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整了个简单的明了入坑指南,希望能勾引到更多人来看恶魔人漫画🥺
毫不夸张地说:原作明了的感情线比crybaby刺激一万倍,作者亲自告诉你:是的,飞鸟了对不动明就是爱情!明了是双箭头!续作两人集挚友宿敌恋人父子母子于一身,什么相爱相杀前世今生性转水仙生子r18g,同人都不敢玩的剧情,全是我们恶魔人官方上个世纪就玩剩下的🙏🏻
趁机再放一下P3,是明了群门牌,群里各版本漫画动画资源齐全,欢迎来玩——
整了个简单的明了入坑指南,希望能勾引到更多人来看恶魔人漫画🥺
毫不夸张地说:原作明了的感情线比crybaby刺激一万倍,作者亲自告诉你:是的,飞鸟了对不动明就是爱情!明了是双箭头!续作两人集挚友宿敌恋人父子母子于一身,什么相爱相杀前世今生性转水仙生子r18g,同人都不敢玩的剧情,全是我们恶魔人官方上个世纪就玩剩下的🙏🏻
趁机再放一下P3,是明了群门牌,群里各版本漫画动画资源齐全,欢迎来玩——
【叶王】命运它知道(下)
*内含大量捏造
4
这个周末过去,气温回升,王杰希的嗓子也终于恢复,虽然说话还有点哑,但总归是能正常发声了。
叶修自诩功不可没:自己在王杰希吊水期间积极慰问百般呵护,简直是人形360安全卫士,强而有力地促进了王杰希病情的恢复。当晚便在手机上搜索餐厅(这是他最近新学会的功能),意思是需要再吃顿好的一起庆祝一下。
同事看到他这样,打趣道:“叶总又要和女朋友约会啊?”
这实在是一个非常不好回答的问题,首先王杰希并不...
*内含大量捏造
4
这个周末过去,气温回升,王杰希的嗓子也终于恢复,虽然说话还有点哑,但总归是能正常发声了。
叶修自诩功不可没:自己在王杰希吊水期间积极慰问百般呵护,简直是人形360安全卫士,强而有力地促进了王杰希病情的恢复。当晚便在手机上搜索餐厅(这是他最近新学会的功能),意思是需要再吃顿好的一起庆祝一下。
同事看到他这样,打趣道:“叶总又要和女朋友约会啊?”
这实在是一个非常不好回答的问题,首先王杰希并不是女的,所以王杰希也不能够算是他的女朋友。其次,为什么要用“又”?叶修忽然发觉他们这段时间竟然天天一起吃饭,简直比上班都还要风雨无阻。
最后,他只好挑挑拣拣,选着词语谨慎进行部分否认:“不是女朋友。”
面对如此卑鄙的文字游戏,同事露出一副“我都懂”的表情,笑而不语继续干活去了。在和王杰希约饭之前,小叶同志的吃喝住行都十分随便:有啥吃啥,啥也没有就吃泡面,一日三餐有两餐都应付了事。叶修讪讪摸了摸鼻子,他现在对周边这一片的餐厅不能说是了如指掌,也称得上是十分熟悉。毕竟请人吃饭,总不好说咱俩随便吃点路边摊凑合下。其实王杰希并不是很挑剔,吃西餐也行,路边撸串儿也行,总归干什么都是愿意和他一起去的。但他总有一种微妙的心情:如果是带王杰希吃饭,吃得不好就感觉十分对不住人家。这份心情的来源毫无头绪,还夹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莫名其妙的亏欠感,说来说去就是不太舍得。
他又打开微信,最近叶修使用这个绿色软件的频率极速上升,王杰希的黑猫头像牢牢占据消息列表的第一行。他赶紧拍拍他(这也是他最近和王杰希学会的新功能):今天想吃什么?
这句话说得十分有水准、有艺术,有一种星级大厨运筹帷幄睥睨天下的风范。然而本人和大厨沾不上一点儿边,家里的厨房完全充当一个摆设的作用。
过了一会儿王杰希回复:来我家吃吧,我妈今天做了炸酱面。
叶修一看吓了一跳,感受到突如其来的压力,赶紧问女同事借了一面镜子:西装领带勉强算得上人模狗样,还好昨晚洗了头(其实自从和王杰希约饭之后他每晚都洗头),脸看来看去也算个收拾干净的小帅哥,颜值勉强算得上中等偏上吧!美中不足的是最近吃得有点太滋润,脸蛋白里透红,不太像一个饱受摧残的社畜。
同事看他的眼神明晃晃写着:还说不是约会?
叶修心虚地归还镜子,尽量表现得不像个第一天见家长的愣头青——这么说也没错,他长这么大连自己的家庭都差点决裂,更别说去见别人的家长,这简直是从未有过之事。
当下便坐立难安,心神不定,开始百度搜索一些诸如“见家长需要准备什么”之类的标题。最后干脆拿起手机向小王求助:我提瓶茅台去?
小王回复一个问号,随即一个视频电话打过来。
叶修立马伸长手臂,力求摄像头能把自己一身都照进去:“您给瞧瞧。”
王杰希凑近屏幕,左左右右上上下下仔细观察一番,像是审视菜市场里待价而沽的小猪仔,最后得出结论:“胖了。”
小叶大受挫折,不愿意接受事实:“镜头显胖。”
然后看到王杰希努力憋笑的表情,十分愤然:“王大眼,你现在怎么也变得这么心脏了?”
王杰希说:“你紧张什么,我妈很喜欢你的。你知道网吧队大战三冠王的故事已经改编成小说了吗?她抖音天天放。”
最后叶修终于放弃了买茅台的念头,提着两大袋子水果上门拜访王阿姨。
王杰希领着他刷脸进小区,这儿还是个学区房:彼时正赶上小学生放学的点儿,隔壁小学开始广播音乐,穿透力很强,一会儿唱《龙的传人》,一会儿又开始唱防溺水六不准。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小黄帽背着书包刷新在路上,嘴里叼着冰棍,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一些天马行空的内容。
王杰希走在他身侧,手里还帮他拎着一袋水果。作为大伙公认的北京潮男,王队的衣品没得说,腰背挺直走路带风,气场足有两米八,实乃一名酷boy。于是叶修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小学生王杰希,并由此进行了合理的想象:一个拽得二五八万的、不太爱搭理人的、实际上思维异常活跃总有很多惊世骇俗想法的小王同学出现在他脑海里。
“想什么呢?”王杰希用手肘轻轻撞了他一下。
“在想你小时候吃什么味儿的冰棍儿。”叶修也回撞了他一下。两个人像个幼稚的小学生,你一句我一嘴往家走。
王杰希进门,换鞋,放下水果,和妈妈招呼了一声:“这是我的朋友小叶。”
朋友小叶马上乖巧地说:“阿姨好!”
王杰希还真没说谎:他妈确实喜欢叶修,在手机里把叶修起点男主般传奇的经历翻来覆去听了不知道多少遍,今日一见,颇有些粉丝见偶像追星成功的意思。话题跳跃间叶修深感有其母必有其子,这下总算是知道王杰希这深不可测的性格是遗传谁了。
叶修和王妈妈相谈甚欢,此人平日里招猫逗狗,爱撩闲又脸T,看不出来哄人的功夫竟然也是一流。王杰希内心大受震撼,只好坐在旁边狂炫盐水菠萝,吃得舌头都有点发麻。
“希希,去洗点水果来,怎么光顾着自己吃?”王妈妈转头看见碗空了一半,一时又好气又好笑,把人赶去厨房洗水果。
希希!
诶哟,叶修乐死了,“阿姨,我也去帮希希洗点水果。”
遂尾随至厨房,继续其招猫逗狗的老本行。
王杰希被他三言两语撩拨得浮躁不堪,手指一屈一伸,把几滴水珠弹到某人可恶的脸上:“差不多得了啊!”
又在叶修闭眼的这一瞬间大爆手速,趁机捏了捏叶修的肚子:“还成,肥瘦适中。”
叶修被此等流氓行为震惊到了,倒吸一口气,用气声和王杰希交头接耳:“我要举报微草队长性骚扰!”
微草队长扳回一局,并不言语,只是冷笑。
饭后王杰希邀请他到自己的房间玩电脑(这行为太网瘾少年了)。他在微草附近有一套房,因此平时并不常回家吃饭,但属于他的这间房依旧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能够从房间的布局和一些小旧的物件儿感受到生活的气息。在这样一个温暖的空间里,小王从小学生变成初中生,又从初中生变成高中生,像一株小苗慢慢地生长发芽。
房间的书柜里放着很多书,从高中数学必修二到海贼王漫画,中国历史悬案到银河帝国,看得出小王从小就是一个兴趣爱好广泛的人。书柜与墙壁的夹角里立着一个高大的琴盒,琴盒表面已经有很多刮痕和擦碰,有些地方掉了漆,斑驳一片,露出白漆底下灰黑色的部分。琴盒上蜡笔小新的贴纸正朝人做着鬼脸。
“大提琴?”叶修饶有兴味。
王杰希“嗯”了一声,“你还挺厉害,好歹没说是吉他。”
叶修看着他,眼睛很亮,王杰希无法装作视而不见。他感到耳朵发烫,干巴巴地说:“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叶修问:“像什么?”
王杰希说:“像过年要我才艺表演的亲戚。”
他顿了顿,十分罕见的露出点不好意思的神情:“但是我已经很久不练了。”
这么说着,还是过去打开琴盒,熟练地架起琴,然后给弓毛上松香。第一声琴音在琴弦的震颤中流泻而出,像一张书页即将翻开的预警。
叶修看着他,有点知道老头为什么非要逼自己学钢琴了。王杰希用耳朵调音的样子确实很帅,放在学生时代保准迷倒一大片女生。
这个时候叶修突然想起很多过去的事,第一次赛后和王杰希握手,人家都伸右手,王杰希上来伸个左手,给他都弄得愣了一下。他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指腹上厚厚的茧,修剪得有些光秃的指甲,还有手臂上漂亮的肌肉线条。像是过了很久突然翻开一道习题的答案,带来一种不期而遇的惊喜和了然,一切都有迹可循。
琴声缓缓流淌过展示柜里那些陈旧的奖章,在弓尾升腾的松香粉末中,大大小小的奖牌证书在他眼前连成一条线。那是通往另一个未来的道路,去往另一个地点的车票,但是突兀地断在了中点。主人公突然偏离了原本的主线,留下一个戛然而止的故事,在另一条崭新的支线里,他看到了截然不同的风景。
他想,其实王杰希也很叛逆。
叶修这么想着,于是也这么问了:“你当初为什么想到要去打游戏?”
王杰希因为他的话倒是认真思考了一下:“我放学的时候,一般往北大街那儿走。”
直到有一天,鬼使神差的,你不能够说这不是命运的指引。一直怕水的人突然想要游泳,一直嗜甜的人突然迷恋苦茶,一直在一条路上走着的王杰希突然拐了个弯,于是看到了广场大屏幕上的一叶之秋。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剑影刀光,眼前有一只蝴蝶扇动着翅膀翩跹飞过,于是卷起了名为命运的巨大风暴。
叶修想,这可罪过大了,他这算不算是直接影响到了小王同学的人生?尽管这件事里他足够无辜,但还是有一瞬间感受到了命运的沉重。然而接踵而来的是更加巨大的欣喜与庆幸,这情绪太复杂,没有闲暇去探究,嘴倒是先一步忍不住调侃起来:“就这么喜欢哥啊?”
王杰希装没听到,马上把琴收起来,手上的动作一下子变得非常忙,叶修注意到他的耳朵又红了。
“老王,”叶修忽然叫住他,“要是那天你没有突然心血来潮,咱俩到现在岂不是还不认识呢。”
王杰希回头看他,叶修趴在椅背上,单手撑着脸,也在看他,脸蛋被挤压出一个很可爱的弧度。于是他也笑了,会认识的,他说。
他的语气很笃定,一定会认识的。
5
叶修关上KTV的包厢门,准备偷偷溜走。
项目顺利结束,聚完餐组里又马不停蹄到这儿庆祝,一个两个盯着他要灌酒。还好他逃酒的水平炉火纯青,才不至于当场趴桌上。
如果酒量也能划分量级的话,叶修无疑属于灾难级别。正式跻身社畜行列之后,他的酒量终于长进了一点——只是一点,从一杯倒进步成稍微持久一点的一杯倒,现在能扶着墙往外走50米找个座儿坐下来之后再倒。
走廊里传来不知道谁撕心裂肺的歌声,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听不清楚唱的什么。叶修扶着墙慢慢摸到大厅,找了个沙发坐下来,从兜里掏出手机。
想到王杰希实在是很正常的事,这件事儿甚至成为了一个下意识的习惯,漫无目的时的一个动作:解锁,打开微信,点进王杰希的对话框。一套操作轻车熟路,行云流水,可见平时聊天十分勤奋,导致王杰希三个大字一直手动置顶在聊天记录的第一行。
为什么是王杰希?
理由也可以有很多,比如王杰希是前同事里最熟悉的老乡,是老乡里最亲近的前同事,但是心里的答案只有自己知道。
他就是想见王杰希,现在、立刻、马上。想见他,心情如此急切,马上就想要见到他。
可惜酒精上头一句话讲得颠三倒四,也不知道自己最后键盘按出来的是什么东西,总之乱七八糟地发出去了。
王杰希很快来电:“喝醉了?”
“在哪儿?”
叶修反应了一下,背景声太嘈杂,他花了几秒,王杰希的声音才慢半拍地进到他脑子里。于是叶修嘟嘟囔囔地说了一个地名,万幸,还能听得懂人话。王杰希说知道了,顿了顿,又说,你别乱跑,坐那儿等我,就来。
等王杰希一路驱车直达KTV大门的时候,刚进大堂就看到了乖乖坐在沙发上的叶修。垂着头,阖着眼,像是睡着了。
王杰希过去揉揉他的脸,试图给他揉清醒:“叶修!”
叶修很艰难地眨眨眼,看他,像是在辨认面前这人是谁。
“还认识我吗?”王杰希看他这样觉得好笑。
“嗯……王杰希。”叶修乖乖地说。
“送你回家?还能走吗?”
叶修摇摇头,拒绝了王杰希试图扶他的手。他两只手伸进口袋里掏了掏,又伸出来,虚虚握着拳,掌心朝上,对王杰希说:“你猜。”
王杰希感觉这一幕非常熟悉,很像他爹妈逗狗的那一套。
“干什么,”他说,“把我当狗逗啊?”
叶修也笑了,“嗯……猜猜嘛。”
作为一名土生野长的北京人,叶修离家数十载,口音也难免沾染上一些软绵绵的南方腔调。虽然小叶本人并没有这个意识,脑子也许更是不甚清醒(清醒的时候决计做不出此等卖萌的可耻行为),然而此时此刻简直就是在软着嗓子撒娇,不能够有任何借口翻案。此话一出小王直接投降,面红耳热,好像刚刚喝了酒的人是自己。
好吧,王杰希不和醉鬼计较,把手放在他右手上,我选这个。
叶修缓缓把手掌打开,里面躺着一颗薄荷糖。
“你运气真好。”他赞叹。
王杰希拿过那颗糖,余光瞄到叶修左手还攥着,于是又伸出指头点了点他那只手,非常欺负醉酒人士,耍赖要玩两次。
叶修于是把左手也摊开——也是一颗薄荷糖。
你真是……王杰希忍不住笑了,叶修也跟着笑,两个平日里精明的人笑得傻兮兮的,没眼看。
接下来发生的事十分水到渠成又顺理成章。叶修从未考虑过自己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这个问题,在此之前他最喜欢荣耀,现在可以再加上一个王杰希。在这个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场合,薄荷糖被施加了女巫的魔法,目眩神迷和心跳加速都是不可避免的副作用,周围的声音被隔绝,时间被停止,在嘴唇相贴柔软的触感里,只有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彼此传递。
王杰希拍拍他:“该回了,叶总。”
叶修耍赖:“我走不动了。”
王杰希纳闷,“你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
叶修闷笑着不回答,手环住王杰希的腰。
大厅昏暗的蓝紫色灯光把他俩笼罩着,四目相对,彼此的眼睛澄亮清澈得吓人。在这么一瞬不瞬的对视之中,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又好像短到其实还没有一秒钟。叶修很确信,他在王杰希的眼睛里,看到了和他一样的东西。
他笑了,就是这个人了。
就是他了。
世界在这一瞬间变得好清晰,刚刚停顿着的静止着的一切重新开始运转,空气和光影开始流动,叶修听到有人唱,歌声声嘶力竭,穿透隔音墙,热闹地走调,震得人耳膜发颤,心脏鼓动。
世界之大,
为何我们相遇?
难道是缘分?
难道是天意!
-end
【叶王】命运它知道(上)
*相爱的人一定会遇见。
1
退役后叶修在家里的公司挂名当了个上班族,过着朝九不一定晚五但也挑不出什么错的生活。他的前半生太过波澜壮阔,以至于现在做什么都不免显得有些乏味枯燥。
上班族小叶现在还没考驾照,通勤方式很亲民,具体表现为一周有五天都在地铁里被挤来挤去。
下班高峰期,被挤到无辜乘客怀里的几率绝不为零。但叶修没料到被挤到微草队长怀里的几率竟然也不为零。
“大眼?”
对方也显...
*相爱的人一定会遇见。
1
退役后叶修在家里的公司挂名当了个上班族,过着朝九不一定晚五但也挑不出什么错的生活。他的前半生太过波澜壮阔,以至于现在做什么都不免显得有些乏味枯燥。
上班族小叶现在还没考驾照,通勤方式很亲民,具体表现为一周有五天都在地铁里被挤来挤去。
下班高峰期,被挤到无辜乘客怀里的几率绝不为零。但叶修没料到被挤到微草队长怀里的几率竟然也不为零。
“大眼?”
对方也显得十分惊讶,嘴巴张了张,没有说话。
嘿,装什么高冷呢!
叶修乐,此时地铁到站,刚好在他俩这一侧的车门下车,为了防止被人流一起冲下去,叶修赶紧把王杰希当成什么柱子之类的东西抱住了。他只顾着别被人给挤出去,没有想这举动对一个前同事来说是否太过冒昧。
还好前同事看起来并不是很介意,只僵硬了短短的一秒,也从善如流地把自己的手放在了叶修的腰上。两个人你抱着我我搂着你,呈现出一种互相依偎的姿态,好像人潮大海中紧紧抓住彼此的两个海獭。
王杰希拍拍他,叶修抬头:“哎哟,谢谢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下?”
于是王杰希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跟着一起出了地铁。
所以刚才他的意思是提醒叶修放手,他到站了。叶修寻思着从前一直没碰见王杰希的原因可能是微草队长不太体恤民情,一般都自己开车上下班。
两个人还是沉默地走着,“生气啦?”叶修凑过去看他的表情,“对不住,抱着抱着我就给忘了,别不理我啊。”
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道王杰希抱起来这么舒服——以至于抱上去就忘记了时间,一直到到站了才想起来松手。这话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又好像哪哪儿都不太对,如果远在广州的黄姓朋友听到了,一定会用十八个感叹号表示反正自己和队长不这样,关羽和张飞也不这样。
王杰希眨眨眼,然后从兜里掏出手机,两个大拇指在上边噼里啪啦一顿按,举起来给叶修看屏幕:
没不理你。喉咙发炎说不出话。
叶修“啊”了一声,“多会儿了?那您现在交流是不是都挺费劲?”
王杰希高冷地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在手机上打字:非必要不交流。
叶修看着这句也乐半天,王杰希分明没说话,但是光看手机上四四方方的小黑字儿居然也能想出这个人平时说话的语气,忒逗。
“吃晚饭了没啊?没吃一起去呗。我知道一家粥铺味道挺好的。”
王杰希冷酷摇头,完了又觉得拒绝程度不够,手机库库打字:不要。
叶修盯着这俩字,简直大惊失色——王杰希是不是在撒娇?
他此时诡异地对上了王杰希的脑电波,试探问:“不想吃粥?吃别的可以?”
王杰希满意地点点头。
最后俩人找了家家常菜馆,街边小店,装潢简单,看起来大隐隐于市。店里没太多人,叶修轻车熟路找位置坐:“我上个月发现的,味道还成。”
小王同志暂时说不了话,于是小叶自觉肩负起这个责任,鞍前马后地为他服务。
叶修说:“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哎,忘了你说不了话了,爆三样?你这嗓子能吃吗?”
王杰希摇头。
叶修又念菜单:“蒜苗炒肉?宫保鸡丁?这个也挺不错的。”
王杰希又摇头。
“我发现你这人还挺挑嘴儿。”叶修说,“这个呢?”
叶修霸占了桌上的唯一一张菜单,完全没有想到人家小王也认得中国字,根本不需要他如此化简为繁的反向服务。
然而王杰希也没说别的,俩人凑在一起看菜单,他专心致志扮演一个嘴部比较残缺的人士,叶修提问,他就点头或者摇头,像个上课乖乖坐好非常遵守纪律的小学生。
“成。”最后叶修放下菜单,和老板说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又叮嘱别放辣,心想王杰希现在这样子可真难得一见。业内传闻王队长其实是某科技公司研制出来的仿生机器人,拥有钢铁一般的意志以及身体素质,所以才能365天每天都活蹦乱跳随时待命,自出道以来场场比赛从不缺席。
餐馆里放着音乐,音质听起来比歌还要有些年代。彼时周杰伦唱完了晴天,孙燕姿也唱完了遇见,叶修看着王杰希吃饭,室内暖气开得很足,王杰希脱了外套,脸蛋粉扑扑,像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歌里正唱着:
世界之大,为何我们相遇。
难道是缘分,难道是天意?
2
王杰希在午休的时候才看到叶修发来的消息。他手机常年静音,一忙起来更加顾不上看,所以现在距离叶修的上一条信息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
叶修问他:好点了吗?
转生上班族之后,叶修不得不配备一台手机,目前已经是一名能够较为熟练使用微信和支付宝的智人。王杰希看着他们的聊天记录,总共加起来就三条消息——第一条是王杰希的,系统自动发送: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第二条是他发过去的一张猫猫图片:嘴里叼着一根烟,眯着眼睛看人,表情很有些欠揍。他看到这张图片的第一眼就幻视某个人。这个人很擅长突然消失,像是一条鱼游进大海,没人清楚下次他又会突然出现在哪里。就像北京这么大,如果那天他没有选择坐地铁,如果地铁上没有一个人突然撞进他怀里,现在叶修应该还待在QQ消息列表的最下方落着灰,说明他们上一次聊天是在新年的时候群发祝福。但是命运女神突然给他开了个彩蛋,王杰希于是得到了意外之喜:他和这个二度退役又消失的荣耀传说吃了顿晚饭,还得到了叶修的新微信。
昨晚在餐桌上,他给叶修看自己的微信二维码:叶修经历了一段时间的职场摸爬滚打,知道王杰希的意思绝不是让他欣赏一下自己的二维码排列布局或者是微信头像。于是他赶紧拿出手机,扫码,加好友,一气呵成,还有点纳闷:我这个微信号没加多少人,你联系我用QQ就行了啊。
王杰希又打字:不爱用QQ。
不过叶修说的是实话,他确实不经常用微信(甚至连微信都是买了手机之后才注册的,天,他总算有了自己的手机号),连头像都懒得找个图片上传,还是默认的一个灰色小人。王杰希打开相册翻翻选选,给他发过去一张靓猫抽烟图:像你。
然后这张图片就成了叶修现在的微信头像。
顶着抽烟猫的头像,叶修问他:好点了吗?
王杰希慢吞吞回复:没。
出乎意料的,对面回得很快:没吃药啊?
王杰希:吃了,哪有那么快。
叶修:是不是因为昨天吃得太上火了?
王杰希秒回:不是。
他马上否认,并且产生了一点警惕。
王杰希:今晚还吃吗?
他很紧张地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正在输入中”,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手机侧边,指尖因此产生了一点用力的泛白。这是一个很罕见的事,至少在王杰希身上,“紧张”二字似乎从来都不应当与他沾边。所以不能够再深入地挖掘,否则就会连带挖出一个令人震惊的真相。
想了想,他又增加筹码似的补充了一句:柳非说那家餐厅味道还可以。
叶修:行啊。
王杰希顿时松了一口气:下班我去接你。
一段关系的升温需要多久?
也许只需要一起吃一顿饭、一起挤一次地铁。
叶修不经意间抛出了一个枝叶,王杰希抓住了它。
3
在王杰希不幸失声的第三天,他被经理勒令在家休息,并且去医院进行一个全面的检查。
最后确诊为罹患季节性流感,感染了今年的新毒株,症状比较统一:先喉咙疼痛如吞刀片,再彻底失声。好在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去医院吊两天水差不多就能痊愈了。
叶修来到医院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王杰希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吊水,没打针的那只手在玩手机。同一个空间里吊着针的男女老少身边都有陪同人员,所以显得王杰希形单影只,特别孤独可怜。叶修自顾自地在心里给王杰希加上了这样柔弱的滤镜。
身前投下一片阴影,王杰希抬头,看到叶修那张惯常带着笑的脸。不过这个时候他戴着口罩,所以笑没笑也只是王杰希的猜测。他能看到他露在口罩外的眼睛,琥珀色的,像流淌着蜜糖,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人也不免像是吃了蜜一样,丝丝缕缕的甜意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
按理说他们的关系不应该这么亲密,撑死两顿饭的老乡交情。但是习惯的建立快得令人心惊,连续约了两天饭之后,第三天叶修已经主动和王杰希在微信上报备:我今晚加班,约饭的话下次吧。
王杰希说:好。
再晚一点,叶修又给他发消息,问他下班了没?王杰希于是猜测这人也才刚刚加完班。
这就是新微信号的好处了。王杰希想,列表里总共就没几个人,除了我估计就只剩同事和客户,不找我聊天还能找谁聊天?
心思险恶的小王回复:没。
叶修:不会还在加班吧?刚路过微草,看到楼里还亮着灯,我说你们也别太拼了。
王杰希懒得打字,于是举起手机给他拍了张医院实时照片:不讲究构图也不讲究打光,还因为手速过快而导致线条有些模糊,总而言之把门诊大厅拍得十分可怕。
叶修果然大骇:我还以为你在恐怖片片场呢。求你下次别拍照了。
又问:打针呢?
王杰希:嗯。
叶修:吃饭了没?
王杰希:没。
叶修:成,等着。
王杰希:?
他迟缓地眨了眨眼睛,很努力地去消化这三个字。然后用空着的那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好烫。
“喏,我上次和你说的,味道还成的那家粥铺。”叶修坐他旁边,悉悉索索地拆着塑料袋,“不知道你能吃什么,皮蛋瘦肉粥总不会错吧。”
王杰希是那种过得很懒很随便的人,一日三餐能正常吃,前十二年靠学校食堂,后十年靠微草食堂,一个人在家不饿就懒得找吃的。现在还没得胃病高低得给各路食堂烧柱香。
他本来也不太饿,也没有什么吃东西的欲望,但是看到叶修带来的粥,闻到打包盒里逸散出的香味,才发现自己好像已经饥肠辘辘。
叶修看了下他的手,又给他调了下点滴:“要不要我喂你啊?”
王杰希摇摇头,只是说不了话,又不是手断了。然而医院就不是个适合吃饭的地方,王杰希以一个别扭的姿势用勺子舀粥,这儿也没有桌子,所以叶修帮他捧着碗。他在这里也没事做,聊天吧,王杰希回应不了他,目前他也还没到黄少天那种能够自说自话自问自答的程度,于是他只好找点别的事儿做,比如说观察王杰希。
王杰希吃饭很斯文,一口一口地慢慢吃,粥还是很烫,所以他就小口吹气,吹气的时候嘴巴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于是叶修的视线又不受控制地落在王杰希的嘴唇上,沾了汤水的唇瓣显得湿湿润润,很柔软。他还发现王杰希的一个小习惯,吃几口就忍不住把舌头伸出来舔一下嘴唇,简直像猫一样。
王杰希吃不下去了。谁吃饭的时候被这么盯着看都有点食不下咽,然而此时张不了嘴,只能用肢体动作示意:玩你的手机去。
叶修马上错误地意会:“你想玩手机?吃饱了?”
王杰希:……
他懒得解释,也确实吃了个七八分饱,于是点头。
粥还剩点没吃完,叶修动作十分自然地拿过他的勺子,两下把粥扒拉进自己嘴里,光盘行动的意识已经吸烟刻肺,不顾一旁王杰希震惊的眼神把剩下的粥喝完,扎带,丢垃圾桶。
“怎么了,脸这么红?”叶修问他,“不会发烧了吧?”
王杰希给他做一些简单的肢体动作,先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在自己脸旁边扇扇风,脸很红心也跳很快地再次让暖气背锅:意思是这暖气也开忒大了。
“明天还来吗?”叶修问他。
王杰希点头。
“成,刚好也是周末,我给你送饭呗。”叶修问他,“你有什么想吃的没有?”
他怎么这么好?
王杰希想,他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吗?是的吧,虽然有时候欠嗖嗖儿的,见到谁都忍不住去撩拨一下,但是在联盟一向有着一呼百应的好人缘。他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好,永远给你比想象中还要多的东西,不吝啬自己的所有。他这不是一直在赛场上吗?每一次想起他的时候,就如同重新被那片光芒笼罩。
平心而论,叶修做的事儿横竖都挑不出错:下班偶遇前同事于是约了两顿饭,前同事孤苦伶仃地在医院吊水于是送上人道主义关怀。不能够对这种热心肠的行为恶意揣测什么,心里有鬼的只有王杰希一个人。
此时是他们重逢后的第三天。
三天,叶修想,这实在是一个非常频繁的见面时间,他们两个既非队友(他一时间很难改变说法,意思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又非亲人,要知道他三天都没去见叶秋一面。
三天,王杰希也有自己的一套评价标准,再加两天就可算一周全勤,这实在是一个非常勤奋的会面,勾勒出一个令人心动的图景。
-tbc
【叶王】王杰希说他是魅魔
一直被屏,没脾气了,重新发一遍,再不行就置顶见吧T^T
*为了小王不被饿死,牺牲一下自己的贞操又何妨?
“是这样的,我有个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王杰希的表情很认真,语气很严肃,凭借着三厘米的身高优势把叶修堵在墙角,“其实我不是人类。”
叶修被他唬住了,“那敢问您是……?”
王杰希在叶修震惊的表情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脱掉了自己的裤子——只是拉开裤链往下拽了五厘米(但也够耍流氓了),露出他胯骨处一个草绿色的纹样。
叶修很震惊,...
一直被屏,没脾气了,重新发一遍,再不行就置顶见吧T^T
*为了小王不被饿死,牺牲一下自己的贞操又何妨?
“是这样的,我有个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王杰希的表情很认真,语气很严肃,凭借着三厘米的身高优势把叶修堵在墙角,“其实我不是人类。”
叶修被他唬住了,“那敢问您是……?”
王杰希在叶修震惊的表情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脱掉了自己的裤子——只是拉开裤链往下拽了五厘米(但也够耍流氓了),露出他胯骨处一个草绿色的纹样。
叶修很震惊,王杰希这么一个181魁梧男子,竟然穿粉色的HelloKitty内#裤。他冷静评价:“挺可爱。”
“这不重要。”王杰希啧了一声,手指指着那个图案,“重要的是这个。”
叶修于是仔细研究他胯骨上这个纹身:他一时文盲上头,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觉得白里透绿绿里透白十分火辣,以后都不能再清白地直视微草队徽。
“看明白了吗?”王杰希问。
“嗯……”叶修说,“整挺好,哪儿纹的,我也纹个兴欣的上去。”
王杰希对此等不上网的古人已经绝望:“这叫淫纹。”
如果叶修略懂一些同人知识,他就会大惊失色于王杰希不愧是微草队长,连淫纹都得往队徽上靠。
“如你所见,”王杰希面不改色,说出重量级台词,“我是一个魅魔。”
叶修擦了把脑门上不存在的汗:“这可真是够令人惊讶的。”
然后不耻下问:“什么妹魔?”
“想哪儿去了,魅惑的魅。”王杰希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想歪了,“魅魔只能以人类的精#液为食,人类的食物对我们来说没有区别。”
叶修很震撼,变成宇宙猫猫表情包,世界观都在破碎重组中。
王杰希说:“所以,你知道我找你要干什么。如果再不进食,我就会饿死。”
叶修于是端详着王杰希的脸:说不上面色红润吹弹可破,但是和形销骨立面黄肌瘦也相距甚远——昨天他才见小王和话很多的小黄一起吃了顿涮羊肉(并且在黄少天讲话的时候疯狂进食),一时间很难评价他到底是不是快要饿死了。
叶修说:“呃,你们魅魔,没有什么代餐之类的吗?”
王杰希步步紧逼,语气冷酷:“没有。”
叶修还想问,那你前二十多年是怎么活下来的,王杰希打断他,甚至露出了一点可怜巴巴的神情:“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很饿。”
叶修动摇了。
他不清楚别人卖萌的效果如何,但是王杰希一只眼睛比别人大了0.25倍,可想而知卖萌的效果也要比别人多0.25倍。所以这只能怪王杰希眼睛太大了,而不能怪自己立场不坚定。
王大眼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叶修只好最后再垂死挣扎一下:“我在杭州,你在北京,异地恋是不是有点太辛苦?”
王杰希听后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若有所思:“只是打一炮,你还想谈恋爱?”
叶修只怪自己多嘴:“那你直接找方士谦不是更方便?”
王杰希说:“你以为我没找过吗?我和方士谦说我是魅魔,他让我去协和挂个脑科,他有专家号。”
王杰希逐渐等得不耐烦了,此时他的裤子还没穿好,大庭广众之下十分有伤风化:“你到底来不来?”
善良的小叶在自己的贞操和同事的性命之间忍痛选择了后者,为了小王不至于饿死后还要被无良媒体编排《震惊!北京某豪门队长饿死街头原因竟是?》,牺牲一下自己的贞操又何妨。
于是和王杰希携手共进酒店,慷慨赴会。
王杰希给他#口#的时候,叶修感受了一下:“你的业务水平有待精进。”
王杰希冷笑着狠狠一#嘬#,差点没把叶修痛死:“没办法,刚开业,您老多担待。”
完事之后王杰希说有点饿了,点个外卖吧。
叶修很纳闷:“你不是魅魔?还没吃饱?”
王杰希笑了,光着屁#股走到他面前,给他360度展示了一圈自己的淫#纹:“逗你的,只是微草纹身。”
叶修大骇,手指一搓,纹身贴质量堪比五毛钱泡泡糖贴纸,直接给搓掉半个图层!
-end
本故事又名
《做人太天真就会被骗炮》
《王杰希你真阴险》
《该挂协和脑科的感觉另有其人》
【叶王】吃饭高手
*吃饭,再吃十年也不会腻!
又名小叶小王违纪故事
一点点rgby
1
荣耀中学的不败传说
喻文州说:“如果哪天你们俩在食堂因为抢饭大打出手,我不会惊讶。”
“报一丝啊王杰希,一来就抢了你的蒜香排骨。”黄少天笑得很猖狂,“我过人的动作精不精彩?老王,以为这样就能限制住我,我不得不说,你太天真了!没吃饱的话那里有剁蕉鱼头,还剩很多。”
王杰希看了一眼远处窗口里香蕉和鱼肉的混合物,呵呵一声:“明天的蒜香排骨,未必是你的。”
叶修把...
*吃饭,再吃十年也不会腻!
又名小叶小王违纪故事
一点点rgby
1
荣耀中学的不败传说
喻文州说:“如果哪天你们俩在食堂因为抢饭大打出手,我不会惊讶。”
“报一丝啊王杰希,一来就抢了你的蒜香排骨。”黄少天笑得很猖狂,“我过人的动作精不精彩?老王,以为这样就能限制住我,我不得不说,你太天真了!没吃饱的话那里有剁蕉鱼头,还剩很多。”
王杰希看了一眼远处窗口里香蕉和鱼肉的混合物,呵呵一声:“明天的蒜香排骨,未必是你的。”
叶修把他那盘排骨推过去:“行了啊,再吵菜都冷了。”
“我去,”黄少天说,“怎么不见得你对兄弟这么贴心?”
叶修说:“他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
黄少天服了:“你们这对狗男男我真受不了了,有人管管吗?这都不抓?抓我一个到校门口买蛋包饭的?王杰希你还有脸笑,我想起来就是你抓的我!你们俩狼狈为奸互相包庇玩弄权势是吧,这学校简直完了!”
就读于荣耀中学的某位学长曾说过:“这里的所有人都能得到原谅,只有食堂是真的该死。”
这实在是一句至理名言,以至于一届一届的学生代代相传,流传至今。从学校十五分钟漫长的招生宣传片里食堂只出现了3.5秒就可以看出,荣耀中学是一所食堂实力基本不存在的学校。装修华丽,菜品众多,色味俱佳——以上都没有,但是本食堂也有自己得天独厚的优势,比如说拥有独立于八大菜系之外的第九大菜系,克家菜。
每个荣耀学子因此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食堂每日提供诸如草莓烧茄子、菠萝炖猪肉、火龙果土豆之类厨师灵光一现的创新大作,身体力行地贯彻响应“天天有新菜,日日不重样”的食堂口号。正常菜品味道惨淡,大众点评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感觉是给我家狗吃的。而真正称得上色香味俱全的菜更是数量有限,想要吃到不免要使用一番手段。于是为了抢饭,这里的学生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甚至渐渐拉帮结派,形成了各种小团体(某社团招生宣传语:让我们成为你抢饭的助力,别让等待成为遗憾)。
所谓时势造英雄,总有一些人能够在艰苦环境下脱颖而出,堪称人类群星闪耀之时。
王杰希:掌握学校各种近道小道,抢饭路线天马行空且匪夷所思,拥有全校除叶修之外最硬的打饭战绩。
喻文州:因为速度太慢一直买不到白切鸡从而黑化的一名妙龄男子,和黄少天配合作为“剑与诅咒”组合出道从此在抢饭大业上稳据一席之地。
黄少天:绝对の机会主义者,话很多但是不耽误吃饭总能把握住各种时机打到想吃的菜。
叶修:打饭之神,打饭教科书,曾以6.5秒的速度打完饭菜而震惊全校,个人最高纪录连续37天吃到食堂特供菜。目前因为高三提前下课错峰吃饭在帮男朋友绝赞打饭中。
2
翻墙这种事,只有0次和无数次
学校西门靠近居民区的那一片围墙,不知道是年久失修还是人为故意破坏,总之形状刚刚好,很适合没事的时候去爬一爬。
王杰希把书包往外一甩,动作很熟练,很潇洒,看得出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他本人的动作比书包还要再潇洒一点:手攀上栏杆顶部,脚踩着台阶借力一撑再一翻身,三个动作,人已经在围栏外。
叶修欣赏完小王同学翻墙的英姿,又站在栏杆前面研究:此处的铁栏空隙比旁边要宽出大约10公分,可以猜测也许是有一些女同学热衷于从此处偷渡。
他对王杰希说:“你觉着我能不能从这个栏杆里钻过去?”
王杰希帮他拎着书包:“如果你被卡在这里的话不要把我供出去。”
“你好绝情啊!”叶修摆出一副受伤的表情。
“行了,”王杰希把俩书包都背在背上,很像那种去幼儿园接小孩子的家长。他朝叶修张开手,“你赶紧的,我在下面接着你。”
再次享受了一回王杰希的公主抱,叶修腻腻歪歪不舍得下来。王杰希抱着他掂了两下:“感觉你重了。”
叶修马上有了危机感:“感觉错了吧!我每天都有运动的。”
王杰希说:“是跑操的时候偷偷蹲下来系鞋带一直系到食堂那种运动吗?”
从西门往前再走一二百米就是家小面馆,两人熟门熟路找地方坐下,简直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
这家面馆地方不大,老板不是本地人,做的杂酱面有别于本地风味,但是很好吃。店里的招牌杂酱面,土豆泥和牛肉酱直接铺满了一碗,拌开之后黏糊糊香喷喷,叶修曾表示为了这一碗面再逃十次课又何妨。
吃到一半,叶修忽然开始回忆往昔:“大眼,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
王杰希说不记得了,你的面给我吃两口我尝尝什么味儿。
叶修说:“当时在食堂,雪峰给我打了汤占座,我打完饭回来一看:嘿,哪儿来的大小眼,不仅坐我的位置,还把我的汤给喝了!”
王杰希显然也想起了这段尴尬的经历,把奶茶往叶修那边推了推:“好,你快别说了,吃你的吧。”
叶修嘬了口奶茶,突然很怀疑:“你真不是故意来喝我的汤的?”
王杰希给他气够呛:“您那汤多稀罕呐!我是这种人吗?”
叶修说:“那我问你,我那天打的是什么汤?”
王杰希说:“鲫鱼豆腐汤。”
叶修:“好喝吗?”
王杰希:“好喝。”
叶修马上露出一个“我就知道,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的表情。
说起这件事至今王杰希还觉得很尴尬。那时候王杰希和方士谦哥几个一起吃饭,食堂每天都有免费提供的汤,所以很多学生提前打好汤来占位置。等到被留堂的王杰希冲进食堂,餐厅里已经挤满了人,哪个窗口前边都排着队。方士谦手一挥指了个方向,说位置在那儿已经给你占好了我先去打饭。
眼看着人那么多,王杰希也不着急打饭了,坐下来先喝两口汤再说。
打饭回来的叶修:?
叶修说:“我当时是想拨打校长热线的,喂是校长吗?对对,食堂二楼,就3号窗前边儿,我遇上恶霸了,这大小眼一来就把我排半小时队买的汤给喝了,还有没有王法,霸凌高三弱势学子啊!你管不管?”
他说着还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简直是一本正经地在卖萌。
王杰希说:“去你的,我当时还以为你是来挑事儿的,都准备呼朋引伴给我撑场子了。”
叶修说:“没见着你的朋和伴呢?”
“甭提了,”王杰希狠狠嘬了一口面,“一抬头发现喻文州黄少天那仨货就坐我对面,饭都吃一半了!”
叶修听完乐了半天,他摸了摸下巴,“你说,这算不算是一段佳话?”
“笑话还差不多。”
“怎么不是了,”叶修说,“没过几天我们不就又见面了,这叫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我下了课去食堂吃饭,你从杂物间的窗户跳下来,差点没把我砸骨折。”
王杰希被他这么一说,也显得很动容:“我记得那天的菜是粉蒸肉,蒜茸粉丝鸭,蛤蜊酿虾滑,辣子鸡丁和番茄土豆牛腩。”
叶修说:“我真服了你,为了吃饭直接跳窗。”
王杰希表示这事儿有说道:“杂物间在一楼转角,跳下去再加一个助跑至少领先别人400米。”
3
如果他要和我结婚的话
王杰希洗漱完毕,爬上床,躺好,准备睡觉。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打开一看,是叶修发来的消息。
叶修:出来约会?
王杰希:现在22:53分
叶修:好吧,那我一个人吃了
王杰希:吃什么
王杰希:?
王杰希:你在哪
王杰希:五分钟到
王杰希翻身下床,裤子外套胡乱往身上一套,踩着拖鞋一路小跑抄近道,直达湖边小树林。
此地是情侣最爱的约会圣地之一,兼具风景优美和地势隐蔽的特点,旁边还有个人工湖,上边停着几艘打捞垃圾用的小船,勉强也可算得上诗情画意。
此时月色正好,幽幽荧光照得这一片土地如梦似幻。王杰希看到不远处隐隐绰绰几个抱在一起的身影,接着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蹲在湖边,旁边放着一袋外卖。
叶修也看到他,露出一个笑。王杰希一瞬间感觉神迷目眩:今天他吃的清炒木耳黄瓜,很难吃,味道很命苦,吃完他又给学校食堂写了一封投诉信。而此时提着外卖的叶修不夸张地说简直就像天神下凡。如果他要和我结婚的话,王杰希想,这碗麻辣烫至少得让我吃三分之二才行。
叶修招呼他坐下,动作很快地拆开外卖袋,麻辣烫的热气和香味于是争先恐后冒了出来。
“啊,”他说,捏着手里的筷子挠挠头,“忘记备注要两双了。”
叶修又看王杰希,“你来吃饭带家伙事儿了没有啊?”
王杰希说带了,然后凑过去张开嘴。
叶修闷闷地笑,意思是被王杰希可爱到了。热恋中的小情侣就是这样的,不管做什么都会觉得对方可爱,属于一种比较没救的恋爱脑。于是叶修捏住他的下巴,在他嘴上很响亮地亲了一口,筷子在碗里捞了两下,精准地夹了个牛肉丸喂进嗷嗷待哺的小王嘴里,又腾出只手在下边盛着,免得汤汁儿滴下来。
“门口新开的,味道怎么样?”
王杰希脸有点红,心跳也很快,移开视线含含糊糊道:“还成……再给我夹一个,还要那个牛肉丸。”
二人如狼似虎地吞食一碗麻辣烫,背景是此起彼伏的小情侣啵嘴声和牛叫声(最近湖边跑来了一只牛蛙,叫声已经超越了一只蛙应有的范畴)。王杰希嘴巴旁边沾了点酱,自己没注意,叶修伸手帮他抹掉,拇指放嘴里嘬了嘬。
王杰希觉得今晚自己脸烫的次数实在是有点太多了,他用膝盖撞了撞叶修的腿:“袋儿里有纸。”
“哦哦,”叶修往外卖袋里一看,果真有送的纸巾,他拿出来抖了抖,“要不要?亲我一口就给你。”
“腻歪得你。”
话是这么说,但所谓饱暖思淫欲,吃饱喝足之后气氛已然恰到好处,两人也越靠越近,在即将贴上的前一秒,一道手电光如同舞台探照灯,直剌剌落在两位主人公身上。
“干嘛呢?哪个班的?”
手电筒的光从他们脸上晃过,然后落在已经空了的外卖盒上,人赃并获。
从值班室挨了一顿骂出来,王杰希说:“那地方风水不好。蚊子很多。”
叶修说:“是,下次我们得找个更隐蔽的地方吃。”
王杰希赞同:“冯校长办公室怎么样?全校唯一没装监控的地方。”
“你真牛,艺高人胆大。”叶修笑死了。
“明天的检讨怎么办?”王杰希看他,有点像猫咪干坏事之前要看人一眼那样,“叶修大神,区区两份检讨,想必不在话下吧!”
叶修说:“怎么到我这儿就两份检讨了?我仿佛记得刚刚麻辣烫是两个人吃的啊!”
王杰希说:“实不相瞒,其实我最讨厌写检讨。”
叶修指出:“你上次还和我说你最讨厌倒垃圾,最后都是我帮你倒的。你们班清洁区哥至少做了五十分之一的贡献!”
王杰希说:“好吧,我其实是懒得写。那怎么样你才愿意帮我写呢?”
叶修笑了,手指在王杰希掌心轻轻挠了挠,王杰希马上回握住了他的手。他很霸道地把叶修扯过来,软乎乎的嘴唇贴上去,在叶修嘴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然后又把人推开:“不亲了,一股麻辣烫味儿。”
如此一般贿赂拉扯,叶修说:“行了,检讨哥包了,您瞧好吧!”
第二天的大课间,升旗台上,全校瞩目之中,两位优秀学生齐齐登台。
叶修无比自信地从兜里掏出检讨,那架势像是马上要做一个优秀学生代表讲话或者什么学习经验分享会。
如果他掏出来的不是门口那家麻辣烫宣传单的话。
王杰希看着他手里花花绿绿一张纸,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叶修拼命回忆昨晚上写的检讨,言辞恳切,态度真诚:“我不应该晚上11点熄灯之后还去小树林偷吃麻辣烫。我已经深刻意识到本人的行为严重违反了校风校纪。我在此保证:一定会控制好自己不合时宜的食欲。”
三句话,总计一分钟不到。
“没了?”校长眼睛一瞪,叶修只好硬着头皮拿起宣传单开始念词儿:“呃,他们家的食材选择真的超级丰富,蔬菜类、肉类、豆制品、海鲜应有尽有,特别推荐鱼豆腐,外酥里嫩,入口即化;牛百叶,非常新鲜,口感脆爽;金针菇,吸满汤汁,绝对入味……”
校长:?
事后两人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
王杰希为了凑字数,一段话翻来覆去偷偷写了十遍:“都怪你,本来一千字的检讨,现在成三千字了。”
叶修把头伸过去抄他的,说他这样写再被发现了小心喜提五千字,又问:“那放学还吃不吃麻辣烫?”
王杰希说:“吃。”
【全职/叶王】何时你愿吃我(FORKxCAKE)Chapter 3
又加了点,所以下章完结
——————
交往之后三年,王杰希继续同叶修一起在全球奔波寻访案例。研究颇有成果,论文写了几篇,但感情生活一言难尽,至今王杰希回忆起来都觉得心累到记忆模糊。
曾经他以为两人之间隔着一层不可能捅破的障碍;后来他们各自豁出去把障碍捅破了,结果发现问题才刚刚开始,而且基本无解。他们性格合拍、彼此理解、志同道合、配合默契;他们从心理到生理都彼此喜欢——问题是,太喜欢了。王杰希只要看到叶修,就会反复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他提前坐在约好的餐厅里等待,叶修走进门来,他眨眨眼睛,感觉有人把世界都擦亮了。心里有股温热的泉涌,从冰河解冻到春江水暖只用了一瞬;大脑很安静,没有......
又加了点,所以下章完结
——————
交往之后三年,王杰希继续同叶修一起在全球奔波寻访案例。研究颇有成果,论文写了几篇,但感情生活一言难尽,至今王杰希回忆起来都觉得心累到记忆模糊。
曾经他以为两人之间隔着一层不可能捅破的障碍;后来他们各自豁出去把障碍捅破了,结果发现问题才刚刚开始,而且基本无解。他们性格合拍、彼此理解、志同道合、配合默契;他们从心理到生理都彼此喜欢——问题是,太喜欢了。王杰希只要看到叶修,就会反复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他提前坐在约好的餐厅里等待,叶修走进门来,他眨眨眼睛,感觉有人把世界都擦亮了。心里有股温热的泉涌,从冰河解冻到春江水暖只用了一瞬;大脑很安静,没有任何思考,却在胸腔里清晰地生成一句:我该被他吃掉。他没有害怕,他好像失去了所有恐惧;所有的困惑烦恼也都被丢在脚下,过去的曲折不过是在等一个解法;这个人就是解法。而叶修呢……叶修从那时起就为此感到痛苦。他走进餐厅,看到王杰希之后,脸色刹那间变得极差,僵硬地大喘了几口气,缓缓后退着退出了餐厅。他走到餐厅的落地窗外,隔着玻璃与王杰希打招呼,然后掏出手机来开了语音通话。他们咫尺天涯地说了两个多小时,视线在空气中拧成乱麻。
你太香了。叶修总是无奈地说,在他们肢体相交的时候,亲吻到情意正浓的时候,甚至有时只是聊什么聊到兴起——叶修会停下来,咬着牙拉开距离,躲到另一个空间去抽烟。有时是阳台,有时是隔壁,有时会消失。最开始王杰希觉得尴尬好笑,渐渐地感到恼火,再后来只觉得心底里一片冰冷。叶修的基因让他渴望王杰希的血肉,心理疾病又使王杰希对此难以拒绝,一旦放任冲动就不知会发生什么;叶修强硬地划下一条红线,两人必须停在他咬伤王杰希之前。这是正确的事情。叶修决心要守护这条红线,他的意志坚不可摧,根本没有一次需要王杰希动用那条黑色腕带。王杰希理解这些行为,他老实地配合着叶修,一次次拉开距离,浇灭欲火,转移话题……这种强硬也是他深爱叶修的地方;只是他未曾想到,爱也会成为一只老鼠,向外啃食他自己的心。
一次次累加的失落逐渐垒成悬崖,他站在上面,眼前全是迷雾,有时候飘飘然觉得自己得到了一切,细看什么也抓不住。人要做正确的事情;但叶修想要吃他,他想要被叶修吃掉,这是真实的欲望。若不是这两种天理难容的欲望指引了他们各自的人生,他们原本也不会走到一起。当他们久违地完成了一次高难度的冷静性爱,叶修浑身潮湿地趴在他身上试图让余韵更加温和,王杰希忽然觉得这事已经到了荒谬的境界,冷笑出声。
……如果在一起的意义就是不断折磨对方最真实的部分,他们到底在坚持什么?
他开始考虑分手,他觉得叶修也在考虑,可是怎么分得掉。他们还在研究工作中不断接触种种食人案例,这对二人关系和心态的稳定并无好处。他们在澳洲翻阅家庭主妇食人档案,被吃掉的都是老公;他们在日本访问失控后吃掉自己家人的精神病患,那人坚称家人还在他肚子里活着;他们在欧洲还调查了一起涉及被食癖的案件,王杰希翻看资料后说死者是自愿被情人吃掉的,叶修忽然打断他说那不叫自愿,两人大吵一架。吵到最后叶修红着眼走了,王杰希在旅馆房间里发呆。半夜里叶修悄悄回来,试了两次才敢抱住他,说不会再因为别人的案例跟你吵架。王杰希枕着他的胳膊,安静地淌着眼泪,心想无论叶修说什么,回不回来,他也没办法放下。那条黑色腕带就在他手上,他怎么放下?
被困住。他就是在这种情绪中登上那座海岛的。海岛属于大洋上的一个群岛国家,气候炎热,居民有一半是岛上土著后裔,说着全世界只有这个岛使用的冷僻方言。当地治安不好,随身的行李箱和背包都要锁进特制的铁皮车厢里。叶修一上岛举止就很焦躁,王杰希看出来了,但没有机会问。他们直接去了案发区域:当地土著有死后由部落成员在送葬仪式中分食尸体的传统,而这一案例中的死者在自杀后,托亲人将自己的身体分成了几十块,送给了亲朋好友。在翻译软件的帮助下,他们艰难完成了身份确认,获得许可,询问详细经过和基因样本采集。当地食人事件不止一例,只是不为外人道;死者的亲人情绪稳定,在他的讲述里,死者只是获得了灵魂的平静。王杰希有些恍惚,幻想肉身碎裂成汤,灵魂融入他者,回过神,忽然感到刺骨的孤独。他们默默地告别前往住宿的地方,住处是叶修提前安排的,在当地大户的家里,两个人,两间房。王杰希倦意上头,忍不住冷笑一声,谁知叶修忽然摔了拉杆箱。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又是一场不合时宜的争吵,并不激烈,因为王杰希已经吵不动。他不再讲理,一言不发,将自己当做武器,砸在叶修身上。叶修紧张得炸了一下,双手死死钳住他,僵持了好一会儿。【跳过那么一段】
当叶修惊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趴在王杰希脖子上舔干了血迹,将脖子上的皮肉都咬下来一块了。
“操!”叶修全身的热汗刹那间变成冷汗,他翻身下床开了灯,扶着墙站了好一会儿,才敢回头检查王杰希的伤口。王杰希在床上躺着没动,赤身裸体,神态安宁,颈间一道鲜红,宛若鲜嫩菜肴上一撇调味的酱汁。没伤到要害,只是撕了一块皮肤,血也没流太多,叶修因恐惧而压抑的呼吸终于恢复。他把伤口清理好,贴上创可贴,就看见王杰希正闭目养神,戴着腕带的右手懒懒放在腹部。怒气忽然喷了出来,叶修抓起王杰希的手狠狠地往床下一甩:“你怎么不按?”
王杰希睁眼,只觉得莫名其妙。他本来以为这是件好事,叶修在他身上咬了点小伤,但并不危险,激情之下他都没感到疼;叶修也自己停下来了,完全没有失控。他还在幻想以后试试更进一步,但叶修的样子好像他犯了什么不可原谅的错误。
“……没到那个地步,叶……”
“你答应过我的。”叶修的口吻完全不讲理。
“是的,我答应过,我记得,我没忘。”
“你没做到。”叶修声音下沉,带着气,好像是被王杰希深深伤害了一样。
“……不是,你看看环境,”王杰希侧身坐起来,叶修看上去越委屈,他越是气得头痛,“这是个什么地方,出门两步可能就有带枪的劫匪,没个正规医院,语言还不通,难道我在这儿把你放倒?我一个人再把你拖到船上送回去?没事找事?”
叶修的目光不停划过王杰希的脸和身体,却拒绝对视。他冷笑了一声,和王杰希近来常有的那种冷笑十分神似,没再说话,一件件地捡起衣服套上,安静地出门了。
多年以后,叶修对此事做出总结:
“——我们再也不在黑帮横行的偏僻岛屿上闹分手了。”
叶修走后的几十分钟里,王杰希仍然气得摊在床上不想动弹。脑子里不断地回放和叶修吵架的片段、和叶修对话的片段、和叶修相处的片段,一句一句,一帧一帧;又不断地阻止回放,把一切强行打断。他一开始思考就发现大脑已经在反省自己,而心脏已经为叶修离开时没出声的难过神情而感到痛苦。
可难道一切就该是那样吗?
他想到最后,已经搞不清满腔的愤懑到底是冲着叶修还是冲着自己,缓缓地穿上衣服,想着无论如何得先和叶修保持联系。然而他刚走到大门口,就看到两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身后也传来扣动扳机的咔嗒声。当地的帮派?群岛间流窜的匪徒?或者……本地人?他们去过那么多地方,不是没遇到过类似的危险,但之前他和叶修都没有分开,并不会陷入这种绝境。他举起双手,理智飞速运转,在对方的两个壮汉靠近的时候假装腿软摔倒,手臂微张,狠狠地将黑色腕带在地面上砸碎。但愿这玩意彻底坏掉,他想,不能落进别人手里。他被按在地上,沾了药的毛巾蒙上口鼻。他没有费力挣扎,甚至冷静地考虑起那些最坏的可能。
……如果死了,不知能不能请他们把我的身体寄给叶修,只寄一块也行。
他跟自己开起了玩笑。
——当然,他纯粹是想多了。因为叶修先他一步,被这伙人捆起来送进岛上最高的那座四层小楼了。
我要死了。
叶修坐在自家老爹旁边,觉得这和当年在海岛上被捆着送到“老头”跟前的感觉差不多;还不如真的把他捆起来,这样他就不用琢磨两只手该往哪儿放。
高英杰是腊月二十九回家的,而叶修拖到了三十早上,才从王杰希的被窝里爬出来开车回家。到家差不多十一点,老爷子还是那样,穿戴整齐、一脸严肃地端坐在客厅主位的沙发上,仿佛在等人跟他做任务汇报。叶修本想在门口多磨蹭一会儿,却被叶秋大张旗鼓地拖到了客厅塞进侧位沙发。这下没辙了,只能陪着说说话。但这位老爷子从不主动发起闲聊的话题,往往只对晚辈们说的话进行种种字正腔圆的点评、指导、批判;而叶修因故离家多年,极度缺乏和老爷子沟通的经验,两代人又有太多话题雷区,大过年的,他也不想找不痛快。于是:天气不错,路上不堵,家里收拾得挺漂亮,桌上这点心水果好吃茶好喝啊。东拉西扯半小时,午饭似乎还是遥遥无期。叶修有点破罐破摔,坐姿散漫起来,借喝茶拿起了手机翻阅信息。好在这个年代,老年人也都时不时翻一下自己的手机——老爷子刚才还点了两下短视频,他可看见了。叶修冲进和王杰希的对话框里,发了一堆连滚带爬的图片表情。
想回家。他发流泪猫猫头。
这当然是说他和王杰希的家。
王杰希输入中。
醒了。一只打哈欠的黑猫。
快十二点了,起得真早。叶修一看见王杰希的回复就忍不住嘴上挂笑,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抬眼一瞥,老爷子正探究地看着他。他就在老爷子的注视下,一键一键地打下给王杰希的消息:
中午吃什么?
老爷子鼻孔出气,哼了一声,转移目光。静了几秒,才说:“……是小王博士么?他最近忙什么呢?”
叶修忽然想起叶秋的话:老爷子现在很喜欢王杰希。“他……”
提起王杰希,叶修忽然发现自己想说的还挺多。跟老爷子当然从爱国敬业方面说起:王杰希如何如何优秀,如何如何取得了巨大的科研成就,如何如何努力克服困难顶住压力,如何如何希望为国内乃至全世界受到基因缺陷困扰的人们建立支援体系……老爷子听一句嗯一声,算是表示认可。叶修又提起王杰希主动帮助了许多人,这些年有许多人通过论文和案件联络到他,只要对方因为相关基因问题求助,王杰希从不拒绝。老爷子点点头,说他也帮了咱们家。叶修又说起他们去过的地方,一起经历的冒险。老爷子听着听着,忽然正色道:叶修,你们在一起可以……但你一定不能伤着人家。
叶修愣了一下,慢慢品出老爹语气中的接纳意味,一时百感交集。他整个人松快下来,低头笑得露出几颗牙。“您放心,”他久违地对自己的父亲油嘴滑舌起来,“……我俩志同道合、心有灵犀、经过了现实的重重考验……不就是基因问题嘛,没什么!”
午饭比较简单,老爷子吃完要午睡,叶修重获自在,横躺在沙发上肆无忌惮地跟王杰希打字聊天。
“一帆做饭。”王杰希回答了他饭前的问题,“他上午去买了一堆东西,做了等你们回来还能吃两天。”
“他都没味觉了,还能做饭?”叶修觉得不可思议,他自己特性激活太早,五味皆空,平时做东西吃都不放调料。
“反正做清淡的就不会出错。”王杰希多年来和叶修高英杰一桌吃饭,口味也清淡得不得了。有一回方士谦来,发现一桌子菜盐都不放,还以为王杰希的味觉也出了问题。
王杰希忽然发了个截图过来,叶修细看,是一封求助邮件。邮件作者说她看到了王杰希的论文和在平台上发过的文章,怀疑自己周围就有很多对她有“异常食人冲动”的人。她有很长时间不敢出门,过年甚至不敢回家,精神崩溃,想寻短见。
“刚收到的。”王杰希解释,“有CAKE型的可能。打算去看看。”
叶修把邮件读了几遍,没发现什么问题。这些年他们收到过好几次类似的东西,求助者不一定都有基因缺陷,但一定都有点心理疾病,总之都不是骗子。“行啊,等我明后天回去?”
“我联系上她了。挺近,我想现在就过去。”
凭叶修对王杰希的了解,他打出这句话的时候,肯定已经在穿外衣了。叶修倒也没理由反对,只是灵机一动:
“你带上一帆。是不是CAKE型他一闻就知道。”
王杰希发来一个表情高深莫测的猫猫头。
“你们是这么用的么?”
叶修笑。“一帆能行,忍得住。”
王杰希果然立刻就出发了。他要开车,不再跟叶修私聊;叶修则转移到他们几个人的群里,直接@了乔一帆要他路上注意安全。乔一帆果然也跟着去,立刻回复说前辈放心。高英杰冒出来打了个问号,问他们干什么去,方士谦也冒出来,于是几人在群里相互解释了一会儿,说着说着又开始发自家包的饺子照片。王杰希一直没说话,叶修只好等着。虽说求助者和王杰希家距离“挺近”,但谁都知道B市的远近概念不同。下午四点多,乔一帆才在群里说“到了”,然后沉默。等到五点,叶修正陪母亲一起搬运过年摆放的花盆,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是王杰希,他立刻接听,王杰希声音飘忽,有些喘,好像在和什么较劲。
“叶修……是‘老头’。一帆不太好,我先带他回去。”
紧接着王杰希连续发出一批图片,全是现场照片。叶修一眼看到最后一张,一张打印出来的黑白卡片,用中、英和海岛土著三种语言写着同一个词:复仇。叶修心急如焚,拔腿就往大门走。母亲疑惑地看着他,正好经过的叶秋大喊着将人拦住:“你干什么去!”
叶修原地站住,不知从何说起,叶秋走近,细看了他的样子,然后将人从大门口硬扯回来。
“去客厅里拿你的大衣。你车钥匙都不在兜里。”他说,“我去和老爹说。保持联系,有事说话。”
十五岁的叶修厌倦了长辈们对自己杞人忧天式的防范管教,离家出走。他走着出门,内心豪迈,走过一个下坡时,忍不住坐着行李箱一溜烟滑了下去,边滑边演内心戏:我叶修就是饿死,死外边,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像你们担心的那样去吃人!
……然后他旅游到另一座城市,去一间网吧和游戏好友面基,认识了一对姓苏的兄妹。其中的哥哥苏沐秋身上带着某种危险的味道;叶修只觉得鼻子、眼睛、口舌、手脚都不再是自己的,各自听从一种神秘而不可抗拒的欲望乱动起来。他当场落荒而逃,几天后才小心翼翼地回来,开始经历成长的烦恼。
苏家兄妹对此并无什么科学认知,一头雾水,听了叶修的解释后,就只当这是一种会让人变成食人魔的怪病;叶家长辈们说的其实也就这么多。苏沐秋没觉得害怕,反而好奇起来:为什么是我呢?……你要怎么吃呢?
叶修当时还不知道。
少年们难免有些作死的好奇心。他们开始尝试,从头发、指甲,到皮屑、唾液,最后在手指上划开了小口。如果不直接吃肉,大概是血液的口感最好;其他人的血也可以吃,但完全没有苏沐秋身上那种味道,也不会让叶修一闻就饿。
那就是说我天生比较好吃嘛。苏沐秋得意地说,不过如此,哥养你。
他们像一家人一样生活了两三年。叶家长辈对此怒不可遏,多次警告他停止高危行为;他对此的回应是笑着挂断电话、清空消息。你们不理解而已,他想,我们明明有更好的方式。难道人生来就一定要忍受孤独和饥饿?他愿意为我做这些,而我愿意为他做更多,我永远也不可能多伤害他一点儿。
……
“有些人天生就该被吃的,”“老头”微笑着用翻译机对他讲话,“你一定对此深有体会,叶修先生?”
当然,“老头”是他们事后配合国际组织调查时才知道的代号。他并不算很老,像是岛上的原住民,皮肤晒得黝黑,说当地的方言,也会一口流利的英语。在这片群岛上,他好像是实际上的国王,或者所有人的老板。
叶修被关了两天才带到那座四层小楼的最高层,这一层四面都有窗,从房间里看出去,岛上事物一览无余。他被扔在一张破椅子上,身边还有另一张椅子,很快王杰希也被扔了过来。两天前二人算是不欢而散,但现在叶修哪还记得这个,瞪大的眼睛只顾往他身上看。除了也是一身污秽狼狈,王杰希脸色煞白,人显然很没精神,就一双眼睛也使劲盯着叶修。叶修心里一股火往外冒,但嘴又被胶带贴着,只能转向在他们对面的“老头”怒目而视。“老头”翘着腿坐在一张精美的编织椅上,开大了翻译机的音量,开始对叶修说话。
“你好,吃人的人。”
翻译机的使用让整场对话变得反反复复、杂乱无章,叶修一开始只听懂对方不停地要求他交出所有食人问题相关的研究资料,以及回国帮对方带来更多“好吃的人,就像你的这个同伴。”叶修当然只能先点头,毕竟身边还有把手枪指着脑袋。“老头”这才让人揭下他嘴上的胶布,他本想和对方周旋,可王杰希的名字冲口而出。“……受伤了吗?”他侧身问。王杰希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一味看着他。那就是肯定被做了点什么事。这种时候他不想让人担心,但又不会说谎。叶修心里急得开裂,面上却冷静下来。
他开始小心地提问。几番借助翻译机的问答后,他才搞清状况,不由得大为震惊。
“老头”在全球搜集“好吃的人”,并通过暗网和固定渠道将他们高价卖给某些出于各种目的想要吃人的神秘客户。“老头”和叶修一样,对某些人类有异常食欲;但他没有什么科学思维,只凭经验发现人群中存在一些“好吃的人”,以及和他一样的“吃人的人”。结合他家乡的迷信,他笃信有些人注定吃人、有些人注定被吃,这都是神的意志——于是他拐卖人口的行径也成了神的安排。他和他的手下也在发生过食人案件的地区寻找线索,几个月前就与叶王二人擦肩而过。于是他故意在家乡的岛上制造了一起案件,吸引二人过来。本地固然有分食亲友的原始习俗,可这次只是在人死后分尸再伪造几封信罢了。
“如果你配合我们的工作,”“老头”粗犷的口音和翻译机礼貌的女声配合得格格不入,“带来一个‘好吃的人’,我能够分你200ml血。要肉会少很多。你在别的地方不能轻易得到这些。”
叶修思考了几秒,忍不住惊恐地又看了王杰希一眼。王杰希还被封着口,只听“老头”轻笑,翻译机女声道:“呵呵,他很好吃。让我的男孩子们饱餐一顿。我知道他是你的食物,我们只吃了我们的800毫升,你不要介意。”
800毫升。四个吃人的人。叶修的手被捆在身后,指甲抠进掌心。“既然你知道他是我的,”他试探地说,“把他还给我,我替你做事。”
“别跟我提条件。孩子。我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老头”的表情玩味而冷酷,翻译机女声雀跃地说:“回到你的国家,再给我带好吃的人来,我把他还给你。如果你不认真做,我就把他切块分享。”
王杰希被关在三楼,叶修则被放了出来,大概是“老头”确信他不敢做什么——他确实不敢做什么。老头的手下遍布小岛,其中确实有4个“吃人的人”——平时他们负责替“老头”从世界各地找“好吃的人”——此刻全都被安排在小楼三层看守王杰希。他们都已经尝过王杰希的血了,恐怕只要王杰希在岛上,他们就能用鼻子判断王杰希的位置。还好,“老头”要留着王杰希牵制叶修,也就不会让他死掉。虽然王杰希头两天急性失血800cc,但之后得到了必须的医疗照护,叶修能够远远地看到三楼房间里那个人影行动自如,稍微放心下来。
他老实地向“老头”上交了他和王杰希手头的资料:主要是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一手材料,反正又多又杂乱无章,就凭岛上的人一辈子也看不出所以然。“老头”对他们的研究很感兴趣,毕竟,这些研究有利于他更准确地寻找“好吃的人”。他要叶修整理这些杂乱的资料,叶修顺势暗示真正的研究成果都在王杰希的脑子里。于是过了两天,他看到“老头”去三楼找王杰希谈话;然后王杰希获准使用电脑,大概是“老头”要他把研究成果写下来。但“老头”对王杰希看得很紧,叶修找不到什么机会同他联系,一晃竟被困了近两周。叶修倒也没闲着:他在岛上见人就套近乎,用半吊子英文装傻充愣;过了几天,他逐渐适应了岛上的口音,竟然慢慢地和周围的帮派成员都熟了起来。更重要的是,他开始主动跟“老头”交谈。
一日,一艘小船开进岛上的码头,“老头”表示这船是为叶修准备的,可以送他到附近的大港口辗转回国。叶修终于再次提起:“让我见他。你可以在旁边看着,让我见他。”
“老头”这些日子时不时会和叶修闲聊,在他的观念里,“吃人的人”本就比较高等,而来自东方人口大国的叶修相当值得栽培——反正之前那四个吃人干部最初也是他从世界各地绑来的。他大方地答应,反而吓了叶修一跳,怕这后面有什么交换条件。然而“老头”摆出一副谆谆善诱的嘴脸,用口音颇重的英文对他说:“我理解。十几天不咬他是件艰难的事,对吧?当年我可不许我的食物离开我三步以上。”
叶修一愣。“老头”虽然知道王杰希对叶修十分重要,但显然还是对他们的关系产生了某种误解。他顺水推舟地说:“……是啊,我也不想分开。”
“老头”亲热地拍了拍叶修的肩膀,叶修几乎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现在还是分开好,”“老头”说,“总有一天你会把他全吃掉,但不是现在。如果一次把一个人完整吃掉,”他露出一个诡异、热切、仿佛在怀念什么的笑容,“你就会失去你的鼻子。你的鼻子现在很有用。”他伸出一只手指,指向叶修的鼻子。
叶修跟着“老头”走向小楼三层,心脏仍然在突突直跳。如果他没理解错,“老头”很可能过去完整地吃掉了他的“食物”,然后丧失了那种异常的欲望和嗅觉。怪不得他只能依靠别的“吃人的人”的鼻子来找“好吃的人”。过去叶修和王杰希也找到过在食人行为之后感官忽然完全恢复正常的例子,他们怀疑是精神刺激所致,并未觉得这可能是一种生理现象。
……如果完整地吃掉一个人,自己就会变成一个……正常人?
四个会吃人的干部在三层楼道里守着,腰上手上是不同型号的枪。他们彼此之间拉开很长的距离,看到“老头”带着叶修上来,也只是微微点头。
“不用担心那几个孩子偷偷把你的食物吃了。”“老头”笑道,“我这里的规矩是,如果谁私自对食物动嘴,其他人要立刻用枪射他。我要赚钱的,明白吗?”
他终于又见到王杰希。他插着兜,指甲掐进肉里,阻止自己因为看到王杰希完好无损地坐在那里而哭出来。房间里除了电脑,还有一些实验仪器,看来这些天“老头”一直让他在这里做研究。王杰希听见他们上来,聚精会神地盯着房门,当叶修进来的时候,他神色仍然镇定,但是眼圈分明红了。叶修顾不得“老头”就在旁边,几个大步过去,心脏一步一跳,把王杰希按进胸口。
他们自认识后就没有分开过这么久,王杰希身上的味道从未如此强烈鲜明,叶修吸了几口就几乎眼冒金星,五脏六腑都燃烧起来,咬下去的欲望膨胀到了极点,但此刻他无意中把那些东西都轻描淡写地放在一边。他低头吻王杰希的嘴唇,极尽轻柔,连嘴皮都不想碰破一点儿。现在没什么办法,他只能先离开小岛,把王杰希一个人留在这儿;现在他不要王杰希流一滴血。开始王杰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渐渐地跟从他的节奏伸出舌头深吻,伸出一条胳膊环住他的后背,将两人紧紧地贴在一起。这家伙。叶修在心里说,他怎么胆儿这么大。
叶修抬起头,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在手上蹭出一层薄血,然后舔着手,假装满嘴是血意犹未尽地转身。“老头”一直站在后面看得饶有兴味,此时哼了一声,有点意外。“这么一点儿够吗?”
叶修没回答他。叶修指着窗外海面上那艘为自己准备的船,那船不大,只比周围的小渔船和快艇们大一号,但颜色挺好认。他对王杰希说:“看着那艘船等我。我明天出发,很快就回来。”
“老头”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也不许他们再多说话,叶修只得在王杰希手上捏了两下,逼迫自己离开。下楼时“老头”对他赞赏有加:“你做得不错。当年我的食物也这样迷恋我。这样吃更有趣些,对吗?”
叶修脑内正疯狂思考着无数事情,听到这话却也感到一丝惊讶。他忍不住问“老头”:“……那你喜欢他吗?”
“……有些人天生就该被吃的。”“老头”再次说了这句他常说的话。
叶修默然。
下午,叶修把行李搬上船,前后转了几圈。码头的人都已经跟他熟悉,又总见他跟“老头”在一起,便懒得管他,各自休息。这艘船只有一个船长和一个水手,是兄弟俩,此刻都在岛上找地方狂欢。叶修终于躲进船舱里,从牙床外侧取出王杰希递给他的东西。
一个小卷,用最小号的药品自封袋包着一张字条卷成,里面只有两行字,言简意赅。
若早2:00可逃离,上船等我。
叶修趁周围人不注意,将自己的一件外套展开挂在朝向岛屿那侧的船舷护栏上。这样王杰希一定看得见。叶修也在旁边坐下,将计划过了一遍脑子,开始养精蓄锐。
……叶修从未觉得王杰希会坐以待毙。因此,他先前才尽力促成“老头”和王杰希的接触,给王杰希电脑、实验器材和更大的活动空间。
……但如果他当时就知道了王杰希的具体计划,他一定会阻止王杰希这样冒险。
凌晨两点,在一阵惊人的枪响之后,小楼灯火通明,各种语言夹杂在一起吼叫,人声鼎沸,整座小岛陷入混乱。过了一个小时左右,“老头”才在楼下现身,四个干部无一在旁。此时岸边那艘船已经悄然离岸,“老头”狂怒,派出一半人手乘快艇和渔船去追;而叶修和王杰希就在其中一艘快艇里,混进其他追击他们的大小船只,一起在夜色中出发,马力全开,远离岛屿。
几分钟后,他们周围已无其他来自岛上的船只。王杰希掌舵,将船驶向群岛中的一座大岛。他们得从那里换交通工具赶往另一座更大的岛,最终到达领事馆才算安全。这一路奔逃中二人除了必要的战术沟通都没有出声,此时叶修精神一松,终于捂着胃部摇摇晃晃地滑坐下去。
“怎么回事?”他说话都有点大舌头,“……你怎么这么香。”
自两人在船边碰头,叶修就意识到王杰希身上那股味道出奇的强,香得登峰造极,他简直不敢喘气。他憋了近一个小时,只觉得周围的黑夜都已成了白天,无数烟花在头上爆炸。他望向眼前的王杰希,从头到脚,用目光把人剥开。他好像叫了几声名字,不知不觉走到了人边上,从背后抱住。王杰希在他怀抱里柔顺地转身,像一块自己把奶油抹开的蛋糕,大小眼亮晶晶地对着他笑。他也笑,心想我现在得咬他一口,这是他愿意的。咬哪里呢?王杰希的两只手臂上都缠着绷带,那些绷带正自己解开。香甜的血味向外涌动,叶修不禁伸出舌头想要去舔。啊,那双手臂自己举起来了,要送到我嘴里……
……叶修先是鼻子上一麻,然后脸上好像出现了一个空洞,酸麻胀痛一股脑儿地倾倒进来。视野里是海上的星空,后背逐渐传来撞在船舷上的疼痛。酸涩的眼泪夺眶而出,好像洗去了一层幻象,他靠在船舷上抬头,夜空中烟花尽散,王杰希仍然站在掌舵的位置上,缠着绷带的双手紧紧握拳,整个人微微颤抖。
叶修刚刚挨了平生最重的一记拳头。然后,他听到了也许是王杰希这辈子最愤怒、最激动的一句话。
“不许用这种眼神看我!”王杰希对他吼道,“……你不许!”
【叶王】赛后小王独访幕后二三事
王杰希坚持带叶修去录采访,叶修对北京的干燥热浪已经有些从头再来的认知,举起四根指头发誓自己一个人在家也不会把烟灰掉在烟灰缸以外的地方,无果,被王杰希囫囵塞进车副驾。
采访现场人蛮多,叶修穿个黑色大半袖混入工作人员之中,坐在一群聚光灯外面的塑料凳子上,脸上半戴不戴地挂着个口罩(实在有点捂汗),一时间也没有被认出来,饶有兴趣地看着王杰希坐在话筒后面,严肃着一张脸讲些官话。叶修在世邀赛期间了解了一些潜规则,例如这种级别的节目会事先把提问稿发给嘉宾,但王杰希显然没有打任何腹稿,只是凭借一些长久社会化训练以来的即兴发言技巧,套话一串一串地说,但话题前前后后都绕着他的传奇擂台战绩,王杰希仍然语气平稳地回...
王杰希坚持带叶修去录采访,叶修对北京的干燥热浪已经有些从头再来的认知,举起四根指头发誓自己一个人在家也不会把烟灰掉在烟灰缸以外的地方,无果,被王杰希囫囵塞进车副驾。
采访现场人蛮多,叶修穿个黑色大半袖混入工作人员之中,坐在一群聚光灯外面的塑料凳子上,脸上半戴不戴地挂着个口罩(实在有点捂汗),一时间也没有被认出来,饶有兴趣地看着王杰希坐在话筒后面,严肃着一张脸讲些官话。叶修在世邀赛期间了解了一些潜规则,例如这种级别的节目会事先把提问稿发给嘉宾,但王杰希显然没有打任何腹稿,只是凭借一些长久社会化训练以来的即兴发言技巧,套话一串一串地说,但话题前前后后都绕着他的传奇擂台战绩,王杰希仍然语气平稳地回答着,话里却逐渐带上点压不住的狂,听得他直乐。
叶修正看着,突然有个矿泉水滚到自己脚下,转头正好对上捡水的工作人员的直视,对方很快把嘴张成O型,叶修竖起手指嘘了一下,弯腰帮她把水捡起来,想了一想,掏出根笔(碰运气似的摸口袋,居然真有笔啊,怀疑是王杰希在台上变魔术变到他口袋里的),把“叶修”俩字签在水瓶子上。
签名这茬,他和王杰希都算特立独行,一个签了弟弟的名字好多年,一个从来不写全。王杰希曾抱着胳膊站椅子后面,看他刷刷地签给兴欣的抽奖明信片,看了好一会儿之后说,你名字还挺好写的,比我的名字好签多了。叶修才了解一些小王年少心事,原来是刚出道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名字怎么签都不帅,干脆只写姓氏,造就了大名鼎鼎的王杰希装b行径之一。
这场采访显然是有备而来,通告里预计一小时的时长被拉到两小时还没结束的苗头,王杰希在技巧熟稔的主持人循循善诱下快把各种国家队密辛都抖落出来,叶修一边心想这钱赚得真费口水,一边靠在旁边不知道什么架子上,掏出手机开始玩俄罗斯方块。手机还是王杰希早些年的备用机,知道叶修此人在这手机里挖掘出自带的俄罗斯方块时,前机主露出了十分惊愕的表情,表示这手机在叶修手里也算此生分明了。
俄罗斯方块打到第十关,架子突然滑动,把叶修当头摔了个四脚朝天,巨响之下一圈人都看过来,堂堂冠军队领队以一个不太体面的姿势趴地,下意识是先把口罩扯起来。还是那个得到签名水瓶的女生先反应,立刻伸出援手扶了他一把,但为时已晚,伸出援手的第二个人与他四目相对,然后音调上扬地喊了“叶神”。
待王杰希补拍最后两个回合的问答结束,注意到棚外的骚乱时,叶修已经又把那支笔从兜里掏出来了(并不情愿),并屡屡抬头越过众脑袋看他的方向,虽然看不清表情,但王杰希从频率中读出一些求救,于是走去解围时格外昂首挺胸。叶修正和导演主持人轮流握手,瞅到王杰希过来自然地接过话头的神情,好像背后有条尾巴竖得很高,心想此行目的难道是炫耀,或者单纯想随身携带自己。没人真正知道王杰希怎么想,自己也不例外,但此刻他觉得可爱,想亲嘴。
[主明]白乌鸦
算是阁楼与包庇犯的后续
莲莲说服别扭小明答应和他一起归隐田园(?)的故事
++++++++++
“手续都办好了,”新岛冴将整理好的文件递过来,“毕竟几年没有接触社会,一开始可能会不太适应,需要多照顾一点。”
雨宫莲一边将文件都装进包里,一边点了点头。
五年前,随着狮童正义投案自首,政界遭遇大地震。权力争夺引发的自导自演的事故被逐条清算,这之中也有狮童正义亲手打造的“侦探王子”明智吾郎。
有些小道消息说,明智吾郎是先于狮童投案自首的,但他彼时尚未成年,因此案件的审理过程完全保密。
同一时间,雨宫莲结束了东京都的城市生活,返回乡下,为大学的升学做准备。
五年后,一周前,新岛冴与......
算是阁楼与包庇犯的后续
莲莲说服别扭小明答应和他一起归隐田园(?)的故事
++++++++++
“手续都办好了,”新岛冴将整理好的文件递过来,“毕竟几年没有接触社会,一开始可能会不太适应,需要多照顾一点。”
雨宫莲一边将文件都装进包里,一边点了点头。
五年前,随着狮童正义投案自首,政界遭遇大地震。权力争夺引发的自导自演的事故被逐条清算,这之中也有狮童正义亲手打造的“侦探王子”明智吾郎。
有些小道消息说,明智吾郎是先于狮童投案自首的,但他彼时尚未成年,因此案件的审理过程完全保密。
同一时间,雨宫莲结束了东京都的城市生活,返回乡下,为大学的升学做准备。
五年后,一周前,新岛冴与雨宫莲联系,告诉他明智吾郎服刑期满,即将出狱。
所以今天,雨宫莲站在了监狱大厅里,等待他亲手战胜的宿敌出来。
原本新岛冴答应陪同全部流程,顺便请他们吃一顿午饭。可惜她临时接到了工作,不得不向现实妥协。
“一转眼就五年了,那可是个大案,狮童的同伙和手下,有些现在还在审理呢。”新岛冴十分感慨。临走前,她拍了拍雨宫莲的肩膀,“祝你们未来顺利。”
雨宫莲目送新岛冴离开,不一会儿,一名警察带着一个人穿过门洞,进入大厅。
雨宫莲差点没认出他来。他的头发被剃得很短,身形消瘦,裤管和袖管随着走路的动作晃来晃去,眉毛和眼睛温顺地垂着,好像并不对久别重逢的自由抱有任何期待。
“明智,明智吾郎!”雨宫莲抬高声音。
明智这才抬起眼,看向这位故人。
即使是最亲密的人,一旦长时间不见,再见面时,都会变得拘谨。两人重逢时,雨宫莲给了明智一个拥抱。明智身上没剩多少柔软的部分,犹如一束干枯树枝,被雨宫莲晃得东倒西歪。
他对着雨宫莲露出微笑,可惜笑也是干巴巴的,雨宫莲从包里拿出一罐可乐,塞进明智手里。
“决定好出狱的第一餐了吗?”
“没有。随便吧。”
依旧是招牌式的无关心,雨宫莲拉开车门,感叹地说:“你果然一点都没变啊。”
“是吗。”
从明智的视角里,雨宫莲的变化却很大。他现在有一辆车了,这起码说明他负担得起高昂的停车费。明智被他安排进副驾驶,车里有一股空调和香氛混合的味道。
“是啊,那就吃我做的饭吧……你不会已经有安排了吧?”
明智愣了愣,摇摇头。出狱之后要做什么,他现在依旧没有想法。档案里有了犯罪记录,就已经没办法像其他同龄人一样找到一份普通的职员工作,如此一来,考大学似乎也失去了意义。人在社会上像沙子一样流动,他空缺了五年,属于他的位置早已由其他沙子填满。
在明智思绪乱飘的时候,雨宫莲已经熟练地发动了车子。明智发现他并没有接自己的话,气氛冷却,车内安静的空气开始像透明果冻一样挤压他,为了缓解窒息感,明智试着没话找话。
“你的那只猫呢?”
“在看家。”
然而,当车离东京市中心越来越远,路边出现了田野的时候,明智吾郎才发现他理解错了雨宫莲的意思。雨宫莲所说的回家,不是在东京的家,而是那个只在谈话里出现过的乡下的家。
“我父母出去度假了,他们委托我打理老宅,”雨宫莲说,“Mona留在城里,反正它是一只城市猫。”
只有你一个来自乡下。明智心想,但没有说出来。他没有想到,出狱第一件事,竟然是被雨宫莲带到乡下去。
和所有乡下老屋一样,雨宫莲家的房子散发着腐朽的味道,尽管木质结构仍然硬朗,而且精心刷上了防水涂料。明智站在他家的浴室里,局促不安地盯着因为年代久远而布满水渍的深棕色木头浴缸。
“很干净的,”雨宫莲搬来一个藤筐,给了他一套浅灰色的条纹浴衣,然后打开水龙头放热水,“我去做饭了,衣服换下来放在筐里,我等下一起洗。”
住在老宅里的雨宫莲,和寄居在卢布朗的雨宫莲不一样,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归属地吗?
听到雨宫莲光脚踩地板的声音越来越远,明智吾郎才开始解开衣服的扣子。这还是他入狱时穿的那套,已经过时太久,布料也变旧了。他一点点把自己从衣服里剥出来,镜中的明智吾郎有一头滑稽的短发,是犯罪者的标志。被剃光头发时,他还没觉得有多么不堪,甚至觉得那是压抑多年后的解脱。
可现在他忽然意识到,每一根直立着的头发都像从身体里长出来的刺,提醒着他自己曾经有多卑劣。
脱下上衣,就只剩一串项链。坠在黑色细绳上的是那枚戒指,进监狱前,雨宫莲专门将它送来。
保留戒指是他在监狱中的特权,新岛冴告诉他不必将这枚戒指上交,只要不用来攻击别人,也不吞下去自杀。
那时候新岛冴的确怀疑他可能会用戒指自杀,因为他看起来太过无欲无求,就像已经提前完成了一生中所有要做的事。在法庭上,他不仅承认了自己作为狮童帮凶犯下的杀人罪,还揽下了所有和“怪盗团”有关的可疑事件。
新岛冴向他透露,被怪盗团改心的狮童不仅积极承认错误,还极力替明智脱罪,一直在强调自己对明智吾郎母子犯下的罪过,以及如何利诱明智做坏事。
连明智自己都觉得,狮童说得太过火了。他并不觉得狮童在法庭上描述的那个受尽折磨、孤独的、可怜的、身陷绝境的小孩是他。改心的原理到底是什么呢?是把扭曲的认知复原,还是把一种大众认为不正义的认知,扭曲为大众认为正义的认知?
沿着这个方向思考,他的推理便坠落悬崖。雨宫莲对他的示爱,那究竟是出于爱,还是出于正义对罪恶高高在上的怜悯?
承诺是最不可信的,高中生的海誓山盟又是最理想主义、最浪漫、最不现实的一种。明智吾郎自己没遵守过承诺,也没见过其他人兑现承诺,难免以己度人,不相信雨宫莲的爱地久天长,年轻的学生还没见到社会是怎么把人摧毁的,自然觉得未来总是称心如意。
可是,纵使理智分析了许多,明智的情感还是极为少见地占了上风,使他越发感到自己的陌生。
明智对着镜中陌生的青年眨了眨眼睛,迈步走进浴桶,双腿撩起一片水花,打散水中的倒影。
明智出来的时候雨宫莲正在摆盘,午饭当然是咖喱,他既不感到意外,也不感到沮丧,仿佛两人已同居多年,早就习以为常。
雨宫莲一边说“这件衣服好适合你”,一边坐到明智对面,指了指廊外,“胡萝卜和土豆都是刚从地里摘下来的。”
“别告诉我你是为了收菜回来的。”
“你好聪明。”雨宫莲笑笑,毫不犹豫地夸奖他,“父母说吃自己种的食物比较健康,结果他们出去玩,把菜园交给我了。”
“你……”明智皱起眉,“你不上班吗?你应该已经大学毕业了吧。”
“我在读研究生。”
“说谎。”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你看起来不像爱学习的人。”
“好吧,我确实不爱学习,”雨宫莲放慢了语速,“其实我……”
明智挖咖喱饭的手停下来,没由来感到如芒在背,他开始后悔提起这个沉重的话题。
结果雨宫莲说的是:“其实我还没决定做什么呢。”
“为什么?”明智大惑不解,“你难道还在靠父母吃饭吗?”
“我以前经常打工嘛,你知道的,所以手里有点生活费,虽然不是很多,”雨宫莲的强调在明智看来十分讨打,“好不容易毕业,我还打算休息一下呢。总之,钱姑且还是够花的,所以趁机好好享受自由。”
“你真是……”
最终,明智深深叹了口气,“真是让人嫉妒。”
出狱的第一周,明智像倒时差那样努力适应生活。
乡下的老房子里,晨光正透过蓬勃的枝叶落进屋内,榻榻米上两床被褥中的一床,已经叠得整整齐齐。
最早起床的鸟群站在树枝上开晨会的时候,明智就已经醒来了,他在床上躺了快一个小时,实在睡不着。一旁的雨宫莲没有要醒的迹象,一头卷毛已经在整夜的翻滚中被枕头揉得乱七八糟。
五年的监狱生活已经把他的作息规训得比养老院的老人还健康,晚上一到十点半,他就困得睁不开眼睛。第一天晚上,他竟然在雨宫莲打游戏的时候,直接在沙发上睡着了。
明智不太敢回忆那一段,他是在雨宫莲怀里醒的,睁眼看到了楼梯间的吊顶,吓得他抱住了最近能够抓住的东西——雨宫莲的脖子。结果因为贴得太近,对方的心跳异常清晰地传来,那声音又急又快。
仿佛在模仿回忆里的声音,明智的心脏也急促跳动起来。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雨宫莲,敞开的胸口被阳光晒得白透发光。明智感觉被烫了一下似的,赶紧收回目光,轻手轻脚地逃下楼。
然而下楼也无事可做,植物的事明智吾郎一窍不通,只能在屋内乱转。他发了一会儿呆,决定今天早点泡咖啡。
天知道为什么这栋可能建于江户年间的老房子,客厅里会有一个现代又西式的开放式厨房,厨房里还有一台咖啡豆研磨机,和一橱柜贴着不同标签的咖啡豆。
原本他以为这是卢布朗那位老板送给雨宫莲的临别礼物,可卢布朗里只有几种又便宜又大众的豆子,而这间厨房里的咖啡豆多得可以在电视台的咖啡节目里当背景。
雨宫莲曾经说厨房里的东西可以随便用,所以这一周来,每天早上明智都会选一种咖啡豆,做两杯咖啡。
明智刚把咖啡豆倒出来,转身接水,正好看到下楼的雨宫莲。
雨宫莲看起来刚洗漱完毕,发梢挂着凉凉的水珠,一边走路还一边往下掉。
“真羡慕你能起这么早。”雨宫莲好像说得真心实意。
“如果你也想早起,十点睡觉就好了。”
“好不容易才脱离摩纳的魔爪,能熬夜看电影打游戏,不如你陪我赖床。”
话虽如此,明智却感觉他的作息正向自己靠拢,这份妥帖像骨头中的刺一样令明智难以适应。
雨宫莲一边说,一边从明智身边经过,打开冰箱拿鸡蛋,这是他们在一周内磨合出的生活习惯,明智磨好咖啡粉,等咖啡从滤纸滴漏的时候,雨宫莲就会起床,下来做早饭,此时,明智就会把厨房让出去。可今天另一位提前下来了,明智不得不面临严峻考验——两人同时在厨房里干活。
筷子打蛋液的声音,刀快速落在案板上的声音,油在锅里冒出的滋滋声,明智以前没有注意过做早饭会发出这么多声音。他偷偷瞟一眼雨宫莲,没想到,雨宫莲竟然没有面向灶台,反而也在看他。
仅仅几米的距离,雨宫莲对他笑了笑。
明智又把脑袋扭回去,把咖啡粉从研磨机里倒进滤纸里。丢脸的是,咖啡豆打得不够碎,而且还洒出来一点。
雨宫莲关了火,端出两人份的蛋包饭和味噌汤,蛋饼上还用番茄酱画了个笑脸。两杯咖啡也在这时候过滤完毕,明智像鳗鱼一样趁雨宫莲端盘子,钻出厨房。
“明智,搞不好你很有做咖啡师的天赋哦。”
雨宫莲喝了一口今天的咖啡,如是说道。
“开什么玩笑。”
今天的咖啡似乎酸得过头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
“来我们这里卖咖啡怎么样?就做卢布朗分店。”
“别妄想了,乡下人没有喝咖啡的习惯吧。”
“不要小看乡下人啊,”雨宫莲争辩道,“连惣治郎的店可以活下去的话,在哪里开都一样吧。”
“……你是不是其实很不喜欢惣治郎啊。”明智忍不住问。
“没有,只是在客观地做市场调查。”
两人吃饭的时候,太阳正悄然退居云层之后。明智看雨宫莲吃得差不多了,起身收拾碗筷,拿到水池去洗。既然有人负责做饭,那么剩下的人就得肩负起刷完的责任。等到明智把盘子码好,雨宫莲已经穿上户外鞋,到院子里去了。
雨宫莲拎着一只藤编的篮子,站在菜地绿油油的叶子中间对明智招手。
“明智快来!得在下雨前把成熟的摘下来,有没有你想吃的?”
此刻站在田埂上的雨宫莲和蜗居在卢布朗阁楼里的雨宫莲判若两人,穿着土土的浴衣,踩着旧木屐,像是直接跳过了人生的二十年,快进成了中年大叔。而明智吾郎,在他二十三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真正进入过菜地,更遑论摘过什么东西。
明智吾郎慢吞吞地穿上木屐,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上一个使用它的人是谁,如同美人鱼学走路那样别扭地挪向雨宫莲。
雨宫莲的篮子里已经装了不少,香葱,迷你南瓜,小番茄,秋葵,没想到绿叶子下面藏了这么多东西。此刻雨宫莲正从地里拔着什么,它紧紧抓着土壤,但敌不过雨宫莲的力气,随着“哗啦“一声,四散的土块狠狠打在明智吾郎身上。
“哎呀,抱歉,”雨宫莲的身体摇晃几下,勉强稳住,随即高高举起他的战利品,是一串风铃似的土豆,明智亲眼看着上面的干土随风飘向自己的衣服,又默默地往后蹭了半步。
“……我帮你拿篮子吧。”明智左思右想,终于挑了个容易接受的工作。
篮子立刻转移到了明智手上。
“那就拜托你了!”雨宫莲又去扒拉另外的叶子,“胡萝卜也很好吃,冰箱里还有洋葱,晚上做咖喱吧,这次放点西红柿怎么样?”
“不要。”
“好无情,如果要开卢布朗,只用老式的菜单可不行。”
“谁说要开卢布朗了。”
不知为什么,看着雨宫莲在泥土上蹭来蹭去的衣摆,明智觉得他有点像鼓捣魔药的巫师。泥土再次飞向四周,明智的心悬了起来,担心拔出来的那根胡萝卜会突然发出尖叫,不过事情并没有按他预想的那样发生。几滴水打在明智脸上,他仰头看了看快速流动的云层:“喂,下雨了。”
雨宫莲站了起来,接着闷哼一声,倒向明智。明智连忙抓住他,雨宫莲的脑袋磕到了明智的胸口。
救场却受了一记头槌的明智十分不爽:“怎么回事——”
“腿麻了……”雨宫莲可怜巴巴地挂在明智身上,“扶、扶我一下,拜托了!”
明智叹了口气,搀着雨宫莲进了屋。
雨水在他们身后声势浩大地抵达地面,犹如天上万米高空同时洒下几万颗豆子。
雨宫莲坐在地板上喘粗气,以前大战宫殿主人也没见他这么累过。明智把菜篮放到厨房,看到雨从打开的窗户漏进来,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检查每个房间的窗户。
客厅、卧室、书房……竟然还有一个巨大的客房。雨宫莲为什么不让他住在客房,而是一起挤在主卧呢?答案藏在一团模糊的云雾里,在明智心中缓缓飘荡。
雨丝打在明智脸上,他抬手摸了摸,碰到鬓边刺刺的短发,暂停了动作。除了被剃短的头发和档案上的记录,五年前的自己和五年后的自己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
要是能永远停留在五年前的枪声里……明智心中升起这样的念头,然而,另一个念头很快替代了它:咖啡馆的窗户做成向外开的话,雨水就不容易进来了吧……不,我到底在想什么?真是被雨宫莲影响了。
明智没打算在雨宫莲的房子里蹭吃蹭喝一辈子,他决定无论如何,先想办法找到一份工作。
此时,明智吾郎已经在雨宫莲身边睡了四周。学生时期,一个月的假期很短,可一旦要自力更生起来,一个月的空窗期就显得难以接受,时刻有个倒计时钟在脑海里滴答作响。
这天——明智决定对雨宫莲坦白的这天,雨宫莲带他去了附近山里的温泉。在经历了许多次被雨宫莲在洗澡时破门而入拿东西后,明智已经习惯了对雨宫莲坦诚相见。露天小温泉池里只有他们两个,一轮孤月挂在树梢上,山谷的凉风轻轻吹着。
抵达温泉之前,雨宫莲先带他去了城区,这是为了向明智说明“乡下也不是只有田地”,不过是离东京远了一些而已,也有很多年轻人在此处生活。
雨宫莲在城里买的和果子,此刻正摆在浮水的木头托盘上,随着温泉的流水在两人之间小舟似的飘着。
终于,明智忍不住对雨宫莲说:“回东京去吧。”
枕着池边仰头看夜空的雨宫莲,喉结滚了一下,问:“这里不好吗?”
不是因为不好,反而是因为太好了,所以对失去才会产生恐惧。明智忍不住盯着他白皙的脖颈看,后颈的卷毛被温泉水打湿了,黏在脖子上,像用墨水画在白纸上的漩涡。漩涡是美丽的,但越是靠近,就越是危险。
“我又不能住一辈子,总不能真的在这里开咖啡馆吧。”
“为什么不能呢,”雨宫莲问,“明智不是挺喜欢咖啡的吗。”
“不,但是……”
“咖啡馆可以开在城区,反正离家很近,开车只需要二十分钟。那里客流很大,不会经营不下去的。”
随着雨宫莲温柔的声音,明智的脑海中冒出了这样的画面:一间像卢布朗那样的咖啡厅里,雨宫莲正在吧台后泡咖啡,三五成群的客人交谈着,明媚的阳光一束束照进来,咖啡杯和勺子轻轻碰撞,奶油在深棕色的咖啡里像银河一般旋转。
没由来的,明智感到了一种恐惧。他发现自己真的憧憬雨宫莲描绘中的理想化的生活。雨宫莲是如此温柔,他用温柔织出了一张巨大的网,大到明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合适落入其中,意识到的时候,他的身体早已被温柔的丝线黏住,包裹,无法逃离了。
“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呢?”
雨宫莲不再看夜空了,转而来看他,静静地等待他接下来的话。明智是聪明人,眼前的线索已经足够他理解一切:在厨房放咖啡豆,不断变换花样的食物,有意无意提到的“卢布朗分店”,都在潜移默化地告诉明智,五年来,他对未来的思考一点都不比明智少,他已经为两人选择了接下来的路,世界把明智丢下了,可他还一直在等他。
那因温柔而诞生的恐惧灼烧着明智的心,他长长吸了一口气,双手捂住脸。
“你为什么不经过我同意,就为我放弃了更好的人生?你明明知道,我没有能给你的东西,这是不平等的,我不能平白无故接受你的施舍——”
“哗啦”一声,明智被一股强硬的力量推向池边,池水掀起惊涛骇浪,木盘撞向石岸,惊险地摇晃几下。雨宫莲几乎是扑到了明智身上,两人挨得极近,几乎是鼻尖贴着鼻尖,没有给明智留下丝毫退路。
明智怔怔地看着雨宫莲,他从没见过雨宫莲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漂亮的灰色眼睛微微颤动,明智宁愿认为那眼中的情绪是愤怒,一时感觉到血淋淋的畅快。
什么话也没说,雨宫莲把头一低,吻住明智吾郎的嘴唇。撞在嘴唇上的那一下简直是攻击,明智吓得紧紧闭上眼睛,反而更清晰地感觉到雨宫莲的嘴唇形状,甚至带着一丝和果子的甜味。一只手托住他的后脑,防止他临阵脱逃,他的手在池水中徒劳地挥舞着,却只有水从指尖流走。最后,他筋疲力竭,摸索着抱住雨宫莲,泪水从紧闭的眼角滚落。
他们拥抱了很长时间,明智的泪水持续不断地流出来,一开始是因为冲动的悲伤,后来变成了单纯的宣泄。雨宫莲一定也感觉到了,因为他结束了亲吻,把明智抱在怀里。他们像一对生长在水中的植物那样紧密地依偎着,也像植物那样静默。
过了很久,明智感到雨宫莲将他托出水面,终于睁开眼睛。他双目通红,因为流了太多泪而视线模糊。雨宫莲让他坐到岸上,自己则枕着他的膝盖。
“抱歉,我想得太简单了。我们回去找摩纳吧,独自待一个月,也太难为它一只猫了。”
“你的菜地怎么办?”
“我妈会回来打理的。”
“……父母去度假也是骗我的?”
“没有,他们确实去了,只不过随时都能回来。”雨宫莲心虚地低下头,“应该不算骗人。”
无言半晌,明智小小地“哼”了一声:“真是详尽的计划啊,团长。”
“可还是被侦探王子看穿了。”雨宫莲也小声地叹一口气。
返回都市圈,意味着生活转向另一种可能:雨宫莲可以凭借他的大学学历,找到一份安稳的工作,在东京市内站稳脚跟,体面地生活。这不是符合怪盗团长性格的选择,却是为了在社会生存下去,最好、最稳妥的选择。
动荡的生活不应两人一同承受,即使他们是伴侣——这是从小在毫无安全感的环境中长大的明智吾郎的观念,他对自己的生活已经无能为力,但至少,他希望能够拯救雨宫莲的生活。
回城仍旧是雨宫莲开车。出门前,明智吾郎怀着永别的伤感最后一次收拾厨房,却被挂钩划伤了手。他没把这件事告诉雨宫莲,自己舔掉了血,可心里总觉得不舒服,好像那挂钩是根挽留的手指。坐进副驾驶里,他还在摆弄伤口,并且心生疑窦,总隐隐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忽然怀疑地板上还有没擦掉的灰尘、瓜藤上还有没摘下的枯叶,衣绳上还有没收回的衣服,处处都是召唤他折返的暗喻。
雨宫莲明明没有转头,却从不知道哪块镜子里看到了他的沉默,问:“你不舒服?”
他说“没有”,他还想说“不然回去吧”,可又觉得既然雨宫莲答应了,反悔就显得自己优柔寡断,他用指甲反复挑起手指的伤口,最后只说:“送我回公寓吧。”
回时路比去时快了很多,抵达明智吾郎曾经的公寓楼时,正好是晚饭时间。熟悉的街景唤醒了明智的记忆,这段时间在乡下,他几乎完全抛弃了过去的自己,不过现在,属于他的时间轴重新连接延伸。
“不会住太久,”明智既像安慰雨宫莲又像安慰自己,“等安顿好了,我会再去找你。”
“我现在已经不住在卢布朗了,”雨宫莲提醒道。
明智愣了愣,“哦”了一声:“那你现在住在哪?”
雨宫莲似乎欲言又止,明智这才想到,如果是情侣关系,这时候自己应该“邀请”他一起去住。他尝试弥补这个疏忽,但雨宫莲已经飞速发了一串地址到明智的手机上。
“如果你要来的话,我再来接你。”
做了一件错事。明智吾郎心想,自己错过了邀请的时机。他像追赶火车的人,在站台上拼命狂奔,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火车缓缓驶离。
他木然点头,魂不守舍地打开车门,听见发动机重新打火的声音。声音仍旧在脑中盘旋:应该开口邀请他。
“雨宫!”他站在车门外叫道。
“怎么了?”
“晚饭!”想说的到嘴边却接二连三地变成了其他词语,仿佛有人在他身上施加了不可被理解的诅咒,“我请你吃饭吧,这附近有家不错的寿司店。”
雨宫莲在车里探头看他,表情也呆呆的,好像弄不明白他的意思。明智想,真是麻烦死了,一定要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吗?他拉开车门,却因为用力过猛,一下打到了旁边的路人。
“抱歉——”明智立刻说,一边向对方鞠躬致歉。对方没出声,也没离开,明智低着头,看到一双看起来很久没擦过的运动鞋。
他飞速从脚到头打量了一遍,陌生的脸,陌生的穿着,明智确认自己不认识他,但对方微微眯着眼睛,这不是被车门撞到后愤怒的表现,这个人在回忆,在识别明智的脸。
明智下意识后退,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他在陌生人面前总是保持警戒。雨宫莲这时候也下了车,明智从车后绕向雨宫莲,那男人也看了雨宫莲一眼,接着,他突然决定行动,猛地盯住明智,明智只见到眼前白光一闪,一刀利刃向他袭来。
“狮童的人?”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就算真的是狮童的人,对方也不会说实情,反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弱点。
明智凭借本能反应狼狈躲开,那一刀砍下一块车漆。但没来得及心疼修补钱,对方的下一刀已经劈了过来。
“给新岛冴打电话!”
这次是雨宫莲的声音。随着喊声同时出现的是一道漆黑的身影,雨宫莲如身处宫殿一般,从车顶一跃而下,将运动鞋男人按倒在地。
明智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爬上车的,简直和怪盗一模一样。男人在雨宫莲身下拼命挣扎,明智手捧电话,从没有感到等待的时间如此漫长。
“喂,您是哪位?”新岛冴的声音终于传了出来。
“我是明智吾郎,”明智说,“有人袭击我们……雨宫莲!”
雨宫莲听见了,但没办法回头。
缠斗之中,那把明明应该对准明智吾郎的短刀,捅进了雨宫莲的身体。
男人对雨宫莲露出一个冷笑,雨宫莲听见他说“杀一个还是杀两个没有区别”,他想把那刀从雨宫莲身体里抽出来,但雨宫莲死死攥住了他的手腕。
“混帐东西!”男人气急败坏,把雨宫莲推开,要站起来拔刀,但刚一起身就被打倒了。男人扭头一看,却又和下一拳撞在一起,被打倒在地。雨宫莲跪压在他身上,沉默地看。男人鼻子里涌出血,眼睛也肿了起来,见明智吾郎看他的眼神,立刻慌了。他认得明智吾郎的眼神,杀过人的人和没杀过人的人不一样,明智吾郎看向他的眼神,是真的准备杀他。
明智揪住他的衣领,一拳已经揍了过来。
“你既然是来找我,就应该知道,我杀过很多人。”明智眼底泛着可怖的血红,他的声音冷静得出奇,“不差你一个。”
“明智,明智……”
明智掐着对方脖子的手还在逐渐收紧,一拳又一拳打上去,男人试图踢打他,可明智的忍痛能力是绝无仅有的,他的膝盖压着男人胸口,身体纹丝不动。
“明智,不要杀人。”
一只手轻轻拍打明智的后背,明智猛然转身,看到雨宫莲满是冷汗的苍白的脸。明智如同好不容易浮出水面的溺水者,一下泄了气,松开男人,转身抱住雨宫莲,身体发抖,大口呼吸。
男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脸上全是血。
雨宫莲一只手握着插在自己肚子上的刀柄,另一只手在明智手臂上艰难地拍了拍,说:“幸好没吃饭。”
到这时候了,他还有心情开玩笑,但已经体力不支,整个人都在往明智身上倒,眼皮沉重地合拢。
“你别死,”明智慌张地说,“新岛冴马上就来,你坚持住,莲!雨宫莲!”
“现在你知道,你在游轮上关门的时候,我的心情了吧……”
雨宫莲长出一口恶气,枕着明智吾郎的肩膀,晕了过去。
雨宫莲再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里了。刀伤做了应急处理,伤口已经清理干净,缝合完毕,但他还是失血过多,感觉浑身发冷,头晕目眩。
病房里的电子表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三点,说明唤醒他的是体内正在产生的炎症。雨宫莲环顾四周,先看见手上的输液管和点滴架上各种各样的袋子,然后是蜷缩在椅子上,低头睡着的明智吾郎。
如果他位置这个姿势睡下去,醒来的时候一定会后背酸痛。但他睡着的样子实在可爱,身体往左前方摇摇欲坠,轻微地晃,每一次都由左手手指抓一下椅子边缘,像小猫伸展肉垫。他的另一条手臂——雨宫莲这才看见他的右手缠着夹板和绷带。一个以王子形象示人的人,竟然能用拳头揍人揍到自己的手骨折。
“明智……!明智……!”他小声地叫,不过真开口说起话来,他才发现即使是低语,也会牵扯到伤口。
浅眠中的明智惊醒了,在黑暗中窸窸窣窣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凑到雨宫莲床边,蹲下来,问:“怎么了?”
低沉沙哑,还带有半梦半醒的柔软的担忧。雨宫莲试着往床边挪了挪。
“和我一起睡,”雨宫莲轻轻拍了拍床。
“想什么呢,查房的护士会生气的。”
因为困得厉害,所以就算发脾气的语气也很温和,雨宫莲忍不住抬手摸摸明智的头顶,结果他牵一发而动全身,不仅自讨苦吃地使伤口痛起来,还扯动了点滴架上的袋子们。
明智被他弄出来的巨大动静吓清醒了,叹了口气,摸了摸输液袋,退出病房。过了一会儿,带进来一个护士,护士拔走输液管,黑暗中,明智又坐回椅子上,不过他轻轻地把椅子拉近了一些,放在床沿和墙壁的夹角。
“抱歉,害你回不了家。”雨宫莲向他道歉。
伤病使他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巴巴,刚好击中明智柔软的心脏。作为尚未公开而已有实质的情侣,他应当在语言上表达温情,然而明智实在不善此道。
“那你就应该少说点话。”
明智曲起腿,在椅子上缩成一团。几分钟后,他又昏昏欲睡起来,又过几分钟,他自然倒向墙壁,相扣的两手松开,受伤的右手轻轻撞在床沿上,震动产生的疼痛使他眉毛轻微一皱。一束电流从雨宫莲的眼睛钻进去,一直窜到脚底。
凌晨三点,会使人发烧的不仅是炎症,还有爱情。
雨宫莲又开始挪动他的胳膊,手掌沿着床沿和栏杆缓慢攀缘。这几乎是他一生中最艰难的运动,但最终他的手指成功挪到了明智手指旁边,他抓到他的手指,握紧,然后闭上眼睛。
他没去想明智发现自己被偷偷牵手是什么后果,不过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明智已经不见了。上午他没出现,午饭时也没出现,但两顿装在保鲜盒里的饭准时在饭点由护士送到了他床前。雨宫莲开始担心,给新岛冴发消息,新岛冴告诉他,早上叫他去做了笔录,但中午前就已经离开。
下午五点半,一只奶牛猫悄悄溜进了病房。
“Joker!”摩尔加纳仍然习惯这么叫他,它一出现,就跳上雨宫莲的病床,用两只前爪踩他的胸口,开始罗列罪状,“把吾辈一个人丢在家里那么久!回来第一天就伤成这样!还不和吾辈说!”
喵喵叫的声音引起了病房里其他人的警觉,雨宫莲摸了摸摩尔加纳的脑袋,努力让自己显得不像一个会和猫聊天的怪人:“是谁带你来的?”
摩尔加纳尾巴一甩:“还能是谁。”
“明智人呢?”
“吾辈不知道,他把吾辈送到医院门口就走了。”
看得出来,摩尔加纳还在为他的重色轻友生闷气。雨宫莲弯曲胳膊,给他的好搭档圈出一个窝,摩尔加纳架不住猫的本性,转了两圈盘起来趴下,气呼呼甩着尾巴。
“我还是觉得早点出院好,”雨宫莲说,“我们没有那么多钱。”
“你可是替人挡刀,你的住院费怎么想都应该他来出嘛。”
“所以说你是一只猫。”
“呜哇,吾辈不是猫!”
“人不总是把帐算得这么清楚的,有些钱要替别人花,有些伤要替别人受。”
“为什么?”
“Mona,你有喜欢的猫吗?”
“吾辈每天忙着看家,哪有时间看别的猫——不对,吾辈不是猫啦,当然不会看上其他猫!”
“唉,所以你不会明白的。”雨宫莲故作遗憾,抬头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人。
怎么刚好他就在靠门的那一张床,刚好门没有关上,所以明智吾郎走进来也没发出一点声音,他站在墙边,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
雨宫莲僵住了,毫无猫科警戒心的摩尔加纳感觉不对,回头一看,立刻决定脑袋埋进被子里装睡。
一天不见,明智换了一身衣服,虽然头发还没长起来,但也在长度范围内尽可能做了造型,戒指被他换了根新的细银链,挂在深色衬衣外面,尽管右手还缠着绷带,总体上还是帅的,看起来已经重新融入了首都城市圈,但他手里拎着个破坏气氛的无纺布袋,让都市气质大打折扣。
雨宫莲就算脸皮再厚,夸张抒情时被正主发现也想逃离,下意识往被子里缩,明智吾郎已经走了过来,把无纺布袋放在桌上,用完好的左手费劲地拿出里面的东西——是切成小块的苹果和蘑菇味噌汤。
“我回了一趟公寓,所以来晚了。这是你的晚饭。”
明智把他的床调整到可以靠坐。雨宫莲捧着饭盒,连身上的疼痛都顾不上了:“是你做的吗?”
“不然呢。”
“早上和中午的梅干米粥……”
“梅子干是买的,那个我不会。”
雨宫莲从枕边拿起手机,明智随即听到几声“喀嚓”。
“喂,你干什么……”
那群笨蛋的怪盗SNS居然还存在!雨宫莲把拍下来的苹果和味噌汤发进去,说“来看明智的爱心餐”。
“……别发啊!”明智忍不住提高声音,“切苹果和煮味噌汤这种事谁都能做吧?有什么好发的。”
“可是明智没给别人做过,只给我做过。这不是很有纪念意义吗?”
一连串消息迅速在雨宫莲发的照片下面排队出现,带着叹号和夸张的波浪线。明智吾郎颓然坐在椅子上:“你就这么发出去了?你那些朋友可不喜欢我。”
“看法总是会改变的,”雨宫莲说,“而且,其实他们都知道了。”
“知道我进监狱了?”
“知道我喜欢的是你。”雨宫莲的视线从手机转移到他脸上。
明智吾郎不自在地摸了摸胳膊:“他们肯定很不高兴。”
雨宫莲朝他晃了晃自己的手机:“他们很羡慕我。”
“谁信。”
雨宫莲笑嘻嘻的,又朝明智伸出手,明智不明所以,把自己的手递给了他。雨宫莲摸着他的手说:“我本来以为你会像爱情小说里的主角一样……”
“什么一样?”
“为了下厨,弄得满手都是刀伤……”
“首先,我会做饭;第二,现实中不存在这种笨蛋。”
“万一真有这种人,听到你这么说会伤心的。”
虽然雨宫莲十分喜爱明智的爱心餐,但他现在不能吃太多东西,最终只是喝光了汤,明智带着剩下一点苹果又走了。
趁着明智不在,摩尔加纳又来了精神,问道:“你怎么回事,不是说要去开咖啡馆吗?”
雨宫莲说:“他没同意。”
摩尔加纳立刻幸灾乐祸起来:“喵哈哈,我就说不会成功的,他肯定不愿意住乡下。”
“不,我觉得他很喜欢住乡下。”雨宫莲说,“他给菜地浇水的时候挺开心的。”
“那他怎么不同意,难道是害羞了吗?”
“可能是我太理所当然了,”雨宫莲想了想,“得慢慢来,但是我好像没有多少时间了。”
摩尔加纳紧张起来:“怎么了?”
“我没钱了,”雨宫莲说,“没想到狮童的人还会报复,Mona,不如你去猫咖打工——”
摩尔加纳一爪子按住雨宫莲的嘴。雨宫莲的笑憋在胸口里,声音闷闷的,笑了一会儿,他摸了摸摩尔加纳的脑袋:“这段时间,就拜托你照顾明智了。”
“至少一个月的三文鱼!”
摩尔加纳不爽地拍打着尾巴,但还是跳下床,找明智吾郎去了。
作为经验丰富的怪盗,摩尔加纳被明智带来的时候,趁机偷看到了他的住址。明智的高档公寓门禁森严,不能养宠物,但这难不倒摩尔加纳。经过一番波折,它跳到明智家窗台前的横梁上,朝里面看。
明智正在准备便当,但他只有一只完好的左手,并且对自己的成果要求极高,所以切得很慢。摩尔加纳看了一会儿,开始用爪子挠窗户。
“明智!喂,明智吾郎!”
“你来干什么?”明智看到摩尔加纳,毫不掩饰心中的不爽。
“什么嘛,在监狱里呆了五年也没有改掉你这恶劣的性格。要不是为了Joker,吾辈才不会来呢。”两人一碰面,又恢复了过往的剑拔弩张,就像五年不曾存在过似的。摩尔加纳顺着打开的窗户跳进来,像监督员一样检查食材,“你都骨折了,怎么还做饭?”
“难道要医院里那家伙吃便利店的便当?”明智哼了一声。
“你自己都没吃饭吧,”摩尔加纳的猫鼻子耸动着,“你的手在发抖。”
“闭嘴臭猫,我吃过了。”
“哦,是苹果吗?一整天就吃半颗苹果,该说你对自己太不上心呢,还是该说你对Joker太担心?吾辈倒是没想到,你能为Joker做到这一步,看来Joker的眼光也没有那么差。”
“轮不到你来评价我。”
“喵!真不知道Joker怎么受得了你这脾气。”摩尔加纳跳到另一张桌子上,看放在桌上的纸,“这是什么,通缉令?”
“是简历。明天我要去面试。”
“面试?”摩尔加纳一屁股坐在了简历上,“喂,你真的没有答应Joker啊。”
切菜的声音暂停了,明智说:“如果有一天,他后悔了呢?”
“嗯?”
“如果有一天,他意识到我根本不值得他的付出,他会对现在放弃青春、为了‘理想’跑去乡下开咖啡馆这些蠢事后悔的。”明智吾郎说,“我只是不想到时候那么狼狈。”
“你完全没有安全感啊。”摩尔加纳说,“Joker绝对不是那种人,从我认识他到现在,他从来不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你根本没必要害怕啦。”
明智不再理这只猫,把切好的菜装进保鲜袋,费力地走进浴室。即使很久没人居住,他的浴室还是那么干净明亮。可当他在水中闭上眼睛,回忆起的却是雨宫莲家里那间木造浴室。
病中昼夜不分,雨宫莲再醒来时,又是夜里。
床边的椅子空着,单单薄薄地在那立着。他拿出手机看,从明智送来苹果和味噌汤那天开始,每一餐他都拍了照。不过厨师本人拒绝拍照,“幼稚”这是明智给出的评价。
所以,现在的雨宫莲只能睹物思人,想起明智蜷身坐在椅子上睡觉,恨不得现在就爬起来,走到他公寓里去好好看看。
他调出和明智吾郎的聊天记录,最近一条是发给他自己公寓的地址,再往前全都是五年前的聊天记录,一条一条的,沉积岩似的堆在手机里,每句都让雨宫莲想起那做梦一样的日子。翻到最后,雨宫莲在聊天框里打出感想:我好喜欢你。
他发出去了,正准备撤回,气泡前面却忽然变成了已读。对方正在输入,明智吾郎扣了个问号:你怎么还没睡?
雨宫莲说:你不也没睡。
明智吾郎说:你的猫真的很烦,整天催睡觉。
雨宫莲忍不住笑了:现在你知道跟我住有多好了吧。
这条发过去,对话便忽然中断了。过了很久,明智才又说:这几天我在面试,明天下午还有一个,到时候顺路去见你。
明智还是很不习惯雨宫莲的直白,雨宫莲也不再强迫,顺着他的台阶下去:面试怎么样?
公司的咖啡不好喝。
你不会因为这个理由全都拒绝了吧,找工作很辛苦的啊。
雨宫莲觉得自己说对了,因为明智的下一句话是:快睡吧你。
第二天明智被猫踩醒,摩纳第一次意识到人是一种比猫狡猾得多的动物,明智比雨宫莲更甚,他会装睡然后半夜玩手机。
“冴小姐约你见面!”摩纳没好气地说,“电话是我替你接的。”
“乱动别人的东西是违法的。”明智轻飘飘地回击,起床收拾东西,顺便命令摩纳把便当带给雨宫莲。
新岛冴约在警署附近的咖啡馆见面,明智抵达时她已经坐在位子上等着了,桌上摆着两杯美式和一块曲奇。
“最近很辛苦吧,你们两个都受伤了,还要照顾住院的雨宫莲。”
曲奇是专门买给明智的,新岛冴以长姐的姿态照顾她妹妹的同龄人。
“还好,忙起来反而不觉得辛苦。”
明智吾郎喝了一口咖啡,依然不是自己喜欢的味道,他又开始想雨宫家的那一柜咖啡豆。
趁明智吃曲奇,新岛冴问:“你现在还对正义有理想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我可以给你介绍在警署的职位,不过都是些基础岗位,以你的能力,可能大材小用了。”
明智把脸埋进咖啡杯里,过了一会儿说:“谢谢你的好意。”
“刚刚回到社会,会有不能适应的感觉,是正常的。”新岛冴安慰他,“你能这样积极地出来找工作,已经很努力了。”
“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太没用。”
他的回复让新岛冴觉得惊讶:“是雨宫对你做了什么吗?”
“不、不是……他对我很好,”明智慌忙解释,却觉得越描越黑,“……有点太好了。”
新岛冴疑惑道:“你害怕接受他的好意?”
“我不知道。”明智垂下眼睛。
“你可以按自己的想法来。”
“我的想法?”明智反问,“我已经错了一次了,不是吗?”
“这是不一样的,”新岛冴说,“你恨狮童;但你恨雨宫吗?”
明智向后仰身,两手环在胸前:“你不是警察吗,怎么说出这么感性的话。”
新岛冴对他微笑了一下,从自己包里翻出一只信封,交给明智吾郎。明智看到上面写着狮童正义,不由得皱起眉头。信封里面是一张银行卡,以及写着密码的纸条。从字迹来看,应该是狮童正义自己写的。
“这是狮童留给你的钱,”新岛冴说,“你也可以把它理解为赔偿款、养育费。之前一直想给你来着,但是我听说你和雨宫莲住在乡下,就没打扰。”
明智有些恍惚地看着那笔钱,觉得十分荒谬。就像自己工作多年,万念俱灰之时,姗姗来迟的一笔奖金。
见明智收下了银行卡,新岛冴终于松了口气:“我还担心你不会要呢,那样的话只能当没收款了。”
“他主动给钱,我当然要收。”明智说。
“如果找不到工作,用这笔钱开一家店也不错。”新岛冴说。
几个幻想中的片段在明智脑海中漂浮,透过玻璃窗的阳光,漏壶中的咖啡,缓缓膨胀的奶油泡沫,系着围裙的雨宫莲。
“我会考虑的。”
明智向新岛冴道谢,往医院住院部走去。
路过了那家寿司店,明智想起他为了弥补过错,邀请了雨宫莲。一步错,步步错,生活的回击如滚落的石头一样越来越沉重。
明智进了寿司店,想要给雨宫莲买一盒寿司,他排了很久的队,中途,东京开始下雨。
半个小时后,明智带着寿司礼盒走进病房,入眼就看到雨宫莲一只手扶着点滴架,一只手捂着肚子,曲着腿,弓着身,颤颤巍巍地站着。
明智吾郎愣住了,雨宫莲也愣住了。
“你干什么!”
反应过来的明智,赶紧上去扶他。
“啊,明智……”
雨宫莲腿一软,挂在明智身上。明智扶着他坐回床上,怒道:“你找死?!”
“我想去办出院手续。”雨宫莲捂着肚子,脸色肉眼可见地褪白,鼻尖全是细汗,“你身上怎么这么湿?”
明智无视了他对自己的疑问,“办出院手续?”他在雨宫莲的伤口上按了一下。雨宫莲痛呼一声,抱住明智的腰,一边把脑袋埋在他肚子上一边发抖。
“好痛,明智……”
“真不让人省心。”
雨宫莲抱了好一会儿,才仰起眼泪汪汪的脸,说:“我不想再住院了。”
“因为没钱?”明智说,“我可以——”
“因为在这里见不到你。”雨宫莲打断他说,“病房里的其他人都走了,我躺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想你,可你不来。从你出狱开始,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这么久过。”
明智为他的告白感到颤栗。他把雨宫莲推回床上,让他躺下,自己撑着手,从上方注视他。那是一双令人着迷的灰色眼睛,他见过它的冷漠、它的狡黠、它的温情。明智俯身,亲吻这双眼睛,亲吻雨宫莲的眉心,脖子上的戒指垂下来,被雨宫莲握住。
他们分开彼此,重新对视的时候,雨宫莲问:“你去哪了,怎么淋成这样。”
“说好请你吃寿司的,”明智说,“我去买了。”
“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了,”雨宫莲说,“快把衣服脱了,我还有一套干净的……”
明智吸了吸鼻子:“怎么你总是刚好什么都有?不会连刺杀都是你的计划吧?”
雨宫莲愣了愣:“虽然我的确做了很多计划,但受伤真不在我的计划里。”
“你做了这么多,就不怕我拒绝?”
“想过,有段时间,我经常梦到你拒绝我。”
雨宫莲他抚摸明智的脸,抚摸他已经变长不少的头发:“可我们回家第一天,你洗完澡出来,我看到你脖子上挂着的戒指,我想,无论如何我都要兑现承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承诺里没有开咖啡店这一项吧。”
雨宫莲笑了一下:“我爱你,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明智像是体内着了一把火,红晕迅速从脖子一路染到耳边:“你突然说什么——”
“这是我的承诺。”雨宫莲说,“我承诺要永远和你在一起,可我知道你这种没安全感的家伙,只是说说的话你肯定不会相信的。”
说到这里,他遗憾地闭上眼睛:“唉,本来想等咖啡店开业,再和你表白,这下全都泡汤啦。”
明智把满手的水汽抹在雨宫莲脸上,充满决心,以至于看起来恶狠狠地问:“干净衣服在哪?”
虽然护士随时可能会来查岗,但明智决心“陪着”雨宫莲——以雨宫莲喜欢的方式。他爬上病床,侧身躺在雨宫莲身边,受伤的右手搭在雨宫莲身上,由雨宫莲拢着。
躺下去的时候,雨宫莲忽然想起了重要的事:“下午不是还有面试吗?”
“不去了。”
“那工作——”
“不找了。”明智吾郎闭上眼睛,片刻安静,窗外的雨声像被突然调大了音量,铺天盖地涌向他。两人在雨声里依偎着躺在一起,过了一会儿,明智终于做足了心理建设,堪比告白似的坦白:“狮童留了一笔钱给我,你伤好以后,去开咖啡馆吧。”
“欸——”雨宫莲后知后觉地睁大眼睛,“欸?!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
“钱由我来出,你负责挣钱。”明智以谈判般的语气说,“事先说明,要是把钱赔光了,我可不帮忙还债。”
雨宫莲顾不上伤口疼痛,侧过来定定注视着明智,盯得久了,明智败下阵来,脸也发红,耳朵尖也发烫,垂下睫毛挡住躲闪的眼瞳,小声道:“不同意就算了。”
然后被雨宫莲紧紧抱住了。
一周后雨宫莲顺利出院,退了自己租的房子,偷偷带着猫住进明智的高级公寓里。
摩尔加纳对未经商议就过上遮遮掩掩的生活非常不满,但被明智吾郎用三文鱼赌住了嘴。
雨宫莲隔三差五往卢布朗跑,遇到下雨,明智还得打伞去接他。惣治郎觉得他要把自己的供货商信息全都套走,十分不爽。
“五年了,回来就是套话,连女朋友都不带过来,该不会是早就被甩了吧!”
临走前,被雨宫莲问东问西烦了一整天的单身男人向他发起总攻击。
明明怪盗团的伙伴人尽皆知,算得上半个监护人的惣治郎竟然毫不知情。站在门口的明智愣了一下,雨宫莲把大门一推,握着明智的手打开雨伞,一同举着走进雨里。
“这不是带来了吗!”他在雨声中喊,“虽然是男朋友!”
说完雨宫莲一松手,拉着明智步入雨中。大门合上,伴随一串鸡飞狗跳的铃铛声,把雨宫莲这句惊天消息推向惣治郎。
“男朋友?”本来叉着腰的惣治郎把抹布扔在桌上,架着胳膊摸着下巴思考:“什么意思?”
坐在卡座里写作业的双叶冷冷一笑:“雨宫莲变成基佬了,就是这个意思。”
离开那天他换了件漂亮的白衬衣,对着镜子看,他的头发已经长回了原来的长度,就像一块巨大的伤疤终于愈合,看起来比高中生还要年轻。
雨宫莲把车开到公寓楼下,明智一开车门,摩尔加纳就蹿进去霸占了后座。他自己坐在副驾驶上,把车门用力关紧。一群被惊起的乌鸦扑啦啦飞出灌木丛,从车前掠过。
车窗上好像一瞬间出现了穿着怪盗服的自己,在红色乌鸦喙面具后朝他微笑。再一眨眼,怪盗服消失了,只有那抹微笑还挂在脸上。
雨宫莲发动了车子。
这次离开东京,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以定居者身份回来了,但他一点都不觉得失落,相反,随着汽车速度越来越快,他感觉越来越轻松,越来越自在。
迅速后退的视野中,远处的建筑一截一截矮下去,如同鸟笼一节一节降下铁门栏。
鸟儿终于从笼子里飞了出来。
END
+++++++
虽然说是阁楼小故事的后续,但其实之前的故事已经非常完整了,无论他俩长大后做什么工作,都是算得上破坏幻想的行为。
原本想写点更现实的东西,比如出狱的罪犯+刚步入职场的学生如何被社会毒打下抱团取暖,但是那样气氛就太玉玉了。
所以我又一想,反正都已经在写童话了,童话到底又怎样!遂让他们年纪轻轻就归隐田园了,虽然日本人好像没有归隐田园的文化传统。
总之虽然很老套但是稳稳地HE了,又是功德圆满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