

也许是刚刚喝的太猛，姬夫差有了些醉意，脚步有些虚浮地去开门，准备将姒鸠浅请出去，却被人从身后抱住。

“放开，你赖在我这里难道好看吗？还是说，你想试试霸王硬上弓？”拉扯之间，宽松的浴袍早已从肩上滑落，露出胸口光裸的皮肤，“刚刚在阳台上你也一直盯着我看，那时候就想上我？你是真的饥渴还是想拍点床照来搞我？可以，你来啊，就当是给你的补偿？”

“我没有，现在抱着你也不是想要对你做那种事，我的心意是对你姬夫差的，我只是想要个机会，拍摄的这几天，如果我能让你满意，让你体会到我的真心，你能不能，能不能同意给我一个继续追求你的机会，只要一个机会就好。”

姒鸠浅将姬夫差散乱的衣服收紧，重新系好了腰带，轻轻揽着他的肩。

“我没顾念你的心意，我自以为是，我知道我现在就像想两头抓又两边都没讨好的蠢货，我也没有自信你一定会接受，可我没办法，我很想你，你拉黑了我所有联系方式，我用经纪人的电话联系你也没用，我一直在争取能再和你合作一次，但是你参演的那些剧目我之前的资源还够不到，这次的综艺，我知道你不会想立刻见我，所以商量过能不能先让你好好玩一玩，我是真的想让你开心的。”

姬夫差这人，看着不好相处，其实很容易心软，嘴上不饶人，心里却已松了口，自家老爹的事情也确实让他理亏，如果没有采访后面那堆破事儿，他都没什么立场跟受害人家属耍性子，只是他们真的能没顾忌在一起吗？即使现在彼此都还有好感，可他见过太多因戏生情，交往后却闹得难堪的银幕夫妻，何况他们之间不止横着父辈恩怨，还有太多因素会让他们为难。

说起来，他总有一种天真的想法，他姬夫差要的感情，一定要纯粹，不要掺一点乱才好，决定在一起就绝不能接受背叛，可他对姒鸠浅产生爱意时，对对方还知之甚少，仅仅凭着一腔热血就傻愣地贴上去了，结果就让自己的名声臭的像过街老鼠，这和他想要的完全背道而驰，可是对方是姒鸠浅，是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心生萌动的人，实在不行，就当这几天是一次恋爱体验卡吧，他被扣上那么多帽子，不拿点好处，那也太亏了。

“这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不是我逼着你做的，可以，就把这几天的拍摄当做试验期，事先说好，在这期间，你如果再找什么理由想反悔，也别怪我动点手段让你不痛快，姒鸠浅，你要有觉悟。”

“不会。”姒鸠浅绷紧的神经稍稍松开，对夫差露出一个微笑。

“傻笑什么，也不怕我把你这样子拍下来卖给狗仔，快点回去，你看看都几点了，明天的拍摄安排还要早起去雪山上看日出，四点半点要起床，你今晚这一通夜谈下来，最多只能睡四个小时了。”姬夫差把人往外赶，看着姒鸠浅扫开隔壁的房门，又转过头对他说晚安。

“你也……晚安。”关上门，姬夫差扑倒在软乎乎的大床上平复心情，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想到刚刚说就把这当做给姒鸠浅的补偿的那种话，迟来的羞耻感让他有些亢奋。

“啊啊啊！都怪姒鸠浅！”姬夫差抱着枕头，把脸埋进去，遮住有些发烧的脸颊，却遮不住泛红的耳朵，心跳的频率过了很久才缓下来，困意才逐渐占据身体，带来一夜安眠。

第二天早上，两人都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后准备出门吃早餐时，开门碰了个正着，而导演也刚好走出房门，走上前与两人搭讪，又让工作人员给他们拿了两套赞助商提供的冲锋衣叫他们回房间换上再一起去吃早餐，姒鸠浅的是蝶翅蓝，姬夫差则是梅子青，胸前的口袋拉链做成了吊牌徽章的款式，徽章上还刻了两人名字的首字母，S·J，因为是新款，节目是提前拍摄，所以市面上还没有售卖，等正式发售时，消费者也可以自行定制徽章上的字母，现在两人身上穿着的就是独一无二的情侣款。

“嘿嘿，怎么样，我拉的甲方爸爸不错吧，看看，又保暖又帅气的，要不要给你们做个新发型，你们起的可真早，这才四点，原本我预计让你们助理再过半小时来叫你们，给你们送衣服的，这个旅馆到拍摄点的雪山车程才半小时，时间很充裕哦。”导演调侃着两位帅哥，果然运动潮牌也挑人，什么百搭穿搭，在绝对的颜值面前，一切都是浮云，就是够帅才会更好看。

“不用了，就这样挺好的，修剪太过也会影响结束后紧跟着的剧目的拍摄，谢谢您的好意了。”姒鸠浅温和一笑，又替姬夫差把额前的额碎发拨了拨，今天姬夫差出门时还戴着他昨天送的围巾，半张脸被围巾遮住，更突显他那双灵动的眼睛。

姬夫差有些变扭地转向一旁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三杯热的罐装咖啡，先递给导演一罐，另一罐塞到姒鸠浅手里，自己拿着剩下一罐暖手。

“诶呀，谢谢，没想到还有我的份，一晚上不见，二位关系缓和不少嘛，我就知道当初那些热搜大多数都是添油加醋的，哪有那么夸张，误会解开了比什么都好，好啦，你们聊，我和大部队一起去吃饭了，你们如果不想吃酒店的自助也可以出去吃，五点之前回来就行。”导演内心不禁佩服姒鸠浅，顺毛功力真不是一般的高。

看着导演带着人去了酒店的餐厅，姒鸠浅询问身旁姬夫差的意愿。

“出门吗？拐角就有家评价不错的早餐店，几步路的距离，而且这么早，昨晚又了雪，排队的人应该很少。”

“不去不就浪费你做这些功课了嘛，等下你点餐？”

“嗯，交给我。”姒鸠浅想牵起姬夫差的手，却在将要触碰时停住。

“昨天牵的不是挺顺手的，今天又怕什么，不是要让我体会到你的真心嘛？”姬夫差主动牵住了姒鸠浅的手，晃了晃，让他赶紧带路。

这个点天还黑着，昨晚下了一夜的雪，积雪有些厚，路不太好走，二人靠着里侧的护栏，一步一步踏在雪上，留下并排的脚印。

“刚刚你扭过头去买咖啡，以为你不想让我触碰，我不想让你心里不舒服。”姒鸠浅回握住姬夫差，调整了一下手势，将姬夫差的手背包在手心里面，不让他冻到。

“刚才那么多人在，又不是在拍摄，我们在他们印象里不一值不对付，在镜头前就算了，没镜头也这么亲密，不怕被背后议论，说你刻意讨好我这个资源咖？要时刻有危机感啊，姒大演员，口碑很重要，尤其对你这种什么都不攀，什么都没有的人来说，别觉着自己在业内不得罪人好好演戏攒口碑，出了事以后就有人会帮你，看别人落魄趁机落井下石的人多得是。”

“抱歉……”

“别老抱歉了，我就是发发牢骚，该骂的昨晚就骂过了，现在能好好说说话也挺好，我也不喜欢每次见你都让自己像个点着的炮仗一样，但是又不甘心看你那边一副风轻云淡好像没所谓的样子，所以也明面上阴阳了你不少次，我……挺幼稚吧。”

“这样很好，生气了就该发火，高兴了就该笑，总是把心思藏着掖着让人去猜，反而会伤着彼此……”不把事憋闷在心里，直白地告诉对方，也许才是对的，只靠一厢情愿的臆想，还希望对方猜出自己的想法，才更不切实际，他应该更早明白这个道理的。

到了地方，姒鸠浅让姬夫差先找空位坐着，自己去买餐券拿餐。店里空座还挺多，二人也就随性很多，牛肉汤配上酥饼，又上了二两羊肉烧麦，热乎乎的将肚子填满又不至于太撑，解决完桌上的餐点后，又喝了刚才买的咖啡提神，姬夫差走在姒鸠浅前面，二人走出店门后，姬夫差放松地伸了个懒腰，像只吃饱食餍足的猫儿在放松神经，姒鸠浅在后面看顾着，怕他不小心滑倒，不过姬夫差的心情看上去挺不错，哼着歌，自然地回过头去牵姒鸠浅的手。

“行啦，吃饱喝足，回去上工了。”二人沿着来时的脚印，去与节目组汇合，准备进行今天的拍摄。

昨天二人已经汇合，今天不好再分开坐车，是以二人上了同一辆面包车，随身摄影师也自然跟拍，等到达目的地后，二人进入一个小木屋，姬夫差翻开桌上的任务卡片。

“二位昨天都体验过雪乡美食了吧，那么请使用旁边桌上的食材，二人配合，在两分钟内包出十个豆包，才能拿到今天的行动资金坐车上山，不然只能错过日出，并且要徒步爬上山顶。”

具体是怎么个配合法，很快就有人给了他们答案，工作人员扮演的“雪精灵”将他们的手捆在一起，一人只能使用一只手来操作。

“那，我负责擀皮包馅儿，你负责放馅儿吧。”姬夫差被绑的是右手，刚刚试了一下用左手拿勺，下意识会微微抖动，就立马自觉放弃了。

“嗯，那皮不要擀得太薄，如果不会收口，之间捏紧然后放案板上搓圆就好。”姒鸠浅有些担心姬夫差没做过饭会在镜头前露怯，没想到计时开始后，姬夫差包的又快又好，二人很顺利地在两分钟内包出了十个大小近乎一致的豆包，拿到了抽取资金的机会。

“小看我了吧，姒老师~你以为我在国外留学的时候都是吃什么的，我包饺子都会包五种花样的。”姬夫差小小地骄傲了一下，似乎得以过了头，忘了手上还沾了面粉，用白扑扑的手去理了理头发。

“好好好，姬夫差小朋友很厉害。”姒鸠浅用湿巾擦了擦姬夫差的脸颊，明明知道姬夫差叫他姒老师不是那个意思，但他还是想逗一逗夫差，谁让他得意炫耀的模样实在可爱。

姬夫差负责去抽放着资金的红包，没办法，姒鸠浅昨天抽红包的运气实在太差，主动让贤，姬夫差的财运似乎真受到了老爹的遗传，这次依旧抽到了五百二十的红包，两人决定把红包平分，不过姬夫差昨天剩余的资金还很多，加上今天分到的，一共还有快五百多。

“你昨天抽到多少？”

“五十二元整，手气有些差。”

“那你怎么给我买的围巾和杯子？”

“秘密，好了，快点去坐车吧，已经六点多了，今天日出在七点二十五左右，上山的观光车大概得一小时，然后还需要换乘索道。”姒鸠浅在上车前买了两瓶氧气，并且提醒工作人员最好也买一些备用。

拍摄组跟着二人一起坐上缆车上山顶看日出，而二位经纪人跟着大部队留在山下。

这边一切顺利，网上一条私人微博却开始发酵，闻讯而来的粉丝们又在微博底下盖上高楼。

【不知名路人：

吃早饭的时候遇到两位帅哥！感觉这衣服，好像是一对啊，果然帅哥都内部消化了嘛（悲伤青蛙）配图.jpg】

【哇，这颜值是真的高，纯素颜帅哥啊。】

【诶，不对，两位都有点眼熟啊，博主是不追星嘛，感觉这俩的脸经常上大银幕啊】

【woc，何止是眼熟啊，之前那个热搜都爆了好吧，这俩不就是被乐子人投票顶到第一的那对娱乐圈知名冤家嘛】

【虽然清晰度不高，但绝对是姒鸠浅和姬夫差没错了，姬夫差那个耳饰是专门定做的，把图片放大能看到，姒鸠浅头上那个羽毛元素的发圈也是他的日常配饰了（附上对比图）】

【他俩一起吃早饭？姬夫差难道不会把汤泼姒鸠浅脸上嘛哈哈哈，打起来打起来。】

【这俩不会真的去上恋综了吧，我以为大家都是投着玩的，没想到这导演是真敢请，他俩也是真敢接啊，为了热度啥都能卖对吧】

【@姬夫差个人工作室，你们就是这样筛选资源的吗？@夫差曾经受过的委屈你们忘了吗？拒绝捆绑霸凌咖卖血糖！拒绝为了热度降低底线！夫差这几年都没接过综艺，难道第一部就要和曾经孤立他的人一起合作吗？你们吃人血馒头不怕遭报应吗？】

【楼上发什么疯，姬夫差不愿意工作室还能逼他不成？谁不知道姬夫差工作室是他自己控股百分之七十五，他话语权才是最大的，经纪人都是打工人，要么是他背后金主让的，要么他自己倒贴上去的，真以为你家姬夫差清清白白啊（贴上一张p图床照）】

【@姬夫差个人工作室，这里有人造你们老板黄谣你们管不管？这照片p的痕迹敢再明显一点吗？】

【@姒鸠浅工作室，你们现在挑合作对象的眼光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嘛，当初姬夫差在《醉不成欢》剧组骚扰@姒鸠浅的事情你们还没给粉丝一个交代呢，粉丝为了姒鸠浅冲锋陷阵那么久还被工作室背刺，你们不该给个说法吗？】

【woc，怎么吵起来了，我以为只是两个路人帅哥而已，妈呀，粉丝别私信问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出门买个包子啊o(╥﹏╥)o】

【粉丝别为难人家素人博主了，而且照片里面都没有拍到有工作人员和摄像机，万一是他们自己私底下一起出门玩呢】

【楼上开玩笑吧，当初谁没吃过这俩的瓜，之前上热搜的时候粉丝科普过好几个版本了哈哈哈，甩你个链接，有人做过吃瓜总结】

【应该是拍那档新恋综把，我朋友昨天也拍到他们节目组了，不过只看到了夫差一个（附上夫差玩雪橇帅照）】

【舔舔楼中楼里面夫差的颜，浓颜系yyds！】

【哈哈哈，夫差玩雪橇那照片怎么那么像雪橇三傻里面的大傻（附上夫差和阿拉斯加对比图）】

【夫差是猫系好吧！哪里像狗了，明明是西森猫！（附上夫差和西森对比图）】

【怎么着也给粉丝个说法吧@姒鸠浅工作室，为什么要和夫差这种人二搭啊，还是恋综，以为自家艺人定位是演员就不需要在乎粉丝意愿嘛？现在又不是纯看演技的时代，没粉丝你们算个p，不给个说法我们就抵制后续所有活动】

虽然博主看事态发展走向不对就删博了，但那张照片却被粉丝还有各大营销号传播，两边的工作室都立刻发现了不对，紧急联系了自家经纪人还有公关团队，奈何两边艺人都已经上了山，日出拍摄时间又紧，如果要和艺人沟通大概还要等一个多小时。

“导演，昨天的片子应该有已经粗剪的片段吧，把两个人互动的片段先加急发给剪辑组剪个预告，不用很长，大概三十秒就够了，既然被爆出来了我们就先预热一波，您看看以目前的进度，下周五晚上是否能放出第一集。”姬夫差的经纪人姐姐这边，还是得听小老板意愿才行，考虑的方案先以节目为重，又联系了工作室注意舆论，控制控制，反正公关资金常年充足，后续具体还得等夫差那边能沟通上再做决定。

姒鸠浅这边的经纪人姐姐也同意对方的方案，并且紧急联系了工作室要看着粉丝那边的势头，不能让他们闹得太过，必要时下场整顿一下，安排大粉带带节奏，主打平和。

经过两边团队的努力，十分钟后，《我磕的cp成真了？》空降热搜，官博三十秒的预告片发出后，两边的工作室微博也相继转发。

【我靠，第一集嘉宾还真是他俩啊，而且这个节目名，哈哈哈，到底谁在磕这对cp，cp可以冷门但不能邪门吧】

【不过这个预告片，有点甜啊，你看姒鸠浅那个宠溺的眼神】

【谁懂啊家人们，《醉不成欢》的时候就在磕学徒和少爷的有没有，但是现实里两个人闹得太僵导致我有些磕不动，我现在觉得我又行了，扶我起来，我还能磕！】

【这个裹围巾的动作真的，夫差那个一脸懵的表情也好可爱啊】

【怎么才三十秒，拍了一天难道就只能剪出这点糖嘛哈哈哈哈】

【也太工业糖精了吧，一看就是有剧本的，两位都是知名演员，都在演罢了，也就你们当真，粉丝也别贷款吵了，说不定人家就是商业合作呢，赚钱嘛，不磕碜】

【楼上你眼瞎啊，你看姒鸠浅那星星眼，像装的？我不管，我买股这对】

【@姒鸠浅工作室，你xxx，xxxxx，安排这种节目，你xxxx】

【太脏了，太脏了，楼上粉丝骂太脏了】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49k，居然还会给人剃鱼刺，我就说粉丝拳打脚踢，正主恩爱夫妻（滑稽笑）】

尽管也有不好的评论，但很快也被安排的水军刷下去，倒是保留下的前排，也有不少是真情实感在期待的，似乎比想象中要好些？

不过两位正主的确还不知道网上的腥风血雨，山顶信号不太好，就算有些来八卦的业内人士，他们也收不到信息。

太阳缓缓从雪山间冒头，晨光晕染了漫天的纯白，金色的日光吻了吻连绵的山顶尖，又以倾泻之势而下，将光撒向每一处土地，壮阔却平静。

“我很久没看过日出了，上一次还是在拍《吞越》的时候，在取景地的那座山上，我趁着休息时偷偷上去过，我想看看对手被困时看到的日出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是和曾经，和现在都没区别，日出还是日出，只是心境不一样，看到的应该也就不一样，我扮演的是胜利者，自然不知道败者眼里的光会不会比我看到的暗上几分，不过现在大概能体会到一些了。”姬夫差伸出手，光就从他的指缝间漏出，照在他的脸上，身旁的姒鸠浅也伸出一只手，与他手心相贴。

“我们不会输。”如果一人注定为败，另一人注定为胜，如果改变不了彼此的结局，那么他们一起呢？会一起赢，还是会一起输？结果已经不用推演，无论他们是否能走下去，他都不想让对方败，所以他会和他，一起赢。

◎bl和少量bg

◎占tag致歉！ 

◎bg往下翻！

刚看bl不知道看什么好，听姐妹讨论听不懂，超级尴尬

以下是我认为刷完就基本能和姐妹们一起讨论的文。 

⚠顺序不代表排名！ 

1. 《默读》 作者:priest 

骆闻舟x费渡 

2.《杀破狼》作者:priest 

长庚x顾昀 

3.《伪装学渣》 作者:木瓜黄 

贺朝x谢俞 

（我的白月光www！） 

4.《撒野》 作者:巫哲 

顾飞x蒋丞 （互攻）

5.《全球高考》 作者:木苏里 

秦究x游惑 

6.《我磕了对家x我的cp》 作者: PEPA 

顾依凉x卫言梓 

7.《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 作者:肉包不吃肉 

墨燃x楚晚宁 

（快去看！超级甜！嘿嘿嘿！） 

8.《迪奥先生》 作者:绿野千鹤 

张臣扉x焦栖 

9.《AWM绝地求生》  作者:漫漫何其多 

祁醉x于炀 

10.《死亡万花筒》 作者:西子绪 

阮南烛x林秋石 

(胆小者慎入，反正半夜刷文的我吓得不轻)

11.《破云》 作者:淮上 

严峫x江停 

12.《镇魂》 作者:priest 

沈巍x赵云澜

13.《某某》  作者:木苏里

江添x盛望

14.《碎玉投珠》 作者:北南

丁汉白x纪慎语

PS:水千丞大大的188男团也很经典，但是渣攻多所以排个雷，洁党不建议去刷，真的在雷点上反复横跳。

是19年搞的推文了现在有些新的文没往上补，都放下面了。

———————————— 

下面是推文～ 顺序依旧不代表排名哦～

加下划线的是我个人特别喜欢，强推的那种。

（有bg文，会标出来）

1.《不要在垃圾桶里捡男朋友[快穿]》

作者:骑鲸南去 

娄影(061）x池小池 

（↑首位强推，md太绝美了。是虐渣攻顺便和竹马系统谈谈恋爱的故事）

2.《我喜欢你的信息素》 

作者:引路星 

路星辞x段嘉衍 

（↑校园abo，甜就完事了！）

3.《穿成校草前男友[穿书]》 

作者: 连朔 

赢骄x景辞 

（↑穿书校园文，是甜文，可入可入）

4.《一觉醒来听说我结婚了》 

作者:木瓜黄 

顾延舟x邵司 

（↑非典型娱乐圈，有一点刑侦元素。实话实说，我馋邵司身子。）

 

5.《皇上别闹》

作者:绿野千鹤 

虞棠x宋箫 

（古穿今，双穿）

 

6.《我只喜欢你的人设[娱乐圈]》 

作者:稚楚 

周自珩x夏习清 

（↑xqgg看看我！我可以1，可以0，可以为xqgg不消停！！！！！！！！）

7.《PUBG世纪网恋》 

作者:酱子贝 

易琛x喻延 

（↑电竞甜文）

8.《我死对头终于破产了》 

作者:酱子贝 

秦满x纪燃 

（↑我爱死对头）

9.《我要这盛世美颜有何用》 

作者:拉棉花糖的兔子 

张约x齐涉江 

（↑少见的相声文）

10.《我在恋爱综艺搅基》 

作者:李思危 

宿寒英x沈央 

11.《空降热搜》 

作者:颜凉雨 

陆以尧x冉霖 

12.《丧病大学》 

作者:颜凉雨 

戚言x宋斐
（↑哈哈。这文就是爷的歌单。笑死在里面。）

13.《帝王攻略》

作者:语笑阑珊

段白月x楚渊

（↑古耽主攻。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

14.《影帝》

作者:漫漫何其多

叶阑x江池

（漫漫甜文，必属精品）

2020.3.12补

《小行星》

（↑abo娱乐圈。甜死我了甜死我了甜死我了。）

《提灯映桃花》

（周晖今天也想要三胎。）

《一个钢镚儿》

《情敌每天都在变美[穿书]》

（↑穿书娱乐圈，个人很喜欢这本，剧中剧都写的太棒了，我的眼泪不值钱呜呜呜呜呜呜）

《FOG》

《刺青》

（↑好看，可以当睡前读物，温馨甜文）

《上位［娱乐圈］》

（↑熬过前几章，你会像我一样躺在床上扭得像蛆，嘴角飚上天）

《这题超纲了》

（↑木瓜黄的校园文，攻受灵魂互换，日常操作很好笑。入就完事了，伪渣联动更不用说了，快冲快冲快冲入股不亏）

《两A相逢必有一O》

《御膳人家》

（↑嘶嘶嘶馋死我了。）

《骷髅幻戏图》

3.20补

《我和我的四个伴舞》

（↑我和队友的QQ恋）

《哏儿》

《你们男生打游戏好厉害哦》

（↑电竞甜文，并且沙雕）

《嚣张》

《不二之臣》（bg）

（↑女主有脑子，剧情不崩，感情线也超甜，是先婚后爱）

《谁说Omega就不能A爆了》

（↑星际abo，苏苏苏特别苏但是看得好爽）

《一秒沦陷》（bg）

《真千金懒得理你［互穿］》（bg）

《七芒星》

（↑木瓜黄就是坠吊的！！！音乐文，轻松搞笑下是双向救赎的感觉，看完又想笑又有点泪目）

《全世界都知道我是好人》

（↑快穿文，可入）

4.5

《不死者》

（↑很早就看完了，我以为我推过了。。末世abo，有点非典型，淮上难得一见的甜文，虽然也有刀，但感情线难得一见的甜）

《校服绅士》

（↑校园文，攻是疯批，天天馋受身子。明明全是擦边球但是我还是想斯哈斯哈斯哈，文笔真的太涩了）

《将进酒》

《山海高中》

《地球上线》

（↑黑～塔～童～话～无限流）

《攻略那个渣攻［快穿]》

《当年万里觅封侯》

（↑霸道侯爷爱上我（？大概）

5.8补

《成化十四年》

（↑最近好喜欢古耽，背景明朝，男主探案顺便升个小官）

《谁的小眼睛还没看影帝》

（↑娱乐圈甜文，挺有趣）

《装穷》

《不谈恋爱就去死》

《养父》

《琢玉》

《长风渡》（bg）

（↑是男女主互相帮助互相成长顺便谈谈恋爱的故事，先婚后爱甜甜甜甜甜甜）

《高能二维码》

（↑无限流主攻）

《无双》

（↑古耽，背景隋朝，主探案。cnmcnm为什么这么好看粮这么少，暴风哭泣）

《子夜鸮》

《和影帝捆绑热搜后我红了》

（↑娱乐圈小甜饼，睡前读物，很好看——）

《妄神[快穿]》

（↑快穿文，好看不火）

《怪他过分可爱》

（↑是快穿，虽然不火但真的巨好看好看好看，尤其是有个世界切片攻修罗场爽死我了——）

6.27补

《装A的反派是会被标记的》

（↑abo娱乐圈。原文比文案描写的好看十倍！姐妹不要被文案劝退呀！这里没有文案不吸引人的意思。）

《最红谐星》

（↑千万不要当睡前读物看。真的会笑醒。我笑出了警车鸣笛。）

《魔鬼人设不能崩（娱乐圈）》

（↑本来被文名劝退，后来真香了。文和名没有多大关系。描写的超棒！是小甜饼！）

《荣获男主[快穿]》

（↑文荒看很不错。受真的很骚，他跟系统的交流真的好好笑。你妈晋江把文锁了）

《偷偷藏不住》（bg）

（↑关于暗恋的酸酸涩涩，但是真的甜甜甜！我好馋段嘉许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香水》

（↑睡前读物。日常文，很温馨。是两位老师的爱情故事，一个明着骚，一个暗着骚。）

《反派他过分可爱》

（↑快穿文，文荒可以看看。）

7.17补

《错撩》（bg）

（↑是女追男，我真的笑死了，女主该去说单口相声，男主怼女主但是又宠女主我真的好爱！姐妹们可以去晋江看看文案。）

《妻为上》

（↑绿鸟早期作品，古耽，有点中二但是文笔真的棒！剧情也很流畅。是主攻文，但意外的香）

《君为下》

（↑古耽，也是绿鸟早期作品。入之前千万看清楚是主攻哦！不要看错攻受！先出场的是攻！）

《有匪》（bg）

（↑p大的古言文，好久之前就看完了，是大女主文但是感情线真的香！谢允的设定简直就是踩着我心里的弦写出来的！）

《虐渣剧情引起舒适》

（↑我真的好久没看到这么符合我口味的快穿文了！林知落的文本来就是沙雕文风，感情线还意外的甜，人工智能AI攻真的太香了！还是少女攻！千万别被文案和前几章劝退啊！！！！！）

《表面天下第一》

（↑穿书仙侠文，两个起点文男主谈恋爱的故事，文笔很棒，感情线稍微有点欠缺但是总体很好看，后期有一点点虐，入股不亏）

《你喜欢的人设我都有[娱乐圈]》

（↑很苏的娱乐圈文但是很甜很甜很甜i了）

《薄雾[无限]》

（↑很烧脑的无限流，脑洞太强大了，尤其是第一个副本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感情线很甜，入股不亏！）

《重生之豁然》

（↑最喜欢的重生文之一了，缘何故的爽文还不入坑吗！剧情线苏爽但是合理，感情线甜甜甜，而且配角的描绘和塑造真的很棒，每个人物都有血有肉，强推）

9.22补

《穿到明朝考科举》

（↑大长文，很适合开学慢慢看，是偏种田文，不费脑子，爽文，有金手指但本质还是主角自己奋斗，就是关于科举考试看得我晕头转向，我就是文盲ww）

《我喜欢你男朋友很久了》

（↑酱子贝的甜文不用说了，齁甜的！是四十多章的睡前读物，而且没入v。有电竞元素）

《黄金台》

（↑架空历史。披着先婚后爱标签的双向暗恋破镜重圆，就，无法形容的甜，回忆有一点点玻璃渣但是都是为了后面的甜铺垫！）

《营业悖论》

（↑稚楚的文风一直都很浪漫，感觉比人设进步了。娱乐圈，队内恋爱，有烧脑解密综艺，有人设角色客串，感情线还是满分的甜。）

11.06补

《愿以山河聘》

（↑古耽，看似先婚后爱其实从头甜到尾！特别甜，特别甜，特别甜！作者大大是宝藏！）

《少汪几句abo》

（↑abo校园。长佩首发，没入v，是忠犬攻x校霸受，小甜饼！还有就是肉好香[嘿嘿）

12.10补

《重生之星际宠婚》

（↑福娃的古早娱乐圈文，特别苏，剧中剧写的很棒，我被剧中剧虐的要哭瞎了，感情线一股子古早味很一般，但是事业线不带脑子看是真的爽）

《游戏加载中》

（↑不是典型的无限流，不是很烧脑但是写的很棒，男主每天都在和老攻的魂意修罗场，任务一般都是收集五六个人的好感度那种，赤鸡喔，感情线倍儿甜）

《o装b给暴戾上将当男秘》

（↑生子预警。我本来不看生子奈何设定太吸引人，沙雕且甜甜甜的abo，有兴趣可以去jj看文案啦～）

《我，会算命，不好惹》

（↑古耽探案元素，受算是小说原人物觉醒知道剧情那种。忠犬攻女王受。）

1.23补

《新世纪，新冥界》（新时代，新地府）

（↑欢迎加入罗丰人生管理规划有限公司。地府转生投胎APP！鬼王换装小游戏！可以撸的女鹅佩琪！慧眼抓鬼装逼走上人生巅峰！还能近距离磕大老板和小学长的绝美爱情！此时不冲，更待何时！限时限量招活人程序员啦！）

《我行让我来》（我行让我上）

（↑电竞文，极其好笑，尤其是看我们这群爹粉跟儿子互骂。看看我们儿子吧！亲爹表示再不多点粉就骂不过这个小傻逼了！谈恋爱了牛逼是吧！！！）

《染上你的信息素》

《↑在老阴比和小可爱之间转换的受/有皮肤饥渴症还天天压抑着的吊炸天攻，校园日常是真的好笑，偏往后的剧情可能有点崩但是不影响观感的！很适合放松啦》

《学神在手，天下我有》

（↑完结啦。巨长的快穿文。受自己就是金手指，吊炸天那种，靠知识称霸每个小世界。就特别爽，根本不用带脑子看，光爽就完了）

《网恋翻车指南》

（↑受的姐姐网恋遭骗了，受为了报仇游戏里装妹子打算和那个渣男谈恋爱然后把他甩了，当然攻不是那个真正的渣男啦。就，很甜）

《我靠美颜稳住天下》

（↑前期疯狗后期变忠犬攻x穿书万人迷小皇帝受，受是那种特别a的气质但是身娇体弱，设定就很香！事业线特别好看特别好看看得我好爽！不要看文名被劝退啊！）

《山河不夜天》

（↑古耽，师兄弟，前期赚钱＋科考，后期官场文，感情线，真他妈甜，真他妈甜！）

《穿成反派的我靠沙雕苟活》

（↑我直接笑吐，伪骨科，一个捧哏一个逗哏，跟讲相声一样，互怼真的太好笑了）

《危险人格》

（↑刑侦文，受会读心，木瓜黄的文我直接冲冲冲）

《海王翻车了》

（↑修仙文（大概？   文如其名，海王翻车修罗场，是1v1，大佬神经病攻x又佛又咸鱼受，受有很多牛逼前任但是都是过去，受只喜欢攻一个人）

4.1补

《我就绿茶给你看》

（↑总裁攻x绿茶受。设定好有意思，受跟攻家族联姻，受某天撞坏了脑子以为自己是一本书里的炮灰，书里的主人攻主人受是他老公和他表哥，抱着早晚都是死死之前不如挥霍一下的想法当起了绿茶）

4.25补

《破云2吞海》

（↑很绝，是我两年以来看过最好看的刑侦文，无论是剧情线、感情线、人物的塑造都很绝。反转超级多。但虐点也真的多，要不是山牙子频繁出现我得看抑郁。看得我有点走不出来呜呜呜吴雩太苦了我的大宝贝呜呜呜呜呜呜）

5.23补

《无限练习生》（惊悚练习生）

（↑疯批恶魔攻x冷淡美人受，相爱相杀宿命中的敌人，设定各个戳我xp斯哈斯哈。是无限流升级文，流程有点像选秀所以叫练习生。好看且很爽。）

7.10补

《仙尊始乱终弃》

（↑纯情醋缸攻x钓系骚操作受。正经的沙雕文，攻在渡劫时被雷劈失忆把老婆忘了，然后追妻火葬场把自己当情敌的故事。有兴趣可以去看看文案。）

《百万up学神天天演我》

（↑我强推这个！好看！b站up和推特博主的爱情故事。。？大概。双向治愈。日常做视频整活很有趣，每章都有小剧场，超级可爱！掉马情节也很快乐。受表面比较冷但有反差萌超可爱，攻天天整活骚断腿，攻和受都会有女装情节，雷这个就别入了。）

《毕业后我当了龙王》

（↑林知落整的新活，还是熟悉的沙雕味。西方温柔美人龙骑士攻x东方武力爆表自恋嘴炮龙王受。龙王被人暗算变成了大学生天天在痛苦的写论文生活中抓妖怪赚钱和龙骑士谈恋爱的故事。）

《残疾战神嫁我为妾后》

（↑穿越架空。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感兴趣的自个去看文案吧。大概意思是受穿越到古代成了王爷，攻是敌国将军，被俘虏后皇帝把攻赐给受为妾，而在历史书上受最后会被攻砍了头挂城墙上，于是受开始在不崩人设的前提下卑微求生。还是蛮好看的，文荒可以冲。）

8.28补

《人设之王》

（↑长佩首发。娱乐圈。绿茶哭包攻x清冷受，攻有点疯但本质还是小可爱。广播剧也很好听——）

《千秋》

（↑武侠文，有南北朝背景。魔教教主神经病攻x美貌善良道士受。是两个三观不同的人走到一起的故事。攻前期真的很狗，番外才追到老婆那种——）

《全世界都在等我们分手》

（↑星际背景。巨a总裁攻x猫系清冷学霸受。双替身，又虐又爽，有追妻火葬场。）

《我成了虐文女主她亲哥》

（↑重生文。疯批忠犬皇子攻x温润世子受。我觉得是攻受双向救赎的文。文案看起来可能像虐的但是文一点都不虐巨甜！妹妹的番外也超甜！！！）

《我靠学习走上人生巅峰》

（↑有系统的重生文。激起了我对学习的热情——巨苏爽的升级流，受万人迷）

《被绝情断欲后我成了万人迷》

（↑退役特种兵攻x冰美人受。受是万人迷。受需要做任务来恢复自己的敏。感度和情。欲。任务是将小说里的主角从人渣手中解救出来。巨爽！而且攻受之间的暧昧真的好涩！！！！）

10.7补

《入戏》（bg）

（↑娱乐圈文，自恋傲娇事逼大少爷x被雪藏的美强惨影后，男主前期特别狗，后期追妻火葬场。不是爽文，但文笔很细腻，感情线很甜很好哭T﹏T）

《那月光和你》

（↑职场文（大概。文风轻松诙谐，很温馨，没有奇奇怪怪的狗血梗，而且两个人都很浪漫——感兴趣去jj看文案吧）

《当我坑男配时我在想什么》

（↑穿书古耽。攻很有趣，是那种傲娇小学鸡和大boss之间无缝切换的类型，这本群像很好看，皇家的兄弟之间的相处也很有意思，不像其他文里天天你死我活。）

《别对我动心》（bg）

（↑总结，大概是我在现实中暗恋你向你表白被你拒绝，我伤心欲绝，向网上的你倾诉，结果网上的你暗恋我，悔不当初的故事……）

《全球进化后我站在食物链顶端》

（↑狗狗攻（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属性x白切黑受。算是爽文，受万人迷，世界观设定的蛮大的，其实也是变相的末世文，人类一部分有异能，有一部分畸变成污染物，微克系，有废土元素。受巨a，a到能当攻，受是神明。感情线剧情线一半一半吧，但真的很好看！）

2.23补

《能饮一杯无》

（↑穿书＋重生的古耽文，背景架空类似春秋战国，外表温和内里有点疯批的白切黑受x外表疯批内里也疯批的攻，死对头＋宿敌，相爱相杀，真的很绝！🈶虐但是我觉得问题不大，巨上头我一口气看完的！！而且里面的父子情也很戳我呜呜呜呜呜呜呜X﹏X）

《绯闻恋人》（bg）

（↑蛮不错的娱乐圈文，男女主人设都很好，我巨吃男主这种毒舌人设！那种表现得不在意但内里深情真的太戳我了！）

《回到仙尊少年时》

（↑穿书＋重生，修真文。受一开始和攻共用一个身体，后来又有了自己的身体。感情线绝了！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一点也不突兀，甜得要死，我觉得这本书最好的地方就是群像，配角的故事真的写的太棒了，真的很难不意难平！）

6.3补

《欢迎进入梦魇直播间》（未完结）

（↑无限流直播。大骗子诱受x目前还不知道是什么神的攻。现在完结了六个副本可宰，不过建议全文完结再看，不然就会像我一样抓心挠肝……这本就是说xp爆炸，狗骗子走的每一步都在我的xp上跳舞！老婆嘿嘿……副本剧情也很在线，尤其是第三个副本是怪谈类的看得我好爽！感情戏目前还没太浮出水面，狗骗子还没有喜欢上攻，但是x张力满满！）

《北斗》

（↑民国探案。很正经但是蔫坏的斯文攻x 很潇洒但是咸鱼的落魄少爷受。老同学重逢的戏码，有一点双向暗恋的感觉，不过箭头不深。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

  

9.22补

《论以貌取人的下场》

（↑风水文。剧情真的很爽，因为是老文，感情线现在看有点幼稚，但还是很好看啦）

《非职业半仙》

（↑还是风水文。还是很爽很好看。个人觉得比上面那个剧情更舒适一些，金手指开得没那么大但是依旧很爽，笑点也很密集，感情线略少但是很甜）

《白月光砸缸》

（↑星际背景。是那种轻松诙谐的文风，放松看很不错。两个人演出四个人的爱恨情仇，我把头笑掉。）

《》

开学了好忙——一篇一百多章的文我看了十天了才看了一多半……

——————————————

还有很多好看的文文，有些一时间没想起来以后可能会补上。

ps：因为我比较雷傻白甜，所以推的文基本上都是强强，古耽快穿娱乐圈可能会比较多，我喜欢看苏爽文，我就是俗人！！！基本上都是甜文！

我最近也文荒，姐妹们推推文吧！评论区等你～

◎持续更新，文下讨论不算ky，有些文如果我没推并不代表它不好看或者不有名，可能是因为设定我不吃或者我没看。

虽然同人也写过全职，但是对于全职高手的书本身和作者一直保持着不温不火的态度。

大晚上看到蝴蝶蓝微博发言被喷，以创作者的角度来说，着实十分难过。

他说自己成家立业后回望年轻时候写的东西，也会担心自己的孩子要是和自己说想去打职业电竞怎么办；他说叶修的动机与普通人追求升职加薪无异；说希望大家对人物倾注的感情也有“分寸感”……

坦白说从头到尾我都没觉得他说错任何一句话。

我也不去仔细论证他发言的合理性了。在我看来最有意思的一件事是全职主流粉丝群体在这件事上表现出的态度。

抛开低龄化，饭圈化，撕逼普及化等诸多老生常谈的问题不谈，捅破“为爱发电”的窗户纸，我觉得这件事的本质问题应该是：你所喜爱的叶修是谁“造”出来的？

在这里“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句话并不完全适用，因为当这一千个人评价哈姆雷特的时候，他们都在对着莎士比亚的戏剧，抑或是剧本进行评价的——而不是在看完一遍《哈姆雷特》之后看完了八百张哈姆雷特的同人图和八百篇《哈姆雷特》的同人文进行评价的。

在这八百张同人图和八百篇同人文中，每个人基本上都“神化”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哈姆雷特。

这个时候莎士比亚突然站出来说了一句：我觉得你们把哈姆雷特说得太高尚太英勇无畏了。

然后被观众一通狂喷：我真为哈姆雷特感到不值！其实我觉得你说啥已经无关紧要了，《哈姆雷特》的剧本就放在那里，就算是你也改不了，哈姆雷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公道自在人心！

莎士比亚：哈姆雷特因为复仇害死了他的爱人和母亲其实是一种必然……

观众：必然？你是说哈姆雷特有意害死他的恋人和母亲的吗？你听听这是人话吗？你自己不觉得OOC吗？

莎士比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大家不要把哈姆雷特的所作所为价值升得太高……他真的只是想杀他叔叔而已，动机本质上和你想报复给自己戴绿帽的前女友差别不大。

观众：再见，脱粉了。

莎士比亚：不是啊，我可是作者，我还没权利给我自己创造的人物做阅读理解吗？

观众：哈姆雷特他早就不是一个人简单的人物了！对于我们来说他就是个活生生的人！《哈姆雷特》对我们来说也早就不是一部普通的戏剧了！现在嫌我们爱得太深了——你当年怎么不这么说呢？我们砸钱买票看戏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说呢？

……

说到底，我觉得所有接触过二创（无论形式）的人心里都要有一杆秤，因为无论是什么表现形式，其中都是有信息量在的。

希望自己喜欢的东西可以变得更好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情，变得更好看、更可爱、更帅气、更富有人格魅力……某种程度上是人之本性，大白话就是“粉丝滤镜”——无论有没有二创都客观存在。

但到头来，把自己对角色的喜爱当成是角色的一部分，就是本末倒置。

说得残酷一点，没有你的喜欢，他依旧是他，是被作者创作出来的，存在于作品中的他，而这之外的一切都是看客强加的。

说得再难听一点，你凭什么觉得你投了点破钱就有资格对原作者之于作品的解读指手画脚？你出了点奶粉钱就可以随便对别人生下来的孩子的前程与人生指指点点了？

还“作品既出作者已死”，你呱呱坠地你妈就不是你妈了？

我不相信转发和评论里骂蝴蝶蓝的人都是把《全职高手》原文当宝贝一样翻来覆去看，一点二创都没有接触过的。

而这些人却又一个个表现得和黄晓明一样：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我觉得叶修应该更xx，更xx，而不是和你说得那样什么“要把他的职业做到最后”。听我的，都听我的，我觉得行就行，我觉得不行就不行。你觉得行而我觉得不行——那我觉得根本就是你不行。

着实愚蠢。

逆向思维一下，如果蝴蝶蓝对于二创不是与大部分作者一样的“放任”，而是亲自下场“严查严打”——叶修怎么会穿这样的衣服？叶修怎么会做这种事？叶修怎么会讲这种话？

不免又要有人说了：我们自己玩自己的，圈地自萌，你管那么多干嘛。

可见原作者无论是努力维持角色人格的客观存在，还是放任自流，粉丝间的舆论都是“捧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态度。

粉丝和读者，是不一样的。很多人先做读者后做粉丝，真正要用读者视角看待的时候已经记不得“读者”是干嘛的了。

蝴蝶蓝以为自己在与读者对话，事实上与他对话的却是“粉丝”，两方中间隔了八百年的“自我感动”和八百个二创，他们谈论的“叶修”早就不是一个“叶修”了。

很多年了，写书的蝴蝶蓝长大了，懂得以承担责任者的视角回望并再出发了。而他的粉丝群体——至少是在社交平台上持续活跃着的那些——看上去真的是一点都没长大。

蝴蝶蓝说：经常会被问这问那，其实我很清楚很多人并不真正关心我怎么想的，只是希望从我这里听到他们想听的东西罢了。

今天话说得比较难听，一半说给因为全职同人关注我的人，一半警醒自己。

我也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我才开始有一点点喜欢这个作者。回想起自己为什么不写全职了，除了“人在家中坐，破事天上来”以外，令人恐惧的、台下无限膨胀的“民意”，大概也位列其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