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见鬼要趁花开之前!(1)
袁基: “果酱配稀饭,当真很奇怪吗?”
你耗尽一生时光,守护一朵花的绽放。
-
文长(11万字),有边缘性描写,有战争描写
如果有未转化的繁体字或错字,希望大家可以帮忙捉虫啊!!!
-
建安六年,曹操击败袁氏,在仓亭之战取得胜利。
里八华崛起,战火纷飞,荀彧口中如同绞肉的“重启”,终于实现。
大雨滂沱,你跪坐在绣衣楼的院子,信任的密探们倒在周遭,触眼皆红。
而你的几步之前,曹操的剑尖抬起,闪烁微光。
你没有看他,只低头,在雨中抚开身旁那些密探的湿发。他们的眼睛空洞,即便是死去,也将你紧护在身后。
你一一捂上他们的眼,仰头望天。
雨水刺入你的眼,...
袁基: “果酱配稀饭,当真很奇怪吗?”
你耗尽一生时光,守护一朵花的绽放。
-
文长(11万字),有边缘性描写,有战争描写
如果有未转化的繁体字或错字,希望大家可以帮忙捉虫啊!!!
-
建安六年,曹操击败袁氏,在仓亭之战取得胜利。
里八华崛起,战火纷飞,荀彧口中如同绞肉的“重启”,终于实现。
大雨滂沱,你跪坐在绣衣楼的院子,信任的密探们倒在周遭,触眼皆红。
而你的几步之前,曹操的剑尖抬起,闪烁微光。
你没有看他,只低头,在雨中抚开身旁那些密探的湿发。他们的眼睛空洞,即便是死去,也将你紧护在身后。
你一一捂上他们的眼,仰头望天。
雨水刺入你的眼,比伤口还疼。你重新看向曹操时,一阵轻风不恰时宜地扫过你的脸颊,吻过你的眼睫。
“你可还有遗言?”曹操问。
你不说话,站起身,胸腹破口,呼吸轻得彷佛下一秒就要消逝,但你还是举起剑。
结局到来的最后一刻,剑光破开雨水,你如同玩偶,向前倒下。
黑暗袭来,身体无比地轻盈,只有小指忽然作疼,你闭上了眼。
然后。
“--哇!!”
尖锐的哭泣声刺入耳膜,荡开黑暗,你猛地睁开眼,像是灵魂骤然回到身体。
你的胸膛激烈地起伏,瞳孔收缩,躺了一会儿,你坐起身。
动作牵扯,你嘶了一声,低头往下看,却看到自己身上穿着古怪的衣着。
你揭开上衣,看到被纱布一层层包裹的腹部,轻呼一口气。
“哇.......哇......”
哭泣声还在持续,你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床上。
光线昏暗,床的四周被像是纱幔的东西挡住。
你伸手扯开纱幔,阳光骤然刺入眼睛。眯了眯眼,看到了声音来源--
在你的床旁,还有另一张床,一个妇人正抱着婴儿,左右摇动。
“好了,好了,刚才都吃饱了不是?”
那妇人轻声说着,你拉开纱幔后,她飞快地望了你一眼,又低头对婴儿嘘了一声,“你看,隔壁病床的姊姊都被你吵醒啦。”
阳光洒入房内,彷佛化了一地石蜜,蒸散着香甜的气息。你摇晃了下头,便见妇人半退下衣裳,将婴儿的嘴唇贴上.......
你下意识往后退,腰腹一疼,脱力仰倒上床。
妇人动作未停,一边喂奶,一边看过来,声音柔和,“是头晕了吗?要不要我帮你叫医生来?”
你睁大眼睛,看着那妇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半脱衣,神情怔怔,她走到你的床边,按下什么,你听到如鸟鸣的悠扬提示音。
半响,屋外有脚步声接近。你听到房门被推开,疲惫慵懒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转头看去,是一个深穿浅色衣服的女孩,她的衣着和你身上的一样,不是你熟悉的款式。
“护士小姐,她好像不舒服。”妇人说。
那个被称为护士小姐的人,走到你床边,检查了什么,你被要求躺回床上,她问了你许多问题,你听不懂,只迷茫看着她。
最后,她问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出生年月日?我们要登记下来,先前有路人在路边发现了你,但他们也不认识你。”
你手指微动,下意识地捏住无名指的玉戒,说,“你们要我八字做什么?事关重大,不可告知外人。”
护士小姐俯身,手背贴上你的额头,你闻到很香的味道从她手腕渗出,像是花朵绽放,比以前.......为你燃香的味道还浓郁。
“没发烧呀?”护士小姐轻声,她直起身子,“我去找医生来,你等等,躺着休息就好。”
清脆的鞋跟叩声,她离开了房间。你坐在床上一会儿,脚挪离床铺,你走下床,在房间里绕着观察。
妇女哄着怀里哭累的婴儿,婴儿渐渐安静下来,似乎是睡了。你走到阳光灿烂的窗边,望向窗外,顿了下,手掌贴了上去。
看不见的东西,奇异地让你的掌心悬浮贴附,你动了动手指,无法伸出那东西之外,阳光却可以穿透,像是无形的屏障。
你知道世上有玻璃,绣衣楼内,高览便用了西域玻璃,整天戴在眼窝上。但你从未见过如此清澈的玻璃,彷佛不存在似的。
你摸了一阵,注意力转到玻璃之外。
彷佛通天似的高度,让你微睁了眼,你往下望,鸦青色的街道上有许多小方盒移动,速度极快,恐怕连赤兔马都跑不过这些方盒。
街道的另一端,也有其它通天高楼,与你所在的这处遥遥相对。
你观察了一会儿,目光徘徊在那些高楼、方盒,以及街上人们的奇怪穿着,然后,你转头,望向那个妇人。
“可否请教一下。”你放低声音,没有吵醒婴儿,“如今是什么年份?可还是建安六年?”
“什么?建安?”妇人说,轻轻摇晃怀中孩子,“现在当然是2023年,怎么了?”
——傩。
你曾见识过你那位兄长,开启了傩,不断回溯时间。那时你以为,傩仅限于回到过去,重新开始。
而当被曹操斩于剑下的你,无意识地开启傩后,你的傩却往另一个方向推动。
你来到了未来。
在“医院”养伤的这段时间,你观察着未来人们的生活,记下他们的口音,也尝试阅读了他们的文字。
你身无分文,更无人认识,有一些身穿奇怪制服的人来访,问了你几个问题,你一律摇头。
他们看向医生,医生向他们解释,你可能是受到惊吓,因此患上心因性失忆。
离开医院时,是那群制服人士带你离开的,他们自称“警察”,一男一女。那位女性一路上注意你的情绪,不断安抚你。
“失忆也别害怕,我们带你回到你晕倒的地方,或许你能想起什么。”她说。
你被发现的地方,是一栋大楼外的人行道。警察带你来到现场时,你站了很久,最后摇头。
他们带你进入大楼,那个女警对你说,“这是一栋空置的居民楼,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住户非常少,你可能也是这里的住户之一。”
你们去了那些无人租住的楼层看,你始终微蹙眉,直到看完最后一层楼,警察带你回到大厅,他们两人讨论了许久。
“若你是未成年的孩子,我们会送你到福利院,但因为你已经成年了,我们其实没办法安置你。”
讨论完,男警走来,他和同伴对视一眼,才转向你,“要不,你先找份打工,度过这段时间?”
“没有记忆,找工作会比较难。”女警说,“可以试试路边的饮料店,或者比较简单的工作。”
你不说话,男警从怀里掏出钱包,翻了一下,拿出几张跟纸张一样的东西。他递给你,你低头看了看,迷茫地抬头。
“这些钱你先拿着吧!总不能让一个失忆的人,睡街上吃空气。”
他拍了下你的肩膀,力气大得和赶牛似的,但你身子不动如山,他说,“以后打工领到钱了,再来警局还我钱也行。”
女警拿起一个小方盒,“我也来联络一下这栋居民楼的房东,给你找个空房。这栋楼总是没人敢来租住,他们会让你先欠一个月的房租的。”
你拿着和纸一样的东西,仔细摺好,放入口袋。
“多谢。”你学着他们的口音,声音沙哑,你低头安静了几秒,又抬头,重复地轻声,“多谢二位。”
一阵风轻柔地抚过你的脸颊。
那天之后,你便开始在这栋“居民楼”定居。
未来的人们,没有饥荒,没有战乱。他们的生活,在你的世界曾是只有世族子弟才能享受的。
食物,穿住,出行,甚至比.......还要奢侈,你亲眼见到有人将肉喂给路边的野狗,野狗的体型比乱世的人还要肥硕。
这样的生活,需要由金钱支撑。你按照警察们的建议,安顿下来的隔天便开始找起工作。
虽然没有这个时代的常识,但你学习能力不差,以往在谈判中磨练的口才与思维,也让你轻松地找到一份咖啡店的兼职。
你在咖啡店装了一整天饮料,很快便察觉一件事--
未来人们的“工作”,比你想像得轻松。
不需要以命相搏,不需要心机斡旋,不需要刀光剑影,便能丰衣足食,得到最基本的生活条件。
你站在咖啡店里,看着人们捧着饮料,谈笑聊天,阳光从玻璃透入,店内音乐悠扬。一切都很美好。
那天下班回家,你脱下外衣,仰躺上沙发,注视天花板许久。
“所有人都能好好活着,不用挨饿。”你抚上无名指的玉戒,“若你我也生在这个太平盛世.......”
室内寂静,只有风扇转动,你闭上眼,想休息一会儿。
滴。
一阵轻响。
你坐起身,倾听片刻。
滴。那声音又响起。
你离开沙发,循着声音,走到浴室。
摸上开关,啪,灯光亮起。
有水从水龙头落下,越落越多,原先的水滴声变大。你看到水龙头上的旋转钮,正缓缓滑动,往水势更大的方向转。
你走上前,转紧水龙头,水声减弱了。
拿起纸巾,擦干手,你抬头望向镜子,朦胧的镜面中,一个人形黑影伫立在你身后。
你手上动作一顿。
黑影没有动作,你也没有动作。几个呼吸后,你转头。
身后空无一人。
你看着空荡荡的浴室,捂着胸口,蹙起眉。
再转回头,镜子里不再有黑色人形。你将纸巾丢入废纸篓,离开了浴室。
之前的女警给过你房东的联络方式。你拿着她给你的手机,用一根食指左点右点,过了好久才打通房东电话。
和心纸君一样,那头响起苍老的声音,“哪位?”
你和他简略说明身份,老者的态度明显变得热情起来,于是你直接问了,“这间屋子,有死过人?”
“没有。”老者说,“真的没死过人,整栋居民楼都是。”
你缩在床上,用被窝包裹自己,眼睛不断望向浴室,“老人家,我见到了。还请不要撒谎。”
片刻后,老者叹息,他说,“小姑娘,你也遇到了?”
你不说话,因为浴室又响起水滴声了。
“我老实跟你说,这栋居民楼啊,真没死过人。”
老者缓慢地说,“但是啊,在楼刚建好的时候,就开始闹鬼了。这不是屋子的问题,而是地的问题。”
滴。
“当初我们第一批住进去的人,都撞鬼了,所以才陆陆续续搬出来,只租给别人。”
老者叹息,“有人去查了地,从未埋过什么坟,所以这事就不了了之,谁也不知道怎么办。”
唰啦。
你听到水流声变大。
“那栋屋子的鬼凶得很,谁住进去,就现身吓人,像是要赶走所有人似的。”
老者说,“你要是不想住了,我也理解,不收你一个小姑娘这几天房租......”
哗啦啦。你站起身,浴室的水已经漫出地板,流到外头。
你裹着被窝,几步走下床,关上房门,挡住外头的一切。
然后,你跑回床上,钻到黑漆漆的被窝里。
“但我除了这里,没有地方去了。”你在被窝里,对手机低声,“这个鬼,曾害死过人吗?”
“害死倒没有,顶多......砸砸东西之类的。”
老者话音刚落,你听到门外的客厅响起碎裂声。那声音清脆又急促,像是有谁摔了盘子。
你深呼吸一口气。房间内的窗户大开,你的脑袋探出被子,望向窗外的黑夜。
夜风吹起窗帘,你看到高楼大厦明亮如白昼,外头依旧车水马龙。
街上的归人,脚步匆忙,像是要赶回温暖的家。他们脸上或疲惫或放松,但至少他们都有归处。
房外响起脚步声,不是街上,而是你的客厅。
那个脚步声像猫一样轻,带着古怪的停滞,在客厅走动,徘徊。
最后,停留在你的房门前。
“我等会儿给您答复。”你对手机低声,“只有您能给我拖延这个月的房租,我还想再争取一下,多谢您。”
挂断电话后,你走下床,缓慢地,一步又一步地走到房门前。
你没听到其它声音了。那个黑影,也许就和你隔着一扇门,安静地伫立。
你垂下眼,捏紧无名指上的玉戒。
“我猜,你并不想伤人。”
你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融入夜色里,“魂魄可穿墙,你大可直接进房,对我砸物。但你只是在浴室,在客厅,用这些声音吓我。”
房外没有动静。
你等了一会儿,继续低声说,“给我一个月时间。等我凑够钱,我会搬走,不再打扰你。”
夜凉如水,房外,没有任何回应。
许久,许久之后,你站得腿发麻,试探地打开门。
忽然一股拉力,你的门被彻底推开。
一阵夜风穿透你,你紧闭眼,再睁开,面前的客厅墙壁,被谁用水写上三个字。
‘一个月’。
水迹未干,月光照着那三个字,渗透丝丝冷意。
浴室的水声,已然停下。
那天晚上,你关上房门,缩在被窝里,闭眼入睡。
你本做好睡不着的打算,但在高度紧张后,精神放松,你很快便滑入黑暗。
黑暗如温暖的巢穴,包裹你的意识,渐渐地你融化似地失去自我,沉落、沉落.......
模糊的梦境在最深层,托住柔软的你。你的小指忽然作疼,意识凝聚,你睁开了眼。
喀。
你正站在一间房内。房间布置典雅,燃香隐隐亮起微红。
那个轻脆的细音响起,你望过去,一个孩子正坐在地上,用满是伤痕的手摸索几块小铜片。
孩子看上去才五岁,小小一团,像小猫似地坐着。
那双小手组装小机关,仔细地一点一点搭建,铜片却依旧松落。他双手撑住下巴,盯了许久。
最后,琥珀色的眼睛垂下,他不再碰铜片,只安静坐在角落,不发一语。
屋外脚步声接近,一名中年妇人走进来,看到地上的孩子,停下脚步。
“哎呀!长公子,你怎么还在这?其它的小公子都在厅堂等候了!来来,我带你过去。”
小孩听话地站起身,轻拂衣袖,一大一小向你走来,穿过了你,走向屋外。
你转身,目光凝固在那小孩身上。你甚至没理会自己处于半透明的鬼魂状态,只望了一眼地上的小机关,便快步跟上小孩。
小小的孩子,被领到厅堂。
厅堂的主座上坐满大人,他们谈笑风声,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对小孩招手,小孩便走到她面前。
“士纪,听好了,等下你爹和叔父回来,千万不可丢了仪态。”
女人给小孩整理衣领,双手压在孩子的肩上,像是沉铁,“他们出差许久,对你们这些孩子都很是想念。你去奉茶,他们不会拒绝。”
五岁的孩子轻声,“娘,我的手还疼。”
女人拉起孩子的手,扯开衣袖,露出都是伤痕的手指。你看到那些伤口,都是擦伤,位置是习箭之人最常磨到的地方。
“家里的孩子都要练箭,他们手上也都有伤。”
女人盖回衣袖,碰了碰孩子的脑袋,“你忍过就好,现在,最重要的是给大人奉茶。”
厅堂外,脚步声渐大。主座上的大人都站起身,挂笑相迎。
你站在孩子身边,小孩望向其中一个大人,直到那大人入座,他才收回目光,走到厅堂角落。
大人们谈着近况,哈哈大笑,女性的柔笑也相迎,一厅堂的人和乐融融。
孩子在角落泡茶,你看到他垫起脚尖,才和桌子同高,伸手要拿花饼盒,指尖绷紧也勾不到。
你伸手,本是无意识的动作,却真的推动了花饼盒。
盒子往孩子的方向挪动。你停下所有动作,小孩也停下所有动作。
你垂眼看小孩,小孩收回手,他安静地注视花饼盒,琥珀色的眼睛像石蜜一样柔软。
片刻后,他重新伸手,将花饼从盒子拿出。满是伤痕的小手,抓起捣杵棒,开始慢慢地捣起花饼。
捣完花饼,小孩垫起脚尖,要拿桌上的热水。受伤的手指碰到壶身时,他颤了下指尖,壶身倾斜。
你抓住茶壶,拨开他的手,无声又轻稳地放到他面前。
小孩又停下动作。
他揉着自己被碰到的指尖,仰起脑袋,穿过你的身体,望向虚空的一点。
“......是谁?”他小声地问。
你说,“袁基,你听得到吗?”
小孩等了一会儿,垂下脑袋,继续烹茶。你转了下玉戒,不再说话。
尽管手上都是伤,尽管还是个连茶盘都端不稳的孩子,袁基奉上茶的时候,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
满厅大人都夸他举止有礼,态度从容,不愧是袁氏嫡长子。
主座旁的女人笑得开怀,拉过孩子,不断抚摸他的脑袋。
接风洗尘完后,孩子们被允许回房。
你跟着袁基,小小的身体走路端正笔直,等到了无人的院落,他突然加快脚步,跑回房里。
你追了上去,袁基进了房后,转身,双手按在门板上,对着门外轻声,“快进来。”
早就跟入房里的你,低头看他。
他等了片刻,便关上门。然后,袁基脚步轻快,像是兔子一样,跑到房间另一头,趴在床上翻找什么。
你蹲在他先前搭建的小铜片机关旁,过了一会儿,袁基跑回来。
他放下怀里的东西,你看到几个跟铜片机关很像的小东西,被放到地上。他蹲下来,拿起其中一个,扭转哪里。
那个小机关便像蟾蜍一样,往前跳了下,又跳了下。
“多谢你帮我。”袁基仰起脑袋,望着虚空的某处,“这些都是我做的,送你。”
你拿起那个机关蟾蜍,看了他一眼。见到小机关悬浮半空,这孩子的脸颊红润起来,眼睛微闪烁,交握身前的双手微搅。
你微压蟾蜍,让它轻轻点头。
袁基没自制住,“啊”了一声,他捂上嘴,发呆似地看着蟾蜍。
你蹲下身,在下方拉了拉他的衣袖,他跟着蹲下。你放下蟾蜍,拿起他先前摆布许久,都未曾成功的那堆铜片机关。
凭藉记忆,你垂下眼,一点一点地搭建,孩子屏息看着,你们都专注在这逐渐成形的机关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偃甲鸢鸟的雏型显现。你放下手,无名指的玉戒反射微光。
“你怎么知道......”旁观许久的袁基,伸手碰上偃甲鸢鸟,他微睁眼睛,“这是我自己设计的,你怎么会知道?”
你伸手,捏了下他婴儿肥的脸颊。
很软。
他反手要握住你的手,却抓了空,手指从你手背穿过去。
“你是仙人吗?”袁基仰起头,浅色的长发铺在身后,脸庞纯净美好,“只有仙人知道所有事,对不对?”
你点了下他的额头,用他听不到的声音说,“我不是仙人,是吃你的恶鬼。”
“仙人,可否留下来呢?”
他扭起都是伤的手指,你按住他的手,他往你的方向靠近一些,“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都给你。”
你在他的掌心轻划,‘真的?’
袁基握紧手掌,脑袋上下点动。
你拉起他的手,本要写几句吓吓他的话,但你瞥了一眼他,他笑得眉眼弯弯,香喷喷的小身子像是都交给你似的,任由你拉手捏手。
‘我什么都不要。’最后你写道。
他睁大眼睛,望着你的方向。
‘要你好好的,不受伤。’你补充,‘做得到?’
袁基点头,“如果我不受伤,你就会留在我身边了?”
‘不。’你写道,‘我会走。’
他收回手,你看到他转过身,跑到床边。
过了片刻,他跑回来,怀里是更多的偃甲机关。
“还是你喜欢钱?”袁基喃喃,“我是袁氏的嫡长子,以后有很多钱。我先欠着你,将来还给你,可以吗?”
你不再写字,只轻揉孩子的脑袋。五岁大的年纪,许下的诺言比他的心脏还重。
他抬手,要握住你的手再次穿过你的手背。你站起身,一阵晕眩,照入房内的阳光骤然刺眼起来。
袁基还蹲在地上,他拿起那只偃甲鸢鸟,嘴里小声说着什么,仰起脑袋,对着空气微笑。
你捂上头,晕眩加重,周遭的一切像是流水,荡漾一层层涟漪。
你只模糊听到他说,“......不知道这种偃甲鸢鸟,能不能飞起来?我们.......”
你的小指隐隐作痛。袁基站了起来,抱着鸢鸟,跑到院子。他举高鸢鸟,试探地扭开机关。
鸢鸟拍腾翅膀,发出细碎的机关摩擦声,往上方摇晃飞起。
晴空万里,偃甲鸢鸟的身影越来越高,像是逃离小小院子,得到广阔的自由。
“仙人看到了吗?偃甲当真飞起来了。”袁基说,他转头望向虚空。
等了许久,小小的孩子站在院子里,环视周遭。
他跑回屋内,伸手要摸刚才你蹲下的地方。
而他什么也没摸到。
你大吸一口气,猛地睁开眼,彷佛灵魂归位。小指隐隐作痛,你胸膛上下起伏,目光发直地盯着天花板。
清脆的鸟鸣悠悠叫唤,你躺了一会儿,坐起身,揉着额角。
昨晚睡前没有关窗,窗帘被微风吹起。阳光溶入一室昏暗,细小的尘埃往上飘浮。
你走下床,打开房门,按下灯光开关。客厅亮起,昨晚在墙上的水渍已经消失。
你发觉昨晚的梦,逼真得有些过头了。
那天你在浴室洗漱,动作飞快,没有看镜子。整理好仪表,便离开公寓,转至咖啡店。
一路上,你都在思考昨夜那个梦。
傩的力量,让你从过去穿越到未来。你在“手机”上用语音输入,查询过以前的事,努力辨认了许久字迹,看了许多眼熟的人结局。
你看到曹氏称帝,建国号魏;也查了广陵的事,史料甚少,就好像那片你奋斗过、为之流血的土地,最后都化作史官随手一笔,不作赘述。
你确认了这个未来,便是那个乱世的扩展。那么,昨晚彷佛真实的梦境,莫非是你又穿越了回去?
你抚摸上小指,记得进入梦境的前后,小指都隐隐作痛。
若这种微痛是发动傩的前兆.......你往前回忆,记忆模糊了,想不起在曹操斩落你前,你的小指是否有其它异样。
周瑜究竟是如何控制傩的?你百思不解,踏入香气四溢的咖啡店。
工作忙碌一天,店长清点营收,你正要离开,她对你招手,从冰柜拿出两份切片蛋糕。
“辛苦啦,今天刚好有一些蛋糕没卖出去,也不能放过夜。”
她轻眨眼,将蛋糕递给你,一份是黑森林,一份是抹茶,“拿回去吃吧,工作一整天,回去吃甜点,心情也会变好。”
你接过蛋糕,和她道谢。离开咖啡店时,明月高悬,夜晚的都市浮动朦胧的光。
应征这份工作时,你和店长说了自己的处境,自此你每天下班,店内总会意外剩下几片蛋糕,不多不少,恰好足够店长唤你带回家。
街上的橱窗五光十色,有许多假人摆出姿势,身上挂着光鲜亮丽的衣服;
也有老人在路边摆着几根菜叶,与街道另一头的大型量贩店遥遥相对。
你提着蛋糕,缓慢地走回去,走回那个破败老旧的居民楼。
居民楼的外墙,挂着一个斑驳的牌子:“琇壹苑”,和你的绣衣楼发音相近。或许这栋居民楼,从前便是绣衣楼的位置。
因此,当你在绣衣楼的院子开启了傩,便穿越到琇壹苑外的人行道。
走到你的楼层,扭转钥匙,还未走进,你便听到细碎的人声。
你动作不停,推开门,昏暗的房内闪烁光芒,在墙上投影扭曲的光影。
是电视机,在黑暗中一直播放着节目。
你打开灯光,在饭桌放下蛋糕。转身去了浴室,洗手,动作缓慢,耳朵一直听着外头的动静。
节目朝气蓬勃的男性人声被切掉,变成了女声,片刻后,又换成一群人的欢呼尖叫。外头的观众似乎一直在切台,对这些节目不太满意。
最后,外头成了苍老的声音,背景乐也变成风雅柔和的琴声。你走出浴室,瞥一眼电视,上头正介绍着各国茶叶的口感差异。
你从厨房拿来两根叉子,坐到饭桌旁,打开那两份蛋糕。
“你要吃吗?我从店里带回来的蛋糕。”你对无人的房间说。
沙发没有动静,电视也依旧拨放和缓的音乐。你拿起黑森林蛋糕,挖了一口,抿在嘴里。
味道很好,你接连又吃了几口。
小片的蛋糕,很快便被扫空。你推开空了的黑森林蛋糕盒,手指挪动另一份抹茶蛋糕。
正要举起叉子,你听到沙发微动,侧头看过去,等了又等,没有其它动静。
你放下叉子,站起身,打了一个哈欠,揉着眼睛往房间走,再次出来时,手上拿着其它衣物。
“好饱,吃不下了,还是去洗澡吧。”你自言自语,朝浴室走去。
等你从浴室热腾腾的蒸气出来,擦着头发,桌上的抹茶蛋糕被谁一点也不剩地吃光了。
所谓的一点也不剩,是连盒子底部的奶油都被刮光。比你自己吃的黑森林蛋糕还要干净。
你拿起空掉的蛋糕盒,丢到废纸篓。
正要拿用过的叉子去厨房,却发现那两根叉子已经被谁洗干净,静静地躺在碗架上。
夜深人静,你躺在床上,闭上眼。外头又响起脚步声,和猫一样,走来走去,带着古怪的停滞。
你躺了一会儿,睁开眼,走下床。
轻推开门,你透过门缝偷看,脚步声依旧。
黑暗中,你看到一块抹布在空中悬空,缓慢地擦窗。
泡水、挤干,抹布上下摇晃,像是有谁步履阑珊地拿着它,挪到另一头,复上桌椅,继续擦拭。
你悄悄关上门,缩回床上。
这个爱吃甜食的鬼,似乎很在意这个屋子。
将所有住户都赶走,也是因为不想别人破坏这里吗?
一夜无梦。
隔天你洗梳,要出门工作,离开前,你脚步停下,转身望向空荡荡的客厅。
你走到冰箱处,里头没有什么食物,只有几颗你先前顺手买的蛋。
蛋在乱世是珍贵的食物,许多饥荒中的孩子一年也吃不上几次。你敲碎蛋,搅拌,分了两碗蒸煮,然后放回冰箱。
“要是你饿了,可以吃冰箱里的蒸蛋羹。”你对客厅说,“抱歉,这几日工作忙,周末我再去卖场买点菜,你先用蛋羹忍忍吧。”
说是忍忍,但鬼会需要食物?你离开了屋子,站在走道摇头。
晚上回家,打开冰箱,空无一物。你走去洗碗槽,那两个瓷碗都空了,被谁洗得光滑干净。
洗完澡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看起未来人们的节目,那些漂亮的人们说着流行语,对视大笑。
你正搂着抱枕看着,手上的遥控器被轻轻戳了下。
你递出遥控器,嚓,电视被谁切换,转到了昨晚那个讲茶的节目。
那个苍老的主持人,不再讲述茶叶,改为介绍古代乐器。
看来这是一个每晚介绍不同主题的节目,背景的琴音悠悠,配上老者的声音,让人舒适。
“最常用来制作竹笛的,是苦竹。不过潇湘竹和湘妃竹,也是不错的选择........”
你跟着看起来,当主持人提到,东汉蔡邕曾亲手制作柯亭笛,你搂着抱枕的手微紧。
“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也有一枝竹笛。”你说,“他擅长吹笛,我和他说过,即便给他天底下最差的笛子,他的笛声依旧能让所有人驻足。”
身旁的沙发没有动静。
“可惜,在我赶去之前,他和他的竹笛都被人毁了。”
你盯着电视上的竹笛,“即便是好笛,碰上烈火,也不过干柴般的燃料。即便是士族公子,被........也不过是一具空壳。”
你离开客厅,回到卧室,钻入被窝。
客厅的电视声被切掉了,一片寂静。
那天晚上,房外没有脚步声,你沉入睡梦。
梦境包裹着你,你坠入黑暗,小指微疼,那痛感泛上掌心,像是涟漪荡漾,你周遭的漆黑随之微颤。
啪!
声音震碎了宁静的黑,你睁开眼,夜风拂起你的发梢。
啪!
你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院子,院子种满潇湘竹,风吹过时,响起细碎的声响。但这不是清脆的啪声,你侧头望过去。
月光宛如牛奶,流了一院子萤光。你看到银柔的地面上,洒了几滴血色圆点,顺着血迹,一个少年正跪坐在地,浅柔的长发被顺到身前。
他看上去不过十岁,身后却遍布鞭痕,血迹斑斑,白色的衣服破了几道开口。在他身后,男人又高举竹鞭,竹鞭上被镶嵌一颗颗铁刺。
竹鞭挥下,你推开少年,鞭子落到你的身上。
啪!
钻心的疼痛让你双腿发软,你嘶了一声,差点跪坐在地。
被你推开的少年往旁一倒,回过头,月光下,你看到他琥珀色的眼微微波澜。
“还有两鞭,再躲一次,继续加上。”男人用鞭子指着少年,鞭上的铁刺粒粒带血。
少年却好似没听到,向你的方向伸手,你没有理会,只打量眼前的男人。
你见过他,在那次的厅堂上,小小的孩子为男人奉上了茶。
正思考着,一双温暖的手碰上了你。
没有穿过去,切切实实触碰到了你。
你立刻转头,盯着他。十岁的少年眼盯着偏移的方向,仍然看不到你。他摸索上你的背,摸到了流血的伤口,你疼得躲了下。
在男人又抬起鞭时,少年从你背上收回手。他双膝跪地,对着男人,额头贴上地面。
“父亲,我已知错。”少年的额头抬起,又撞上布满小石子的地面,“是我失了礼数,为了那些东西,顶撞娘亲。”
男人放下鞭子,“鞭子都快打完,才终于知错?我瞧你先前骨子硬得很,你娘亲让你丢了那些东西,你却阳奉阴违。”
少年抬起嗑出血的额头,“孩儿玩物丧志,娘亲教训得是,今晚回房,我便将所有偃甲机关毁去。”
男人甩了下挥鞭许久的手臂,重重地哼了一声,往院外走去。
你坐在地上,正想起身,十岁的孩子便从地上爬起来,他紧紧抓住你的手臂,掌心又摸索上你背后的伤。
你看了看他,面容姣好的脸庞,可惜额头渗着血,他走路也不稳,背上那一道道的鞭伤惊心动魄。
“为什么我每次见你,你都一身伤,袁基。”你轻声。
少年侧过头,盯着虚空,显然没听到你的话,他问,“仙人?是你吗?”
“是吃你的恶鬼。”你说。
“你受伤了,是不是?”袁基的手从你背上离开,转为轻握上你,“外头风凉,我们回屋,替你擦药。”
你跟着他回到屋子,房内布置典雅,香炉若隐若现燃烧的微红。
他让你坐在桌旁,从柜子摸出药膏,然后,他摸索上你的衣服,要往上揭开。
你按住他的手,在他的掌心写下:‘我自己来。’
“背后的伤,如何能独自涂药?”十岁的小少年老气横秋地说,“替仙人涂药后,我再为你烹安神茶,仙人今夜安心休息吧。”
他要揭你衣服,你继续按住,并且一把拿走他手上的药膏,跑到房间另一个角落。
袁基只看到药膏飞走,速度太快,他看不清飞到了哪里。他站起身,往你的方向走两步,双手在空中摸索,“仙人?仙人!”
你躲在柜子旁,揭开自己的上衣,给自己涂药。
袁基摸不到你,呼吸逐渐急促,他绕了屋子一圈,不停地喃喃,“抱歉,抱歉......是我冒犯了仙人。还请留下........抱歉。”
你涂好药,伸手,扣住他的手腕。
他的手轻颤了下,自言自语止住,你抓着他,按到椅子上,他小小的身子像是玩偶一样,让你摆布。
你不用费心揭开他的衣服,他的那些鞭伤早已撕裂白衣。于是你拿起药膏,在他身后涂抹,仔细地一一裹上药。
袁基在你的手下逐渐平静,他侧头看着虚空。夜凉如水,房内寂静,只有月光照亮屋内,落下他一人的影子。
你涂完药,在他手上写道:‘还有哪里疼?’
袁基伸手,抓着你的手不放,他低头,“膝盖也有些疼。”
你往上卷了些他的裙角,露出膝盖,紫青发肿,看上去至少跪了两个时辰。
你弯身给他擦药,十岁的孩子玩着你另一只手,摸索着,碰到你无名指上的玉戒。
他摸了片刻,像是在确认形状和材质,然后他的手往上,碰上你的手腕,手臂,肩膀。
“仙人.......这次我能摸到你了。”他说。
“多亏你提醒,否则我都没发现。”你用他听不见的声音说,看了他一眼。
“我能碰你的脸吗?”袁基的声音很轻,“我想知道,你长什么样。”
你擦完药,放下他的裙角,拉起他的手,放到脸上。
柔软的小手碰上你的脸时,指尖缩了下,随后他开始抚摸。
脸颊,眼窝,鼻梁,嘴唇,下颔.......他摸得很仔细,像是要记住你脸上的每一寸皮肤。
“好痒。”你憋着笑。
袁基的手刚好摸到你的唇上,你一说话,他便感受到震动。
“好痒?”他眨眼。
你按着他的手,又说一句,“摸完了?那我要吃晚膳了。”
“仙人也要进食?”少年仔细分辨你的唇语,他跳下椅子,“我去替你拿来吃食。”
你拉住他的手,重新放回脸上,“给我拿小孩肉,要肥软白嫩那种。”
眼前的小少年睁大眼睛,仰头望着你,他说,“小孩肉?”
你轻咬他的小臂,作势要吃他,他往后一退,又停下。
你松开他小臂时,他举起双手,凑到你嘴边。
“虽然与我所想不同,但仙人要的,我也能给。”袁基缓慢地说。
你拉下他的手,注视他许久,叹息。
“我知道。”你刮了下他的鼻梁,“长大后的你,也是这样的人。”
听不到你说话的袁基,仰头让你碰鼻子,你在他掌心写道:‘不吃了。时辰不早,你该睡了。’
袁基被你牵到床边,他钻入被窝,手还抓着你不放,你要抽身,他握得更紧。
“若我明天睡起,你还会在?”他轻声。
你写道:‘我只能偶尔来看你。’
“是因为......要去看其它凡人吗?”袁基把你的手放到他脸颊旁,“以前说的话,仍旧作数。仙人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你瞥眼看他,没有回应,少年靠着你掌心,垂下眼。
‘今日,你爹为何要鞭打你?’你只写道。
袁基坐起身,从床底拿出零零总总的小机关。比起五年前,这些机关显得更加精巧。
他又站起身,从床梁上翻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头是一只偃甲鸢鸟,以及偃甲蟾蜍。
“我娘说,除了课业之外的东西,皆是玩物丧志。”
袁基说,“她让我丢掉所有偃甲。虽然答应,但我藏起了它们。后来,便被发现了。”
你拿起那只偃甲鸢鸟,大概是因为被人反复把玩,这只鸢鸟是唯一被磨得颜色斑驳的机关。
‘他们总是打你吗?’你拉起他的手。
“袁氏子弟皆受严格管教,族规如此,不只我受罚过。”他说。
‘我问的是,他们经常打你?’
少年垂下眼,“虽是打骂,却也让我获益良多。竹鞭上的铁刺尖锐,但伤口不明显,恢复也快。”
他将偃甲重新藏好,拉着你躺下,不再问你可否留下的问题。
你轻抚他的长发,说了声“睡吧”,他抓着你的手紧了些,安静地闭上了眼。
这一次,梦境停留的时间比你想得久。
隔日袁基醒来,他浅柔的长发微翘,脸上还有些压痕,双手便开始在床边摸索。
你正坐桌边吃东西,听到动静,往床边走来,让他摸到你的手。
你看到他呼吸一顿,随后他握上你的手,很紧。
那一日,你跟着他,观察他一整天的生活。
袁氏的长公子没有休憩时间,卯时起床,匆匆用完早膳,便得赶去家塾。
你坐在他身边,听他和袁氏子弟念那些圣贤书,只能一只鬼靠在墙上,不断往春光明媚的窗外看。
他似乎察觉到你的分心,嘴里的之乎者也渐渐落了字句,时不时侧头看你。
午时休息完,你跟着他去袁氏的射圃,几个袁氏的子弟都身穿方便活动的服装,你也见到袁基束起长发,一身月牙白骑装。
自由时间时,袁基走到角落,盯着遥远的箭靶,忽然飞快抬手,你没看清他的瞄准动作,那箭矢便破空而出,穿透靶心。
你欣赏了一会儿,想起早上他也在夫子面前对答如流。十岁的年纪,已被培养成完美的袁氏长公子。
于是你站起身,脚步轻快地走到他身后。
袁基放下弓时,你挠了下他的侧腰,少年“唔”了一声,刚要按住你的手,一旁教习射艺的夫子走近,“袁基公子,怎么不练习了?”
你专攻他的痒肉,袁基侧过头,咬紧了唇,肩膀略颤抖,夫子又问话一次,他回答,“仅是休息片刻,劳夫子挂心了。”
他举起弓,你停下挠痒,让他正常射箭,夫子看了一会儿,称赞有加,又走远了。
等夫子走远,你才继续挠他,袁基靠上角落的围墙,肩膀颤抖,“仙人........”
你在他掌心写道,‘练习太久,你手指磨伤了,要休息。’
“不能休息,其它房的袁氏子弟会发现。”
‘管他们做什么?’
“我是嫡长子,自然得成为榜样。”袁基的手轻推你的肩膀,“懈怠玩乐,恐怕会让长辈失望。”
你停下动作,想起昨晚他父亲的鞭打。若是休息便会被责罚.......你松开了他,不再挠痒。
袁基靠在墙上,身上的痒意骤然离去。
他等了片刻,你只替他摆好弓,不再碰触他。
少年握紧弓身,伸手想碰你,你让他触碰到,便推着他回到射箭场上。
袁基射箭的速度,似乎慢了不少。
射艺结束,下午还有其它课程,你跟着他,进入一间乐室,原来是六乐。
课程开始,你坐在一旁,听着袁基弹琴,周遭是其它袁氏子弟。
一室弦歌不辍,你打了个哈欠,探身向窗外,想摘外头那棵树上的桔子。
袁基的琴音微顿,他侧头望过去,便见到一颗桔子从树上掉落,无声地飞到室内。
你躲在袁基的身旁,藉着他的身影挡住走动的夫子,开始剥桔。
你吃得津津有味,剥了一块,凑到他嘴边,他张嘴接过。
吃完桔子,你又探身向窗外,摘下另一颗。
在无人发现的角落,袁氏长公子一边抚琴,一边被你喂桔。
投喂一个长得可爱的孩子,就像是喂一只兔子,你动作不断,他都一一吃下。
你手上没桔子时,他还下意识微张嘴,你把桔子皮凑过去,他跟着咬下。
你看到他的脸微皱,侧过头,嘴里的桔子皮落到掌上。
你捂住腹部,前后晃动,笑得贴近他的小腿颤抖,袁基要把桔子皮还给你,忽然,脚步声响起,夫子走近了。
他直起背嵴,手将桔子皮藏入怀中,表情正经地继续抚琴。
夫子铁尺点着他手指,评价几句,不住地点头,你模彷夫子,轻戳他的手指。
袁基的琴音悠远浩荡,彷佛不被你的戳弄影响似的。你戳了几下,不再碰他,爬到窗外,继续摘桔。
等夫子走后,他的琴声转弱,转头望向你。
你剥着桔子,吃了起来,这颗有些酸,你没有喂他。
袁基垂下眼,抚了几个低沉的音。
忙碌一天,你们回到院中。
袁氏一日二食,因此没有晚膳,袁基在屏风后洗梳完,头发微湿地坐到书桌前。
你本以为他要习读功课,下一刻他却从书桌的抽屉取出一个小小的方盘。
小少年拿着方盘,走到茶几旁,你正坐在一旁喝茶,侧头看一眼,是六博棋。
‘你不看书?’你拉起他的手,写道。
袁基垂下脑袋,摇头,自顾自地继续摆棋盘,你观察他的表情,继续写:‘为何突然想玩这个?’
他摆好棋盘,坐了下来,你捏了捏他的掌心,他才开口,“......我是个,很无趣的人吧。”
你注视着他。
“读书、练箭、抚琴。明日,又是其它的课程。”
他说,“除此之外,我没有其它爱好,彷佛生来便是袁氏长公子。换作我是仙人,也不会想留下来的。”
室内寂静,你望向屋外的明月,银盘高悬,几乎能看到上面的月影。
你站起身,牵住他的手,袁基身子微动。
你们走到门口,你让他坐下,然后,你挤到他身旁,两人都坐在流动月光的台阶上。
繁星点点,像眨眼的孩子,好奇地垂眼注视。
‘你为什么希望我留下?我们才见过一次。’你问。
袁基不说话。
夜晚寂静,你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才听到他低声,“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一条舟,大人们是水,他们推着我向前。”
你侧头看他。
“舟上装了许多花,惹人注目。岸边的人看花,赞美花,却从未有人赞美过载花的舟。”
袁基攒紧手,“水能载舟,亦能复舟。总有一天,舟会翻入弱水,花也会消失。”
你抚上他的脑袋,轻揉了下,然后抓起他的手。
‘你让我留下,是因为你觉得,我不在乎你的花?’你问。
袁基轻轻点头。
‘袁基,很久以后,会有人看到真正的舟。’
你写道,‘舟上的花,确实会吸引到那人的目光。但这不是坏事。’
袁基握紧你的手,问,“不是坏事?”
‘你知道低光荷吗?’
你在他掌心划动,他摇头,于是你继续写,‘那是一种生于夜色的花。月明之夜,它总开得格外明亮。’
“会发亮的.......荷花?”袁基说,“从未耳闻。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你被他老成的语气逗笑,身子摇晃,他反握你的手指,感受你的颤动。
‘曾有人告诉我,这种花夜夜竭力明亮,是为了遇到惜花之人。’
你写道,‘你觉得自己是舟,众人只在乎你的外表,你的学识与才艺。但也许会有那么一个人,看到的不是花,也不是舟,而是花与舟。’
袁基微动眼睫。
‘漂亮的花是你,疲惫斑驳的舟也是你。那人会看到所有的你。’你在他掌心写下。
夜风拂过,吹响竹林,也撩起袁基浅柔的发梢。
他仰起头,星光融入眼底,像一点点萤火。
“仙人看到的我,也是花与舟?”他问。
你刮了下他的鼻梁。
袁基把脑袋埋臂弯里,你凑上去,要掰开他的手臂看表情,他整个人往旁转身,躲着你。
十岁的孩子埋着脸,许久后,他换了话头,“今夜月色动人,若世上真有低光荷,也许正和仙人说的一样,对着月光竭力明亮。”
你看着他微红的耳根,用他听不到的声音说,“是啊,他正为我一人绽放呢。”
袁基从台阶爬起来,脚步匆忙要跑回屋里,你一把抱起他,旋转,将他放到背上。
“仙人!”他抓紧你的肩,轻声叫唤,你背着他,带着这多愁善感的小少年,走向哪里。
月光落在你们身上,为你们披上一层朦胧的纱,你把他的手放自己脸上,说,“看着和猫一样,背起来好沉。”
袁基分辨着你微动的唇,抓你的力道更紧,他双腿微晃,要挣扎抽身。
你背着他,走到院子一角的潇湘竹林,放了下来。
本在挣扎的孩子,一被你放下不管,又安静下来。他站在竹林里,扭着手,看不清神色。
你抓过来他的手,‘还是觉得自己无趣?’
袁基说,“夜风很凉,仙人快进屋吧,莫要着凉了。”
你戳了下他的额头,他不得不往后仰。你拉他坐上竹林的石椅。
‘不就是培养爱好?’
你在他掌心写着,‘你看,今夜的月色很美。院子里的潇湘竹,随夜风摆荡,它们的影子也在月下跳舞。’
袁基望向月亮,又看向脚底下的竹林影子。
他说,“真的在跳舞。”
‘现在,你便多了两个爱好。’你又写道,‘夜中赏月,风起听竹。’
袁基轻轻点头,又摇头。
“我不喜欢竹子。”他低声,“经常受竹鞭斥责,实在说不上喜欢。”
你准备划动的手指定格,望向这个十岁孩子,片刻后,你写道:‘除了竹鞭,你对竹子没别的想法?’
袁基低头一会儿,才抬头,“仙人喜欢竹子?”
‘我曾有一位.......知音,他喜欢竹子。’
你回答,‘因此算是爱屋及乌,我收集了不少竹制品。’
袁基安静了一会儿,手掌贴上一旁的竹杆,目光微微波澜,“爱屋及乌吗?若是你喜欢,或许我也能不讨厌竹子。”
你不说话,也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松一口气,相反地,你蹙起了眉。
袁基像是找到了方向,他转向你所在的虚空,“仙人与那位知音,还喜欢什么风雅之事?”
这次,你写字的速度很慢,‘偶尔会同他烹茶、燃香、赏画,再替他搜罗几本孤本。’
袁基转过身,跑回房中,再回来竹林时,他手上拿着纸笔。
“茶、香,画、书.......”
他一边记着,一边点头,“若是静心钻研这些事物,成了我的爱好,将来也能和那位知音一样,与仙人做这些风雅之事了呢。”
你站起身。他停下笔,仰起脑袋,你望着他,这个小小的十岁少年。
你忽然察觉,你记忆中的袁基从来只爱穿青衣,为你挑衣时也爱挑青色。
而眼前的少年似乎总是穿着白衣,连射箭的骑装都是月牙白。
你眼前一阵晕眩,小指隐隐作痛,月色朦胧,周遭的一切像是水波荡漾。
少年仰起的脸庞纯净美好,他一边说着什么,一边眉眼弯弯地继续在纸上记录,你上前想触碰他,手却溶入晃动的月光。
袁基写完最后一个字,转向一旁的虚空,他说,“说起来,既然仙人喜欢竹子,先前袁府购置的青色绸缎便有了去处。或者衣上绣竹也不错........”
他主动伸出手掌,等了许久,夜风摇竹,竹影在月下跳舞,晃得他的纸笔从怀中掉落。
阳光刺入眼皮,映出微红,你在床上睁开眼。
清风吹起窗帘,你坐起身,胸膛还在起伏,双手抓紧床单。
窗外的高楼大厦反射微光,提醒着你如今身处的时间。
但你的心神仍停留在那个梦境,那个随风起舞的月下竹林。
孩子拿着纸笔,一字一句纪录你口中的“爱好”。
而他不知道,那些爱好正是未来的他,一点一滴教会你的。
你重新倒上床,天花板的花形灯罩映入眼帘,向外绽放。
彷佛形成一个圈。
周末,未来人们无须工作的日子。
你洗漱完,走去厨房,打开冰箱,空无一物,连这几天常用的鸡蛋也没了。
你穿上外衣,拎起钥匙,便离开屋子。脚步匆匆,像是要到外头吹风透气。
刚踏到街上,秋风迎面而来,扫去烦闷。你双手插兜,低头快步走着,转至附近的大型卖场。
卖场的对街,一位老人搬了板凳,大清早便坐在街边。他的面前,摆了几把菜叶,叶片上有虫蚀痕迹。
你走进卖场,空调温度刚好,外头的凉风被隔绝在外。
这是你第一次踏入未来的“市集”。虽然事先在手机查过,亲眼见到建筑里的规模,仍是久久没有动作。
琳琅满目的货物,摆放在高耸的铁架上,像是一座座小山。
在你的时代,盐铁皆是贵重之物,而未来的人们,用珍贵的铁器摆放便宜的酱料、豆子。
你站在这些铁山之前,小心翼翼不碰撞。转头,便能看到其它人穿梭其间,宛如平常地推车购物。
你似乎闯入了不熟悉的世界,格格不入。
你在卖场里走着,各式各样看不懂的东西,头顶的灯光亮得刺眼,周遭嗡嗡的人声。
你的脚步越走越快,像是后面有谁追赶,你快步走到生食区。
翻出手机,在“记事本”里面,有几行你先前记下的字。你照着文字,一一挑选要的食材。
你没有买肉,肉太贵了,手上的钱只够你买点青菜和白米。推车经过蛋架时,你脚步停了下,拿起蛋盒看价钱,随后放下。
你推着车,走到其它架子前,打算买点酱油配饭吃。挑完后转身,低头一看,一盒鸡蛋静静地躺在推车里。
你拿起那盒鸡蛋,走向蛋架,放回去。推车离开,继续买别的必需品。
你抱着一大包纸巾,走回推车,刚要将纸巾丢进去,忽然停下,那盒蛋回来了,旁边还躺着两包饼干。
你放下纸巾,拿起其中一包饼干,上头画着一个小茶杯,包装的文字写着:“抹茶来袭!新风味好评上市!”
另一包,则画了黑色的巧克力:“经典巧克力!绝赞好评!”
你左看右看,周遭无人。
推车去零食区,刚把饼干放回去,那两包饼干便慢悠悠地飞回车里。
你来回试了几次,那两包饼干便飞回来几次。
于是你丢了饼干,推了车快步跑掉,唰唰,滚轮声加快,你跑到走道尽头,转头看一眼。
那两包小饼干摇晃地悬浮,一顿一顿,缓慢朝你飘来。
像是有谁拿着他们,双腿无力地踉跄走向你。
你停下脚步,片刻后,那两包饼干才吃力地跟上你,落入推车。
“饼干太贵了,一包就要好几十,都能买几把菜呢。”你对一旁的空气低声。
你又放回去饼干,这次,饼干没有再飞回车内。
推车向前,你侧耳倾听,听到了缓慢迟滞的脚步声,很轻地跟在你身后。
你放缓脚步,让对方跟上。这个速度,不知道这位如何从家里出来,一路跟着你。
是因为前几日提过,要来卖场给他买吃的,所以才偷偷跟来?
你暼一眼推车里的菜,便宜的白菜、糙米,适合配饭的香油酱料,和刚才被放进来的饼干对比明显。
身后的脚步声继续跟着,显得那么缓慢吃力。
你停下脚步,转身走回零食架,拿起那两包饼干,放入推车。
你听到一声轻响,车里的饼干包装微凹,像是有谁抚摸上。
“还有什么想买的?”你说,一边把先前买的酱料放回架子,拿了更便宜的胡椒盐。
片刻后,方才那盒蛋飘了回来。你叹息,拣了些白菜,放回生食区。
离开卖场时,你步伐放缓,不时停下,回头等待什么。
走走停停,路过卖场的对街,你看到那个老人还在摆摊。
明明对面不远处便是大型卖场,明明大太阳下汗流浃背,老人家依旧坐着红板凳,缩在角落,注视来往的路人。
周遭的高楼大厦彷佛一座座铁山,他待在那里,如此格格不入。
你看了看他,最后走上前,弯身。
“这些菜怎么卖?”你问。
他抬起满是皱摺的眼,微微露出笑容,张开干瘪的嘴说了一个数,低得惊人。
你从包里拿出刚好的钱,递给他,他便把摊上的菜用袋子装好。
中午,你在厨房关火,终于炒完简单的菜。
你端着炒青菜和白饭,放到饭桌上,正要坐下吃饭,便看到一包抹茶饼干飘到对面位置,唰,被撕开了。
喀滋。你听到细微的咀嚼声音,一块小小的抹茶饼干,被谁分了好几口才吃掉。
下一块飞起来,继续被慢吞吞咬下。
你这盘菜和饭,味道淡如水,那位鬼却拿着饼干,在你面前吃那么香。
“好吃吗?”你问。
一声很轻的气音,像是从喉咙穿过微风,柔软无力。
双腿瘸了,连话都说不出?你的脑海为这只鬼又勾勒新印象。
“我钱不多,两包饼干吃完,你就得和我一起吃菜叶子了。”你夹起炒青菜,添到自己碗里。
很轻的气音又响起。你没听懂,空气中有谁拉起你的手,你能感受到那是宽大柔软的男性手掌。
‘蛋羹。’他在你掌心写下。
“蛋也有吃完的一天。”你摇头。
他握着你的手,安静好一会儿,松开了你。
你反手扣住,说,“不过,要是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挤一些钱给你买饼干,也不是不可以。”
他没有反应。
“你叫什么名字?”你问,“在这里待了多久?”
室内寂静,屋外的车流声此刻显得嘈杂。
许久后,那只手在你掌心写:‘忘了。’
“名字也不记得?”
‘忘了。’他缓慢地写道,‘到处都很疼,渐渐地,什么都忘了。’
你张了张嘴,轻拍他的手背,正要说什么,那只手收了回去,饼干袋漂浮起来,喀滋喀滋,他又小口地咀嚼起饼干。
你咽下话语,低头吃菜。
清空碗和盘子,你正要起身,面前的饼干袋往你这里一推,大开的袋口还剩一半抹茶饼干。
缓慢迟钝的脚步声离开了饭桌,你听到沙发凹陷,有谁打开了电视机。
你拿起一块饼干,吃了一口,甜得腻牙,不知道他是怎么吃下去的。
这个没有名字的鬼,就这样和你相安无事地同居下去。
活到至今从未见过鬼的你,像是发现神奇的小动物一样,偷偷观察起他。
除了你入住的第一日用各种声音吓你,你发现鬼公子其实性情相当平和。
他总是待在沙发上,安静地打开电视。有时候你工作一天回来,黑暗中电视机光芒闪烁。
你打开灯光,沙发会微动,压痕从躺转为坐,就像是他也看到睡着了,你一开门才醒来。
发生几次同样的情况后,有一日你坐到沙发上,递给他一本书。
“你是不是很无聊?”你说,“我从店里借了一本书回来,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他翻开书,那是一本流行小说,你看到他翻了几页,似乎专注地看了起来。
那天晚上,他连电视都不看了,捧着那本书废寝忘食,你唤他吃饭,他才合上书,走到饭桌旁。
小说摆在饭桌上,书页不时翻动,你看到他翻到最后一页。
他把书推到你手边。
“这是第一集,店里没有第二集了。”你看了眼封面。
很轻的气音,略长,像拉丝的棉花糖。
“想要第二集就得去书肆......书店买,但我们太穷了。”你说。
气音上扬,鬼公子站起身,走来走去,你都能想像他背手叹息的样子。
你吃完饭,收拾餐盘,走向厨房,身后脚步声跟上。
你洗着碗时,双手都在泡沫里,因此有谁在你背上写字:‘书。’
“没钱。”
‘卖电视。’
“不行,我还要看电视呢。”你冲掉泡沫,“再说,谁会为了看书,卖掉一台电视?”
鬼公子抓起你湿漉漉的手,‘我会。’
你走出厨房,用纸巾擦手,拿起手机。
他在你身边走动,拿起桌上的书,气音很低,像是垂下翅膀的鸟。
“一本书得五十呢。”你查了那本续集的价格,转念一想,继续查找。
鬼公子在你背上写道:‘低廉实惠。’
为了买书,连鬼都会说鬼话。你点了下手机,终于找到想要的网站。
“不用买了。”你把手机凑到他面前,“这里的人们,可以随意借书,好像叫图书馆。”
鬼公子发出轻快的气音。
隔天上班,你要离开前,对空荡荡的屋子说,“下班之后,我再带你去图书馆。冰箱有吃的,自己弄热。”
你出了门,一路快走,深秋的季节,街道两旁红叶飞落。你踏过一地残红,推开咖啡店的门。
洗杯,烘豆,冲煮。你重复每道工序,客人陆续点餐,你应接不暇,忙里忙外。
正要拿一杯义式浓缩给客人时,你与忙碌的其它店员撞上,手中杯子倾斜。
热咖啡没有泼上你,你看到那个杯子悬浮,开口往无人的方向倒着。
另一个店员和你匆匆道歉,又离开了。你盖好咖啡杯口,没有再冲一杯,而是紧抓住空气里的什么,往洗手台走去。
你摸索他的手,那只手湿漉漉的,发烫肿起,他轻轻地抽气,你抓着他扭开水龙头,冷水冲手。
“还有哪里烫到了?”你问。
鬼公子的手微动,他用左手在你手背划动,‘没有。你呢?’
你摇头,“都被你挡住了,我哪里会被泼到。”
鬼公子的手不发烫了,你才从冷水拿出他的手。他捏了捏自己手指,牵着你衣袖,让你走回工作台。
他写道,‘我和你工作,便能快些结束,一起去图书馆。’
“我到点才能下班。”你拿起杯子,倒入咖啡,“就算加快速度,也不能提早离开。”
鬼公子跟着拿起杯子的手停下。
你经过他身旁,点头说,“来都来了。快点装好咖啡,外面还有很多客人等着呢,新人!”
忙碌一整天,你在他的暗中协助下,轻松下班,而一直给你装杯磨咖啡豆的他,走路缓慢到像是蜗牛。
你怕他走丢,让他牵着你衣袖。你们离开咖啡店,街上人烟稀少,灯光朦胧,染着夜色的冷。
你带着他走过五光十色的橱窗,穿越车水马龙,循着手机上的地图寻找图书馆。
站在路口等待时,他拉了下你的衣袖。
你侧头望向他的位置,他写道:‘还有多远?’
“快到了。”你说,“已经累了?”
鬼公子轻戳你掌心两下,那是否定的意思。
“不喜欢出来吗?之前也是,你一直待在屋子里。”你带着他走过街口。
片刻后,他回答,‘除了屋子,外面的事物,我不明白。’
你垂下眼,说,“我也是。总是有很多不懂的东西,格格不入。”
你们终于走到图书馆之前,进去之后,明亮的宽敞楼层,摆满书架。
纸张的气味萦绕鼻尖,你对他轻声,“去找书吧,我先办证。等下我会来找你。”
你到柜台,交了手续费。你选的这家私人图书馆,办证不需要其它资料,只需要姓名和手机,以及一些押金,大抵和一家租书店差不多。
办完临时证,你去找鬼公子,然后,你想起自己看不到他,本来简单的找人因此困难加倍。
你走在书架之间,左看右看,找了许久,才在一个角落找到悬空的书籍。
若是其它人看到这景象,恐怕会大惊失色。
“找到书了吗?”你走近他。
他没有反应。
你瞥一眼他手上拿的书,书名是三国志。
他看着入神,你没有打扰他,走去其它书架也寻书来看。过了一会儿,你再来找他时,他还是只拿着那本三国志。
“不借那本小说了?”你问。
他合上书,很安静。
最后他只借了那本三国志回家。你看到他坐在沙发上,书页一页页翻动。
晚上睡前,你准备走回房间,手搭在灯源开关上,说,“你还要看?”
漂浮轻柔的气音。你没有关灯,走回房中。
那天晚上,客厅灯火通明,不时有翻书声,你在另一侧漆黑的房间,闭上双眼。
黑暗中击穿你的,是一股巨大的冲击。
你猛地睁开眼,身子彷佛被碎成几段似地疼痛,衬得你小指上的刺痛微不足道。
重心不稳,你倒落在尘土飞扬的泥地上。那个擦撞你的马车停了下来,车前的白马被勒住缰绳。
你听到有人在车内轻声,“为何停下?”
车夫举着鞭子,左看右看,回头说道:“抱歉,大公子,方才感觉好像撞到了人,但似乎是错觉。”
你看到那个挂着“袁”字旗帜的马车,车帘被挑开,露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然后,是一张清俊冷淡的脸。
他扫了一圈前方,目光无波无澜,又放下车帘,“莫要耽搁了朝会,走吧。”
因为撞到你后,马车向前行了几步,因此在斜后方的你,没被他们察觉。
你爬了起来,轻轻嘶声,车轮滚动,你追走几步,高声大喊,“袁基!等等!”
你忽然想起自己是他的鬼,他听不到你的声音,更看不到你的身影。
大喊出声后,你脚步放缓,捂住肚腹呻吟。
而你前方的马车,却在此刻被抬起车帘。
“停车!”马车里头的人说,他探出身子越过车夫,直接拉住缰绳。
车夫全身一抖,白马被紧勒得嘶鸣。你正半蹲在地,急促地喘息时,便听到马车那头响起匆忙脚步声,朝你奔来。
你抬头,剧痛中见到青色的身影。
他跑到你面前,弯身要抱起你,你意识模糊中又唤了声“袁基”。
他没有回应,脚步匆匆带你回马车上。
“大公子,发生什么事了?”车夫看着他臂弯空空,却作出拥抱姿势,不禁问道。
“打道回府,今日不去宫中了。”袁基紧紧抱着你,十五岁的少年力道极大,你闭眼挣扎了下,他又放轻了。
他低下头,手掌轻抚你的脸庞。
琥珀色的眼中,倒映出一团黑色人形影子。
半昏迷的疼痛中,你被安置到他的床上。
再次醒来,少年已退下官服,正背对着你坐在桌旁,屋内萦绕清苦的药味。
你坐起身,床铺发出轻微摩擦声,他立刻转头,站起身向你走来。
曾经的孩子,如今退去稚气,身形拉高,肩宽腿长。
他坐到你床边时,以前婴儿肥的脸颊只剩一些软肉,侧头望向你,琥珀色的眼泛起亮光。
“还有哪里疼吗?”他问。
你抚上腹部,撕裂的疼痛已经消失,就像是从未存在。
“我睡了很久?”你语带错愕,“伤势怎会好得如此快?”
袁基笑而不语,你抬头看他,忽然止下所有疑问。
你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下,他精准地反扣住你的手。
你微睁眼睛,“你看得到我了!”
“是啊,不仅能看到,还能清楚地听到呢。”
袁基拉着你的手,放到脸颊旁,触感柔软,他倾身靠近你,“好久不见,仙人。”
你看到他眼底倒映的黑影,爬下床,走到铜镜前。
镜中,一个黑色人影正站在原地,就如同被抹去色彩的人,只能看到轮廓。
你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拉起衣角,转了一圈。
袁基站在你身后,轻声,“原来仙人是这等模样,看来,我先前的想像还是有误。”
“不不,我不长这样。”你说,“我是普通人长相,怎么可能乌漆抹黑!”
“无论仙人是何种姿态,我都心生欢喜。”袁基点头,“倒不如说,正因仙人一身黑,清早马车擦撞,我才能认出你。”
你拿茶水抹手指,又涂了下脸,确认这黑完全去不掉,便一屁股坐到桌旁,“我都一身黑了,你怎么能认出我?”
“世上除了仙人,又有哪个凡人外貌如此奇特?”
袁基坐到你身旁,开始研磨花饼,为你烹茶,“况且,仙人唤了我名。你我应是熟识,我便想到了你。”
你馀光看到一个青色的影子,侧过头,见到他无名指戴上了一枚玉戒。
袁基顺着你的目光,看到指间玉戒,放轻声音,“仙人看得如此入神,可是玉戒有问题?”
你摇头,摸上自己无名指的玉戒,不说话。
“上次见面,触碰到了仙人,我便发现,仙人似乎戴着戒指。”
袁基收回目光,在石臼放入桔皮,“材质摸着,应是玉制。我在蓝田购置美玉,自己也做了一枚......”
你摸戒指的动作停下,正要开口说什么,屋外响起脚步声。
“大公子,老爷正在厅堂找您。”仆役在门外低声。
袁基拿着石杵,不急不慢地捣弄,门外仆役又说了一次,他才叹息,望向房门。
“你的父亲找你,还是快去吧。”你说。
袁基站起身,披了青色外衣,他问,“若我回来,还能见到仙人吗?”
你只说,“快去吧,等你回来,我们再聊聊你这几年的事。”
袁基走后,你在房中绕了一圈,这房间的摆设,自从他五岁便没变,可见他骨子的恋旧。
你一边想着袁基手上的玉戒,一边晃了下脑袋,那古怪的“圈”又出现了。
这一次,他竟是发现你手上的玉戒,才跟着戴上的。
你走到床边,匍匐在地,伸手探他床底。空荡荡的,没有东西。
脱了鞋站到床上,摸索床梁,翻出了一个小盒。
你打开小盒,里头静静躺着一只偃甲鸢鸟,鸢鸟身上已经被磨得颜色全掉了。
这也是一个“圈”。未来的袁基做起鸢鸟时,你从未想过,会来到他的五岁,教导他做出第一只鸢鸟。
你拿着鸢鸟,要放回盒子,忽然,你停下动作,轻晃了下手上的偃甲机关,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声响。
那声响很小,你循着声音,打开鸢鸟的嘴,里头有一把小钥匙被塞在里头。
你伸手,拿出那把小钥匙。钥匙颜色也脱落,显然主人经常使用。
一时好奇,你走下床,绕着房间,翻找每个有锁孔的柜子。
最后你走到书桌旁,抽屉一层又一层,只有最底下的那层有锁孔。
小钥匙凑近,转动,喀。
你拉开抽屉,里头摆着一卷卷长卷轴。拿出其中一幅,是画像。
那是一幅单人水墨画,画上的少女端坐在台阶之上,仰头望着明月。
她的身姿纤细,抬起的脖颈秀美,但她没有脸。
你又拿起另一幅画,这幅画用上彩墨。
少女被画上青衣,她正半边身子翻出窗,伸出白皙干净的手,窗外是一颗桔子树。
同样没有脸。
抽屉很深,摆了十几幅画卷,每一幅的场景都不一样。有些场景很眼熟,有些则是你从未涉足的地方。
你将那些画卷收好,一一放回去。沉默片刻,走回床边,将小钥匙收回偃甲鸢鸟的嘴喙。
坐在桌旁,发呆好一会儿,你望向房间之外,可以看到院中的潇湘竹林,和五年前没有任何改变。
无论是房间布置或什么,似乎都被谁刻意保留,等待着你。
袁府另一头,厅堂之中,十五岁的少年屈着膝盖,跪在冰冷地面上。高座上的男人,不轻不重地放下茶杯。
“朝会缺席,连兰台事务也不管,你一早上躲在房中,是在做甚?”男人沉声问。
“今早去往宫中的马车,孩儿忽然头晕脑胀。”
袁基垂下眼,“为此去了伙房,熬煮了药,喝下后睡过片刻,已好上许多。”
“厨娘说,你一边翻书一边熬的药。”男人呵声,“什么样的书,能比得上府内行医多年的大夫?”
袁基说,“不过是普通的医书罢了。午时过后,孩儿会去往兰台,劳累父亲挂心了。”
他被允许离开厅堂时,站起的身子微晃。
起初是正常地行走,等到四周无人的走廊,他加快速度,几乎像是奔跑,回到院子。
门板骤然被推开,他闯入房中,映出眼帘的是空无一人的屋子。
动作停下,连急促的呼吸都轻了。
他绕了一圈房间,掀开床被,打开柜门,最后,他坐到房前的台阶上,把脑袋埋在臂弯里。
青衣外衣的竹子图案随风摆动,他脱下外衣,揉成一团,抱在怀里,继续埋在膝盖间,不发一语。
你端着两碗瓷碗,手臂夹着桔子,一步步走回院子时,正好见到他坐在台阶上的身影。
放轻脚步,你绕到他身旁,伸手要戳人捉弄,突然看到他肩膀上下颤抖。
你等了好一会儿,等到他像是睡着一样平静下来,手指才点了下他的左肩。
袁基猛地抬头,望向左侧,你在他右方拿起冰凉的瓷碗,贴上他的脸庞。
“啊......”他被冰得缩了下身子,你挤开他,坐到他身旁的台阶上。
他望向你,你说,“实在是太饿了,我就去你们的伙房,偷了些吃食。”
你把其中一碗瓷碗放到他手上,递给他汤勺。满满一碗,豆花沉浮在糖水之中,触感冰凉。
塞给他豆花后,你低头慢吞吞地剥桔,先是吃了一块,没有泛酸,你将下一块放到他手上。
袁基拿着那瓣桔子,放到嘴中。
“好吃吗?”
他摇头,“酸。”
你吃了另一瓣桔子,甜得很。他垂下脑袋,端起汤勺,含住糖水。
一勺又一勺,重复动作,像是偃甲机关似地。
你捏了下他脸颊,十五岁的少年,脸颊软肉刚刚好。
他停下动作,捂上了脸,你便亲自把下一瓣桔子凑到他嘴边。
他望着你的手指,张了张红润的唇,咬下桔瓣。
“还酸吗?其它瓣都是甜的。”你问。
袁基含着桔瓣,眸光微微波澜,片刻后,他说,“很甜。”
你放下了心。
午时在府内用完膳,你正坐在床边昏昏欲睡,袁基走到屏风后,再次出来,已换上一身官服。
他走到床边,半蹲下来,替你穿好鞋。
“你要去宫中?”你坐在床上问。
“兰台事繁,若一日不处理,恐怕会拖累明日公务。”
他伸手要拉你起身,你倒回床上,打了一个哈欠。
“那我待在这里等你。”你说,眼皮阖上,忽然身体悬空,你睁开双眼。
袁基双手搂抱你,稳稳地一步步往外走,说,“仙人独自待在袁府,想必烦闷无趣。不如同我一起到宫中,有人说话也是好的。”
你推了下他的胸膛,“我双眼一闭就睡着了,哪会无趣?”
他不说话,只抱着你,走到府外。
袁府之外,停着一辆马车,你瞥了一眼,是早上那辆,车夫却换了一个人。
他将你放入马车,你还没坐稳,他便挤到你身旁。
“仙人若是要睡,便在马车上睡吧。”袁基说。
他让你躺在他腿上,修长的手指不停地抚着你前发,指腹上的薄茧弄得你撇开脑袋。
你在他腿上找了舒适位置,闭上了眼,模糊说,“又不是孩子了,真黏人........”
他圈着你的手臂,力道微紧。
马车本该颠簸,但你枕在袁基身上,隐约听到他和外头车夫说了几句,这一路上便平稳许多,你舒适地打起小盹。
再睁眼时,你正趴在一处桌案上。
兰台藏书千万,为了避火,每一层藏书室皆以石壁筑成,内部阴凉干燥。
你坐起身,肩上的外衣滑落,你重新拢好,熟悉的清茶淡香再次包裹你。
周遭阴冷,身上的外衣倒是温暖柔软。你环视周遭,一层层藏书木架林立,有一丛亮光穿梭其间。
过了片刻,那丛亮光离开书架,走近桌案。
光影微动,袁基抱着一叠竹简,脸庞在烛火中若隐若现。他望见坐起身的你,原先平静的眼弯起来,加快脚步。
“仙人醒了?”他将罩着琉璃的烛台放下,坐到你身旁。
你揉了揉眼角,问,“这里就是你工作的地方?光线怎会如此暗?”
“为了安全,石室的明火,不得超过五盏。”袁基说,“今日誊写古册,得委屈仙人,在这里待上片刻了。”
他在桌上摊开竹简,明灭的烛火下,竹简上的字迹似乎跟着摇晃。
你看着他拿起纸笔,一字一句誊抄,侧脸专注沉静。
眼前少年的模样,和记忆里更成熟的他重叠。
你撇开目光,闭了闭眼。
“若有想看的书,仙人也可借取。”袁基笔下不停,“以我的名义担保,兰台多数古书皆可带走。”
“你是兰台御史,还有不能拿走的书?”你问。
“宫廷机要、重要孤本,都得留在石室。”袁基点头,“不过,那些古籍,想必仙人也不会感兴趣,不是沉闷无聊,便是书册残破。”
你探身,翻找他放在桌上的那几卷竹简,要找出感兴趣的书来看。
然后,你手下一顿,拿出其中一卷。
你瞥了眼书名,翻开竹简,就着火光阅读。
袁基馀光看到你挑好了书,提着的毛笔才恢恢复先速度,不再停滞。
你安静地翻阅,忽然出声,“这是一本巫书。”
“武帝时期,许多巫书留存宫中,保留至今。”袁基说。
你转头,仔细看他誊抄的古籍,发现原来他一直在抄另一本巫书。
你想起绣衣楼的衰败,想起曹操,想起里八华,默不作声。
袁基时刻关注你,他放下笔,询问道:“仙人怎么了?可是.......不喜欢巫?我这就把书拿走。”
“巫不是好东西。”你撇开头,“你以后不要接触这些了,对你不好。”
“是因为.......仙巫有别?”袁基问,你立刻看向他,他垂下眼,低声,“我查了许多古籍,据说隐鸢仙者,向来讨厌巫蛊之术。”
“为什么要查巫的事?你对巫感兴趣?”
袁基抬眼凝视你,朦胧的烛火下,如清茶般的双眼笼上烟雾。
“不。”他说,“我感兴趣的,从来不是巫。”
你的手按上他的,声音压低,“隐鸢仙者与我同源,他们对巫的看法,是正确的。”
片刻后,袁基说,“即便巫医可救下重要之人,保全性命,也不该接触?”
你捏住他鼻尖,他“唔”了一声,不得不微张唇呼吸,“仙人.......”
你凑近这个十五岁少年,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管它能救命还是招魂,都不是你该碰的东西。”
“原来巫还能招魂?”袁基喃喃。
你正要再说什么,石室外有脚步声接近。
一个文官走入室内,发现袁基,作揖说道:“前辈原来在这,今晚的夜宴正准备呢,不知前辈可会出席?”
袁基动了下身子,用胸膛挡住你,同时他反扣住你在他脸上的手,按了下来,贴在心窝。
“不必。我今晚有要事,劳累挂心了。”袁基说,你紧贴他胸口的手指感到震动。
等到文官走后,你要收回手,袁基反过来将你的手贴上他脸庞。
烛光晃动,他投在墙上的影子接近你。
“仙人......”他柔净的脸庞与你很近,“差点就被发现了呢。”
“他又看不到我。”你说,“就算他能看到我,光天化日,我们怕什么?”
“幸好他人无法看见。”袁基叹息,“若是有其它凡人,趁机看去仙人的容貌,带走了你,我该如何是好?”
你眯眼,手指戳他的胸膛,说,“不要转移话题,你还没答应我,以后不再碰巫书。”
袁基捧起你的手,放到脸颊旁,侧头贴上去,“若是我偷看巫书,仙人会现身阻止我?”
你抿唇,他贴着你掌心,闭上眼,“是啊,未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日暮时分,你们走出兰台。被染成氤氲殷红的石道上,三三两两的官员与你们擦身而过,说笑谈天。
袁基没有与任何人交谈,只牵着你的手,安静地走着。
你转头望向他,夕阳笼罩他清俊温柔的侧脸,脸上的绒毛小小的,让你想起他五岁的可爱模样。
“刚才那人说的夜宴,你真不参加?”你晃了下他的手。
“不过是无谓的应酬罢了。”
袁基握着你的手,任由你晃动,在外人看来或许是一个古怪的举动,“仙人也不会喜欢那种场合的。”
“应酬很重要,尤其你初入官场。”你说,绕到他面前,背对他走着,“我瞧你很少和兰台的那些官员聊天,是不喜欢他们?”
“君子之交,本就该平淡如水。”他回答,背着走路的你踩到石子,一个踉跄,他立刻抓住你的手腕,“小心。”
你走回他身旁,揉了揉手腕,有些微红。
“没想到这家伙以前还有些孤僻.......”你小声嘟囔,少年凑过来要听,你扯起他,往其它官员的方向走。
“仙人?”袁基抓紧你的手。
“你得学会和人相处,不然以后在官场举步维艰啊!”你说,扯他的力道更坚定。
夜宴位于濯龙池,你和袁基抵达会场时,宴席已开始。
曲水流觞间,官员们杯酒交错,角落的琴师鸣琴奏乐,舞女在场中跳舞助兴。
你停下脚步,望着眼前的景象,忽然恍惚一阵。
在你的过去,董卓干政,乱世起,即便是宴席,也很少见如此多人同乐了。
袁基一踏入会场,便有几个官员频频侧目。
他握着你的手,坐到角落,唤了小黄门去准备两份吃食,你见到有一个官员走上前来。
“百闻不如一见,曾听闻袁氏长公子气质不凡......”
那人一上来,马屁一通乱拍。你捂着嘴,肩膀抖动,袁基叹息,站起身和那人说起话来。
吃食被送上来,你一边低头偷偷吃着食物,不被人发现,一边欣赏袁基被那些官员包围的模样。
整日缩在石室里看书,不踏出半步,少年就像是躲在巢穴里的小蛇。
若是未来哪天,弱水灌入巢穴,没学过泅水的小蛇,又该如何自保?
等到袁基应酬告一段落,你已吃完盘中食物,喝起杯中美酒。
袁基坐了下来,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轻咳一声。
他侧头,拿过你的杯子,在灯光下晃了晃,也是酒水的颜色。
你看到他招手,唤来小黄门,嘱讬道:“这两盏劳烦以茶代酒。”
“我能喝酒的。”你说,靠过去时身子微晃,扯住他的青色衣角。
“仙人自然能喝。”他放缓声音,夹了几片肉到你已经空荡荡的盘子里。
你拍拍他肩膀,凑到他耳边,说,“袁太仆还是那么会说话,本王今晚......答应你了。”
袁基停下筷子,侧头看你,他问,“仙人,袁太仆是谁?”
“还能是谁?”你双手捏住他脸庞,往外拉,“不就是我眼前,完美无瑕的袁公子?”
袁基反握住你的手,拉了下来,垂眼注视你。
他拂起你的侧发,撩到耳后,“那........‘本王’要答应袁太仆什么?”
你噗哧一声,倒到他怀里,脸颊贴着他胸膛,“你今天好笨啊,袁基!”
袁基抚着你的背,轻拍起来,说,“也许是酒喝多了吧。所以,你今晚答应和那个袁太仆,做什么?”
许久的沉默。袁基捧起你的脸,你双眼闭起,呼吸缓和。
袁基抱起你,将你的脑袋靠在他怀里,站起身,往宴席的出口走去。
身旁的官员问他怎么如此早便离开,袁基脚步不停,留下其它人面面相觑。
“袁兰台这脸色.......”他们交头接耳,远处的青色身影走远。
马车颠簸,袁基将你放在他腿上,垂眼看你。
你靠在他怀里,不时说些梦话,他抚过你的散发,静静听着。
你说,“城门要破了,快走......”
你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那些断断续续的话语,和你的梦境一样破碎,袁基抱紧了你,像是怕你也散入梦中,怕他再也找不到你。
回到袁府,他安置好你,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坐到书桌前,翻出历代官吏名册。
烛火微晃,映着过去的所有太仆名字,他一一翻找,没找到符合的“袁太仆”。
你在床上翻了身,他放下名册,站起身,走到床边为你重新盖好被子。
手搭在被子上时,他停下动作,注视你许久。
“除了我以外,你还有其它人,是吗?”
他抚上你的脸,“他也会同我一样,为你盖被?”
袁基揉了下你唇角,安静许久,然后,他俯身接近。
……闭了闭眼,终究没碰上。
“我也能成为你的知音,不比他人差。”
他躺到你身侧,握上你的手,十指交扣,“只有你看到花与舟,正如同只有我能看到你......我们是彼此的知音,对不对?”
那晚的你没有回应,或者说,你没办法回应他了。
从梦中苏醒时,你的小指疼痛,手腕麻木,你睁开了眼。
入目的是纯白的天花板,以及一个花型灯罩,灯罩往外绽放,宛如一个圈。
你坐起身,捂着脑袋,宿醉的不适让你晃了下头。
窗外阳光正好,照亮你的房间一角。
你推门而出的时候,神智还在刚醒酒的朦胧中。
推开浴室的门,扭开水龙头,低头捧水,冷水浇上你的脸,这时你才清醒了些。
你抬头,望向镜子,一个黑色人影正静静伫立在角落。
宿醉的神志不清,顿时被粉碎。
你往后退一步,转向那个角落,接着,你睁大双眼。
那个黑色人影没有消失,依旧站在浴室里。
他身上的漆黑,就好像有谁将现实破开一个口子,将所有的光都吸入其中。
你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便见到那个黑影微动。
他松开怀中之物,露出一角,你看到三国志的书名。
黑影走近了你,浴室的灯光闪烁了下,他将书轻轻放到你怀里。
“唔......”他发出很轻的气音,像是喉咙破了开口,他说,“看完.......”
那是如同手指刮过金属的沙哑声音,就像是硬挤出来似的。你接下了书。
周末的早晨,你从厨房走出,在饭桌上放了两碗稀饭。
黑色人影一拐一瘸地走到桌旁,坐了下来,你在他对面,拧开酱瓜瓶盖。
你夹了一块,配着稀饭吃,对面的人影看了你一会儿,模彷起你,也夹了一块酱瓜,放到嘴里。
你看到他将酱瓜罐子推远,很轻地挤出声音,“酸。”
“那你想配什么?”你站起身,走到厨房,打开冰箱。
“要......甜。”他说。
你弯身,翻找冰箱,没有甜的配料,酱油也都是咸口。
最后,你拿出水果,有最便宜的苹果和桔子。你让他选,黑影的手指向桔子。
你走回饭桌,剥开桔子,自己先吃一口,才递给他。
黑影剥着桔瓣,配饭吃,你第一次见人吃稀饭要甜口,不禁边吃边看。
这一看,便是一整天。
有了黑影轮廓的鬼公子,一举一动都被你观察到了,你才发现,以往你揣测的某鬼生活作息,似乎不太正确。
以前他打开电视,你以为他会坐在沙发上安静看着。其实不然,你看到他切了节目,五分钟不到,摇了十次头。
有些裸露的节目,他还会用衣袖挡住脸,匆匆切台,然后你能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
你以为他在家清闲无聊,结果一大早他便拿了抹布,擦桌擦门,连门把缝隙都擦。
打扫完家里,你见到他打开冰箱,拿出巧克力饼干,吃了一颗,仔细拢好,放了回去。
像是奖励辛苦打扫的自己。
你彷佛观察小动物似地注视他,他则自在地到处走动,完全没发现你已经能看到他的身影了。
中午吃饭时,他和你吃着炒青菜和白饭,不时摇头,你问他,“你不喜欢炒青菜?”
他发出很轻的声音,你没听清,他拉过你的手,在掌心写下:‘喜欢。’
你说,“既然喜欢,那下午去卖场,继续买更多的白菜?”
他写,‘好。’
黑影抬起肩膀,又放下,彷佛一个无声的叹息,头摇得更勤了。
你撑着脸颊拌了下米饭,掌心遮住嘴角。
再次来到卖场时,你已没有第一次的无所适从。
林立的铁架之间,你双手推车,身后是缓慢凝滞的脚步声。走走停停,你不时等待他跟上。
卖场的灯光自上而下照射,你的影子在脚下微动,而身后的黑色人影像是你另一个影子,只有你能看见的影子。
“想要买什么?”你问。
鬼公子走到零食区,拿了巧克力饼干和抹茶饼干,放入推车。
“不挑其它口味的吗?”你拿起另一款,牛奶口味,“这也是甜的。”
“不。”他挤出很轻的气音。
不知他为何执着于这两种口味,你推车走到生食区。
挑选白菜时,你瞥见那个黑色人影放轻脚步,像是猫一样,从鸡蛋区晃回来,一盒鸡蛋被悄悄放入推车角落。
你挑好白菜,走回推车,若无其事地走去下一个地方。
没走几步,你的手臂便被轻碰一下。
鬼公子走到推车旁,默默地将那盒鸡蛋翻到上头。
“啊,怎么多了一盒蛋?”你拿起鸡蛋盒。
他不说话,安静地望着你,你将蛋放回推车,说,“是我不小心拿了吧,也行,刚好在特价。”
他晃了下身子,伸手抚摸鸡蛋盒,不时回头注视你。
你正要去结帐,脑海浮现早上他拿着桔子配稀饭的画面,推车一转,便走向甜酱区。
卖场太大了,苍白的灯光照在身上,你抬头瞧着指示牌。
未来的文字简化不少,你只能辨识些许,顺着指引走,不出所料,你迷了路。
周遭的架子摆满金属用具,你看了一眼,有铁剪,绳索,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
那些尖锐的钻头,让你加快速度,推车的滚轮咕噜噜转动。
忽然,你停下脚步,回头。
鬼公子不见了。
你松开推车,身子微晃,朝方才的通道走了几步,两侧的金属器具静静注视着你。
沿着原路往回走,脚步逐渐加快,你左右环视,卖场苍白灯光刺入你的眼。
你想开口出声,话语卡在喉头,不知道如何呼唤他。
脚下磁砖很滑,也许腿脚不便的他跌倒了,也许他也走丢了。
走到通道尽头,你往右拐,撞上了谁的身子。
你往后踉跄一下,那人握住你的手腕,紧紧扣着,你抬头看他,是漆黑如墨的人影。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你平缓呼吸,问,“怎么没跟上?”
鬼公子松开了你,你收回手,揉了揉手腕,瞥见手腕上的微红,恍惚一瞬。
“走......别处。”他说,拉了下你的衣袖。
你看到他探头,往那处通道注视几秒,收回脑袋,重复地说:“别处。”
“为什么要走别处?”你也跟着看那处通道,摆满金属用具和绳索,装着食物的推车正孤零零躺在通道中间。
鬼公子不说话,安静地望着你,你回视着他,背后凉了起来。
你飞速看了通道一眼,躲到他身后,说,“你.......你看到了什么?有其它东西在?”
“唔。”他说,“坏东西。”
你抓紧他的衣角,“推车还在通道里。”
鬼公子探头看通道,抓着你的手要往其它地方走,你反扣住他,他被拉得往后晃了下身子。
“你和我一起跑过去,推车不能放在那里。”你说。
他摇头,“丢了。”
你紧扣住他的手,“听我的,数到三就跑。”
鬼公子发出很轻的气音,像拉长的棉花糖丝。他拉着你的手,碰自己的膝盖。
“痛。”他说。
你松开他的手腕,来回看着通道内的推车和他,垂下肩膀。
轻念了三个数,你独自往通道内跑。
原先走过的通道,在此刻变得漫长,你碰上推车,往回推。
忽然车子撞上了什么,你“啊”地一声,往后倒退好几步。
在通道中,鬼公子弯下腰,捂着腹部。
你走上前,碰上他的腰腹,说,“你不是害怕跟来吗?”
他低喘一声,绕过你,双手搭上推车,替你推动。
等到推车终于离开通道,你和他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卖场里都有那种东西。”你擦了下额上冷汗,“我以为,只有阴气重的地方才会有呢。”
鬼公子推着车,“到处都有......”
“但你可以触碰东西,还能化形。”你望向他,“按理来说,你才是比他们厉害的厉鬼?”
他侧头看你,问,“鬼?”
你看着他,他看着你,你停下脚步。
“你刚才躲的,不是其它鬼?”你问。
鬼公子停下推车,歪头。
你扣住他的手腕,往回走,他往另一头伸手,“推车。”
“放着别管。”你咬牙切齿,“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鬼东西,害我像傻子一样在卖场跑来跑去!”
你抓着他,走到通道入口,拿起铁剪,问,“是这个?”
鬼公子摇头。
走几步,你拿起一个奇形怪状的钻头,“这个?”
他说,“这是什么?”
一一问过去,然后,你拿起绳索。
只是拿起,还未靠近,他便躲到你身后,被扣住的手腕不停挣扎。
你没有将绳索拿近,侧头看他。
“不。”他急促地说,“不要,不。”
你来回看着绳索和他,最后放下绳索。
鬼公子在你身后喘息,你摸到他的掌心,全是汗。
“你害怕绳子?”你问,“为什么?”
他不说话,牵着你的手要走,你望了一眼绳索,最后跟他走回推车旁。
你推着车子,他依然跟在你身后,只是这次,他的脚步声更加缓慢,你不得不停下几次等他。
他垂着脑袋,不发一语,你找到甜酱区,拿起果酱,问他,“你要什么口味的?”
鬼公子发出很轻的一声气音。
对比几款果酱,价格差别颇大,你本要挑最便宜的,抬头看到架子上的桔子酱,翻了下价格,很贵。
你把桔子酱放入推车。
走出卖场,你和他提着袋子,和路边的老人家买了几把菜,便一起往家的方向走去。
你走在路上,身边跟着黑色人影,人来人往的街道无人注意你们。
喧嚣的喇叭声在不远处响着,人群在广场舞动。路过一家烤鸭店,油光水亮的的烤鸭挂在钩子上,随风摇晃。
在未来的某些时刻,你会感到自己如同一个孩子。
周遭都是从未见过,让人退缩的新事物,你独自摸索,像被丢入斗兽场的小兽。
身边的黑色人影,和你一起提着购物袋,躲避迎面而来的行人。
你瞥向他,他站在红绿灯下,往周遭看,似乎在观察为何大家都停下不走。
和你一样,格格不入。
你们回到家中,放下袋子。你洗手准备做晚餐,他打开冰箱,将食物一点一点填入。
晚上吃饭时,你正吃着炒青菜,他坐到你对面,撕开饼干袋,唰。
他拿起一颗,安静地吃起来,你听到细微像是兔子咀嚼的声音。
你撑脸颊看他,他抬头望向你,你说,“早上你说,书看完了?”
他站起身,走到客厅,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本三国志。
鬼公子将三国志推向你,背嵴挺直地端坐。
你翻了下那本书,上面的历史,你在穿越来的那几日便已经查过,只不过这本书写得更详尽。
“还要借别的书吗?”你问。
鬼公子开口,“要。”
你把书收起来,“想要借书的话,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对他招手,他站起身,俯近你。
你指了下他的脖颈,“我要摸你的脖子。”
他捂着脖子,摇头,你拿起书晃了下,最后他放下手。
你按上他肩膀,让他坐回椅子上。然后,你伸手摸上他的脖颈。
黑色的人影动了下,一声轻微的喘息。
你的手指贴着他脖颈上的勒痕。
勒痕旁有伤口,像是挣扎时指甲留下的抓伤,漫长的痕迹,从耳边扩展到颈部。
你只摸了几下,便走向房间,拿着碘酒和药膏出来。
“这是怎么弄的?”你弯身,给他的伤口涂碘酒,“还疼不疼?”
鬼公子仰起脖颈,让你擦药,他从喉咙挤出很轻的气音,像是脖子的气管都被勒断了。
“一直,疼着。”他说,“疼到忘记,已经太久了。”
你垂下眼,“膝盖呢?也忘了怎么弄伤的?”
他摸上自己膝盖,点头。
你半蹲下来,抚摸他的双膝,没摸到外伤。
收起药膏,你放回房间,再走回饭桌,埋头吃饭。
他拿起饼干,刚吃一块,你说,“我刚才摸到,你食指上有戒指。”
鬼公子抬起手,就着灯光看,可惜他全身漆黑,自己也看不清手上有什么。
他摸上食指,迟钝地点头。你低垂脑袋,咽下米饭,说,“很适合你。”
夜晚,你和鬼公子走在街上,路口的红绿灯亮起赤红。
明月高悬,你抬头看天空,都市的灯光朦胧,分不清彼此。
在你的过去,星辰是人的命运。只要观星,便能窥得天机。
但在未来的夜空,你看不到一颗星星。
你们站在十字路口,和其它低头滑手机的人一起。
片刻后,鬼公子轻拉你的衣袖,你回神,转头看红绿灯,已经亮起绿色。
你侧头望向他,他握着你的手腕,没看一眼夜空,领着你在十字路口走着,就好像心中早有目的地。
你收回目光,身边的人流擦肩而过,人人都有各自的方向。
踏入图书馆,你让他自己去找书,接着你走到柜台,还了那本三国志。
在柜台人员刷完书背后,你问,“请问这里还招人吗?”
得到否定答案后,你和那人道谢,走入书架之间。
林立的书架,满面的书香。穿梭其中时,你眼前彷佛出现一丛萤光,那萤光也曾穿梭书架之间,昏暗中向你走来。
与兰台石室不同的是,图书馆明亮宽敞,不像石室阴冷黯淡,彷佛蛇的巢穴。
你在一个书架前找到黑色人影。
他翻着书,安静地看着,你走到他身旁,拍了下他的左肩。
鬼公子往右侧望过来,和右边的你撞上目光。
你说,“看什么呢?”
他阖上书,露出封面,是一本......“科幻”小说。
你凑上去,翻了几页,被里面的未来名词绕晕,“这是什么书?”
他摇头,“不知道,好奇怪。”
你指向“星际旅行”四个字,说,“在星星之间旅行?”
鬼公子的手指抵上下巴,“星星,远在天边......人如何,抵达?”
最后你们借了几本“科幻”小说回家。你在浴室洗完澡,走出来,便见到他缩在沙发上,认真地翻阅书籍。
你也坐上沙发,头发还微湿,拿起另一本科幻小说,跟着看起来。
不知为何,明明内容如雾中看花,你却看得津津有味。
翻到最后一页,抬起头,都已经大半夜了。
望向一旁的鬼公子,他已经拿起下一本,正要打开书页。
“这些书是小说?还是真实的历史?”你问。
他放下书,说,“应当是,小说。”
“所以,人不能飞上星星。”你垂下肩膀,歪头倒在沙发椅背,“要是能在星星之间旅行,该有多好。”
夜风吹起窗帘,深秋的夜已有凉意,鬼公子走到窗边,掩上窗户。
他望了眼明月,银盘高悬,几乎能看到上面的月影。
“譬如仙人?”他的声音很轻,只有自己听到。
你坐起身,“对了,可以用手机查。”
你拉着他坐回沙发,你们窝在一起,在寒冷的夜里用手机查找什么。
点开网站,密密麻麻的蚯蚓文字,你退出,点开另一个。
一张白色怪异服装的人形,站在苍白的地面,你放大下面的文字描述。
你指着那行字,转头,“你看,真的有人登月。”
鬼公子却始终望着你,没有看向手机一眼。
你蹭了下他的肩膀,黑色的人影微动,转向你手机里的照片。
“月亮,为何有许多,凹洞?”他问。
你点头,“或许这才是真实的月,远看极美,近看凹凸不平。”
鬼公子用很轻的气音说,“若是如此,人们,只需远远望着便好。”
你戳了下他肩膀,“你难道不觉得,登上月亮很浪漫?”
他握住你的手,手指紧了些,又松开了你,不说话。
那天晚上,你回到房间,没有躺上床就睡,而是又拿起手机。
你搜索着兼职网站,一个一个留下联络方式,最后关上手机,缩进被窝。
你在找第二份兼职。因为,你接下来要大量用钱。
几天后,你得到了一通电话。趁着咖啡店的午休,你匆匆赶去面试地点。
日结的工作,大多只需体力活,不在乎学历。
你轻松地被录取,面试你的人要求试用你一个小时,你和他商量,推迟到今晚咖啡店下班后。
午休结束,你回到咖啡店,沉浸在咖啡香气中磨着咖啡豆。
时间一到,你拎着店长给的两份蛋糕,又一路快走到第二份兼职地点。
你踏入一家私人运动中心,找到柜台人员,他领着你去馆内办公室。
早上面试你的男人从办公桌后站起身,走近拍上你肩膀,朗声笑道:“来了?那来看看你的实力如何吧。”
你们走到运动中心的射箭场。
箭靶在远处排成一行,入夜的场地仍有刺目远光灯照着,在你的近处,涂黑的练习弓挂在一旁。
你拿下一把弓,捏在手上打量,男人说,“既然你说有经验,那么40箭,330环以上,可以做到吧?”
你在来之前便查过现代弓箭比赛的得分标准,点了下头,抽出箭矢。
等到你射完40箭,胸膛略微起伏,放下手臂甩了甩,望向男人。
男人张着嘴,片刻后才拍上你的肩膀。
“姑娘,你一个职业选手,何必来私人运动中心当教练?”他说。
你擦掉额上的汗,“只是业馀爱好。”
男人问,“你的老师是谁?难不成是什么国手?”
你沉默,将弓挂上墙,草坪上的远光灯依旧刺眼地照着箭靶。箭矢挤在中心,穿透的箭尖发白。
“不是老师。”你说,“很久以前,总看着他射箭,渐渐地爱屋及乌罢了。”
那日你一身汗地回家,夜风吹着你脖颈,留下丝丝冷意,你却脚步轻快,几乎像是跳跃。
你推开门,门内漆黑,没有每晚电视机的光影人声,你脚下一顿,门更加打开。
屋内的时钟发出轻微走动声,比平时晚了一小时左右,你走入寂静的屋子,绕了一圈,最后,你在自己的房间看到那团黑色人影。
他缩在床上,将你的被窝卷成一团,抱在怀里,整个人躺在你平时睡觉的一侧。
你捂上他的额头,他动了动身子。
先是一声刚睡醒的模糊声音,他的脸庞转向你,然后,他抓住你放在额上的手,立刻坐起身。
“我回来了。”你说,“带了蛋糕,要吃吗?”
你们对坐在饭桌旁,两副叉子,两份蛋糕。
鬼公子挖了一块蛋糕,放到你的蛋糕盒里,你看了他一眼,叉起来吃了。
礼尚往来,你也挖了一块自己的给他。他却迟迟没吃,垂下脸庞,叉子搅着奶油,不时抬头瞥你一眼。
“今天回来晚了,我去找了另一份工作。”你吃完蛋糕,擦了擦嘴,“以后都会这个时间回来,不用担心。”
他从喉咙挤出轻柔的气音,“是,钱不够?”
你目光晃了下,说,“只是想着存钱,反正只占一个小时。”
鬼公子站起身,走到厨房,他打开冰箱,拿出剩下的巧克力饼干,回到饭桌旁。
他低头吃着,你见他吃那么快,按住他的手,“你不是喜欢先吃掉抹茶,再每天一点一点吃巧克力?”
他拨开你的手,吃光一整袋巧克力饼干,将包装袋仔细卷好,放入废纸篓。
“无妨。”他说,“以后,不买了。”
你探过饭桌,双手掐上他脸颊,他“唔”了一声,握住你的手腕。
“喜欢吃就买,我又不会被几包饼干吃垮。”你说。
他拉下你的手,放在胸膛上,“那你,为何要其它工作?”
你手指感到他说话的震动,颤了下,要收回手,他按着不放,你只能说,“我接下来要花很多钱,必须兼职。”
“为何要花钱?”他俯近你,即便只是黑色轮廓,那轻热的呼吸还是落在你脸上。
你终于抽回手,推了下他肩膀,“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晚上睡觉前,你躺在床上,拿着手机查询如何教导人射箭,房门传来动静。
你望过去,是一张纸条。
放下手机,走下床,拿起纸条,你看到一个符号:“?”
走到桌边,你拿起笔,写了几句话,塞回门缝。
你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有谁捡起纸条,那人发出很轻的气音,走远了。
你爬回床上,继续躺着查询资料,那脚步声走了回来。
一条纸条露出门缝,你走到门边拿起来。上面的几句话写道:
“?”
“问第三次了,不会告诉你的。”
“想知道。”
你在纸条写上大大几个字,“世上最烦的鬼”,然后塞回门缝,拿来毛巾,堵住门下。
脚步声离去又回来,那人刚要塞纸条进来,发现有毛巾,无论如何都塞不进。
门口动静持续一会儿,便安静下来了。
你侧耳倾听,渐渐地睡意来袭。闭上双眼,意识朦胧。
小指发痛,这次你整条手臂都麻木,那疼意拨开柔软的黑暗,你睁开了眼。
水光映着天色,柔亮荡漾,你下意识眯了眯眼,身旁响起惊呼声:“大公子!小心!”
你侧头看去,便微睁大眼睛。
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向池边探身,用长杆挑着荷叶上的什么。
他单膝跪着,几乎上半身都探出去了,只有膝盖和一只左手支撑重量。
你快步走近,他听到脚步声,望了过来,见到你的刹那,骤然失去平衡。
他跌入池水,池水站不到底,因此他仰头急喘,又沉下去。
你跟着跳入荷花池,抱紧他的腰身,往岸边游去,荷花叶掠过你们,脸颊有一丝痒意。
你把他推上岸,他紧扣着你的手,躺在地上不住地呛咳。你的手腕被抓紧,要抽回,他只是松了些,却没有放开。
“大公子!没事吧!”仆役跑过来,来回走动,袁基喘息坐起身,不说话,侧头望向你。
你看到他琥珀色的眼,亮得惊人,不知是不是池水映光融入他的眼。
他抓着你的手,贴上自己湿漉漉的胸膛,那里温热发烫,你的指尖感到激烈震动。
“是你吗?”他喃喃,“是你吗?”
你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这一次,不再是黑色人影。
指尖微动,你侧过头,看向池水,水面倒映你清晰的脸庞。
你终于恢复真正的面目。
袁基握住你的手,匆匆要离开,你们一身湿水,仆役在身后大喊,“大公子!荷叶上的戒指还要取吗?”
他没有回应,像是没听到似的,带着你穿越宫道。
道上有不少官员正巧下朝,他们一转头,便见到袁基湿着衣裳,从偏殿走出的模样,纷纷侧目。
有人摸着胡子,问道:“袁太仆这是落水了?要不要到老夫那里,换身干衣?”
袁基还在走着,你扯了下他的手,他才停下。
他转身,对那个老者作揖,不急不慢地回应。你看着他脸上的淡笑,和十五岁总冷着脸的少年有了差距。
寒暄完,他握着你的手,继续往宫道外走去。一辆袁氏马车静静等在拐角,他替你撩开车帘,侧头看你。
你偏开目光,上了马车,他跟在你后头,放下车帘。
车内宽敞舒适,铺着貂皮软垫,你微抬裙角,身上的水滴还顺着衣服滴落,没有坐下。
他引着你到身旁,你才避开软垫地入座。他一抬手,那个软垫又到了你的身下。
你侧头看向他,他抬袖,在茶几上安静地磨起花饼,马车滚轮声响起,石杵的轻撞声也规律稳定。
你不知为何他不和你说话,撑着脸颊看他烹茶,手法熟练,像是独自泡过上千次。
“方才,是袁基失态了。”
他终于开口,在石臼中加入桔皮,没有看你,“许久未见,故人重逢,在下一时恍神,失了礼节,望仙人莫怪。”
你张了张嘴,说,“你我之间不必谈礼节。”
“五年一遇的仙缘,在下希望,能给仙人留下好印象。”他说,“否则,下次相见,不知又会是何时呢?”
你这才想起方才他被称呼的官职,坐直身子,“你现在已经是太仆了?”
袁基停下烹茶的手,半响,他说,“是啊,岁月如梭,如今我已是袁太仆了。”
“弱冠之年,就当了太仆啊。”你凑上前,“那你冠礼过了没有?我可有错过?”
袁基在青瓷倒入茶水,不说话。
你扯了下他衣袖,他只注视着茶杯,说,“暮春之时,便行了冠礼。仙人错过了。”
你“啊”了一声,坐了回去,他将茶杯推向你。
“要是能看你加冠就好了。”你捧着茶杯,“婉兮娈兮,总角丱兮......”
“未几见兮,突而弁兮。”袁基说,“倘若仙人未曾离开,说不定,还能悄悄为我加冠呢。”
你瞥向他,他拿起茶杯,望着车窗外,缓慢地啜饮一口茶水。
夏日炎热,他身上青衣依旧,衣领绣了竹叶。卷起的车帘被风摇晃,他的发梢也微动。
你没有说话,喝着茶水。
许久后,他放下茶杯,轻声,“近日寻得一幅名家真迹,记得仙人喜欢赏画......”
你继续喝茶,他安静下来,不再说话,你喝光茶水,放到他手边。
“什么名家真迹?”你问。
“是名士蔡邕的字画。”他握上你的茶杯,不住地轻蹭,“在下与蔡学士交好,他赠了一幅山水图,望之笔墨横姿,挥洒自如。”
你不回应,他侧过脸,望着你身旁的空位,微张开唇,正要说什么。
你凑上去,掐住他的脸颊。
“好啊,你现在连蔡邕都交好了。”你边掐边揉,“终于知道交朋友的好处了,是吗?”
袁基反握住你的手,抬眼看你,眸光波澜。
他说,“仙人说的话.......我一字一句记着。”
“那你可要记好,别哪天连我都忘了。”你松开他的脸,“要是你忘记了,我就和你小时候一样,喝你血,吃你肉!”
袁基浅浅一笑,“若有那一日,在下也不过行尸走肉,但吃无妨。”
车轮停下,掀开车帘,已至袁府。你们步下马车,袁基牵着你,踏入府中。
一路上仆役向袁基问好,没人多看你一眼,你像一只只属于袁基的鬼,慢悠悠地跟在他后头,左看右看。
他带着你回到院子,已有仆役匆匆送来干衣。袁基接下后,合拢房门,走向衣柜。
“不是已经有新衣了?”你问。
“仙人身上也湿着,若不换衣,恐怕着凉。”他打开衣柜。
你的眼前浮现自己穿他衣裳的模样,宽大的衣袖,拢不起的衣带,走路时或许还会被绊到。
悄声走到他身后,望向他的衣柜,他阖上柜门,将一件衣服递给了你。
抬起衣服,裙角落地,这是一件女装罗裙。
你望向袁基,他将罗裙悬着对准你肩,避开你的目光,“肩宽、身长.......似乎都正好。”
屏风后,你脱下湿衣,擦干身子,换上青色罗裙。
站在铜镜前,转了一圈,裙角如花摆动,确实贴合你身子,连腰细都抓准了。
你走出屏风,他看了你一眼,站起身,与你擦肩而过,走向屏风后。
桌上茶水已凉,你一边喝着,一边等他,再出来时,他已换上干衣。
“仙人的鞋也湿了。”袁基走向衣柜,拉开底下的抽屉,弯身寻找。
你坐着等他,他走了回来,半蹲下来,为你脱下鞋履。
他捧着一只干净的女式绣鞋,缓慢地套上你的左脚,放下,又将你的右脚放到腿上,继续穿鞋。
等你换上干净的鞋,他要站起身,你用脚尖轻压了下他的腹部。
他停住动作,抬头望向你。
“连鞋子都有?”你轻顶他的腰腹,问,“袁公子的衣柜真神奇,变法宝似的。”
他握住你的脚踝,浅发披在身后,仰起的脸庞纯净美好,如鹿般的双眼泛起微光。
你又轻踩一下,他喉结微动,低下头,替你调整鞋履。
“已至午时,在下得为父亲煎药了。”
他站起身,拂平衣摆,侧背对着你,望着门外,“待会我再送来午膳,仙人先到床上休息吧。”
你看着他走出房外,脚步匆匆,青色衣袂摆动。
喝光桌上冷茶,你走到衣柜边,打开柜门。
几叠男装横躺,颜色多为竹青,交错几件秋白或夏朱。
你探身,翻找深处,摸到了绸罗布料。
拿出一件,是素白长裙。
长裙的样式应是女式骑装,裙摆被谁设计过,褶裙内是裤装,上马下马都方便。
你摺好骑装,放回去,继续摸,类似的女装还有许多。
一件件拿出来看,样式都不是市面上有的。布料也高档,只是裁线略有些歪扭。
你将裙子都摺好,塞回衣柜深处。
弯身,拉出抽屉,那些绣鞋款式各异,缝线有好有坏,看得出制作者的精熟程度不一。
你推回抽屉,坐到桌边,片刻后,你站起身,走出房门。
循着记忆,你来到伙房之外,从窗棂探出一双眼睛。
袁基站在砂锅之前,调整火势,木杓搅拌漆黑汤药。
你安静地注视他,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柔和温顺,脸上的绒毛和小时候一样被光照亮。
那个你一抓住手,就笑得眉眼弯弯,香喷喷的小身子像是都交给你似的孩子,经过时间的洗礼,成了清隽疏朗的谦谦君子。
你正出神地看着,伙房里的人影抬手,从衣袖拿出什么。
一包深红粉末被袁基倒入砂锅之中,他搅拌起来,红粉被汤药吸收消失。
你眨了下眼,便见到他抬起砂锅,将汤药倒入瓷碗,端了出去。
躲到角落,你望着他离开的身影,回头看一眼砂锅。
……或许也不是那么谦谦君子。
你回到他房中,等待了一会儿,房外响起脚步声,袁基推门入内。
他端着食盘,亲自将菜肴摆上桌子,你一直注视着他,他没有回看你,侧脸依旧温和柔顺。
“已经给你父亲煎好药了?”你问。
袁基坐到你身旁,用热水烫起筷子,递到你手边,说,“父亲服过药,已经睡下了。”
你接了筷子,盯着眼前的菜肴没动筷,“他生了什么病?身子还好吗?”
袁基夹了一块烧鸭肉,放到你盘中,“东光楼的招牌菜,不知是否合仙人口味。”
筷子戳着鸭肉,你撑脸颊不说话,室内寂静,只有他动筷的微响。
闷热的夏风拂过,摇响院中竹林,蝉鸣四起,伴着竹声唱和。
你忽然听到袁基轻轻叹息。
“仙人果然是骗我的。”他说。
你望向他,他说完那句话,又继续吃饭了,方才的轻声彷佛融入风中。
你正要问他的意思,有脚步声从房外传来,仆役站在门口说道:“大公子,先前掉入荷花池的戒指,已经捡回来了。”
袁基唤仆役进来,一枚玉戒便被放上桌面。
他拿起玉戒,光线下美玉温润,是一个精致的圈。
“本想学着仙人,将玉戒戴在无名指上。”他说,“但在下错算了玉戒尺寸,总是滑落,今日甚至落入池中。”
他将戒指放到你掌心上,你感到掌心微凉。
“食指总是比无名指粗些。不如,这次由仙人为我戴上戒指?”
袁基将右手伸向你,修长白皙,你握紧玉戒。
半响,你抬起他的手,将玉戒推上他的食指。
果真是完美的圈,契合着他的食指。
方才送玉戒的仆役没有走掉,始终眼观鼻鼻观心,不多看一眼对空气说话的主子。
等到袁基重新抬起筷子,那个仆役才开口:“大公子,夫人正在后院找您.......”
“汤药都已送去,还有何事?”
仆役低头喏喏,你看到袁基站起身,同时你的手被他牵起。
“既然胃口不佳,那便一同去吧,仙人。”他说,“也许回来后,你便能吃下饭了呢。”
你跟着袁基,一路来到袁府后院。袁府占地广阔,回廊弯绕,你并不陌生。
后院之中,牡丹盛放,层层叠叠的花瓣如火如血,缀在枝头。
袁基踏入院中屋子,你跟随其后,他走入内室,一面屏风隔开房内。
屏风另一头,你只隐约看到床幔,以及模糊的人影。
“士纪来了?”有人在屏风后说话,脚步声绕过屏风,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探身。
她的眼尾多了细纹,脚步缓慢,脸颊两侧涂着年轻女子常用的红粉。
她对袁基招手,他便牵着你走到屏风之后。
你见到床上躺着一个年迈男人,他面色灰白,双眼紧闭,呼吸带着药味。
女人按住男人的手背,不断轻拍,转头望向袁基。
“多亏有你啊,士纪。那些大夫总说你爹撑不过一个礼拜,但你的药真的起效了。今日,他还醒来和我说了几句话呢。”
女人脸上带笑,双颊的红粉被细纹挤了下,掉落一些,她望着床上男人,眉眼含情。
“就是不知道,你爹还能不能完全好起来,真是愁人。”
“我已调制新药,娘亲不必担忧。”袁基垂下眼睫,“若新药可用,父亲不日便能痊愈。”
“好,好.......”女人不住地点头,抹了下眼角,抬头又笑了起来,“袁氏就靠你爹和你叔父撑着,若他倒了,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寒暄几句,袁基便走出屏风。
你被他牵着,转头看房中朦胧的床幔,即便离了房间,药味也在你身上久久不散。
院中牡丹依旧,一片花瓣落到你的肩上,入了夏,便不是牡丹的季节了,你抬眼看花,红艳的花瓣其实已有了凋零迹象。
“你没有下毒。”你说,“你在救他,用那个红色粉末。”
袁基握着你的手,走在弯绕的回廊中,池水映光,在廊下绕着鲤鱼。
他脚下不停,也不回应你,你扯住他的衣袖,他才停下脚步。
你们站在回廊的阴影中,廊外骄阳如火,宛如隔开的光与影。
“许久以前,仙人提过的低光荷,在下终于见到了。”
他背对你,没有回头,“当真是在月色下绽放的奇花啊.......可惜,这种荷花,只能圈养在宫中。”
你望着他的背影。
“偏殿少有人烟,那些低光荷无人打理,池中杂草丛生,眼看要凋零。”
他说,“我派人换了池水,翻了池土,那些荷花于是重获生机,欣欣向荣。”
那只握着你的手紧了些,他侧过头,望向廊下的池水。
“世人喜爱花,我便让花盛开。因为,就算花姿夺目,也曾有人答应过我,会看到花下真实疲惫的小舟。”
他轻声,“直到今日,我才明白,若小舟破败到极致,也是会被厌弃的。”
你的呼吸变得很轻。
“仙人放心吧,在下没对父亲下毒,也未在你的午膳动手脚。”袁基松开你的手,转身要走。
你抓住他的衣袖,他抽回袖角,你又扣上他的手。
力道很紧,他停下脚步,你绕到他面前,仰头注视他的脸。
“我不明白。”你说,“你早就发现伙房外的我,又为何要试探我的态度?”
袁基垂眼看你,眸色平静。
你注视他的表情,终于明白过来,“你在生我的气?”
“人间五年,对仙人来说,不过白驹过隙。”
他缓慢地说,“对我而言,却是无数等待的日夜。我守着一处院子,日升月落,斗转星移。”
你抓紧他的手,池水反射的波光刺痛你的眼,“你不要等我........我控制不了何时回来。”
“仙人该早些说的,如今已来不及了。”
袁基反手握住你,放上自己的心窝,“我也控制不了自己,止不住地等你。若人无心可活,我宁愿你就此刨出我的心。”
你指尖微颤,他捧起你的脸颊,蝉鸣嘈杂,人影交叠。
池水的鲤鱼拍了下尾巴,水声轻响,四周寂静。
你的双手轻放他胸膛,他喉结微动,无声地吞咽。
只属于他的味道,萦绕着你。
许久后,他贴上你的额,吐息交融,轻热柔软。
你微抓他衣领,他俯到你耳边,哑声,“......是你将我拉入弱水,为何独留我一人沉溺?”
你闭上眼睛,他拥你更紧。
那日你和袁基坐在床上,他和你细细讲述这几年的经历。
他告诉你官场的刀光剑影,袁氏内部的暗流涌动;他和你说肩上的重量,以及内心的旁徨。
十五初入官场,二十升至太仆,看似前程似锦,实则步步惊心。
“争斗倾轧,本不是有趣之事。寄情书画,烹茶调香,才能让我放松身心。”
他抚摸怀中的你,“每当抚过茶杯或香炉,我总会想,不知你正做些什么?会不会也和我一样,睹物思人?”
你的手指绕着他胸膛的浅发,小声地说,“哪需要睹物,正忙着给某鬼买果酱呢。”
他捧起你的脸颊,“仙人在嘟囔什么?”
你说,“睹物思人,真是风雅,我也一直想你。”
袁基搂紧你的腰,“当真?仙人此话,不是在哄我?”
你坐到他腰上,他扶着你双腿,长发披肩,清茶般的烟色垄罩眼眸,注视着你。
“十全十美的袁公子,怎么总是患得患失?”你捏住他脸庞,往外拉,“成天想着别人哄你骗你,真想看看你有没有良心。”
“在下仅存不多的良心,分明都被仙人拿走了。”
他握住你的手腕,“身居高位,总分不清真话,若仙人多用行动表示,在下或许才能更明白呢。”
你松开他的脸,“什么行动?你又在动什么歪心思?”
袁基从你身下离开,走下床,再次回来时,他手中多了纸笔。
他坐在床上,在纸上写着什么,你凑过去看,他背过身,挡住纸张。
你双手按上他的肩,从他身后探头,“让我看看。”
“稍安勿躁,我还在酝酿。”
“啊。”你缩到他身后,悄声说,“窗外好像有人。”
袁基下意识用身子挡住你,望向窗口,你一把抽走纸张,跑下床。
他跟了上来,你绕着屋子,举起白纸,夏风吹开窗棂,阳光照亮上面的字迹。
‘光和七年,初夏,袁氏府邸,长公子床上。
仙人允诺,即日起,早晚拨出一刻钟时间,睹物思人,想念袁氏长公子袁基。
据此为凭,如有违约.......’
你被他抓住,抱到床上,袁基俯身压上你,你翻过身,揭开被他弄皱的纸张。
‘如有违约,赠一落花,还一颗心。’
纸张被抽走,你仰躺在床上,手指着他,肩膀颤抖,“哈哈哈.......世上哪有这种奇奇怪怪的字据!”
袁基坐在你身上,长发凌乱,胸膛上下起伏,他平复呼吸,将纸张折起,“在下说了,还在酝酿,这只是最初草稿。”
“草稿?你还要写别的条件?”
“既是字据,惩罚还得仔细斟酌.......”
“我帮你斟酌。”你又一把抽走他的纸,他“啊”了一声,你拿起笔,跑到窗口,挡着他涂涂写写,“惩罚......立字据者.......”
“仙人!”
袁基再次拿回纸时,字据的内容被你大改特改:
‘光和七年,初夏,袁氏府邸,长公子床上。
仙人(和袁基)允诺,即日起,早晚拨出一刻钟时间,睹物思人,想念袁氏长公子袁基(和仙人)。
据此为凭,如有违约,赠一落花,还一颗(涂黑)桔子。’
他拿起笔,要再改,你捂住他双眼,“完美的字据,就这样了。”
袁基被你捂住眼睛,往后仰脑袋,“改立字据者就算了,在下要桔子做什么?”
“桔子好吃,为何不要桔子?”你说,“心这种东西,既然长出来了,就不要丢掉,也不要随便放弃。”
你推他上床,他仰倒在床上,撑起身子。
咬破手指,你落指为印,字据便多了一个鲜血指印。
袁基握住你手腕,盯着你流血的指腹,你将血迹抹到他脸颊,左右三条,像一只狸奴。
“仙人.......”他开口轻唤。
“嗯?”你晃了下字据,“长公子要反悔吗?”
他翻身下床,从书桌拿来一块东西,打开。
袁基说,“其实在下有印台。”
你捶上他胸膛,他闷声笑了,低头也咬破手指,落上字据。
写着奇怪条件的纯白字据,微风吹起一角,上头是并排的血指印。
那天晚上,太仆寺临时有事,袁基换上官服,正要回宫,你坐在台阶上,吹着温热的夜风,听着潇湘竹林轻响。
“和我一同走吧。”他为你披上外衣,“你独自在家,我不放心。”
你跟着穿好衣服,“太仆寺有何要紧事,竟要你深夜赶去处理?”
袁基牵着你的手,夏夜闷热,你们的掌心都渗了汗,但你们没有松开手,反而握得更紧。
“应是明日花朝节的琐事。”他说,“庆典将至,太仆寺举办此次平乐苑百戏,还有一些事务未了。”
“明日就是花朝节?但现在不是初夏吗?”你加快脚步,与他并肩,“所以明晚没有夜禁,还会有花市?”
马车等在袁府之外,远处的民宅灯火已熄,街上无人,已是深夜。
袁基挑起车帘,你钻入马车,他跟在你身后,放下帘子。
“这次的祭典拖延了几个月,只因反贼张角起事,天子下令禁游乐。”
他说,“仙人想去花市?届时平乐苑人山人海,我已让人备好高台位置,可以直接观赏平乐百戏。”
“花朝节最热闹的便是花市,有许多好吃好玩的。”
你撑着脸颊,看着车窗外,车轮滚动,风景往后流逝,“这次的百戏宴,是你一手操办的?”
“上任太仆之后,在下也是第一次规划大型祭典。”
马车载着你们,穿过深夜。不久后,你听到车声停下,车帘揭开,你站在熟悉的宫道上,一时恍神。
太仆寺的人在宫道迎接,你跟在袁基后头,看见他被官员簇拥,淡笑应对。
为了不撞到那些官员,你松开了汗湿的手。
袁基停下脚步,对周遭的官员说,“天气过于闷热了,各位散开些吧。”
官员们散开距离,袁基重新牵起你的手,这次,你不再被其它人挤走了。
踏入太仆寺,他走进办公的内室,点亮烛火,一堆公文叠在桌上。
你看了一眼,头皮发麻,袁基却像是习以为常,拿起毫笔便处理起公务。
同样是翻书,对比他十五岁在兰台石室内抄书的模样,你看了许久。
袁基抬眼看你,又垂下眼,嘴角微微勾起。
“笑什么?”你问。
“在下发现,仙人总是这样看我。”他在文书上落款。
“怎样看你?”
袁基不说话,看了你一眼,嘴角更上扬。
你捂住眼睛,趴上桌子,不再理他。
你趴着趴着,便睡着了。再次睁眼,袁基整理着文件,叠好推到桌边。
坐起身,肩上的青色外衣滑落,你将它卷成一团,抱在怀里,打了一个哈欠。
“辛苦仙人深夜相陪,在下已处理好琐事,可以回府了。”
他手指作梳,顺起你趴睡打结的发尾,你望向桌边的公文,“那么一大叠文件,你全都看完了?”
“挑了些重要的处理,其馀留待之后再看。”
“那你明晚,还要工作?”
袁基收回手,手指抵上下颔,思考片刻,说,“仙人若真想去花市,我便推了公务,陪你逛一晚吧。”
离开太仆寺前,你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和其它官员交谈,改了明日行程。
那官员发出一声长长的“哦”,挤眉弄眼,“袁太仆,花朝节不工作啊,是不是佳人有约,君子作陪?”
袁基但笑不语,官员击掌,点头称好,不再过问。
你们离开时,你往后看一眼,那官员和其它人窃窃私语,脸上都浮现八卦表情。
“看来你会成为近日的嚼舌根话题了。”你说,“袁公子的清誉岌岌可危。”
“仙人的清誉,比我的重要多了。”他为你掀开车帘,“莫非仙人不想和我被嚼在一起?”
“谁都看不见我,我一个鬼,要什么清誉。”
你钻入马车,戳了下他的额头,“明晚逛花市,说不定你同僚会看到,你和空气牵手说话。”
“那便让他们传出去。”
袁基往后仰了下脑袋,抓住你的手,放到脸旁贴着,“就说袁氏长公子疯了,心心念念的人,竟是月下清影,花前耳语呢。”
到了花朝节当晚,夏夜闷热,你和袁基挤在人群里,什么月下清影,花前耳语,都被你抛在脑后了。
他牵着你,走在接踵摩肩的街上,你凑到他耳边,大喊,“好热啊!快救我出去!”
一旁的西域幻人点燃火球,烟雾弥漫,袁基咳了一声,衣袖捂鼻,他说,“仙人说什么?在下听不清.......”
到处都是笑声,烟花,叫骂,欢呼,织成密网,嗡嗡地垄罩你们。
人流涌动,你们相连的手汗湿,被一个个肩膀挤开,手指交错,他差点抓不住你。
你反手扣住他的手腕,硬是挤开人群,火焰在人群顶上卷动,有鹦鹉低空飞过,模彷人声说话。
“同乐!同乐!”鹦鹉叫着。
你带着袁基,闯出人潮,终于找到一处角落歇脚。
一屁股坐上冰冷的石椅,你长长地“啊”一声,倒上石椅,用发热的脸紧贴椅面。
袁基坐到你身旁,衣袖被挤皱,发髻也微乱。
“这次的花朝节,怎么那么多人。”你翻身,仰躺在石椅上。
“拖了几个月的祭典,兴许是人们都憋坏了吧。”他说,“如今的人潮.......”
你们同时看向大街上的人影,密密麻麻,万头攒动,一声敲锣打鼓,婴儿哭声跟着响起。
你坐起身,抓住他的手,说,“袁太仆,这是你操办的祭典,你得救我们脱离苦海。”
袁基轻拍你的手背,“在下有一法,在此处等上三个时辰,人潮散去,我们便能脱身了呢。”
你倒回石椅,手臂挡眼,发出一声长叹。
“早知如此,就该听你的,和你待在高台,吃着糕点,吹着夜风。”
你嘴里念着,身旁没有应和声,于是你放下手臂,坐起身子。
袁基不见了。
你离开石椅,望向人群,依旧是熙来攘往的大街,颜色混杂,看不到最熟悉的青色。
“袁基!”你喊道,站上石椅,眺望着人海,人群依旧挤着向前,只有几个路人看你一眼。
“仙人,我在这里。”袁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转身,便见到袁基站在不远处一片竹林里。
竹林与他的青衣相近,夜晚光线不足,你现在才看清藏在竹林里的他。
“花市角落,竟连着一片竹林。”他说,“在下走了一圈,没有蛇鼠,可以在此躲避人群。”
你快步走近,拉住他的衣角,他反握住你的手,将青色外衣披上草地。
你们坐在竹林间,明月在枝头若隐若现。
清风拂来,竹声摇起,沙沙作响,彷若落雪。
你胸口的闷热,忽然就消散了。
侧头望向袁基,他正好也看向你,你们对视,忽然,同时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你的小指轻挠他的。
“仙人又在笑什么?”袁基问,草地外衣上,他勾住你的小指。
你撑着脸颊,看着他不说话,他抬手,点了下你的眼角。
“又那样看我了。”他说,手掌捂上你的双眼,“别看了.......”
你任由他捂着你的眼,说,“明明只是平常地看着你。”
“那是因为,你平时便是如此看我。”
他靠近你,凑到你耳边,“从第一次相见,便是这种眼神。”
“什么眼神?”
他放下手,你的眼睛重见光明。
琥珀色的眼注视着你,弯了起来。
他说,“像这样,彷佛在看着要融化的雪呢。”
你抚上他脖颈,轻揉了下,说,“也许是因为,你和雪色一样动人。”
袁基的喉结微动,他望着你,月光融入眼底,化成碎光。
你凑上前,吻了下他的眼下痣。
他的手指轻抓你的衣袖。
远处夜空,烟花绽放,人群惊呼,缀满花灯的树枝随风舞动,有如火树银花。
轻微的水声,稍触及离,掩在烟花盛放中。
光影交叠,另一头的吐息追上,勾着那水声继续。
摩擦,吞咽,湿润的声音伴着喘息。
藏在竹林深处,你们影子在月下融合了几个吐息,缓慢地分开。
袁基贴上你的额,眼睫颤动,你抬手,擦过他嘴角的湿意。
“月下清影,花前耳语,似乎挺符合。”你说。
他的手按在你腰上,“可惜此处无花......竹林甚少开花。”
你坐回身子,背靠竹林。
“谁说无花?”你手指轻戳他的心窝处,“我分明听到,这里有一朵绽放呢。”
袁基眸光盈盈望着你,不说话。
他靠着竹子,掌心复上你的手指,贴着胸膛。
许久后,他说,“不要走了。”
你注视着他。
“不要再走了。”他低下头,胸口起伏,低喘地说,“每一次分别,我都…….我……”
你垂眼看他,此时此刻,你的掌心是他,眼前是他,鼻间是他,耳边也是他。
“袁基。”你说,舌尖也是他,“不要怕,这一切都有意义。”
他摇着头,你捧上他的脸庞,你们的目光对上,他已经说不出话。
“就和蛇蜕皮一样,人总得不断道别,才能走向明天。”你轻声,“下一次相见,说不定,你又会变得更成熟呢。”
他彷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垂下肩膀,挤出很微弱的气音,“……..但我只想停住时间,待在这片竹林。”
你轻掐他的脸庞,说,“谁也留不住时间,但你可以留下别的啊。”
明月高悬,竹声沙沙。他抬眼望向你。
“剪切月光,折一折。摘下竹声,洗一洗。”
你的手指轻戳他的胸膛,“藏在这里。以后遇到难受的事,拿出来翻看,好不好?”
袁基张了张嘴,说,“......倘若有一日,等你太久,我连这片月光和竹林,都忘记了呢?”
“忘了也无所谓。”你说,“我会再找到你,带你去摘其它月光和竹声。到那时,你便又记得了。”
他不说话,侧过头,无声地注视草地,银白柔亮。
你抓住他的手,站起身,将他从地上拉起。
“虽然季节错了,但这次的花朝节,办得可真好啊。”你牵着他,往人潮里走。
起初脚步缓慢,渐渐地,袁基跟了上来。
“夏花短暂,若能盛放刹那,也是好的。”他说。
你们并肩挤入人潮,过了最热闹的时辰,人流也少了些。至少,袁基能够牢牢牵住你的手,不再被人群冲走了。
花灯形状各异,高挂树头,平乐苑通明灿烂。
街道最中心的舞台,几个西域幻人走在绳索上,下方火焰涌现,袁基在身后护着你,你看得连连点头。
“这些幻人都是从哪找来的?好多把戏!”
你凑到他耳边大喊,他配合地侧头,抬高声音回复道:“都是巴楚月支国的幻人,那里盛行幻戏,很是有趣。”
戴纯青面具的幻人在舞台上绕走,舞台木板被踩得嘎嘎作响。
周遭的百姓纷纷举手,一个个喊道:“这里!看这里!”
你凑热闹,抓住袁基的手,一起举起,“这里这里!选他!”
“仙人!”袁基动了动手,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白净的手肘。
那个幻人停了下来,然后,剑尖指向袁基。
青色的獠牙傩面,苍老的声音从面具后响起,“天命,已定--”
人群拍手,你放下袁基的手臂,轻拍了他的背。
袁基望了你一眼,一声叹息,翻身上了舞台。
那老者让袁基走入一个木箱,阖上箱门,黑暗垄罩上他,你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你看见幻人举起剑,舞了一个剑花,银白的剑尖对准箱门上的孔洞,悬在空中。
周遭的人推挤你,要往前凑近看,你被压得喘不过气,目光在木箱和长剑之间徘徊。
你看向幻人,撞上一道目光。
那青面獠牙下的老者,盯视着你。
本应不被人看见的你。
你微睁眼睛,大喊,“等等--”
剑尖刺入木箱。
你听到血肉穿刺的水声。
你冲上舞台,脚步不稳,撞倒木箱。
长剑擦过你的脸颊,留下血痕,有什么同样湿黏的东西,从木箱渗出。
沉重木箱倒下后发出重响,人群惊叫,往后退。鹦鹉在天空飞过,撕扯嗓子:“同乐!同乐!”
你打开箱门。
袁基紧闭着眼,双手撑在箱壁,你抚上他的脸颊,他睁开了眼。
“仙人?”他说,从倒地的箱子坐起身,“表演已经结束了?”
你看到离他很远的箱孔上,一颗桔子被刺穿,湿黏的汁水流下,渗出木箱。
袁基揉起手肘,木箱倒地后,他的手肘撞上箱壁。
你拉着他从木箱起身,转头,那个西域幻人鼓起掌。
老者转向人群,抬手,展示完好无缺的袁基。
苍老的声音说,“因果,于此逆转--”
舞台的火焰喷涌,人群拍手鼓掌,高声叫好,你被烟雾刺得眯了下眼。
再睁眼,老者消失了。
周遭似乎都在旋转,混乱人声,火光,热烘烘的汗味。
你抓紧袁基的衣袖,要带他离开舞台,上方走绳索的幻人已经下来,他们走近了你。
“你们是谁?为何跑到舞台上?”那几个面具幻人擦着汗,疑问道。
“方才有幻人邀在下上台.......”
“我们走绳索呢!怎能邀观众上来,很容易受伤哩。”
幻人驱赶你们,袁基正要说话,你扯着他快步走下台阶。
离开舞台,你握着他,在人群走动,他跟上了你,“仙人怎么了?”
你没有说话,牵他更紧。
“是吓着了吗?”人声嘈杂,袁基凑到你耳边,说,“别怕,只是一个戏法。”
你停下脚步。
熙来攘往的街道上,你转身扑入他怀里。
袁基轻拍你的背,一下又一下,你的脸颊贴着他温暖的胸膛,属于他的味道包裹你。
“原来,仙人也会害怕我消失。”他揉起你的耳垂,“与人道别,从来都不容易,你说是不是?”
你埋在他怀里,不说话。
孩子提着花灯,开怀大笑,跑过你们身边。你们无声地拥抱,最后袁基捧起你的脸颊。
“跟我来。”他说。
袁基牵着你的手,你跟上了他,他走到一处小摊前,买了一壶桂花酿。
他逆着人群,带你走向其它摊贩,你们被撞得脚步不稳,手牵得更紧。
你看到他又买了一根竹笛,两块胡椒饼,最后,你们走回最初的角落,那片风吹轻响的竹林。
你们往竹林深处走,后方连着山坡。袁基爬上陡路,转身抓住你的手,你脚下蹬力,走到他前头。
等走到可以俯瞰花市的地方,袁基停下脚步,他将桂花酿放下,塞给你一块胡椒饼。
灯火通明的花市,彷佛一条明亮的火蛇,绕着城内。
人声远去,竹林沙沙,你们并肩坐在山坡,抬头便是漫天星辰。
“好像地上的星子。”你望着底下的花市灯火,咬了一口热腾腾的胡椒饼。
袁基用巾帕擦拭笛口,轻吹一下,短促的笛音响起。
“方士观星,只为窥探天机。”
他说,“其实决定人命运的星子,便如同这花市灯火,不在天上,而在人自己。”
他抬起竹笛,在你身边吹奏。
夏风拂过你们,笛声被带向远方,穿过林间。
等他吹完,你的胡椒饼也吃完了。你倒了两盏桂花酿,一盏递给他。
“袁公子连安慰人都如此风雅,实在是.......”
“实在是?”
你喝起桂花酿,“.......深得我心。”
袁基抬袖,掩住酒盏,跟着啜饮一口,“作为知音,在下愿为仙人抒解忧愁。”
你瞥他一眼,“荒郊野外的,你可以大口喝酒。”
他摇头,继续用衣袖挡酒盏,慢慢喝着。等他放下酒盏,你站起身,示意他拿起竹笛。
袁基听着你的指示,吹奏起欢快的曲子。你将酒盏倒扣地上,踏上碗身。
笛声中,你在这一小片方寸,翩翩起舞。
高昂的曲子像是心跳,像是呼吸,唱和你的舞动,你身子转绕,手指勾起袁基的下颔。
他仰起脸庞,笛声转缓,你俯身,说,“深夜竹林,公子独自一人.......难道不知,此处有狐妖摄魂?”
袁基的唇还抵着笛子,他闭上眼睛,继续吹奏。
你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他微晃身子,藏到竹子之后,你跳下酒盏,追了上去。
拉起他的手腕,竹笛就此落地,他要弯身,你牵起他的手,平放抬起。
“转一圈.......对。”
袁基握紧你的手,随着你转动,他腰上的禁步挂饰乱响,失了君子风雅。
他呼吸急促起来,扶上你的腰,发髻微散。
远处是花市灯火,近处是月下竹影,你和他跳舞,他的步伐迟钝,你引着他踏出每一步。
一曲舞毕,袁基俯身压上你,你靠在竹上,他的吻如细雨落上你的脖颈。
你被他搂着腰,彼此身子紧贴,影子交错。
他忽然低低地“嗯”了一声,手臂要松开你,你重新贴上去,在他怀里磨蹭。
“还没三茶六礼.......不可.......”袁基的额发汗湿,断断续续地说。
你掌心向下,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你以前不都直接做的吗.......”
袁基绷紧腹部,他扣住你那只手腕,你挣脱开,继续动作。
“仙人.......”他颤抖地喃喃,搂着你的手臂发紧,“嗯,仙人.........”
越是抚摸,他唤你的次数越多,到最后,他似乎只会说这两个字了,你们坐在地上时,他便靠在你耳边,用各种声音唤你。
你被他唤得受不了,用唇堵上,他的身子彷佛被鞭打了下,屈起身,你的掌心被浇上浓稠如石蜜的湿热。
你伸出手,擦了擦草地,坐上他的腰。袁基的胸膛剧烈起伏,你摸索上来时,他按住你的手。
“无名无分,荒野竹林,恐怕辱了仙人........”
他握紧你的手,“待我三茶六礼,明媒正娶,盖一座宅邸。我们在自己的家........好吗?”
你挣脱开他,张开那只手,放到他面前。
袁基呼吸一窒。
“弄我一手时,你可没说辱仙人。”你说,“掌心都被撞红了,你负不负责?”
他的目光像是黏住了,你晃了下手,他张口,说,“什么?”
“你负不负责?”你俯近身。
“负责。”他搂紧你,“负责的,我负责……”
你用干净的另一只手掐他的脸,注视着他。
“那,就替我再去买一份胡椒饼吧。”你忽然说,拿起空了的纸袋,放到他手上。
袁基坐起身,长发凌乱,看了看纸袋,又看了看你。
你掐了下他的脸颊,“快去。”
“仙人说的,是负责什么?”他问。
你说,“当然是买胡椒饼,还能是什么。”
袁基站起身,领口松散,你伸手替他梳好头发,拢好衣领。
他低头看你,你伸手推他,“快点,我又饿了!”
袁基说,“你和我一起去。”
你摇头,“帮了你那么久,我好累,你快去快回。”
他吻上你额头,在月光下往山脚走,你注视他的背影,小指越来越疼。
等到再也看不到那个青色身影,小指的疼痛蔓延到肩颈,你靠上竹子,仰头望着月亮。
风起竹响,月光如水,你眼前的景色开始模糊,如湖心荡漾。
剪切月光,折一折,摘下竹声,洗一洗。
“抱歉,你说得对。”你闭上眼,“与人道别,从来都不容易。”
你把这一切都藏入心底。
人来人往的花街上,青衣穿梭,脚步匆匆。
循着记忆,袁基走到胡椒饼摊子前,与老板说了几句话,接下热腾腾的纸袋。
西域幻人在街上游行,敲锣打鼓,他揣着胡椒饼,与幻人擦肩而过。
忽然,衣袖一股拉力。
他停下脚步,望向那幻人队伍,衣袖又被扯了下,他低头。
“大哥哥,买花吗?”一个小女孩举着一朵小花,怯生生地说。
袁基接过那朵花,是路边常见的小雏菊。
他看了一眼,花朝节人山人海,小女孩花篮里仍是满满小雏菊,似乎没卖出多少。
“为何卖这种花?”他将小雏菊放回花篮,轻声问。
小女孩扭了扭手指,上头有伤口、瘀青,她说,“因为我只有它.......”
“既是卖花,便得明白客人的喜恶。”袁基说,“世人皆爱花,但不够美的花,也是会被厌弃的。”
小女孩不住地扭手,紧张地盯着他。
袁基弯身,接下她的花篮,“不过,我有个未婚妻,从不介意花美不美。她会买下这些花的。”
山坡渐缓,路的尽头,一个青色身影逐渐走近。
袁基抱着花篮,胡椒饼被捂在怀中,他在月光下走着,最后停下脚步。
竹林空无一人。
他沿着山路,又绕了大半圈,反复地走,走到胡椒饼和石头一样冷。
最后,他回到这片山坡地。
尚未喝光的桂花酿瓶口半开,竹笛落在草地上。他走过去,拿起竹笛,握得很紧。
他蹲下身,胡椒饼掉落,沾上尘灰,花篮跟着翻倒,小雏菊被风吹散。
竹笛几乎要被捏裂,他手抓上心口,双膝跪下,额头贴上地面。
“哈.......”他肩膀剧烈起伏,发出无意义的气音。
喉咙像是破开口子,有风贯穿他的身体。竹声沙沙,掩住了他所有动静。
许久,许久后,在他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巫子已去。”
袁基缓慢地转头,一个青色獠牙傩面的幻人,背着手站在竹林间。
月光下,那青色傩面可怖慑人。
袁基站起身,晃了下身子,手中的竹笛已碎成两截。
他松开笛子,鲜血从指尖滴落。
“阁下是何人?”袁基问。
“能为你,解答疑惑的人。”老者说。
“什么疑惑?”
“巫子的疑惑。”
“为何解答?”
“天命如此。”
袁基从怀里拿出巾帕,缓慢地擦拭手上血迹,他说,“那么,阁下说的巫子,去了哪里?”
“去往未来,去往过去。”老者摇头,“她是巫子,注定流浪在时间之中,直到死去。”
“我知道她来自未来。”袁基将巾帕折好,放回怀中,“我只在乎,要如何留住她。”
老者望向你身后的竹林。
苍绿的竹林笔直不屈,遮天蔽日,落下细影。
“没人能留住时间,不过,你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老者说,“趁花开之前,抓紧每一刻吧。”
袁基走近,向眼前的幻人作揖,说,“在下想问的事,还有许多。不知可否请方士回府详谈?”
夜色中,车轮声停在袁府之前。袁基刚走下马车,府内便有人匆匆迎上。
“士纪,你去哪了?快来,你爹的病又恶化了!”
妇人握住他的手,脂粉未涂,细纹显露。她望向袁基身后,忽然止住了声音。
“逐华大人!”她松开袁基,改为紧抓住步下马车的老者手臂,“逐华大人,您来得正好,我夫君他......”
被尊称逐华大人的老者,侧头沉默地注视袁夫人。
“啊,原来如此。”老者忽然说。
袁夫人领着那傩面幻人,走向后院,袁基跟在其后。
只看一眼床上的病人,老者便走向伙房。
再次出来,已端着一碗黑药。
给病人喂下药后,袁夫人不断抚摸床上人的脸,袁基站在不远处,见到那个本应病恹恹的男人微睁开眼。
等到老者被迎入主厅,已过午时。
袁夫人不住地向老者道谢,她拉住袁基的衣袖,走到老者面前。
“士纪啊,可还记得逐华大人?”她说,“大人是灵山巫者,灵验得很,当年娘怀你时,差点难产,多亏大人接生了你。”
袁基不说话,袁夫人拍了他一把。
正要再说,青色傩面后响起苍老声音,“袁夫人,这位长公子,似乎还有事要与我相谈。”
袁夫人离开主厅之后,老者端起茶杯,吹了一口热气,从傩面的开口啜饮茶水。
“在下竟不知,巫者与袁氏有如此渊源。”袁基开口,“巫子一事,也在阁下的预料之中吗?”
老者放下茶杯,“长公子何意?”
“她厌恶着巫,阁下又称呼她为巫子。”
袁基转动食指玉戒,轻声,“不免让人怀疑,所有的相遇、分别,是否只是一场设计,只为了惩罚逃离巫的‘巫子’。”
“呵.......”老者缓慢地摇头,“若真有人设计这一切,倒是好破的局。”
袁基望向那青色傩面。
“天命已定,你们注定走这一遭。”幻人戴着黑手套的手指,点了下脸上的傩面,“是她身上的傩,倒转时间,逆转因果。”
袁基低声,“那我该如何破局?”
“局无可破,破者非局。”
老者俯身,望入眼前人的眼底,“袁氏的长公子,你可曾听闻,巴楚有一奇香,名为惊精?”
袁府外,夜色漆黑,只有明月高悬,垂视芸芸众生沉浮苦海。
月落日升,阳光大好,你在床上睁开了眼。
天花板之上,花形灯罩向外绽放,像是一个完美的圈。
你躺在床上,手臂捂上眼,耳边彷佛还有竹林的沙沙声,眼前是那人走下山的背影。
下了床,你揉着额角,要打开门,感到阻力。
低头一看,昨晚塞在门缝的毛巾还在,你抽走毛巾,一张纸条滑入门缝。
纸条上简单写着几句话:
“?”
“问第三次了,不会告诉你的。”
“想知道。”
“世上最烦的鬼。”
“我担心。”
你想起昨日因兼职而晚回家的事,收起纸条,拉开门。
客厅被阳光染成金黄,光影斜斜地切割。
你揉着眼睛,走向浴室。路过厨房时,你脚步停下。
一股焦味从厨房传出。
你拉开隔间的门,唰啦啦,一个青色人影停下动作,转身看你。
你撞入一双琥珀色的眼眸。
那人站在厨房之中,手中拿着电线插头,在他身旁的电锅冒出灰烟,锅盖弹跳。
你走过去,将他挡在身后,用湿毛巾揭开锅盖。
灰烟四起,你偏头埋入手臂,咳了几声,身后一只手伸过来,食指戴着玉戒,为你捂住口鼻。
你听到身后也有人轻咳,眼前的灰烟,和那夜幻人喷火的烟雾重叠。
处理完烧焦的电锅,你端出电锅里炸裂开的蛋。
蛋壳碎裂,蛋白和蛋黄也焦了,黏得锅里到处都是。
“在做什么?”你问。
“做蛋羹。”那人说。
你转头看他,他长发乱糟糟的,衣袖也有些烧焦。
你拉起他的手,十指发红,大概是用这双手碰了烧焦电锅,或要拿出碎掉的蛋。
“蛋羹不是放一颗蛋在电锅里。”你握着他的手,冲洗冷水,“要打碎,搅拌。而且电锅底部,要加半杯水。”
那人不说话,垂眼看你,你望过来,他又撇开目光。
“为什么要做蛋羹?”你问。
他说,“昨晚,你生气了。”
“生气?”
“你说我烦,然后,毛巾堵门。”他垂下眼。
你捏了下他的脸颊,柔软的脸如记忆中白嫩,说,“这样就是生气?你炸了我的电锅,我都还没说话呢。”
“是我的过错,任凭责罚。”
你捏得更紧,他要躲开,你松开他,戳了下他的胸膛,“责罚?真想看看你的良心在哪,袁基。”
他清茶般的眼眸注视着你,问,“袁基是谁?”
你转身走向冰箱,拿出两颗蛋。
早上的饭桌,两颗煎蛋躺在盘子里。你坐在桌子这端,看着另一端的袁基。
金黄的室内,尘埃上浮,他的脸庞,手脚和身体都清晰可见,不再一团漆黑。
你也看清他的穿着,还是记忆中的那套,只是心口处的衣服有缝线痕迹。
煎蛋蒸腾如蜜的香气,他夹了一片,放到你碗里,又把另一片夹给自己。
你拨开蛋,沾上酱油,抬头,便见到袁基站起身,走进厨房。
再出来,手上多了一罐桔子酱。
你看着他将煎蛋沾上桔子果酱,吃了一口,你说,“就那么喜欢桔子啊。”
“唔?”他抬眼看你。
你吃起自己的煎蛋,不说话。
周末不需要去咖啡馆,你坐在沙发上,望了眼时钟。
袁基在你身旁读着科幻小说,你碰了下他的脖颈,他从书中抬起头。
指尖划过几乎扯断他脖子的勒痕,十指的抓痕,从耳边扩展到颈部。
伤口血淋淋,没有愈合。
你抚摸几下,说,“今天下午,我得继续其它兼职。”
袁基放下书,握住你的手,“你当真缺钱?”
你点头,他坐近了你,“我和你一起去。”
“也行。”你手指抵住下颔,“不过,你怕狗吗?”
祺我 爱如枫叶
破镜重圆 追妻火葬 小叔文学年龄差五岁 HE向
清冷继承人X活泼敏感女大学生
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我点燃烛火温暖岁末的秋天。
推荐BGM 周杰伦 《枫》
01.
为什么秋天是遗憾的季节?
图书室窗外的枫叶缓缓飘落,一层又一层的暗红色落寞地积在地上,金色的世界逐渐褪色,玻璃窗上朦胧地覆了一层雾气,深秋时节,天气总会凉几分。
我坐在木质的椅子上对着电脑里的毕业论文敲着字,手腕处的酸胀感明显至极,好不容易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望向窗外这枫红露重的景色,心底泛起一阵恍惚。
原来已经是最后...
破镜重圆 追妻火葬 小叔文学年龄差五岁 HE向
清冷继承人X活泼敏感女大学生
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我点燃烛火温暖岁末的秋天。
推荐BGM 周杰伦 《枫》
01.
为什么秋天是遗憾的季节?
图书室窗外的枫叶缓缓飘落,一层又一层的暗红色落寞地积在地上,金色的世界逐渐褪色,玻璃窗上朦胧地覆了一层雾气,深秋时节,天气总会凉几分。
我坐在木质的椅子上对着电脑里的毕业论文敲着字,手腕处的酸胀感明显至极,好不容易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望向窗外这枫红露重的景色,心底泛起一阵恍惚。
原来已经是最后一学年了啊……
手边冲泡好的黑咖啡已经放凉了,虽说朋友说过咖啡喝多了会失眠,可我笑着谢过她的好意后依旧拆开了咖啡袋。黑色的咖啡粉配着热水在杯中形成一潭浓郁的湖。纯黑咖啡并不好喝,只一口整个口腔里便充斥着苦涩,看着茶水机边码好的白糖和牛奶,我瞧了瞧,没有拿起。
要是放了,就不是那个味道了。
北方的夏天总是在立秋到来后匆匆而逝,到如今的深秋时节已经觅不得一丝夏意。我隐约还记得前几个月的时候被热到喘不上气的时候,北方家里很少安空调,再热也只能受着。现在人们都将自己裹在有些厚重的大衣和羊毛衫中,似乎一阵秋风来就能将他们吹倒。
图书馆外是广场,正值深秋,学生们都出来赏景。这所学校里的秋景是出了名的。每逢秋天,总有许许多多的人慕名而来,在漫天飞舞的枫叶下感受着生命的复苏与凋谢。
我坐的位置靠窗,正好能将秋景一览无余。广场上有不少小情侣,女孩带着毛绒绒的围巾和帽子踩在厚厚的落叶上。男孩满眼笑意地看着她笑啊闹啊,在她玩的不亦乐乎的时候走上前去替她裹紧围巾。我拄着下巴举着杯子看着这温柔又动人的一幕,一不小心灌了一大口咖啡。整张脸顿时皱成一个包子。
真倒霉……
收拾好书包准备去食堂吃饭,手机铃声先一步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是母亲发来的微信,上面写着这周末需要陪着我父亲出席一个酒会,家里就我一个人。
已经习惯了这种突发状况,我把玩着手机只回复了一个好字,正准备将手机塞进口袋里就眼尖地看见了她刚发来的下一条微信。
“或许你愿意陪着我们一块去……?”
心头像是被什么猛然刺了一下,我下意识地要敲下“不要”,似乎已经料到了我会拒绝,她的下一句话输入的飞快。
“这次的主题很好玩的,主食是米其林三星大厨准备的,在游艇上举行。”
我对那些东西并不感兴趣,这番说辞对我来讲也毫无吸引力,相比在那赔着笑脸假模假样地累一个晚上,倒不如窝在家里睡一觉实在。
“妈……我真……”
拒绝的话语在下一秒就要出口,谁知她直接搬出了杀手锏。
“你要是不来的话,那小姨家的小孩子们可就要送给你看着了。”
一想到这,我立马想起那几个熊孩子上次来到我家那大闹天宫的架势,瞬间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只好万千不愿地在聊天框里敲下了“行”。
上一次参加这种晚宴还是几年前,或许也是因为上一次的印象太深,叫我再也不想再也不敢去触碰这种场合,之前父母也很识趣地不和我提起,不知道这次是为了什么,竟然搬出了那些混世魔王来吓唬我,逼着我去那种场合去。
……烦死了。
上一次的晚宴也是在深秋,说是晚宴,不过是几个老相好在一起好好聚了一聚罢了。
脑海里立刻蹦出那个久违的,被我封藏在心底不知多长时间的单薄身影,心口又没来由地一阵刺痛,我的呼吸一滞。原来时隔这么久,现在想起他来我的反应依然会这么大。
那个在漫天落叶飞舞中穿着风衣戴着金丝眼镜的人,用覆着薄茧的手接住缓缓飘落到他掌心的落叶。回眸对我温柔一笑,叫我裹上他送的那条围巾再出来。
手在他的极有分寸中依旧不如意般地互相蹭过,只一秒我就感受到了他手掌的温暖。那一瞬间似乎世界都按下了暂停键,落叶悬在半空,秋风只触碰到了我的发梢,归鸟不再远去。
而他紧握住了我的手。
……
02.
我拒绝了母亲给我好好打扮一番的要求,心想着既然是米其林三星大厨做的食物。那当然要好好品尝。于是端着盘子在她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到甲板上边赏着夜景边大快朵颐去了。
“别忘了九点的时候到客舱来,有重要的事情。”
我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那话也只被我当做车轱辘话丢到了脑后。
深秋的夜晚,甲板上的晚风带着深入骨髓的凉意,虽说披着厚厚的毛披肩我依旧没忍住打了个哆嗦,即使这样我也不愿到温暖的客舱同他人寒暄。我妈咬牙切齿地说迎着风吃东西真不怕拉肚子,我也只当没听见。
反正拉肚子就可以不参加咯……
江上的游轮五光十色,即使是夜晚江上和江边也依旧繁华,甚至比白日还添了几分生机,不夜城和此相比怕是也要逊色几分。挨冻的好处就是可以一人独享这美好的江边夜景,也算是有失有得。
江面上也有浮起的片片落叶,无时无刻不在昭示着已是深秋,马上就要进入冬天了。
以前抬头看见这些摇摇欲坠的枫叶,我的心里总会感慨万千,一年的时间原来过的这么快,早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如今早已是枫叶纷飞。
现在看见了也依旧是感慨,感慨一年又要过去了。感慨我又度过了没有他的一年。
深秋emo的好处就是触景生情,进入情绪的速度极快,程度也深。
坏处就是容易忘记时间,以至于九点的钟声敲了数次我都没有听见,以至于我错过了那个重要的场合。
……其实我刚想起来的时候距离九点也才过去五分钟,可当我要扶着扶手走下甲板时心底的叛逆劲突然一下子就上来了。心想着反正底下宣布什么重要的事情都和我无关。就干脆端着空空如也的盘子继续冷风吹了。
反正人那么多,我妈和别人也不会发现我不在客舱的。
我继续拄着下巴赏着景,越是夜深风就越凉,这披肩到底还是为了好看,实际上一点作用都不起,为了不被我妈发现我也只能凑合。用双手搓热胳膊,我咬着唇笨拙地取着暖。
不知过了多久,甲板上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我心下一惊,该不会是我妈派人来找我了吧。求生欲叫我失去了理智,只好将自己往船头的角落处缩了又缩。估计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到时候等活动结束了再找个机会窜进去说自己迷路了就好。
天衣无缝的计划在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中逐渐土崩瓦解,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找到我的,我还没来的及转过身反驳,一件带着暖意的西装外套就落在了我的身上。与之而来的是一个从背后紧紧环住我,叫我窒息的拥抱。
挣扎的念头在嗅到那熟悉的味道时顿时下意识地烟消云散,铺天盖地的独属于他的气息将我整个人包围逼着我缴械投降,那几乎可以将我融化的暖意和拥抱叫我失去了抵抗的能力,我不敢相信却也不敢回头看,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闭上双眼。
是幻觉吧,一定是幻觉,那个现在不知在世界上的哪一个地方逍遥快活,不知会在哪一处景色比这里漂亮千倍万倍的地方悠闲自得,又怎么会在我的背后将我揽入怀中。这幻觉来的突然,一瞬间我竟产生了贪恋,连唤他的名字的勇气都失去了。直到听见了他落在我耳边的话语才回过神来。
“是在躲我吗?”
03.
马嘉祺的声音像往常一样富有磁性,只是带了几分疲惫与倦意。被他搂在怀里的我有些僵硬,似乎觉得我有些赌气的意味所以才不愿意回头看他,他干脆将我整个人转了过来,我就这样让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脸上挂着的那两行泪,让他轻轻地拭去。
有什么是比在前表白失败的对象前哭更丢脸的呢?
可是泪水就像是止不住了一般,距离我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两年之久,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让我从嗜甜如命到面不改色地喝下一杯黑咖啡,足够让我从活泼开朗到细腻敏感,足够让我忘记自己期末考试挂科这个悲伤的事实。
却不足以让我忘记他掌心的温度,不足以让我忘记他在那个秋日里唯独剩给我的背影,不足以让我忘记他的万分之一。
马嘉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今天的他打扮和往日不尽相同,黑色的西装外套被他搭在我的肩上,领结是那样的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在月下闪着寒光,我记得他说过他最讨厌这种装束,认为西装领结束缚住了他那颗心脏,他志向不在此。
我想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呢?假模假样地问问他这两年过的好不好。只是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想问出口的话又被我咽了回去。马嘉祺似乎也乐意在这甲板上陪我僵持着,直到又一阵秋风吹起才微微蹙起眉。
“回去吧,太冷了。”
我沉默着不做声,可潜意识却告诉我,我现在不想和他走。
见我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也站在原地没了动作。只是那样静静地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看穿。也不知道他是抽什么风,之前带着温柔得体的眼神全都消失不见,只有我揣摩不透的复杂甚至于一丝不舍。
又是一阵沉默。
此时此刻,我多希望能有某个不长眼的人闯上甲板打破这尴尬的气氛,这样我就可以趁机走开,然后混进人群中寻求保护。只是不知怎么回事,迟迟没有人上来赏景。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我和马嘉祺在这僵持着。
他捉住我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攥的我生疼,这两年消失不见马嘉祺的绅士劲荡然无存,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今天像犯病似的纠缠的我如此紧。
“你手好冷,我很疼。”
我垂着头不带一丝感情地说着,他这才如梦初醒地意识到自己失了态,道了抱歉后将我的手放进了他的口袋。手交织在一起互相取暖,我感受着自己冰凉的指缝被他酝酿出几分暖意。
“还疼吗?”
“疼。”
“那我能吻你吗?”
这两句话听起来毫无关系,马嘉祺却说的那样情深意切,回忆一下子又涌上了我的脑海,泪水毫无防备地落了下来。有些凉的秋夜里我的鼻尖和脸颊估计会被冻得更红,这样狼狈的模样就这样落进两年不见的马嘉祺的眼底。
“不能。”
04.
在我眼中,大一相比高三更具纪念意义。大一的我们脱去了人生前十八年的种种束缚,终于可以自由地试探这个未知的世界。终于可以卸下之前那些不许早恋不许晚归的禁忌放肆一把。
当然了,放肆也只是说说而已,毕竟大一还是有够忙的。
所以在室友忙着换了一任又一任的男友时,我也只是一边向她投去佩服的目光,一边苦大仇深地继续着手中的课下作业。看来能不能谈恋爱,不取决于自己的年龄和家长的管控,而是取决于自身的魅力。
……好吧,我是没有魅力的女人。
室友端详着我的脸摇了摇头,我本以为她要好好吐槽一番我这该死的颜值,谁知她说错误不出在这上面。转而投向了我的课程表。
要我说啊,人嘛,尤其是女人,最重要的就是搞钱,所以上了大学后我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拼命地充实自己,弄得自己的时间和高三相比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即使我的家境不差甚至可以说是优渥,我的父母也坚持不让我染上攀比的歪风邪气。所以我遇见什么心动的东西也只是和别人一样省吃俭用,生活和普通人相比倒也没什么差别。
“我觉得,大学的时候,学习知识是一方面,去深入考察实践又是另一方面。你现在啊就是将自己的时间全部投入到学习中去了,失去了实践,其实这样子得不偿失。”
她说,自己的前男友就是在大学社团里认识的,那个社团里的成员都是帅哥靓女,我本身就条件好,努努力肯定没问题的。
我皱着眉头细细思索,这话确实有道理,只是她那个前男友好像是滑板社的,我从小就对各种运动展现出极高的天负,体育考试经常各种不及格,就连小时候学骑自行车都比别人多花了一倍时间,更别提是什么滑板了。
其实仔细想想,我真的那样恨嫁,那样想要谈恋爱吗?
我的答案是否定的。
先排除自己压根就没有遇见为之倾心的人,我没有恋爱经验,甚至压根不知道动心是什么感觉,就这样完成任务似的匆匆将自己在大学的时候交付终身,我认为极度不值。只是室友认为,大学的时候如果再不来一场甜蜜的爱恋,等到工作的时候,能和男人谈的就只有年龄,房子,车子了。
这话叫我着实郁闷了一阵,当时就连上课的状态都会被影响到几分,周末回家的时候父母也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
比起高中时风花雪月无病呻吟的青春期,大学时这种半只脚踏进社会的悬浮感才更叫人烦恼。
为自己学业和工作操心的同时又担惊受怕,为自己终身大事着想的同时又害怕自己无法遇到良人,似乎只隐隐约约地触到这一边界就叫人纠结又烦躁,更别提是未来完全踏入社会了。
在我周末第三次哭丧着脸回家的时候迎面撞上了我爸兴高采烈的表情。迷茫地看着他有些抑制不住地手舞足蹈。说自己老相好的儿子邀请他们去家里玩两天。
……有什么好激动的。
听说他们家是郊外的某个庄园,周围景色漂亮至极空气也养人,我宁静地看着自家爹妈开开心心地收拾着行李。只是把自己周末带回家的行李箱里的东西扔了出去后又随便添了几件衣物进去。在他们的喋喋不休中一个人拎着行李箱站在门口等着。
这萎靡不振的心理在看见马嘉祺后顿时消失不见,换句话来讲是被惊异的消失不见。
如果要是用一个词来形容我对他的第一印象,那一定就是干净。虽说是秋日,他也依旧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衫戴着金丝眼镜。细白的手腕从有些短的袖口露出,我的目光被不自觉地吸引了去。骨节分明的手接过我手中的行李箱后单手提起放进了后备箱。透过那有些透明的衬衫,我仿佛能看见他的青筋和流畅的小臂曲线。
“你好,我叫马嘉祺。”
直到他温润的声音流进我的耳朵我在晃过神来,匆匆道了你好后又不知该如何称呼。之前听父母说他比我大五岁,可看着他的脸我又叫不出哥哥来,叫别的又害怕失了辈分……我咬着唇不知该说什么,马嘉祺也没有在意。微笑着将我父母迎上了车。
从市中心到郊外的路途有些远,光是开车就需要几个小时。还不等我开口就听见身边马嘉祺温柔的声音。
“听伯父伯母说,你晕车。”
我一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他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那就坐在这里吧,可以缓解一点,车里有薄荷糖,要是不舒服了记得告诉我。”
一路上即使坐在副驾驶,含着薄荷糖,我的大脑也晕晕沉沉的。离我不过几个拳头远的地方就是马嘉祺。不得不说,他是我这辈子见过的颜值最高的人。叫我坐在他旁边眼睛就情不自禁地向他身上瞟,有好几次都在车侧的后视镜里和他尴尬对视。或许是碍于我父母在场,他也只是微微扬起唇角,弧度分外好看。我自知失礼,也只是兀自看着窗外的风景。
那时也是秋日,或许还算不上是深秋,随着轿车的驶过路边也卷起一阵落叶。不知怎么回事,心里空落落的怅惘感忽然就得到了缓解,看来那帮人说什么看帅哥有助于缓解压力这话的确不假。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我爸我妈说要去马嘉祺家小住几天的时候那么兴奋。毕竟没人能拒绝住在这样大这样豪华的古堡里面。
当马嘉祺将车子开进这偌大的古堡前,我只觉得一阵好奇,怎么,还要带着我们在景点拍拍照吗。直到他轻声唤我的名字告诉我说到了,我才如梦初醒地指着这古堡,一幅不可置信的样子。
见我这样子他轻声笑了笑,随后替我解开了安全带,接着马不停蹄地替我父母打开了车门取下行李。在我震惊的目光中平静地对我说走吧。顺便提醒我穿好外套。
整个古堡并非像电影中那样笼罩在一片阴郁中,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相反,古堡内外灯火通明,内部装潢也极具现代北欧风情。听马嘉祺说,他们也刚刚买下这栋古堡不久,刚刚装修完。我们也算是这古堡的第一批客人。
马伯伯在大门口来回地踱着步子,似乎是苦等了好久。直到远远地眺望见我父亲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般似的直直迎了上来,二人来了大大的拥抱。随后寒暄着进了古堡。
马嘉祺带我去安排好的房间里休息。那是二楼拐角处的房间,一整个落地窗正对着窗外的景色。远远地还能望见远处城市的星星点点。室内的装潢温暖又舒适,恰好符合我的心意。要我说,马嘉祺要是愿意腾出几个房间来做成民宿,那又能大赚一笔。
“喜欢吗?”
我乖巧地点了点头,想开口道谢却又不知该怎么称呼他。只好尴尬地咬着唇愣在原地。马嘉祺倒是不介意,相反,还和我开起了玩笑。
“伯父曾经认我做过弟弟,你要不喊我小叔?”
我内心一阵汗颜,想必这话一定是我那不着调的老爹不知什么时候喝高了来了兴致瞎认的。可看着马嘉祺那张脸,我内心不知哪里来的叛逆感,傻话脱口而出。
“谢谢小叔。”
马嘉祺听了这话后有些惊讶,估计他也只是拿这话朝我开开玩笑,谁知道我竟然当真了。要是让别人听见我叫他小叔,那还了得?
“你不用这样,我就是和你开个玩笑。我只比你大五岁。”
“我就要叫你小叔。”
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倔,现在想想就傻。马嘉祺拗不过我,只能无奈地和我约定,别人不在的时候才许叫他小叔。
别人不在的时候……那就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也就是说,这个称号是只属于我们两个的称呼。
想到这,我的脸顿时像天边的火烧云一般,随后就听见了马嘉祺带着无奈与打趣的话。
“走吧,和小叔下去吃饭。”
……真是要死了,也不知道马嘉祺从哪学的这些,本来还倔着的我一下子败下阵来,乖巧地跟在他身后下楼吃饭。
饭桌上的气氛一片融洽,我爹和马嘉祺他爸谈笑风生,几盏酒后说明天一早要早起去外面远足。马伯伯还特意叮嘱马嘉祺,这是他们老一辈的活动,叫他在家乖乖带着我。
又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独处时间了吗……
弄不清自己是平白无故的紧张还是欣喜,我装作淡定地向嘴里扒着饭,对面的马嘉祺倒是吃的慢条斯理,淡淡地应了一句好。
大人又开始追溯自己年轻的时候,我爸喝过几杯酒后有些微醺,迷离着眼看着马嘉祺说长得真像他爸年轻的时候。随后就开始长吁短叹,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我撇着嘴看着这位濒临酒醉的假文豪,默默地将酒杯挪的离他远了些。
这顿饭吃的时间晚了些,我妈和马伯母无奈地给自家老公灌醒酒汤,搀着他们回了卧室,我和马嘉祺则在一旁打着下手。刚才还热闹的客厅顿时只剩下我和马嘉祺,以及一片狼藉。还是他先一步打破了平静。
“你去洗漱吧,我来收拾就好。”
我点了点头,上楼梯的时候眼神还一直黏在他的身上。马嘉祺将袖子微微挽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来,熟练地将碟子码好放进洗碗机后用抹布一遍又一遍地擦着木质圆桌。不知怎么回事忽然抬头向上看,恰好抓住了偷窥他的我。
“偷看多久了,还不去洗漱。”
“知,知道了……”
我慌里慌张地奔回卧室,途中还很不争气地绊了一跤。也不知道马嘉祺看见没有,我猜他是看见了,因为我听见了他那声微不可察的笑声。
……丢死人了,丢死人了。
洗漱过后我的脸依旧发烫。盲目地躺在柔软地床上刷着手机,余光扫到今天和马嘉祺一同站过的门口,那些羞耻的话又一次涌上心头。
“……小叔啊啊啊。”
马嘉祺该怎么想我啊,平白无故地多出一个侄女来,这侄女还老是图谋不轨一般地偷看他,这算什么嘛……
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倔什么,非得在他面前搞特殊干什么。偷看那么多次还都被他发现了。在他眼里我一定又笨又菜吧。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马嘉祺那张脸来,虽说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可不知为什么他在我脑中的印象越发深刻,我总有预感,自己像是忘不掉他似的。
我之前不是没有见过帅哥,甚至我见过的帅哥比比皆是。只是,我总觉得大学校园里的那些玩着滑板打着篮球动不动就对着学妹吹口哨的男生和马嘉祺有着质的不同。虽然我和马嘉祺一共没有说过几句话,可我就是固执地认为他和别人不同。也不知道是性格长相上的不同,还是对我来讲不同。
在这种时刻我的脑子总会不由自主地瞎想,就比如说我和马嘉祺不过是一面之缘,一想到他,我竟然平白无故地将他同那模糊的爱的定义联想到一起。心跳又开始莫名其妙地加速,我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是有多么的搞笑和大胆。
或许是因为马嘉祺在我见过的男人中显得太过特殊了,叫我只一眼就忘不掉。那样干净的容颜,穿着。那样清澈的声音,那样温柔的动作。明明带着礼貌性的疏远,我却总有种想要靠近的感觉。
……我这样算不算是玷污了人家啊。
!!!
人的脑洞要是不被遏制的话,那真是会无限放大。就比如说现在的我躺在床上,对着今天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想入非非,甚至联想到了未来如果被家里人发现了我们之间的恋爱关系会怎么样。
这该死的想象力。
我这大开的脑洞导致我胡思乱想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第二天一大早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点开手机一看在垂死病中惊坐起发现已经是早上9点了。
顶着鸡窝头匆匆从床上爬起,我慢吞吞地打开门揉着眼睛准备顺着楼梯走下去,只觉得脑子一阵发懵,刚准备迈下台阶就对上了一双澄澈的眼眸。
客厅面对着一整面落地窗,窗外是有些泛着灰的天空和静静掠过天空的飞鸟。昨天到古堡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如今在白日才得以看清窗外的景色。原来这古堡被一整片枫树林包围着,漫山遍野的红色像是梦里的风景。
今天的天气有些阴,马嘉祺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色家居服,戴着那副金丝眼镜,他似乎已经醒了很久,手边的咖啡杯都见了底。在一整面秋色的映衬中,他抬头看向我,笑着挥了挥手。
“早。”
大脑在一瞬间清醒,我这才反应过来我现在在马嘉祺家里。下意识地扯了扯睡裙,我以百米冲刺之势冲进房间的浴室里匆匆洗漱一番。看着镜子里那个潦草的自己低吼出声。
怎么又在他面前出丑了啊啊啊啊。
我恶狠狠地用凉水冲洗着脸使自己保持清醒,记忆又飘回到了昨天。
好像爸妈今天一早就和他爸妈出去了耶……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瞳孔逐渐放大,刷牙的动作也逐渐停了下来。
那岂不是意味着……今天一天我要和马嘉祺独处一室!
心下一惊,镜子里的我面色蹭地一下泛红。
……其实也算不上共处一室,毕竟这个古堡这么大,我随便挑个地方窝一个上午都能避开他。再说了,马嘉祺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哪来的工夫管我。
要是室友在,她一定会处理的游刃有余吧,毕竟她谈过那么多个,对这种局面应该见怪不怪了。肯定不会像我一样手忙脚乱,还没开始就乱了阵脚吧。
倒是也不一定,毕竟她谈的那么多男朋友里加起来在我看来都不如马嘉祺十分之一帅。或许她看见马嘉祺,也会被冲昏理智变得不知所措起来呢。
也不知道我在浴室里磨了多久,正当我沉浸在自己的内心戏里无法自拔时,外面传来了有节奏的叩门声,随后便是马嘉祺温润如玉的声音。
“还在洗漱吗,出来吃早餐吧。”
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我慌里慌张地换下睡衣,然而对着一箱子随便塞进来的T恤犯了难。在我人生的前十八年中,我穿衣一直以舒适自诩,直到今天,我才真正意义上地明白了室友说我穿衣随便到底是什么意思。
生怕马嘉祺多等,我随手套上一件卫衣就推开门快步走下楼去。马嘉祺已经在餐桌前坐定。桌上摆着泛着热气的豆浆和粥品,油条包子和小菜应有尽有。他修长的手指翻着一本厚厚的书。直到看见我走到餐桌前才抬头看向我,露出淡淡的笑容。
“吃吧。”
我微微点了点头,准备享用之际又发现一旁的他没有丝毫的动作,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不该动筷子。马嘉祺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心思,轻声表示自己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叫我赶紧吃吧,不然就要凉了。
我用勺子搅着粥,心底对他不知从哪来的担忧之感。毕竟作为拥有早八的大学生,只一天起的晚了些,还来不及吃早餐就跑去上了一上午的课,结果挨到中午的时候胃已经难受的不得了了,那一天的精神状态也是萎靡不振的。
“不吃早餐,对身体可不好。”
他的目光从书本上移开,语气里依旧带着点笑意和温柔,像是在叫我别担心。
“我已经喝了杯黑咖啡了。”
“空腹喝黑咖啡对胃更不好。”
看来马嘉祺也不是看起来那样博学,这点常识都不知道,也就仗着年轻胡作非为罢了。未来要是得了胃病就高兴不起来咯。
他倒是没想过我这样穷追不舍,合上书低着头故作思考状地点了点头,双手交叠在胸前微笑着看着我。
“知道了,以后我会努力改掉这个毛病的。”
“小叔还真是不知道关心自己的身体啊。”
这话从我嘴里脱口而出,马嘉祺听到的一瞬间似乎有些诧异,估计他也忘了昨天晚上和我开的玩笑。忘记了他平白无故多出来的这一个侄女。我忍住尴尬继续喝着粥,好在几秒钟后他又重新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我这个新侄女好像很关心我的身体呢。”
手里的筷子差点没拿稳,这叫什么,撩人不成反被撩吗。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往嘴里塞东西的速度也加快了几分。
“我还是第一次见愿意给别人当侄女的女孩。”
什么嘛,老娘这辈子就从来没管别人叫过小叔。
可是想想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叫他哥哥呢,明明也只比自己大了五岁而已啊。难不成是因为不愿意给别人当妹妹,那怎么当侄女就这么心甘情愿呢。
总不可能是前不久看了一篇叔侄恋的文章看的走火入魔了吧。
或许是因为,像马嘉祺这号人物,叫他哥哥的人应该会很多吧。
听说他从小就在国外留学,长得又这么干净,估计身边会有很多花蝴蝶吧,再说了,就算是在国内,这也是抢手的香饽饽。谈生意的时候从万花从中经过,怎么可能片叶不沾身。说不定……都有女朋友了呢。
想到这,我竟无缘无故地深陷悲伤中无法自拔。对面的马嘉祺见我好久没有反应,还以为是自己的话有些失了分寸,有些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
“我开玩笑呢,不好笑我们就不开了。”
“你还有别的侄女吗?”
这话把他问懵了,眼中带着错愕凝视了我好一会后又露出牙齿开始笑,我这才发现他有两颗虎牙,笑起来很好看。
“之前一直没有,昨天晚上多出来一个。”
心底多了一抹别样的滋味,现在向他八卦我有没有叔母明显不是时候,再说了,我又以什么身份什么心理去问呢,我心里清楚的很,马嘉祺承认我这个可笑的侄女不过是为了迁就我罢了,等到这几天过去,我们一家从这离开,我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他了。顾及到我爸的面子,他也一定会在这几天里哄着我来。
三口两口解决了早餐,我只觉得心情莫名其妙地变得差劲。抱着手机坐到了落地窗前铺着的地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边看手机边看着外面的景色。
我抱膝坐在窗前,忽然感觉身后有人站定,不用说,一定是我昨天多出来的那个小叔马嘉祺。
“虽然铺着毛毯,但是地上也凉。”
我应了一声后依旧坐在原地,看着他无可奈何地坐在我旁边,心跳乱了几分。
“我这侄女还挺叛逆的。”
被他这么一说我倒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的缘分,我又何必拿自己突如其来又阴晴不定的脾气刁难他呢。看马嘉祺这个样子就不会哄女生。想到这,我刚想站起身来,一只手便轻压在了我的肩上。
“我已经开了地热了。想坐就坐吧。”
那本书被他拿在手中,我这才看清了扉页上的书名,是《百年孤独》。
我皱着鼻子细细地回想着,这本书我也曾读过几页,不过是上学的时候被老师和家长逼迫着读所谓的名著罢了。当时带着完成任务的情绪去读,结果当然不尽如人意。到如今也只依稀记得几个拗口的名字和模糊的轮廓罢了。
不愧是留学归来的高材生啊,就是和我们这帮纯摆烂的大学生不同。
察觉到我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书上,他干脆将书摆在我面前。
“要看吗?”
我不出所料地摇了摇头,他估计也料到了结果,并没有强求。
我眺望着远方,身边的马嘉祺扶了下金丝镜框安静地看着书。一时间古堡里竟安静地不真实。偶尔只有鸟儿争抢掉在地上谷子的声音透过玻璃浅浅传来,却并不打扰这氛围。我只觉得心底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感觉,换做是以前,我一定会觉得这样浪费时间,可现在,我只期盼这样的时间能再长一点。
半晌,马嘉祺才从书中的世界里抬起头来,似乎是想起了现在家里还有一个我,于是有些抱歉地对我笑笑。
“是不是觉得太无聊了。”
我摇了摇头,相反,那种感觉竟意外地舒适,叫我享受。一瞬间我那该死的思绪又开始纷飞。竟然脑补出了我和马嘉祺婚后的模样。
或许在某个平行时空里,那时我们也像现在这样闲适,他捧着一本书坐在落地窗前静静地阅读,我就坐在他身边,一边默默地赏景,一边看着沉心阅读的他,在柔和的阳光中消磨一个下午的时间。
……该死,又开始瞎想了。以前也没发现自己想象力这么丰富。
“你继续看吧,我不打扰你看书了。”
“你学业忙吗?”
他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也转移走了我的羞涩和尴尬。那模样还真有点好长时间不见的小叔来家做客盘问侄女学习的架势。想到这,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还可以吧,但是安排的也挺紧的。小叔工作不忙吗?”
手里是他刚刚冲好的甜奶茶,他说这是听我要来特意在冰箱里备好的。他还是老样子,也不知道那苦的要命的黑咖啡是怎么咽下去的。
“……算是不忙吧。”
“要是处理公务的话,从这里开车到市区要好几个小时吧,每天光是往返就要好长时间吧。”
我看着窗外的景色问出了心里积压好久的疑问,这地方就在郊区离高速公路也远,不知道马嘉祺每天是怎么应付上下班的。
“我现在是无业游民。”
他低着头轻笑着,面不改色地又啜了一口手中的咖啡。我只觉得得知了惊天的大秘密,毕竟像他这样的家世是最需要继承人的。可他现在却……
看着我惊讶到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他一脸平静,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反应。
“怎么,觉得我不务正业啊。”
我慌忙出声否定,转念一想,万一他有其他兄弟姐妹呢,再说了,马家的资产这么大。短时间内也挥霍不完,等马嘉祺想接手了,估计以他的能力,想要挣钱也只是时间问题。
“我没有经商的天赋,也对经商没兴趣,在国外读完金融已经是我的最大程度了,我没有什么追求,毕生的愿望就是找个清闲的地方度过一生,作为年轻人,你可不要学小叔啊。”
“这样有什么不好?”
他倒是没想到我会这样说,或许之前和他讨论这个问题的人都在劝他不要再耽误时间浪费生命,马家家大业大正是需要继承人的时候,怎么能容忍他的淡泊呢?
“这样有什么不好,做人嘛,还是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要遵从自己的内心啊。”
他的笑容里多了一丝玩味,我总觉得他像是在嘲讽我的幼稚,干脆站起身来准备给他好好来一番说道。
“你别觉得我不过是个大一的学生哪来的经验教你做事,就拿我这个人来讲吧,我每天课排的满满的,回了宿舍也是研究课题写作业。可是最后呢,说不定也取得不了好成绩,我的室友课程排的不多还参加了各种各样的社团活动,认识了好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学习也没比我差到哪去,我觉得在某种程度上,她比我要会安排自己的生活。”
想到这我又开始泄气,一屁股又坐回毯子上。
“所以啊,我还是挺佩服你的,至少你能做自己想做的,我现在除了刷课攒学分,也没什么能干的了。就这样还不如别人呢。”
“那你想做什么呢?”
他这么一问我这才发觉自己还真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当初选专业也是奔着哪个前景好哪个搞钱多去的。和马嘉祺这种淡泊名利的人相比,还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呢。就这样和他说自己的理想,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吧……我和你恰恰相反,我的确是想要搞钱的,毕竟我家里从来都不惯着我,我不是说你马伯父惯着你哈,但是确实他也挺惯着你的……但是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哈,你也不要因为我这个和你相比起来有点俗的愿望看不起我。”
一瞬间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手舞足蹈语无伦次的有一种缺失脑干的美,马嘉祺也只是微微点头,说他没有那种意思,并对我表示理解。
“其实……如果你认为这样子生活很好,那就这样继续下去呀,反正只要是你发自真心想做的,我都会支持你的。”
“这样么……”
他的目光澄澈却又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热烈。手在我的头顶胡乱地揉了一把,我被他这突然越界的动作弄得双颊通红,马嘉祺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有些小声地说只是看见我的头发有些鼓,想替我压下去。
“那你呢,你有什么烦恼呢?”
“我的烦恼当然就是刚才和你说过的那些啊,室友们都谈过好几场恋爱了。我还是个母胎solo,她们叫我多去参加一些活动,说不定就会遇到那个他了,可是我本来就对那些活动没兴趣。”
“就这么恨嫁?”
“也不算啦,只不过她们说大学时期的恋爱还算的上单纯,到时候工作了,能谈的就只有年龄工作和房子车子了。我不想让我自己的爱情变得那么势利,却也不想现在就急匆匆地和我不喜欢的人开启一场恋爱。”
我拄着下巴凝视着窗外,说着说着忽然想起来我的倾听者是马嘉祺,像他这样的人,一定会很不理解我这种烦躁吧。也不知道他这种清冷的大少爷有没有谈过恋爱……
话题又被我带到了这该死的感情问题上,我咬着舌尖后悔不该和马嘉祺提起这些,下一秒就听见他若有所思的作答。
“别着急,你还小呢,会遇见属于你的那个他的。”
“那你呢?”
他一愣,坐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有些钻牛角尖的我。这问题实在是有些冒犯。我深知自己的口不择言,刚要开口道歉就被他的话语堵了回去。
“我没有结婚的打算。”
听到这个回答后我只觉得我的心脏一沉,像是被一块石头压住。一方面知道了他没有女朋友。一方面也知道了,他未来也不会有的。
我不做声,继续看着窗外发呆。今天的太阳躲在云层里,只余下淡淡的几缕光辉映在天边。外面的枫树林红的热烈,一阵风袭过,洋洋洒洒地卷起无数纷飞的落叶。
“要出去透个气么,外面的空气很好。”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刚想到玄关处穿鞋就被他扯住了衣角。
“回去换件厚的衣服。”
他的手捻着我卫衣的布料轻轻地皱了皱眉,我摆手向他说没事他却故意端起所谓长辈的架子来。
“不听小叔话,到时候你爸妈回来了我可是要告状的。”
……还真是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我无奈地扁了扁嘴选择了妥协,起身上楼换了件厚厚的外套后走了下来。回来的时候马嘉祺也已穿戴完毕。那身驼色的风衣衬的他身处极为修长,在无声间就能勾去我的注意力。
似乎是古堡处于郊区的缘故,即使不是早晨空气也格外地清新。我展开双臂深吸了口气,好像突然明白了马嘉祺追求的是什么。
“吸到了什么?”
“吸到了一整个肺部的自由。”
他单挑眉笑着露出虎牙,似乎觉得这答案很不可思议。我学着他的样子也单挑眉,迈着轻快地步子闯进了枫树林中。
或许还要再等几天这枫叶才会红的更加彻底,可是现在看又有什么不好呢,一个时候有一个时候的魅力,即使枫叶还是青涩的绿色,我想也别有一番风味。
马嘉祺说的没错,外面的温度有些低,可是相比起我,我倒更担心他。那一身风衣看起来虽然保暖,可在这漫天枫叶的衬托下倒显得他更为单薄了几分,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以为他就是落下的一片树叶。与这自然融为了一体。
秋风乍起,无数的枫叶被吹散,在秋天这个象征着落幕的季节里,落下的枫叶用燃尽的生命铺满了整座世界,向自然诠释着秋日别样的生机。
而马嘉祺,就在那燃烧地最旺盛的树荫里。
他转身,看见了身后有些失神的我,什么都没说,只是向我伸出了手。
我承认,那是我这一生看过最美的风景。
05.
傍晚的时候双方父母才意犹未尽地回到了古堡来,此时我正和马嘉祺窝在沙发上看着叙述挪威极光风情的纪录片。抬头就对上了我爸妈惊异的眼神,我被他们盯的有些发毛,一旁的马嘉祺也默默地将位置挪的离我远了些。
“看来我闺女和小马玩的很好嘛,我本来以为今天就留你们两个人在一块你们会很不适应呢。”
我妈满意地双手合十,我咽了咽口水偷偷瞟了瞟一旁的马嘉祺。
刚才看记录片的时候,我和他的距离离的应该还算远吧……
我慌忙起身揽住我妈的胳膊,马嘉祺也走进厨房准备晚餐,我陪着家长在沙发上聊着天,心思却早就飘向了厨房那个忙碌的身影。
马嘉祺的手艺很好,看来他每天闲着没事在家也有在好好地研究菜谱啊。我吃的不亦乐乎,他就坐在我旁边。接住我爸我妈每一个话茬的同时还不忘替我拿餐巾纸。
“再多留几天吧,就住两天太短了。”
马伯母有些依依不舍,经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明天就是周日,晚上就要从这出发回到学校去了。
失落像藤蔓一般蔓延,从这个隔绝人世的地方重新回到喧嚣的都市去,重新回到我之前的生活去,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马嘉祺了……
嘴里的红烧排骨失去了原本的滋味,虽说只有今天一天的相处,我已经开始舍不得马嘉祺了。今天所经历的一切都已变成了回忆,而再要复刻……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我们倒是无所谓,就是我们家闺女还要上学,不回去不行。”
“那得问问丫头课时宽不宽松了,要是宽松的话,请一两天也无所谓。”
马伯父倒是思想开明,估计是和马嘉祺在一块待久了受他影响了。饭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顿时投到我的身上来,被这么多人冷不防一盯我后背直冒冷汗,打开手机看了看下周的课程表,果不其然排的满满当当。
我将手机向自己举得近了些,前十八年没来的叛逆劲全用在了今天。不知道是什么给我勇气和吸引力,叫我这个拼命三郎能一连翘掉那么多课。毕竟当时就算是发高烧我也没给家里打过电话。虽然现在我的神志可能还不如发高烧的时候清醒。
“没什么课程。”
马伯父直接大手一挥说请了,要是我真以为这几节课没毕业他就把我挖到他们公司去。反正他也挺信任我的能力的。
我握着手机,手依旧微微地颤抖,第一次撒谎确实有点刺激,但这撒谎换来的报酬并不亏。看着身边夹着菜的马嘉祺,我心里不知从哪跑出来一丝宽慰。
晚上洗漱的时候忽然口渴,屋子里的瓶装水喝完了。我只好下楼去取,抱着水上楼的时候正好撞上了从书房里出来的马嘉祺。想和他道一声晚安就回去睡觉,谁知擦身而过的时候他不咸不淡地丢下一句。
“小骗子。”
我身子一震,手中抱着的矿泉水差点掉在地上,回头对上他晦涩不明的眸子。
“小骗子。”
他又一次重复那三个字,我猜今天吃晚饭的时候坐在我旁边的他看见了我手机里那排的满满当当的课表。
不知该如何解释,我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再说了,万一他要是铁面无私地告诉我爸妈,那我不就惨了吗?
想到这,我立刻换上了讨好的语气,眼巴巴地望着他。
“小叔……我不是故意的……”
“这时候知道叫小叔了?”
马嘉祺站在原地看着我,眼睛里带着些笑意,我知道这事必定是十拿九稳的了。于是趁热打铁一般地向前走了两步。
“小叔,你家这实在是太漂亮了。我舍不得走嘛……”
虽然这话一听就是假的,但下一句话更让我惊喜。
“你要是喜欢,每周末放学了我来接你。”
!!!
我没听错吧,这是马嘉祺说出来的话? 要我每周末到他们家来住?
虽然我知道这条件很诱人很诱人,如果要是不考虑别的话吗,别说周末了,我都愿意陪着他一辈子在这过隐居避世的生活。
只是想到我不过是他父母相好的女儿,每周末都过来造访算什么啊。再说了,路程这么远,每周末都要这么麻烦他……
“还是别开玩笑了……反正就待这最后几天了,你就迁就迁就我吧,我也舍不得……”
舍不得离开这里,舍不得离开你……
马嘉祺用舌尖抵住上颚,我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反正他怎么想也和我没什么关系,现在的我虽然不知足却也无可奈何,反正只要能和他待在一起,怎么样我都无所谓咯。
我转身要回房间,转身的那一刻听见他说了句好。
06.
多出来的这几天能和马嘉祺在一起的日子我几乎一分钟要掰成两半来用,恨不得他不离开我的视线。他坐在沙发读书我就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自学落下的课程,虽说效率有点低,但是能在他身边我也甘愿。偶尔我会顺嘴一提哪部电影很好看,他会二话不说调试好投影仪陪我坐在沙发上一起看。我们还会去古堡前的枫树林里赏景。我在漫天落叶里笑啊闹啊玩的放肆,他也只是微笑着看着我撒欢。
我和他交换了许多秘密,恨不得将自己的所有烦恼都倾吐而出,马嘉祺是个极好的聆听者。他有他自己的意见和看法,也懂得权衡利弊。给出的建议也极为中肯。和他在一起的交谈于我而言极为舒服。虽然放在别人身上可能不懂为什么要对一个认识不过几天的人倾吐心扉,只是我对马嘉祺无条件地相信。
即使是请假,也只是将这快乐延续不过几十个小时罢了,我心里心知肚明,终究还是要走的。
马嘉祺知道我舍不得,不知道我舍不得的是他。
马嘉祺还穿着接我们来时的那件白衬衫,上面有一股淡淡的薰衣草的香气。不知怎么回事,这香气轻易就驱走了我晕车的不适,甚至叫我生出了睡意来,直到听见喧嚣的鸣笛声我才逐渐醒来,意识到那个静谧的秘密花园已经离我远去了、
马嘉祺将我送到了学校门口,一路上我都坐在副驾驶上保持沉默或是打瞌睡。虽然在古堡里厚着脸皮要了马嘉祺的微信,但我依旧舍不得。
这么一别,他开车回到那个隔绝是非的地方去,我则困在喧嚣的闹市来。下一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小叔……”
他听见我叫他,也只是微微向我侧过了头来,似乎是在说他洗耳恭听。
“上次的极光记录片还没看完……还有《百年孤独》……我自己下了电子版的……”
虽说只有几天的相处,可我坚信马嘉祺听懂了我的弦外之音。果不其然,他下车替我搬下行李箱。单手插兜看着愣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我。
“好,微信和我交流,至于纪录片……我会忍住不偷看,寒假的时候,我家的沙发随时欢迎你。”
07.
回宿舍的时候就看见室友抱着手臂酸溜溜地嘟囔,说在寝室楼上就看见我和马嘉祺眉来眼去。看来还是我比较厉害,一谈恋爱直接翘课了。我嘟着嘴没底气地反驳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的小叔。室友则一脸不相信,说她要是有长得这么帅的小叔对她这样,她直接上演骨科文学。
我躺在床上回想着这几天的种种,心里在“小叔”那个词上划了个大大的八叉。心动的感觉就在一刹那,我只觉得见了马嘉祺之后,别说什么社团的滑板帅哥,就算是学校校草来找我,我都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你不是姐的菜。
马嘉祺才是姐的菜。
看着微信上那个备注为“小叔”的人,我搂着手机像个傻叉一样开始傻笑。
日子就这样继续过,马嘉祺告诉我,平日里古堡里面只有他一个人,他爸他妈之前一直都在国外居住,这次回来也不过是看看亲朋好友,处理处理公务。过几天就又要回国外去了。
听了这话的我心里并不是滋味,毕竟又少了一个和他见面的理由。
既然这样的话……过几天马嘉祺就要一个人住在那个古堡里了。
于我而言,房子大是个好事,但是太大了就一个人住的话,倒也没什么烟火气了。更别提是一个人住在那个古堡里,白天还好,到了晚上……想想就可怕,再说了,那个地方离城市那么偏僻,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情,那后果不堪设想。
……说不定还会有吸血鬼什么的。
……说不定马嘉祺就是个吸血鬼呢,不然怎么会这么避世。白天就待在古堡里面,晚上再……
想到这,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马嘉祺的身影来,他穿着一席黑丝绒的西装,手里端着高脚杯,那两颗可爱的虎牙变成了锋利的尖牙,在静默中,他一步又一步向我靠近,最后那两颗尖牙刺进了我的动脉里。
!我在瞎想什么?
马嘉祺的朋友圈空空如也,就连没事想看看他的照片解解馋都不行。我暗戳戳地给他发微信说思念古堡前的那片枫树林了。想看看小叔的生活轨迹,言下之意就是想看看他的照片。这个时候他的理解力不知为什么降到了负分,连着十几张的照片甩了过来,无一例外全都是和景色有关的,还都是找好角度的那种。
……要是知道他这么大费周章的话,还不如说小叔我想你了。
啊啊啊啊怎么说的出口嘛。
换成平时,周末留的课后作业要是多的话我干脆就窝在宿舍里哪也不去,可现在一有闲工夫我就提着行李箱窜回家里,连我爸我妈都有些不适应我这效率。
或许是因为马伯父到底是不放心自己这个执拗的儿子,于是拜托我爹每周末的时候务必叫他来家里吃饭。得知这个消息时我惊喜地几乎要从床上弹起,这就意味着我每周都可以和他见面。每周都可以看到他……
我们之间的交流变得越发频繁,先不算上每周的固定见面,光是微信我每天都要绞尽脑汁想尽理由发上几条。虽然知道马嘉祺是个喜欢清净的人,可我依旧抑制不住自己要去找他的心,一边惴惴不安地想他会不会厌烦,一边口嫌体正直地将要分享的小事打在对话框中。得到他的回复后欣喜不已的同时又会因为他礼貌疏离的语气难过。
可算是知道了那些深陷恋爱中的人是什么想法什么心理了……
冬至的前一天,他说到市里处理些事情,顺便路过我的学校,问我是否有空出来吃个饭。收到这个消息时我正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在床上绘制着《百年孤独》的人物关系图。要死,这书实在是难以理解,为了和他多些话题我只能暗自下些功夫。看到那条微信时我兴高采烈地站起,又因为脑袋撞到了门板龇牙咧嘴。在室友们地帮助下打扮地像了个人样。看着自己那件笨重的棉服,最终还是选择了轻快的绒外套。
马嘉祺的车似乎停在学校门口很久了。他还是穿着那件风衣,几天不见好像又瘦了些,倚在车门处静静地等着我,看着我蹦蹦跳跳地走来后盯着我的外套微微蹙起了眉。
“穿这么少?”
“其实还是很暖和的……”
还是不能低估深秋的威力,刚一出门我就感觉自己要被风吹跑了,为了不穿帮我慌忙催促他上车,他不动声色地盯着我那外套,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问他办的事情急吗,今天办完就要回去吗,吃完饭还有时间吗,他被我一连串的问题弄的有些无奈,慢条斯理地一一解答,事情不着急,办完就要回去了。一整个下午都很清闲,也是,他能有什么事。
餐馆是他选的,人很少口味却很好。我乖巧地捧着碗像个小孩一样一口一口地吃着,他看我的眼神里添了点宠溺,估计是对我有了女儿滤镜。
几天不见,想说的话都在微信上敲敲打打增增删删中消磨掉了,如今他在我面前,我竟然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好。
“最近过的怎么样,学习忙吗?”
又是这种老掉牙的寒暄话,我笑着说怎么连聊天都要用这种用烂的套路。他摇着头说他很少和别人聊天,这方面还是得依靠我。
我搜罗了一肚子话,将微信上说了和没说的都和他说了一遍。我告诉他自己这次学段测试考的很好,还押中了题。告诉他我现在已经不因为那些事情烦恼了,告诉他《百年孤独》我不但在读还做了关系图,要他夸我认真。几乎将想说的话全都告诉了他。只是唯独没告诉他我很想你那句最想说最真实的话。
他只是笑着听我说完,似乎就这样静静坐在一旁听我讲话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件无聊的事情。我说完了他也依旧保持着笑容,我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要他也说说他的生活。
“我啊……没有什么好说的,之前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
“怎么能一模一样呢,可能今天家门口就飞来一堆觅食的小鸟,明天或许就会来一只小松鼠呢。每次都是我在微信上一股脑地说,你根本就不会和我分享你的生活……”
这话确实是真心话,一厢情愿久了倒也难有清醒的时候,或许是因为清醒的时候会因为现实特别痛吧,所以固执地躲在自己编织的想象里不肯出来。
窗外的枫叶擦着树梢落到地上,秋日的最后一天,树干上早已是光秃秃的一片景象。枫叶的离去掩盖了空虚内心的假象。等这一切都结束后只剩下孤零零的枯树一棵。
我不是没有想过,马嘉祺不过是为了迁就我罢了,说不定那些回复我的字句都是以敷衍的心理敲下的,看着我和他分享的那些事情不过就像是看个笑话一般,几秒后就抛到脑后,可是一收到他的消息我就会控制不住心底的甜蜜,只要他一句话我就能高兴一整天。
回去的路上,我坐在他的副驾驶上恹恹地不做声。脖子上是他刚刚替我裹好的围巾,上面有淡淡的薰衣草味道,独属于马嘉祺的气息让我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小叔哪做的让你不高兴了。”
……还知道是你让我不高兴了啊。
之前叫起来为了彰显独特的“小叔”现在在我耳朵里却显得有些讽刺。说不定马嘉祺还真把我当成他的好侄女了,不然也不会把我当做小孩子一般对待,这样也没错,在他眼里我不就是喜欢和他喋喋不休说个不停的小孩吗。
“我没不高兴。”
“爱撒谎的小骗子。”
像之前一样,他将我送到学校门口。我想将脖子上的围巾还给他却被他按住了手。即使是秋末,他的手依旧是那样温暖。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车子驶向远方变成一个小黑点。心里不知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地感到悲哀,鼻子一酸,两行眼泪就落了下来。
明明和自己最喜欢的人出去吃饭了,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呢……
打那之后我消沉了一阵,微信上也许久没有骚扰马嘉祺。只是依旧戴着那条他留下的围巾,将脸一埋进里面就好像埋进了他的怀抱里面。幸福的同时又难过地要落下泪来。
令人惊喜的是,马嘉祺见我几天没了动静,也开始和我没话找话,初雪的那一天给我拍摄了矗立在茫茫雪花之中的古堡。并配文:
“今年的第一场雪,天气凉了,记得多穿点。”
我承认,那一瞬间我还是很没有骨气的心软了。冰冷的雪花飘落到我心间时融成了暖暖地一滩水。不是我好了伤疤忘了疼,只是马嘉祺一主动给我发消息,我就忍不住了。本来他也没做错什么,我为什么要晾着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呢……于是吸着被冻得有些通红的鼻子回复他知道了。
然后,初雪,隆冬,早春,芒种,夏至,盛夏……
我的手机相册里保存了许许多多的照片,有跨年时燃起的仙女棒,有过年时煮好的圆滚滚的水饺,有自己堆好的有些丑的雪人,有家门口冒出的第一缕新芽,有自己在小区里经常喂的流浪狗。有还没有荷花盛开的水池,还有好多好多,无一例外全部被我发给了马嘉祺。我都不清楚原来自己的分享欲会这么强烈。
我也见证了那片枫树林的一年四季,见证了那威严的古堡漫不经心地度过对他而言极为渺小的一岁。
《百年孤独》被我翻烂,那部一同看过的电影被我重温了好几次。后来在他家的沙发上,我们补上了那一段没看完的纪录片,他们说极光要和自己最爱的人一起看,我扭捏着邀请他大四毕业后一起去挪威,他笑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我监督他吃早餐,有事没事就给他分享些小贴士,偶然看见一条说接吻可以忘记疼痛的帖子不过脑子一般地给他发了过去。发现的时候已经无法撤回了,我后悔的肠子都青了,马嘉祺像是没事一般,继续和我闲聊。
他说他没有结婚的打算,那我就让他有。虽然这件事情不是儿戏,但我早就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新娘。就算没有,我也愿意准备好自己的一生和他谈一段不分手的恋爱。
只是他的状态似乎不敌从前,我不知道这几个月的时间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他每天都很累很忙,明明整日都闲在古堡里喝茶赏景,我女人般的第六感却告诉我,他很忙,心情也很差。我忧心忡忡地向父母打听,他们也只是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发出的消息总是得不到回复,有一段时间干脆石沉大海。
我总觉得我们之间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总觉得他在躲着我,我总觉得马嘉祺和我之间的关系变得风雨飘摇命悬一线起来。
他躲在隔绝人世的古堡里,我困在繁华喧嚣的都市中。只有那一方小小的手机能继承我对他的思念。
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他对我们的未来有什么打算,我不可能做他所谓的侄女一辈子,有什么东西像是在催促着我一般,似乎这心意我再说不出口,就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他躲不开每周来我们家的晚餐,这几次吃饭他也只是沉默着,状态也不如往常。对我的态度也总是温柔疏离。我想要靠近,他却不动声色地挪开。
他将车停在小区外。今天的天色已经很晚了,我父母叫他在家里歇一个晚上,他却坚持要离开,他们没办法,只好叫我送他到门口。
“回去吧,晚上凉。”
还没送出几步他就催着叫我回去,几个月的牵挂与担忧在那一刻爆发,不知道从哪来的脾气,我起身挡在他面前。
“你这段时间怎么了?微信不回电话也不接,是出了什么事情吗,出了什么事情要瞒着我……”
“能有什么事情,脑袋里总在瞎想,让开吧,再不回去,天就黑了。”
他用手将我微微推开,我咬着牙再一次挡在他面前,他眼里装出来的温柔似乎要被我这些举动消耗殆尽。我甚至怀疑下一秒他就会冷漠地叫我让开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马嘉祺!”
他低头对我笑,我却没从他脸上看出一丝高兴。
“不是叫小叔吗?”
那一瞬间想说的话都堵在我的喉咙,我恶狠狠地盯着他的眼眸,那里的平淡叫我极为难受。
“谁要当你侄女啊!你瞎吗?你看不出来我……”
最后半句话被我哽在喉头说不出来,不是因为没有勇气表白,而是我心底开始莫名其妙地慌张,似乎我现在摊牌,马嘉祺就会彻彻底底地消失在我的世界里,再也不会回来。
他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他明白我的意思,他只是站在原地不做声,半晌才开口,像是隐忍了许久一般。
“别闹……”
闹?他是在说我闹吗,心底的火气一下子窜的两米高,那些委屈,干过的那些傻事一下子涌上我的脑海。我恨不得全部倾吐而出告诉他,我没有在闹,我是认真的!
“我闹?马嘉祺,你该不会真以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有给别人当侄女的癖好吧……”
眼泪堵在我的心口和喉咙,我这才发现现在的我连说话都难。
“你不会真把我当成侄女了吧,那你可真是太没本事了,不然怎么会连我喜欢你都看不出来,你说我是小骗子,可我翘课为了谁啊……因为你一句话我又是读书又是做关系图,我吃饱了撑的吗?”
“谁愿意天天闲着没事干这拍那拍没话找话聊,我是行为艺术家吗天天尽观察生活了,你以为像个话痨似的就收获你那么几句敷衍很好受是吧。”
“古堡和学校的距离那么远,我每次去每次晕车,你以为我很好受是吧,你以为我是有毛病自己给自己找罪受是吧。”
眼泪就停在眼眶里,我用手指着自己半天挤不出一句话来。
“我……马嘉祺,你要是把我当侄女,你当时就别那么对我啊,你就离我远一点,你最好搭理都不要搭理我。这样我就不会傻兮兮地陷的那么深,”
一阵风袭来,卷起星星点点的落叶。我这才发觉原来又是一个秋了。
“马嘉祺,你说实话,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08.
如果说,表白的代价是失去马嘉祺,那我发誓当时我一定不会那么冲动,不就是当一辈子的侄女吗……
……当你妈。
时至今日,我依旧记得那副场面。在大到让我听不清任何的秋风中,马嘉祺那句“我没有成家的打算。”却分外明显。他转身,带起一片落叶。背影就像是逃一般,在逃离什么呢,我吗?
昏沉的天空下他的背影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秋风将落叶扫下,哗啦啦的一阵落在我的身上。我凝视着他远去的背影,那句几近卑微的“那我们就谈一辈子恋爱。”还是没有说出口。
那样就连尊严都没有了,不是吗?
或许马嘉祺不过是把我当成一个孩子罢了,所以那些所作所为也不过是在哄孩子罢了。倒是我,因此走火入魔,恨不得将自己送到他手上去才算罢休。到头来是我自作多情。可比起表白失败,我更害怕马嘉祺会因此同我疏远,那我宁可他把我当做一个孩子。这样他就会认为我是童言无忌,我们就可以继续像以前一样了。
回去在微信里敲下几句道歉和解释的话,我只觉得脑子和心脏都疼的要命。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后后半夜起来发现他什么都没有回复。
他一定是当了真,然后想着要躲我躲的远远的吧。
我后悔地抱着手机掉眼泪,心想着以后再也不冲动了。
可是马嘉祺却没给我以后的机会,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我妈告诉我,上一次吃的饭就相当于给他践行了,他已经决定好了,要回国外经商去。
我当时只觉得脑子像被一道雷劈过。整个人像是被丢到了湖底一般窒息。
就要用这种方式躲着我吗?我到底干了什么错事要这样子对我,我承认是我多想,是我不切实际,是我对他动了歪心思是我的错,但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来结束呢?就这样讨厌我吗,在我和最讨厌的经商中都会迫不及待地选择回到国外学习自己最讨厌的东西吗?
冷了好几天的微信迟迟没有动静,我红着眼,心里只觉得像是有一根弦断了。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那好吧,如你所愿,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后来他走的时候我也没有去送他,估计知道我没有纠缠他,马嘉祺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就这样,我的第一次单相思,诞生于秋天,又死在了秋天,随着来自秋日末的那两行泪一同离去了。
再后来,大二大三的日子也飞一般地过去了,那些逝去的日子里我依旧按部就班地过。大三的那个秋天,也就是他走了一年的那个日子。我不知从哪生出了那样的勇气。随便租了一辆车,带着刚到手不过几个月的驾照上了高速,回到了那个我们相识相知的古堡。
漫天的枫叶刻满了我的思念,可我再也看不见那如同燃烧一般热烈的枫树林深处那个单薄的身影。
我也终于理解了《百年孤独》里的那句话:
无论走到哪里,都应该记住,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一切以往的春天都不复存在,就连那最坚韧而又狂乱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转瞬即逝的现实。
……看来书也没有白看。
谁知道呢,谁知道他又会再杀一个回马枪回来。谁知道又在这个瑟缩的秋天。
09.
果不其然,丢下马嘉祺回到客舱的后果就是挨了我妈一顿骂。说我脑子为什么这么不好使,都说了有重要的事情有重要的事情就是不听,还要人家小马去找你。
我恶狠狠地斜晲了眼身后站着的马嘉祺,从他脸上读出一丝忍耐不住的笑意。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啊。”
我妈立马换上了一幅和蔼的笑容,就像是说自家儿子一般骄傲。
“我们小马正式接手他爸爸公司了。今天晚上的晚宴就是以继承人的名义举行的。”
“哦,看来我不下去是正确的。”
即使马嘉祺就在一旁我也无所畏惧,当着众人的面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要走,身边的人开始议论纷纷哪家的毛丫头这么不给堂堂马总面子。马嘉祺倒是毫不避讳,咱不知道是因为现在想起自己两年前干的事情心生愧疚了,还是说国外的风气太开放叫他萌生叔侄恋的想法了。就静静跟在我身后,我面对一桌子美食大快朵颐,他乖巧地又是拿餐巾纸又是拿配料,搅的我连吃饭都不安生,干脆直接摔了筷子。
“我不吃了。”
现在对我而言最好的结局就是这艘船马上靠岸,然后我就可以像一阵风似的跑进我的车里,驱车到我和室友合租的公寓楼下吃下一碗牛肉面然后上楼和室友骂这个傻逼到天亮。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估计他都不知道该叫我什么,反正他要是敢叫我侄女,我就一拳把他从船上打下去。我一点都不想回忆起当年自己那段非主流似的青春伤痛暗恋文学来。
“这么久不见,你都不给我个抱抱吗……”
我心想着抱你娘个腿的同时还不忘震惊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看来国外的风气还真是开放啊,这年头马嘉祺都会管别人说这种恶心至极的话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上叫他去死显得我很没有礼貌,再说了,刚才在甲板上的时候你还没抱够啊。
“我没那么廉价。”
“我一下飞机就来见你了。”
“谢谢你谢谢你。”
还用我戳穿你,回来不就是为了发展国内的产业了吗,再说了,还见我,不过是借着办宴会的借口顺便哄哄我,未来他爸他妈还要和我爸我妈一块相处,他当然也得和我缓和缓和关系。
到底还是个精打细算的老狐狸,之前都是我看走眼了。
似乎是听见了我内心的呐喊,船慢慢向着岸边驶去。管你什么继承人,通通都给老娘滚开。
背后传来一声“阿姨”,甜腻的颇有绿茶的意味。我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马嘉祺发出来的。
“卿卿好像很着急要走呢,我是不是耽误她时间了……”
正和马伯母谈笑风生的我妈顿时对我怒目圆视,走过来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地就呲了我一顿。
“你有什么事情啊,大周末的你有什么事情啊,小马好不容易回国了你就这幅态度对人家。你真是要把我气死!”
又是马嘉祺又是马嘉祺,我发誓确实是氛围到了,本来心情就不是很好,当着马伯母和马嘉祺的面被我妈一说更让我火冒三丈,又不知何时哪里窜出来一只小飞虫落在我脸上,我只觉得眼眶一湿,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眼泪就涌了出来。
我突如其来的眼泪把几个人吓了一跳,我妈也没想到自家皮糙肉厚的闺女因为这么几句话就流了眼泪。马伯母走上来替我擦眼泪顺带好声好气地劝我妈,马嘉祺似乎也没想到我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掉眼泪,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连神色都变了。
最后就是马伯母让马嘉祺赎罪似的将我送回家,我本想挣扎一番,结果不知是谁借力一推就将我推进了他的副驾驶上,我跌进去的时候马嘉祺眼疾手快地关了门,随后飞速地绕到另一边上车启动引擎。
我揉着泛红的眼睛心想着真他妈是丢人丢到家了,马嘉祺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似的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不知道你会哭……对不起。”
这下子可真是百口莫辩,弄得我像是矫情透顶一般。早知道这样我就算在家带小孩也不会来这个荒唐透顶的晚宴。
“送我到路口就行了,我打车回去。”
“我真知道错了,我反思好不好,这么晚了你一个小姑娘打车不安全,出了事情你叫我怎么和伯母他们交代。”
要不是胃饿的有些受不了,我绝对不会在副驾驶上保持沉默,将公寓的位置发给他后就缩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十几分钟的车程后,熟悉的建筑终于映入我的眼帘。我恨不得跳下车冲进面馆里吃下五两面,谁知马嘉祺又开始作妖。
“你今天跟我怄了一晚上的气……”
“嗯……”
“之前没有告诉你我出国,是怕你担心……如果你因为这个生气的话,对不起是我的错。”
“嗯……”
“两年前的事情……”
我已经没心思听他的深情忏悔,只想打开车门跳下去,谁知这货把车门锁的死死的,我压根弄不开。
“你别说了……”
“我知道你不愿意听……可是……”
“日你妈马嘉祺,我他妈要饿死啦!”
10.
我盯着摆在我面前的七八碗面不知所措。吼完那句话后对面的马嘉祺只一愣,我胃疼的要命也没力气和他争辩,只感觉整个人陷进了他温暖的怀抱里没了知觉,最后是被一阵熟悉的面香唤醒的。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就都点了。”
他用纸巾替我擦干净筷子随后递给我,看着我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地吸着面条。此时此刻我也顾不得什么形象,老娘一不爱你二要饿死了,管你是谁。
“慢点吃,别噎住了。”
打扫掉两碗面后我瞪着眼睛看着对面的马嘉祺。妈的今天晚上自打遇见他就不知道出了多少糗事。从国外回来一趟身上难不成还沾了点倒霉属性?
“谢谢马总请客,没什么事情我就走了。”
“怎么不叫小叔了。”
……我知道他是在犯贱,这举动无疑是拿着我小学写的玛丽苏狗血剧到我面前舞。难不成是在国外学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学傻了?我忍着把剩下的汤扣在他脑袋上的冲动紧咬着后槽牙。
“我可从来没有小叔,别乱说。”
收拾好东西准备起身离开,马嘉祺已经先一步走到门口,甚至还贴心地用手扶住我刚吃撑的肚子。
“慢点,万一岔气了怎么办。”
黄鼠狼给鸡拜年,我无奈地躲开他的手看向他。
“马嘉祺,我已经不怨你了。你就当我小,不懂事行不行。你没必要这样子,怪不习惯的……”
他的手悬在半空,刚才那颗倔强的脑袋如今也安然地低垂着。
“你真这么想?”
“你放心吧,我知道,不会因为我们两个的事情影响到我们父母之间的关系和交往的。我不是那种人。”
他皱着眉欲言又止,按道理他应该期待着我说这句话。毕竟我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值得他这样子对我,或许是觉得当时那样对我一个大一的小女生太过残忍了。
可是那不都过去了吗,这迟来了两年的愧疚再端到我的面前来,我也不再需要了。
我迈步向前走,马嘉祺难得没有跟上来。我向前走了几米才发觉回头看去,路灯下马嘉祺的影子被昏黄的光拉的老长。
“你要说什么,现在就都说开了吧,我也不想就这么一直僵持着,你没有结婚的打算我知道,你嫌我是个小孩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他的手揣着兜,其实那件西服穿在犹如衣架子一般的马嘉祺身上还是很帅的,可不知为什么,在我眼里马嘉祺永远穿着那一身驼色的风衣和白色的衬衫最顺眼。
他只是站在原地什么都没说,嘴唇微微地颤抖,路灯下的他整个人蒙上一层无法触碰的色彩。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如果继续陪着他愣在这里会干出什么来。于是转身准备离开,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只感觉自己的外套被轻轻扯住。
“我没有那么想……”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他所说的是什么,还不等我开口他便又一次重复。
“我没有那么想,我这么对你不是因为那些。”
那是因为什么呢,他也说不出口。
11.
家里面最近总能收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的时候是一束花,有的时候是一盒巧克力,有的时候是限量款的口红,本来以为这是室友的男朋友买的,谁知道她看了一眼就匆匆否定了我这个想法。
“放心吧,他买不起。”
手里堆得像个小山一般的礼物顿时有些烫手,思来想去,除了那个人我也想不出有谁会这么有钱有闲了。
电话拨过去后几乎是秒接,“喂”字的尾音都带着抑制不住地上扬。
“东西是你买的吗,你怎么有我家地址?”
“伯母告诉我了,我留着没什么用,都是合作伙伴送的。”
我盯着手里的玫瑰花巧克力一幅流汗黄豆表情,看来那个合作伙伴对马嘉祺的感情还挺……真挚?
“我不想欠你人情,再说了,太多了,我都要放不下了。”
“那就分给你朋友们吧,你要是喜欢什么别的花或者是巧克力就告诉我,我去……我让他们下次送这个。”
不知道还能和他说些什么,我只能静静嗯一声然后等着他挂掉电话。谁知他并没有挂断的意思,就在手机对面哼着小曲。
“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你最近有空么,这次回国长辈们又要聚,如果没空的话我开车来接你吧。”
“不用了,我有车,自己去就好。”
那边传来了不满的啧声,我总觉得得知这个消息的马嘉祺会偷偷摸摸把我的轮胎扎爆。
“我现在住在市区,如果你有空的话,我家的沙发依旧欢迎你。”
红着脸恶狠狠地警告他就是请我我也不会去,马嘉祺倒不介意我说这种狠话。那边传来了一声压低的哈欠声,我这才发觉他的声音里都带着浓浓的倦意。
“你没休息好吗?”
“没有,就是工作忙了点。”
对于讨厌这些的马嘉祺来讲,一直操劳着这些棘手的公务才是最心累的吧。
……反正也是他当时选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要麻烦你件事情。”
“什么事情啊?”
马嘉祺那边陷入一阵沉默,仿佛是历经了无尽挣扎一般,最后有些虚脱地轻声说了一句。
“麻烦你晚上的时候把我消息免打扰吧,谢谢……”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古怪的要求,虽然不知道他叫我这样做有什么用,可我依旧选择了答应。
不知道他是在搞什么幺蛾子,直到我第二天起床后看着手机里一条的“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陷入了沉思。
“你干嘛?”
“没打扰到你吧。”
“没有,开了免打扰。”
“那就好,就当是帮我个忙了,麻烦你了。”
敲下这句话后对面又陷入了沉默,我虽好奇却也不知道马嘉祺搞什么花招。以为他只是想弄些恶作剧或是些其他的东西,于是就由着他去了。
只是一连几天都是这种状况,叫我好奇的同时又不免担心。
是不是他被什么东西附了体,到晚上就会定期转换第二人格往我手机里面下咒语,然后两个人格互相打架,最终正义战胜了邪恶,所以消息全都被撤回了。
……不得不说,这个脑洞真的有点大。
问马嘉祺他也只是支支吾吾地和我打哑谜要么就是岔开话题,几天后我终于忍不住了。看着每一次撤回消息的时间暗暗下定了决心。
“三点十分,可以,我倒要看看你不睡在搞什么鬼。”
将免打扰取消,果不其然,在半夜三点的时候,我的手机就像是举行宴会一般叮铃桄榔的响个不停。我强撑着从床上爬起,下意识地摸起手机准备查看消息,结果第一句话就将我的魂差点吓飞。
“已经是失眠的第26天了……今天我没吃安眠药,不然又要倒时差似的了,头疼。”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努力逼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刚才那一条又被他撤回,取而代之的是下一条。
“医生说精神衰弱已经很严重了,不知道能不能治好,治不好也可以,反正你也不想看见我活着。”
手机从我的手上脱手掉在床上发出一声闷响,上面还在撤回又发送,我只觉得心脏一紧,不知道马嘉祺是不是在故意吓唬我,反正我被他吓到了,颤着手按下了语音聊天的请求键。
对面似乎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给他打语音聊天,好一会才接起,声音是我从来没听过的沙哑。第一句话居然是:
“吵到你睡觉了吗?”
我当时就像狠狠地骂他几句,最好能骂的让他承认这些话都是恶作剧,他是在开玩笑。可到嘴边只有颤抖着说出的两个字。
“地址……”
对面传来迟疑的声音,我却控制不住情绪一般地陡然提高了音量。
“给我地址!”
12.
这房子看起来很宽敞,装潢都是黑白色系的,让人打心眼里的感到不适。我赶到的时候他正匆忙的收拾着屋子,似乎是没想到我会来的这么快,当然,也不知道路上我闯了多少次红灯。
桌上是散乱着的咖啡袋和花花绿绿的药片,不知道的以为误入了哪个病人的病房呢。马嘉祺顺着我的目光看去,有些局促地将那些东西丢进了垃圾桶。
卧室里开着一盏小夜灯,这是这间房子里唯一能让我感到温暖的东西。马嘉祺似乎也放弃了挣扎,将千疮百孔的自己完完全全地暴露在我面前。阳台上的地毯乱七八糟,咖啡豆,药片,被撕碎的纸片,以及玻璃碎片和水渍。我下意识地拉起他的手腕查看,在发现没有伤口后才松了口气。
默默地将这些一团糟的东西收拾好,我收拾的力气极大,带着不满和不可置信。马嘉祺垂头丧气地站在我身后,想要帮忙却被我一把拍开了手,对上我板着的脸后小孩子一般委屈地扁了扁嘴。
厨房里是我热着的牛奶,我看着只有酒和咖啡豆的冰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最后从角落里摸出一盒牛奶来,看了看保质期后走进了厨房,门外是马嘉祺小声辩解的声音。
“我不是没买,只是用光了……你别生气。”
他躺在床上裹着被子端着我热好的牛奶小口啜饮着,我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他喝完。他脑袋上翘起来一撮毛,我也只是冷着脸将它压了下去。
马嘉祺说,之前只是单纯的烦躁,自己一个人待着就好了。整个人都无精打采没什么力气,只能依靠黑咖啡提神。只是这东西喝多了也不好,长时间饮用大量的黑咖啡使他对其产生了依赖性。后来出现了习惯性的睡眠障碍,神经衰弱的毛病也越发严重。
“什么时候加重的。”
他小心地抬头偷瞄我的表情,食指从被子里伸出。
“一年前吧……”
所以一年前他才会选择回国,伯父伯母也只是模糊地知道他的病情,自傲的他固执地不肯向他们透露。
他说,一开始只是青春期的叛逆,在国外的时候他深知自己不喜欢经商,只是在父母的逼迫下勉强学习罢了。而后他实在是对风起云涌的商业领域感到厌恶,多次反抗后无果,只能选择接受,那时这种病就有了征兆,也给了他一个警告。
“在那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学着自己根本就不喜欢的东西,没有人理解,没有人在意……”
直到一年前他的病情加重,他以死相逼才回到了国内养病。又不肯向父母透露,整个人几乎与世界隔绝。
“每个人都不理解我,认为我生来就在这样家大业大的家族里,还是独生子,应该感到好运……没人在意我是怎么想的,没人在意我想做什么……”
他将头埋进被子里,我有些不忍,上前环住了他的脑袋,安抚一般地摩挲着,只感觉自己的胸前的衣服濡湿一片。
“我想,如果可以的话,一辈子待在那里就算了……”
“我没想到会被人理解的,从小到大他们都叫我接受我的命运,从小到大都是,都认为我身在福中不知道,都觉得我怪异……”
我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被他的情绪和话语牵动着,心脏就像是被攥住一样难受,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度过的,如何在那种情况下依旧装出一幅无事的状态面对我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已经习惯不麻烦别人了,有什么用呢,徒增担心罢了……”
这话说的轻飘飘的,我没忍住自己的呜咽,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马嘉祺面前落泪。
“之前和你聊的时候,我的病情好了很多,还是要谢谢你,或许没有你,我现在……”
“不许瞎说!”
我红着眼将他的头抬起,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欲望想要拥抱他,想要紧紧地将他揽进自己怀里将所有的温暖所有的爱都给他。
“我没有结婚的打算……因为我从来没有奢望过会有一个人愿意理解我,接受我,愿意爱这样一个残缺的我,这样的话,爱起来太棘手太麻烦了……”
“可是遇见你了以后……我觉得,我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我会期待着你发来的每一条消息,会因你说的每一句话牵动情绪,会在失眠的时候,在脑海里勾勒出你的模样,所以就不会再陷入无尽的孤独和黑暗中,不会再害怕……”
我搂着他哭的无法自己,心疼到无法呼吸。怀里的马嘉祺还是一如既往的瘦,一如既往的单薄。
“我这样的人,怎么能耽误你呢?”
后来,家族之间因为继承者的问题越吵越烈,他知道自己没法再去逃避。又不知道自己这一走,什么时候能回来,或许……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我无时无刻不怀念着那个我们在枫树林的那一天,无时无刻不思念着你。”
“推开你实在是太难太难,太疼太疼了……原谅我不是故意的……”
“所以……我在国外拼命地学习,努力向家族证明,我不再是之前那个没用的人。就是为了早一点,早一点回来。”
“即使我知道……你已经不愿意等我了。”
窗外卷起了一阵秋风,他凝视着我的双眼,屋外已经开始下起了细碎的小雨。他深吸了一口气,这句话深深地压在他心上整整两年。说出口的时候,他依旧觉得沉重万分。
“我爱你……”
我们相逢在秋天,分离在秋天,又在秋天重逢,我却固执地觉得我和马嘉祺之间错过了好多个好多个秋天。
我们应该像其他情侣一样,在落叶漫天的秋日里享受着自然的馈赠,在热烈的秋景中与彼此紧紧相拥。在无数个平凡的日夜里深深地在对方耳边呢喃一句又一句情话。
“其实……经商的感觉也没那么差了,现在的我不再是个懦夫了,我可以保护你了。”
“之前那些约定还作数吗,你说了,你毕业我们就一起去挪威看极光,这话还作数吗……”
“你不是想搞钱吗,别搞钱了,把我搞到手吧,这样我的钱都是你的……”
我被他这话逗笑,在他肩上狠狠地捶了一拳。又将他重新拥进自己怀中,抚摸着他凸起的蝴蝶骨小声嘟囔。
“马嘉祺……”
“嗯……”
“等你好了……我们就去枫树林里赏景吧。必须要等你好了,好不了我可不陪你去……”
我们错过了那样多个秋天,好在最后的挽回赶在了冬天之前,让我们这两个遍体鳞伤的人能够依偎着互相取暖。两双没有温度的手交织在一起汇聚成前所未有的暖意。
极光掠夺天边,北风掠过了我们彼此思念的容颜,爱都化作了落叶,穿越了无数节点,无数时间。
我的爱化作枫叶,所以山腰间飘逸起一阵红雨。
所以,在这个秋天,我终于得到了你。
end.
PS:赠送粮票即可查看小彩蛋
祺我 郑州的马总不回家
在郑州的道路上一路长虹,郑州的钱,郑州的花,郑州的男人不回家。
先婚后爱,追妻火葬
希望郑州的情况能够好转。
PS:我是代预言家
————————————————————————
和不认识又花心的帅哥结婚有什么好处?
好处多了,就比如吃晚饭点外卖不用考虑他的口味,因为他根本就不会回家,再比如看电视的时候不会因为看足球还是看连续剧而大打出手,因为他根本就不会回家,再再比如晚上睡觉的时候根本不用担心一张床太挤,因为他根本就不会回家。
我和郑州马总的婚姻就是这个样子。
一听这个称呼,大家可能以为我是一...
在郑州的道路上一路长虹,郑州的钱,郑州的花,郑州的男人不回家。
先婚后爱,追妻火葬
希望郑州的情况能够好转。
PS:我是代预言家
————————————————————————
和不认识又花心的帅哥结婚有什么好处?
好处多了,就比如吃晚饭点外卖不用考虑他的口味,因为他根本就不会回家,再比如看电视的时候不会因为看足球还是看连续剧而大打出手,因为他根本就不会回家,再再比如晚上睡觉的时候根本不用担心一张床太挤,因为他根本就不会回家。
我和郑州马总的婚姻就是这个样子。
一听这个称呼,大家可能以为我是一个花季少女,为了钱,为了GUCCI,LV和prada心甘情愿的嫁给了一位大腹便便,年过花甲,每天泡在酒吧里,坐在沙发上左拥右抱,嘴里还不停唱着“陈总在夜总会,王总在茶馆睡”的老头。
其实不是这样的,其实我在接到结婚这个通知时,反应也和在座的各位一样。我心想着我一25岁的花季少女,不至于晚婚晚育吧?别别扭扭的和马总以及马总的父母吃了顿饭,马总母亲的一句话给了我一个定心丸
“幺儿啊,没关系,结婚以后你要是觉得他看着不顺眼,把他撵出去就行,孩子你们想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要?以后每个月你的生活费用我们家来付,你就当我儿子死了就行”
好家伙,我一开始还觉得这有点说不过去,后来我才发现我未来婆婆的这个比喻真他妈贴切。
那时懵懂无知的我,看着默默切着牛排的马总,看他对我绽开了笑脸,看他温柔又优雅的向我伸出了手,冰冻了25年的小心脏,第一次砰砰乱跳。
不过我是为了这美好的婚后生活而砰砰乱跳的,并不是因为这个马总多么多么好,一想到自己婚后可以肆无忌惮的花天酒地,还不用打理家务事,老公还长的这么帅。
于是我立马点头了,小鸡啄米那种的。
然后马总的父母一脸喜笑颜开,我的未来婆婆更是一拍手直接放出豪言说下周一结婚。
我才知道,这他妈就是一个局,只要我点头同意,我们下午就可以去领结婚证,婚礼请柬和流程早就操办好了。不如说是早结早完事。
饭后一家人兴致冲冲的把我送上了马总的副驾驶,然后就像要去开什么国际会议一样匆匆的散了,等我反应过来,才发现现在只有我和我的未婚夫马总。
“那个……马总您好”
“嗯”
他单手打着方向盘,我细细的观察着他,相貌可以说是非常符合我的心意了。特别像小说里面那种斯文败类的感觉,巧了,老娘就喜欢小白脸。
“马总啊,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民政局”
刚刚还端坐在副驾驶欣赏美人的我一瞬间被吓出了画面。倒是马总一脸平静,甚至还挑起眉毛饶有趣味的看着我
“不是同意结婚了吗?反应怎么这么大?”
“我才刚答应结婚,马总你们一家做事很速度啊!”
“你要是不想领,其实可以不领,先去挑个钻戒也好。”
“那好吧……”
然后我就看着马总一家的保镖把整个商场清场,185的马总一身高定西装牵着一旁穿着白T恤牛仔裤的我。平淡冷静的在购买DR钻戒的文件上签字,镇定自若的就仿佛这只是一笔不超过500亿的合同罢了。
我拉了拉马总的衣角,小声的问。
“马总啊,你这一辈子只能定制一枚的啊,你就这么草率的给我了?”
“你想要第二枚也不是不可以,我可以商量一下入股DR,看看能不能多给你争取几个款式”
马总大气啊!!!
然后我就看见那一枚1后面不知道有几个0的钻戒摆在了我面前。
“你就要这款吗?还是别的款式?”
说实话,这一款挺符合马总的气质的,简洁大方,低调中又不失奢华。中间那颗形如爱心的钻石深得我心。
于是我又小鸡啄米般的点了点头。
“谢谢马总,我支付宝转你钱吗?”
然后我就看着满面春风的DR专柜小姐的笑容变得僵硬,马总那本就不带感情的面部如同蒙了一层霜一样。
好奇怪,我说错了什么吗,这是婚前财产,婚前是要AA的好吗?
最后的最后,马总像拎小鸡一样,把我拎出了专柜,还不忘和身后的专柜小姐道歉。
“就要这款了,不好意思,我老婆他说话不经大脑。”
“马总,其实我们还没结婚,所以我在真正意义上不算是你的老婆”
“闭嘴……”
“好的我闭嘴(。•́︿•̀。)”
那天晚上,马总带着我横扫每个名牌专柜,美其名曰不能让新嫁进门的马太太身上只穿着地摊货。
最后,拎着大包小裹的我被马总送回了家。细心的马总还不忘叮嘱我,下周一是婚礼,别忘了来。
好家伙,说的好像我不来这场婚礼能办一样。
我靠在车窗上打了个哈欠,终于问出口了压在我心上一天的问题。
“马总啊,你说咱俩不就真正意义上见了一面吗?你就这么心甘情愿的娶我啊?”
“反正结婚以后你玩你的,我玩我的,结婚就是做个形式而已。”
我看着毫无波澜的马总,忍不住为他鼓掌。
“我就喜欢马总这种公私分明的男人,马总,新婚快乐啊,我先走了。”
后来我上楼才发现马总的那辆豪车一直在我家门口停了好久好久。
匆匆的走了个婚礼过场,我才发现那天晚上马总完全没有在和我寒暄,结婚以后马总真的很少回家。以前的我还礼貌的给他发个微信,打个电话问问他是否回家吃饭,现在的我完全内心稳的一匹,丝毫不担心他今天晚上是否会回来。
不过连续三天没有收到我晚间问候的马总好像有些不高兴,第四天晚上竟然主动给我发微信。
马总:你这几天忙着干什么呢?
一只胖橘:没忙什么呢,在家宅着呀。
马总:那你怎么不问我晚上回不回家。
一只胖橘:你不是天天不回家吗?
马总好像是被我气到了,过了半天才慢吞吞的打出两句话
马总:……
马总:那你就不问了?万一我回家怎么办?
一只胖橘:对不起马总!!!
一只胖橘:所以马总今晚回家吗?
马总:不回
一只胖橘:马嘉祺你他妈有病啊!
你撤回了一条消息
马总:你刚才说什么?
一只胖橘:我什么都没说,马总在外面过夜愉快
马总:……还有事,不聊了。
于是我就莫名其妙的被迫停止了聊天,马总真的是性情古怪的一个人。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一边愉快的在沙发上看着肥皂剧,一边在大木桶里用秘制草药汤泡着jio的时候,钥匙孔突然转动了一下,然后门就被打开了。
我看见了多日不见的马总。
他好像是刚赶回来的样子,头发上面的一小撮还被汗水沾湿了,不过并不影响他帅气的模样。手里还提着一个小盒子。
“马总?你怎么回家了?”
“怎么,这是我家,我不能回了?”
“没有没有,欢迎马总回家。”
他走进房间换了身家居服,随后把他拎进家门的小盒子摆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合作方听说我结婚,特意买了一点甜点,我不喜欢吃甜的,你吃吧。”
我打开小盒子,里面还真是各色甜点,合作方真是有心呢,至少比新郎本人有心。
“谢谢合作方,谢谢马总。”
马总靠在沙发上,似乎是在和我一同品味这肥皂剧。只不过他好像并没有那么入迷的样子,反而皱起了眉头,似乎在说:这剧好像只有智障会看吧!
发现了马总的不对劲,我立刻把遥控器扔了过去。
“马总,你要想看别的,你就看嘛。”
“不用,我不看电视。”
气氛中弥漫着一丝尴尬,我迫不及待的想要逃离这个只有我和马总的世界。
伸手去摸毛巾,才发现毛巾在马总旁边。
“马总,毛巾给我一下”
马总拿起毛巾,但是并没有给我。
“咱们两个结婚了,你一直叫我马总搞得你是我雇的一样。”
“咱俩不就是这种关系吗?”
马总好像又被我气到了,毛巾在手里举了半天,我想抢过来,他又刻意抬高,不让我抢到。
“改口叫老公,就给你”
“好,老公老公老公快给我”
我只专注于他手里的毛巾,至于他想让我叫什么,那就叫什么呗。马总对我这种敷衍的态度似乎也是极度不满,大手把我的jio捞到到他的腿上,抄起毛巾就是一顿擦,我都想给他来个beat。
“马总,马总,疼QAQ”
“你再叫我马总,我让你试试什么是更疼的”
那我还是乖乖闭嘴吧,毕竟马总看着不太好惹的样子。
擦完之后,我如释重负的要开溜。马总的一句话让我愣在了原地。
“今晚我睡主卧”
“好,那我搬东西去客卧。”
好奇怪哦,马总今天回来就一直在生气,明明我跟他只是个合约关系,怎么搞的我就像欠他500万样。
“你平常在哪睡?”
“主卧啊!”
“平常在哪睡,今天就还在哪睡”
?!!!!!!!!!
马总的意思是……
让我和他睡??????????????????????
恕我不能领会马总的意思,我只记得我跑的像兔子一样快,冲进主卧把我的被褥和枕头抓起来,就往客卧跑。眼疾手快的马总没有让我得逞,一把拦住我的腰就往他怀里带。
“我去洗澡,洗完以后我希望看见你在主卧的床上安安稳稳的躺着,不然我就停掉你的生活费”
“可是马总,我压根也没要你的生活费呀”
下一秒,我被不爽的马总扔在了主卧的大床上。
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流水声,我心想着马总今天晚上怎么这么暴躁?
难不成是那个合作方提到了我跟他的婚姻?所以说暴跳如雷,一气之下决定回家。
或者是昨天晚上夜总会的美女不合他心意,所以今天决定回家。
再或者是公司运行 出了什么问题,把马总惹得暴跳如雷,所以今天决定回家。
马总回家……真让人别扭……
洗过澡后的马总卸下了防备,本以为今天晚上会安安稳稳的各守着半张床度过,没想到马总就像打开了话闸子一样。
“平常都是你自己在家睡?”
“嗯……”
“不冷吗?”
“不冷……”
“以后我回家,就这样就行”
“哦……”
“你……”
“你再不睡觉我就去客卧睡了!”
这话对他挺有用的,马总立刻熄灯躺好,安安稳稳的不说一个字。
我正准备闭上眼睛进入梦乡,突然觉得腰间好像有什么东西搭了上来,我一哆嗦就窜到了床边。
“马嘉祺你干嘛?”
那边的马总好像也被我的剧烈反应吓到了,黑暗中他的声音居然有一丝委屈。
“我搂着我老婆睡觉还犯法了?”
“马总你这样让我很难做好吧,我们不是协议结婚吗?按剧本发展不应该要么我去客卧睡,要么咱俩盖着棉被纯聊天吗?”
我听见那边传来了哼声,一回头亲爱的马总已经背对着我了。
“不搂就不搂,睡你的觉。”
emmmmm,得罪老公总不是好事,况且马总说的也对,怎么可能有人结婚就是为了盖着棉被纯聊天的,而且刚才还是马总主动的,我要是得罪了马总,他不会让我天凉王破吧。
我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了戳他的后背。
“马总?”
对面的人不吭声。
“马总,马总,马总~”
马嘉祺仍旧闭着眼睛装死。
我心一狠,牙一咬,干脆学着他刚才的模样,也搂住他精瘦的腰, 哎呦,还有腹肌呢,手感不错。这波不亏啊!
“老公……别生我气啦,你第一次回家,我不是不习惯嘛”
我感觉到马嘉祺的身体一震,随后一阵傲娇的哼声传进我的耳朵。面前的人慢慢转过来面对着我,胳膊也搭在我的腰间。
“别弄这些没用的,睡觉……”
我欢快的要把我的手拿下去,然后就听见了一句轻飘飘的“你敢拿下去试试”
马嘉祺你他妈是不是精分啊,又嫌我弄这些没用,又不让我拿下去,人不大事儿可不少。
困意让我没有办法想那么多,我在马嘉祺的怀里逐渐进入了梦乡。
所以也没有听见马嘉祺在轻笑,也没有感受到它落在我额头上轻轻的的一个吻。
——————————————————————————
自从同床共枕以后,我和马总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很多,当然还不至于负距离。
我开始习惯和马嘉祺分享我的日常生活,告诉他我今天又吃的什么好吃的,又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马总也从一开始的“无聊”“幼稚”,变成了“下次记得给我做一份” “买这玩意儿是想让我回不去家吗?”
马总回家的次数也开始频繁了,手里面也总会多点其他东西,比如我在他耳边叨叨叨说了很久的想吃的那家杏仁酥,再比如那只我在抖音上面看了很久的复读鸭,再再比如我一直心心念念的肥皂剧实体书。
那天我和马总躺在沙发上,突然想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加过班了,也突然想起来他已经准时到家很久了。
“马总啊……你这几天怎么总是按时到家?”
马总削苹果的手一顿,忍不住放下刀具来敲我的脑袋。
“我自己的家,我不能回吗?按时到家怎么了?”
“不怎么的,我只是夸马总是个顾家的好男人”
傲娇的马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把手里的苹果递给我。
我开心的啃着苹果,大概是吃饱了撑的,作死问了一句。
“马总啊,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回家”
说完这句话后,我感觉气氛都降了十几度,马总沉默着,没有开口。我才意识到不太对劲。
“对不起马总,我不应该过问你的私生活的”
“你知道就好”
马总扔下这冷冰冰的一句话就走进了浴室,门砰的一声摔上,像是在提醒我确实不应该对他过问太多。
看这架势,今天晚上我是不能和他同床共枕了,我蹑手蹑脚的走进主卧,拿走自己的枕头和被褥,乖乖的缩进客卧,锁上门。把自己和暴躁的马总隔绝。
过了许久,浴室里的水声终于止住,我听见了马总开门的声音。大概是在主卧和客厅上都找不到我,我只感觉到马总步步逼近着我的客卧。
“开门”
“马总,我有在好好反省,你看我在关我自己禁闭呢。”
外面又是一阵沉默,正当我要伸手敲敲门,看看马总在不在的时候,他开口了。
“行,那你关禁闭吧,我出去了”
“马总你要去哪?”
“不是说不要插手我的私生活吗?”
一阵简单的穿衣声以及砰的摔门声过后,我才意识到马总已经出门了。
真是令人讨厌和头大,马嘉祺脾气怎么这么大?
仔细想想也是,毕竟我们只是签合约的,他愿意怎么玩那是他的事,和我一点关系没有。
只是这两天过密的交往,让我真的产生了一种和他结婚的错觉。
不是那种协议上的结婚,而是真的安安稳稳过日子的那种。
说实话我对那种生活动心了,如果说的再透彻一点,我对那样的马嘉祺动心了。
可是总要在我最期待的时候,马嘉祺一盆冷水泼下来,浇灭了我对他的所有幻想。时刻的提醒着我们只是在搭伙过日子。
不知道怎么的,心口被扯的好疼,独自一个人的大床竟然让我不习惯。我把他买的那只复读鸭扯进我的被窝里,对着它大喊
“马嘉祺是大混蛋!”
那只笨蛋鸭子也在不停的重复着“马嘉祺是大混蛋”
“马嘉祺是大混蛋”
我被他逗笑了,转念一想这是马嘉祺买给我的,就又赌气的把它扔了回去。
笑着笑着我又委屈的哭了,怪不得说一个巴掌一个枣,知道枣很甜才会知道这巴掌更苦。然后就会记得不再去找枣。
——————————————————————
经历了这么个事件,我终于开始正视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只需要扮演一个很贤惠的妻子的角色就可以。
不带感情,不带色彩。
我不再像以前一样给他分享我的日常生活,和他的聊天记录里面每天只有一句。
一只胖橘:马总今天回家吗
马总:不回
这次马嘉祺没有像之前一样杀回家,而是真的彻夜不归。
那又怎么样?这种日子又不是没过过,只不过比之前更难熬罢了。
直到那天,严总老婆邀请我一起去逛街,我们两个平常关系不错,我自然答应了。
逛到晚上,严夫人那边突然收到了严总的电话,大意就是公司那边在夜总会举行了一场派对,他喝酒了,不能开车,哼哼唧唧的让严夫人去接她
严夫人看了看我,小心翼翼的问马嘉祺在不在。
收到的答案是在。
我苦笑了一下,拍拍她的肩。
“不用担心我,我和你顺路,一起去接严总就行”
夜总会的灯光果然刺眼呀,这灯红酒绿,热闹非凡的,怨不得马总天天不回家来这地方呆呢。
在要把我晃瞎的灯光中,我努力的寻找着马嘉祺的身影。
马嘉祺没找着,倒是看见了乖乖巧巧的严总。
听说严总酒量很好的,也不知道怎么今天听说喝了几杯就不行了,红着脸要老婆来接。
严夫人一把扶住严总,刚才还乖乖巧巧的,严总立刻像一只大型的萨摩耶一样,不安分的在严夫人身上蹭啊蹭。被严夫人警告了还委屈巴巴的哼哼唧唧。
“宝,我们回去吧”
她小心翼翼地询问着我,我摆了摆手说算了。
看着他们这副恩爱的模样,我的内心百感交集。严总和严夫人是青梅竹马,从小时候就定了娃娃亲的,他们知道彼此的一切,会互相迁就,会争吵,但永远会和好。永远不用做表面功夫,永远不用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我抽了抽鼻子,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二人。
“你们两个要好好的”
严夫人担心的望了我一眼,架不住严总的攻势,拖着他就走向了停车场。
我自嘲的低下了头,眼神再次回到热闹非凡的夜总会中,终于寻到了马嘉祺。
他正坐在三四个美女中央,面带着笑容,还不住的拿着酒往嘴里灌。
这美女们个个身材火辣的,谁不喜欢这口啊?
我就那样站在总会门口静静的看着他们狂欢,眼睛里不知不觉蓄满泪水。
像是心灵感应一样,马嘉祺突然抬头往我这边看了看,我没有躲,就那样对上他的眼眸。
他的眼神里写满了吃惊,诧异,还有我读不出的复杂情感。我的眼神里只写了平淡和冷漠。
我转身往出走,准确的来说是跌跌撞撞的跑出夜总会。
风在我的耳边呼啸着,我什么也听不见,也压根不想听见什么。
坐在出租车的后座发呆,恍惚间看见了我手上的那枚戒指。
一生只能定制一枚,象征一心一意,多他妈可笑。
我狠狠地将戒指从手指上拔下,因为太久没有摘下,手指上留着淡淡的红痕。
那天晚上是我第一次没有回家,我不知道马嘉祺有没有回去,我只知道我是不会再回去了。
——————————————————————————
手机关机后,在酒店里不分黑夜白天的昏睡了几天后,我的意识终于恢复了清醒。
将关机了三四天的手机开机,刚开机不到一分钟就收到了马总的电话,我冷笑着将电话挂断,不到半分钟,严夫人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去哪儿了?这几天都联系不上你,你知道我们有多着急吗?”
我沉默着,半晌才憋出一句对不起。
“你给马嘉祺打个电话报平安吧,他要急疯了。”
“呵……他巴不得我去死,急什么疯……”
“是真的,你失踪第一天马嘉祺就开始不停的给我们打电话,满大街的找你,去你逛街的地方找你买吃的地方找你,去你们家附近五公里的公园找你,你父母家找你。都找不到。”
“你让他别找了,就说我没死,没着了他的愿”
那边儿也是一阵沉默,严夫人希望我们好好聊聊。随后便挂了电话。
我点开了将近一周没上的微信,发现和马嘉祺本应该平静如水的私聊竟然被弄成了99+
马总:你怎么不回家了?我回来了……
马总:快回家啊……没有你的床冷死了……
马总:我再也不会不回家了,我求你回家好不好……
马总:那是个意外,你回家我好好给你解释好不好?
马总:回家吧,求你了……
马总:你什么都不带走,你怎么去外面住啊……你回家好不好……
马总:我知道我错了……你回来打我骂我好不好……
马总:你不回来可以,你能不能给我发个信息?让我知道你平平安安的,我不奢求你回家,你给我发个信息告诉我你平安好不好?
…………
我看着这一条一条的信息,泪水止不住的往上涌,当我抽泣着 翻看时,一通电话又打了进来。
还是马嘉祺。
大概是严夫人已经告诉他我平安了,不然电话不会来的这么快。
我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接,后来我才发现这根本不给我留有余地,因为就算我不接,他也会一通一通的打。
当最后一秒铃声响起时,我接通了他的电话。
仿佛是我的接通让他有感到吃惊,接通以后的一分钟以内,他没有说话。
“没事我先挂了……”
“老婆我求你别挂……”
我听见他沙哑的声音,仿佛能看见屏幕那边的马嘉祺苍老了几岁。
我静默着,准备听他说些什么。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那边的哭声很明显,抽泣声也极其明显。
“你平安就好……”
“没事我挂了……”
“老婆,回家好不好……我去接你,你告诉我地址好不好,你告诉我你的房间号,只要你打开房门我就把你抱回家好不好,你不用怕累,你躺我怀里面,我抱你回家好不好?”
我自嘲的笑了笑,摇了摇头。
“我没有家,再说了,马总现在想要找到我不是很简单吗”
只要马嘉祺想,他定位我的手机就可以找到我。
“手机可不可以不要关机,可不可以等着我去找你。只要你愿意等我五分钟……”
“我不想等你了马嘉祺……”
我挂了电话,失了神一般的瘫在床上。
果然不到五分钟,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老婆,你开门好不好?老婆,是我。老婆,你开门好不好?你开门,我给你跪下都行。”
我沉默着不出声。他丢脸就丢脸呗,他愿意跪着那就跪着呗。
敲门声越来越剧烈,终究是为了面子打开了门。
打开门的一瞬间,马嘉祺就扑过来抱住了我,力气之大,仿佛我下一秒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失而复得,这个词用在马嘉祺身上再合适不过 ,短短的三四天,他已经尝过了比死亡更痛苦的滋味。现在能抱住我都已经是他这几天不敢奢望的事了。我失踪这几天,再到他能真实的拥抱我的这一刻。他那如死灰一般的心在那一瞬间复燃了。
“撒开我,马总。”
之前叫他马总是出于礼貌,那会儿叫他马总是对他打趣的爱称,现在叫他马总,只想和他划清界限。
“老婆……咱们回家好不好……”
呵,终于有一天轮到了马嘉祺小心翼翼的问我回不回家。
只是这一天对我来讲,来的太晚了。
“不回”
这句话马嘉祺无数次的对我说过,他可能没想到他曾经赌气说过的那句话,现在会成为刺痛他的那一把利刃。
“对不起……回家吧……我把家收拾干净了,你喜欢的零食,你买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我都收拾好了,那些奇奇怪怪的多肉植物,你不回家,我不知道怎么浇水……我给你买的小蛋糕,你不回家吃就要凉了……”
“凭什么你说回家就回家,凭什么你可以一直不回家,我就不可以。”
话音还没落,我就被腾空抱起,他走的很急,好像是等不及要把我弄回家。
我没有闹,只是安静的在副驾驶上坐着。
他应该是不习惯了吧,开几分钟车总是要扭过头来看我几眼,毕竟以前我那么喜欢在他耳边逼逼叨,现在我却沉默的像个哑巴。
“我好怕你这么沉默,你嘴巴要是不说话,脑子就会一直瞎想,你不许瞎想……”
“你知道吗?我嫌以前那个唠唠叨叨说个没完的小话唠嫌弃的要死,现在我却巴不得这个小话唠开口,说一句都可以,那种带脏字骂我的都行。”
我冷笑着,玩着自己的指甲。
“你就当那个小话唠死了吧”
这次换他沉默了,我知道这时候就算我说再重的话,他也绝对不会还口,但是我并不想趁人之危的狠狠在他心上划几刀。
红绿灯期间,他小心翼翼的用手包住我的整只手,我要挣开,他攥的很死。
我看着熟悉的建筑映入眼帘,自嘲的笑了一声后缩在副驾驶上装死。马嘉祺叹了口气,把我从副驾驶上抱了下来。
要进门时,碰到了同一个小区的老教授,老教授已经退休,每天和他夫人过着种花喝茶,闲云野鹤的生活。我曾经也羡慕过这种感情,还和马嘉祺发微信抱怨,只是现在,我已经懒得去羡慕别人了。
老教授见了我们很热情,笑眯眯的问马嘉祺这是怎么了。
“作孽把老婆气走了,这不抱回家好好哄着养着伺候着嘛。”
老教授摆了摆手,示意马嘉祺快抱我回去。
“年轻人啊,你们的路还长着呢,丫头平常挺可爱挺活泼的,互相磨合,互相体谅。你们还要陪伴着彼此很长时间”
我缩在他怀里,眼泪沾湿了他胸前的衬衫,濡湿了一片。
“是,回去会好好反省自己,会疼惜她的。”
————————————————————————————
进了屋子,才发现他真的好好收拾过了,我平常买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被他整整齐齐的摆在床头和阳台。最喜欢的毛绒玩具也整整齐齐的躺在我的床上。
我被马嘉祺放在床上,被放下的那一瞬,他也压了上来。将我紧紧的禁锢在他身下这一小片空间。
“撒开我……”
“可不可以听我解释……”
我将头扭到一边去,顺手扯过床上的毛绒玩具放在自己身上充当保护。
“那天去夜总会,真的只是一个意外。是公司组织的团建,严浩翔他们也去了……”
“这是马总的私事,我哪有资格插手”
马嘉祺的鼻息扑在我的脸上,我感受到他胸腔内剧烈的起伏。
“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马总都可以不回家,我这么一个夫人当然也可以不回。马总回不回家,去不去夜总会,和不和美女在一起都是马总的私事,我有什么权利过问呢?”
“那天真的是意外,我前几天都在公司过夜的,那天团建看见严浩翔给自己老婆打电话,你却不在,我一气之下就……”
我不去看他的眼睛,但我能感受到他炙热的泪水滴在我的脸上。
“那天我是真的很生气,你明明是我的老婆了,为什么还不敢过问我的私事?为什么还不敢管我?为什么其他人的老婆都和他们那么亲密,咱们两个之间就一口一个马总称呼”
“是,是我说的结婚以后各玩各的,你就真答应了?为什么别人家的老婆就会去公司看老公?你就这么迟钝,为什么别人家的老婆会催着老公回来?你就不催我回家……你知不知道只要你微信上催我一下下,我会都可以不开,直接回家。”
他的情绪很激动,我生怕压在我身上的马嘉祺下一秒就对着我来一口。
他抓住我的手,突然一顿,将我的手举到他面前细细观察。随后颤抖的问出声。
“戒指呢……”
我心虚地别过头去,装作不经意的说。
“不知道,可能丢了,也可能被我扔了”
“那我呢……”
“你是要把我丢了,还是要把我扔了,还是不要我?”
他摩挲着我手指上那淡淡的红痕,嘴唇覆在上面轻轻的亲吻。我感受到他在轻轻地颤抖,我心里也大概能理解他的一两分委屈。
“为什么不回家……外面野花很香?还是说把我弄跑了让你很自豪?”
“前几天是怕吓着你,也怕尴尬,所以才不回家,我以为你会去公司劝我回来……没想到你压根就不搭理我了……”
“后来不回家呢”
“后来不回家是气的,一直在公司过夜,你可以去问我的秘书,也可以去调监控。那天夜总会完全是意外,我看见你以后我就后悔了。出来找你也没找到……”
死要面子活受罪,判案了。
“你以后还回家吗……”
我玩着怀里的毛绒玩具,不经意地说着。
“回……一定回……下班就回,你想让我回,我一定回……”
他卸下力量,趴在我身上。贪恋着怀中柔软的感觉。语气中还带着一点小心翼翼
“老婆,那你回不回家……”
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我,里面除了乞求,我读不出第二分感情。
“我愿意回就回,马总干嘛管我的私事?”
身上的人已经从娓娓道来的讲道理变成毫无顾忌的胡闹了。两只手不安分的在我的身上摸着。喉咙里面哼哼唧唧的,又好气又好笑。
“你是我老婆,从今天开始你没有私事,都是我的事。我也是,从今天开始,马嘉祺也没有私事,马嘉祺的私生活都是你”
我被他的话逗笑了,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柔软的呆毛,他也配合着蹭了蹭我的手。
“我去给你重新买个戒指好不好……老婆我们吵架再也不要丢戒指了,好不好……”
我暗暗骂了一句败家玩意,随手从口袋里掏出那枚DR钻戒,将手摊在他面前示意他给我带上。
“手酸,早戴早完事”
我看见他的眼中是藏不住的惊喜与快乐,他郑重的接过那枚戒指,缓缓地套在了我的无名指上。末了还不忘附上一个吻。
“我总觉得欠你很多,这么仓促就让你跟着我,连婚礼也不是你策划的,就连一场求婚都没有……”
我倒是想的很开,一边用手摸着他的脑袋一边安慰着。
“有那钱还不如买点什么,我以后不打算给马总省生活费了,毕竟是马总说的,我就是马总的私生活。”
“马总的钱都是你的,马夫人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想着给马总省钱。所以马夫人可以改口叫马总老公了吗?不是那种敷衍的哦,是一辈子就这么叫了。”
我伸手弹了弹他的额头,他故作委屈的哼哼唧唧。我捧住他的脸颊,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了一个吻。
“老公……”
哼,性感马总,在线脸红。
番外一
平常的马总都是工作狂,怎么休假回来后的这几天天天准时下班?甚至有的时候还提早走?
秘书正抱着一堆文件站在门口,迎面撞上了拎着公文包准备回家的马总。
“马总好,这些文件……”
“明天再看,先下班”
“可是马总,这些文件很急……是严总……”
“严总是我老婆?事真多”
秘书被怼得哑口无言,抱着一沓文件不知所措。
“对了,你知不知道迪奥新出的那几款口红的线下专卖店在哪?”
秘书的头上缓缓升起了三个问号。
“ 算了,你一个单身狗,什么也不知道,明天我老婆来公司找我,记得把沙发垫换的软一点。”
秘书:您二位礼貌吗?
马总:下班回家找老婆(*^▽^)/★*☆
番外二
我看着坐在沙发上称兄道弟的马总和严总,心想着真是造孽。
两位男人大吐苦水,痛斥着家庭制度的专治与弊端。
我平常在外也算给马嘉祺面子,而且这次是严总惹着了严夫人,被撵到了我们家来。作为新晋的三好男人,我想他应该做出点什么表率,没想到真是让他硬气过头了。
“惯的她们,直接一波刚过去,就住公司就不服软就不低头”
“没错,马哥,你知道我家那婆娘有多过分吗?她居然跟我说什么加拿大的男人不回家。我平常有多安分守己,你也不是不知道,这死婆娘是不是太无理取闹了。”
两只气鼓鼓的丸子坐在沙发上,实在是想挫挫他们的锐气,于是我拨通了严夫人的电话,顺便打开了外放。
某位严总仍旧不着边际不怕死的嗷嗷叫着,某位马总见我不吭声,也更加肆无忌惮的附和着。
“马哥,我跟你讲,女人就不能惯,越惯越完蛋”
“是啊,加拿大的男人”
手机里传来了严夫人的声音,严浩翔立刻条件反射的在沙发上端坐好,还不忘和手机里的人打声招呼。
“老婆大人晚上好”
呦,这变脸学得挺快的。
“加拿大的男人很牛嘛,那加拿大的男人就一直不要回家好了,你好好的人家的家里呆着,我去会馆点男技师做精油了,马夫人要不要一起”
“好呀好呀,一起一起”
“不是老婆,老婆你别挂,老婆我就是嘴嗨,老婆我错了,那个什么破精油我在家就能给你做,我手法老好了,老婆老婆老婆,别挂啊!”
一旁看戏的马总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得意忘形,看着我拿上包准备出门才蹭上来。
“给你们留够男人的时间,我们出去”
“老婆老婆,我就是哄着他玩玩嘛,那个什么精油什么的哪有我做的好,我让秘书送过来精油,我在家给你推背嘛,你出去让别的男人那么干,你想过你亲爱的老公的感受吗?”
我微笑着把他手拿开,贴心的为他套上外套
“郑州的马总和加拿大的严总不是不回家吗?那现在可以圆润的离开了。”
小样儿,给你点脸,还真当自己是一家之主了。
end.
笼鸟图鉴 - 肆拾贰
“姐姐,你说这世间男子在亲吻一个娼妓时,有没有一点点动心?”
前情点击:序 零 壹 贰 叁 肆 伍 陆 柒 捌 玖
拾 拾壹 拾贰 拾叁 拾肆 拾伍 拾陆 拾柒 拾捌 拾玖 贰拾 贰拾壹贰拾贰 贰拾叁 贰拾肆 贰拾伍 贰拾陆 贰拾柒 贰拾捌 贰拾玖 叁拾
清晨寒江,雾重露重。
两个女子抱着一婴儿立于岸边哭的伤心,婴孩更是啼哭不止。
那小婴儿脸哭地红皱,父亲含泪亲了亲也没能止住她的眼泪。
赵明熙一身素缟依依不舍,可船家在他身后等候了许久不能再耽搁了。
欢鹂抹了抹眼泪,将怀中婴儿的兜帽往下放了放。
“好了,快走吧,你家中遭难,还是快快回去吧。”
赵明熙脸色青白满脸胡茬,此刻已恍惚到不分昼夜,如同行尸走肉。
他先丧妻,后托孤,实在是打击太大,珍鹭瞧着真怕他撑不住。
“只一样,你一定要记得回来,梅州才是你的家。”
她再三嘱咐,赵明熙岂能不知,一步三回头地上船,渡船逆风行地很慢,那白雾在赵明熙身上缠绕了很久很久,直到听不见了江水的声音才算看不见他的声响。
只是送走赵明熙,欢鹂抱着孩子跟珍鹭依然站在码头看了好久好久。
她们皆为华雀换上素缟,全馆起灵。
等第七天送走赵明熙后,好像所有的事,都忽地慢了下来。
不像以前,一件事接着一件事。
现在是,什么都停下来了。
看着江面凝固的白雾,珍鹭真有一种感觉。
是不是这一切都在预示着,一切都结束了。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干干净净。
心里也是,白茫茫一片。
如果放在以前,她们会想在结束之时不是血流成河,就是人间大团圆。
这个结局……
“呵……我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欢鹂拍着婴儿,也点头说自己也是。
看着这江,白雾漂泊。
就像看着前路。
既不凶险也不圆满。
就是,什么都不剩了。
二人沉默不语抱着孩子下了码头,回城时天气渐渐转暖,太阳也冒了头,梅州城又恢复了往常。
其实每天都是如此。
只是人的心境不同。
孩子刚出生受不得风,欢鹂便护着孩子闷头往前走着。
刚走了两步忽地被人拦住了去路,欢鹂猛地抬头,却发现是许久未见的章大爷。
他老人家等于是看着笼馆一层一层摞起来的人物,但怎么如今也老成这番样子了,看起来总得有八十多岁了!
欢鹂珍鹭面面相觑有些警惕,岂料这章大爷颤颤巍巍地把手从衣袖里掏出来,拿出了一个小红包来塞到了孩子的襁褓里。
从笼馆倒台的那天起,章大爷的身体似乎也随着这七层浮屠开始日渐衰弱,他牙齿松动说出的话都含糊不清。
珍鹭欢鹂只能听个大概。
他说这可能是自己过的最后一个新年了,无儿无女,这最后一年的红包就送给华雀的孩子吧。
说完他老泪落下,不觉让人唏嘘。
珍鹭看着章大爷,忽地想起自己当年伺候的第一位客人还是他,短短两年物是人非了。
三个人站在大街中央,背对阳光。
这章大爷咿咿呀呀还想再说什么,就被家里来找人的小厮搀了回去。
欢鹂珍鹭只当他是糊涂了,便冲他挥了挥手准备抱着孩子离开。
“到老始知非力取,三分人事七分天!”
什么?
“到老始知非力取,三分人事七分天!”
章老爷被小厮们围簇着,撑着拐杖忽地蹦了起来,好像要把最后的话说给两位姑娘听。
“切莫纠缠!切莫纠结!”
“老爷老爷,糊涂了快回家吧,少爷小姐等您回家吃饺子呢。”
“老爷怕是又认错人了……”
“记住!记住!世道如此,莫纠缠啊!”
章大爷声音渐弱,欢鹂抱着孩子看他老人家被生生架走,叹了口气叫上珍鹭还是快快回去吧。
可谁知她唤珍鹭,珍鹭没应,她回头看珍鹭竟一直盯着章大爷被架走的那处。
她半张着嘴巴,那双泪眼忽地好像
化开了……
“三分人事七分天……”
“怎么了?”
胸中白雾散开,江河平静,水流平静。
散开后,白茫茫一片。
珍鹭忽地笑了但是她又哭地厉害。
欢鹂不知道她怎么了,只能嗫嚅了几遍刚才章大爷说的几句话。
仍是不清楚。
只看珍鹭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她的神情已经分辨不出悲喜。
只抬头对欢鹂和孩子勾起嘴角,露出笑容。
“回家吧欢鹂,以后的日子。”
还长得很呢。
这梅州啊。
自古以来,盛产人间悲喜。
数百年光阴春秋,竟是一个姑娘都逃不出去。
“你便放心去吧,我就不走了。”
一块崭新牌匾被擦地透亮,珍鹭站在笼馆门前,当着梅州城百姓的面揭下了红布。
红绸倾斜而下,牌匾高高挂起,露出了三个字。
春息楼
“今日请父老乡亲前来赴宴,一来是为了答谢各位对往日笼馆的多加照料,这二来……”珍鹭仰头看着那身后的新牌匾,再看看馆内一众穿着新衣裳的姑娘小伙儿们,她笑了笑,摇摇举杯对向诸位看客。
“二来,就是让大家做个见证。从今日起,梅州再无笼馆,只有春息楼!我春息楼日后再无皮肉生意,再无买卖姑娘人口!此刻这杯烈酒,我先干为敬,誓酒入喉,烦请今日在场诸位监督我宋贞,若犯以上两条,我便亲去官府,以儆效尤!”
“春息春息,望诸位来到此地,如沐春风修养生息。人生坎坷崎岖,艰难险阻,春息楼愿为人间漂泊浮萍永开大门,祝君余生永沐春风!”
她端起酒碗,仰头一饮而尽。
馆口鞭炮点燃,烈酒已尽,瓷碗碎地。
十里乡亲拍手叫好,金辉散落,这头顶的天还是一样的天,可是胸口的心好似搬开了石头,投进了光亮。
迎来送往,食客络绎不绝。
梅园摘下悬挂四十九天的灯笼白幡,安心送走了故人。
终是让故人在踏上离路时,看不见笼馆二字。
辞旧迎新,春日永存。
珍鹭站在馆口看着热闹熙攘的园子,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了。
她叹了口气,先前豪情万丈痛饮烈酒。现在万般心绪涌上心头,让她湿了眼眶。
“你看啊,好不好看?”
宋梧站在她的身侧,满园百日红好看,满园的笑脸好看,这罩在七层浮屠身上的笼子,总算是……破了。
本以为破开它的该是刀枪剑戟,却没想到竟是缕缕春风。
华雀良言,她一直说的,都是对的。
就是破的太晚太惨痛。
以至于好多人都没能看见。
“她们会看见的。”
宋贞看着忙碌,吵闹,又充满烟火气的春息楼。
一屉屉包子往外提着,一壶壶花茶往外端着。
客人聊天吃饭吃地开怀,小孩儿在海棠树下荡着秋千,姑娘嬉笑怒骂全是发自内心。她看着高兴,高兴的时候不能哭。
她掏出手绢使劲擦了擦脸。
宋贞说她们会看见的。
“以后这梅州下的每一场雨,吹的每一阵风,落的每一片雪花,都是她们。”
她们会看着我继续走下去,继续带着春息楼好好的生活。
欢鹂、小春,她们都在这里。
每个人都在。
每个人都是人间漂泊浮萍,这个地方,就是所有人的家。
“所以,你且去吧,我不走了。我要留在这里,等所有人回家。”
遥想十多年前。
有个小姑娘,从宋贞变成了珍鹭。
十年光阴,又让她变回了宋贞。
若不是笼馆中人,任谁都想象不到这十年间到底发生了多少人间悲喜。
那里有姐妹团圆之喜,也有姐妹离别之痛。
有新婚喜,更有生离苦。
有惺惺相惜,有死生同寝。
有一跃而下的孤勇,也有大火烧尽的枷锁。
有人说不出一个字,却保了春息楼的生。
有人道尽千言万语,铺了春息楼的路。
所以诸位看官,您问我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只能一生叹息说真乃人间大梦,悲喜轮回,遥看故事最初,竟不忍再说。
还是说说后面发生的事吧。
先说那赵家,因站错了队受了重罚,眼看天子震怒,赵家老爷恐拖累全家,竟在放走幺儿的第二天便在祖宗祠堂引咎吊死了。
赵家被没收大半财产,上百口妻儿家眷家奴陷入人祸。
可怜那有情有义的赵氏幺儿明熙终是被家族所拖累,再赴陇南再救赵家。
竟他一番苦心钻营,艰难行事,竟是生生稳住了根基了却赵父遗愿。
可也熬坏了身子骨,梅州陇南隔三差五两地奔波,顾及家族又估计尚在襁褓的婴儿,年纪轻轻便早生华发。
让人唏嘘同时,也道声幸好。
幸好,他赵明熙,撑下来了。
连同着他对发妻那份哀思,撑下来了。
只有一样特别,那便是他发妻身边时常跟着的小丫头阿芸。
几年后出落的水灵动人,许是跟在那明艳高贵的孔雀久了,竟然也发誓要闯出一片轰轰烈烈才好。
也不知怎的,非看中了赵家旁支的公子,二人情投意合,颇有明华二人当年的势头。她心一横在一个孤寂长夜,百里夜奔跟着这公子跑了。
旁人是怎么劝都劝不住,之后再无消息,多年以后只听说她化名为芸娘。
再说这赵明熙的小女儿小春。
孩子尚且在襁褓之中,母亲身死父家遭难难免顾及不周,便一直放在春息楼养着。
说来也巧,这孩子倒是与这春息楼的欢鹂姑娘,也就是当初名动梅州的歌妓颇有眼缘。
这欢鹂也是接二连三地丢了一双儿女,算是兜兜转转落了个干女儿。虽说是干女儿,可是真当亲闺女养着,尽心尽力含辛茹苦抚养得亭亭玉立。
这小阿春成天见地跟在人家身后干娘干娘地叫,是一刻都分不开。
最后说这宋举人。
这宋举人本名梧桐,自取宋梧,一生草芥龟奴命,幸遇得贵人师父,也凭着自己的努力夺得了举人功名,摇身一变成了良民,不仅让梅州多了一番佳话,也让人间多了一桩奇事。
那往后寒门子弟皆以他为样,发奋图强,今朝改命。
只是这背后心酸种种,却无人知晓。
朝廷恢复科举后,宋举人便进京赴考。
临走前,他曾邀请老师宋贞与他一同离开,毕竟二人纠纠缠缠,早已不似师徒关系。
可临走那天被宋贞婉拒,后者身抗春息,已发愿永生不离不弃。
愿在梅州,等诸位故人回家。
若可以歇脚吃茶,那便是她莫大荣幸和庆幸。
话已至此,宋举人也无话可说,只留下一句卿愿等君,君必春来。
他离开梅州那日,春息楼众人连同赵明熙父女码头相送。
他身无长物,只略略带了些书册和一壶热酒便登上了船。
船家老头晃动船桨,水波阵阵,春风袭来。暮色渐沉,似有繁星落下。
同行考生与宋梧坐于船头一同赏月,才离开二里地便觉想家,瞥见这酒便问宋梧,是否家中人所酿,带在身边,以慰乡愁。
“倒不是。”
宋举人轻轻拍了拍坛身,叹了口气。
同行考生见他如此宝贵,却又不喝,实在是费解。
“那是为何?这酒不是家中人所酿?宋兄又不喝,那带在身上为何意啊?”
“为敬故人、敬亲朋好友、敬红颜知己。”
他说着扯掉酒坛红布,香气扑鼻让人垂延。
可这宋举人并不馋酒,忽地起身抱起酒坛,竟往那船下长河,尽数洒去!
星星点点,璀璨如星,恰如繁星明月坠入长河,波光粼粼,照亮黑夜!
考生大骇,连说可惜。
可扭头看那宋举人神有道不尽的哀色,他忽地闭上了嘴巴。
圆月清辉下,只有二十岁的宋举人,看上去好像老了很多。
他说,“我寄春酒慰长河,望,故人饮之寄春风!”
春风二字刚落入长河之中,忽地江面起风,一阵和煦晚风竟飘飘荡荡从梅州而来推行渡船。
船行十里,船家高兴,他停下船桨远远向梅州相望。
满目万家灯火,春风都有了颜色。
最稀奇的是,随着宋举人的话语,他们好像听见了振翅声响。
眯起眼睛看去,竟看见那天水连接处飞来了一群春燕。
那群春燕尾羽划过弯月,翅膀轻点江面,波光粼粼,振起一波波涟漪!
“宋举人你看!这些鸟儿仿佛真的在喝你的酒!”
船家的船桨重新晃动,他哈哈一笑,笑地开怀。
“哈哈哈哈宋举人,看来你的故人,是听见了你的哀思,飞来喝你的酒咧!”
哪有这样的事,子不语怪力乱神啊!
那考生暗自编排刚要回过头去找宋举人说话,可这一回头倒把他吓了一跳!
只看宋举人迎月抱酒早已泪流满面。
“人间悲喜数不尽,宋梧愿以身祷告,愿浮萍不漂泊,草芥被珍重,春燕知我心,待我归梅州!”
浮萍草芥……
古往今来,有人豪情万丈,有人意气风发,却甚少有人会在赶考前许下这么寻常的愿望。
同行考生对宋梧感到稀奇,但更多的是心生敬佩。
他好像经历了一场,漫长动荡的梦。
“路途遥远,宋举人不妨与我说说,这故事?”
梅州灯火渐行渐远,消失在江上,模糊在夜中,融化在泪里。
两袖泪重,宋梧立于船尾,当梅州二字消失在他眼中时,春燕也飞走了。
“这故事……”
“嗯,如何?”
“我已,不忍再说。”
待让后人,安于太平盛世时,再讲来与诸位听罢。
十年后
“早上好娘亲!今天,还是春日哦!”
三根香点燃,被一双手牢牢捏住插进香炉里。
身穿绿衣的姑娘对着牌位拜了三拜,抬起头时,春光已照在了她亮晶晶的杏眼里。
她抿起酒窝走近牌位,伸出手来轻轻蹭了蹭牌位,像蹭着母亲的侧脸。
“今天,小春也很想很想您。”
她又凑近了些,小声补充。
“还有爹爹、干娘、贞姨、宋伯伯都很想您。”
春燕在窗几梳毛,贞姨在楼下的一声怒吼惊飞春燕,尾羽从杏眼前飞过,只听底下地人已经插着腰大喊。
“磨磨蹭蹭干嘛呢!快去上学啊!”
“就来!”
小辫子飞到了半空,姑娘灵巧的身影从二楼直接翻了下来,书袋子挂在腰上就要往门口跑,被她贞姨一把扯住,按在门口新栽的梧桐树上。
“鼓鼓囊囊都装了些什么我看看!”
赵春扭动着身体直跳脚,偏偏还够不到书包只能嚷嚷,“啥也没有啥也没有!要迟到了啊贞姨!”
“你着什么急,是不是有鬼!”
宋贞直接扯下了书包,往地上倒去,双手一抖,好家伙沙包羊拐全都掉了下来!
零零总总的小玩意儿总得有七八件,贞姨抽出腰后的木板就要打人。
“一天天不好好读书,就知道玩!这是不是你干娘给你买的?是不是!”
她说着回头就往里面喊着算账。
“欢鹂!欢鹂你出来!羊拐是不是你磨的!别装听不见!”
她话还没说完,只看拿着一只春燕风筝的干娘蹬蹬蹬跑下楼梯,竟然也从二楼直接翻下来兴高采烈的,让杏黄色的长裙都飞到了半空中。
“小春小春,看我做了个比你还大的风筝,你看……”
“好啊你!不好好走路不好好读书都是跟你学的,你给我站住!”
手劲一松,赵春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整好书包一溜烟地跑了,边跑还边回头看贞姨追着干娘说嘴,她哈哈一笑,蹦蹦跳跳地挥着手,“干娘!等我放学咱们一块放风筝…………啊!”
她一回头,脑门直接顶在了硬邦邦的衣袍上,把鼻子碰地发酸她揉着眼睛刚想抬头说声抱歉。
“不好意思,撞到您…………哎!宋伯伯,这么早出门啊!”
“大胆!叫知府大人,伯什么伯。”
“哎,无妨。”
被撞到的那人,身穿朱红官袍满脸的严肃,早早续上了胡子看起来不怒自威,却是最好说话的伯伯。
他正了正赵春的书包带子,问她慌慌张张地要干什么去。
“去上学!哎呀要迟到了,宋伯伯我先走啦!”
赵春风风火火,一跺脚就又冲了出去,走到半截又开始蹦蹦跳跳转过身说着,“别忘啦码头集合!今天爹爹回家!……哎呦,对不起对不起……”
这是又撞到人了。
宋知府无奈地摇了摇头,心说她娘那么稳重,怎么生出来的姑娘活泼地厉害,怕是随了爹了。
整整一上午赵春都心不在焉,她撑着下巴,嘴上架着毛笔,望着窗外的柳梢头。
夫子的之乎者也是一句没听进去。
“赵春!又盯着外面的春燕看呐!我看你就是燕子转世!”
夫子说这话都让耳朵起茧子了。
赵春缩了缩肩膀,还是老老实实地把毛笔拿下来规矩写了两个字,可春光从她睫毛漏过,两只小麻雀在她旁边的窗沿上打架,又把她逗地噗嗤一笑。
“赵春!”
“不敢了不敢了夫子……”
好不容易挨到下学,同窗约她去抓蝌蚪都被赵春拒绝,她来去一阵春风只说有事要办,背着书袋一扭脸的功夫便不见了踪影,只带走了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跟着小姑娘飞啊飞,飞到码头坐在岸边盘旋。
一会儿落在她的肩膀,一会儿又来梳梳她的头发。
不一会儿干娘贞姨来了,一左一右坐到她两边开始拌嘴。
又过了一会儿宋伯伯也来了,三个人七嘴八舌。
唯有小姑娘安安静静,坐在石墩子上双眼盯着江面。
只有在等爹回家时,她是最安静的。
就是麻雀落满了头顶,她也一动不动……
远远的江面有白雾,春风把发丝吹乱,赵春揉了揉眼睛一个猛子跳了起来。
“爹爹!!!!”
麻雀叽叽喳喳地飞起盘旋在她挥舞的双手中间,等船靠岸后,她跳下码头直冲向爹爹的怀里,像一道春天的闪电撞地她爹猝不及防。
“嚯!你怎么又长高啦!”
爹爹今天穿着草绿色的长袍,跟女儿穿地一模一样。
只看当爹地跟变戏法似的手伸到背后一变!变出了满满一包关东糖塞给女儿。
赵春抱着关东糖虽然高兴,可还是紧紧攥着爹爹的袍子担心问,“爹,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不走啦!一直不走啦!”
“你当真不走了?陇南那边的事都处理好了?”
宋梧提袍跳下来拍了拍赵明熙的肩膀,东奔西跑十年,现在总算是歇下了吗?
“歇了,陇南那边剩下的事,就交给其他人处理吧,我是脱身了。”
他说完拍了拍赵春的头顶,顺了顺她的小辫子后拉着女儿的手下了码头,宋贞欢鹂早早就在那儿等着,看见赵明熙拉着自己的姑娘打趣道。
“呦赵老板,欢迎回家啊。”
“回家回家,可算回家了。”
宋贞眼疾手快没收了赵春的关东糖,欢鹂顺势牵住了赵春的右手,气的正在掉牙的小姑娘瘪着嘴巴。
两只手一左一右牵着,她被大人们夹在中间,懵懵懂懂地听着他们的叙旧。
奈何每次都听不懂,只能瞪大着杏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宋贞走在欢鹂身侧对着其他三人长舒了一口气,说去年年末发生的大事。
“老皇病重,听说驾崩前颁发了罪己诏,是真的吗?”
赵明熙点点头,他在陇南也收到了风声,听说罪己诏涉及了当年不少的旧事,桩桩件件他老人家写的清清楚楚,这回怕是可以翻身了。
“其中有多条涉及太子兵变的事,连弑子弑弟的事都说了,当年他处心积虑要遮掩,没想到将死之时,却都吐了出来。”
天子难测,但天子也是人。
这些年,他怕是也夜夜难眠吧。
只不过轻轻一纸罪己诏,就能把罪行悔过?
宋梧轻轻冷笑一声。天知道他当时收到这封颁布全国的诏书是什么心情。
“十年了……天家一瞬转念,竟让百姓苦了十年。”
宋贞咬着下唇,似是又能回忆起十年前的惨状。
就连赵春都能感觉到,爹爹握着自己的手,在慢慢收紧。
她虽听不懂大人们的话,可她能看懂大人们的脸色。他们总说十年前,十年前……却谁也不怎么提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每每问起,干娘有时候都会红了眼眶,贞姨悄悄抹泪,就连爹爹伯伯也是皱紧了眉头,什么都不说。
时间久了,她便也不再问了。
因为娘告诉过她,要专注眼下,好好生活。
“对了,这么说来,烛鸳和曹忌是不是能入土为安了?”
想当日,他们二人的尸首都不能领回,更何况建坟。欢鹂突然想起百感交集,她年初就在找风水宝地,终于让她在梅州后山寻得了一处风水秀丽的地方,到时候不光把烛鸳曹忌安葬,也把华雀迁过来,一同作伴。
等了十年,终于是清白了。
赵明熙长舒了一口气,捞起女儿的小手在掌心拍着,“可以了,安葬迁坟的事我们不懂,前段时间我在陇南认识了一阴阳先生,这次把他请来从旁协助。”
大人们说完皆是重重的一声叹气,赵春听不懂,这事听起来像是大快人心的好事,为什么大人们的眼睛里似乎都有泪光似的。
“别哭别哭,娘说不让大家哭的!”
宋贞听罢破涕而笑,说你闺女就听华雀的话,调皮捣蛋地不好好读书……
说着说着又开始数落起来了,四个大人将她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赵春捂着耳朵,心说还不如不提这茬。怎么七拐八绕地又说到自己身上去了啊!
安葬迁坟的事定在七天后。
赵春跟着大人们早早起来坐马车来到了梅州后山。
欢鹂找的地方果然是风景秀丽,有山有水,独坐幽篁还不时能听见一声鸟鸣,一只松鼠跑过。
叮叮咚咚,仿佛有人在轻拨丝竹。
阴阳先生是个脸色煞白,像涂了脂粉的年轻人。
从头到脚一身白早早侯在了约定的地方等待安葬。
他跟大人们交谈说衣冠冢什么的诸多事宜,赵春又是听不懂,只觉得他这个人做法好玩得很。
一会儿掏出雪白的手绢去擦满是泥土的石砖。
一会儿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白蜡烛点燃,赵春看了好一会儿,发觉这蜡烛都没有因火焰的燃烧而变短。
“常生先生。”
“客气客气,叫我常生就好。”
“好……常生?”赵明熙像这阴阳先生拜了拜,询问道,“这样就算安葬好了吗?”
看他捣鼓这么一会儿,好像颇为简单的样子。赵明熙还以为这迁坟安葬的事会很繁琐,没想到这阴阳先生哈哈一笑,别看年纪轻轻说出的话倒很是通透。
“那些繁琐礼节其实都是做给活着的世人看的,我们要做的,是真正让逝者安心。”
宋梧点了点头,他本就讨厌礼节,颇有同感,于是向常生行了一礼,问是否可以祭奠了?
“可以可以,诸位请吧。”
赵春还盯着那根不会变短的蜡烛就被宋贞叫到了墓碑跟前,宋贞搂着赵春的肩膀指了指墓碑上的两个名字,轻声温柔。
“小春,这是你烛鸳阿姨和曹大叔。”
“嗯嗯我记得。”
赵春没有忘,每到清明欢鹂就会带着她在春息楼里烧纸祭奠,干娘说的话她都记得。
“没有他们和娘,就没有现在的春息楼。”
头顶被人轻轻拍了拍,赵春抬头看去,是自己的爹爹一边抚摸着她的头发一边低声啜泣。
不光是爹爹,就连贞姨干娘还有宋伯伯也在拭泪。
她最怕大人们哭。
可此刻她突然觉得,这个时候是该哭的。
因为大家有很多埋在心底的悲伤,需要发泄。
十年前的事,似乎需要他们一辈子来记住。
赵春有时候就在想这些事要记录下来,可偏偏大人们都不说,她就只能靠画的。
她背着颜料曾走街串巷,慢慢从邻居们的口中,还有春息楼里的哥哥姐姐们的口中拼凑出了他们的长相,不光是他们,还有另外一位,似乎跟干娘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叔叔的长相。
大家说这八个人起起落落,大喜大悲,道尽人间无常。
她不知道这其中故事,只能画出他们每个人的相貌。
当八个人画完,她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盯着看了好久好久。
明明当中有几个人包括娘的脸是从未见过的,可是摆在一起望过去,却让她有种亲切的感觉。
他们的眉眼身形都是那么的清晰,好像从自己一出生时就刻在了脑子里。
这么想想,还是挺神奇。
赵春上过香后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响头。
当她嗑下最后一个头时,忽地感觉头顶有春风拂过。
像是有一只手抚摸了自己的头顶。
轻轻拍了拍!
她脑门顶在地面上,忽地不动了。
刚才那一瞬的感觉太过真实。
她能感觉地到,那只手的温暖。
有花的芬芳,风的轻柔,树叶的抓挠和鸟儿尾羽的轻碰。
小春。
小春?
小阿春……
我的小春。
音色各异的声音钻进了自己的耳朵,不是身边的人,是陌生却又温柔的声音!
赵春抬起头,忽地眼泪上涌,泪流满面。
树影晃动,泉水叮咚,鸟儿随着她的嚎啕大哭飞向了蓝天。
“小春……你怎么了啊突然!”
赵明熙蹲下来搂着女儿,欢鹂连忙掏出手绢给小姑娘擦眼泪。
小姑娘哇哇大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鼻涕眼泪都搅在了一起,她张着嘴巴只站在惊慌失措的大人们中间抹着眼泪。
“我……我也不知……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突然好想哭啊!突然好难受啊!!”
赵春结结巴巴。
春风拂过她的发丝揽过她的肩膀。
山间的麻雀盘旋在她的头顶。
泉水叮咚,融进了她的呢喃中。
她揉了揉眼睛,睁开眼望去,天地间一片开阔苍翠,好似落下了阵阵春雨,浇灌干涸。
春日原来一直都在的。
“我……我只是突然感觉到,自己不是孤身一个人……”
她哭的难受,站在后面的阴阳先生抱着胳膊好像看见了什么。
安葬迁坟结束,这一家人又把先生送到了渡口。
常生上船,回头看去赵春还在哭哭啼啼。
四个大人也不知所措,只能一边安慰一边跟渐行渐远的常生挥手。
春风跨过春水,推动了渡船。
常生站在船尾,看着抹眼泪的赵春忽地瞪大了眼睛。
看清楚了,全都看清楚了。
这小姑娘的身后,竟有几个微弱虚幻的身影。
他向着春光望去,隐隐约约看见了半蹲在小姑娘面前的,好像是她娘,乌发中间的点点金饰晃动起来就像是山间泉水叮咚。
还有穿着嫣红长裙的楼兰新娘。
不苟言笑脸上带疤的边塞将军。
最后是站在最边上的头顶金冠的贵人公子。
大家都挥着手向他告别。
大家都围着这小姑娘,替她擦去眼泪。
春风吹进了常生的双眼,一只春燕划过春水,飞向了梅州。
常生不禁挥舞起双手。
用力地告别。
这故事好长,他好像一眼,看完了人间悲喜。
“赵春!你真的不是一个人!有好多好多人爱你!”
赵春擦干眼泪,听见江上的先生好像在喊她的名字。
她憋着哭腔抬头问大人们,“他在说什么呀?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清?”
宋贞扶上小春的肩头。
泪水风干在梅州的春日里。
“他说,你该回家了。”
终
重别南山
风戏碗/私设
娱乐圈 勿上升 全员BE
01/
白裙盖住的是男人细腻的身体,他一寸寸向上抚摸,从凸起的脚踝骨到膝弯,从白色的腿.根到红色的眼,动情时的爱人千生百态,或许不语不言,或许缠缠绕绕,他看着身下那一片薄薄的白,眼前好像被蒙了层雾。
周围都是人,可他们又好像与外界生了壁垒,总之在他耳畔只有轻微的喘.息和偶尔泄露的粗话,他强迫自己低下头,想要吻吻那块.红软,可却怎么也入不了戏。
他突然翻身下床。
“Cut!”马嘉祺摘下监听耳机,神色凝重,“刘耀文状态不对,自己再去找找。今天就拍到...
风戏碗/私设
娱乐圈 勿上升 全员BE
01/
白裙盖住的是男人细腻的身体,他一寸寸向上抚摸,从凸起的脚踝骨到膝弯,从白色的腿.根到红色的眼,动情时的爱人千生百态,或许不语不言,或许缠缠绕绕,他看着身下那一片薄薄的白,眼前好像被蒙了层雾。
周围都是人,可他们又好像与外界生了壁垒,总之在他耳畔只有轻微的喘.息和偶尔泄露的粗话,他强迫自己低下头,想要吻吻那块.红软,可却怎么也入不了戏。
他突然翻身下床。
“Cut!”马嘉祺摘下监听耳机,神色凝重,“刘耀文状态不对,自己再去找找。今天就拍到这儿。”
刘耀文抽了张纸巾擦额头上的细汗,体内有些燥热,被马嘉祺这么一说更是无地自容,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剧本就离开了拍摄地。
马嘉祺点了根烟,他看着从床上缓缓爬下来的人,神情晦涩不明。
“嘉祺,”严浩翔瞟了瞟他,“给我也来一根。”
马嘉祺从烟盒里拿出一根递给严浩翔,没想到这家伙娇气得手都不动,他只好又给他点了火。
严浩翔吐出一口细细的烟雾,夹着烟的手撑在身后,他戏谑地看着马嘉祺,“小孩儿第一次拍床戏,你那种表情真挺打击人的。”
“就算是第一次,也不能一场床戏磨了几个小时。”马嘉祺愁上心头,又一根烟抽完了,落着灰的烟蒂被随意扔进垃圾桶,“他确实是有天赋,可离我想象中的状态还是差了点。”
白裙的肩带宽松,严浩翔身子轻薄骨架小,那一根白色的带子慢慢从肩头滑了下来。他没有注意,而是继续开口,“他是个聪明的人,能一点就通。”
马嘉祺用余光打量严浩翔,他不经意地撩起那根带子往上拽,声音轻快又沙哑,“总该不是我来点他。”
他帮严浩翔整理好肩带,笑着看他,“白晓,这种事你不是很拿手吗?”
严浩翔夹着烟的手轻微抖了一下,烟嘴濡湿过后有种窒息感,他掐灭了烟,眼神在马嘉祺和那张床之间来回晃悠,“这样,晚上你给我和他腾个地儿,保准明天给你演好。”
“浪不死你。”马嘉祺亲昵地吻了吻严浩翔的肩头,然后觉得吻还是不够,又用牙咬了咬,咬到严浩翔骂他属狗的,他才心满意足地抬头,“晚上还来不来了?”
“不来。”严浩翔笑了笑,“后面疼。”
两个人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在人群里调情,四周围着的工作人员熟视无睹,像是早已默认了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
圈内人都知道马嘉祺和严浩翔,他们的名字是一种特殊的捆绑关系,总是成双成对地出现在大众视野。严浩翔出道第一部作品同时也是马嘉祺执导的处女作,后来这部电影拿了奖,马嘉祺和严浩翔也自此一战成名。
天赋异禀的导演和演技绝伦的演员,这种组合在影迷眼中是天作之合。业界很多人都说他们是相辅相成,没有马嘉祺就没有如今影视双栖的知名演员,没有严浩翔也没有现在叱咤影坛的天才导演。
可这都是他人眼中的马嘉祺和严浩翔罢了,真正的内情大概也只有他们两个知道,名利和声誉的掩盖之下只有单纯的身体交易。
02/
严浩翔戴着帽子口罩回到了离拍摄地不远的酒店,还没来得及把身上的裙子换下,刚一进门就忍不住扯掉那块白色的布料,大热天的出了汗,虽然是绸质的面料,黏在身上也很不舒服。
白裙被随意扔在了床上,他光着身子进了浴室,热水出来的一瞬间蒸腾出漫漫水汽,头发被浇湿成一缕缕,严浩翔不耐烦地把它们往后拢。
他闭着眼睛,脑子里却突然蹦出刘耀文的脸。今天下午的这场床戏拍了快三四个小时,别说马嘉祺了,其实他也有点窝火。
刘耀文天赋是够了,拍床戏还这么稚嫩,只能说是没有经验。严浩翔又仔细回想了一下他的神情,也难怪马嘉祺总是不满意。
他看自己的眼神很冷漠,一点儿也没有掉进情.色的欲.望,摸他的手在抖,亲吻下来时眼睛紧闭,像是从来没有过性.经历。
尽管这种青涩的感觉对上了人物的心理,可严浩翔懂马嘉祺的想法,没有欲.望的情.事空荡又无趣。
他像是为了拍戏而拍戏。
说到底还是刘耀文没读透剧本,严浩翔甩了甩头发,腰间围了个浴巾就出了浴室。
桌子上手机在振动,他走过去,是马嘉祺的电话。
“晚上真的不来了?”马嘉祺的笑意很明显,“我好像没和你说,你今天状态也不太对,用不用我教教你?”
严浩翔躺进床里,身子陷入柔软的床铺间,“别开玩笑了,上.床这种事用你教我。”
他一边和马嘉祺聊着天一边翻着剧本,到了床戏那一段又停了下来,自己多看了几眼。
“晚上我去找刘耀文磨磨戏。”严浩翔开口,“再拍不出来我都替你发愁。”
马嘉祺在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只留了一句“注意分寸”。
严浩翔挂了电话后失笑出声,注意分寸,跟别人讲床戏要什么狗屁分寸。
剧本在手心里被他翻得哗哗响,严浩翔一个字一个字的扣,刘耀文动作倒是对了,从脚踝到腿根一寸也不落,估计被卡掉的原因还是因为没把握人物情感。
也对,《观南山》是刘耀文的处女作,在此之前他只拍过几个广告,没有实战经验,马嘉祺也是看他镜头感强硬照也不错才来让他试镜。刘耀文没有拍过戏,但对演戏的天赋不比别人少半分,努力也有,剧本被他画得快要破烂,密密麻麻的都是他的字迹。
不能怪他演不好,接这个本子的时候严浩翔都被惊了一下。剧本是马嘉祺写了一年多才写成的,故事具有很强烈的反叛艺术色彩。严浩翔之前还问过马嘉祺,说你一个拍文艺片的,写出来的本子怎么像三级片,被马嘉祺痛骂了一顿。
最后他决定出演故事的主人公白晓的契机之一,是因为看了刘耀文的试镜。
他当场拍板,除了刘耀文,没人能担得起程柯这个角色。
严浩翔合上剧本。刘耀文的实力还没得到真正的挖掘。
他拿出手机,翻出了一个号码。
“喂?严老师。”刘耀文礼貌又疏离的声音响起,“您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吗?”
“还没睡是吧。”严浩翔下床去衣柜里找衣服,最后目光还是落在了那条裙子上,“我去给你讲讲今天的戏。”
03/
刘耀文收到严浩翔的消息后就去了拍摄地,《观南山》的取景地在一个山水如画的小城,这里不算富裕,却也不贫穷。
小城的最南边有座山,海拔不过三百多米,又低又矮,是江南地区典型的丘陵地貌。这座小山丘被称为南山,马嘉祺第一次来这儿旅游就生了灵感,他向当地的居民询问,南山背后是什么,有个耄耋老人回答他,我年轻的时候总想翻过去,南山的背后是繁华。
于是这么一个故事就油然而生,它漂亮得破碎,是马嘉祺眼中超越一切的艺术品。
黑色弥漫在天空之上,拍摄地是一栋旧楼,刘耀文就站在楼下,四周万籁俱寂,甚至还有些可怖的感觉。
刘耀文静静站着,脑海里一直回想今天下午那场床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严浩翔穿白裙躺在他身下的样子,心里竟然莫名紧张,看也不敢看动也不敢动,他撑在严浩翔肩膀两侧的胳膊都是僵硬的。
他也想把这场戏演好。原本接本子的时候以为自己演起来会毫无芥蒂,可真正到了那一刻,入戏对他来说却是那么难。
那是严浩翔,不是白晓。
他现在还做不到把严浩翔当成白晓。
就当他在脑子里复盘的时候,远远的地方就有人在叫刘耀文,他就瞧着一片白色飘了过来,严浩翔竟然还穿着那条白色长裙。
大晚上看着还挺吓人。
“严老师,不是来讲戏吗,”刘耀文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他,“您怎么穿着裙子……”
“我这是代入角色。”严浩翔笑着看他,“从现在起你也别叫我严老师了,就叫我白晓。”
他笑起来很好看,虎牙尖尖的闪着白光,眼睛也弯弯了起来。刘耀文转过头,耳尖悄然红了。
剧中白晓和程柯的房子在五楼,一个很小的一居室,装修简单,是白晓蜗居在小城的地方。刘耀文走到门口还有些不自然,然后就听到严浩翔说,去天台。
夏末夜晚的风吹得他头脑发涨,严浩翔好像兴致很高的样子,裙摆摇晃出一片白色的波浪。
看到刘耀文有些尴尬的眼神,严浩翔说:“别这么看我,你以为我想穿裙子?但是为了角色,再不喜欢也要去做。”
刘耀文讪讪地低下头。
“说说吧。”严浩翔趴在栏杆上,一寸薄薄的腰肢把裙子撑了起来,白到好像肤色都与裙面融为一体,“你对程柯,是怎么理解的?”
高处可以眺望远方,低处的美景则一览无余。严浩翔不止一次夸过马嘉祺的选址,不管是从卧室的窗户还是天台,都可以看见那座神秘的南山。
触手可及的距离,但却不能靠近。
“程柯……”刘耀文走到严浩翔身边,他也趴在栏杆上,对面的南山生着郁郁苍苍的树木,他努力想着,“他大概就是整个故事的核心吧,白晓的一切都在影响他,从青涩到成熟,是白晓让他成长,让他蜕变。”
严浩翔笑着点头,“你说的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紧接着他话锋一转,“那你对今天这场床戏怎么理解?”
真是逃不过。这几天刘耀文的耳朵里尽是“床戏”这两个字,他攥紧手指,开口时有种说不出的艰难,“是程柯和白晓的第一次……白晓喜欢程柯,所以才想……”
“那程柯爱白晓吗?”严浩翔的目光向他看来,凌厉得像尖刃,让他躲都不敢躲。
程柯对白晓的感情是怎么样的呢?白晓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是邻里远近都知道的竹马之交。可在十七岁时他发现了白晓的秘密,白晓是个异装癖。在那之后,他的心理貌似就生了变化。
这在小城里是骇人听闻的,一个男人喜欢穿女孩的衣服,传出去是要遭人戳脊梁骨的。白晓幼时父母早逝造成了他后天心理畸形,只有通过异装才能获得快感。这个秘密他十岁时开始隐瞒,和奶奶生活了多年也没被发现,结果竟然栽在了程柯手里。
白晓二十岁时程柯十七岁,青春大好的年纪,程柯见到白晓一身白裙脸颊红透的模样也难免心生燥热。他从小到大没喜欢过什么女生,第一次床.笫之事却给了白晓。
这个他喊了十年的哥哥。
程柯对白晓的感情,是情浓于血的亲情吗?不太准确。是爱情吗?好像也没到那一步。
“我不知道。”刘耀文垂下眼睫,又回想起马嘉祺今天说他状态不对,突然就明白自己的错误在哪了。
这场床戏是重头戏,要的不止是动作的流畅和漂亮,更重要的是他们要把程白二人的情感表现出来。
他明显没做好,他都不知道,程柯到底有没有爱上白晓。
“你不知道,是因为你没经历过。”严浩翔问,“刘耀文,你有爱过什么人吗?”
04/
床戏被安排在了凌晨,白天他们要趁下雨把雨戏拍完。
江南小城多雨,腾腾的水汽蒸出了云雾笼罩着南山,苍翠的绿色缀着白,让人看了清爽。
马嘉祺冷着脸开工,众人看到导演心情不好大气也不敢喘,生怕哪里出差错被骂得狗血淋头。
就好比男二,资本方安插进来的小生,马嘉祺原本是不同意的,可看了试镜觉得还不错就用了。谁知道今天男二和刘耀文拍对手戏时频频出错,快要被马嘉祺骂个半死。
“演不好就给我滚,”马嘉祺怒从心起,“越演越烂,再NG我换了你!”
男二心高气傲,还从没被这样骂过,又仗着背后有金主,被马嘉祺这样子说面子全无,当场撂脸子走了。
马嘉祺甚少动怒,即使火上心头也不会这样大骂出声。副导心惊胆战,这个男二还是通过他的引荐才得以获得一个试镜机会,这下马嘉祺放出了狠话,就是在狠狠打他的脸。
刘耀文在一旁默不作声,倒不是因为畏惧马嘉祺在发火,少说话总比能说会道强。
这么简单一场戏因为男二的原因被卡了好几条,马嘉祺当场发话换人,前面的戏份算是作废了,零零碎碎的不知道又要拍到什么时候。
现在是夏中七月份,还剩百分之六十的戏份没拍,现在又临时换角,虽然是分量不多的男二号,可再重新拍也要浪费很多时间。再加上剪片送审,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赶上十二月初的电影节。
马嘉祺从不在乎这部作品能不能在国内上映,毕竟这么敏感的题材加上擦.边球总是很危险的。他的目标只是想冲奖。
他愁的点起了一根烟,烟草烧了半天却也没往嘴里塞。监视器里是是刘耀文在演程柯的另一场重头戏,他聚精会神地看着,浑然不觉严浩翔站在了他身边。
“Cut!”马嘉祺说,“过了。”
刘耀文的可塑性从来没有局限,这是马嘉祺看到他第一眼就下定的结论。程柯是个单纯又复杂的角色,他内心的善良与邪恶,青涩与情.色,禁忌的隔膜只有薄薄一层,只有能把握住分寸掌握住平衡,才能把程柯演活。
“演的挺不错的。”严浩翔轻声开口。
马嘉祺听到了严浩翔的声音,只是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也没表态也没附和,他头一次晾着严浩翔,让他没了话茬。
严浩翔生了颗七窍玲珑心,自然能看懂马嘉祺的脸色。那根被马嘉祺夹在手心里的烟只剩下三分之一,被他一把夺了过去塞进嘴里,“不理我是吧?”
“昨天晚上,”马嘉祺站了起来,他紧紧盯着严浩翔的脸,明明是一张天使面孔,怎么偏生这么勾引人,他攥了攥拳头,开口时还带了些许怒气,“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没跟你说吗?”严浩翔故作无辜,“去找耀文讲戏了呀。”
耀文,耀文。
才一个晚上,喊的就这么亲密了。
“就只是讲戏?”马嘉祺像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脑子里嗡嗡乱响,就怕严浩翔说出什么让他血压飙升的话。
严浩翔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烟蒂被他掐灭,闲散地被夹在两手之间。空气中有烧灼的味道,严浩翔笑了笑,像一只伺机而动的花豹。
“当然。”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像南山山腰围着的云雾,“不过你知道的——”
严浩翔慢慢靠了过去。
“我这个人嘴里没什么真话。”
马嘉祺后槽牙要咬碎了,这个人生着一副乖巧模样性子却活脱脱像只猫,顺着他心意会给你好脸色看,逆着他来他就要说些话刀子往你心里捅。
这种人最可恨。
马嘉祺闭了闭眼睛试图压制住自己的脾气,再心有不甘也只能在喉咙里滚一圈最后脱口而出一句无关痛痒的真心话,“严浩翔,你有时候真的挺狠的。”
狠就对了,严浩翔就是这么个厉害角色。他笑了笑,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我们一开始就说好的,嘉祺。”
一开始?那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吧。严浩翔刚出道那会儿根本没人用他,是马嘉祺写了新本子去找科班生,一眼相中了他。从此之后他们都捆绑在一起,演戏、出镜、领奖,最后是上.床。
他和严浩翔有着君子约定,走.肾不走心。娱乐圈这个大染缸,再纯洁无瑕的心也能把它染个五彩斑斓,没有人能独善其身。马嘉祺当时也只是看着严浩翔长得漂亮做事体面,才留在身边那么久,不管是拍戏还是情.事。
严浩翔是他的最佳拍档。
谁也不知道马嘉祺什么时候动了心的,他自己也不清楚。总之感情变了质,可他根本不敢说出口。
严浩翔是什么人他最清楚,潇洒坦荡,毫无羁绊。没有人能够留住他,没有人能让他驻足。马嘉祺明里暗里试探了许久也还是放弃了,不能说不爱,是他真的不敢,如果真的捅破这层窗户纸,严浩翔飘飘然地走了,留给他的只有一地零碎的回忆。
就像之前电影节上记者采访过他,那时候大家都公认他们的关系,频频有绯闻爆出他们的同性恋情。于是记者问马嘉祺,“您觉得严影帝是个怎样的人呢?您会喜欢这种类型吗?”
“不会。”马嘉祺极力否认,“严浩翔不爱任何人。”
至少他还没有看见例外。
“严浩翔只爱自己。”
05/
刘耀文隔着老远就看到严浩翔靠在马嘉祺身边说话,他笑的甜蜜,精致得毫无破绽。就算有那么多人盯着他们看,严浩翔好像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落在别人眼里就是小情侣蜜里调油的模样。
刘耀文攥紧了拳头,他今天的戏份拍完了,该回酒店休息一会儿准备晚上的床戏。
他昨晚刚想到了一些对程柯的理解,因为怕忘还特意记在了剧本上,想等到严浩翔在另一组收工后向他请教。可现在的情况是他撑着伞被晾在大雨里,严浩翔笑意盈盈地和马嘉祺说话。
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丝嫉妒。
那是他的白晓。
是他的。
凌晨一点钟。
《观南山》剧组准时开机,因为这场是床戏,做了清场后待在拍摄地的人寥寥无几。马嘉祺站在门外,想了想还是留了下来。
他想过把这烂摊子扔给副导,可是为了对自己的作品负责,马嘉祺还是坚持每一个重点戏都有自己把关。
反正之前也看了几小时了,这种磨人的戏只希望两人能一条过。
“《观南山》二十七场第一次!Action!”
白晓身上穿着很宽松的白色短袖和裤衩,四肢白嫩得像刚出水的莲藕,暴露在空气中不经意间打着颤。他被程柯推着躲进了自己租的房子,一居室,小的不像话却格外温馨。
这么干净的屋子现在他们要用来做最肮.脏的事。程柯从背后抱着白晓,手不知道放在哪里了,嘴巴喷出的热气或许是烫在了白晓脸上还是腰间,总之脸蛋红的要命,手里薄薄的腰肢也发抖。
“哥哥,穿那个给我看好不好?”程柯把白晓的身子扳过来,眼里满满的都是渴.望,“就一次,我就看看。”
他急色地去翻衣柜,总算在最底层找出了一条白色的裙子。白裙子好,白晓姓白,生得也白,天生就是他的颜色。
“你轻点!”白晓忙走过去,那条裙子也一把被他夺在手心,“这是我妈留下的,弄坏了你赔吗!”
程柯才不会管那么多,他疯了,想他想的头脑发涨。他一直在回味着那个美妙的午后,自己像个偷窥狂一般,躲在门外看尽了白晓穿裙子的样子。
他当时还幼稚地想,白晓难不成是女孩子吗?他为什么要穿裙子?可是他好好看,漂亮得像妈妈口中南山背后的仙女。
程柯晚上跑回去问妈妈,他有个男性朋友喜欢穿女孩子的衣服,话还没说完,他妈就呸呸呸地骂,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以后别来往了!
不三不四的东西。异装癖。
异装能给白晓带来快感,程柯也能。
小床的床板老旧,白晓怕自己睡不舒服加了好几层厚垫子,大夏天的容易热他也不撤,就是因为腰板睡不了硬东西。现在两个人的重量压在床上,床板总是嘎吱嘎吱地破坏氛围,可他们两个像是毫不介意,程柯口中迷迷糊糊地说:“哥哥,你好漂亮,喜欢你……”
白晓跟他闹了一阵后突然很认真地捧住程柯的脸,“小柯,你是真的很想.要吗?”
“……很想。”程柯不老实地去亲他。
白晓被程柯不间断的亲吻弄得晕乎乎的,身上没有一个地方能逃离程柯的大手,他眼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弟弟一步步掉进情.欲中,他心里真的好满足,满足到用吻也不够,还要和弟弟共赴云雨。
“你……你不介意我是男的?”他小心翼翼地问。
果然,炙热的抚摸僵了一秒。
不过也只有一秒。
程柯抬头,“我也是男的,哥哥介意吗?”
不介意,怎么可能。
“我这么爱他,或许至死我都会怀念这一刻。事实证明也是如此,我跳下南山的前一秒,脑子里全是程柯的脸。”
试探,触碰,亲吻,他们按部就班,可还是急躁地乱了套,白晓狠狠地抓程柯的背,这种痛苦一生经历一次就够了。
好.深。
他忍不住叫唤出来,手指收拢,口中呢喃出一个名字。
身上的人好像更投入了。
而屋外的马嘉祺直接冷着脸离开了拍摄现场。
“啊……耀文——”
06/
副导喊了“Cut”之后严浩翔一把推开了刘耀文,来来回回的磨蹭间竟然体内生热,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刘耀文一眼,裹着那条被揉皱的白裙就离开了。
他竟然失控了。
《观南山》可以说是严浩翔拍到现在为止最清醒的一部电影,他可以毫无障碍地代入角色,入戏快出戏更快,这往往被称为演员的最高境界。
明明前几次的床戏都不会有翻车,严浩翔抓抓头发,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刘耀文好像还没出戏,他被严浩翔推开后就一直愣坐在床上,身上的衣服还大大咧咧的敞开,脑海里严浩翔的脸一直挥之不去,最后那句“耀文”更是烙在了他心里。
“小刘?小刘?”副导拍了拍他,“收工了,可以回去休息了。”
演员没出戏是很正常的事,少则几小时多则一两天,刘耀文晃了晃脑袋,努力保持清醒。
他背过去整理了一下衣服,又去问:“导演,我这条过了吗?”
“过了,马导说拍得很不错。”副导慈眉善目地看着他,“小刘前途无量啊!”
刘耀文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四下瞅瞅,“严老师怎么不见了?”
“哦,浩翔他拍完就离开了,估计回酒店了现在。”
刘耀文马不停蹄地回到了酒店,严浩翔的套房在他楼下,刘耀文故意甩开了经纪人,自己去严浩翔套房敲门。
没过一会儿严浩翔就来给他开门了,他浑身上下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白色和身材相得益彰,肌肉线条流畅漂亮,上面还滚着没擦干净的水珠。他看到刘耀文的时候眼睛睁大了些,但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有什么事吗?”严浩翔招呼他进来。
严浩翔很白,腹肌是典型的川字形,蓬勃有力量却又不会显得过分狰狞,刘耀文也是这才发现他的胯.骨上方还有一片黑红色的纹身,是一朵生长在荆棘与藤蔓之中的玫瑰。
他的眼神随着严浩翔来回走动而转动,没离开过一分一毫。严浩翔随意地捋了把头发,递给他一杯凉白开,“看够了吧?”
接过水杯的手一抖,刘耀文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盯着严浩翔盯了很久,他略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严老师。
严浩翔表情淡淡的,从茶几上拿了包烟,然后拆开一根,火焰窜上烟头那一瞬间他才开口,“不介意我抽根烟吧?”
刘耀文其实很讨厌烟味。
“不介意。”可当他面对严浩翔时,他会这样选择。
严浩翔夹着烟慵懒地卧进沙发,肌肉随着动作舒展,他的体态端正,又独独含着自己独特的韵味。黑发还在不断滴落着水珠,蹭着那段白玉似的脖颈,刘耀文的手放在腿上,紧张地抓了抓裤子,“严老师,我想问问,您今晚的戏是……”
“走神了。”严浩翔打断,“对不起啊小朋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会叫出你的名字。”
刘耀文愣了一下,成堆成堆的话都被这一句堵在了喉咙口。他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艰难地挤出了一句“没关系”。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谁也没有先开口,都默契地留了时间给对方缓冲尴尬。刘耀文也忘了此行的目的,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说话,就看到严浩翔掐灭了烟拿出手机。
他眼力好,一下就看到了那个备注名。
“嘉祺”。
严浩翔也没有避讳他的意思,只是对刘耀文点点头表示抱歉。刘耀文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他默声和严浩翔挥手道别,然后离开了他的套房。
窗外又洋洋洒洒地飘起了雨点,这大概就是南方的夏季,总是在水汽和白云之间缭绕。严浩翔走到落地窗边,神色平淡。
正对面是那座南山。
他想起了他的杀青戏。
白晓跳崖。
“喂?严浩翔?”马嘉祺在那头喊他,“你还在听吗?”
严浩翔碾了碾手指,不咸不淡地答:“听着呢。”
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些废话,严浩翔心想,都说了是炮友,管天管地还管他有没有想出轨的念头。他严浩翔又没说这辈子只能和马嘉祺.睡.觉,还出轨,以为谈恋爱呢。
“严浩翔,你这是想跟我断了的意思?”马嘉祺的声音响起,低沉暗哑,像一潭幽深的池水。
“当然了啊——”严浩翔转过身突然拔高了嗓门,不知道是吼给谁听的,“老子他妈早就想一脚踹了你。”
那头传来“呲”的一声,刺得严浩翔耳朵发疼。如果他没猜错,手机一定是被马嘉祺用力摔了出去。
他把手机放在茶几上,那包没抽完的烟还剩两根,严浩翔不知怎地,他突然把那两支烟狠狠地捏碎了。空气中飘散着烟草的味道,他手心里全是烟草渣。
外头响起了敲门声。一下一下,有规律,锲而不舍。
严浩翔去开门,结果迎来的是一个激烈的吻,刘耀文一脚踏进来带上门,他周身萦绕着不可抗拒的因子,门应声关上,他把严浩翔抵在墙边吻得上气不接下气。
直到严浩翔忍无可忍踹了他小腿一脚。
刘耀文放开他,眼睛盯着猎物似的一错不错地看着严浩翔,他亲得太过用力,明明知道严浩翔氧气不够了却还是不肯放开,此刻那片白嫩的胸膛正因为缺氧而肆意起伏。
“你他妈长本事了?”严浩翔眦着眼瞪他,像毒蛇放出信子,他的眼底喷薄出凶狠。
刘耀文却像痴愣了一般,他缓缓靠近,见严浩翔没有再躲一把把他抱进怀里,“你和马嘉祺分了……太好了,能不能跟我,能不能?”
严浩翔嗤笑一声,“想做了是吧?我他妈是白给你睡的?”
刘耀文怔愣,这么尖酸刻薄的话他许久未曾听过。可现在一时脑热上头,全身心都在叫嚣着想要他想要他,实在顾不得这么多。
“想……想要。”他磕磕巴巴地说,“不是白睡,我喜欢你——”
“你那么多泛滥的喜欢给谁看。”严浩翔冷了声音,“这种东西在我这里屁都不是。”
他推开刘耀文转身回房间,门还没被关上就有人挤了进来。严浩翔没有刘耀文那么大的力气,他被狠狠压进床铺里,闷得快要窒息。
偏偏身后的人还不知廉耻地咬.他后颈,从耳后到腰窝,他身上的衣服不知怎地就没了,最后只剩下一副纯白的皮囊。
“你跟我来强的是吧?”严浩翔狠狠瞪了刘耀文一眼,发现对方根本没看他,有的只是对情.欲的灼热.渴求。
他真的是入戏了。
刘耀文现在就是程柯。
程柯利用白晓对他的爱和纵容逐渐丰富了自己的性.体验,可他根本不爱这个竹马哥哥,他只是喜欢这种快感。
禁忌、背德。
这也是最后白晓跳崖的原因之一,被深爱之人利用,甚至最后被程柯欺骗。桩桩件件,都是一把尖锋利刃。
雨声渐大,交.缠的动作和声响缓缓停了下来。刘耀文从严浩翔身上翻下来,他现在少有的清醒,他睡了严浩翔。
07/
严浩翔虽然鄙夷他的强势,可做到一半也不反抗了,他说总是要享受的,马嘉祺没了换你也行。
刘耀文听完这句又狠狠地做了两个小时。
严浩翔好像精神头挺好的样子,他坐起来靠在床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包崭新未拆的烟来抽。白色的空调被堪堪盖到腰际,露出了一小片玫瑰纹身。
那上面还有几个牙印,虽然不深不清晰,但确确实实是刘耀文咬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对这朵玫瑰会这么感兴趣,做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去咬,严浩翔气得推他的头都没用。
“刘耀文。”严浩翔开口,嗓音有些沙哑,或许是因为之前叫床又或是抽了烟,“你那时候,说喜欢我?”
刘耀文躺在被子里,犹豫着点了点头。
“你还挺勇敢。”严浩翔闭了闭眼睛,“嘉祺喜欢了我四年多,也没敢跟我说。”
刘耀文攥紧了被子。
“嘉祺是我最好的搭档,和他一起共事是我的幸运。”严浩翔旁无顾忌,甚至没去看刘耀文黑到发沉的脸色,“本来以为还能和他再处一段,现在看来观南山可能就是我和他的封山之作了。”
“你会不会觉得我狠?”严浩翔低下头来看他,手里的烟被掐断,烟灰掉在白色的瓷砖地板上。
刘耀文不知道该怎么说。
严浩翔就是这么个人,说他狠可是他会把你对他的好一一记在心里,说他不狠他又会放软刀子扎你的心。
“刘耀文,你今天也算是让我白睡了。”严浩翔笑了笑,“那哥哥免费教你一个人生道理。别相信什么狗屁爱情,像我和马嘉祺之前的关系最稳固也最可靠。必要的时候各取所需,不见的时候毫无瓜葛,爱情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刘耀文忽然很认真地问,“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来演白晓吗?”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严浩翔久久未能成言,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刘耀文。
“白晓和我不一样。”严浩翔说,“我可怜这个角色。我一度认为,马嘉祺就是以我为原型创作出的白晓。”
可白晓是一个长得漂亮生性善良的异装癖少年,他相信爱敢于爱,最后用自己跨越生死的爱感化了程柯。严浩翔和他简直就是南辕北辙,他多疑敏感,又乖张孤僻,他坚定不移地厌恶爱。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养成这类边缘性格,怎么会有人不憧憬爱情?严浩翔自己也不知道,总之他已经过了谈情说爱的年纪。
“我想演白晓。”严浩翔说,“虽然对他有很浓重的怜悯心,但不可否认,他太勇敢了。”
白晓面对流言蜚语时敢冲破洪流,面对所有人的指责也能昂首挺胸。就算最后输在了程柯身上,可他有勇气直面死亡。
入戏太深,不知谁活成了谁。
“刘耀文,”严浩翔侧过头,“你看完本子,有没有什么印象很深的台词?”
这个本子都是马嘉祺一笔一划亲自写的,每一页都是他的心血。
他看完《观南山》后就决定与马嘉祺断了捆绑关系,利人利己,《观南山》是马嘉祺预备转型之作,如果成功了,他不可能再局限于部部作品只用严浩翔这个人,到时候会有成千上万的人争着来找马嘉祺合作,而他也会被渐渐遗忘。
谁都会这样的,趋利避害的原则是生物本能,喜新厌旧更是。
“我最喜欢白晓临终前和程柯说的一句话。”
“哥哥要替你去南山以南的地方了。”
08/
《观南山》杀青是在九月底,剧组宣传一直做的很到位,从路透到片花一个不落,这部电影未播先火,颇有厚积薄发的味道。
这部电影意料之中地没能过审,马嘉祺立刻将它投入了外国市场,蹭到了一个好档期。
一时间《观南山》风头无两,知名度逐渐扩散开,连带着的是马嘉祺这个导演和新晋的演员刘耀文。
严浩翔的演技常常被影迷吹得无可挑剔,事实来说也是如此,只不过电影宣传后期明显偏向于捧新人,严影帝此次作为主角之一却被判为友情出演,国内媒体大肆宣扬,马嘉祺和严浩翔已经分道扬镳,所谓天作之合的关系早已分崩离析。
《观南山》上映后严浩翔像凭空消失了一般,马嘉祺频繁地给他打电话找他,无一例外全都落空。刘耀文劝他,别找严浩翔了,他既然躲了起来就不会让你找到。
十二月初电影节开幕,《观南山》成功入围最佳影片奖,马嘉祺入围最佳导演,刘耀文入围最佳演员。本该大放异彩的严浩翔在此次角逐中却落了败,不是因为演技,而是他主动放弃了这个机会。
主办方邀请的是马嘉祺和两位男主,最后来到柏林的只有两个人。
彼时《观南山》已在国内引起强烈反响,毕竟在这个时代,这部作品算得上禁忌丛生下的产物。异装癖,同性恋,生死,每个元素单拎出来都足以让人退却,可《观南山》却凭借这三者融合的绝妙反应杀出重围崭露头角。
而马嘉祺也开启了新一轮捆绑,严浩翔这个名字只能留在他以前的影史,后浪推前浪,过了这么多年他也看清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也变得只爱自己。
刘耀文代替了离去的严浩翔,与马嘉祺并称为新一代影坛代表。《观南山》入围三奖摘得两奖,马嘉祺如愿以偿地成为了世界知名导演,而刘耀文自此一战成名登顶银熊影帝。
新闻通稿铺天盖地,整个娱乐圈都在津津乐道,艺术家夸马嘉祺是天生的反叛者,影迷捧刘耀文是绝佳的演员,可是人人都忘了另一个男主角,在影坛逍遥了好几年的青年影帝严浩翔。
《观南山》正当红,自然招来不少业界人妒忌。许多影评人点名批判《观南山》是“打着色情擦边球引领不正风气”的恶劣产物,马嘉祺的转型之作原来只是个精致包装过的三级片,刘耀文则是蹭到了好时候,命里带红罢了,影帝注没注水谁知道呢。
这样肆意言语霸凌导演和演员的通稿成天成天登在报纸上,严浩翔躲在深山老林的别墅里也不得清净。马嘉祺和刘耀文的脸出现在今日的晨报,他没来由地手抖,最后那一沓用来取乐的报纸都被他烧了。
那个雨声绵绵的午后严浩翔调出了《观南山》的影带,他还没有看过这部电影,很奇怪,从前自己演的戏上映后他都会第一时间观看,可这部作品却被他搁置了很久很久。
像是早就落灰发霉的梦。
“——小柯,你那天下午是不是来看我了?”
严浩翔脱光了衣服站在衣柜旁,他已经数不清楚这是多少次偷偷穿异装,只觉得每次扒出那条白裙时都会无比畅快。
裙子柔软的布料包裹着精瘦的身体,舒展出一段最优越的弧度。可他根本没有在意,身后的门悄无声息咧开一道门缝,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的身体。
“异装癖该死?程柯,你说我该死?!”
他此刻倒是没有异装,可却被深深爱着的人骂着另类和怪物。全世界的人都在嘲笑他,他被推到了风暴的最中心,往前一步就是深渊,他想要堕落,可还是妄想着再挣扎一次。
他活着的意义就是抵抗世俗。
“你知道南山背后是什么吗?”
白晓笑着看程柯,语气轻飘飘的,“南山的背后是繁华。”
“哥哥一直都想翻过南山。”
可真正到了南山顶,才发现背后根本不是什么繁华大道,有的只是累累白骨和数不清的坟墓。
他毅然决然地跳了下去,成为了南山又一具冤死的灵魂。
一个月后,震惊娱乐圈众人的消息爆出,知名影帝严浩翔于私人深林别墅自尽,死因竟是长达五年的网暴,据媒体透露,警方于严某家中翻出了不下于三百封恐吓信,内容骇人听闻不忍直视。
世间没有绝对的纯白。
他们声名鹊起,他死于南山。
(完)
再别香港山
*马嘉祺×严浩翔
*爱与诚/祝阅读愉快
香港占地一千一百零六点六六平方公里,逾三百座群山,每一座山下都压着昨日的我,如此,每每捱过三百六十五座首尾不接的山峰,我便又好似活到新一年。
我是在千禧年逃到香港来的,那晚我和马嘉祺挤在闷热的厢房里,厢房顶上吊着一架半死不活的绿色漆皮风扇,好似随时准备砸下来削掉我和他的头颅。他从口袋掏出一张边角沾血的破损地图,然后用力捏着我的颌骨,却又似水柔情。他要我逃到那里去,我咬紧嘴唇拼死摇头,眼里的泪像沸反盈天的尘,我说我不要去那里,我要死在这里,就死在你这里。
他好像生了很大的气,又像在看一个他认不到的人,他几乎气到说不出...
*马嘉祺×严浩翔
*爱与诚/祝阅读愉快
香港占地一千一百零六点六六平方公里,逾三百座群山,每一座山下都压着昨日的我,如此,每每捱过三百六十五座首尾不接的山峰,我便又好似活到新一年。
我是在千禧年逃到香港来的,那晚我和马嘉祺挤在闷热的厢房里,厢房顶上吊着一架半死不活的绿色漆皮风扇,好似随时准备砸下来削掉我和他的头颅。他从口袋掏出一张边角沾血的破损地图,然后用力捏着我的颌骨,却又似水柔情。他要我逃到那里去,我咬紧嘴唇拼死摇头,眼里的泪像沸反盈天的尘,我说我不要去那里,我要死在这里,就死在你这里。
他好像生了很大的气,又像在看一个他认不到的人,他几乎气到说不出话,所以抬手给了我一巴掌,那是他唯一一次打我,也是这辈子唯一一次打我。不过我不怪他,和他相处了这些年,你瞒我瞒谋情害命的这些年,早就他不知我,我不知他了。
不过我不怪他,我只是扑进他怀里,浓郁的血腥气就顺着领口透到脊髓,像惨死又被方正摊开的灰色扑蛾,好不张狂。
也是我先开的枪。
刚认识马嘉祺那年,我才二十岁,我的二十岁是一张郁郁寡欢的平面画,那画上有为我溺水身亡的失格晚香玉,也有我亲手掐死的漏洞蜘蛛网,红色与深红色浅红色暗红色玫红色血红色缠成一片,打成一片,又恼成一片。当然了,午夜梦回的时候我总希望他们不要记恨我,我迫不得已今生投胎到这样的家庭,做了这样多所托非命的糊涂事,早晚会不得好死,我也劝他们早些闭上眼睛,像聂鲁达栽种的不会说话的小玫瑰一样,耐心等我。
马嘉祺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我就看出他是什么人了,没有人能瞒过我的眼睛,他把那样夸张至极的廉价花衬衫都穿的高挺出格,像在悬崖边孤注一掷的飞舞塑料花,却偏偏不带一点悲情货色。他害我一整晚都在看他,完全挪不开眼睛。
父亲示意我给他倒杯水,Joseph就毫不遮掩地递给我一个纸包,他仍旧哼着那首我幼时就听过的歌,在他唱到“烟花璀璨一世极荒谬,他朝即使失去没所求”时,我就明白了他的用意,所以我并未迟疑,把那包白色粉末下到那杯透明苏打水中。
马嘉祺接过水时,刻意抬头望了我一眼,他的轮廓分明深邃,灯光稀释着他的五官,骨骼碎在怅惘无知的风里。他不知能不能活过今晚,我心里总是怜爱他,比怜爱别的男人总要多上三分。我此刻只想把他拽到卧室里,让他今晚做我的末路神衹,我假扮他懵懂无知又无济于事的待宰羊羔。我冲他笑了笑,我知道怎样笑最好看,我也知道怎样笑,才能让他心甘情愿为我昏头。
他当着父亲的面,直接把我拽到他的腿上,然后缓缓将那杯水吞咽到肚里,我看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心底无处安放又流溢外淌的悲哀涌上眼眶。
我不该对他有怜爱之情,那会害死我的。
在床上的时候,我就警告过他,你明天一定没法活着出去,现在从我的窗户里跳下去,是你唯一活命的机会。马嘉祺却怪我分心,他的顶撞让我攀上古怪又缭乱的废旧屋顶,趁我眼角掉下泪的时候,他才肯堪堪吻住我,又笑着说,你该担心自己明天有没有命活着下床,而非担心我。
我不适时的想起那句,“一旦对男人动了怜爱就致命了。崇拜加上欣赏都不可怕,怕的就是前两者里再添出怜爱来。”我觉得马嘉祺可真蠢,我好心好意救他,他却偏偏为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自寻死路。
他既不肯活,我也不要他死,等他后知后觉顿悟过来时,说不定也能记起在那些不敢有声的荒乱岁月里,有人也曾心甘情愿,也曾痴心妄想,为他做一回杀身成仁的泥菩萨。
父亲第二天早上端坐在佛堂中央,他背对我,沾了一身泥腥的光。我说,他值得信任,很可靠。父亲没转身,陈旧僵硬的声音不像从活人口中说出的,他要我说真话,别说假话。
我只在心里嘲讽,真话假话有什么用呢,千疮百孔烂醉如泥的人生我早就受够了,倒不如早点认错,早一点解脱。我故意透露给马嘉祺很多消息,我故意站在局外送他步步高升。
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死在暗巷或港口,他的人也一步一步覆水难收,看起来势均力敌,实际惨死的彻底。马嘉祺亲手割下我父亲的头颅时,我正站在没有尽头又永不凝固的血泊里为他做一顿像模像样的早餐。他从背后抱住我,我用纸巾把溅到餐盘边缘的酱汁擦干净,像是在做最后一件像样得体的平常事。
我问他,这次 也该轮到我了,是吗?
他怔了一怔,声音里带着难以言状的争扯与自缢,哑的彻底。环抱着我的手臂越收越紧,像是要把我绞死在他没有边际的混沌爱意里。
马嘉祺又突兀地说了一句,我会带你走,那时我才真正意识到,他怎么这么蠢,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却在这暗地发疯为爱昏头。所以我故意露出那半截遍布针眼的青紫手臂,我说你救不活我的,他们死了,我没有那些昏昏聩聩的白色粉末,早晚是要死的。
我又学着那些从话本上学来的时髦台词,云淡风轻的对他说,“阿祺,我一身的毒,一身的肮脏,你要来做什么?”他却好似在恳求我,泣不成声道,“你一身的肮脏我替你舔干净,一身的毒我用眼泪替你洗掉。”
我觉得他在说疯话,又对他的对答如流没来由的慌张,或许在我们不曾相见的千年万年里,也曾读过同一本书,也曾守过窗外那轮没来由的苦月亮,这让我感到安慰。所以我又在心底继续念着那些早有预兆无法回头的冥冥注定,“这世不行了,等我开始投胎,投到好好的一家人家,再来找你吧。”
我没说出口,但我知道他一定都明白。
可我从始至终都不明白他那些托付终生的正义与信仰,但我知道我有罪,我做了很多错事,有时我也会恨如果不生在这样的家庭就好了,对着父亲鲜血淋漓的头颅我没有眼泪,只有隔岸观火的愤恨与顺理成章的凄怆。
他害我草草一生,我也害好多人一生了了。我全家人都因为马嘉祺丧命,都得了应有的报应,他却要颠覆信仰留我一个余孽到处仓皇。这种爱于他是慈悲,于我是罪加一等的残忍。
我爱他,因此更要成全他,成全他的故事末尾,成就他从此光辉。
所以,我约马嘉祺到废旧狭窄的厢房,我开枪打伤他,同时也留了最后一枪给自己。他们的人极严谨,如果不是亲手死在马嘉祺怀里,他们是不会信他的。我是我贯穿一生的污点,走到最后,却心软到为他做一枚有去无回的蝴蝶。
我枪法极准,子弹避开他的要部,穿透了他的肩胛骨,他却仍有力气抱紧我,又在我耳边信誓旦旦说,“逃出去,在那边等我。”我在昏过去的前一秒听到一声枪响,那是我原本为自己留的,不知道这次马嘉祺为了我,打在了他的哪个同伴身上。
醒来时我就到了香港,Joseph陪在我病床前,百无聊赖的削着那只还没熟透的苹果。我冲他笑了笑,故作轻松的喊了一声哥,他没瞧我,半晌,才用磕磕绊绊的国语丢下一句,“混蛋”。
我又想起若干年前,我趴在抽屉前翻Joseph情书的场景,那时他还没放学,我就展开那张雾霾蓝色的褶皱卡纸,那张卡纸被他藏在抽屉最深处,里面一句话都没有,只画着轻飘飘的一朵云,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熄灭了烟想了想说,那个人大概是希望 他能像云一样天真无邪。
Joseph仍不肯对我讲话,我只好把那些恍若隔世的期盼说给自己听。
阿祺,你知道吗,我也好想变成香港上空那朵飘来荡去又干干净净的云朵。
你每每抬头望我 你每每抬头望我。
文严【云遮住月亮】
缉毒警文×严
勿上升
C1
刘耀文第一次对严浩翔目瞪口呆是在警校的表彰大会上。
白白净净的男生,身上有种文人的贵书卷气。站在在大讲台上发言铿锵有力,低音烟嗓和他的外貌实在不匹配。清冷的五官在一群男生中显得更加明艳。
太美了,是那种男人看了都觉得美的感觉,美而不妖,美的刚刚好,多一分就显得落入俗套。
老天就是这么不公平,这么优秀的人还生的这么好看,而且严浩翔的父亲母亲乃至爷爷辈都是警察,算得上是真正的根正苗红。
最要命的是严浩翔的父亲,正是大名鼎鼎的缉毒警,别人只知道是代号Y,同时是警校的校委,...
缉毒警文×严
勿上升
C1
刘耀文第一次对严浩翔目瞪口呆是在警校的表彰大会上。
白白净净的男生,身上有种文人的贵书卷气。站在在大讲台上发言铿锵有力,低音烟嗓和他的外貌实在不匹配。清冷的五官在一群男生中显得更加明艳。
太美了,是那种男人看了都觉得美的感觉,美而不妖,美的刚刚好,多一分就显得落入俗套。
老天就是这么不公平,这么优秀的人还生的这么好看,而且严浩翔的父亲母亲乃至爷爷辈都是警察,算得上是真正的根正苗红。
最要命的是严浩翔的父亲,正是大名鼎鼎的缉毒警,别人只知道是代号Y,同时是警校的校委,现在不知道在厅里干什么,但绝对是高官。
“这种小白脸关系户,还来当警察?能吃苦吗他?”刘耀文总之对严浩翔没什么好印象,即使严浩翔现在正站在讲台上做优秀生发言。
这也不是刘耀文光看人一眼就得出的结论,两人的梁子从新生军训开始就结了。
刘耀文天生热情活泼性子,带着川渝男孩特有的热辣性格,而严浩翔就像万年大冰山,新生刚报道第一天刘耀文几乎和所有人处成了好兄弟。
当然,不包括严浩翔。
再火热的心被泼上几盆冷水热情也会熄灭。
“切,装什么高冷呢,官三代就是不屑于和我们这些小喽啰玩。”刘耀文干脆也不管,于是也不再严浩翔有什么来往。
严浩翔也觉得刘耀文痞里痞气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招到警校来。
总之二人都看不对眼。
和严浩翔走的近的只有那个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张真源。刘耀文身边兄弟倒是很多,但真正交心的也只有宋亚轩和贺峻霖了。
这个时候的严浩翔几乎把所有奖都拿了个遍,优异的成绩让他在一众佼佼者中脱颖而出,成功入选马教授的特培班。
由于奖项的名额个数设置,在严浩翔每类全拿剩余才是刘耀文张真源宋亚轩贺峻霖几个人差不多平分。所以这几个人也毫无悬念的入选特培班。
特培班其实是培养最危险的警种——缉毒警的摇篮,名额极少,淘汰率极高,牺牲率也是极大。一届只有几个名额,这些人往往在入选后仿佛就从警校消失了一样。保密培养。
每一届就是一个小队,每一个小队都是刺向敌人尖利的刀。
每一个小队都是英勇的,每一个小队也都不缺英雄,不缺那些令人流泪的故事。
“牺牲令人扼腕,令人痛惜。但当这种牺牲能换来身后家国安宁时,我们的牺牲便有意义!”
“当然,我希望我的每一个学生,每次出警都能平安回来。”
“不要变成盒子里的几百克粉末,被人端着来见我。”
这是马教授在特训班第一节课说的
马教授在这节课很激动,一改往常的平静严肃。
马教授就是马嘉祺。
马嘉祺本来是一名优秀的前线缉毒警,他的配偶丁程鑫也是。
可惜在五年前仓库里的那次行动中,丁程鑫和马嘉祺一如既往的让队友们先撤退自己则在最后掩护。
但就在最后两人将要撤出的时候,残暴的毒贩引爆事先埋下的炸弹,妄图与警察同归于尽。
丁老师为了保住马老师,将马老师推出仓库门口,自己却被淹没在火海中。
最后是马嘉祺不顾身上的爆破伤拼死将丁老师从火海中拖出,才把丁老师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
二人被发现时马老师全身布满碎弹片的爆破伤,丁老师的两条小腿血肉模糊。
两人双手紧握,两手中握住的是那届特培班缉毒队的队徽。
他们的爱情从这枚队徽开始,也希望随着这枚队徽在来世再相遇。
还好赶来的救援部队及时将马嘉祺和丁程鑫送进医院。
医院里马老师渐渐恢复,只是下雨天伤口会隐隐作痛。丁老师是保住了,在马老师的保护下免受二次爆炸的冲击伤,但却因为火海失了双腿,只能在轮椅上度日。
不幸的是,他们那个小队先撤出的战友在撤退时遭到伏击,无一幸免,全都壮烈牺牲。
马老师和丁老师是在那次事发生三年后才知道的,之前一直以为他们的战友是失踪,早晚会回来的。
但,他们却长眠于祖国的疆土,灵魂守卫一方安宁。
马嘉祺自从知道这件事就向上级打了报告,从一线退居。选择在警校培养一代又一代缉毒警。
丁老师现在也在警校教书,只是碍于身体的原因,丁老师教授的是一些基本理论课。
小队里的人都没了,没有战友了,还怎么上战场?和谁并肩作战?
无数深夜马老师和丁老师都会忽然惊醒,仿佛他们的战友还在身边,仿佛回到任务前一天的夜晚,几人各自还聊着家里的事。大家的笑声仿佛还没散去......
但当清醒的发现事实时,又会陷入痛苦的回忆。
这种创伤在丁老师身上犹为明显,丁老师的记忆力越来越差了,但还好,有马老师一直在照顾他。
“历尽千辛万苦,还好他还在我身边。”
马老师结束了这堂课,也结束了他的回忆,说最后一句话时眼里流露罕见的温情。
两个人互相支持,彼此成为活下去的动力。
......
“如果那天丁老师没醒过来,马老师可能不会独活吧”刘耀文在心里想
“没了队友,如果也没了爱人,论谁都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那种剜心的疼痛刘耀文不敢想。
“幸亏我没有爱人,一辈子当个单身汉也挺好,没牵没挂的。”刘耀文安慰自己。
“唉”
刘耀文清晰的听见坐在后座严浩翔的叹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咯噔了一下。
……
C2
“公子哥也会有自己的烦恼吗?”刘耀文这样想,不知觉心脏漏了一拍。
“切,我为什么会关心他?”刘耀文撇撇嘴,下课就转身回宿舍了。
回宿舍更倒霉。
刘耀文忘了分到特培班重新换了宿舍,这五个人住在一起。他们的宿舍是那种公寓式的,学校把最好的条件都给了他们。
无语,为什么回去还要对着这一张死鱼脸。
刘耀文匆匆忙忙第一个冲回宿舍洗洗就睡了,此时下雨了,刘耀文眯眯眼,“下雨更适合睡觉”把头埋进被子里。等熄灯时已经睡的昏天黑地。
窗外雨越下越大。
......
半夜倒是怎么睡也睡不着了,奇怪,每天的觉居然是固定的,翻来覆去睡不着,真烦。
这时刘耀文听见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就是压抑的倒吸凉气的声音,算了,横竖都是睡不着了,他起身去客厅看看发生啥事了。
只见严浩翔蜷缩在沙发角落,窗帘中透出的月光映照在严浩翔冷白的脸上,额头细密的汗珠显得整个人更加憔悴。
“怎么了?严浩翔”刘耀文小心发问,好像语气重一点就能把严浩翔击垮。天性善良加之情况紧急让他把平常与严浩翔的隔阂抛之脑后,接着凑上去,把他从茶几旁挪到沙发上。
期间摸到那人的体温,真是烫的不行。
刘耀文是把严浩翔公主抱上沙发的,抱的人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怀里的人却惊了一下。
“你..你”
“你什么你,自己发烧了不知道啊?这么大个人了照顾不好自己。”
“我可以的......”
“可以什么呀,半夜偷跑出来没找到药还把自己给崴了。”
本来想声讨刘耀文的严浩翔此时突然被噎的没话说,于是任由着刘耀文摆弄。刘耀文翻箱倒柜,没找到药,皱了皱眉:
“宿舍没药了,我带你去医务室吧”
刘耀文披了件外套,又随手拿了件自己衣柜里的衣服披在严浩翔身上。
嗯,松木的味道,挺好闻。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严浩翔被自己的反应惊到了。
刘耀文见严浩翔坐在沙发上半天没反应,秉承着做好事做到底的原则,俯身,蹲在严浩翔旁边
“上来吧”
严浩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人还是那个一身江湖市民气息,痞里痞气的的刘耀文吗?
刘耀文见严浩翔半天没动,转过身去“严同学不会让我抱你去医务室吧”,说完觉得好像应该再臊臊严浩翔,谁让他平时那么高冷。
“嗯,这样也可以,可是我们俩可能就说不清了,我倒是没什么,严同学你......”
严浩翔没等刘耀文说完就知道这小子葫芦里买的什么药,赶忙摆手“你扶着我,我自己可以走”
“行了,都这样了还嘴犟,不逗你了。”刘耀文说完转身把严浩翔的手搭在肩上。
“抓紧了”
“嗯”
两人一路上没说话,都是各自在想心里的事。
去医务室的路好像比平时更长,严浩翔在刘耀文背上,闻着松木味,忽然觉得这个人不是想象中的那种地痞流氓。
本来就不是,能招到警校里的怎么会是地痞流氓?
刘耀文比严浩翔小一岁,是特招进警校的,能特招进来的各项更是好的没话说,但在这个高手如云的特培班,刘耀文的优秀就显得平平常常。
优秀的平平常常,这句话也真是搞笑。
也只有严浩翔这种天才适合干这一行吧,尤其是侦查课,好的没话说。当然,不排除他爹给他开小灶,刘耀文此时还是对严浩翔官二代的身份嗤之以鼻,但总归好像没前面那么抵触了。
一个在别处锋芒毕露的人在这里遇见了一个更加耀眼的人,换谁心里多少都会有点落差吧。
可惜刘耀文目前没认识到自己的这种变化,只是奇怪为什么自己第一眼见严浩翔就不爽。
严浩翔身上的玫瑰味淡淡的,没想到大冰块居然喜欢浪漫的玫瑰味?
奇怪,今天晚上太奇怪了。
......
两人到医务室,严浩翔坚持只开点药,让刘耀文回去睡,刘耀文不同意,坚持让严浩翔打点滴。
两人相持不下,严浩翔看着眼前倔强的弟弟,怎么办,有点可爱?
“刘耀文你要是不回去睡,明天射击课更是赶不上我了”严浩翔开口,带着少见的打趣的语气。
刘耀文没想到严浩翔居然会这样说,更是气不打一出来,这人怎么这样,帮了你居然还这样,早知道就应该让你在客厅呆着不管你,都怪我该死的同情心。
刘耀文的心情全都挂在脸上,所以最要命的也是潜伏课。每次都被严浩翔识破最先淘汰,这次严浩翔更是看见刘耀文脸上的不高兴。
算了,不逗他了。
“逗你的,你先回去吧,折腾这么晚,我自己可以”
“那医生请开药吧”刘耀文面无表情的说。
严浩翔虽然目的达成了,但感觉不到高兴,这是为什么?好奇怪。
刘耀文把药塞进严浩翔手里,转身走了。
“还真走了,不是刚还说做好人做到底吗。”严浩翔莫名有点失落。
不一会儿刘耀文端着杯热水进来了,回来看见严浩翔惊喜的眼神,出乎意料,几乎是下意识的闪躲。
“喝点热水,你是下雨了一个人跑回来才会发烧的吧。”
“也没看看雨多大,再硬的人也会被水浇坏的。”
说完拿起一堆药里的红花油,帮严浩翔擦脚踝。
“帮人帮到底呗,你文哥就是这么善良。”
刘耀文像是在解释自己的行为,语气还是这么拽的二五八万,但听的人却觉得此时刘耀文像是孩子硬在学大人讲话的那种可爱。
“就你这腿,明天体能课绝对赢你。”
刘耀文还是不忘插上一刀。
“好啊,让让弟弟”
严浩翔倒是也不客气,笑着回复。
两人同时抬起头,对上对方的眼睛,可以看见,眼睛里都是彼此。
有些东西,停留在刚开始那该多好,就不会有那么多羁绊牵挂
那么多情非得已。
雨停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
云遮住了月亮。
未见光明。
C3
刘耀文就这样给严浩翔擦脚,严浩翔也是静静的看着他不说话。
最后还是严浩翔先开口:
“我原先一直以为你是粗枝大叶的那种小混混的感觉,没想到你这么细心。”
刘耀文抬眼看了一眼严浩翔,手上却也不停擦药。
“你文哥身上你没想到的多了去了”
“不过看你那么厉害,居然照顾不好自己,这也让我没想到。”
刘耀文说完抬头,此时擦完药了,正好对上严浩翔的目光。
严浩翔的眼里好像有万亩花田,身上淡淡的玫瑰味让刘耀文恍惚。
严浩翔又何尝不沉醉在刘耀文星河般的眼里。
少年的眼光太清澈,一眼沦陷,一眼万年。
刘耀文和严浩翔很快互相察觉了这种尴尬,两人用笑来掩饰。
潜伏课白学了。
心动太明显,藏也藏不住。
回去的路上,刘耀文背着严浩翔,背上的人好像很轻,轻的让人有一种保护欲,此时的刘耀文把这种感觉解释为自己的正义感。
但其实,很多偷偷的爱意都冠以其他的名义。
很少有人见到严浩翔不心动的吧,刘耀文也努力想要接近他,可惜始终没有回应,于是就把这种爱而不得的感情解释为看不惯严浩翔的清高。
掩饰自己靠近失败的尴尬。
还好,严浩翔没让他等太久。
此时严浩翔开口,像是在自己讲故事一样。
“大家都知道我父亲是缉毒警,但其实我母亲也是,只是那次任务里,她没回来......”
一阵长久的沉默
“我爸他没救她,他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了......”
“从那之后我就没有妈妈了。”
“我不觉得我妈牺牲了,所以我要当缉毒警,我要去找她。她一生爱的两个男人,一个已经让她伤心了,我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最后严浩翔几乎是强忍着哽咽。
“大家都觉得我是因为我爸才能这么顺利的得到这些,可是我爸他根本不同意我干这一行,他自己不找我妈算了,还不让我去。”
“别人都感觉我得到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因为我有那个薄情寡义的爹,但不是这样的,我也很想融进大家,可是我不敢分心,我害怕我慢一点就找不到我妈了,我只能成长的再快一点,早一点执行任务,多一点希望......”
......
“刘耀文,对不起,我没办法,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做,我对不起你。”
克制隐忍的语气,用最轻的话描述最重的感情。
“你都知道了?”刘耀文震惊,反问道。
“弟弟,怪不得说你潜伏课那么差,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严浩翔似乎想让氛围轻松一些。
“我知道你那些小孩子把戏,但耀文,做我们这一行的,心里太多牵挂不是件好事,所以趁没有开始就放下吧。”
“所以,你这是拒绝我了吗”刘耀文声音干涩的开口
“我知道了”
“翔哥”
“以后可以这样叫你吗?求你,就给我一个称呼”
刘耀文几乎用哭腔说出来
他哥说的对,他的潜伏课还需要好好磨练,自己已经极度克制了,却还是掩盖不过
既许国,难许卿。
“可以”
严浩翔心软,也只能用一个称呼安慰小孩。
......
我严浩翔可以把感情藏的很好,在我第一眼见你的时候,我又何尝不心动,这样热切明亮的人,像一束暖阳照进严浩翔的心里,透过他落灰的心门,洒下一点温暖。
在他靠近的时候又何尝不想回应他,拥抱他。
很多爱意都被严浩翔藏在看刘耀文清冷的眼神里。
但他不能,他不行。这份职业的危险性决定了他给不了刘耀文他想要的爱,两个人的职业又注定聚少离多。
他不想让父母的悲剧在他和刘耀文身上重现,即使马嘉祺救回了丁程鑫,可是,又有多少有情人能同生共死呢?
与其在将来爱的痛彻心扉时被迫分开不如此时就说清楚。
将感情扼杀在萌芽中。
“对不起翔哥”
“我以前不知道你的苦衷,还故意惹你生气”
刘耀文感到很自责
“没关系,小孩子爱的方式不一样。”
良久的沉默......像是劝诫一样:
“但别再爱我”
“我们的感情,止步于此,刚刚好。”
......
身下背着自己的人的人忽然停了一下,不易察觉的瞬间,但又很快恢复了正常步速。
细微的变化逃不过严浩翔的眼睛,于是他换个话题:
“其实说实话感觉你像个小混混,为啥会想着考警校?”
“小时候家里做生意,经常被街边那些小混混欺负,那时候我就想要做警察,把这些欺负人的坏蛋都抓起来”
“后来家里生意做大了,也没什么人欺负我们,但我就是见不得那些小商小贩被地痞流氓欺负,就一直还是想做警察”
“直到报警校,我觉得我做就要做缉毒警,不想只能只保护身边的人,要保护更多的人。”
“那你爸妈同意吗?”
“我想干啥干啥,从小野大了,他们只知道我做警察,都特别高兴,但我没告诉他们我是缉毒警。”
“唉,还是怕他们担心,我自己倒没什么好怕的,就是我妈身体不太好,怕她知道后又跟着担惊受怕......”
严浩翔听刘耀文絮叨了一路,到宿舍了,拍拍肩膀示意刘耀文把他放下。
刘耀文突然转身注视严浩翔
“翔哥,有很多人都在默默关心你”
“我知道你不爱听,但是......”
“叔叔肯定有他的难言之隐......
“不说了,总之”
“你以后有什么烦恼都可以跟我说,我愿意听,别老自己一个人憋着。”
“别疏远我翔哥,做个普通朋友也好。”
刘耀文实在是说不出来什么煽情的句子,好不容易想出来一句能沉重气氛尴尬的话,故作轻松的说:
“翔哥,有时候潜伏课感情伪装得太好太好也不是一件好事呦”
刘耀文笑笑,向严浩翔挥挥手,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没让他看见光是那句“普通朋友”时就已经在眼眶打转的泪珠。
......
严浩翔觉得心里一阵温暖,但转瞬又被冰冷的理性压制。
弟弟,虽然我们都是缉毒警,但我和你不一样,你有家人有朋友,有那么多小兄弟。我什么也没有,我活着只为了找到真相。
严浩翔苦涩的笑笑,转身趔趄着回到房间。
不能拉他下水。
严浩翔警告自己。
今夜注定无眠,两个少年的小心试探,像是闯进玫瑰花田的小狼,失了野性,但玫瑰花却也怎么按耐不住悸动。
月色朦胧,微云遮住月亮。
C4
刘耀文很乖,以后的每天只是会和翔哥说早安午安晚安。
早安晚安很常见,但午安就显得刻意又明显。
就这样两个人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你一回头,我一定在你身后。
注视着你。
多少无言的爱意,都被两人克制在一个眼神里。
......
就这样,两人用朋友的名义陪着对方度过了三年。
二人以为能一直这样下去,或许对于这两人来说这辈子都这样互相陪伴下去,也是一件最美不过的事情。
就这样,他们以为自己骗过自己的心。
随便吧,骗自己过一辈子也好......
直到大四那年,突如其来的一次任务,松动了两人三年来隐忍克制换来的自以为是朋友关系的纽带。
严浩翔本来应该是这次任务的参与人员,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参加任务的名额突然变成刘耀文的了。
又是YAN。
严浩翔震怒,狠狠将拳头砸向桌子。
......
“你能不能别管我的事?”
严浩翔近乎咆哮着说。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小严,听爸爸的话吧,好吗?别做这一行了,出来当个刑警也行啊,一样是警察,一样保护别人......”
“不一样,我只想找我妈”
“你不找就算了,真是,我妈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
“你真是个懦夫,以后别再管我了”
气呼呼的挂了电话。
严爸爸听着电话那头的嘟嘟声,很久都没缓过神。
什么时候他和儿子的关系已经变成这样了,他以为默许儿子进警校,默许儿子进特培班,希望他能明白他的苦心,他的身不由己。
唉......
“YAN,新任务。”
......
严爸爸将思绪收了收,看了眼桌子上的全家福,起身又投入到新的战斗中。
......
刘耀文猜到这次的机会如果不是严爸爸从中作梗,肯定不会落到他头上。
刘耀文起身去找严浩翔,在楼道里碰见了他。
见严浩翔脸色不太好,刘耀文心一沉,但还是上前
“翔哥你没事吧”
严浩翔摆摆手,没有抬头,只是烟嗓中冒出几句轻飘飘的话
“没事弟弟。”
“对不起翔哥”,刘耀文还是没忍住把事情说开
“我抢了你的名额,那本来该属于你的,对不起。”
“你打我两下吧,如果你能好受些,或者骂我两句也可以”
刘耀文用他的狗狗眼看着严浩翔。
严浩翔听见小孩这些幼稚的话,心里刚刚的怒火瞬间低了不少,甚至觉得刘耀文有点好笑。
是那种可爱的好笑。
此时抬头,看见刘耀文那双担忧的眼睛,本来想到嘴边敷衍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了,转而好像是在安慰刘耀文一样
“弟弟你在说什么,什么是本该是我的,既然组织把任务交给你,任务就是你的,机会也是你的。”严浩翔语重心长
“可是,翔哥,我觉得我就像是个小偷,偷走了你的机会,他们说如果不是是严叔叔......”刘耀文越说越没底气,把头低了下去。
然后又忽然停下,像是害怕提起那个人会勾起严浩翔不好的回忆。
倒是严浩翔先开口了
“弟弟,你信我吗?”
刘耀文抬起眼睛,对上严浩翔宛若星河的双眼,这双眼睛里好像没有怒意,只是平和中流露出深情
“弟弟,你的实力绝对是数一数二的,组织上既然把这个机会给了你,你就要好好珍惜,是自己的一定要牢牢把握在手里。别听外面那些人瞎说。子虚乌有的东西,编也能被编出花来”
“你很好,弟弟,很优秀,也很值得。”
值得被爱。
当然,最后一句严浩翔只能在心里反复提及。
严浩翔看了一眼小孩,害怕再多停留就会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从他身边略过,走了。
独留一股淡淡的玫瑰味。混杂在刘耀文周身。
......
二人之间似乎并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一样,彼此心照不宣,刘耀文还是三年如一日的早安午安晚安。
在他出任务前的一晚上,给严浩翔发完晚安后破例收到了严浩翔的信息。
“早点睡吧,你也是。”
屏幕前的刘耀文特别开心,翔哥是不是慢慢接受他了?不知道。只知道小狼那一晚睡得格外香甜。
严浩翔每天都在对话框里敲敲打打,但从来没有发出去过。
“弟弟今天射击课表现不错嘛”
“弟弟这几天训练注意休息呀,别累着自己”
“小孩子夏天不能吃太多凉的”
......
“弟弟我真的很爱你,特别爱特别爱”
“你能理解吗?或者说,你愿意等我吗?”
“我也好想和你说晚安呀弟弟”
“今天很累,好想抱抱你”
......
严浩翔每天收到弟弟的三条信息,感觉一天训练的疲惫都被冲刷干净,这种被温暖包围的感觉,离不开了。
冰冷的风就会将他拉回现实。
是自己想要的太多了吗?
那天晚上,终于没忍住,打开对话框,翻着那清一色的聊天记录。
就一句,就和他说一句。
“早点睡吧,你也是”
他连一句晚安都没给他。
他害怕自己上瘾,更害怕刘耀文上瘾。
拉的太近,就不好全身而退了。
真是渣男啊,严浩翔。他这样想自己。
到了出任务的那天,刘耀文走之前,严浩翔把他身上的坠子给了刘耀文。早饭完塞了就跑,一句多余的话没说。
刘耀文不知道这个坠子是严浩翔小时候妈妈给他的平安符,严浩翔活了二十年,从来没有离过身。
这次破了戒,给刘耀文,希望他平安。
坠子由于严浩翔常年贴身带着,也染上玫瑰香,刘耀文闻着觉得很安心,但此时他翔哥却没来送他。
是的,他没送他。
严浩翔找了个借口,说是去局里一趟。
其实是躲在宿舍偷偷哭,他在哭什么呢。
担心刘耀文出任务危险,自己不在小孩身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干他们这一行的,每次出任务就是一次生死离别?在哭自己没有把握好机会,被这种情感折磨的失去初心和锐气?还是在哭自己和刘耀文说不明白的感情,耽误人家小孩?
不知道,严浩翔不知道。明明自己告诉自己一定不可以,但还是忍不住在刘耀文走前发一句消息,忍不住把自己带了十几年的坠子给他。
还是忍不住想他,念他
爱他。
或许毕业后忙起来就好了,就会忘了他吧。
严浩翔宽慰自己。
刘耀文很失落很难过。翔哥没来送他,即使他们之间始终被翔哥生硬的划分为朋友,但他不想只和翔哥做朋友,他想保护他,把自己之前惹他的全都补回来,翔哥过的太苦了,他想以后都保护他,即使他可能不需要他的保护。
但翔哥那天晚上已经明确拒绝了他的意思,可是为什么还会回他消息?为什么还会送他东西?
真的只是把我当弟弟看吗?
刘耀文觉得心里绞痛,一想到严浩翔那天晚上的话,就止不住的心疼。
“出发”
思绪被迫回到任务上。
“讲一下,这次我们面对的是境外贩毒势力,危险性极高,希望提高警惕......”
“每个人都不要受伤,都给我平安回来,听明白了吗。”
“明白”
刘耀文声音干脆,眼神坚定,俨然从刚入学的悠闲少爷迅速成长为一名缉毒警。
狼王要捕猎了。
......
翔哥,等我回来。
刘耀文王者防爆车窗外,在心底小声说。
C5
“严浩翔,你快来医院”
半夜,严浩翔被枕头下的手机震醒。
这些天他的手机一直是二十四小时开机,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就觉得应该要开着,应该会有人不分黑夜白天的打给他。
是在期待他吗?
于是瞬间清醒。
刘耀文?........是出事了吗?
严浩翔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可怕,不会的,自己不是给了他那个坠子吗?
严浩翔想都没想火速换鞋穿着睡衣就跑。
月光下,一个单薄的身影飞速的奔向远方,像一个影子拼命追着躯壳,他伸手向前,想要抓住什么,是抓住什么呢?
是想抓住以前的自己后悔没勇敢开始吗?
是想抓住自己然后那天一定去送他吗?
是想抓住三年前那天晚上逃避的自己勇敢面对内心和他在一起吗?
他好后悔,严浩翔好后悔,严浩翔他就应该那天晚上答应他,他就应该每天把打在备忘录里的话全发给他,他就应该迈出去勇敢拥抱他,他就应该对他发火不让他去这次任务,他就应该去送他。
他就应该说爱他呀。
严浩翔崩溃了,他不敢想了。
有一个人,在空无一人的偏僻街道上抱头痛哭。
……
哭完严浩翔清醒了。
他不能,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在他心里的天平他把压在刘耀文那一边的爱意偷偷藏起来,把责任执念压在另一边。忽视那早已排山倒海翻滚而来的爱意。
最后骗自己说,看,我心里还是有更重要的事做
……
好可悲,我骗不过我自己了。
我真的好爱他。
我真的好爱他呀。
......
严浩翔在医院门口平复了一下心情,进去。
在病房外听见行动队队长和马嘉祺的对话
“也不知到这孩子当时咋想的,出来了非得要再进去,虽然这次表现的很好,但回去一定要批评教育,不听指挥的战士素质再过硬也要批评......”
一旁的领导也跟着附和,马嘉祺连连道歉。
“等这小子出来一定要处分”队长气狠狠地说。
不过一会儿就平和下语气“唉,孩子也是好孩子,这次表现的很勇敢,该奖励的也要奖励”
“第一次出任务就把自己整进去了,我这个队长真是失责了,幸好......”
领导们看见严浩翔过来便停了对话。
“耀文呢?他怎么样了?”
严浩翔尽力克制,不让别人看出来自己的异常。
“在里面,昏迷前一直喊你名字,应该有话想对你说。”
“炸弹的爆破冲击导致昏迷,不是什么大事,刚醒了,现在在休息,你进去看看他吧。”
严浩翔向领导们致谢后轻轻开门,进入病房。
从一开始严浩翔进来马嘉祺就注意到他那个反常的优秀学生。
半夜来医院不用想肯定会有领导,严浩翔穿个睡衣就来了。进来那张脸上眼角微红虽不易察觉但......
不用想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马嘉祺不知道为什么,既为他们感到高兴,又有点可悲。
为什么会高兴?又为什么会可悲呢?是想起他和他家阿程吗?
......
严浩翔进门,看见刘耀文躺在病床,平日里在他身边蹦蹦跳跳的大男孩此刻显得十分虚弱。
月光清冷的照在那人的脸上,五官的阴影显得格外清晰。
易碎的美感。
严浩翔好难过,心口格外的疼,眼泪滴落在被角。
嘀嗒的声音,敲在严浩翔心里。
严浩翔赶紧擦去,动作干脆仿佛从来没有过一样。他坐在床边,只是用眼静静看着刘耀文。
好安静啊,像一只睡着的大狗勾。
刘耀文其实早就醒了,只是碍于门口领导们的讲话,故意装睡。
他在等他翔哥来。
翔哥这是哭了吗?第一次在他面前毫不掩饰的哭了,不想逗他了,好想抱抱他,告诉他自己没事。
就在刘耀文心软的时候,一只冰冷的小手塞进自己的手里,床边的人俯身,刘耀文忽然感觉额头温热,像是一朵玫瑰花轻柔的触碰了额头。
芳香馥郁,令人心动。
刘耀文醒了。
这时候轮到严浩翔尴尬了。
“咳咳,嗯,看你没事就好,你休息吧,我也回去睡了。”
说完转身就溜。
这小子真是的,怎么这个时候醒?
刘耀文觉得此时再不拉翔哥这辈子可能都拉不回来了。抓住严浩翔的手腕,开口:
“翔哥我有事,我受伤了,我身上很疼。你今天晚上能陪陪我吗?”
严浩翔何尝不想陪他,可是用什么名义呢?朋友?朋友为什么会亲别人?
于是拉下脸说“你今天出任务为什么不听指挥,出来还要回去,你知道吗刘耀文,你这种行为......”
刘耀文大胆将严浩翔拉入怀中“我知道,翔哥,我是去捡你给我的坠子,对不起,我出任务把它弄掉了,我知道他对你很重要,所以我......”
“你放开我刘耀文,你是不是傻,坠子能抵命吗弟弟?”说完挣扎着要从怀里出去。
刘耀文耐心安抚怀里挣扎的小猫
“我不傻翔哥,那是你给我的,对我也很重要,而且没有那个坠子,我可能就不是只是被爆破冲击波打晕这么简单的事了,它在保护我,有它我就很安心”
“因为它是你给我的。”
“就像你在保护我一样。”
......
“翔哥,我真的特别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被击晕意识模糊的时候我真的害怕了,我害怕我回不去了,我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刘耀文此时把头磕在严浩翔肩膀上,虽然严浩翔去看不见刘耀文的表情,但还是可以感受到肩膀上的湿热。
他是哭了吗?
“我还想过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再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就能把你追到手了。”
“我还想以后和你一起并肩作战,帮你完成你的心愿,退休了之后可以像马老师和丁老师一样在大学教书,和你一起过日子。”
“一起度余生,一起看月亮。”
......
“翔哥我真的好爱你,你那天给我发了三年里唯一一条消息我可以高兴好久,我真的特别开心,不过我平常给你发消息也很开心,你能一直留在我身边,我就很开心了。”
“这次出任务我也想了很多,翔哥,我想以后和你并肩作战,所以这和你实现心愿并不冲突,我们可以一起去找到真相,我不敢想如果这次任务我要是没回来......
刘耀文顿了顿,像是下定决心一样
“我会后悔一辈子的,翔哥”
“让我们一起去面对吧,未来,不管是什么样子的,都有我和你一起。”
“你可以永远相信刘耀文”
......
刘耀文揽了揽身边的人,是在等一个回复。
......
突然严浩翔转身,吻上了三年日思夜想的人的唇。
这算是同意了吗?刘耀文心里想,加重了这个吻。
......
“我相信你,弟弟。”
......
今天晚上的月亮短暂的从云中冒出,云雾翻卷着,像是要把一切美好吞噬
C6
严浩翔和刘耀文在一起了。
全校都看好这对,以前王不见王的谣言不攻自破。
刘耀文和严浩翔度过甜蜜的大四,毕业他们就结婚了。
两个人的相遇太难,相爱太难,所以在这时遇到的正确的人,就想早点把他一直留在身边。
两个人没怎么铺张,来的人只有一起在行动队的宋亚轩张真源贺峻霖以及马教授和他家爱人丁教授。
剩下的只有刘耀文的父母。
倒不是刘耀文家里的亲戚不多,只是刘爸刘妈介于孩子的职业,没通知别人。
他没来,YAN没来。
严浩翔是邀请他了的,可他没来。
刘耀文看着一直在门口等着的严浩翔,西装勾勒出他瘦削的身影。无论换作谁,结婚的这天没有家人来都会很难过吧。即使像他哥这样心比金坚的人。
刘耀文走上前,揽住爱人的肩膀,陪他一起等。
倒是严浩翔先放弃了,开口:
“回吧,耀文,他不会来了”
刘耀文揽紧了怀里的人,盯着那人暗淡的眼睛,对他轻声说:
“爸或许在执行任务”
“嗯”
严浩翔转身,带着刘耀文回去了。
......
二十三岁的严浩翔和二十二岁的刘耀文结为合法伴侣。
……
那天白天对于二人来说都很美妙,像一场梦一样,朦朦胧胧的,就这样到了晚上。
大家介于职业原因,都没喝酒,此时宾客散尽,刘耀文和严浩翔坐在属于他们的家的阳台上。
两人依偎着。
“喝点吗?”
严浩翔先开口,也没等刘耀文回答,自顾的从冰箱里拿出两瓶低度酒。
“好吧,今天算破戒。”
刘耀文笑着回答,重新把严浩翔揽入怀中。
见怀里的人不说话,于是自己先开口:
“还在为爸不高兴吗?”
“没有”,严浩翔皱皱眉头,凉酒入喉。“我在想别的事”
“可以讲出来分享给我吗?”刘耀文饶有兴趣的探头问缩在怀里的人,不等回答就自顾的吻了上去。
等到两个人的呼吸都有点乱才舍得分开。
“我在想我们以后的事”严浩翔抱紧了刘耀文。
“我们会不会错过很多对于彼此来说重要的时刻”
严浩翔把头埋在刘耀文颈窝,双手环抱放在刘耀文肩上。
长久的停顿,然后带着压抑的哭腔说:
“甚至…会不会甚至…”
“错过一辈子。”
严浩翔忍不住了,终于哭出来:
“我不想和你分开呀…刘耀文,我只想跟你过一辈子。”
“我…我想我们一辈子…一辈子平平安安…一辈子守着你…”
“可是好难呀…耀文,好难…”
严浩翔的泪水决堤,打湿了刘耀文的肩膀。
“别怕,翔哥,我们会过一辈子的。”
“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你看,天上的月亮,以后无论谁出任务,抬头看看月亮,就能收到对方的思念,只要月亮一直在,我们就会一直在一起。”
“一直在一起,好吗,翔哥?”
严浩翔不出声,停止抽泣。
抬头看刘耀文,此时眼睛亮晶晶的,像沾了露水的玫瑰。
刘耀文吻去严浩翔眼角的泪,紧紧的把他环在臂弯。
“耀文”
“嗯?”
“如果…我说如果…我…”
“别说了翔哥,你不会的,我们都会平平安安的。”刘耀文预见他哥要说什么。
“让我说下去吧耀文…”严浩翔哽咽到“如果我有一天我没回来,我会用我自己的方法告诉你的……”
“你不必追,也别来找我…”
“别像我一样,执念太多,折磨自己也折磨你。”
然后是一段长久的沉默,严浩翔尽力克制自己,用最平静的语气说:
“但…求求你…你…别忘了我”
“我就留这一点私心…”
……
四年前,刘耀文向严浩翔要一个称呼。
四年后,严浩翔向刘耀文要一个念想。
……
这个夜晚注定不平凡。
在月亮照耀的另一个地方,有人在黑夜里负重前行,黑暗中的战士,用生命换来黎明。
……
YAN牺牲了。
那次任务出了叛徒。
YAN长眠于远方,在无人的山冈上,多了一块无名的墓碑。
YAN在执行任务前夕收到了严浩翔结婚的消息,安心的笑了,自己也可以毫无顾虑的执行任务了。
这个世界上有人替他照顾他的小孩了。
弥留之际YAN在想,刘耀文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孩子?自己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儿婿。
害,瞎操心,小严看上的都不会差
……
刘耀文在结婚第二天就知道了,他没舍得让严浩翔知道。于是瞒着他,陪他度过愉快的新婚周。
每当入睡前,看着怀里的人脸上的微笑,刘耀文觉得好心疼。
他的翔哥,他骄傲优秀的翔哥,为什么会那么命苦。
为什么不能早点遇见他
早点保护他…
……
这或许是严浩翔生命里最高兴的一个星期了。
一个星期后严浩翔才知道
——他变成孤儿了。
只记得那天晚上天很阴,微微有雨飘过,严浩翔在被子里痛哭,刘耀文也只是轻拍着背陪着他。
突然严浩翔从被子里钻出,眼眶带泪,好像稍一用力真个人都会破碎,像雨中的玫瑰花,花瓣摇曳欲落。
“我没有爸爸妈妈了”
“我变成孤儿了,耀文”
“我…我只有你了呀,耀文”
……
严浩翔泪水溢出眼眶,眼角都染上了惺红,支离破碎的内心让他现在无比的悲痛。
无力,无心,再去想别的事了。
刘耀文紧紧的抱着,嘴里一直轻喃
“别怕,我在”
……
别怕,我在。
……
云遮住月亮,未见光明。
云,似乎有更张狂的姿态,想要把月亮从夜空抹去。
C7
严浩翔在大家面前的话更少了,本来就是孤傲的玫瑰王子,现在更是浑身散发生人勿近的气场。
也只有在晚上回到和刘耀文的家里卸下一身疲惫和伪装。
他不是坚强,只是把所有疼都藏起来。
在刘耀文面前他不需要藏。
玫瑰在小狼面前才会小心翼翼舒展一下白天不敢亮出尖刺。
刘耀文包容他,保护他,安慰他。
亲吻爱人心里的伤口,用吻注入勇气和力量。
严浩翔疗伤的过程很长,刘耀文一直耐心的陪伴他。
……
三个月后,来了新任务。
这次就是为了抓住背叛YAN和其他缉毒警的线人。
严浩翔申请参加。
本来刘耀文想陪着严浩翔一起去,但他拒绝了:
“你是不相信我吗?”
严浩翔反问
“没有,只是我去可以照顾你”
严浩翔忽然来了脾气,朝刘耀文大喊:
“刘耀文,你不要把我当一个小孩看,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弱者,我不需要别人的怜悯,我自己可以处理很好”
“你别烦我”
“也别管我”
严浩翔发火,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刘耀文这样,他只是觉得这三个月对他来说太烦了太煎熬了。
这种感觉像什么呢?像抓什么东西最后只抓住空气,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像拼命呐喊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这种崩溃从开始就如虫蚁慢慢啃噬严浩翔的耐心和精力,直到今天听见任务,三个月来筑起的防线不堪一击,巨大的悲痛排山倒海般蔓延全身。
人就是这样,把自己最坏的情绪炼成刀,刺向最爱的人。
刘耀文静静看着严浩翔,这三个月,严浩翔总是阴晴不定。但他不怪他。他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他愿意陪着他,等他走出阴影。
即使自己被玫瑰上的刺扎的遍体鳞伤。
严浩翔喊完就没由来的大哭起来,把这三个月来的所有悲伤,痛苦,仇恨,后悔,内疚一并发泄出来。
刘耀文走上前抱住自己的爱人。
三个月了,他终于不只是把感情憋在心里。
“对…对不起刘耀文…我也不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这样…我其实…其实不是这样想的……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宝贝”
“我懂你,我们早已融为一体。”
“我不逼你,翔哥,你按自己的意愿走,我会一直陪着你,支持你。”
“所以能不能下次不要推开我好吗?”
严浩翔埋在刘耀文怀里,感觉把三个月的压抑都释放出来了。
多幸运啊,他有刘耀文,温柔可靠的伴侣。
“我是真的爱你耀文”
“我也爱你,翔哥”
……
严浩翔没答应刘耀文再不把他推开。
所以
不算失约吧。
……
严浩翔执意去了前线做诱饵,执意让刘耀文留在后方打配合。
刘耀文在严浩翔走的那天,把严浩翔留在他这的坠子给他戴上
此时坠子已经染上了些刘耀文身上松木的香味。
松木旁开了一朵玫瑰,气味氤氲,沁人心脾。
“平平安安回来,我等你。”
严浩翔笑着戴上,在爱人唇上落下一个吻。
转身,坚定的走了。
两个约定,都没答应。
严浩翔转身苦涩的笑了。
刘耀文在原地一直看着装甲车开远,直到消失在视线里。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重,是说不出来的一种不好的感觉。
其实刘耀文更想待在严浩翔身边。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算了,让他做他想做的吧,做他背后支持他的人。
也挺好。
……
此时的刘耀文不知道,这唯一一次退让,唯一一次自己不在翔哥身边。
他日思夜想的人啊,没有回来。
如果开始就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刘耀文宁愿去前线,和他一起。
哪怕一起共赴黄泉。
……
一个月后,到收网的时候,抓捕了众多罪犯,却在最后的行动中让那狡猾的叛徒线人跑了。
严浩翔恨自己掉以轻心,这人既然都骗得过父亲,自然不是什么草包角色。
严浩翔主动请缨申请留下潜伏,不抓到叛徒绝不回去,领导拗不过只好答应了。带着大部队归队,留下严浩翔和另一位和严浩翔联系的直接上司。
……
三个月后,有村民在山上砍柴时发现两具无名尸体,一具是严浩翔的直系接头人,另一具面目全非,生前被人划花了面部,现在根本辨别不出来。
刘耀文听到现场传来的消息后有如晴天霹雳,他从办公室起身,眼前一黑,只觉得脚下都没了力气,强忍着悲痛打起精神赶到现场。
……
一具尸体,躺在他面前。
他不确定,这个人是不是四个月前躺在自己怀里的人。
只记得印象里的人清冷高贵,月光打在他身上都有辱圣洁。
现在却有个疑似是他的人躺在泥地上,面目全非。
……
绝不可能是他。
刘耀文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法医在旁边向领导汇报,声音很小,但字字都重击刘耀文最后的防线。
“死者男,年龄二十三岁到二十八岁左右,身高180左右,体重六十公斤左右,我们在死者身上发现了这个……”
“别说了,求你”
刘耀文带着哭腔小声说
法医没听清,以为他也要听,于是用更大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死者男,年龄.……”
“我说别说了!”
刘耀文咆哮着喊出来,怒目圆睁,眼球充血。
悲痛再也藏不住,疯狂刺向心脏。
怎么这么疼。
他跪在尸体旁边,眼泪再也停不住。
大脑里全是以前和严浩翔的生活碎片。
从他们一见钟情,为了掩盖心意互相不给对方台阶下,再到刘耀文半夜背着严浩翔去医务室,少年的心事被发现,再到严浩翔照顾出任务受伤的刘耀文两人互表心意,再到两个人结婚,婚后的生活点滴……
再到严浩翔临走前,带上坠子,微笑转身
……
戛然而止。
这一切好像都发生在昨天。
怎么像是睡一觉,做了一场梦,突然梦醒了。
全空了。
……
“你怎么说走就走呢?留下我一个人怎么办?”
回忆完,刘耀文呆呆地喃着
顷刻,再也止不住的号啕大哭。
疼啊,心好痛。
……
刘耀文不知道那天晚上是怎么回到局里的,回过神来,已经在局长办公室里。
“这是从他身上找到的,原则上是不能带出证据室,但……”
局长尽力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将那个坠子和一个皱皱巴巴泡水的纸条递给刘耀文。转身,偷偷抹掉眼角的泪水。
刘耀文此时觉得那个坠子格外的扎眼,握在手里冰冰凉凉的,坠子上早就没有了玫瑰和松木的香味。
好陌生。
只剩下淡淡的血腥味。
强忍悲痛,打开那张泡水的小纸条,看完上面的字,刘耀文觉得自己快要昏过去,强忍着泪水一字一句
“云遮住月亮,未见光明”
……
这是他和翔哥在新婚之夜的约定
“翔哥,无论我们谁出任务,只要抬头月亮在,我们就会一直在一起……”
现在月亮呢?
月亮被云遮住了。
回忆太甜蜜,现在都变成剜心的刀。
他再也绷不住了
“尸检报告呢局长,我要看尸检报告…”
“尸体身份不明,血液检测很奇怪,有那个叛徒的,也有…”
“也有小严的”
局长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用听起来最平静的语气:
“但从随身物品来看,是小严的几率很…”
“我知道了局长,别说了,谢谢您”
“孩子,路要朝前走,人往未来看。”
“做我们这一行的,要看淡这些。”
局长拍拍刘耀文肩膀,走出办公室,留下刘耀文一个人。
门关的瞬间,刘耀文再也支撑不住了,倒在沙发上。
像死了一样,不出声,只流泪。
划过脸颊的泪水证明刘耀文还是个活人。
就这样一直坐着,直到深夜。
……
像是着了魔一样,刘耀文忽然大笑起来,
直到呼吸都有些乱。
“你不是说会回来吗?”
“你怎么骗我?”
“小骗子,等着我去找你。”
……
第二天,局长收到刘耀文去前线的报告。
出发前用力拍拍狼王肩膀
“给我活着回来”
刘耀文敬礼
“是”
……
我会活着把人带回来的。
C8
在潜伏着做影子的这几年,刘耀文一直在找严浩翔。
狼王嗅到猎物的一点气味就会猛扑上去,每次都不是空手而归。
但每次都找不到那只玫瑰。
刘耀文代号X,这是令敌人都闻风丧胆的名号。
刘耀文没想到,原先几近不及格的潜伏课,自己现在做影子能做成这样。
刘耀文越来越像过去沉稳的严浩翔。
……
刘耀文点燃一支烟,望向窗外,这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他找了严浩翔整整五年了。
这五年他并没有顺顺利利,但每次都能化险为夷,绝处逢生。
是他吗?是他在冥冥中在帮自己吗?是他在暗地里保护自己吗?
潜伏时间越长这种预感就越强烈。
一定会的,他们一定会见面的。
最坏的打算,找不到他就继承他的事业,干一辈子,潜伏一辈子来完成他的心愿,牺牲对于他来说,或许也是一种找他的方式。
“吱”破旧的联络站门被推开。
“新任务,X”
接头人带来新消息。
“来活了”
这次你会出现吗?
……
刘耀文曾经设想了无数跟严浩翔见面的场景,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竟是这样的一种方式。
……
刘耀文这次的任务是以毒品销售商林公子的身份和一个大型毒品原材料制造商谈生意。
杜龙,道上都叫毒老板,是这个贩毒集团的头,人和名字一样,手里几乎垄断了毒市的大麻。做事也是心狠手辣,在他手底下发现的影子,没有一个好下场。
意思就是没有一个好死法。
这个贩毒组织帮派大,亲系多,帮派内部人员复杂,局里派出去的特工几乎在这里折了一半,这次组织上派刘耀文接手这个案子,也是下了血本。
赌赢了,这颗巨大的毒瘤就被连根拔起。
赌输了,不知道又有多少战士牺牲。
所以这一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和刘耀文接头的是这个帮派的二把手,道上都叫云哥。
这个云哥的资料少之又少,好像就是从天上忽然掉下来的人一样,只知道他是近几年才成了毒老板最得力的助手。
外界传言这个云哥与其说是像个贩毒的,不如说像个教书的。
一身书卷气,欧式大双缱绻。
几年能升这么快,想必也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狠角色。
云哥和刘耀文约在毒老板产业下的一艘游艇上。
“来了,林公子”
刘耀文进来就闻见一股淡淡的松木味。
云哥坐在屏风对面,屏风倒不是很严实,透过纱面可以隐隐约约看见里面那人穿着中山制服,模糊中可以看见五官棱角分明,像民国时期的少爷。
好熟悉的感觉
好奇怪的感觉。
那人笑着从屏风背后走出,清冷的脸上挂着不易接近的笑,手里拿着一串佛串,挥衣袖间,腕上似乎纹了一只狼。
“久等了,林公子”
刘耀文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好像,真的好像严浩翔!
虽然过去五年了,但严浩翔的模样一直刻在刘耀文脑海中,眼前的这个人与其说十分的相似,不如说就是他。
即使现在并不能确定那是严浩翔但刘耀文却有种重逢的高兴。
这种感觉被理智压制
狼王长大了,他再也不是那个把爱意藏在眼眶里的人了。
等等,如果他是严浩翔,不排除他这五年已经背叛组织的可能,毕竟五年过去了,没有接头人……
这事谁也说不准。
……
天大的笑话,刘耀文想,自己背叛组织都不会相信严浩翔会做出这种事。
刘耀文此时有多希望眼前的人是严浩翔,就有多希望他不是
云哥似乎察觉到对面的人一时失神,笑着开口“林公子,毒老板委托我和你来谈谈这次的生意”
呼,他不是,他根本就不认识我。刘耀文安慰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既高兴又难过。
云哥拿起桌子上的茶具,给刘耀文沏了一杯
“玫瑰茶”刘耀文皱眉。
玫瑰茶带着木质香。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但此时回忆显得不合时宜。
“云哥好品味”
刘耀文笑着说,抬眼对上了那人的眼,似乎要从中读出些什么。
那人的眼最好看,但是却像一滩深不见底的死水,微笑中透露着辛辣,竟读不出来什么,不愧是二把手。
像猎豹的眼睛。
表面生意谈的不错,吃完鸿门宴,云哥邀请刘耀文单独去甲板上坐坐。
“林公子喝两杯吗”
“滴酒不沾”
“一样一样”
云哥转了转手中的茶杯,
“那喝点茶吧”云哥淡淡的说。
刘耀文忽然凑近:
“云哥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哦?说来听听”
“无名小卒罢了,不堪入云哥的耳”
云哥笑笑,漫不经心的起身,倚在甲板的扶手上。
“第一次见林公子也有种熟悉的感觉呢”
两人吹着海风,忽然云哥开口:
“今天天气不怎么样啊,
云遮住了月亮”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重重地砸在刘耀文脑袋上。
这是严浩翔和刘耀文之间独有的暗号,他怎么会知道?
所以说,眼前的这个人,他真真切切的是,真真切切的是他。
是严浩翔。
他不敢相信,五年见日思夜想的那个人,此刻正真实的站在自己对面,两人竟然以这样一种角色和方式见面。
刘耀文停了好久才开口
“是啊,未见光明。”
两人的嘴角,不约而同上扬,但都是背对着彼此,谁也没发现对方不易察觉的笑。
五年了,我终于找到你。
五年了,我终于等到你。
严浩翔刚出屏风就认出来刘耀文,看见他看自己诧异的眼神,为了保护他,故意隐藏。期间他用玫瑰茶试探他,也收到了刘耀文眼神间的试探,但是碍于自己身边全是毒老板的眼线,只好作罢。
严浩翔见刘耀文又何尝不激动呢?可是他也不确定,自己在做影子的这几年,在刘耀文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自己做影子是最高机密,刘耀文肯定不知道,那他看见自己现在的毒贩角色,心里会怎么想?
他们之间的感情,还能支撑刘耀文相信他没有背叛国家吗?
严浩翔不敢想。
他只是知道,也唯一能做的就是临近收网,不能因为个人感情影响下了五年的大棋。
……
五年前,正是因为毒老板才使得那个背叛组织的线人得以逃脱,组织上任命严浩翔将逃犯追捕归案,严浩翔出色的完成任务并潜伏在杜龙(毒老板)内部,此时组织上又让严浩翔等到时机合适时将这个巨大的毒瘤铲除。
严浩翔做影子,继承了他父亲的代号
“YAN,这次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严浩翔的存在是领导的最高机密,由国安部直接领导,连他所属的公安分局局长都不知道。
五年前的假死,让毒贩停止了对已经牺牲的YAN的亲属的报复,这也为严浩翔后来潜伏打下基础。
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份尸检报告在刘耀文看来疑云重重却迟迟不能定论的原因。
五年来,严浩翔完成任务出色,获取敌人的信任,一步步坐上二把手的位置。
但杜龙也不是草包角色,他也越来越怀疑他,渐渐对他有了防备,起了杀心。
这次是严浩翔预感最后一次任务,杜龙已经要对他下手了。严浩翔也是在最后一次以云哥的身份活着。
下了五年的大棋该收网了。
天快亮了,月亮也要消失了。
C9
刘耀文回到酒店,机械重复的点烟。
烟雾朦胧,迅速扩散在房间。
刘耀文一直皱着眉头,心事重重抽了不知道十几根,只是烟灰缸都塞满了烟头。
忽然像是发现了自己可怕的烟瘾。
以前自己也不是这样啊,等这次任务完了回去就把烟戒了。
他走到落地窗前,开始整理这一天的思绪。
云哥是严浩翔,那他现在的身份到底是毒贩还是影子?这五年他都经历了什么?虽然面容还是老样子,但刘耀文还是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疏离。
如果是毒贩,又为什么不揭穿自己?可笑,因为对自己还有残存的爱吗?是想提醒我别趟这浑水?别耽误他做生意?
如果是影子,为什么不和他暗合?为什么什么情报都不传给他?为什么试探他的时候没有一点回应?
难道,真的要跟他站在对立面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又会怎么办呢?
刘耀文不敢想。
严浩翔是影子吧。
我想多了。
刘耀文安慰自己。
……
刘耀文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这些事情让他心烦意乱
刘耀文眼底一暗,拿起手机,拨号,已是半夜了,可对面的人几乎是秒接。
“云哥,第一次见面,小弟失礼了,明天中午请您吃饭,不知道能否赏个薄面”
“好”严浩翔语气波澜不惊,好像提前已经知道了半夜刘耀文打电话来。
刘耀文没想到云哥答应的这么干脆,一时语塞。
“林公子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哈哈”刘耀文尬笑两声,“那云哥您忙,我先挂了。”
“早点睡吧,云哥”
“你也是”电话那头传来声音。
温柔的语气恍惚间刘耀文以为回到了五年前他第一次出任务的晚上,那时候的严浩翔也是这么对他说的 。
道上说云哥是个温温柔柔的人,可是干这一行的温柔不过是披着羊皮的狼罢了。
……
爱人不知不觉已经将习惯潜移默化的移到他身上。
他会是我一直找的那个人吗?
或者说
他是我曾经的爱人吗?
是的
至少我希望。
明天就有答案。
……
挂了电话的严浩翔心里既有高兴又有担忧。
他终于认出来自己,可是又过于着急认出自己,自己也几乎是下意识的答应明天的饭局。
为什么一见到刘耀文还是抑制不住的心动,还是会感情用事?
明天中午这可不是一件好事,有可能害了他,毕竟身边的人都是杜龙的人。
严浩翔揉了揉眉头,无声冷笑看了一眼看着桌子上随身携带的佛串。
从他进集团杜龙就给了他佛串,嘱咐他随身带着。
呵,杜龙还是不信他。
……
佛串里有窃听器。
……
明天总是来的很快 。
刘耀文笑着和严浩翔打招呼,恍惚间让严浩翔以为他们又回到了从前。
“云哥,请上坐”
“客气客气,林公子请。”
两人心照不宣。
……
午饭进行一会儿时刘耀文觉得时机成熟,突然开口:
“云哥你知道吗,我在做这一行之前,家里干木材生意,每次出去就会从各地淘些小玩意,走过很多地方……”
说着拿出严浩翔曾经的坠子。
严浩翔可见的愣了一下。
这个物件承载了他所有爱的人的记忆。
“云哥,这个坠子是我淘到的,可保平安。想换云哥手里的佛串。”
“这松木佛串我倒是很稀罕,竟染上些玫瑰味。”
刘耀文末了补上一句。
只见云哥难得的停顿想了会儿
“我手上的佛串不是什么稀奇玩意,不是故意拂了林公子面子,只是这串是大哥给我的,不方便换林公子的坠子。”
“林公子和此物这么有缘,就留在身边不必交换了,林公子真心喜欢佛串那就差人送给林公子其他的可好”
刘耀文苦笑答到
“罢了罢了,冒昧了,云哥”
……
低头吃饭
他大哥?杜龙?
他大哥给的东西那么重要吗?
一个毒贩给的东西那么珍视?
所以说,他…
叛变了?
刘耀文不信,故作笑意开口
“道上都说云哥雅致,云哥干这行之前是做什么的。”
“普通教书先生”
“哦,有信仰啊,那为何做这一行?”
“要信仰有什么用?赚钱才是王道。”
“信仰不过是骗骗那些条子罢了。”
“可悲的蝼蚁。”
……
“哈哈,云哥说得对。”
“信仰不值钱”
……
刘耀文抬眼逼着严浩翔和他对视,严浩翔语气波澜不惊,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刘耀文从严浩翔眼睛里看不出来一点犹豫和迟疑,原先令他沉醉的万亩玫瑰花田般璀璨的眼睛此刻只能看见玫瑰身上尖锐的刺。
阴郁,残暴,邪恶……他的眼像潘多拉的盒子,开合间释放罪恶。
爱人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
刘耀文只是觉得心痛,他不知道这五年严浩翔经历了什么,原先眼底温柔一个人,现在虽然举止依旧文雅,但眼神里却满是戾气。
一个人的感情是蛮不过眼睛的。
现在这双漂亮的眼睛却让刘耀文感到陌生可怕。
……
他不恨他,只恨自己五年前没在他身边。
如果,如果那天他去了,他们还会是这样的结果吗?
可惜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如果
他怎么会变呢?
真的的要与他为敌吗?
原来五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但我还是爱他啊。
……
饭局结束,刘耀文转身,一滴薄泪落在自己搭西装外套的手臂上,只见那人故作轻松地拂去,仿佛这泪从来没有过一样。
狼王长大了,也可以拿自己的感情藏的很好。
……
夜色降临,刘耀文回到酒店,望着窗外,烦躁的点烟。
电话声响,那头传来接头人的声音
“想好了吗,这次任务用不用别人换你”
“不用,我有分寸”
刘耀文停顿
“请组织放心,国家利益高于一切”
“X绝不背叛”
“X同志,完成任务,平安归来。”
……
我的爱人啊
他跌入深渊
我要将他救赎
即使同归于尽
……
严浩翔看见了刘耀文离开时的表情——不可思议,还有失望。
但更多的是溢出眼眶的爱意。
清澈的眼如初见,看不出一丝恨意。
严浩翔多么希望他能恨自己。
恨我吧耀文,对我的恨意越多,你就越安全。
……
杜龙早就怀疑这个林公子的身份,对严浩翔的身份也早就是是怀疑,不知道杜龙的眼线从哪得到消息有代号X的影子活动,于是借着这次生意试严浩翔和这个林公子。
两个人之中必有X。
毕竟能做到现在这个位置的,杜龙也不是什么草包角色。
这招棋,严浩翔只能被动。
所以严浩翔现在没办法明着反抗杜龙,自然也拿那串佛珠没辙。
但严浩翔能掌握的,只有身份的变化了。
所以严浩翔若是想要刘耀文全身而退,必须要独自揽下身份X。
……
只要刘耀文平安就好,自己五年来已经收集了这个集团的重要资料,等这一次让线人送出去,他最大的使命也就完成了。牺牲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
这五年经历的太多,见得太多。
在阴影里也待的太久啦。
他和自己不一样,他有家人,朋友,有那么多小兄弟,可能还有心里五年前的那个严浩翔吧。
可自己心里只有他了。
所以这次自己自私点,保住自己心里的唯一。
对不起啦刘耀文,这次让让哥哥。
……
所以,对于严浩翔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刘耀文。
……
耀文啊,你一定要平安呀。
严浩翔这五年冷酷惯了的眼神难得露出一点温柔。
C10
约定好交货的日子到了,按照杜龙的指示,严浩翔把刘耀文约到一个废弃工厂里。
奇怪,原先都是在码头上,方便运货,不知道这次为什么……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随机应变吧。
……
刘耀文只身前来,笑着从车上下来,提着一个便携保险箱。
严浩翔挥挥手,让手底下的人过去
“云哥不亲自验验?”
严浩翔嗤笑
“我们以后还要合作的,林公子这么聪明,不会做亏本买卖。”
“那货的事就拜托云哥了”
刘耀文转身正盘算如何带严浩翔全身而退顺便通知埋伏在外面的同志准备行动,就见了几个红外瞄准自己身上。
刘耀文心中一惊,他翔哥是真的和他站在对立面,真的成为敌人,真的放弃信仰,真的要杀他灭口揭穿身份了吗?
牺牲不牺牲这些不重要,只是他没想到有天竟然会栽倒严浩翔手上。
他现在只关心一个问题
是连一丝残存的爱意都没了吗?
亏的自己临死前还想着怎么带严浩翔出去。
刘耀文此时觉得自己好像跳梁小丑,在他面前的演技拙劣。
只是说不上来的心疼
……
刘耀文这五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只是这次,他控制不住的呼吸急促,在原地愣了几秒才让大脑强制开机,然后双手举过头顶,缓慢转身,痞笑道
“云哥这是什么意思”
……
但转身他对上的是严浩翔同样震惊的表情。
他洁白的中山装上此时赫然几点红外瞄准,原先在他身边的手下此时也掏枪对准严浩翔。
什么?
两人四目相对,很快交换了信息。
暴露了。
……
“哈哈哈哈哈,别来无恙啊,林公子”
龙哥笑着从角落走出
这是个套!
“哦,瞧我这记性,您不是林公子,那您是谁呢?…”
杜龙笑的不置可否,踱步到刘耀文和严浩翔中间,转身对严浩翔
“云哥,最近影子活动的紧,您也知道的,不论是谁都要查查。”
“让您担惊了”
杜龙假笑着说完,看旁边几个举着手枪对准严浩翔的手下,皱皱眉,毫不留情的踹了两脚。
“没规矩,怎么对二当家的,枪放下”
然后又对着严浩翔假装善意的笑。
严浩翔只是平静的看着杜龙在演戏,他身上狙击枪的红外瞄准依旧对准着他。
这招杜龙玩的阴啊。
不过就怕他不阴。
杜龙在两人中间大笑,诡异的笑声充斥着整个厂房。
……
笑了好一会儿才听,忽然用冷冷的语气开口:
“我给两位公子讲个故事吧”
说完转身,背对着两人勾起嘴角
“十几年前,我还是个小毒贩,那时候有条子来搅我们的局,叫我们给办了”
“其中有个女条子,最后没跑出去,被我们在林子里追了三天三夜,最后自杀了”
“也真是可惜,我那时候还是个小喽啰,只是看见这女人身上有个坠子,倒是值钱,刚想拿走,就听见枪声,是条子又咬上来了。”
“跟狗一样,缠的紧”
杜龙说完,狠狠往地上啐了口水
“不过我这人记性好,记仇特别明白。”
杜龙转身对着刘耀文,一步步逼近
“你猜最后怎么着?”
刘耀文此刻抬眼压迫性的看着杜龙,眼底没有丝毫畏惧恐慌
“哦?”
“哈哈哈哈,我把他杀了”
刘耀文笑了,掩饰自己对眼前心狠手辣的人极端憎恶
杜龙的笑声撞击刘耀文的耳膜,愤怒顿时将要冲出头顶。
刘耀文瞪着他,猩红了眼。
杜龙见他那样子,逼迫刘耀文和他对视,接下来的话震惊了被瞄准的两个人
一字一句都足以清晰的击溃两人的防线
杜龙对着刘耀文开口
“想知道那个死的很惨的条子是谁吗?”
勾勾唇角
“YAN”
“战无不胜的YAN”
严浩翔此时觉得天要塌了
“十几年前我们逼死那个女条子是他的女人,谁让他当年咬的紧,几年前我又杀了他,”
“手上的坠子不是淘来的吧,林公子,怎么会那么巧。”
“您瞧我这记性,还叫您林公子呢,我应该叫您”
“严浩翔”
“或者X”
……
“你们一家,都得要栽在我手上。”
……
原来杜龙把刘耀文认成了严浩翔
严浩翔听到这番话只是觉得五雷轰顶,愤怒和仇恨让他头脑发胀,此刻恨不得立刻手刃了杜龙。
……
不能!他还要保刘耀文。
正当刘耀文准备将计就计牺牲自己保住严浩翔,突然从杜龙背后传来声音
“原来是你呀
我找了你好久”
杜龙故意显得惊讶
“藏的够深”
“龙哥不也早就打算灭了我吗”
“好呀,X你在我身边这么久,不得不说还是有真本事的。”
两人就这样一直僵持着
杜龙挥手,只见刘耀文身上的红点消失,转身恭恭敬敬对刘耀文鞠了一躬
“失礼了,林公子,今天为了抓出帮派的卧底,被迫让您卷了进来,改日一定上门赔罪。”
杜龙也只是怀疑刘耀文的真实身份,今天搞这一出只是为了让X主动现身。
至于那坠子,单纯的激X就范。
没想到真成了。
但林公子肯定是不能留活口的,不能让外人知道秘密,再说,自己今天来这么一出,日后很难不保会被插上一刀。
“来人,送林公子出去”
几个手下强制将刘耀文带走。
他们收到杜龙的指示,在刘耀文回去半路做了他。
他当然不会就一枪毙了严浩翔,他要让他痛苦的死去。
……
翔哥他,是卧底,但为什么冒用自己的代号?
又是翔哥,替他挡下这一劫。
可是他既然不是毒贩也不是影子那是什么?
刘耀文一头雾水
自己总想保护他,可却总是搞砸。
刘耀文转身,对上严浩翔的眼睛,他的眼睛会说话。
此刻千言万语似乎都浓缩成一句
“我爱你”
所以,不论你是严浩翔还是云哥,不论你是黑白哪条道上的,我都要救你。
因为,你是我的爱人。
……
刘耀文早就知道杜龙不会轻易放过他,在路上早就那几个小喽啰解决了。
现在他想做的,只有冲回去救他的爱人。
……
等到带人冲进破旧的厂房,严浩翔已经奄奄一息。
刘耀文飞快掏枪解决还在震惊中的杜龙然后飞奔到爱人身边。
杜龙致死没想明白,他到底哪一步出了问题。
只是成败都在于他每一刀都扎在两人的软肋上。
……
刘耀文环抱着严浩翔 此刻怀里的人,鲜血染红了他洁白的中山装。袖口半露着,狼头的纹身在惨白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血像是要把严浩翔浇透了。
破碎的美感。
这好像他们结婚的那一年,严浩翔穿着白色的西装,刘耀文穿着黑色的,他们是定制的情侣款。满天红玫瑰飘落,落在严浩翔的白西装上。在当时那一刻两人四目相对,都觉得以后的日子会总是甜蜜的……
那一天在刘耀文的印象里也是红红白白的,跟今天一样,但也不一样。
可是转眼间,怀里的人却由生动明艳变为现在奄奄一息的模样……
遇见很难,在一起很难,相生相守也很难。
刘耀文忍不住号啕大哭,为什么明明他们这么相爱却这么多曲折?
怀里的人瞳孔微扩,十分虚弱,勉强睁眼打起精神
“耀…耀文,你终于来了……我…我的的月亮…你终于来了。”
说完就彻底昏迷,眼角划过一滴浊泪,不省人事。
刘耀文低头吻去那滴眼泪
“崽崽,我来带你回家”
……
尘埃落定,战火停息。
刘耀文横抱着严浩翔,逆光走出废墟。
是拯救王子的骑士。
C11
严浩翔的伤势很重。
刘耀文是后来才知道严浩翔就是继承了YAN继续活动在抗毒一线的影子。
他是个真正的英雄。
刘耀文看着昏迷在病床上的人,心里是无限的痛苦和愧疚。
五年前自己好像感受过一次失去严浩翔的钻心的疼痛,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又是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爬上心头。
“病人的病情并不乐观,肋骨断裂两根,全身有多处出血点,不过这不是最致命的……”
“病人昏迷前两小时注射过某种神经末梢药物,这种药物会加重神经末梢对痛感的摄取,也就是说病人是被疼昏的。”
“疼劲过后的感官麻醉是比较难过的一个坎,病人有可能一直处在一个意识游离的状态不愿醒来。”
“醒来意味着清晰的感觉疼痛,所以意识出于对人体的保护状态,一般不会自动唤醒。这是人生来的一种保护机制。”
“也就是常说的植物人状态”
“但就目前来看,醒不过来的可能更大些,所以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刘耀文回想着医生说的话,这些年找严浩翔,情至深处也只是一滴眼泪,但他这次忍不住了。
看着病床上面色惨白却神态安详的人,刘耀文小声地哭出来,好像病床上的人只是小睡一会,生怕惊扰他。
二十七岁的刘耀文一见到严浩翔就失了往日的遇事不惊,哭成了那年二十二岁的样子。
……
刘耀文请休了很长时间的假,他每天给严浩翔讲以前的故事以及这五年来发生的缉毒故事,还讲了马教授和丁教授的爱情故事,讲了同期生宋亚轩张真源贺峻霖的趣事……
“哈哈哈你知道吗翔哥,你不知道张哥有多搞笑…”
每到讲到高潮过后,刘耀文才忽然意识到,他的翔哥,没有回应他。
顿时心里一沉 “哼,老婆不理我,以后再不给你讲了”
别过头,假装生气,不一会儿又转过头来
“嘻嘻,宝宝最乖了,怎么会不给宝宝讲呢?”
过一会儿哑着声音艰难的开口:
“我知道宝宝身上很疼”
“所以宝宝只是想休息休息”
“宝宝这五年累了那宝宝要多休息一会儿”
“我等你宝宝,我等你醒过来”
……
刘耀文骗不下去自己了。
“翔哥我真的真的好想你,你快醒过来吧”
眼泪滑过眼角,一滴,两滴…
落在洁白的被罩上。
也好像多年前,刘耀文出任务受伤,严浩翔来看他偷偷落泪。
刘耀文多么希望床上的人此刻能够起身抱住他对他说“不逗你了宝贝,我好着呢”然后吻他,抱着他,哄他,向他撒娇
对他说“爱你”
“我好自私呀翔哥,我知道你很疼,但是…但是别丢下我一个人。”
“我真的好想你”
“求你,你快醒过来吧”
泪水再也克制不住,奔涌而出…
……
三个月说过就过了,刘耀文还和往常一样守在严浩翔身边。
严浩翔就是他最大的念想,是他灰暗生活里的一点光。
这天刘耀文和往常一样给严浩翔耐心地讲着故事,刘耀文坚持以对话方式讲故事,但始终没有回应
突然在讲到一个很好玩的地方时,刘耀文和往常一样
“宝宝你觉得呢?”
等了两三秒,刘耀文期待他的回应,但是和三个月来一样,没有回应。
没关系,下次问就有了。
刘耀文在严浩翔这里有用不完的耐心,三个月来每天充满希望,每天失望而归。
但第二天又是打不倒的大狗勾。
刘耀文正准备讲下一句,忽然看见严浩翔的手指动了一下。
真的,不是幻觉!!!
刘耀文飞奔向办公室
“医生医生”
……
严浩翔意识清醒,刘耀文只敢凑近严浩翔,不敢亲他抱他,他怕他疼,一脸担心的问
“疼吗翔哥”
“疼,但我更想见耀文”
……
“哎呀,我不吃了,我吃好了”
“宝宝你才吃这一点,你这三个月每天都只挂营养液都瘦成什么样子了,最后一口,乖。”
严浩翔看着床边刘耀文耐心的端着勺子递到他嘴边不知道哄了多少次的最后一口,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吃完。
收拾完饭碗刘耀文又恢复了大狗勾的样子黏在严浩翔身边,一直说个不停。
“医生说了我要静养,静养,你这也很烦耶”严浩翔傲娇的说。
“我太想你了宝~快让我贴贴你”
两人就这样抱着好久,严浩翔把头埋在刘耀文怀里。
……
忽然严浩翔开口
“你知道吗?三个月来你对我说的话我都能听见”
刘耀文呆住了,把老婆拉开与他对视。
“你说的话怎么还冒着傻气呀耀文”严浩翔笑了,还是熟悉的玫瑰般璀璨的眼。
“好傻的狗勾”
“不过你是我的”
……
“我再也不会把你推开了。”
“因为我也害怕了”
“我真的害怕了”
严浩翔趴在刘耀文背上,眼睛有点涩。
“不害怕宝宝,我会保护你”
“我会像大狗勾一样永远粘着你,甩也甩不开”
严浩翔被刘耀文逗笑了,两人相拥。
二十八岁的严浩翔又被刘耀文宠成了二十岁的样子。
窗外晴光正好,世界的光明不用月亮了,太阳照着每一寸大地。
……
刘耀文决定和严浩翔重新办一次婚礼,这次要搞的热热闹闹,让所有人都知道。
“我老婆是严浩翔,是大英雄”
“刘耀文,都说了不要在外面叫我老婆!”
(完结)
—————————————————————————
最后一点废话
云遮住月亮起初是我在某个夜晚攻克高数时候思想抛锚想出的脑洞产物,本来想写两三篇就完事,没想到拖了这么久。
这篇连载是我第一次完整的写完一篇,文笔还有些稚嫩,见谅。
云遮住月亮是我的心头好,是我真正意义上瓜熟蒂落的文,写他的时候也描绘了我自己对这种爱情的理解。
不被人看好的角落爱情,就正像是历经曲折饱受磨难,但见到你,我就会卸下一身疲惫,穿越人海拥抱你。
想要的只是默默陪伴。
“一起度余生,一起看月亮。”
全文并没有什么露骨的爱情故事,但是我想写的正是那种朦胧克制隐忍的爱意,我觉得这是我心中文严文最好的爱情模样。
狱乐园
-全员向
-恐怖无限流,悬疑,解密,剧情向
-勿上升真人
1
这是回国的第一天,由于粉丝的过度热情,七个人到深夜十一点才到达公司楼脚。
【叮咚——已成功开启七人副本游戏!】
这是刘耀文走进电梯时听见的,与此同时,站在电梯里的六位哥哥的表情也随这一声熟悉而怪异的机械出现而凝固了,几人相视,证明了彼此都听见了声音。
“什……什么啊……”张真源扯了扯嘴角。
【现在正在加载玩家身份——————】
马嘉祺前一秒还在帽檐下迷离着睡眼,当声音再一次想起时算是彻底清醒了。丁程鑫吓到浑身一抖,抬头张望着电梯顶部。
【玩家马嘉祺、...
-全员向
-恐怖无限流,悬疑,解密,剧情向
-勿上升真人
1
这是回国的第一天,由于粉丝的过度热情,七个人到深夜十一点才到达公司楼脚。
【叮咚——已成功开启七人副本游戏!】
这是刘耀文走进电梯时听见的,与此同时,站在电梯里的六位哥哥的表情也随这一声熟悉而怪异的机械出现而凝固了,几人相视,证明了彼此都听见了声音。
“什……什么啊……”张真源扯了扯嘴角。
【现在正在加载玩家身份——————】
马嘉祺前一秒还在帽檐下迷离着睡眼,当声音再一次想起时算是彻底清醒了。丁程鑫吓到浑身一抖,抬头张望着电梯顶部。
【玩家马嘉祺、严浩翔、丁程鑫、张真源、贺峻霖、宋亚轩、刘耀文身份确认】
【请各位玩家做好准备,十分钟后宣布游戏规则】
声音在此突兀的消失了,宋亚轩刚刚一直低着头,现在一下抬起头大声问道:“发生了什么!?”
丁程鑫摇了摇头,马嘉祺笑了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张真源刚笑容一直是凝固的,现在一把抓住旁边的刘耀文,刘耀文一下被扯到一边,曲着手也一时不知道看向谁。
贺峻霖按灭了刚刚一直在看的手机,抬头看向几个不知所措的哥们儿。
“哎呀,肯定是这个公司又想搞什么游戏,你们没觉得刚刚的声音很耳熟吗,怕什么。”他这样说,摆了摆手,狡黠地看了一圈,笑道:“你们怎么这么怕啊?”
“哎!”丁程鑫听贺峻霖这样一说,笑着眯了眯眼睛:“这个声音好像‘台风蜕变之战’的声音啊,景元的吧。”
“确实有点像啊~”马嘉祺摸了摸下巴,应和道。
严浩翔点点头,没有说话。
于是乎,在这十分钟,七个人都没有当做一回事,却不知道在此之后的近似地狱的游戏……
【叮咚——十八游戏已开启,现在宣布游戏规则】
【第一、玩家可根据自己的属性选择通关方式。
第二、游戏共有十七关,每层划分为一关,电梯为中转站。
第三、游戏过程中不能使用任何非游戏内的游戏道具,若违反,则全员触发 百鬼夜行 支线。
第四、玩家仅有一次选择角色的机会。
第五、游戏时间为每天19:00至24:00.
第六、请各位玩家与游戏中的朋友们好好相处吧~】
机械到这个时候停顿了,最后的那个有些俏皮的尾音被劣质的电流声切割的十分诡异。
【现在请各位玩家选择自己的角色吧!】
刘耀文把自己的手从张真源怀里抽出,还没来得及理一理被扯皱的手袖就一下子陷进了一片黑暗之中,一下子,他看不清任何东西,深渊般的黑暗一下子吊起了刘耀文的恐惧。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不是灯灭,而是一下到了另一个地方。
刘耀文大吼了一声,没有任何声音回复他,连回声也没有。
就在这时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块白色的亮屏:
请玩家选择自己的角色
选项是:刘耀文 达夏 林东阳
刘耀文看着,扭头看向了四周,接着光屏微弱的光看着四周,依旧是漫无边际的黑。对于自己恐惧黑暗这件事刘耀文是从来没有隐藏的。但当看见属于自己的选项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了这场游戏的荒诞,也似乎明白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了。
刘耀文在三个选项下犹豫了会儿,最后选择了 林东阳 。
在指尖落下的那一刻,刘耀文又回到了电梯里,七个人依旧是那样的站位,但每个人的神情都不一样了,他们相视,都已经知道这再也不是公司能搞出来的游戏了。
【角色选择完毕——正在为各位玩家加载第一关游戏内容——】
七人没有说话,在四周响起的声音正播放类似摩托车发动时的声音,音量不大,但足以让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声音持续了一分钟左右后便停止。
【请各位玩家前往第一关游戏】
贺峻霖愣了愣,几人都看向了电梯按钮,二楼的按钮泛起了淡光,而其他按钮都是没有通电的状态,看来只有二楼的按钮能选择了。
丁程鑫先开口:“只有按了。”
贺峻霖犹豫,将手轻轻停在了按钮上。
“等等!”刘耀文开口叫停了贺峻霖的动作。贺峻霖被刘耀文巨大的吼声吓得一激灵,几人都扭头看向了刘耀文。
刘耀文也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咽了口口水,侃侃笑道:“我觉得我们再等等吧。”
“刚刚游戏规则说游戏时间是七点到十二点,我们现在是十一点半,现在上去可能就会立刻开启游戏,那我们就只有半个小时完成游戏,我们又没有玩过,这样上去我觉得不太好。”
几人恍然大悟,纷纷表示了赞同。
“或许在十二点过后上去,就可以等到下午七点才进入游戏是吗?”贺峻霖问。
刘耀文点点头:“我觉得是的。”
马嘉祺看了刘耀文一眼,转头揉了揉丁程鑫的头,丁程鑫最近精神十分不好,经过刚刚的一些更是憔悴不少。丁程鑫抬手拿开马嘉祺的手,小声说道:“我没事。”
“那我们就等会儿吧。”严浩翔说。
电梯里的灯一直亮着,映照着几人的镜面上还贴着广告,纸面上的代言人灿烂地笑着,与几人形成了对比。宋亚轩发着呆没有说话。
张真源笑着看了看四周,问道:“那么选的角色是什么啊?”
贺峻霖低头咬了咬手指,等待着其他人的回答。
“我乱选的,你选的什么啊?”严浩翔回答,张真源看着他,说:“我也是乱选的,我选项里还有张方方,特厉害!”
“张方方是谁啊?”刘耀文扭头问,丁程鑫一直低头捂着肚子,张真源看了丁程鑫一眼,回头和刘耀文解释:“公司之前让我们拍的小短剧,叫什么喵星人,我在里面演了个叫张方方的。”
贺峻霖突然开头笑眯了眼,对着马嘉祺说:“小马哥,你是不是有快乐星球啊?”几人听到这个词都笑了下,马嘉祺突然听到自己的黑历史,依旧是那个头要掉的尴尬表情说道:“干嘛呀!快乐星球怎么了吗!”
看到马嘉祺还是之前那个公开处刑后的模样,几人都笑了下,缓解了会陷入游戏的紧张。
“不过啊我说,这个选角色真没啥意识,都是我们演过的角色,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影响,我们都还是我们嘛。”贺峻霖说。
“这倒也是。”宋亚轩喃喃:“要是之前演过什么钢铁侠就好了,到时候什么游戏都不是问题!”宋亚轩说着,一下准备摆出军体拳的动作了,好在一旁的马嘉祺一下把宋亚轩拉住了。
几个人有一下没一下地聊着,丁程鑫一直看着时间,十二点多了。几人示意,贺峻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那个微亮的按钮。
电梯载着七人缓缓上升了,当它停留在二楼时,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响起了。
【欢迎来到第一层游戏————请遵循游戏规则,好好活下去吧。】
电梯门打开了刘耀文先往外探了头,以前偶尔会遇到一同下楼的人时,刘耀文都会不经意瞟一眼楼里的样子,现在虽然一片漆黑着,但凭借着电梯的光刘耀文还是确定,这里的一切都与平常一样。几人往电梯外走,没有再想起任何属于那个系统的声音,宋亚轩松了口气,这或许和刘耀文说的一模一样,游戏已经延后到十九小时后。
七人分成两队将整层楼看了个遍,所有的摆设应该是没有改变的,这与平常应该没有任何变化,唯一的变化应该只有没有人这一点,几人聚到了一起,分析了现在的处境。
“现在这层楼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了,而游戏是在十九个小时后开始,我们现在先找地方休息,明早八点起。”丁程鑫说。
“我和耀文看过了所有的窗和门,能与外界连通的窗都打不开,安全通道的门也打不开,这究竟是不是一场闹剧我们只有等到明天一早这层楼的人会不会出现来判断了。”马嘉祺说。
剩下四人点点头,随着丁程鑫的安排把几个房间的枕头、毯子收集了起来,在电梯左侧的类似会客厅的地方里简单安置了休息的地方。刘耀文睡的快,几人虽是愁容满面但来回乘飞机实在太累了,没一会儿也都睡下了。
马嘉祺睡意本就浅,这样一闹神经也被吊了起来,翻来覆去很难睡下,一旁的丁程鑫似乎感受到了马嘉祺的动作,便撑起身子,小声说道:“我也睡不着。”
马嘉祺看着丁程鑫嘴角浅浅的苦笑,也坐了起来。马嘉祺望着丁程鑫,将自己难以入眠的原因说了出来:“我觉得我们所选的角色用处一定很大,”
丁程鑫没想到马嘉祺会讨论这样沉重的话题,于是顿了下后摆出认真的表情示意马嘉祺继续说。
“张真源和严浩翔绝对不是什么拐弯抹角的人,但刚刚他们谈论到角色时却没有直接说出名字,我们聊了半个小时,围绕角色的话题很多,但所有角色名出现的时候都以一种很奇怪的方式绕开了,按照这个游戏选择角色时把我们一下弄到这个一片黑的地方来看,一定是这个游戏控制了角色名的隐藏性。”
“至于游戏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想……”马嘉祺低头皱了皱眉。
“角色对游戏有很大影响,针对游戏的考虑,一旦让所有都知道对方的身份对于游戏不利或者是不能使游戏发展下去。”丁程鑫说。
“对,我觉得是这样。”马嘉祺看着丁程鑫,“所以我在想这个七人游戏会不会像狼人杀一样,角色背后代表一种身份,身份的不同有着不同的立场。”
丁程鑫皱眉,愣了一会,否认了马嘉祺的想法:“我想不会,狼人杀的规则是会出现白天黑夜,而狼人只能在黑夜杀人这个铁规律,但是游戏的规则是游戏时间是下午七点到十二点,在那段时间才是游戏时间,也就不存在白天黑夜的时间差,也就无法给身份者创造使用身份的机会。同时你还记不记得一个规矩,是要和游戏里的朋友好好相处这个规定,这条规则的存在不就否定了狼人杀里互相残杀的规则了吗。”
马嘉祺沉默,算是默认了丁程鑫的说法。
两人没有再继续讨论了,在此时一切疑问的答案后要等到19:00的到来,马嘉祺安慰了下丁程鑫,“睡吧,现在不用担心这些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
丁程鑫点头,将头埋进薄毯下,睡下了。马嘉祺盯着丁程鑫的后脑勺,思考了一下,然后也睡下了。
角色的选择已经在悄无声息间起了作用。
第二天,八点的闹钟响起,爱赖床的小孩瞬间就起了,没有留恋睡梦一秒,除了刘耀文。
马嘉祺起身穿上了外套,走去窗外,已经是清晨了,暖阳照到江面波光粼粼,就这样美好的早晨,窗外一个人也没有,热闹的重庆此时是一座空城。严浩翔在电梯边打量,显示屏的数字一直在换,停留在二楼的也有,但就是不见人从电梯上下来,电梯门也从来没有打开过。
贺峻霖拿着手机把玩,信号一直有,上网也能上,可是当他打算拨打电话出去却永远都得到无人接听,无论是微信还是QQ发出去的气泡上都是有着红色的感叹号,但是空间刷新了仍能看见同学一早的动态。
贺峻霖玩了把游戏,对方的笨拙激起他的怒气,游戏界面的对话框里,他把质问的话输入好却怎么都发送不出去。
可以接受到外界的信息却无妨向外界发送信息就是他们现在的状态。
马嘉祺兴许是了解动漫里的多样,于是很快向这种状态提出了命名——平行世界。他们被莫名其妙的游戏拉进了平行世界里。
刘耀文没有醒的意思,丁程鑫喊了他好几遍刘耀文都是将枕头摆到自己脸上继续睡,张真源在一旁倒是好笑,“你让他睡吧,难得心这么大,现在我们也没有特别的发现的危险,让他睡一会也没什么关系。”
丁程鑫有些生气,抡起枕头砸了刘耀文几次,刘耀文依旧没动静,丁程鑫只好作罢,跟着马嘉祺去茶水间找有什么能吃的东西。
宋亚轩跟着去看了眼又转了回来,他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张纸,拿着一支笔跑去了贺峻霖边,“你们还记得游戏规则是什么吗,我快忘了。”
贺峻霖摸了摸下巴,说:“好像是什么有十七关,然后时间是七点到十二点,嗯……”
“选择角色的机会只有一次。”严浩翔说。
“哦!我还记得有一个,什么百鬼夜行,奇奇怪怪的。”张真源凑了过来说道。
宋亚轩拿着笔把他们说的内容都记了下来,写完后抬头:“还有什么,我记得有六条来着。”
“一开始说的时候都没来得及记。”贺峻霖有些自嘲。
张真源沉思了一会,说:“最后一条好像是什么,要和游戏中的……伙伴!要和游戏中的伙伴好好相处!”
贺峻霖有些怀疑,这条不太正经的样子:“真的?”
“哎呀!真的!”张真源拍了拍胸脯。
“我也记得有这么一条。”严浩翔说。宋亚轩听后笑了下,也把这条写了上去。
“还差一条啊。”丁程鑫的声音在宋亚轩背后响了起来,四人看向马嘉祺和丁程鑫,丁程鑫手里拿着几包面包和饼干,马嘉祺则是拿着一罐冒着热气的速溶牛奶和纸杯。
“早餐就这些吧,去把耀文喊起来吃东西了。”马嘉祺扬了扬手里的东西。
贺峻霖很快把刘耀文拖了过来,刘耀文来了就直往嘴里塞东西,问了一下他们的早上发生的事情后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茶水间里还有一些快餐,所有的东西的可以用,我们不用饿着。”丁程鑫说。
几人点点头,刘耀文好像睡懵了,眼神都是飘忽的,不过一会他就将视线聚到了宋亚轩刚刚写的东西上了,他问出了和丁程鑫一样的问题:“这还差一条啊。”
丁程鑫也重新重视起这个问题,两人凑到一起,丁程鑫好好地回想了一番,说:“好像是‘玩家可根据属性完成游戏’。”
刘耀文点点头,宋亚轩一下激动了起来,慌慌张张放下手里装着热牛奶的被子后把那一条写上了。丁程鑫看着不完整的几条,说道:“百鬼夜行那个应该是不能使用游戏外的道具,然后每层是一关。”
宋亚轩一一写上后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脸惊讶的欣喜,就这样看着丁程鑫,“丁儿!”
这一喊剩下的人也都忽然明白了惊讶的点。
“丁儿你现在记忆力为什么这么好!?”张真源问出所有人的疑问。
丁程鑫转念就忘的记忆力也不是秘密,就刚才的那些足矣算是巨大的转变了!
丁程鑫听了他们的回答,自己也突然意识到,“是哦!好像突然好了也!”
几人随着他的表情也笑了,“哎!没准是肚子痛激发了记忆力的爆发!”张真源在一旁笑嘻嘻地做出了解释,丁程鑫朝张真源竖起了拇指,仿佛说:就是这样!高级!
几人吃了东西,就各自去楼层里溜达,似乎是不知道这场游戏到底是什么性质的,所以十分悠闲,刘耀文则是在沙发上躺着躺着又睡着了。
等刘耀文再次醒来后已经是晚上九点了。灯没有打开,几人也没有拿着手机,看见刘耀文醒了有些愤怒也有担心,“我们一直喊你你都不醒,我们还以为你出事了呢。”丁程鑫幽幽地说。
刘耀文有些惭愧地看了看四周的兄弟,“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睡这么死嘛……”
马嘉祺叹了口气拍了拍丁程鑫的肩,示意丁程鑫把怒火压下去。丁程鑫低下头也没有再说什么。
刘耀文看着四周沉默着的六人,问道:“游戏是什么啊?”
没有人说话,刘耀文刚想问第二句时,马嘉祺开口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
是的,在系统音公布游戏开始后的一个小时里,一切都没有发生。
系统也只是说【游戏开始了】。
很清楚的一声,让所有人都听到了,他们提高警惕,疯狂地喊醒刘耀文,四周黑成一片,手机无法再打开,电灯无法点亮,刘耀文没法喊醒。
周围越来越黑,什么都没有发生,渐渐的,似乎连空气都停止了,他们就这样坐在沙发上,提心吊胆,生怕漆黑的地方突然窜出骇人的怪物将他们撕碎。
刘耀文醒了,他们接着等待。贺峻霖攥在手里的扫帚咯得他手疼。宋亚轩宋亚轩抱着抱枕的手越来越用力,手捏的泛白……在这有的黑夜里,无限的位置和恐惧充斥着空间。
他们不知道游戏究竟是什么,渐渐的……
十二点到了。
【叮咚!游戏结束了!共有六位玩家获胜。】
【恭喜玩家通过第一关,现在请前往第三层参加游戏吧!】
他们愣住了……在这个绝望等待着的五个小时里,他们除了等待未知的恐惧没有做任何事的五个小时里,游戏结束!六位玩家获胜!
这场游戏到底是什么!?
------------
欢迎大家在评论区里讨论!
按照进度应该可以在十八章内完结!
白夜喑灯
46 群像
Warning⭕ 没有好人
全文1w+
香港背景,不是港风
千禧年伊始的春天,他放了一把大火。
卫生间极其狭小,墙上贴的蓝色瓷砖泛旧泛黄,缝隙间爬过不知名的黑色节肢昆虫,地上泡沫水的肥皂味缠着地漏传来的隐隐约约的臭气上升,直至钻入刘耀文的鼻腔中。刘耀文从斑驳的水池里抬起头,借着上方一盏暗淡的小灯打量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里的红血丝多得吓人,下巴一夜之间冒出了点点青色胡茬,脸色灰暗如败狗。他慢腾腾地拧开水龙头,漱去口腔里酸腐的余味,开始清洗刚刚吐在水池里的一片狼藉。
他已经玩了一整晚的真心话大冒险,输赢不重要,做不做惩罚也不...
46 群像
Warning⭕ 没有好人
全文1w+
香港背景,不是港风
千禧年伊始的春天,他放了一把大火。
卫生间极其狭小,墙上贴的蓝色瓷砖泛旧泛黄,缝隙间爬过不知名的黑色节肢昆虫,地上泡沫水的肥皂味缠着地漏传来的隐隐约约的臭气上升,直至钻入刘耀文的鼻腔中。刘耀文从斑驳的水池里抬起头,借着上方一盏暗淡的小灯打量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里的红血丝多得吓人,下巴一夜之间冒出了点点青色胡茬,脸色灰暗如败狗。他慢腾腾地拧开水龙头,漱去口腔里酸腐的余味,开始清洗刚刚吐在水池里的一片狼藉。
他已经玩了一整晚的真心话大冒险,输赢不重要,做不做惩罚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喝酒。他新学会了一种很流畅的喝酒法,酒液顺着食管直滑到胃,省去了吞咽的功夫。他依靠这个办法将一杯又一杯酒液灌下肚,喝到后面已分不清啤酒红酒与威士忌。三个小时后他终于撑不住,跌跌撞撞跑到洗手间,将水池吐成花脸。胃仍在抽搐,脆弱的在酒精的浸泡下跳动,但现下是轻盈的、让人放松的跳动。
刘耀文穿过长长的、昏暗的走廊,一间一间推开房门,寻找严浩翔。卧室里是七八个女人在彻夜打麻将,涂了蔻丹的红指甲在洁白的小方块中上下翻飞。厨房里没有开灯,冰箱门大敞着,阿伟和阿真正在里面翻找是否还有剩余的纤维可乐。刘耀文借着窗外透出来的月光跨过地下的葱,问阿真,“你有见到严浩翔吗?”
张真源摇摇头,头朝流理台处扭了扭,“问问阿祺咯。”
阿祺原名马嘉祺,极瘦,所有人里,只有他会经常穿正装,西装裤裹出清瘦的小腿轮廓。他身体极其板直,似一棵行走的松,此刻正从黑暗里走出,站在刘耀文的面前,冰箱惨白的光线冷冻了他的侧脸。“为什么不找找看呢?”他微微笑着问,语气轻柔,却如冰箱的冷气一样让刘耀文的后颈浮起细小寒栗,“这里只有这么大,慢慢找,总会找到。”
刘耀文不做声了,又跨过横在门口的那袋葱,余光中瞥见了流理台上竖着一个白色的小药瓶,与打翻的塑料杯里还留着小半杯白色粉末,想随口问问谁生病了,话还没说出口,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闭了嘴噤了声,匆匆出去了。
他最终是在客厅角落的沙发里找到严浩翔的。沙发的布艺罩旧了,变得松垮,然而坐上去很舒服,严浩翔弯着腿侧躺在里面,放在胸前的手中还攥着一个棕褐色的威士忌瓶子。
“醒醒。”刘耀文推他的肩,埋首在他耳边小声说。严浩翔睡眠极浅,一碰就醒了,费力地睁开眼皮,眼睛尚且茫然。“耀文?你怎么没和他们一起。”
刘耀文拿过他手中的酒瓶,顺手放在茶几上。茶几上乱七八糟扔着几副扑克牌,烟灰缸里堆满了还没抽完的烟头与烟灰,空酒瓶压在瓜皮果屑上,几张沙发上横七杂八躺着几条赤裸裸的身躯,有男有女。他打断了严浩翔,握住他的手,将他拉起,“我们走吧。”
当他们站在凌晨四点的街道上时,皆长吸了一口气。狭小的房间里塞了太多人,热量蒸腾极其闷热,而外面的空气则凉爽得多,使他们泡在酒精里整晚的大脑清醒了些。此刻正是这座城市最安静的时刻,过了夜生活的尾巴,又还不到东方既白的时间,街道上空无一人。沿路伸出的霓虹招牌,九龙棋牌室里的龙字坏掉了,看上去成了九能棋牌室。严浩翔踩瘪了一个可口可乐的易拉罐,问刘耀文,你玩得怎么样。
过往的他只有两种回答,尽兴或者没尽兴。当生活成了臭水沟里的一滩烂泥,而人又清醒地意识到下沉是唯一的结局时,酒精、烟草、性变成了最好的纾解品。它们解决不了问题,这谁都知道,但沉溺于此的人不需要解决问题,他们只需要一个媒介,越疯狂越好,声带嘶吼的声音越大,头脑越是濒临高/潮,他们对于生活明天将要来临的烂泥便越无动于衷。
麻木才是最好的生活态度。
所以他们定期开办聚会,聚会是糜烂的乌托邦,每个人都能在这里尽情放松,不管是想要文明世界的享受还是身为高级灵长类动物本能的宣泄。聚会的发起人马嘉祺如是说。
但今天他只是搂过严浩翔的腰,嘴唇颤抖着说,你知道吗,阿轩死了。
阿轩叫宋亚轩,有一张纯良无害的脸与宽阔的肩膀,留着刘海,额发软软地搭在眼睛上,笑起来像一只洁白毛发蓬松的大狗。宋亚轩在冰室做学徒,老师傅的菠萝包是附近几条街的一绝。他惯常穿白色polo衫,扣子扣到喉结下方那颗,凌晨五点便骑着大二八赶去冰室帮老师傅扶烤箱,夜里下班再将车骑回去。街坊都知道宋亚轩,像邻家阳光学长的宋亚轩。
宋亚轩死在一个下午,被发现在傍晚,尸体在凌晨被收走。
五月十八号,香港的天已经很热了,那天气压极低,闷得人喘不过气来,严浩翔早上出门时看了一眼挂在窗口的温度计,冲屋里的刘耀文喊,温度计又坏了,水银柱不准了。刘耀文嘴里塞满了吐司夹蛋,含糊着说不可能吧,贺儿上个月才拿过来,晚上问问阿轩能不能修吧。
下午时天迅速地黑了,浓厚的云层仿佛就压在头顶,刘耀文的机车忘记加油了,只好在离家三条街外熄火,推着车往回走。走到冰室时刘耀文往里看了一眼,意料之外没看到拿着抹布擦桌子的宋亚轩,他有些奇怪,待走到下一个街口,他忽然不动了。
宋亚轩的头从墙角处露出来。
他大半个身子都在墙根下的臭水沟里,左小腿不正常的弯曲,polo衫上除了一点污泥外干干净净,脸上却满是脏污。他的额角塌陷下去一块,血液呈喷射状流过白净的脸,嘴巴大张,死不瞑目。
待马嘉祺、张真源与贺峻霖来到,已经是深夜。张真源被惊得后退两步,撞上身后的马嘉祺,贺峻霖用手捂住眼不忍再看。马嘉祺冷静地用手翻了一下阿轩的眼皮,摇摇头。
严浩翔倒抽一口凉气,肩膀微微发抖,刘耀文更紧地搂住他,却被挣脱。严浩翔仍然发抖的手紧紧攥住刘耀文皮衣的袖子,“然后呢!你还没告诉我阿轩是怎么死的。”
阿轩死于帮派火拼,是马嘉祺派他去的。
那晚刘耀文与马嘉祺一起站在街对面,等待警车前来收尸。马嘉祺摘下金丝眼镜,燃起一根柔和七星,他看着烟雾朝对面宋亚轩躺着的地方飘去,语气平淡地说,“阿轩的死,我要负责任,是我派他去的。”
然后呢,就没有然后了。阿轩死在昨晚,今夜他们仍然照常开趴,没有人解释阿轩今天为什么不来。知情人不提,被蒙在鼓里的人不知,若非刘耀文道出实情,严浩翔大概现在还在想周末要请宋亚轩来家里吃饭。刘耀文忘记他们是怎么走完回家的路,下一秒的记忆是他们躺在阁楼的床上。
阁楼是卧室,是他们小小的乌托邦,天边浮起一抹橙白,一点点微弱的光从床头的小窗户洒进来,洒到刘耀文环抱严浩翔的手上,严浩翔在他怀里弓起身子,瘦削的脊背像只有一把骨头支撑。他将脸埋在刘耀文的肩窝处,一个温暖的凹槽,给他一个温柔的家,他终于落下泪来。眼泪打湿了刘耀文的衣服,他却丝毫不在意,他只在意此刻怀中的严浩翔,那么脆弱,又那么倔强,倔强的像一头新生的小兽,过早面对了同伴的死亡。刘耀文听着严浩翔细碎的呜咽声,闷在他肩窝处的布料里,固体共振传到刘耀文的耳蜗,又哭在他的心上。他更紧地拥抱他,严浩翔背后的蝴蝶骨振翅欲飞,像要割断他的掌纹。
他微微拉开严浩翔,又吻住他,严浩翔先是一愣,接着重重的回应。他们像两匹抱团取暖的小兽,毫无章法的撕咬然后亲密,黏腻的皮肤像潮湿的严浩翔。刘耀文看着严浩翔的眼睛,漂亮的、此刻蒙着水雾的眼睛,恍惚间觉得浓烈的情绪要将他淹没。
晚上九点,正是部分人夜晚的开始,部分人的结束。刘耀文蹲在贺峻霖的便利店前,马路上时不时有年轻的男仔骑着机车从他面前飞驰而过,偶尔车后座的漂亮女孩对刘耀文吹一声意义不明的口哨。刘耀文好脾气的笑笑,又用力咬了咬嘴巴里万宝路的滤嘴,薄荷双爆的爆珠早已被他咬破了,现下口腔里只能尝到丝丝焦油的味道,他只在想严浩翔,想他们的从前,那也是他被承认的一天。
他来港不久后认识了严浩翔,很短的时间内,他们相爱。与严浩翔的恋爱关系确认没多久后,马嘉祺晚上喊他去台球厅打台球。他来港不久后与马嘉祺相识。当时他被广东佬哄骗到餐馆端盘子,这份经历让他明白看上去光鲜亮丽的港人也不过如此,大家都是人,都是吃烧腊饭配两根油菜叶的穷人。他在餐馆后门吸烟时遇见马嘉祺,在鱼龙混杂的九龙半岛,他帮助刘耀文良多。面对他的邀请,刘耀文没有理由拒绝,去后才发现是一场鸿门宴。
台球厅老板与马嘉祺相熟,给他们开了间最里侧的包房。待刘耀文推开包间门时,马嘉祺恰好干脆利落地将黑球打入洞。他穿了黑色衬衫,袖子半挽到手肘,露出的小臂消瘦却有力,稳稳地推杆进球。他见到刘耀文,金丝眼镜下的脸露出一点微微的笑,故意与他握手,手上的滑石粉涩得让人生厌。包间昏暗,只有一盏吊在台球桌上方的灯,勾勒出马嘉祺坚硬似一块雕塑的轮廓,刘耀文看着马嘉祺嘴角仿佛刀刻的微笑,心下有些发毛。
马嘉祺向身后摆了个手势,立刻便有两个妩媚的女孩站起身来。她们原本坐在窗户下的沙发上,窗帘紧紧拉着,直至她们走到台球桌旁,刘耀文才看清她们的脸。相较于女孩,女人这个词或许更合适,她们涂着浓墨重彩的口红,烫风情大卷,眼线尾部上挑,眼波流转间格外诱人。与此同时,原本守在门口的三个小弟渐渐向刘耀文逼近。
“这是做什么?”刘耀文撑着面部表情,心下已有不好的预感。
“这两个女孩是我们的新朋友,耀文,你陪她们玩玩。”马嘉祺的嗓音很轻柔,“或者,我手下几个人身手还能看,你要是愿意和他们切磋,也行。”
新朋友,就像刘耀文自己在几个月前新踏入这个圈子时的身份,听上去很好,然而绝大部分人只能成为马嘉祺巩固自己的筹码。今年被承认的只有严浩翔。这是跟了马嘉祺很久的阿真和贺峻霖告诉他的。
刘耀文不说话了,他看着马嘉祺仿佛刻在面上的微笑,心中清楚,从现在起他即将生死飘渺,命不再是自己的命。
突然,门被打开了,从走廊漏出的光亮打破了阴暗角落里无声的暗潮汹涌,严浩翔大步流星走进来。总是漂亮得像易碎蝴蝶的严浩翔,此刻直直向他走来,所过之处如台风过境,此时此刻,他身上迸发出的野性的、无法弯折的力量,如刀割开钢铁。
他一把拽住刘耀文系得松松的领带,迫使他微微弯下腰来,然后吻住他,不顾在场的马嘉祺与旁人,耻高气扬地吻上他。
严浩翔轻轻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说,“信不信,我给你变个魔术。”他接着转身面对马嘉祺,刘耀文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出他微微抬起了头,与扬起的纤细脖颈。像我的小天鹅,他默默的想。
马嘉祺突然很无奈地笑了一下,这个笑容与之前如面具般的笑容不同,如坚冰化水。好吧,刘耀文乖乖想,这的确是魔法,严浩翔就是独属于他的德伦布朗。他们与马嘉祺差不多同时段相识,他不懂为何马嘉祺对严浩翔更为熟捻,但魔术说出来就不灵了,于是他什么都没问,他只用知道自己通过了。
马嘉祺扔掉球杆,浅浅地、但仍然是呈开放与信任的姿态拥抱了刘耀文。
“欢迎加入我们,”他最后说,“浩翔很喜欢你。”
“哎,你怎么不进去吹空调?”贺峻霖的声音将刘耀文从沉思中唤醒,他刚送走一波客人,端着一杯开了封的冰镇杨梅汁走过来。杨梅汁还冒着点凉气,他把杯子递给刘耀文,刘耀文指指嘴里的烟,贺峻霖也不恼,从善如流自己喝了半杯,然后学着刘耀文的样子在他身旁蹲下,“还在想阿轩的事啊?”
刘耀文沉默了,半个月过去了,宋亚轩满是血污的脸却仍能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奇怪的是,时间推移越久,宋亚轩的脸便越干净,好像真的有谁把污血从他白净的脸上擦走了一样。他扭头看贺峻霖,贺峻霖的脸仍然是轻松的、不含愁苦的,打量街上过往行人的目光仍然含着几分好奇。
他与贺峻霖真的离得很近,肩膀贴着肩膀,衬衫与T恤的布料相互摩擦,但他从未感觉他与这个热情话痨的朋友离得这么远过。
不对,说是朋友也不太对,他们只是恰巧都在马嘉祺的圈子里,是被他承认的核心成员,马嘉祺织了一张网,他们看似坐在网的中心,说不准下一秒也会被当作猎物。这就是该死的又痛快的、活在社会边缘,一不小心要掉下去的人。刘耀文想起贺峻霖的过往,其实这是严浩翔告诉他的。贺峻霖只隐晦地提过两句,大体是家人都坐了牢,唯一的姐姐被卖去缅北,从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于是他独自一人来到香港,遇见马嘉祺后开了这家便利店。阿真之前过的也不好,肇事司机撞死他父母后逃逸,他在临海的新施工地卖苦力气时,马嘉祺找上门,问他要不要跟自己走。这是阿真喝醉后喃喃说的。他们都是被马嘉祺带出来的,或者说,被马嘉祺选中的。他们白天是在平常不过的普通人,上班赚工资。暗地里却做最下三滥的事,例如看上去忠厚老实的阿真曾一刀砍下出老千赌徒的左臂,例如看上去没有威胁的贺峻霖,以便利店为据点,放利率极高的高利贷。
他们这群人,对过往闭口不谈,仿佛没有过往,陷足在这样的生活里,过一天是一天,没有盼头也便没有未来,他们是一群只活在当下的人。
但刘耀文和严浩翔还是有点不同的。在那所狭小的、时常被窗外的光染成淡青色的阁楼的床上,刘耀文给严浩翔讲内地,讲生他养他的山城,讲山城的雾气与盘旋十八弯的路。于是严浩翔有时也松口,讲他上中学时的国文课本,与中秋节吃的豆沙馅的月饼。
刘耀文将离家出走的思绪扯回来,他本是在等严浩翔的,而现在,他的目的正转过这个街角。
严浩翔走的有些摇摇晃晃的,大概喝了点酒。他一喝酒就容易上脸,脸颊从原本白得没有血色变成一点粉红,然而内心还清醒的很。他故意摔进刘耀文的怀里,半是撒娇半是亲昵,刘耀文扶住他,手掌从宽大的白衬衣贴到后腰。“有点痒”严浩翔轻轻笑着,烟嗓磁得像一粒一粒银河里喑哑的星,恶作剧般从他耳边呼一口气,烧酒的余味很清新,让他想起苏打汽水。
“是吗”刘耀文坏心思地从他敏/感的腰间刮了刮,引来严浩翔变本加厉的撒娇。
本是花好月圆的美丽时光,贺峻霖早已识趣地回了店里,刘耀文却佯装无意地问,“你又去那里了?”严浩翔衬衫上沾染的女士香水气味太过明显。
“是啊,”严浩翔一点没有掩饰,他接着摇了摇刘耀文的手臂,用很可爱的语气说:“哎呀我本来没打算去的,红姐说我走了以后她们压不住人,新买的两个大陆女孩不听话,还没接客就跑了两次了,没有分成她不好向蛇头裕飞交代,毕竟合作这么多年了,没办法才又把我叫去救场的。你别生气了,我以后不去了。”他不甚在意,抬起手时刘耀文才注意到他右手指甲里微微有些红,嗅到了似铁锈的血的气味,这双手大概刚拿过鞭子,年轻女孩的血溅到手上是洗不掉的吗?他不知道。
刘耀文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次红姐再哀求严浩翔时他大概还是会帮忙,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可是他已经逐渐脱离了红姐,只因刘耀文曾恳求他不要再去。
他知道严浩翔只是从小这样长成,对于落难女孩没有怜悯的慈悲心。
后来,他们又从宋亚轩生前工作的冰室聚了一次,同样的位置同样的饭菜,只不过桌上由七人变成六人。丁程鑫难得出现,一边灌下啤酒一边抱怨缅甸到香港的路不是人走的,他跟随裕飞做蛇/头,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奔波,副业是从大陆和缅北拐来年轻姑娘卖到香港,卖给严浩翔死去的母亲曾经营的发廊。发廊只是一个极其不正经的幌子,真正的龌龊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母亲死后红姐接了班,偶尔严浩翔回去搭把手。
老师傅出来叫他们,要不要看看后厨?好啊,马嘉祺一口答应,“老人家,要扶您进去吗?”他向来懂如何不动声色的羞辱人,纵使那只是没来由的恶意。
后厨挤了六个年轻男生,极其拥挤,老师傅指着铁迹斑斑的大烤箱,“曾经这个烤箱里死过人,头朝下被塞进去的。”语气像开玩笑又像不怀好意。刘耀文不知为何浑身不自在,借口闷热,到空无一人的餐厅里透气。马嘉祺不知什么时候也跟出来了,刘耀文看着他握住椅背的细长手指,桌上的牙签筒与一个月前的白色药瓶重合,他鬼使神差般问:“海/luo/因还是冰/du?严浩翔知道吗?”
“他不知道,”马嘉祺似是等候这个问句多时,立刻接道,“至于究竟是什么东西,你真的想知道吗?”
“算了,既然严浩翔都不知道,那我也算了吧。”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趁他们都不在。”马嘉祺以一种很熟捻的语气说,尽管他们的关系并不如此。
故事十分老套又狗血,组织里的男仔与要被老大送到九龙警督床上的女孩私定终身,决定一起逃跑,奈何东窗事发,男仔白白送了性命。马嘉祺最后以一句平淡的话收尾,“这个男仔,别人都叫他阿轩。”
待到贺峻霖怀抱纸袋又按响刘耀文与严浩翔家的门铃时,距离他上一次上门才过去一周。按照马嘉祺定下的规矩,他本该半个月来送一次东西。纸袋里装满了生活消耗品与一些他们惯常用的东西,例如严浩翔喜欢的水蜜桃爆珠与刘耀文下班会喝的烧酒,这是照例。是刘耀文开的门,身量高的青年将窄门堵了个严严实实,贺峻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请我进去吗?拜托,这些东西很重诶。”纸袋鼓鼓囊囊,刘耀文当然知道那很重,贺峻霖对于马嘉祺的吩咐一向上心,他甚至看到了纸袋最上面横放着一个新的温度计。
“以后别再送东西来了。”他丢下这么一句话,不顾贺峻霖在身后大喊的“什么”,转头上了阁楼,徒留下刚从书房出来的严浩翔与贺峻霖面面相觑。
刘耀文明白贺峻霖是一根纽带,纽带两端系着他们与马嘉祺,这使他们在某些时候同生共死。但是他与马嘉祺是不同的。马嘉祺的心里没有朋友的概念,有的只是同行一段路的赶路人,若是遇到裂缝与沟谷,同伴将会成为他的垫脚石。可是本不该这样,刘耀文的人生自遇到马嘉祺后被分成两个阶段,而现在,他迫切的想回到原来平淡又普通的人生。
他不适合现下的生活,他见到血肉模糊的场面会想干呕,听到凄厉的呼救声会动恻隐心,马嘉祺将他从浅浅的污水坑拉出来后又推他进了泥淖,训练他接受了这些设定。这些事次数多了便也麻木,他似乎正按照马嘉祺的指引一步步将血管中流淌的血液降温。反正还有严浩翔呢,他的小天鹅,他的欲念,他的生命之火,一直陪着他。然而宋亚轩的死撕破了马嘉祺编织的梦境,他以生命的代价证明,他们只不过是马嘉祺的棋子。是马嘉祺找上了他们,自然也是马嘉祺掌控了他们的生死。马嘉祺的血管早就冻成冰了,刘耀文想。
他不属于这里,自从那晚彻夜狂欢的聚会时他便发现了端倪,他不喜欢放纵到极致的堕落,疯狂喝酒、借助药物手段的高潮会让人变得不再像人。他害怕马嘉祺、害怕阿轩的死、害怕贺峻霖与阿真的冷漠与他们对马嘉祺的信任,这让他害怕自己变成下一个阿轩。
但他本不应该将命交到别人的手中。
晚上六点十六分,刘耀文做了一个决定,他能隐约听到楼下客厅里严浩翔与贺峻霖的交谈声,而在此刻,他决定要带严浩翔走。
他的严浩翔从小在鱼龙混杂的环境里长大,母亲亦是罪孽深重,他生来便背负着罪。他握住鞭子面对不听话的年轻女孩的神情是那样的轻松与无所谓,一如在玩一个从小便玩的游戏。可严浩翔又与马嘉祺不同,当他们在阁楼的床上缠绵过后,他说起路边的栀子花与天边晚霞时又那么高兴,说起读国中时简单的校园又那么怀念。然后他会笑着吻向刘耀文的唇,小声说这些东西与你一样,都让我觉得生活很美好。
刘耀文想严浩翔应该与他一起,过轻松的、只需要爱与被爱的、阳光普照的日子。
刘耀文第二天下班后便走进贺峻霖的便利店,贺峻霖是一双眼,想要离开,则要先麻痹马嘉祺。贺峻霖正在收银台整理零钱,看见刘耀文打了个招呼,似乎没将他昨晚没头没脑的话放在心上,又低下头继续轻声哼着歌。
他哼的是东方明珠,在“小河弯弯,向海流,流到香江,去看一看......”中,刘耀文不知是否应该打断。还没等刘耀文说明来意,贺峻霖将一把小面额的纸钞一扔,嘴唇颤抖地说,“你知道吗,马嘉祺搞了一点白/粉。”
他的眼睛似乎也在发抖,里面盛满了惶恐与不安,他将声音压的更低,几乎贴着刘耀文的耳边,“你有没有觉得,阿轩的死没有那么简单......”
店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来,丁零零的铃声吓了他们一跳,贺峻霖像只受惊的兔子般一下退回几步,逃避般的接起电话。
挂电话后他匆匆从收银台下拽出一个手提箱,“丁儿叫我送个东西,等我一下,”他的眼睛仍然留存着刚刚的不安,“别说出去,可能是我想多了。”
然而,刘耀文再没等到贺峻霖,他出去后就再没有回来。刘耀文当晚没有多想,先回了家,临时被叫去对他们来说是常有的事。但当他第二天上班时经过楼下的便利店,却发现便利店仍然保持着他昨晚离开后的模样,玻璃门没有上锁,灯没有关。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给丁程鑫打电话,那头的丁程鑫却语气很惊讶,“我昨晚没给他打过电话啊,他什么时候不见的?”
“我刚刚给他家里的座机打电话,他没有接。”刘耀文说,他的惊讶一点不比丁程鑫少,他明明听见昨晚从贺峻霖口中说出的丁儿。“我只是有点害怕。”
“可能睡过头了吧,这地儿他出不了事。”丁程鑫安慰他。
“嗯,大概是我想多了。”刘耀文手指摸索着粗糙不平的手机皮质背面,最终说。
贺峻霖的失踪没有持续多久,刘耀文当晚下班时便看到了他。然而他并不是自己回来的,他的尸/体摔在便利店前的沥青路面。
贺峻霖的眼睛瞪起,似乎极度惊讶,仍然穿着昨夜刘耀文最后一次见到他时穿的衣服。四周已经拉起警戒线,警车闪烁的红蓝色光照亮了七点的夜晚。刘耀文混在人群里,看着警察将他装进袋子,抬上车的后备箱。
他打电话问相熟的法医,法医告诉他,没解剖前还不能确认死因,但是从尸僵和瞳孔的浑浊情况来看,应当死于二十几个小时前,也就是昨夜,从楼顶坠落并不是真正的死因,便利店前不是第一现场。
刘耀文几乎是冲入家门,他进门时严浩翔刚挂断电话,见到刘耀文时冲上来抓住他的衣襟,嘴唇苍白的说幸好幸好,便利店里监控可以证明你没有作案时间。
严浩翔太悲痛了,又一个同伴的死亡,与宋亚轩只间隔了一个多月。他说为什么,为什么。他是孤舟,恐惧与悲伤的海潮将要将他打翻。刘耀文静静地抱住严浩翔,他发觉他的眼眶刺痛的干涸,已经流不出泪了。他又看到了宋亚轩的脸。这次,他的脸已经恢复平常的白净了,血与污泥通通消失不见。他活过来了,笑嘻嘻跟刘耀文打了招呼。
警戒线第二天就被撤了,第二现场那点可怜的证据已被收集,没有保护的必要,门上落了把锈迹斑斑的锁。于是他们聚会的地点改成了台球厅。老板还是之前的老板,给他们留的还是最内侧的房间。刘耀文有一搭没一搭喝着淡而无味的啤酒,不愿加入桌旁掷骰子拼酒,也不愿打台球,独自游离在人群中冷眼看着。
他觉得这很可怜,用酒精麻痹大脑,脑袋里便装不下别的东西了。突然,一个威士忌的瓶子碰了碰他青绿色的啤酒罐。
是马嘉祺。他今天没有戴眼镜,“小贺给你的信你看了吗?”
刘耀文犹豫了一下,最终真假参半的说:“还没有,他出事太突然了,我还没来得及。”贺峻霖每两周给他送的生活消耗品只是幌子,他不仅是马嘉祺的眼睛,还有一个别号叫信差,便利店是邮局,送东西的真正目的一是监视,二是压在纸袋最底下会有一盒万宝路双爆,盒子里装的不是香烟,而是马嘉祺给刘耀文的信,里面是交代给他要做的事。刘耀文的任务总是干净一些,绝大多数都是情报工作,例如利用职务之便打探某个新上任警察的爱好。然而刘耀文明白,他带给马嘉祺的信息最终会织成一把剑,白道上、可以让马嘉祺肆无忌惮的剑。
“那就尽快看看吧,”马嘉祺没有生气,“我听Jack说,你问过他小贺的死因?”语气虽然上扬,但刘耀文明白,这是陈述句。
Jack就是透露贺峻霖不是死于坠楼的法医。刘耀文当时特意找了不属于他们圈子的、自己因为工作相识的法医,目的就是绕开马嘉祺。但他万万没想到,马嘉祺是怎么知道的。他只觉得心惊,马嘉祺究竟有多深不可测。
“我知道你接受不了,我也没想到,小贺这么快就离开了我们,”马嘉祺很惋惜地说,“但是耀文,生活还要继续。”
刘耀文看着褐色的威士忌酒瓶,心惊的同时浑身发凉,马嘉祺,他默默的想,你当真不知道吗,这不是你一手促成的吗。纵使他没有证据,有的只是隐约的猜测与第六感。
当晚回去,他撕掉了纸袋里的信件,冲进了马桶。
第二天,刘耀文办公桌上的座机里多了一条打给码头的通话记录。下午,刘耀文外出了一趟。
刘耀文上楼时注意到楼道空荡荡的,自己原本停靠在一旁的机车不见了,停下脚步的前一秒又想起严浩翔白天给他发过短信,丁程鑫借了他的机车。
晚上他以很不经意的口气说,“严浩翔,我们走吧。”
严浩翔正在厨房里冲咖啡,隔了点距离,声音显得闷闷的,“行啊,去哪里?”
“去大陆。”
厨房下一秒传来哐当一声,听上去像严浩翔将咖啡壶打翻了,他顾不得咖啡壶,从厨房里快步走出来问,“你再说一遍,去哪里?”
刘耀文用手在嘴巴周围围成一个喇叭,却用正常大小的声音拉长了说,“我说,我们去大陆吧。”他知道严浩翔刚刚听清了。
为什么,严浩翔的眼睛显得很迷茫,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大陆。刘耀文沉默了一瞬,严浩翔还不知道马嘉祺的真实面目,或者说他其实知道马嘉祺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却没有意识到真正的马嘉祺是如何冷血。马嘉祺面对他时是一个完美的兄长角色,对他若有若无的照顾是对其他人从未有过的。他不能告诉严浩翔是由于马嘉祺,没有证据的猜测打不碎马嘉祺在他心中的形象,更别提那些猜测的源来都是如此细微的事物。于是他挑挑拣拣,最终选择将自己的脆弱暴露给严浩翔。
“因为我怕,”刘耀文说,“我怕你太难过,暂时去一个新的环境会好一些,比留在香港睹物思人要好。我很难过,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我觉得现在的生活不太适合我,我们做的事都太危险了,让我有种很不确定的感觉。我只是,我只是有些累,有些不想面对。我之前在重庆的生活很简单,没有打打杀杀也没有弯弯绕绕,我的父母很喜欢你,我跟他们说过你的。”
“我想家了,你愿意陪我回去吗。回去一段时间,就当陪我散心,你陪陪我,好不好?”
贸然说永远不回香港了之类的话严浩翔不会迅速答应,刘耀文想只要先磨着他和自己回了内陆,便还有可供商量的余地。脱离生他长他的地方对任何人来说都不容易,更何况软心肠的严浩翔。但离开香港的几个月时间,一定能模糊马嘉祺在他心中的影响。
严浩翔动摇了,刘耀文能看出来,他很爱刘耀文,不愿意看到他如此悲伤与脆弱,他微微踮起脚尖,以一种要为他遮风挡雨的姿态温柔的拥抱刘耀文,“好,你不要难过了,我会永远永远陪着你。”
刘耀文有点想笑马嘉祺,看到没有,我们爱着彼此,所以我们能活。
那天晚上他们只是相拥而眠,床头的小窗又温柔地将青色的光影投到严浩翔的身上,明早就会离开了,刘耀文很高兴地想,给严浩翔描绘内陆有多么好,山清水秀,他们可以先去西藏或者新疆旅游,然后再回重庆看他的爸妈,内陆的日子是阳光烂灿的、每一天都只关乎爱与被爱的,这非常适合我们。刘耀文吻了吻严浩翔的耳垂,小声说我们要去私奔了。严浩翔笑起来,依偎在他胸口,笑声似乎通过共振也传递到刘耀文的胸腔,他笑着说好啊,我们私奔,要在一起天荒地老。
桌上水杯下压着两张船票,目的地写着上海,开船时间就在明早。
他们在睡梦当中看到了明早清晨港口的白船,桅杆上扬起风帆,在嘟嘟汽笛声中载着他们离开维多利亚港,驶向海那头与未来。现实中马嘉祺站在他们的筒子楼下,点起一根烟,张真源从贺峻霖的便利店里找出打火机,玻璃门旁散落着锈锁与钢筋钳,远处丁程鑫正骑着刘耀文的机车赶来,车后座挂着的油箱里盛着满满的汽油,车头灯射出的光束微微泛着青色,扫过筒子楼的每一扇窗户。
———————————————
感谢观看,有点伏笔,欢迎评论区探讨
我的霸总老公
* 戏年 , 极度ooc
严浩翔宿醉醒来发现身体痛的惊人,想问问床边的丁程鑫却只得到了高贵冷艳的一声“哼”。
哦看来因为他喝酒生气了,严浩翔摸摸鼻子,打算给张真源打个电话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电话很快被接通,严浩翔也不费话直接问昨晚他喝醉后发生了什么,身体怎么像被人打了似的。
张真源一惊,“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严浩翔疑惑。
“你不知道?翔哥,真不是我说你,也就是丁哥脾气好只是揍了你。”
“哦是鑫鑫揍的我啊?!等等,你说鑫鑫揍的,怎么可能,鑫鑫乖巧柔弱善良可爱怎么会揍我!”说到最后严浩翔有些急,他...
* 戏年 , 极度ooc
严浩翔宿醉醒来发现身体痛的惊人,想问问床边的丁程鑫却只得到了高贵冷艳的一声“哼”。
哦看来因为他喝酒生气了,严浩翔摸摸鼻子,打算给张真源打个电话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电话很快被接通,严浩翔也不费话直接问昨晚他喝醉后发生了什么,身体怎么像被人打了似的。
张真源一惊,“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严浩翔疑惑。
“你不知道?翔哥,真不是我说你,也就是丁哥脾气好只是揍了你。”
“哦是鑫鑫揍的我啊?!等等,你说鑫鑫揍的,怎么可能,鑫鑫乖巧柔弱善良可爱怎么会揍我!”说到最后严浩翔有些急,他的鑫鑫就是小仙男怎么可能揍他,“你说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别说是鑫鑫揍的,我不信。”
可严浩翔不信的就是事实,昨晚丁程鑫揍人着实惊到了张真源,但是张真源也觉得他兄弟挨揍真不冤。
“昨晚你喝醉后我送你回家,到家你先是让丁哥伸手说给他看个宝贝,丁哥伸了手然后你亲了口丁哥的手心说这就是宝贝。然后你又抱着丁哥说‘老婆,我早晚让你哭着求我’,丁哥问你‘怎么哭啊,展开说说’然后就把你揍了。”
“呵,你觉得我信吗?肯定是你把我摔了!”说完严浩翔就挂了电话,也不管那头张真源的反应。
虽然对张真源死鸭子嘴硬不承认还倒打了一耙但严浩翔清楚这就是真的,唉,都怪霸总小说害人,但他只是看一些符合自己霸总身份的小说又有什么错呢?
丁程鑫坐在客厅,听着卧室内严浩翔死鸭子嘴硬。
两人结婚三年,丁程鑫已经习惯了严浩翔高冷的外表下有颗沙雕的心,但他真没想到昨晚严浩翔给了他那么大的一个“惊喜”。严浩翔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呢?
这三年严浩翔刷新了丁程鑫对霸总的认知,原来还有一种霸总是爱作又沙雕的啊。
犹记得第一次他们两个吵架后严浩翔离家出走,丁程鑫找了一圈没找到人,还是晚上丁父打电话让他去接人他才知道,严浩翔跑他父母家去了,丁程鑫被这神奇操作惊呆了。
等丁程鑫去父母家接人迎接他的不只有严浩翔,还有父母的数落,那一刻丁程鑫懂了这波操作的高明之处。从那之后每年都有那么两次丁程鑫去父母家接人的经历。
丁程鑫在犹豫,他要不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严浩翔也体会一下他离家出走跑去严家父母那儿的感觉。
严浩翔走出卧室看到丁程鑫在沙发上沉思,一下子就慌了,老婆是不是想抛弃他找其他的小白脸了。
“鑫鑫宝贝儿,我错了!”不管什么先认错就对了。
丁程鑫压根就懒得搭理他,他俩过了这么久谁不了解谁,严浩翔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哪了也不知道自己有啥错。
沉吟了一会儿丁程鑫开口了,“浩翔,我想了想,每年你都要离家出走,所以我也要离家出走让你体会一下这个感觉,我也不去别的地方,就去你爸妈那儿,你爸给你打电话你再去接我。”
“别!宝贝儿、老婆、心肝儿,你别走!我会想你的!”严浩翔真怕丁程鑫一气之下跑他爸妈那儿去,到时候他爸妈知道他把老婆作得离家出走了,一定会接受父母“爱的混合教育”。
“想我你就忍一忍,反正忍一忍又不会怀孕。”丁程鑫冷漠的拒绝了严浩翔。
他也不是非要走,就是想趁此机会告诫一下严浩翔,别没事总拿离家出走威胁他且每年还要真出走两次。这么大个人了,还总玩这种幼稚把戏。
严浩翔更慌了,连忙反醒自己平时都有哪些令丁程鑫不满意的地方,“鑫鑫,下次你出去玩我一定不会一小时给你打一次电话查岗了,你给真源他们送礼物我也不酸了,别人多看你两眼我也不瞎吃飞醋了……”
“亏我以为你电话打的那么勤是想我了原来是不信任我,我给真源他们送礼物是因为他们是朋友,别人多看我两眼你急什么人家还可能就是好奇……”丁程鑫逐条反驳。
“我想你可也不放心!你给他们送礼物了没给我送,还每次都让我挑!你是我老婆凭什么给别人看!”严浩翔控诉道。
“你不放心什么你就是不信任我!我让你挑是想让你也有参与感,还有我后来都补给你了并且还答应了你一堆无理要求!”这个确实是丁程鑫理亏,主要是每次挑完礼物严浩翔都会作,丁程鑫一生气就把属于严浩翔的都退了,但过段时间会送他别的。“还我是你老婆不给别人看,你干脆把我蒙起来算了。”
本来丁程鑫没多生气,但跟严浩翔吵了几句之后火气蹭蹭往上,看来这次是非离家出走不可了。
严浩翔望着丁程鑫一副快喷火的样子觉得事情大发了,他本来只是不想老婆离家出走的,但现在觉得离婚都有可能,这个话题还是快过去吧。
“鑫鑫你别生气,我昨晚就是胡说八道平时有的没的看多了,真的,即使哭也是我哭着求你。”严浩翔顿了顿,接下来要说的他从没表露过可这一直都是他心底所惶恐的,“鑫鑫,我一直在想当初如果不是我家比较厉害我又比较合适那么我们是不是不会在一起,你和我联姻是不是很委屈?我矫情爱作占有欲强……”
“严浩翔你是不是傻?”丁程鑫抱住严浩翔,“我跟你联姻是因为喜欢你,如果不喜欢我才不会委屈自己!你确实爱闹腾但是我并不嫌你烦不然我也不会一次次地去我爸妈那儿接你,我知道你爱吃醋只是因为喜欢我。还有昨晚我也并不生气,跟你结婚三年你如何我了解,我只是不想你再离家出走了,即使知道你去我爸妈那儿了我还是不放心!”
“鑫鑫我再也不会离家出走了,你也别走好不好?”
“本来也没想走,就是吓唬吓唬你。”
听了丁程鑫的剖白严浩翔心底地惶恐消失不见,是他爱得不自信没有看清平时丁程鑫对他的纵容宠溺。
既然丁程鑫也是喜欢自己的严浩翔觉得他又可以了,“鑫鑫,你既然喜欢我那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浩翔,你不提这个要求我会更喜欢你。”
“那好吧,但是鑫鑫……”
“浩翔,你再去睡一会吧,我给你熬醒酒汤。”
“好的吧。”
严浩翔坐在沙发上美滋滋的看着丁程鑫忙碌的背影,想了想拍张照片发给了张真源并配文“瞧,鑫鑫是不是漂亮又可爱”。
【文轩】人间罪恶
严重ooc*
含私设
介意慎点
勿ky 勿上升
阿文的父亲是个杀人犯。
但是他很可怜。
娘知道我心软,于是从小就告诉我,不要跟那只狼崽子走得太近,他爹是杀人犯,他从小被山里的狼养大的,野性难改。
可是从我记事起,阿文就已经在村子里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和狼一起。
阿文没爹没娘,孤零零的在一个破旧的院子生活,整天穿着他那件已经洗的看不清颜色的破衫子。
他一个亲人也没有,也不跟我们一样上学堂。
听娘说,他的家里特别破,在他小时候,父亲好赌,把家里输了个精光,最后因为还不起...
严重ooc*
含私设
介意慎点
勿ky 勿上升
阿文的父亲是个杀人犯。
但是他很可怜。
娘知道我心软,于是从小就告诉我,不要跟那只狼崽子走得太近,他爹是杀人犯,他从小被山里的狼养大的,野性难改。
可是从我记事起,阿文就已经在村子里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和狼一起。
阿文没爹没娘,孤零零的在一个破旧的院子生活,整天穿着他那件已经洗的看不清颜色的破衫子。
他一个亲人也没有,也不跟我们一样上学堂。
听娘说,他的家里特别破,在他小时候,父亲好赌,把家里输了个精光,最后因为还不起债,他父亲把债主砍了就跑了,至今未归,他娘也在家里自尽,就在他眼前。
小小的阿文不知生死,一直守在他娘身边,摸到他娘已经凉透了,以为是她冷,于是把厚被子都给她盖上,自己穿着薄薄的衫子坐在一边冻的发抖。
一个十岁的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下独自待了几天。
大概到了第三天,才被来找他父亲讨债的人发现。
在阿文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他们把他娘抬走了。
他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孤儿。
债主们嚷嚷着“父债子偿”,于是理所当然地把他家里能搬走的东西搬了个精光,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柜子搬不走,还有一床晦气的被子没有带走。
债主们把他丢到后山上喂狼,想让他替他父亲偿命。
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却好像罪大恶极。
可怜的孩子就这么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那年他约莫十岁。
大概过了一年多,在所有人都以为阿文已经被狼吃了之后,他居然回来了。
回到了他破破烂烂的家。
此时他的家,长期没有人住,已然荒废,院子里杂草丛生,房子塌了一半,潮湿的墙面上长满了青苔,活脱脱像一座“凶宅”。
阿文默默地收拾了好久,依然住了进去。
他比我小一岁,今年十三岁了。
我见过他几次。
第一次见他是他爹娘还没出事的时候,我们十来个大孩子在河里抓蝌蚪。
他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我们,没有大孩子愿意带他一起玩,我看他可怜,于是把自己抓的小蝌蚪分了一半给他。
他睁着大眼睛看我,似乎很意外,小孩子笨拙只会说一句“谢谢”,便拎着装蝌蚪的罐子撒丫子往家跑。
而我最近一次见他,是在前几天。
他穿着破破烂烂洗的已经看不清颜色的衫子,坐在石台上看贺儿他们玩斗蛐蛐儿。
看到贺儿的蛐蛐儿很猛的攻击了小六的蛐蛐儿,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阿文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无非是因为贺儿给过他半块饼子,他想让贺儿赢。
小六见是他在旁边,皱着眉一脚踹在他身上,语气里满是嫌弃:“去去去,滚开,脏死了。”
阿文坐在地上看着他,大概是被欺负惯了,他也不恼,而是一边用手拍着身上的灰,一边喃喃自语:“我才不脏呢,不脏…”
的确,阿文衣服破是破,但永远是干干净净的。
他站起身,在兜里掏了半天,掏出一个竹编的小笼子,笼子里关着一直蛐蛐儿。
我惊讶于那个精致小巧又可爱的笼子,眼神一直不曾从他手里边儿挪开。
阿文的手真巧。
他的笼子比在场所有人的笼子都好看,我凑到贺儿耳边说了一句:“真好看。”
小六却斜着眼睛看他,讥讽道:“你这蛐蛐儿要是赢了我的小七,我今晚给你拿大馒头!”
周围的五六个小孩儿开始瞎起哄。
小六是孩子王,所有小孩子都很听他的话,以他为尊。
他平时欺负阿文习惯了,所有人都习惯了。
阿文低着头攥着手里的笼子,一声不吭,听着周围的嘲讽声音。
我知道,如果此时他答应了,不管赢没赢,小六不会给他任何东西。
我忍不住从贺儿身后走出来,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地在他耳边说:“回去吧,他骗你的。”
阿文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抬头看我。
也是我第一次这么看他。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会说话。
他认出了我。
他说:“赢了我能吃大馒头。”
他太饿了,每天都是饥一顿饱一顿,我听的心里有些发酸,把早晨娘给我的馒头掏出来,偷偷掰了一半塞在他兜里:“别说是我给你的。”
“喂!阿轩,没你事儿!”小六朝我摆摆手,不准我和阿文说话,他过于强势,我也有点怕他。
我往后退了一步,却被贺儿拉走。
“你拉我干什么?”我被他拽着走,没来得及反应,只好连忙扭过头去看已经开始斗蛐蛐儿的阿文和小六。
贺儿一把将我的头强行掰过来,拽着我继续走着:“一会儿小六输了得打起来,我们先走。”
我有点不明白,输了就输了,为什么要打起来。但碍于我也不想被连累,还是跟着贺儿一起回去了。
娘夸我今天回来的早,奖励了我几个野果子,让我明天去学堂的路上吃。
可半夜我却躺在床上失眠了。
我满脑子都是阿文今天看我的眼神,不可思议又满是感激。
明明我只是顺便提了一嘴,于他而言却是弥足珍贵。
我在想那场斗蛐蛐儿到底谁赢了,我在想阿文到底有没有得到他心心念念的大馒头。
次日清晨,娘把大馒头装进我的包里,叮嘱我早些回家。
我嘴里嚼着昨晚娘给我的野果,含糊不清的应和着踏出小院儿。
南方清晨的空气湿漉漉的,掺着花香拍打在我脸上,我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不经意间往旁边一瞟,只来得及抓到一抹一闪而过的灰色。
我奇怪是谁这么早来我们家,东张西望了半天,只看到门前石头上放了一个绿油油精致的竹编蛐蛐儿笼,和阿文昨天那个一模一样。
阿文其实是个好孩子。
我在学堂经常能看见他的身影。
他没钱上学,只能躲在窗外偷偷摸摸地竖起耳朵听。
小六一把将他拽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脚把他踹倒,嘴上倒是一点儿也不饶人:“你又来?穷鬼!脏死了!”
阿文低着头,在学生们的嘲笑之下落荒而逃。
有一个小孩儿趁机吹了声口哨:
“小六哥,昨天你俩斗蛐蛐儿结果如何啊?”
我一直坐在座位上没有动,此时才竖起耳朵开始听。
小六嗤笑一声不讲话,旁边一个小孩儿替他回答了:“这狼崽子输了还不认账,小六哥小小的教训了他一下。”
我才不相信阿文是输不起的人,并不是我多了解他,而是我知道小六是什么样的人。
贺儿偷偷告诉我,昨天小六输了,阿文真以为会得到大馒头,兴高采烈地跑去小六家门口等着。
小六他爹嫌晦气,拿棍子赶他,他也不走,捧着蛐蛐儿笼挨了小六爹好几棍子。
小六见他赶也赶不走,骂也骂不走,直接夺过他的蛐蛐儿笼扔在地上踩碎,笼子里的蛐蛐儿在他脚底挣扎了两下不动了,竹编小笼子也被踩的稀巴烂。
孤单了这么多年的小孩,好不容易有了一个陪伴自己的小蛐蛐儿,却被人无情地毁灭。
阿文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来之后尖叫着一把将小六推倒,骑在他身上死命咬他。
他好像一匹野性未脱的狼,吓得小六大哭,隔了好久才被人拉开。
阿文最后差点被小六他爹打死,是贺儿娘看不下去了才拦住了不让继续打。
我惊讶的听完贺儿绘声绘色的描述,有点难以置信。
阿文明明赢了,可他的小蛐蛐儿被小六踩死了,小笼子也被踩扁了,大馒头也没有得到,还被小六他爹拳打脚踢。
他真可怜。
我以前一直觉得阿文很可怜,可是娘不让我说,只让我离他远一点,不要跟他有任何关系。
我捏了捏包里的蛐蛐儿笼,违背了娘的话,我想把这个笼子留下来。
阿文一直跟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
贺儿今天家里有事,回去得早,下了学堂就我一个人在路上走着。
我想起娘说阿文是狼养大的会咬人,我想起贺儿说昨天阿文咬了小六。
心里突然有点慌,我怕他咬我,虽然我觉得他可能并不是那样的人,但是我胆子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于是我开始闭着眼睛撒丫子往家里跑,心里默念着:“不要追上我,不要追上我。”
可是阿文见我跑起来,他也在后面追。
这让我更肯定了娘的说法,于是一步也不敢停下,我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见到一群狼朝我龇牙咧嘴。
我的腿有些发软,就快要跑不动了,可是他在后面追得很紧。
于是我没有停下。
在跑过一条小河时,我脚底打滑,就要摔进去。
正值雨季,河水混浊且湍急,我要是掉进去,一定被冲走。
正当我以为死定了的时候,感觉有人拎着我的领子往后拽了一把。
那人力气很大,我几乎被他拎起来。
我没有掉进去,惊魂未定的我正准备转过身表示感谢。
“你没事吧?”
是阿文。
我猛地回头看着他,慌忙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没踩稳又掉进去。
我没想到是他救了我。
阿文急忙摆摆手,一边在衣服上擦手一边往后退,吞吞吐吐地解释:“我不过去,你别退了。”
他脸上都是淤青和擦伤,胳膊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一看就没有处理过,应该就是昨天被小六他爹打的。
他站在原地低着头努力组织语言:“我…我只是想谢谢你,昨天…昨天…”
昨天?
哦!昨天我给了他半个馒头。
那今天早上给我送蛐蛐儿笼的就是他了。
我从包里掏出蛐蛐儿笼伸到他眼前:“这个是你编的吗?”
他愣愣地盯了半晌,小心翼翼的看着我,半天才开口,语气中的试探让我有些心软:“我…我家里没有别的东西了,我只会做这个。”
我歪着头看他,没有说话,他低着头,有些窘迫,突然伸手来抢:“你要是不喜欢,我,我重新…”
我没想到他会直接伸手,于是连忙将笼子收回来:“给了我就是我的!”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手腕上有一条触目惊心刚结痂的疤。
我从包里掏出两个娘昨晚给我的野果放在他手里,算是也对他表示感谢,我很喜欢他编的蛐蛐儿笼。
他见我塞东西给他,好像很慌张,急忙将果子还给我,解释道:“我不是想找你要吃的,我…我真的是想谢谢你。”
我举着果子有些尴尬,阿文却转过身撒丫子跑了。
娘说得不对。
阿文是个好孩子。
今天回家得早。
听见贺儿娘在跟一群婶子坐在大树下讲着小话。
贺儿娘率先叹了口气:“这孩子也挺惨的,现在屋子也没了…”
联想起阿文被打那件事,我的脚步瞬间停住,跑过去拉住贺儿娘,问她:“婶子,什么屋子没了?”
贺儿娘见是我,连忙给我让了个位子:“是阿轩啊,来坐坐坐。”
我哪有心思坐,脑子里都是阿文家的破院子,心里猜测又不敢确认,只能祈祷不是我想的那种情况。
“婶子,什么屋子没了?”我站在原地没有动,又问了一遍。
“还能是谁啊,那狼崽儿呗,今早小六他爹带着人去把他屋子拆了,估摸着只剩下三成是好的了,要我说这狼崽儿也是,得罪谁不好,偏偏去咬了小六…唉阿轩!你去哪儿?”
我脑子嗡地炸开,头也不回地朝阿文家跑。
我不知道阿文与小六家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与阿文的关系也并非有多好,不知为何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去看看。
我一路奔跑着,穿过一座座冒着热气的烟囱,耳边是大人们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菜香四溢,闻得人直流口水。
离后山最近的地方有一座塌了一半的房子,就是阿文的家。
我看着眼前剩下的一半房子又被拆了一半,有些懵。
阿文抱着地上的碎砖小心翼翼地想要重新搭起来,他的胳膊蹭破了皮,疼得一激灵。
阿文平时被小六打从来不吭声,我原以为他不怕疼。
如此小的伤口,只是蹭破一点皮,也许换做是我,眉头也不会皱一下,他却疼得浑身一抖。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怕疼。
我站在院子外面有些不知所措,憋了很久才开口喊他:“阿文。”
他猛地转过头,见到是我,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怎么的,轻轻地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几步跑过来,跟我隔着两尺的距离,把手在衣服上蹭了又蹭,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你怎么来了?怪脏的…你赶紧走吧。”
我忽然有点心疼他,小六他爹因为他咬了小六一口,专门找人来把他原本就破烂的家又拆了一半。
可别人欺负他的时候,永远没有人为他出头,甚至没有人愿意给他一个好脸色。
别人家炊烟袅袅阖家欢乐,而他却要忍受无尽的孤独,万家灯火,没有一盏为他而亮。
而他现在,连家也没有了。
我从包里把娘给我的馒头和野果全部掏出来递给他。
他有些受宠若惊,赶紧摆手拒绝:“我不要…不要!”
“你不要就是不把我当朋友!”我也强硬,硬是把东西塞到他手里,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接下,我才放心的拍了拍他的肩,“这样才对,以后我给你的东西你不可以不要。”
阿文手里捧着馒头和野果,突然眼眶就红了,他咬着唇,愣是没掉眼泪,只是可怜兮兮的低着头,真的像一只小狼崽一样,他说:“谢谢你,阿轩。”
我有点心疼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他却往后退了两步,朝我摇摇头,不好意思的笑道:“脏。”
不脏,阿文一点都不脏。
我下学堂的时辰很晚,有时候近黄昏才走。
阿文就偷偷跟在我身后不到两丈的距离陪着我,他以为我不知道。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每隔一段时间就给我送一个手编的小玩意儿,有时候是小帽子,有时候是小蜻蜓,我很喜欢。
阿文的手真巧。
他老是把小玩意儿偷偷放在我家门口,在不远处看到我拿了才会放心的走。
我知道他是觉得跟我走的太近会连累我被小六欺负。
因为他每天都会被小六欺负,他身上的伤从来都没有好完全过。
往往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我从家里给他拿药去,细细的帮他处理着这些大大小小的伤口。
我们保持着这样微妙的联系,我每天都会偷偷把娘给我的馒头分一半给他。
我十五岁生辰的时候,阿文偷偷在我的窗户边放了一只蛐蛐儿。
他什么也没有,却已经把他认为最好的东西给了我。
我笑着把蛐蛐儿放进笼子里。
半夜外面下起了大雨,雷声一阵比一阵大,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么大的雨,阿文自己在家怎么办?
想得烦了,就有一种冲动立马跑出去找他。
“阿轩…”
是阿文在叫我!
我以为我在做梦,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窗户虚掩着,雨水顺着窗户飘进来,我叹了口气,下床去关窗户。
“阿轩…”
这次我确定不是幻听,就是虚掩着的窗户传来的。
这么晚了,又下这么大的雨,阿文怎么会来?我瞬间担心起他破破烂烂的房子。
我带着满肚子疑惑又拉开窗户。
阿文蹲在窗户下面的墙根处,抱着腿可怜兮兮地努力挤在屋檐下。
可是雨水不会心疼他,依旧不要命的往他身上砸。
他的胳膊好像受伤了,在雨水的冲刷下往外汩汩的冒着血,伤口已经泡得有点发白。
我赶紧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文,快进来。”
他抬头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小心翼翼地从窗户爬进来。
我看着他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阿文全身已经淋湿了,锁骨有个口子往外淌着血,衣服已经被血浸了一半,头发湿答答垂在额头上,胳膊上的擦伤应该又流血了,他发着抖站在原地捂着胳膊的伤口不吱声,像极了一只可怜的狼崽儿。
我心疼坏了,赶紧拿我的衣服给他换上,他却摆摆手,指着锁骨正在流血的伤口,倔犟地摇头:“脏。”
我哪管的了那么多,立马把他拽过来,逼他穿上我的衣服,不然就是不把我当朋友。
我总喜欢拿这个来威胁他,百试百灵。
果然,他一脸的难为情,纠结了许久,还是小心翼翼地捧着衣服换上。
在他换衣服的时候,我悄悄地去厨房给他熬了一碗姜汤。
顺便提着家里的药箱又回房间去找他。
他已经换好了衣服,蹲在窗口抱着腿,用一只手捂着锁骨的伤口,以免血流下来弄脏我的衣服。
他的旧衣服我在征求他同意之后扔掉了,实在是又小又破,现在还都是血,没法儿穿了。
我连哄带骗了半天,才把他哄的到床上坐着。
他喝着姜汤,我小心翼翼的给他的锁骨上药。
他明明很怕疼,我每碰一下,他都要不由自主的抖一下,可就是一声不吭。
我心里有些发酸,轻轻地对他说:“阿文,其实痛呢,你可以叫出来的,没必要忍着。至少在我面前是这样。”
他才十几岁,是如何做到这么能忍的?也许是因为哭的越狠被揍得越惨。
我把他的伤口包扎好,小心翼翼地把他搂在怀里。
我感觉到他在颤抖,他靠在我的肩膀上,连哭都是没有声音的。
他说,阿轩,我没有家了。
我没有家了。
突如其来的大暴雨淋塌了他可怜的家,房梁掉下来砸在他锁骨上。
他无助的在大暴雨中被淋湿,砸伤,挣扎着逃出来,跌跌撞撞地跑到我家来求我收留他一晚上。
我无法想象他是怎么从废墟中逃出来的,又如何在暴雨中走了这么久来找我的,不敢想,越想越难受。
他说,阿轩,你不要赶我,我明天就走。
娘说我心软,看来是真的。
我心疼的无法呼吸,他这个样子出现在我面前,像极了有人拿刀子捅进我心里。
可是我没法做别的,只能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睡吧,我会保护你的。”
我十五岁了,我一定能够保护好十四岁的阿文。
早晨是娘把我叫醒的,问我昨晚为什么熬姜汤,是不是生病了,还给我端了一碗药来。
阿文已经走了。
我着急去找他,于是找了个水袋将药倒进去。
娘给我塞了两张饼,问我去哪儿,我把一张饼揣进怀里,另一张咬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边跑边说去找贺儿。
我不知道阿文什么时候走的,能走去哪儿,我也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他那么怕疼,一定忍得很辛苦。
一想到昨晚他的样子,我就越发不安,心乱如麻,只想要快点见到阿文。
隔老远我就看见阿文的家那边支起来一个小小的草棚子。
他站在草棚子前,背对着我。
“阿文。”
他转过身,见是我来了,朝我笑。
“阿轩。”
我从未发现过阿文如此好看。
他以前的衣服不合身又破破烂烂,不敢正视别人,整天唯唯诺诺的,淹没了他好看的眉眼。
他此时穿着我的衣服,非常合身,站在前面转过身笑着看我,以前他总是低着头,我居然没有发现他比我还要高。
我从未见他笑得如此灿烂,毫不夸张的说,我从没有见过一个比阿文更好看的人。
我们就这么互相对望了许久,久到我几乎忘了给他饼子和药。
心里似乎有什么种子开始发芽了。
小六自从知道我跟阿文走的近之后,就开始带着别人不跟我玩,只有贺儿愿意搭理我。
小六指着我的鼻子说:“阿轩!你哪天被那只狼崽子咬死了你娘都没地儿哭去!”
他在污蔑阿文,我气急,冲上去将他按倒在地,对他吼道:“阿文才不是这样!”
他们根本都不了解阿文,怎么会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贺儿赶紧过来把我拉开,拉开了还在给小六道歉,说不好意思啊,阿轩不是故意的。
我惊讶于贺儿居然给小六道歉。
于是我赌气一般抓起我的包就走,并没有等他。
阿文才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他们根本就是在胡说。
贺儿追上来拉住我,我气他刚刚的行为,并没有理会他。
贺儿也不恼,跟在我后边儿说:“你越反驳他,他回头把阿文揍得更惨。”
我停下脚,觉得贺儿说得有道理。
阿文不知道反抗,又那么怕疼,小六下手狠,还不知道怎么欺负他呢。
我看着贺儿的眼睛,问他:“那你觉得阿文是那样的人吗?”
“当然不是!”
贺儿永远都是站在我这一边的,我很开心,有人跟我一样相信阿文。
阿文的草棚子很结实,能遮风,但避不了雨。
于是每到雨季,阿文晚上都会从我家的窗子爬进来,在我家躲雨。
我的窗户也永远为他敞开着,不论是不是雨季。
我想让阿文有一个家。
今天是我十六岁生辰。
贺儿送了我一个很精致的弹弓,我开心之余难免有些失落,因为我一整天都没有见到阿文。
娘给我煮了两个鸡蛋。
我踹在兜里,站在他的破棚子前等他回来。
他的家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原来的院子空出来一小片地方,被他自己收拾干净建了一个小棚子。
阿文的手真巧。
我坐在他的小床上晃着腿,期待他早一点回来。
“阿轩。”
“阿轩,你怎么睡着了。”
是阿文在叫我。
我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在他的床上睡得正香,阿文蹲在床前对我笑。
我感到无比窘迫,赶紧坐起来,随意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拍了拍身边示意他坐下。
阿文长大了不少,手长腿也长,五官端正又精致,眼睛总是亮晶晶的,迷得人七荤八素。连小时候欺负过他的女孩子现在看到他都会红着脸不敢跟他对视。
娘说只有妖才会长得这么好看,啧,说不定他真的是一只狼妖。
“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我有些不满的抱怨,今天是我生辰,阿文是知道的。
他朝我笑笑,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摊开手给我看。
他的手里躺着一个小小的长命锁,银色的,还镶着小铃铛。
他捧着长命锁看着我,眼睛里都是我的样子,他说:“阿轩,生辰快乐。”
他给我戴上长命锁。
他说,希望阿轩长命百岁。
我从兜里掏出娘给的鸡蛋,分了一颗给他:“阿文也要长命百岁。”
我们坐在他小小的家里,吃着娘给的鸡蛋,躺在他的小床上。
阿文挖了很久的野菜,攒了很久的钱才攒够了买长命锁的钱。
后来贺儿告诉我,他徒步走了十多公里的路,打听了好久,才买到的这个长命锁。
我看着阿文睡得安稳,不忍吵醒他。
他太累了。
他睡得真好看,我忍不住闭着眼睛想要靠近。
突然后脑勺被一只手扣住,我措不及防与他亲上。
脑子里一瞬间的空白。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阿文仍旧闭着眼,双手却已经将我揽入怀里。
天已然黑了,月光撒在他的小床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趴在他的胸口,能感受到他擂鼓般的心跳,可我又何尝不是。
心乱如麻。
我忘记了怎么回的家,我只记得我走时他坐在床上,歪着头盯着我笑,他说:“阿轩,明天见。”
我心里一动,真的是着了魔了。
娘问我为何去贺儿家这么早就回来,我含糊着说困了。
我不知道阿文为什么突然这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并不排斥他这么做。
或许我也是喜欢的。
我攥紧拳头使劲锤着胸口。
别跳了,别跳了。
慢一点,慢一点。
脑子里都是阿文的样子。
是我和阿文躺在我床上的无数个夜晚。
第二天见到阿文,他非常自然的跟我打招呼。
我却快步走在前面,羞得脸通红。
阿文跟在我身后笑,一遍又一遍叫我。
“阿轩。”
阿轩。
阿轩。
我的心里也在叫着。
阿文。
阿文。
阿文在我下学堂的时候已经不再偷偷跟着我,而是跟我并肩走着,我见他红着脸,双手不自然地揣在兜里,有些好笑。
我伸手牵过他的手,轻声对他说:“就牵一小会儿。”
阿文急忙点头,手心里都是汗,让我止不住的心动。
小六一直跟我不太对付。
我从他面前路过时,他伸出脚绊了我一下。
贺儿连忙扶住我。
“你干什么?”我转过身揪起他的领子,他没有我高,只是一脸的斯文败类样子,不免让人觉得不好惹。
他在我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话。
我脑子瞬间炸开。
他说:
“你和那狼崽子那晚的事我全都看到了。”
我不知该怎么办,把事情全盘托出,告诉了贺儿。
贺儿恨铁不成钢骂我糊涂,怎么能做这种事。
可我没有觉得这是什么不好的事。
阿文是个好孩子。
贺儿拉着我跟小六还有几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在后山对峙。
小六拍了拍衣服上的露水,用怜悯的眼神看了我许久,言语里是无尽的讥讽:“啧啧啧,阿轩啊,你看看你,整天跟狼崽子混在一起干什么?”
“他克亲人克爱人,晦气。”
“我看他是破棚子住的舒坦了,前几天居然敢来我的地方挖野菜了,我得瞧瞧他是哪儿来的胆子!”
周围的小孩跟着瞎起哄。
我知道,小六干的出来,阿文十四岁的时候有一次不小心撞到了他,腿差点被他打折,养了一个多月才好。
他疼得冷汗直流,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他的身体补回来。
我听不得他说阿文,眼里快要喷出火,冲上去指着他的鼻子,第一次骂人:“你他娘的动他试试!”
小六惊呆了,贺儿也惊呆了,所有人都惊讶于他们所认识的阿轩居然会说出如此不雅的话。
于是我不知怎的就和小六扭打在一块儿,五六个小孩儿全都在帮小六。贺儿没办法,冲上来帮我。
这是贺儿第一次打架。
小六躲过我的一拳,在我耳边继续说:
“你以为他们家房子为什么塌。”
“他爹是杀人犯,他也是个冷血的狼崽子,都不是啥好鸟!”
“你给我闭嘴!”我脑袋充血,已经打红了眼,我把他按在地上一拳又一拳砸在他脸上,他一个翻身爬起来把我推开。
我脑子里全都是阿文十二岁到十五岁被他欺负的模样。
阿文穿着破破烂烂的衫子,被他打从来不反抗。
我发了疯似的冲上去掐他的脖子。
我脑子里都是一团乱麻,心里想着不能让他伤害阿文。
“阿轩!”
“阿轩你快放手!”
我打红了眼,小六的脸已经开始泛青色,所有人都过来拉我,可我的思绪却在这个声音上。
是阿文来了。
他把我拉起来,双手按住我的肩膀,关切地看着我,一遍又一遍地叫:
“阿轩!”
阿轩!
我眼眶通红,见到阿文的那一刻仿佛卸下所有防备。
我迫切的想找一个依靠。
阿文捧着我流血的手,扯下他的衣服给我包扎。
我已经没了力气,却见到小六在阿文身后举起了石头,我来不及多想,一把将阿文推开。
疼痛只在一瞬间,我摸到有粘稠的液体流下来。
随即听到贺儿惊叫道:“阿轩!”
我看到阿文被我推倒在地,瞪大了眼睛冲过来接我。
我做了好长的一个梦。
我梦见阿文像是一个恢复了狼性的野兽,梦见他第一次还手,六七个人按不住他,他把小六拎起来摔在地上…
我梦到山上突然冲下来好多狼,阿文一把将我抱起,对贺儿喊:“快跑!”
我梦到小六没跟上,阿文把我交到贺儿手中,又返回后山去…
脑袋很疼。
娘叫了我第七声我才醒过来。
贺儿站在我的床前。
娘见我醒了,哭着把我抱在怀里,鼻涕眼泪蹭了我一身:“阿轩啊…阿轩你终于醒了…”
我脑子里很乱,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娘问我饿不饿,想吃什么,她去给我做。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娘一边抹眼泪一边出去了,走之前叮嘱贺儿看着我。
待娘走后,我抓住贺儿的手,问他:“阿文呢?”
贺儿一脸为难,却还是告诉了我。
小六被狼咬死了。
但是没有人看见,只知道是阿文把他背出来的,他的腿已经被狼咬掉一只,浑身上下都是伤,触目惊心。
一起来的小孩子们都怕了,他们只看见阿文冲进后山,把小六背出来时已经死了。
小六他爹半夜带人砸了阿文的家,将他绑到祠堂,请族长做主,声称要“让他偿命”。
贺儿跪在族长面前,一遍又一遍解释,小六不是阿文杀的。
小六他爹也跪在族长面前,声泪涕下,声声泣血:“族长,您要为六儿做主啊,您从小就疼他,知道他有多乖。”
“这个狼崽子小时候就咬过我们家六儿,他爹是个杀人犯,他又是被狼养大的,谁知道是不是他指使狼干的?”
“你胡说!小六欺负阿文谁不知道?”贺儿气急,指着身后的几个小孩,“你肯定知道,你也打过阿文!”
“我…我没有…六哥跟狼崽子没啥仇,谁知道那狼崽子怎么下的了手…”身后的小孩撒了谎,任贺儿再辩解也没有用。
六个人都在撒谎,只有贺儿说的是真话。
没有人信。
我问贺儿,处理结果呢?
贺儿说:“天命。”
我眼前一片眩晕。
天命。
族里最残忍的刑罚。
顾名思义,听天命。
把阿文绑在祠堂外的刑架上,族里每家派一个人上前捅他一刀,要是全族的人刺完他还活着。
这就是天让他活下来。
这就是“天命”。
绝对不可以!
阿文明明什么也没有做。
我疯了一般冲出家门。
我在祠堂外跪下,请求族长见我一面。
小六爹当我是被狼崽子迷了心窍,让族长不要管我。
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听见他说
“我要让那狼崽子死在最后一刀,我要让他在承受了千百遍的痛苦之后,捅他最后一刀,挖他的心,让他看着他的心被我挖出来却无能为力,让他比我儿子更痛苦…”
小六他爹怨毒的眼神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他说他要把阿文的心挖出来祭奠小六。
光是听他这么说我已经感觉刀刺在我的心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挖我的心。
我在祠堂外磕头,族长不肯见我。
于是我偷偷翻墙跑进祠堂关押阿文的地方。
我找了好久好久才找到他。
他躺在地上,浑身都是血,嘴角的血迹甚至都还没有干。
身上穿着的衣服已经被血浸染。
我颤抖着扶着门,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喊他:“阿文,阿文。”
他醒了过来,艰难的扭过头,见是我来看他,于是缓慢地爬过来,在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印子。
我心疼到了极点,对他身上的伤仿佛感同身受。
他拉着我的手,小声地问我:“阿轩,你好点了吗?”
我已经哭的不能自已,握着他的手,轻轻地给他擦嘴角的血,我的手在颤抖,声音也在发着抖。
“阿文,一定很疼吧…”
阿文怕疼,特别怕。
他现在一定很疼,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想了又想,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决定试一试:“你等我,我一定救你出来…”
“救他出来?你怎么不进去陪他?”
我心里咯噔一下。
是小六他爹。
他拎着我的领子将我拖走,我的手紧紧的拉着阿文。
不要。
不要把我们分开。
小六他爹把我关在了祠堂里。
他告诉我有人送饭,直到行刑之后就放我出去。
我的心里很忐忑,行刑就在后天。
我必须想办法逃出去。
好在老天待我不薄。
送饭的人是贺儿娘。
贺儿娘悄悄地把钥匙藏在饭里递给我。
我哭着对她说谢谢婶子。
她告诉我,娘很挂念我,我自知对不起娘,等事情结束,我就去给娘赔罪。
我的心里在打鼓,这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小六他爹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行刑当天守在我的门口。
我的计划泡汤了。
我眼睁睁看着阿文被两个人拖走却无能为力。
我怕极了,小六他爹现在在我眼里的模样就是一只恶鬼。
时辰一点一点过去。
我所度过的每一刻都是煎熬。
我听见外面阿文的声音,他第一次痛得喊出声。
眼泪已经爬满了我的脸,我想也没有想,直接给小六他爹跪下,一边给他磕着头,一边求他:“六叔,我求求你放我出去吧。我求求你…”
小六他爹看我现在的样子似乎很满意,哈哈大笑起来:“放心,他还死不了,我还要等他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去刨他的心呢。”
他像一个恶魔,用手比划着心脏跳动的样子问我:“你说,像他这样的小狼崽子,心是红色的还是黑色的呢?”
我抓着门框,耳朵里是阿文的惨叫声。
我哭的不成样子,像一条哈巴狗一样给他磕头:“六叔,我求求你,他真的什么也没做…”
小六他爹抽着烟,坐在旁边不急不缓:“还早呢,慌啥。”
我的头已经磕破了,可我不敢停下来,迟一步阿文就多一分危险。
我已经有些麻木,磕头也变成了机械动作。
不停的重复。
不知道过了多久。
在我磕头似乎就快要把他哄高兴时,外面的声音忽然停了,我已经全身脱力躺在地上,我看见有人跑过来不知对小六他爹说了什么,两个人慌忙跑出去。
我最后见到的是贺儿满手是血的跑过来放我出去。
我在床上躺了三天。
娘每天都来叫我几次我都没有说过话。
我不知为什么动弹不得,只知道躺在床上流眼泪。
我的窗户一直开着,可是阿文没有来。
贺儿来了。
我躺在床上没有看他,而是哑着嗓子问他:“你动手了吗?”
“是我,最后一刀。”贺儿平静的可怕。
我猛地坐起来抓住他的胳膊,心理防线瞬间崩塌,我哭得撕心裂肺,我问贺儿为什么。
他明明知道阿文是冤枉的。
贺儿用力按下我的肩膀,看着我坐在床上哭得直咳嗽。
他说,阿轩,你听我说。
阿文他撑不了那么久的。
我一点也听不进去,哭喊声把娘招来了,娘把我抱在怀里,跟我一起哭着。
贺儿红着眼眶把娘叫了出去。
我像是失去理智一般让贺儿滚。
我把身边的枕头扔去砸他,我恨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恨过。
贺儿站在那里等我发泄完,一动也没动。
贺儿说:“阿轩,你不想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吗?”
我从未见过贺儿哭,可是他今天却哭得没了往日的样子。
“他说‘贺儿,杀了我’。”
“怎么可能?阿文他怎么可能!”我发了狠,一点也不相信阿文会愿意自己去死。
我已然哭到虚脱,耳朵里贺儿的声音进进出出,我听了个大概,贺儿说的每一个字都敲在我的心上,多听一个字,就多痛一分。
阿文腹部,手臂,腿,锁骨已经满是伤痕,可就是不致命。
那些已经动了手的人洋洋得意地挥着手里的刀,互相炫耀着自己技术高超,没有把他弄死。
阿文疼得发抖,他绝望的看着贺儿,满眼恳求。
贺儿握着刀颤巍巍的上了刑台。
阿文努力扯出一个笑,松了口气,声音很轻:“是你啊…”
“杀了我。”
他亮晶晶的眼里都是乞求:“好疼啊…贺儿。”
“不要让阿轩看见…”
贺儿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他的耳朵里只听见阿文轻飘飘的声音
“好疼啊…”
“快动手啊贺儿…”
“动手啊…”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恳求贺儿给自己一个了断。
贺儿闭着眼睛,一刀刺进阿文的心脏。
“谢谢你…”
贺儿浑身都在抖,眼泪爬满了脸。
“阿轩。”贺儿抱着我,轻轻地拍我的背,“阿文说,‘阿轩要长命百岁,我就不了,太苦了’。”
我握紧了挂在胸口的长命锁,靠在贺儿的肩上,有点累。
我问贺儿:“他疼吗?”
贺儿说怎么不疼,那可是他的心。
那可是他的心。
怎么不疼?
我已经哭不出了,不知是不是眼泪已经流干了。
我的阿文,没有了。
我知道贺儿是逼不得已的,他肯定也不好受。
他说:“阿轩,你要活下去。”
活下去。
可是我不想在这里活下去。
我不知道阿文做错了什么,所有人都不放过他。
这真是一场人间罪恶。
娘把东西收拾好,带着我离开了这里。
我坐在牛车上,眼里再也没有了光。
我握紧了手中的长命锁,我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生活下去。
娘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真的会好吗?我的阿文还会再回来吗?
不会了。
我闭上眼睛全是阿文的脸。
我仿佛看到他浑身是伤的被绑在刑架上,胸口插着一把刀,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我看清了,他的心是红色的。
我冲过去捧起他的脸:“阿文,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我无法释怀。
我握着长命锁进入梦里。
长命锁已经嵌入我的生命。
我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娘天天抱着我哭。
我天天抱着长命锁哭。
我坐在河边,脑子里全都是那个十二岁的阿文。
穿得破破烂烂,却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阿轩。”
他在叫我。
阿文。
我来了。
——END
全员ABO之信息素:少年李灿的烦恼
全员现背abo / 6+1 (大概是《O装A》的全员衍生?)
李灿最近异常焦躁。
其实倒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作为全队唯一一个未分化的成员,最近一直承受着哥哥们的特殊“关照”。
“灿呐,你最近可要小心一点,尤其是吃的喝的,”权顺荣假意担忧地拍拍李灿的肩,指指他手里的那碗螺蛳粉,“如果分化成螺蛳粉味,就不要再继续留在seventeen了吧。”
刚刚被文俊辉安利成功get到螺蛳粉美味的李灿瞬间觉得那股臭味又回来了,嘴里塞满的食物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就那么含着愣了两秒,才捂着嘴巴冲进洗手间,流水声和电动牙刷的蜂鸣也盖不住权顺荣戏弄弟弟得逞的狂野笑声。...
全员现背abo / 6+1 (大概是《O装A》的全员衍生?)
李灿最近异常焦躁。
其实倒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作为全队唯一一个未分化的成员,最近一直承受着哥哥们的特殊“关照”。
“灿呐,你最近可要小心一点,尤其是吃的喝的,”权顺荣假意担忧地拍拍李灿的肩,指指他手里的那碗螺蛳粉,“如果分化成螺蛳粉味,就不要再继续留在seventeen了吧。”
刚刚被文俊辉安利成功get到螺蛳粉美味的李灿瞬间觉得那股臭味又回来了,嘴里塞满的食物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就那么含着愣了两秒,才捂着嘴巴冲进洗手间,流水声和电动牙刷的蜂鸣也盖不住权顺荣戏弄弟弟得逞的狂野笑声。
直到口腔里完全充满了薄荷的清新味道,李灿才略略安心地停下来,看着镜子里的脸苦笑了一声。果然是一起生活了好几年的哥哥,总是能把玩笑精准无误地直接开到自己痛点上。
李灿确实很担心自己分化后的信息素味道,理由并不是什么“分化成螺蛳粉味你就退团吧”的荒唐玩笑,而是......
如果分化出的味道不好闻,被将来喜欢的人讨厌怎么
办?
很是简单幼稚的理由,却压得李灿吃不下睡不着,在临近分化的节骨眼,因为焦虑紧张而眼见着消瘦下去。他也知道自己的念头幼稚,所以并不想找哥哥们倾诉。
李灿怏怏地走回客厅,强打起精神融入闹哄哄的人群。
时隔一年重新录制两天一夜的自制家庭旅行,所有人都很兴奋。还是老套路,几轮游戏过后,输的一队挤在餐厅手忙脚乱地准备晚餐,赢的两队则三三两两分散在各处继续他们的游戏大战。
李灿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那几个最能开他玩笑的哥都没在注意自己后,飞快地坐在餐桌旁盯着文俊辉烤香肠的全圆佑身边,低声问道,“哥,你知不知道那个,到底是什么决定了每个人分化出的信息素味道呀?”
号称“seventeen的百科全书”的全圆佑回过头短暂地搜索了一下脑子里的信息库,慢悠悠地开始给弟弟科普:“关于信息素味道的决定因素,目前医学界没有明确的定论,不过人们普遍认为有三种影响因素:第一种,也是最常见的一种,就是和你分化前吃的喝的,或者用的有关,”全圆佑用下巴指了指前面背对他们正在烤肉的权顺荣,“最典型的就是顺荣,他分化那几天突然对龙井上了瘾,没两天就把明浩带回来的一罐茶喝光了,所以才分化成绿茶味。”
权顺荣有老虎的气势,也有老虎的耳朵,马上关了火
坐过来加入话题,“还有知勋也是,你们都不知道他的味道怎么来的吧,嘿嘿,他快分化那几天,我偷偷把六楼的沐浴露换成牛奶味的了!”说罢还一脸“快来夸我”的得意表情,没想到当事人李知勋早站在身后伸手扼住了权顺荣命运的后脖颈,“晚饭搞好了吗就在这炫耀你的‘丰功伟绩’,赶紧过来帮我弄泡菜!”权顺荣马上覥着脸跟在他屁股后面顺毛,嘴里却嘟囔着“明明你自己也很喜欢来着......” 李灿看到权顺荣一副被如来佛祖压在五指山下的模样,终于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天生自带快乐雷达的李硕珉循着笑声踱过来,抄起桌上的半瓶可乐猛灌了一口,对着李灿笑得见牙不见眼,“胜宽的棉花糖味,就是一个浪漫的故事了。“
夫胜宽是在出道前分化的。那时候组合刚定下出道日
期,激动无处发泄的夫胜宽和李硕珉忍不住偷偷翘了集训跑出去玩。游乐场和棉花糖最配了,所以夫胜宽看到卖棉花糖的小推车就走不动路,还没等掏出钱来,小贩瞥见远处赶来的城管就骑着推车撒丫子狂奔,一路消失在暮色中了。
青春期的孩子心思简单,棉花糖不能化在嘴里,就会闷闷地堵在胸口。李硕珉受不了夫胜宽渴望又失落的眼神,于是留下一句等我便也狂奔在棉花糖车消失的路上。
夜幕下的游乐场彩灯闪烁,夫胜宽看着面前喘着粗气满头大汗的李硕珉,接过那根化了一半的棉花糖咬了一口。那口糖浆太过甜蜜,以至于夫胜宽再也忘不掉那晚同时响起的烟花与告白。
“胜宽的嘴唇和棉花糖一样甜呢。”李硕珉说起情话居然毫不脸红,倒是把全圆佑酸得手脚蜷缩,“真的是傻瓜爱情啊傻瓜爱情。”
“那哥你的信息素呢?”李灿摸了摸被酸起来的鸡皮疙瘩反问,“椒盐味怎么来的啊?”
一旁的文俊辉终于把脑袋从烤肠机里拔出来,整个人笑得不住颤抖,“圆佑那天陪我一起吃麻辣香锅,我偷偷往他勺子里放了几粒花椒,没想到他看都不看直接塞嘴里,结果被呛得眼泪鼻涕一起流,灌了好几杯水才缓过来哈哈哈哈......”
全圆佑尴尬地摸摸鼻子,看着笑倒在他身上的文俊辉也忍不住笑了,“这样也挺好,至少我在他身边,他就不会有食欲不好的时候。”全圆佑语速飞快,再不给蠢蠢欲动的文俊辉开玩笑的机会,“那么第二种,就是和自身特征有关,比如外貌,性格,爱好,经历等等这些,”全圆佑指指重新埋头烤肠的文俊辉笑道,“俊尼是因为他妈妈怀他的时候吃了太多曲奇。”文俊辉头也不抬地补充道,“所以即使我从出生以后就不怎么吃甜的,也还是分化成了曲奇味。”
“还有shua哥的西柚味和净汉哥的玫瑰味,大概是因为长相的缘故。”三个人同时看向屋外泳池里陪崔韩率钓鸭子的洪知秀,再看看坐在桌子另一头埋首核对采购账单的尹净汉,不由感叹粉丝们取别称的强大能力。
结束一轮游戏的崔胜澈又跑过来粘在尹净汉身上,在弟弟们面前也毫不顾忌地撒着娇让他陪自己出去走走,可惜撒娇防御能力满级的尹净汉根本不为所动,依旧一脸淡定集中在手里的账单上。
“胜澈哥怎么能是硝烟味呢?我总觉得他和净汉哥味儿反了。”面对此情此景,李灿的发言赢得其余两人的一致赞同。
晚餐的准备接近尾声,大家渐渐聚在餐厅帮忙布置,金珉奎来得晚了没活干,正好参与到话题中,“我的味道就是我完美性格的写照了,温暖醇厚有底蕴,细细品来还回味悠长。”话音未落就被路过的徐明浩揉乱了头发,“金珉奎,当着弟弟的面自夸你都不会脸红的?你分化那会儿怎么睡都睡不够只好狂灌咖啡你忘啦?掺进去的牛奶还是我给你热的呢。灿尼你不用太担心,以你的性格,肯定不会分化出奇怪的味道的。”李灿感动地用力点头,暗想还是明浩哥对我好。
“所以其实明浩的红酒味和硕珉的香蕉味才是性格原因形成的,听说过香蕉里含有‘快乐因子’的说法吧。”全圆佑说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随即也加入到忙碌的布置大军中去,只留下李灿一人整理繁乱的思绪。
李灿愣愣地琢磨了半晌,才想起来全圆佑没和他说第
三种是什么,正要找人追问,却听到崔胜澈站在外面拔高声音喊他,“灿呐!灿尼!快过来!五花肉已经烤好啦!”
屋外的草坪上,长桌和热气腾腾的食物已经准备就绪,围着烤架忙碌的97line因为没戴泳镜被烟熏得睁不开眼,几个贪吃的哥哥早就开始围着桌子大快朵颐。
李灿笑起来,迎着夜色和灯光加入这场久违的狂欢。
深夜,狂欢过后一片狼藉的餐桌还没收拾干净,罪魁祸首们就已经瘫在房里的各个角落呼呼大睡了。揣着心事的李灿睡不着,摸索着一路走到客厅想找口水喝,却看到落地窗前一片暖光落下来,尹净汉坐在光里捧了本书看,不经克制的玫瑰香在黑暗里缓缓飘散。李灿心头一酸,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把头埋进他怀里,也不说话,只深深吸了口气。
尹净汉放下书,回手搂住李灿,“灿尼最近是不是有心事?”
李灿沉默着点点头,发丝在驼色的针织衫上蹭出杂乱的弧度。
尹净汉抬起一只手顺着李灿的头发慢慢捋着,“那让我猜猜吧,我们忙内快要分化了,或许是在担心自己的信息素味道吗?”
李灿吸吸鼻子,声音闷闷的,“我们在餐厅聊天的时候,哥都听到了吧。”
“听哥给你讲个故事吧,”尹净汉的声音柔软的像玫瑰花瓣,“知秀和韩率啊,两人早在没分化时就在一起了。知秀分化成西柚味的omega之后,我们都担心韩率能不能顺利分化成alpha,可是他却毫不在意,大概是笃定了自己是alpha,或者哪怕不是alpha,他也有信心和知秀一起面对世俗障碍。他唯一在意的,和你一样,也是信息素的味道。”
李灿诧异地抬起头,对上尹净汉低垂下来的明亮眼眸,“你也知道,知秀的家乡离韩国太远,所以他常常想家,想念小时候父亲带他去海边给他买一美元一瓶的苏打汽水。”尹净汉眼睛弯弯的,讲起竹马的故事来语气都温柔,“其实也不过是和韩率在海边追忆童年时的随口一提,难得韩率那么神经大条的人,竟然也惦记了这么久,每天祷告,只希望分化成苏打水味,能稍解知秀思乡之苦。”
李灿瞪大眼睛坐起身来,心里有处地方渐渐清晰起来,“所以哥的意思是......”
“圆佑没和你讲的第三种情况就是这样,信息素的味道会因为对伴侣的爱意而产生。”尹净汉手臂紧了紧,把李灿缩成一团重新搂在怀里,“我也并不是因为长得漂亮才分化成玫瑰味的。你记得有段时间组合同公司闹矛盾闹得很凶吗?那时候胜澈为了保护组合和克拉们,急地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硝烟味溢满屋子散不开。我本来很嫌弃他的味道的,”尹净汉自嘲地笑笑,“可那时候我满心只想着怎么才能好好安抚他的情绪,把他的焦躁平复下来。他喜欢玫瑰,所以我分化成玫瑰味的时候比他还高兴。在一起后,我也越来越依赖他的味道,每次闻到硝烟味,都觉得自己在被好好保护着。”
尹净汉直起身子,看着李灿认认真真说道,“哥想告诉你的是,不用担心你喜欢的人讨厌你的气味,因为真正相爱的人必定气味相投,不论是由吸引而起的爱意,还是因爱意而起的投契。就算你真的分化成螺蛳粉味,也一定会有第二个文俊辉来到你身边的。”
真正相爱的人必定气味相投,因为爱本身就是灵魂的契合。就像,
崔胜澈和尹净汉在一起,玫瑰味的拥抱亲吻间,烈火
硝烟化作绕指柔;
全圆佑和文俊辉在一起,用乐趣调味生活,在苦涩的时光里甘之如饴;
李硕珉和夫胜宽在一起,把日子涂满糖浆,蜂蜜罐里藏着幼稚的快乐;
权顺荣和李知勋在一起,灵感在茶壶里调和,再添把时间煮出爱和艺术;
金珉奎和徐明浩在一起,路灯下接吻熟悉的气息会上瘾,并肩散步时寻常的月色也醉人;
崔韩率和洪知秀在一起,四季如何轮转变换,一牵起手就走进果汁和汽水碰撞的斑斓夏天。
精神终于松懈下来的李灿枕着尹净汉的肩窝竟慢慢睡
着了。在梦里,他看到有一个人站在一大片玫瑰花田里向他招手。他迎着晨光跑过去,闻到了让他怦然心动的味道。
END.
————————————————————————
本来想给13只写些高级的味道的,无奈我见识浅薄没问过那么多高级的味儿😭想听听大家心中13只都是什么味儿的呀?姐妹们来评论分享一下脑洞吧!
爱而不得
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你明知道,却还是犯贱的待在他身边
你自己安慰自己说,没关系的,只要他开心,你也开心
但是你并不开心,而他也并不在乎
夜深了,徐明浩坐在地上,旁边已经散落着几瓶空的啤酒瓶
屋里静的可怕,月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能隐约的看见地上坐着个人,徐明浩像个活死人一样,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忽然地上的人跌跌撞撞的起来了,摇摇晃晃摸黑凭着对屋子的熟悉感,爬到了床上
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入睡,但是不知为何,就是睡不着,这是失眠的第几夜了,徐明浩不知道,也数不清了
脑子里不断的响起金珉奎靠在他耳边说的一句话,你怎么不...
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你明知道,却还是犯贱的待在他身边
你自己安慰自己说,没关系的,只要他开心,你也开心
但是你并不开心,而他也并不在乎
夜深了,徐明浩坐在地上,旁边已经散落着几瓶空的啤酒瓶
屋里静的可怕,月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能隐约的看见地上坐着个人,徐明浩像个活死人一样,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忽然地上的人跌跌撞撞的起来了,摇摇晃晃摸黑凭着对屋子的熟悉感,爬到了床上
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入睡,但是不知为何,就是睡不着,这是失眠的第几夜了,徐明浩不知道,也数不清了
脑子里不断的响起金珉奎靠在他耳边说的一句话,你怎么不去死呢?
头好疼,好像要炸了一样,胃也跟着一起痛了起来,徐明浩一手捂着头,一手捂着肚子,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浑身上下好像都跟着一起痛
徐明浩恍恍惚惚从床上爬下来,找到药箱,拿出俩三瓶药,也不管是什么,倒在手里,一口吞了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
药效渐渐上来了,只觉得眼皮很重,身体有点冷,抱着膝盖坐着地上,就睡着了
梦里徐明浩回到了第一见到金珉奎的时候,那年他15岁
金珉奎18岁
金珉奎那时不知道在跟谁叫电话,笑的满脸温柔,露出的虎牙更是让徐明浩,看呆了,这人好好看,后来徐明浩也就是因为金珉奎的微笑而喜欢上他的吧!
医院有一股难闻的消毒水味道,金珉奎满脸嫌弃的快步走到急诊室门口
站在门口的黑西装男,见到自己的老板,微微鞠躬说了总裁好!
金珉奎点点头
保告总裁,我去徐先生家时,没人开门,打电话也没人接
后来找了房东开的门,进去时徐先生躺下地上,身边有几瓶药,医生说是安眠药跟胃药吃多了,因为送来的时间比较晚
他们尽力抢救
哼!好你个徐明浩,那么想死啊!我偏不让你死,你要死了
倒轻松了,我可上那找你怎么个玩物
吩咐医院,一定要把人给我抢救过来,你留下看着他,说完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经过一整天的抢救,虽然其中出了点小麻烦,人也算是抢救过来了,只是一直没有苏醒的迹象,本来还以为是药效没过
可当金珉奎出差回来后的第五天,徐明浩还是像个没生气的人,静静的躺在床上,就连喂他食物,也喂不进,只能靠点滴来维持
当医大的院长回到自己办公室时,看到自己坐位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请问您是那位
金珉奎慢慢的转椅子,露出一抹邪笑,刘大院长挺忙的啊!
看到来人,刘院长赶紧露出一副讨好的嘴角,原来是金总啊
您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啊!
怎么听刘院长这话的意思是我不该出现在这里
哎呀,金总说的那里话,金总你平时那么忙一大忙人,能关临我这,实在是我的荣幸啊!
好了好了,刘院长,我今天来呢,就是想问一下,你们这s城最好的医院,莫不是空有虚名,连个小小的人,都救不了
金珉奎说完站起身,拍了拍身上,要是刘院长老了,关不动了,就趁早退下来吧!把机会留给其他人
刘院长听完,心里一颤,赶紧跟在金珉奎身后,这可是医院的大股东,得罪不起啊!
金总,您是说806房的那位徐先生是吗?徐先生目前的话是没有生命危险的,他一直没有醒来是因为,他自己不肯醒
而且如果我们强行把他唤醒的话,可能会有后遗症
金珉奎停住脚步,哼,那只能说明你们是个废物,连个人都救不了
要不这样,金总,你给我俩天时间,我一定把人给你救醒
不用了,已经给你们够多时间了,金珉奎说完抬腿就走
金总,金总,金总,刘院长赶紧跟上,一天,再给我们一天时间,我们一定把人救醒
电梯刚好打开,金珉奎走进电梯,一天,要是我明天过来,人还是那样,你自己去人事部
刘院长赶紧鞠躬,谢谢金总,金总慢走。看着关上的电梯门
刘院长深深的吐了口气,转身联系起治疗徐明浩病情的医生去了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