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成御成
在想很好笑的
成和咪在法庭上拍桌吵架,特别激烈你来我往针锋相对啊裁判长都吓傻了!然后成步堂再次拍桌的时候证物栏空了!但是桌都拍了总不能啥也不说吧于是脱口而出:
我要举报对方检察官夺走了我的初吻!
全场寂静。
成步堂举在半空中的手一下千斤重,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一看对面御剑脸黑成锅底了心道大事不妙,赶紧趁着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把这个话题揭过去,证物还没拿出来呢哗地一下场子爆了。
裁判长开始狂敲锤子,肃静喊了整整二十声没人听。成步堂一抬头对面人没影子了,估计又蹲桌下捡他的钢笔去了。
我靠那我怎么办啊我也要去捡钢笔吗。成步堂这么想着僵硬地转头,真宵用一种“啊?”的表情盯着他,颤抖着问“所...
在想很好笑的
成和咪在法庭上拍桌吵架,特别激烈你来我往针锋相对啊裁判长都吓傻了!然后成步堂再次拍桌的时候证物栏空了!但是桌都拍了总不能啥也不说吧于是脱口而出:
我要举报对方检察官夺走了我的初吻!
全场寂静。
成步堂举在半空中的手一下千斤重,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一看对面御剑脸黑成锅底了心道大事不妙,赶紧趁着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把这个话题揭过去,证物还没拿出来呢哗地一下场子爆了。
裁判长开始狂敲锤子,肃静喊了整整二十声没人听。成步堂一抬头对面人没影子了,估计又蹲桌下捡他的钢笔去了。
我靠那我怎么办啊我也要去捡钢笔吗。成步堂这么想着僵硬地转头,真宵用一种“啊?”的表情盯着他,颤抖着问“所以成步堂哥和御剑检察官是那种……关系?”
那种关系是哪种关系!
【逆转/成御】学会读心术后发现挚友每天都在幻想我?!
Summary:
在御剑怜侍26岁那年,他偶然获得了一种超能力——他能听到人的心声,然而,仅限于他最好的朋友成步堂龙一。可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好朋友的脑海里会充满着对他的桃色幻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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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当成步堂龙一带着些嘀咕意味的声音响在御剑怜侍的耳畔时,他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故障。......
Summary:
在御剑怜侍26岁那年,他偶然获得了一种超能力——他能听到人的心声,然而,仅限于他最好的朋友成步堂龙一。可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好朋友的脑海里会充满着对他的桃色幻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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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当成步堂龙一带着些嘀咕意味的声音响在御剑怜侍的耳畔时,他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故障。
“御剑的屁股真圆润啊,包裹在西裤里的感觉真色情呢,好想找借口揉一把啊。不过他应该会生气吧?”
那是他最好的朋友成步堂龙一的声音,清爽、柔和、富有说服力,与往常别无二致,让人只是听到便不知不觉感到安心——如果,那个声音不是在若无其事地评价他的臀部的话。
声音的主人此时此刻正站在他的身后,他用平生最难以置信的眼神瞪了过去。
“哈?!”
然而,接下来他所看到的画面却使他令所有罪犯感到胆寒的质问的眼神动摇了。在他的眼中,成步堂龙一只是如常地跟随在他的身后,漫无目的地随意扫视着无聊的街景,这似乎预示着他诗意的灵魂正在心不在焉地神游天外,与某个想象当中的证据斗争着。
成步堂龙一没有任何异常,尤其不像是刚刚才对好友的臀部出言不逊过。在御剑怜侍回过头后,他还睁着明亮的蓝眼睛,莫名地看着表情既犹豫又愤怒的好友,眼神清澈如常,甚至有点无辜。
那一瞬间,御剑怜侍真的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他虚起眼睛,充满不信任地盯着成步堂龙一的脸。
“什么?”
成步堂龙一看起来有些莫名,但当他看清好友尤其凝重的表情时,明显被吓了一跳,随即,他的脸上出现了十分真实自然的关切:
“怎么了御剑?哪里不舒服吗?”
……难道……真的听错了?
御剑怜侍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这种程度的不自信,成步堂龙一不论是表情、眼神、言语,甚至是细微的肢体动作都告诉他,这家伙现在问心无愧,除非是法律让这个世界上失去了一位传奇影帝,否则,怎么可能?
说实话,御剑怜侍倒并非小气到要揪着好友的一句玩笑话不放(虽然那句天外飞仙一样让人大吃一惊的话让他后知后觉地有点耳热)——成步堂那家伙有意无意间对他说出的极具挑衅天赋的话语还少吗——只不过,成步堂龙一说完这句话后表现出的天衣无缝的若无其事,使他作为检察官的胜负欲被莫名其妙地激了起来,他开始像是审视一个狡猾的嫌疑人一般,毫不留情地审视着成步堂龙一。忽然遭受了嫌疑人待遇的成步堂龙一一脸茫然和无奈,但他竟然就这么好脾气地站在原地,任凭检察官先生用怀疑的眼神严厉地打量他。
然后,毫无征兆地,那个声音又响在了御剑怜侍的脑海里:
『吓我一跳,还以为自己不小心把对他屁股的想法说出来了呢。』
御剑怜侍的表情顿时扭曲了。因为这一次,他是亲眼看着成步堂龙一用清澈无辜的目光回望他,那对平素有着万般能耐的嘴唇一动也没动。
但那声音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响在他脑海中了——那就是成步堂的声音,世界上绝不会再出现第二个它的主人——所以,成步堂龙一那一副难缠的伶牙俐齿,已经进化到不需要启唇便能发出令人既惊且怒的声音的地步了吗?
亲眼看到成步堂龙一没有开口的御剑怜侍,尽管难以置信,但到了这一地步,他还是直觉地感到,似乎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了。但他仍旧不死心地、还是咬牙切齿地质问道:
“你说什么?”
成步堂龙一的表情更莫名和无辜了,这一次他底气十足,因为就连威严的检察官大人都成了他的人证,并且他看起来丝毫没有在心里肖想了挚友屁股的心虚或愧疚,真情实感地茫然道:
“我什么也没说啊?”
一旁的绫里真宵,被他们之间乱七八糟的对话吸引,也好奇地凑过来:
“御剑检察官,你是不是听错了,成步堂哥刚才真的没说话啊?”
这下,御剑怜侍不说话了,他正在一本正经地思考一个极度荒诞的可能性。
26岁的那一年,御剑怜侍获得了传说中能听到他人心声的“读心术”。
02
御剑怜侍习得读心术的契机始终是一个谜题。传说,某一类人到了三十岁会自动领悟奇特魔法,变成“魔法师”,但御剑怜侍获得读心术时无论怎样计算也不到三十,而且那传说很显然来自某一类对热衷于幻想奇妙爱情的网络作者。但是事情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如同为了映衬这个故事荒谬的画风一般,莫名其妙地发生了。
就像世界上更多难以理解的谜团一样,“发生”本身是不需要理由的。
意外获得的读心术,会对御剑怜侍的工作和生活产生什么本质的影响吗?如果一定要为这个问题做出一个判定,那么答案应当是否定的,原因很简单,很快御剑怜侍也发现了他所学会的“读心术”,存在着一个难以忽视的“缺陷”:
他只能听到成步堂龙一的心声。
读心术触发的原理仍是未知数,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触发的条件:当他与成步堂所处的距离,不超过正常话语交流能触及的范围,并由他本人不经意间思考类似“他现在正在想什么呢?”此类问题,成步堂龙一当下心中浮现出的那个念头便会闪现他的脑海。当然,这并不是百试百灵的,首要的一个限制是,一定要他在不经意间思考成步堂龙一的想法时才有作用,而刻意去聆听却什么都听不到,其次,这也得是成步堂龙一的心中有某个清晰的想法时才能呈现。因此,成步堂龙一的心声,在御剑怜侍的脑海之中,总是突然地零星地冒出几句来,就像水底偶尔浮出又破裂的泡泡,天马行空,白驹过隙,无迹可寻。
这个在他们之间突然出现的神奇的纽带,会带来什么不同之处吗?
尽管御剑怜侍与成步堂龙一并不那么经常见面,但作为彼此最信赖的挚友,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早达到了不需要费尽心思地经营却自然而然地无话不谈的程度,秘密,似乎并不是一个会存在于这种关系中的名词。说到底,即使没有读心术,他们都已经足够了解彼此,当他们站在彼此面前时,所持有的只有清风掠过树林一般自然的赤诚。
可是,事实呢……
『御剑的马甲把他的腰线绷得好紧哎,这么优越的身材真让人垂涎啊……』
『领巾把他的胸部显得好挺拔,是什么手感呢?软软的还是很有弹性?如果能让我把脸埋进去一下,我也算是死而无憾了啊……』
『原来真的有这种穿着衣服比脱掉衣服显得更色情的人吗,真厉害……』
『嗯……他的表情是不是变得越来越难看了,是在想工作吗?真是恐怖啊,虽然其实也挺可爱的……』
御剑望着正坐在对面表情如常、若无其事地用吸管搅动着杯中汽水的成步堂龙一,额角隐隐冒出了隐忍的青筋。
……
所以谁能告诉他为什么挚友的大脑里全是对他的色情幻想啊!!
是的,自从他获得了这个多余的神奇能力,就在不停地承受着来自成步堂龙一心声的骚扰,这起初使他既震惊又崩溃,难以置信相处多年、自以为知根知底的挚友竟是一个隐藏得很深的色情狂,还一直把自己当成幻想的对象,如果这件事的主角是成步堂龙一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御剑怜侍恐怕已经想方设法地离那家伙远一点,可是,当事情发生在成步堂龙一——那个不可思议的、始终在给他带来惊异的男人——身上时,他竟然也诡异地感到一种顺理成章,仿佛成步堂那家伙无论做出什么事来都不算是太意外。
逐渐地,他竟接受了这个荒谬的事实,就像接受了那莫名其妙出现的读心术一般。那些骚扰的话语每一条单提出来都足够他以x骚扰的罪名控告成步堂,但当他习惯了它们后,感受也只剩下了不胜其烦——呃,如果说每每听到都会因羞耻而感到浑身燥热也是一种“烦”的话。
可是,这样的烦躁却是他无法摆脱的。
毕竟,成步堂只不过是在心中想象,并没有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无论是法律还是道德的角度,“只是心中想想”总是不犯罪的。说到底,每个人心中想什么是那个人的自由,哪怕是身为挚友的自己,就有权利管束成步堂的思维吗?
没有。
他既没有权利,也没有理由那样做,无论那些幻想的对象是他还是其他任何人。
他无数次忍无可忍,想要恼羞成怒地痛斥对方污秽的思维一顿,可是,这岂不是暴露了他读心的能力?不不不,他是绝不可能那样做的。说实话,他倒是不怕被挚友知道自己掌握了奇特的能力,他相信成步堂龙一,知道无论自己变成什么样,那个男人都是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的。可是,一旦成步堂知道了他能读取他的思维这件事,会不会因为介意这一点而戒掉对他的幻想,或者做得更绝一些,因为不想被读心所以干脆不再与他见面?
……
御剑怜侍坚决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因此,哪怕要忍受不间断的骚扰,他也只能忍气吞声。
事实上,要杜绝骚扰,还有一种更加实用的方法——即使不能管住成步堂的大脑让他不去想,也可以管住自己的耳朵让自己不去听——没错,这种读心术的生效有两个条件,任何一个不能满足的情况下,那些让他烦躁的声音都不会出现,想要将它们排除,只要御剑不本能地想知道成步堂在想什么就好。
…………
不知为何,御剑怜侍还是未能结束这场闹剧。
只不过,他在心中暗下决心:色情狂终究是危险的,就算是色情幻想狂也一样,一旦成步堂龙一的色情幻想开始向其他人蔓延,他就会找个借口阻止他,这一切都是为了防止他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
这样想着,御剑怜侍咬了咬下唇。
成步堂龙一却忽然笑了,清澈的蓝色眼眸中泛起一层粼粼的柔光,御剑怜侍闻到一缕淡淡的波子汽水的甜味,如水波一般在微微燥热的空气之中无形荡开。
“御剑。想什么呢,眉头皱起来了哦。”
还未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就看到百无聊赖地撑着脸的成步堂忽然伸出左手,并起两指轻轻点在他的眉心。成步堂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眉心的皱纹又变深了,真想替他吻平啊。』
御剑怜侍的脸腾地红了。
03
除去为成步堂龙一脑子里充满不健康幻想这件事感到惊讶,另一件令御剑怜侍感到难以置信的事是,成步堂龙一竟然有如此令人叹为观止的演技。
每每御剑怜侍的脑海中响起他的“虎狼之词”,抬头却只能看到一张正直的、无辜的、若无其事的脸,眼神不躲不闪地望着他,那对清澈的深海蓝色眼眸忠实地倒映着他的身影,如果不是御剑怜侍确信自己能听到他的心声,恐怕这辈子也难以想象到成步堂龙一面对他露出清爽的甚至有几分敦厚的笑容时,满脑子想的却都是要对他做这做那。那个男人就是这样光明正大、肆无忌惮地幻想着他。
这家伙……
他望着挚友那张熟悉的温和脸孔,不禁在心中咬牙切齿。
如果不是意外地获得了这个莫名其妙的能力,他毫不怀疑成步堂龙一真会不露破绽地隐瞒,而直到最后,他也不会知道那个男人曾对他抱有这样的想法。
一想到这里,御剑怜侍又感到莫名地烦躁,或许,令他恼怒的是好友对他有所隐瞒这件事,抑或,他因为不能真正了解那个男人而产生了发自内心的不安。
该承认吗?不得不承认,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读心术,尽管让他不胜其烦,却也终于使他真正地了解了成步堂龙一的内心。如果,这是某个路过的仙子精灵的恶作剧,那么,御剑怜侍暗暗于心中想,他会感谢那位不知名的神仙的。
唯一的好消息是,成步堂龙一似乎也没有御剑怜侍起初想象得那样好色……至少,当对象是其他人时,他看上去完全没有兴趣。
御剑怜侍抱起手臂,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律师,眼看着一位相貌姣好、身材窈窕的女性委托人,像只八爪鱼一般死死扒住成步堂龙一的半边手臂,一边嚎啕大哭地反复诉苦,一边将眼泪和鼻涕毫不客气地蹭到蓝色西装的袖子上。
“律师先生,你听我说,呜呜呜呜……你听我说啊啊啊啊……”
御剑怜侍挑了挑眉,看见委托人小姐形状柔软的胸口正好挤压在成步堂龙一的手臂上。
“好,好,这位女士,你先冷静下。”
成步堂龙一露出好脾气的无奈笑容,一手搭在委托人女士的肩膀上,看似是一种礼貌的安慰,实则似乎在偷偷用力,试图将委托人从他的手臂上扒下来。
他的举动表明,他是一位较为体贴且有分寸的男士,如果忽略他强烈的心声的话:
『怎样都好,快松手,别耽误我下班啊啊……』
御剑怜侍又挑了挑眉,看着委托人女士在悲痛欲绝之间,将律师先生的蓝色衣袖当成纸巾,狠狠地擦了一把鼻涕。成步堂龙一本来还算淡定的表情顿时有些僵住了,内心发出了崩溃的呼声:
『赔我干洗衣服的钱啊啊啊啊啊啊!!』
御剑怜侍顿时幸灾乐祸地笑了。
十分钟后,成步堂龙一终于连拖带拽地、将哭成一团泥巴的委托人小姐塞进了计程车送走了,御剑怜侍仍旧保持着抱着手臂隔岸观火的姿态,毫不客气地嘲笑道:
“想不到你还挺绅士的嘛,成步堂。”
哪怕是被那样年轻漂亮的委托人贴身缠住,也没有产生什么多余的念头,甚至嫌弃对方耽误自己下班……还以为这家伙是那种满脑子都是别人的胸部和臀部的变态呢。
闻言,尚不知自己已被定义为变态的律师先生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气恼表情:
“不然呢?遇到这种事,也只能这么做吧?”
是啊。御剑怜侍在心中笑道——不,并不只是在心中,他的嘴角仍旧挂着毫不客气的嘲笑——可是,你对我的态度好像不是这样的啊。
“走吧, 不是说下班之后要一起吃晚餐吗?不会要我们绕路先把你的外套送去干洗店吧?”
满意地看到成步堂龙一的表情又扭曲了一下后,御剑怜侍直接转身,向着特地开过来的红色跑车走去,脑海之中却响起成步堂龙一汗颜的声音:
『竟然嘲笑我,真是个性格恶劣的家伙啊……』
『不过……这也是他的可爱之处吧?』
这一次,御剑怜侍终于没能忍住,走在成步堂龙一的前面哼笑出声。
04
不得不承认的是,虽然人是有主观能动性的生物,但这不代表他们从不会作为客体,在他人的观测之中,逐渐地被改变。这个变化或许并不如何显著,甚至仅仅存在于意识当中,但它却又是存在着的。
没人能否认改变的发生,自以为意志坚定的御剑怜侍也不能。
当某个人被始终用一种充满色情意味的目光注视着,日积月累之下,或许早已不知不觉地适应了“情欲对象”这个身份,就连冰冷的女神像都会被注视赋予鲜活的血肉,成为皮格马利翁的情人,御剑怜侍又如何免俗呢。
在获得这项莫名其妙的神奇能力的一年后,御剑怜侍意识到自己掌握了成步堂龙一色情幻想的规律——更准确地说,他知道了自己的什么动作、表情、言语,能够引起成步堂龙一的兴奋。
就比如……
“啧……”御剑怜侍看了眼掉落在身前不远处的地面上的圆珠笔,行动力很强地立即弯腰欲拾,贡献了一幕西裤的布料紧绷臀部的,身后则意料之中地传来了一声坦然的赞叹:
『哇……nice角度,如果腿再分开一点就好了。』
得寸进尺的家伙。御剑怜侍在心中哼笑一声,竟真的依言将双腿分开了些,颇有几分受用地听着身后那个莫名被满足了心愿的幸运色狼发出满足的喟叹声。
哼哼……
御剑怜侍再不管沉浸在视觉的享受中的成步堂龙一,拾起圆珠笔后便冷酷地直起身,优雅而好整以暇地擦去圆珠笔上沾染的灰尘,将其夹在胸前的口袋之上,姿态看起来愈发骄傲挺拔,如一只得意洋洋的猫。
不过,突然弯腰又起身的动作还是让他感受到一股热浪,他抬手,克制地掀了掀胸前层叠的领巾,以将其中蒸腾的热气散发出去,于是,他毫不意外地又收获了成步堂龙一一连串的幸福感慨。
这样乱七八糟的惊叹,在这一年之中他已经听得太多,早已习惯并接受了它们的存在。不过这一次,成步堂在大饱眼福后,似乎又生出了些新鲜的思考:
『咦,怎么觉得最近御剑在我面前表现得越来越随意了?总是不经意间露出这种诱人的风景呢。』
『该不会……他对我也有那种想法……』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成步堂龙一,你在想什么呢!他根本就不知道你在偷偷幻想他才对吧!』
“呵呵。”御剑怜侍突然像一个发现了真相的名侦探一般,得意地抱起手臂。
——笨蛋,白痴 ,我都听到了啊。
御剑怜侍逐渐开始因为看透了挚友竭力隐瞒的某些想法,而隐隐得意着。
更令他感到那种难以言喻的优越感的是,主动权始终掌握在他的手上,他可以选择让成步堂龙一满足一个无伤大雅的愿望,也可以选择吊着那家伙的胃口,听着也在脑海中发出“呜呜”的哭声。
成步堂龙一渴望着他。成步堂龙一直渴望他。
尽管他不去刻意地那样想,但他的潜意识却早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难道当他最初听到成步堂龙一对他报以的那些桃色评价时,是因为那些话语本身而惊讶吗?
当然不。他是惊讶于成步堂龙一正以性的角度看他,正将他当成性的对象来幻想,成步堂龙一对他有那方面的渴望。
他接受了那些时而响在脑海中的骚扰,其实是接受了自己作为挚友性的对象的事实。
他正在享受满足于一次又一次挚友的幻想的过程,并且装作那些不过是对对方的“奖励”,就好像这一切只是他无私的奉献,就好像他没有对挚友的渴望产生某种难以启齿的依赖一般。
是的,满足成步堂龙一那些不伤大雅桃色幻想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至少现在,主动权仍旧掌握在他的手上,如果某天成步堂龙一想要更进一步地占有他,也总得他大发慈悲地施恩才行。
05
『御剑……』
那一天,御剑怜侍听到成步堂龙一有沉吟的心声。一瞬间,他不太能确认这究竟还是成步堂龙一在唤他的名字,还是对方心中所想,所以他在操控着汽车的方向盘的间隙中抽空回头望了一眼熟练地坐在副驾驶上的挚友,正看到对方无意识地摩挲着轮廓柔和的下颌,正在审视打量自己的身体。
随后,他听到了那句话:
『最近是不是胖了点?总觉得身材都圆润了些呢……』
伴随着“吱”的一声刺耳的嘶鸣,御剑怜侍几乎本能地踩下了脚底的刹车,扭过头,用惊愕而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向那刚刚对他的身材下达了冷酷判决的男人。
“怎……?”
成步堂龙一也愕然地回望着他。
“没什么。”
还未等他说出一个完整的问句,御剑怜侍便语气极度生硬地打断了他,猛地转头,重新开动了车子,只留下他摸不着头脑地胡乱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
御剑怜侍无法否认,他是一个对于他人目光较为敏感的人,他介意别人对他的看法,无时无刻不在为此维持着姿态。他人的目光对他来说是一种考验,尊严和体面是束缚他的绳索时而让他感到熟悉的窒息。然而,在成步堂龙一的身边,这一种常年伴随着他的窒息感似乎消失了。当他逐渐意识到成步堂龙一发自内心地并不介意他有时难以避免的失态,甚至由衷地认为那样的他更加可爱后,尽管御剑怜侍仍旧不能理解那个色情笨蛋的想法,却还是本能地松了口气。
成步堂龙一视线所及之处,似乎成了他的一个小小的避风港。
但是那一天,一切似乎都发生了转变,向来不甚介意他的失态的成步堂龙一,竟然认为他胖了。
他努力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件小事,既无伤大雅,也不影响成步堂龙一与自己的关系,但那一天他还是在镜子前站了很久。
胖了吗?
或许,这不是问题的本质。
他不想失去笔挺体面的身材,但最主要的是——他自暴自弃地承认,他无法接受成步堂龙一失去对他的兴趣。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失去了对食物的兴趣,只为了维持足以支撑他工作的体力而少量地进食,路过每一面能够映照身影的平面时,都下意识地打量自己的体型,这样的焦虑虽然轻微,却因为无处排解而逐渐累积着。没人知道看起来状态不佳的御剑检察官承受着什么问题的困扰,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个可笑的理由。
成步堂龙一会因为他身材的走样而失去对他的兴趣吗?
这个问题像一颗垫在九层软垫下的豌豆,总在深夜不经意处轻轻地硌痛他心底的那片薄弱的软肉。他知道,想要得知这个问题的答案十分容易,只要在下次与那个男人碰面时,装作不经意地询问他一句,不管成步堂龙一是否对他说真话,他都能听到他真正的心声。
然而,他不由得问自己,他能够承受那个最残酷的答案吗?
答案毫无疑问是否定的。
但他也不愿再忍受这种悬而未决的痛苦了。
“成步堂……”
那一天,成步堂龙一因挚友不到一周的时间里迅速地疲惫而憔悴感到惊讶,同时他心怀疑虑地看到,御剑怜侍表情凝重地扭过头去,死死攥住了一边的臂弯——这个姿态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御剑怜侍的嘴唇不安地动了动,迅速而模糊地问道:
“你认为我胖了吗?”
……
隔了一秒,成步堂龙一才从这突兀的问题之中回过神来,瞪大着真诚的双眼,连忙答道:
“诶?!啊?没有啊,御剑的身材还是这么好,完全看不出来嘛……”
“你说谎!”
他话语余音被御剑怜侍严厉而强硬地打断了,就如同他是在法庭之上试图做出虚假证词的被告人一般,可是,成步堂龙一却从那声失口喊出的打断之中听出了隐约的失态。
御剑怜侍的状态不太对。
耻辱,愤怒,痛苦,这三者混合着、冲撞着御剑怜侍的表情,染红了他的眼眶。这不是简单的因为受到欺骗而生出的愤怒,更像是一次积压的焦虑的反弹。
他一时间愣在原地,本能地对自己刚刚带了些哄骗性质的回复感到了心虚。
『怎么了,好像有点生气了……是被谁说了胖吗?』
他不易察觉地一咬牙,硬着头皮挤出一个真诚的笑容,固执地坚持道:
“真的没什么感觉嘛,难道是我经常和御剑见面的缘故吗?”
薄薄的下唇已经被它的主人咬得失去了血色,御剑怜侍没有给出任何反应。成步堂龙一在心中骂了自己一句:
『笨啊成步堂龙一,御剑很明显不吃这一套啊!』
成步堂龙一的喉结局促地上下滚了滚,像是在心中做好了什么觉悟,终于小心翼翼地改口道:
“……呃,仔细看的话,好像是有一点?嗯,那个……西装好像比之前更紧绷了?”
御剑怜侍仍旧不发一言,沉默像是守护着他破碎尊严的最后一层外壳,他死死守着它,像是守着一层千疮百孔的纱帘。
可是隔着那道纱帘,有个男人看到了他的破碎。
『糟了……』
『好像说得太多了,御剑听了这种话只会更伤心吧。成步堂龙一你这个废物,说这样的废话,御剑只会认为你是在用谎言安慰他吧……』
眼看着御剑怜侍似乎有默然地转身离开的趋势,成步堂龙一又在心中暗骂自己一句,再管不了那么多,连忙露出一个毫无尊严的讨好的笑容,做出了最后的苍白努力:
“其实这种程度完全说不上是胖吧?而且御剑现在这样看起来更壮实更帅气了啊。”
御剑怜侍将要转身离开的身形顿住了,他眼神复杂地回过头,望向笑得很难看的成步堂龙一,他的心中不知泛起了什么样的滋味。因为那一刻,他听到了成步堂龙一真正的心声:
『其实我想说的是‘更可爱更讨喜了’,但如果真这么说的话他绝对会感觉受到冒犯当场翻脸吧,会气得哭出来也说不定……』
『哎,可是真的好可爱,御剑的大腿和腰看起来都更有肉了,好喜欢……』
『好想用力地抱住他,永远不松手啊……』
御剑怜侍的双眼逐渐愕然地瞪大了,红晕从他的领口爬出,刹那间便爬满了他整张脸,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刚刚从煎锅中叉出的滚烫的章鱼烧,耳边隐约响起了热气蒸腾的“滋滋”声。
就像雪花遇到了一个炎热的手心,一周以来的焦虑和痛苦,深夜突然袭来的隐秘的恐惧,都在那虚幻的“滋滋”声中,迅速地消除了。
因为成步堂龙一在心中说,他想用力地抱住他,永远不松手。
后来,御剑怜侍还是偶尔回忆起这桩似乎不值一提的小事。那条原本无时无刻地套在他脖颈上的、名为“他人目光”的绳索,似乎并不那样紧绷了。
人要有多幸运,才能在一生之中遇见一个不介意你或胖或瘦或美或丑,只想用力抱紧你永远不松手的人?
御剑怜侍不知道。他只是庆幸,他是幸运儿中的一个。
那一天,御剑怜侍在成步堂龙一困惑又担忧的目光之中,用力地闭上了眼。
笨蛋,想抱就抱啊。他第一次在心中这样用力地应许道。
06
“确定没有看错吗?”御剑怜侍皱了皱眉,一边手臂支撑在酒店的柜台上,借着这个姿势的掩护,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成步堂龙一。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兴师问罪,因为微微抬手,按在了不自觉皱紧的眉心处,试着调整语气道:“用不用再查查?”
坐在柜台后的前台女士露出一个为难的笑容:
“抱歉,先生,我这里只有一条预订记录,‘御剑先生预订一间大床房’。”
御剑怜侍沉默了一秒,事到如今,再去打电话给某位粗心的刑警、询问他为什么忘记自己的叮嘱似乎意义不大,尽管他确信自己已经好几次对那位刑警说过,这次出差成步堂龙一也会跟随。
好吧,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现在临时加订一间房不是难事。那种所有房间都被住满而门外正好下着倾盆大雨的情节,只有在某些低俗的爱情小说中才会一再上演。
正当他打算询问前台女士是否可以再加订一间房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句语气古怪的心声:
『诶……』
『不会吧,要是不能加房的话,我岂不是要和御剑睡一张床?』
『这……也太考验人的忍耐能力了吧!!』
御剑怜侍收回了那句即将出口的询问,抱起手臂,半转过身,望向若无其事地跟随在他的身后的成步堂龙一,状似在征求他的意见,却透出几分观赏表演的感觉。
只见成步堂龙一无辜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等待着答复的前台女士,挠了挠后脑,露出一个敦厚的笑容:
“请问可以再加一间房吗?我来出钱。”
说完后,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手臂上无缘无故地起了一层鸡皮状的疙瘩。当他再转头看向那种异样感受的源头时,发现御剑怜侍竟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他。不知为何,那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被看穿的悚然。但下一秒,他看到御剑怜侍在他的面前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
“没必要加一间房。”御剑怜侍顿了顿,故意补充道:“我并不介意和你暂住同一个房间。”
说完,御剑怜侍好整以暇地转回身,心满意足地听到身后传来成步堂龙一意义不明的、野生刺猬一样的、奇怪的尖叫声:
『呃呃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努力压抑着笑意,终于说出了那句准备已久的台词:
“我们还可以让酒店在房间里再加一张床。”
野生刺猬的怪叫顿时变成了一阵破碎的悲鸣。
他们就这样入住了同一间房,但当侍者向御剑确认是否需要再加一张床时,那位身着笔挺长风衣的男士却表示暂时不需要,这似乎让成步堂龙一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接下来的时间直到入睡前,他都略显沉默,没有主动开任何朋友间的玩笑,就连御剑怜侍原本以为会十分聒噪激动的心声都平息了。
就连只是想想都不敢了吗?
不知为何,御剑怜侍的心中竟感到些许烦躁。
当他披着浴袍带着满身的蒸汽从浴室之中走出时,成步堂龙一早在床的一侧沉沉睡去,姿态很是坦荡,倒是御剑怜侍不知为何,在这张沾染了熟悉又陌生的温度的床榻之上辗转反侧,心潮波动,难以入眠。
不知是不是顾及纯粹的黑暗会带给御剑怜侍不好的感受,成步堂龙一睡前特地留下一盏壁灯。窗帘拉得严实,只有一丝月光自缝隙之中流泻进屋,正好照在成步堂龙一侧颊之上,御剑怜侍怔怔地盯着那张脸,不知为何,在熟悉之中看到了一丝陌生。听不到心声后,御剑怜侍忽然感到一丝不安,他总是依赖着读心术来确认成步堂龙一对他的情感,通过对方对自己的桃色幻想来确认自己正被需要着,几乎忘记了成步堂龙一原本是一个多么令他费解的存在。可当心声沉寂,他还能靠什么来确认面前这个男人的心?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轻轻咬了咬下唇,无声地,一点点地凑到成步堂龙一的胸前,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感受对方熟睡时平稳的呼吸,和潮汐一样一浪又一浪的温热。
他闭上眼,享受着违背了道德的隐秘的甘美,和其中混合着的酸涩的羞耻,他感到浑身发烫,身体轻飘飘的,好像要融化在那个没有实际接触的怀抱之中。
『唔……』
忽然间,御剑怜侍听到了一声梦呓般的咕哝。
要醒了吗?
御剑怜侍吓了一跳,他刚要翻身装睡,却发现成步堂龙一又安静了下来。
是……梦话吗?
御剑怜侍忽然心生一个微妙的念头,成步堂龙一在梦中的言语能不能被那令人又爱又恨的读心术读取呢?
产生了这个念头后,御剑怜侍的心跳突然加速了。他知道,未经允许窥探一个人梦境是一种不尊重,可是,他已经做了那个偷窥挚友心声还沾沾自喜的卑劣小偷好久好久,今晚,就让他进入那个男人的梦境吧。
想到这里,他无声地咬了咬牙,像是不愿面对如此卑劣的自己一般用力闭上了眼,可是却用温热的胸脯,小心翼翼地与对方相贴。
柔软的、滚烫的肌肤的质地让他浑身上下如同被无数电蛇缠绕一般酥麻,无法平息的羞耻心与肌肤相贴带来的k感让他几乎战栗,浑身灼烫难解。
慢慢地,他将额头抵上对方的颈窝,毫无廉耻心地沉浸在对方肌肤上残留的淡淡沐浴露香气中。他像一个懵懂初涉人事的少年,对成年人之间的情爱充满好奇,因此一个人模拟着亲热时的姿态,幻想着品尝那颗他想象中不知是何滋味的果实。
是的,仅仅是模拟着亲热时肌肤相贴的姿势,就已经让他的心被悬吊起来,一面内疚着、唾弃着自己的不知廉耻,一面又因偷尝禁果的举动而心惊胆战,成步堂龙一眉头的微微颤动都让他心跳半晌、难以平复,但就是这种内疚混合着紧张的情绪,却混杂成了一种异样的甘甜与兴奋。
他头晕目眩,不知从何处生出的冲动和勇气,让他小心翼翼地抓起了成步堂龙一的手,轻轻地覆在了自己的腰间,就仿佛是那只滚烫的手掌握住了他的腰肢一般。
成步堂……
他在心中轻唤着。
这就是你一直想要做的吗?
旖旎的幻想同时在他的肌肤与心上发了芽,恍惚间,他似乎真的感受到那只滚烫粗糙的手掌在他的腰间暧昧地游移,甚至,他隐约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在低声地呼唤。
『御剑……』
不……这好像并不是幻想……!
御剑怜侍吓了一跳,没能控制住自己睁开眼的冲动,却只看到成步堂龙一不太安稳的睡颜。
『御剑……』
他有听到了,那对他来说充满着难以抗拒的磁性的声音,如一双大手无保护地抚上他颤动的心尖。这一次,御剑怜侍终于确信,这呼唤来自成步堂龙一梦中的呓语。
在他幻想着面前这个男人的同时,面前的男人也在梦着他。
那一瞬间,御剑怜侍品尝到了虚假的心有灵犀的快慰。即便这份心有灵犀是他窃得的,他也终于是被莫大的快乐淹没了。
他已经看不透自己是怎么想的,抛弃了所有尊严和底线,竟在成步堂龙一的耳边忘情地模拟着喘息之声,下一秒,那条悬着他心脏的理智的细丝绳绷断了,因为他感受到那只被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掌握紧了,真正握住了他的腰肢。
已经无法回头了。御剑怜侍听到成步堂龙一在梦中的喘息与他交缠,一次又一次忘情地于梦中呼唤他的名字。
『御剑……抱紧我……』
御剑怜侍感到欲望的业火灼烧着他的眼眶,烧得他的思绪化成一片狼狈的火海,双眼又干又烫,如将自焚。他认命地咬紧了自己的下唇,伸出手臂,揽住了成步堂龙一的脖颈。他们终于彻底地紧紧相贴,他察觉了怀中这具身体的燥热,还有已经高涨的欲望,他以为自己会羞耻愧疚到逃脱,可是,他却看到了自己心底的狂喜,卑劣的、背德的、自私的喜悦。
『御剑……我……我想……』
成步堂龙一一边呼唤着他,一边意识模糊地在他怀中难耐地磨蹭,试图以这种方式浇灭欲火,却只是饮鸩止渴。直到响在心中的梦呓已经几乎变成了痛苦的低吟,御剑怜侍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恐惧。是他自私地点燃了成步堂龙一的y望,事到如今又只是冷酷地看着对方在y火中沉沦、煎熬,甚至不敢真正帮对方排解积蓄的痛苦。
『御剑……让我进来,好吗……求你……』
那干哑得像是随时都能点燃火焰的声音响在他的心中。御剑怜侍绝望地意识到,他的身体已经先他一步做出了反应。
“……好。”
他用尽了全力,才终于挤出这样一个简短的音节,轻得如同羽毛,片刻便消融于夜色,又重得如一颗锋利的钉子,鲜血淋漓地钉在他的心尖。
……
“御剑……?”
“……嗯。”
御剑怜侍本能地挤出一个鼻音,下一秒,却被汹涌回流的慌乱与恐惧淹没了。因为他突然意识到,那声夹杂着惊疑的呼唤,并不是心声。
是成步堂龙一醒了。
那只原本用力握紧着他的腰肢的手,已在不知何时松了力,他本能地弹出成步堂龙一的怀抱,支起身子,拉拢了已经凌乱的睡袍。
“御剑……我、我……抱歉……”
成步堂龙一也直起身子,夜色中的双眼微微发红,满怀着愧疚与不安,深深望着他。
『是我……』
『是我做了那样的梦,无意中冒犯了他……』
『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抱有侥幸的心理同床。事到如今……还有收场的余地吗?』
成步堂龙一就这样永恒复杂的眼神望着他,心中充斥着对他的愧疚,胸膛起伏着,几次欲言又止。那一刻,御剑怜侍的心中好像有什么崩断了,伴随着一声虚幻的破碎之音。
御剑怜侍只是埋头低声说了句“没关系”,便掀开被子冲入了浴室之中。
那一夜,是御剑怜侍先逃离了那张埋下祸根的双人床,可是,究竟是谁先不负责任地退缩?御剑怜侍的心中却另有一个答案。当他从浴室再次走出时,看到成步堂龙一披着毯子蜷缩在房间中的沙发上,但直到天明,他还都隐约地听到从沙发方向传来的辗转反侧声。
奇怪的是,他竟没有听到任何一句“心声”。
07
御剑怜侍从未听过成步堂龙一的心声说爱他。
不过想来,这也不是多么难以理解的事。
一个人一旦确认了自己对某人的爱,就大概率不会反复在心里强调这件事。然而,爱意却又是无法掩饰的,会从春天的叶底、夏天的雨中、宇宙里的点点滴滴之间,透出来,流出来,汇成细细的韧韧的小河,在生命的旷野中延续。
御剑怜侍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接受了那件事,成步堂龙一爱他,掩藏在那些看似轻浮的愿望下面,像是雨后的小池塘,蜻蜓扇着虚幻的翅膀一掠而过,总在不经意间泛出一小片涟漪来。
那是御剑怜侍获得读心术的不知第多少个年头,他早已经习惯了耳边响着一个聒噪的心声,一会思考着房租的上涨,一会惦记着女儿的演出,一会又忽然想,有御剑在身边,真是安心啊。
每到这时,御剑怜侍只是笑笑。
不需要成步堂龙一开口,他就能准确地知道对方什么时候需要点物质上的帮助,知道什么时候该提醒他去观赏女儿的演出,知道对方许许多多不为他人所知的脆弱和痛苦,知道对方隐瞒的一切不安和无助,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最需要他陪在身边。
有时他想,或许这才是读心术真正的意义。
成步堂龙一带着感激的笑容,半开玩笑地问他,御剑,为什么你总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你会读心术吗?
御剑怜侍笑而不语。
他们凑在一起的大部分时候,他只是安静地办公,边分出点心思,时不时听听成步堂龙一那些漫无边际的心声。
『好久没吃那道菜了,御剑应该想念了吧?』
『一会儿应该去一趟便利店,御剑之前说过味道不错的那种啤酒可以再买些……』
『咦,御剑的眼镜好像有点脏了,忙到忘记擦眼镜了?等下找个借口让他摘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总觉得御剑摘眼镜的动作变得色情了啊,真厉害呢……』
御剑怜侍挑了挑眉,随手在文件上画了个圈。他决定,无论今天成步堂龙一动用什么借口,他都不会摘下的眼镜,除非那个男人亲自来摘。
当然,成步堂龙一仍旧有很多让人哭笑不得的心声,若不是御剑怜侍意外获得了读心术,恐怕永远猜不到,那个表面老实诚恳的家伙,肚子里还藏着那样的一面。除去偶尔对其他人的幽默讽刺不提,在御剑怜侍面前也常有放飞自我的心声。
当成步堂龙一笑着自厨房中端出两盘热气腾腾的咖喱饭,摆放到他面前的餐桌上,挚友露出谦虚的微笑道:
“尝尝看,有没有退步?”
当御剑怜侍优雅地舀起一勺送入口中,满意地使那熟悉而令人安心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时,他忽然听到成步堂龙一的心声发出一声瘆人的古怪笑声:
『呵呵……』
『这么好的厨艺,还不把你迷倒?』
御剑怜侍当时便呛咳起来,面颊憋涨得通红,他已经好久没有产生过痛殴挚友的冲动了,不过这羞愤的冲动之中,有几分羞又有几分愤,仍是有待商榷。
成步堂龙一被他夸张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越过餐桌来轻拍他的后背以表安抚。
“怎么,不爱吃也不用这么夸张吧。”好友好脾气地苦笑道。
“……我没有不爱吃。”御剑怜侍咬牙切齿。
两人无言地吃了一会,御剑怜侍忽然注意到,成步堂龙一吞咽的动作有所放缓,正在有些出神地望着他,那双已阅尽千帆后又沉淀的深蓝色眼眸,仍旧如往昔一般清澈明亮,但那抹倒映在瞳孔之中的他的身影吗,却染上了一抹寂寞的淡蓝。这时,心声又恰到好处地出现了:
『其实我也知道,得到御剑不过是种奢望罢了。』
『只要能像这样,站在挚友的立场上,照顾他、陪伴他一辈子,我就已经满足了……』
一口咖喱饭没能顺利地咽下,御剑怜侍又一次呛咳起来,咳得满脸通红。
这个混蛋……在他心中恨恨地骂着。
……
对于御剑怜侍来说,这一顿饭明明只是简单的咖喱,却吃得他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一会被“迷倒”,一会被“失恋”,大喜大悲无缝衔接,算是让他懂得了一个人能有多么多愁善感、天马行空。
……
天马行空……吗?
不知为何,御剑怜侍忽然又在心中发现了一颗豌豆,被压在九张软垫下的小小的蚕豆,它一直在,静静地、无声地等在那里,它似乎毫无变化,却又好像随着时间的推移悄无声息地扎了根。
为什么他们至今仍旧是这样的朋友关系?
明明……已经没什么好遮掩的了啊。
一想到这一点,御剑怜侍忽然发现,自己安定的心中有一小片突然乱成了一团。
他们在做什么?他在待价而沽,在等着成步堂龙一向他倾诉对自己的渴望的某一天,把自己的全部交给他,像一个知心的神明一样,满足他唯一的信徒最大的心愿。而成步堂龙一似乎从某个节点开始就变得异常谨慎,他像是在担忧自己的痴人说梦毁了现在安稳的一切,毕竟,他已经几乎一无所有,再也不敢承受失去的痛苦。
或许,就像成步堂龙一所想的那样,他们会以朋友的身份彼此扶持、相伴一生。
御剑怜侍从未怀疑过成步堂龙一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
其实,御剑怜侍早就已经发现,在成步堂龙一的心声之中,那些对他报以的桃色幻想越来越少,这不难想象,也不难理解,一个有了父亲头衔的男人总不会还像二十多岁时那样冒冒失失,但御剑怜侍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成步堂龙一仍旧需要他,但或许已经不再渴求他。
这样想着,御剑怜侍忽然无声地摘掉了眼镜,低下头,专心致志地用随身携带的擦镜布擦拭起镜片。他擦得那样认真,连一粒微小的尘土也不愿放过。
不管怎么说,御剑怜侍从未听过成步堂龙一的心声说爱他。
08
36岁的那一年,御剑怜侍失去了传说中能听到他人心声的“读心术”。
与习得时一样,御剑怜侍失去读心术的契机也是一个谜。它毫无征兆地消失了,就像它无缘无故地出现。读心术消失的那一天,一切都与往常没有区别,御剑怜侍没有任何感应,就像一位老朋友悄然的离去,有一天突然说了一句再见,便就这样消失在了一个人的生命中。
36岁的那一年,成步堂龙一变回了那个风风火火奔走于一个又一个案件中的成步堂龙一,只不过曾经骑着单车满城追赶真相的青年,已经成了搭乘航班满世界追问真相的大律师。御剑怜侍检察局长的工作还是那样忙碌,他已经习惯了个人时间的缺失,很多时候突然停下脚步,才会发现与某人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联系。也就是那一年,御剑怜侍彻底接受了读心术的存在,因为它发挥作用的时刻似乎在变得越来越少,如果不是特意想起,几乎便会忽略了它的存在。它好像已经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御剑怜侍生命的一部分,御剑怜侍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失去读心术。
就像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失去成步堂龙一对他的爱。
那一天,御剑怜侍站在成步堂事务所的楼下,拨通了某个没有备注却无比熟悉的号码,在拨号前他并未料到,等待他的是一串空落落的忙音。成步堂龙一的电话拨不通。好吧,这并不是一件太反常的事,那个丢三落四的家伙,或许把手机落在了某个靠垫的夹缝中。又或者……他在忙?
御剑怜侍不知道。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变得越来越多,读心术原来并不是万能的。
天气阴沉,御剑怜侍沉默地攥着手机,他一共听了三次忙音,然后制止了自己第四次拨号的手。
十分钟后,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尝试第四次拨号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自不远处传来:
“御剑!?”
他抬起头,正看到了成步堂龙一那双令人印象深刻的蓝色眼眸在望见他时陡然地发亮,笑容自然而然地就在那张岁月不曾动摇的脸上绽放,就如同从前他们千千万万次的相遇一般。
“御剑,你怎么来啦?不是说好了电话里聊吗,有关我协助调查的事?”
转眼间,成步堂龙一便跑到了他跟前,蓝色西装的衣摆摇晃着,风在那个男人的怀中穿梭而过,他想,还是那样冒失。
不知不觉间,他紧皱的眉头竟舒展了些,老朋友的相遇带起了风,风吹散了厚厚的云层,有一缕淡白的光徐徐落在,阳光与水汽混合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之中。
“我给你打了三个电话。”
御剑怜侍用眼神示意成步堂龙一摸一摸口袋。
“嗯?”
成步堂龙一挑眉,他从善如流地拍了拍上衣两侧的口袋,又拍了拍长裤两侧的口袋,愣头愣脑的样子与他二十岁时站在公寓门前寻找消失的钥匙时一般无二。所有口袋都是空的,布料平平整整,他愣了一秒,有些尴尬地笑了:
“抱歉啊御剑。”
御剑怜侍叹了口气。
想什么呢……那家伙。
空气寂静了一秒,这不太寻常,御剑怜侍没有开口,是因为他在本能地等待着什么——心声,按理来说,当他产生了“那家伙在想什么呢”这样的疑问后,对方的心声很快下一秒就会在他的心中响起,但这一次,什么也没有。心声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御剑怜侍隐隐感到了不安,他的眉头又下意识地皱紧,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似乎想从那张熟悉的脸上找出“心声”的蛛丝马迹。
可是映入他眼帘的,只有笑得温和敦厚的成步堂龙一,还有那双可爱的清澈的眼睛。那张历经十年也不曾改变的面容之上,只有坦率和真诚。
这不对……
御剑怜侍的表情凝固了。
放在往日,这真诚的敦厚的面容、明亮闪烁的眼神背后,总是藏着些与表面不同的东西,或是让人忍俊不禁的幽默评论,或是狡猾却让人怜爱的小把戏,或是……阔别依旧的那些桃色幻想。
可是,什么都没有,这一次,御剑怜侍什么都听不到了。他像是突然失去了一种重要的感官,骤然降临的只有茫然和未被发觉的恐惧。十年来,他终于第一次想起了,成步堂龙一这副微笑的面具有多么难以看穿,成步堂龙一原本就是个天赋异禀的演员,他的内心装得下比任何人所能想象得都多得多的东西,像是石头投进大海,很快便彻底地隐匿了形迹。直到这一刻御剑怜侍才记起,成步堂龙一是怎样不动声色地将对他的爱与渴望藏了起来,如果不是读心术,那他可能今生都听不到这个男人的心声。
御剑怜侍的心脏不自然地跳动着,有很多情绪,现在的他还看不清楚,但是他敏锐的本能已经先他一步有所体察。本能是不会骗人的。
“为什么不接电话?”
御剑怜侍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质询,他已经好久不上庭了,但刻在骨子里的职业习惯并没有退化。但这一次,发出质问的人手中没有证物,只攥着满把的不安。
从成步堂龙一摸口袋的动作来看,这句质问是完全没必要发出的,答案已经很明显,符合成步堂龙一的性格和他的预期,他也已经选择接受这个有着充分说服力的理由,可是不知怎的,他却本能地质问起来,就好像成步堂龙一会因为没有接他的电话而故意装作丢了手机一般。
原来,他全部的安全感,都建立在那可笑的儿戏一般的读心术上,它早就在不知不觉间被侵蚀得千疮百孔,只不过苦苦支撑着原本的形状,而现在,他花费了十年一点点经营起的一切只用了一秒钟就毁于一旦,轻飘飘的,甚至没能在他的心中扬起一缕尘烟,仿佛一切本不曾存在。
成步堂龙一看出了老朋友的异样,笑容变得淡了,眼底的诚恳与认真更多地显露出来,他望着御剑怜侍的眼睛,无可奈何般地举起双手,似乎在恳求一个原谅。
“我不知道自己把手机丢在哪了,也没有听到铃声。抱歉,让你担心了。”
担心吗?御剑怜侍知道,刺痛了他的并不是这个,或许成步堂龙一比起他还要更清楚真实的原因,但那个男人就是会说这样的话,这就是成步堂龙一的性格。原本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个能够读懂甚至嘲笑他心声的人,但从这一刻起,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御剑怜侍久久地凝视着成步堂龙一诚恳的双眼,像是顽固地想要找回阅读那个男人心声的能力,看穿这层熟悉的伪装。但是,他终于什么也没有看穿。那一瞬间他竟产生了一种让自己毛骨悚然的错觉:没有伪装,成步堂龙一从没有过什么伪装,他是一个真诚坦率如赤子一般的男人,这就是为什么他从来不会被看穿,十年之间所有的所谓“心声”都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曾经,读心术的出现像是这个世界运行规律中出现的小小bug,更像是某个路过的好心神祇赠予的好运,而现在,bug被世界发现并修复,神祇等待了十年失去了耐心。御剑怜侍失去了读心术,这是他始终待价而沽的惩罚。
读心术刚刚出现时,御剑怜侍只用了十分钟便没来由地接受了它的存在,而当它消失时,御剑怜侍用了三天才相信了这个事实。
时间不会因为一场怪诞的美梦的晞干而停滞,生活回归了日常。他们一如往昔地各自忙碌着,偶尔闲聊,相互拜访,御剑怜侍仍旧有幸受邀享用成步堂家的晚餐,这一切都那样真实可信、顺理成章,毫无荒诞之处,至少比起成步堂龙一作为好友竟一直对他保有桃色幻想这种事,可信得太多了。
现在回想起来,御剑怜侍忽然觉得一厢情愿地相信了那荒谬的“读心术”的自己有些可笑。成步堂龙一对他的爱,像是朝阳升起后花瓣上的露珠,曾经鲜活地存在过,如今却再没有一丝痕迹。
所以,其实只是一场维持了十年之久的可笑的幻觉吧?尽管,它曾落在心头的重量是那样的真实难忘。
御剑怜侍绝望了,他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那样平静淡然。因为他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错过了那件对他来说全宇宙最珍贵的东西,他沉迷地看着它,却忘记了握紧它,直到眼睁睁地看着它如细细的沙流一般全部流失于指缝。他错失了成步堂龙一的爱。
而他仍旧绝望地爱着成步堂龙一。
事到如今,御剑怜侍竟隐隐认为,“读心术”的出现和消失并不是无迹可寻的,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无缘无故”这回事。它出现时,成步堂龙一开始对他心生向往,而从某一天起,御剑怜侍愈发无法真切地感受到成步堂龙一对他的渴望,然后,读心术消失了。这只是巧合吗?
御剑怜侍仍然相信,成步堂龙一愿意以朋友的身份与他平静地相伴一生,可是曾经那个冒冒失失的青年对他的好奇、向往、渴望,都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复存在了吧。
没关系。御剑怜侍试图说服自己。如果没有读心术,他甚至到了36岁这年也不会知道成步堂龙一曾经对他抱有那样的想法,不知道自己在成步堂龙一的心中曾经是那样的存在,而他们的关系和现在不会有什么差别。他没有失去过什么,那本就是他不该拥有的。
可是,他那只一直持握着“筹码”、兴致勃勃地等待着那个一切都交给那个男人的手,又该安放在哪里呢?
09
“御剑先生是吗?电话预订一个单人套房,要办理入住吗?”
站在柜台后的女士单手敲击了两下桌面上的键盘,她的目光并没有离开面前的电脑屏幕。时间已是深夜,酒店大厅中的客人很少,换夜班的同事很快就到,她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先生?”
不过几秒钟后没有得到柜台前两位客人的回复的女士还是隐约察觉了些许气氛的古怪,她本能地抬起头,却被面前那位顾客堪称凝重的脸色吓了一跳。
那位身着酒红色长西装、佩戴着轮廓工整的黑框眼镜的男客人双眉紧锁,长期身处高位蓄养出的压迫感自他眉宇之间不经意地释放出来,这种凝重的沉默将年轻的前台女士吓了一跳,大厅外是寂静的夜色,这让她禁不住有些心跳加速,感到了仿佛办错了事后面对脾气暴躁的经理时的不安——这位男士刚刚进入大厅时,看起来衣着笔挺、气质斯文,让人忍不住想要多欣赏几眼,可转眼间,只是听到她说出的酒店系统中的预订信息,这位男士便露出严酷上司一样让人胆寒的表情,着实使年轻的前台女士措手不及之下慌乱了一番,她甚至本能地刷新了一次酒店系统,想看看是不是刚刚报出的预订信息有什么错漏之处。
不过,没有错漏,无论再怎么刷新,这位姓御剑的先生名下的预订都是一间单人套房。她有些不知所措地重新抬起头看向柜台前那位可以称得上是高大笔挺的男士。
这时,她忽然看到另一位原本站在这位红衣男士身后的客人走上前一步,她有些意外自己刚刚竟没有注意到他,相比起一直走在前面的红衣男士的强大存在感,另一位客人给人的感觉就要柔和得多,这让或有意或无意地站在同行人存在感的阴影之中的他没有成为注意力第一时间捕捉的对象,可是,当前台女士发现了他的存在时,却又认为这位先生的存在感虽然不至于锐利到刺眼,却在无声无息之中给人以一种温和却不容忽视的感觉。他身穿一件合身的浅色马甲,蓝色西装随意地搭在臂弯中,另一只手上则提着一只看起来有些岁月痕迹的深棕色皮包,原本似乎是觉得伙伴能够干脆地处理好入住的问题,因此没有一开始便上前,只是吊在后面悠闲地扫视着酒店大堂富丽堂皇的装修,当然,他也并没有离得太远,始终保持在一个能够随时上前提供帮助或建议的距离,让同伴不至于在回过头时找不到他的踪影。
“怎么了?出什么意外了吗?”
他大概是发现了气氛的凝重,侧前一步,观察着伙伴的神态。他的声音清亮柔和而有特点,前台女士顿时眼前一亮,这才注意到这位先生的长相与他老成沉稳相比要年轻不少,就算说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她也不会质疑。
听到那熟悉的春风般温和的声音,御剑怜侍凝重的表情竟本能地一松,但紧接着变得有些复杂,他犹豫了一秒,轻轻地叹了口气。原本下意识就积蓄起来的威压像是被戳了个小洞,无声无息地泄去了。
“我忘了在出发前再次提醒糸锯警官检查一下是不是定够了房间。”
他的声音有些闷,开了一下午车让他有些疲惫,尤其是成步堂龙一靠在副驾驶位上时不时便睡上一觉,醒来后又尽职尽责地和他打趣几句,以分散他的疲劳,这种若无其事的氛围使他的心头总是笼着一层捉摸不定的阴影。
根据他多年聆听“心声”的经验,他相信成步堂龙一会问他“怎么了”也绝不是因为他没有听到前台女士的话,他只是会以一种不强行涉足的姿态出现,也不会刻意凸显自己能力或是智慧,却又给人带来本能的安心。
所以他委婉的回答就已经足够了,成步堂龙一本没有必要还问他一句的。
这本来就并不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加一间房或是加一张床,一切便会没什么尴尬地化解,可是,这样一个熟悉的巧合,竟短暂勾起了御剑怜侍翻涌的心绪。
十年前,他正是和这个现在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面临着一模一样的处境。他已经很久没有回顾起那个夜晚了,很多细节在十年的时光中褪色模糊,却仍旧能够依稀分辨出几抹鲜明的色彩,那时的成步堂龙一会兴奋地幻想和暗恋对象同床的幸福,而他也可以像个得意地侦探一般,依仗着“读心术”开些让心上人或是惊喜或是受挫的玩笑,笑看那个擅长把心思藏在肚子里的青年在心中大惊小怪。
想到这里,御剑怜侍微微怔住了。
自己当时,原来有那样开心吗……
年轻时日子总在囫囵中走过,或喜或悲都不去深思,途径一段旅程,却不采撷纪念品,因为他们都默认,旅途不会结束,一段又一段崭新的旅程铺就了这一生。直到如今回首,御剑怜侍才忽然发现,在那段青黄不接的岁月中,原来曾品尝过那么多心意相通的甜果,有过那么多秘密的以身相许的时刻。那些荒诞却透着可爱的桃色幻想,原来不只是属于成步堂龙一的,而终究成了他单方面分享的秘密,每一次幻想都是一次默许。
而他竟然还在埋怨成步堂龙一对自己心迹的隐藏,事实上,他才是那个对表达爱意最吝啬的人啊……
一时间,御剑怜侍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懊悔、愤恨、无力,其中却又夹杂着对往昔的贪恋,与隐约的甜蜜——或许爱情总是这样,永远在带来痛苦的同时,施舍给人些许温存,又或者那些温存和甜蜜才是爱永恒的底色,狡猾得让人难以割舍断绝。站在柜台前的御剑怜侍却像是面对着一面镜子,镜中是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他距离那些一切曾经偷尝的喜悦仅仅一步之遥,仿佛只要一伸手便能将它们贪婪地揽入怀中,改变那无疾而终的结局。
他看着镜中年轻的挥霍着爱的自己,镜中人的目光却始终集中在那个相伴的青年身上,倾听着或许从不存在的心声。
而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成步堂龙一,你在想什么呢……
想到这里,御剑怜侍的心又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一般,感受到难以言喻的痛苦。
他从未如此真切地想要了解成步堂龙一的心思,在他终于失去了读心的能力后。
就在这时,那个被他在心中唤过了一遍又一遍的男人,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主动踏前一步,让那张熟悉的温和的脸孔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成步堂龙一笑了:
“不会吧,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啊!看来上次的事没让糸锯刑警的薪水受损,才让他又犯了一次错误,是不是?”
成步堂龙一用惯常的口吻开了个玩笑,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诙谐却稳重的好朋友。御剑怜侍的表情微妙地僵硬了一下,他不知道成步堂龙一是否意有所指——是的,他已经连成步堂龙一如此浅显的想法都猜不透了——但他忽然记起,自己确实没有将订错酒店这件事写进刑警的工资评定,即使那一晚最终的结局是不欢而散,他也已经偷偷占有了太多本不属于他的东西。他才是那个偷了禁果的卑劣小偷,早已享受太多成步堂龙一对他的爱意,却吝啬地没有给出回报。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
一时间,御剑怜侍又陷入沉默,成步堂龙一看了看他的脸色,似乎是认为他正因为刑警时有发生的工作失误而不满,于是露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容:
“这也没什么嘛,局长先生总不会吝啬多提供一个酒店房间的经费吧?”
御剑怜侍的脸色再度变了变,而这一次,似乎连成步堂龙一都有些无法读懂了,他不易察觉地挑了挑眉,用不到一秒的时间在心中筛选了一下御剑怜侍心情复杂的原因。
他找了那个他认为最顺理成章的答案,尽管那个答案一瞬间也让他心情复杂。
“果然还是多加一间房吧?”成步堂龙一露出一个略显苦涩自嘲的笑容:“我睡相可是很糟糕的,御剑上次已经深受其害了吧?”
对了,十年前的成步堂龙一,不就是这样自然而然地要求多加一间房的吗?这个男人就是如此,明明心怀着渴望,却又十年如一日地近乎残酷地守着那道“分寸”,没有逾越一步。
渴望与否,就像十年前那一夜与十年后的今天,有什么区别?
御剑怜侍深灰色的眼眸动了动,他深深望着眼前这个笑容熟悉的男人。
成步堂龙一,你在想什么。
成步堂龙一,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那双深蓝的眼眸,在岁月的累积溶蚀之中,越发像一片看不到边际的大海,明亮是他,深邃也是他,就连风都只能带来海面上粼粼的涟漪。想看穿一片大海的心,哪有那样容易。
不知为何,成步堂龙一不为所动的温和笑脸,忽然让御剑怜侍的心中,升腾起一股无名的怒火,夹杂着近乎绝望的情感。
“没必要。”
他就这样盯着成步堂龙一的双眼,不信邪一般地、试图用没有任何特异功能的肉眼,看穿成步堂龙一包裹在真心外那层厚厚的伪装。
没必要,他这样说,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成步堂龙一的微笑嘴角僵了僵。果然,他在心中冷笑,这个男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却与他一样,对十年前那个夜晚所发生的一切都记忆犹新、耿耿于怀——他故意在相似的场合说出与十年前几乎一样的台词,就是为了观察那个男人的表情,而现在,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却没有品尝到任何快慰的情绪,有的只有更加浓烈的苦涩。
“我不介意和你住同一个房间。”
他就这样在成步堂龙一复杂的眼神中,一字一顿地讲出了那个双方都默许的台词。
那一瞬间,丢失的读心术好像又回到了他的身上,在那双锐利的深灰色双眸注视下,成步堂龙一表情的细微变化顿时变得无所遁形——不,成步堂龙一根本就是故意让他看到的,故意让他看到了自己嘴角苦笑和眼神之中近乎哀求的神色。
御剑,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御剑怜侍仿佛听到了成步堂龙一的心声在无可奈何地叹息。
可惜,他的心声问出的是一个御剑怜侍自己都无法回答的问题。成步堂龙一得到的答复,只有老朋友紧绷的慢慢转向侧方的面孔,还有紧锁的双眉。他等待了一秒,最终却还是好脾气地笑了笑:
“说得也是,套间里还有沙发呢。”
10
成步堂龙一在很多事上都能做到常人无法完成的事,御剑怜侍从未怀疑过这一点,但是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成步堂龙一是如何在那样凝重诡异到滴出苦水的气氛中,还能表现出一如既往的若无其事来。
他的眼前仍旧凝固着成步堂龙一披着酒店洁白的浴巾热气腾腾地从浴室中走出时的样子,那个男人路过墙壁上空调的控制面板,探头过去,笨拙地摆弄片刻,嘀嘀几声过后,寂静的空气中开始响起空调运行的轻微嗡鸣。
然后成步堂龙一走到他所坐的沙发前,在他肩上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
“确定不用我睡沙发吗?”那个男人第无数次试探着问他。
“没有一套多余的被褥给你睡吧。”他头也不抬,目光落在手中文件那密密麻麻、无从分辨的小字上,如此言简意赅地回答。语气如此轻松,甚至可说是冷淡,但他却听到了牙齿摩擦的轻微声响刮过耳膜。
于是成步堂龙一不再说什么,开始坐在床的一边,一边心不在焉地擦着蓬乱的黑发,一边则单手按动着手机的按键,或许是在编辑一条短信。
空调的轻微嗡鸣声填满了他们之间的缝隙。
直到御剑怜侍拧开了花洒,水声才终于将那填满他大脑、带来无形焦虑的空调声覆盖,他怔怔地站在水流下,任温水打湿他梳理整齐的短发、顺着他锻炼有素的身体轮廓,流淌入大理石地砖的缝隙中。
十年,就如同流淌的水流,起初如血液一般浓稠温热,渐渐在指掌之间流去了,泄了满地,变得如此凉薄。
已经……到了覆水难收的地步吗?
……
过了很久很久,御剑怜侍才缓缓抬起手背,抹去了流淌到眼眶之上的水。
当他下定某个决心的瞬间,一切曾经响在他脑海中的成步堂龙一的心声,那些被他忽略的、忘记的、当作寻常而一笑而过的,全部回到了他的脑海之中。
那些心声怀揣着青年特有的莽荒气,贪婪又不知满足,无边无际的热望,让人听得双颊似火烧。
『御剑的屁股真圆润啊,包裹在西裤里的感觉真色情呢,好想找借口揉一把啊……』
『御剑的马甲把他的腰线绷得好紧哎,这么优越的身材真让人垂涎呢……』
『领巾把他的胸部显得好挺拔,是什么手感呢?软软的还是很有弹性?如果能让我把脸埋进去一下,我也算是死而无憾了啊……』
『眉心的皱纹,好想替他吻平……』
『好想用力地抱住他,永远不松手……』
……
……永远不松手吗?
御剑怜侍忽然笑了笑。曾经,他仗势着能够看到成步堂龙一对他毫不动摇的热烈的爱,贪图那些甜美的告白,年复一年地手握着自己可以为报的一切,将成步堂龙一渴望的那些当做筹码,吝啬地从未松手。
终于有一天,他从这一场漫长的美梦之中惊醒,才蓦地发现,那些被他攥紧在手心的旧筹码,早就成了没人要的空头支票,失去了它们曾经的价值。
事到如今,这些本就因成步堂龙一的欲念才产生的“筹码”,还像固执地攥在手中还有什么意义?只会让他看起来像是个被遗忘的小丑,既可怜又可笑吧?
既然如此,全都给他吧,趁着或许还有未尽的薪火,想那些他曾经想要的,全都给他吧。
浴室中的水声停了,空调的嗡嗡声又闷闷地浮上来,成步堂龙一在做什么呢?那个固执的家伙,说不定现在已经自动自觉地躺回沙发上了吧?又或者,他打算彻底绝情地不给他机会,像上次一样直接在床的一边睡死?第一种情况一定是会被排除的,因为在他明确表示不介意同床的情况下,成步堂龙一还要执意睡沙发,这种选择便存在着明显的不自然,不符合那一直被成步堂龙一坚守着的“分寸”——成步堂龙一不就是一向如此将他独有的原则贯彻到近乎残忍的地步吗?
果不其然,当御剑怜侍披着浴袍无声地走出浴室,他所见到的,正是成步堂龙一安静地睡在床榻一侧的样子。暖黄色的壁灯亮着,却正好只是笼罩了床榻另一侧被特地留出的空位,那个角落的被子都不曾被扯出任何一条褶皱。
成步堂龙一决心要做到什么时,他是真正能够做到滴水不漏的,这就是御剑怜侍为什么会想到“残忍”这个词。
不知为何,御剑怜侍忽然无法自已地勾了勾嘴角。
而他却是要做那个将成步堂龙一煞费苦心留出的那一片空白翻烂揉碎的人。
成步堂……
他无声地呼唤。
这个名字,他已经在心中反反复复默念了千万遍,喜、怒、哀、乐,像是一个咒语,默念之时,那些情绪就全和他有关。有时他想,如果得到那个可笑的读心术的人不是他而是成步堂龙一,或许一切将会简单得太多,想到这里他却又嘲笑自己,明明已经品尝过对方甜蜜的心声,既得利益的他却还在期待着对方踏出那最危险的一步。
成步堂龙一。
他最后一次闭了闭眼,用这个名字做成一把锋利的刀刃,把那些纷杂的念想都斩断,现在的他只能靠逼迫自己不去思考来保持冷静,可是效果却已经愈发地岌岌可危,他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慌乱、内疚、羞耻,还有……一缕微妙地将所有情绪连接在一起的兴奋。
和十年前那个夜晚如出一辙。
真是没救了……
御剑怜侍深深地望着枕席之间那张熟悉到刻骨铭心的脸,柔和的轮廓,却有着一对深邃的眼膜,仍旧那样年轻,看起来充满着无限的可能性,让人不由得觉得,奇迹或许就在这个男人睁眼的瞬间。这一刻,御剑怜侍不再阻止自己流露出迟来的深情,就连他石英般锋利而深沉的双眼都已经等待了太久,目光之中那段不见天日十余年的爱意早已发酵得香醇浓稠。
如果要说,这一切与十年前那个夜晚有什么差别,那大概就是,御剑怜侍已不是当年那个青涩笨拙的青年。无人采撷的秘果,会随着时间的沉淀,最终成熟到糜烂,散发出浓郁醉人的汁液发酵的香气,熟得裂开吹弹可破的果皮,熟得袒露汁水淋漓的柔嫩果肉,熟得自己落入某个人的手中。
御剑怜侍就这样无声地躺在了床铺空白的那一侧。垂坠轻薄的浴袍在重力的作用下微微散开,昏黄的壁灯照耀下,他线条深刻的锁骨与轮廓饱满的胸膛上都浮起了连成一片的云霞似的红,闪烁着湿润的淡金色光泽。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在本能地颤抖着。
羞耻吗?
无措吗?
御剑怜侍。他绝望的心声对自己说,这都是你花费了十年酿出的苦果啊。
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羞辱自己、惩罚自己,让自己有机会好好品味这苦涩到入木三分的果实,如果咀嚼它时的感受足够刻骨明显,就像主动脱掉鞋子踩上一地的玻璃碎片,也好免去一个无疾而终的结果。
至少再过十年回忆起这个被他选为故事终点的夜晚,他不至于感到遗憾的茫然。
越是靠近那个睡梦之中浑然不觉的男人,他的颤抖就越是难以抑制,可当他紧贴着那个男人、与他枕在同一片柔软的枕头上时,他忽然感受到一种莫大的喜悦——就像是烟火燃烧自己绽放出美丽,就像是熟透的果实终于被人采撷,那是一种终于达成了唯一价值的喜悦,是生命的意义终于在毁灭中得到成全的喜悦,那一刻,他想起了十年前成步堂龙一在春梦之中呼唤他名字时的感受。
他曾与最心爱的人心意相通过,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的现在,他才终于知道了那一刻在他人生中的重量,唯一,而且,永恒。
幸福与痛苦在同时攀上了顶点。
御剑怜侍缓缓伸出颤抖不已却已然失温的手,毫不犹豫地握住了成步堂龙一因睡眠而变得更加灼烫的手掌,牵引着毫无知觉的对方,将手落在了自己厚实柔软的胸脯上。他已经毫无保留。
御剑怜侍的目光渐渐有些失焦,他望着成步堂龙一那张十年如一日般年轻而令人安心的面容,似乎在透过眼前人,看他个早与他失之交臂的青年。某个蝉鸣喧嚣的夏末,青年一边若无其事地坐在他的对边喝着汽水,像个随和的好朋友一样,一边“品鉴”着他有着不错的锻炼痕迹的胸膛。
“这……就是你曾经期盼的吗……”
御剑怜侍近乎无声般地低诉着,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声带竟然颤抖滞涩到发不出声音。他无法呼吸,只感受到成步堂龙一手心粗糙的皮肤磨蹭过他胸前的敏感,使他像触电一般起了一层战栗,他的身体立刻不知廉耻地食髓知味起来,苏醒了某种尘封已久的原始的渴望。羞耻吗?当然。可是在这一刻,已经膨胀到麻木的羞耻心,却成了最甘美的养料,开出扭曲的欲望之花。
这,就是你曾经期盼的吗?
这句话不只是在询问那个一定不会给他任何答复的男人,原来也是在问他自己。是啊,难道他就未曾幻想过这一切吗?难道在他听到成步堂龙一遐想他胸膛的触感时,他就没有遐想过成步堂龙一手掌的触感?没有遐想过那双比自己体温更高的手掌,像现在这般磨蹭过他敏感的肌肤,强横甚至暴力地握住他的皮肉,用最原始、最残酷的方式占有他,却又用最温存最柔软的方式亲吻他,不容拒绝?
现在,他的梦想成真了,虽然只不过是他用卑劣的手段窃取来的果实,当他触碰到那夹着这羞耻和自我厌恶的酸涩的果核时,却还是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k感。
“真是难看啊……”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话语竟颤抖走音得那样厉害,同时透出恐惧与兴奋,压抑着,压抑着比他想象中还要巨大的痛苦。
真难看啊……御剑怜侍,你先是不懂得珍惜,丢失了最珍爱的东西,然后又在明知无可挽回时,主动将自己奉送,你难道是在满足友人一直以来对你的期待吗?不!你只是在满足你自己罢了!
就算如此……就算已经卑微到自暴自弃的地步,等到成步堂龙一睁开眼,看到自己这副不堪入目的样子时,最后一块遮羞布也将被撕去,最后一丝温存也将风流云散了啊……
至少现在,他告诉自己,至少现在他占有了成步堂龙一。
他们躺在同一个枕头上,这是世界上最亲密的距离,他能够感受到对方平稳的鼻息,望见对方安然的睡颜。该满足了,将这一刻定格为故事的结尾吧,他应该感到满足了。
……
可是,真的吗?
他想要的,仅仅是如此吗?
心上人曾经对他的渴望、期待、爱,还有那些心意相通的时刻,明明……明明曾经都是拥有过的啊……!
当御剑怜侍意识到自己颤抖得过于剧烈时,一切都已经晚了,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抑制胸膛剧烈的起伏,还有……被卡死在喉头的哽咽。
他猛地闭上眼,用尽全身力气感受着那只覆在他胸口的手掌的温度,似乎想将这随后的温存死死烙印在心上,然后,温热便自眼眶之中无声地滚落了。
“……即使是这样卑劣的我,仍旧盼望着再次得到你的爱啊……”
我爱你。
尽管已经到了自甘堕落的地步,这份近乎绝望的爱意,还是想要得到你不计前嫌的回应啊……
终于,在这声难以抑制的哽咽之后,御剑怜侍松开了握着成步堂龙一手掌的那只手。他明明就知道不得不面对这最终的结局,无法割舍也只是一种最痛苦的割舍罢了。
那只手掌带来的温度就这样离开了,飘飘荡荡地落下,下一秒,却违背物理规律地突然出现在了御剑怜侍背后。
成步堂龙一的手,绕过御剑怜侍的身体,抚上后者剧烈颤抖着的脊背,一下,两下,安抚性地轻拍着,像是正温柔地安慰一个深夜啼哭的孩子。
那一刻,御剑怜侍茫然地怔住了,因为他似乎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成步堂龙一的心声,就响在他耳边,响在他脑海之中。
“笨蛋。”
“我当然爱你。”
“我一直爱你啊。”
御剑怜侍猛地睁开眼,悲与喜,化作无形的巨浪,将他的理智彻底淹没了。然后,他就对上了一双熟悉的深邃蓝眸。
成步堂龙一正面带着平静的微笑,深深地望着他。他说,他爱他,这一次,不是心声。
下一秒,还不等御剑怜侍已经被剧烈情绪淹没的大脑有所反应,本能先让他预感到了什么。他又一次闭上了眼。在一片漆黑的世界之中,他感受到一缕温热的吐息,缭绕在他的鼻端,让他的心脏陡然加速,然后,便是紧贴唇瓣的柔软触感。
这是一个吻。
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御剑怜侍会惊觉,自己的“读心术”竟被“心声”欺骗了——比如,原来成步堂龙一从某个节点起便已经怀疑起他能够读到他的心思;又比如在这个夜晚成步堂龙一为了不让使他们后悔的意外再发生,始终在故意清醒地装睡。但现在,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此时此刻,吻就是一切。
十年,他们曾在心声之中,吻过千千万万次,但这一次,是真正的吻。
他们再也不需要计较谁拥有了对谁的读心术,因为就在这个吻中,他们全都读懂了对方的心。
END.
————————————
抱一丝啊,写完草稿突然不想细化了,又在这个万众瞩目的时刻把大纲给大家端出来了,好吧,聊作抛砖引玉,剩下的就交给后面的老师们了,预祝大家流水席胃口大开、吃得开心~
【L月】第二世
《死亡笔记》,L.Lawliet x 夜神月
续原作,月的重生与救赎,17k+
预警:大段剖白与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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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他原本以为,永生永世都不能再见他了。
死亡笔记的使用者不能上天堂,也不能下地狱,肉体消亡,灵魂就只是那样飘荡于虚无之中。
不记得是第几天,又或是第几年、第几个“一辈子”的时间过后,他荒芜的世界里终于出现了一道光。那光捏着童音问他,现在的你还有什么诉求。
过去他想成神,想主宰世界,处心积虑又步步为营,然而,当他所期待......
《死亡笔记》,L.Lawliet x 夜神月
续原作,月的重生与救赎,17k+
预警:大段剖白与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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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以为,永生永世都不能再见他了。
死亡笔记的使用者不能上天堂,也不能下地狱,肉体消亡,灵魂就只是那样飘荡于虚无之中。
不记得是第几天,又或是第几年、第几个“一辈子”的时间过后,他荒芜的世界里终于出现了一道光。那光捏着童音问他,现在的你还有什么诉求。
过去他想成神,想主宰世界,处心积虑又步步为营,然而,当他所期待的正体就在眼前,夜神月想了想,却说,我想见一个人。
他曾在死前见过他的幻影,可惜连一个字都未尝出口,就匆匆了却了此生。那一瞬间划过心头的是后悔,是遗憾,是思念是释怀,他想不明白。漫长的时光里他反复舔舐心头的那一点杂陈,才总算没有忘记自己是谁。
可,终归是得不到答案,见不着人。
“我可以满足你。但,你拿什么来换呢。”那光,或者可以称它为神,不带任何感情地问他,“你已经一无所有了。”
他确实身无长物,连一颗心都是空荡荡的。对一切人情的感知与渴望,早在成为基拉的六年里被消磨殆尽,他弑杀同伴、害死父亲、利用女友,甚至连一丝愧疚都没有。
夜神月思忖良久,忽而想到了,最最适合他,也最会令神明满意的惩罚。
“爱情。”他回答,“我愿意支付我的爱情。”
神说,你没有爱情。
是,他道,所以,我现在来接受了。
弥海砂也好,高田清美也罢,那些叫不上名字的爱慕者就更不必说了。月不能理解她们热烈的感情,更理解不了,她们为何为他连命也可以不要。
智者不入爱河。
这份他生来得以幸免,无数次嘲讽过、嫌弃过的厚重负担,此刻,他心甘情愿地领取。
——为了见一个人一面。
他睁开眼,想去看清那束圣洁的光,不想,眼前的景色,竟是又回到了那个冬天。
1
车辆在眼前驶过,月合上手里的语法书,呆立在路口,看着行人熙来攘往,怔怔地回不过神来。
信号灯由红变绿,又转了红,柔橙色的日光悠悠扬扬地落在他的身上,穿过他的指缝间。时隔许久的,月体会到了温暖的感觉,那是活着的人才有的特权。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这样闲散地走在街上,不用惦记着那本黑色笔记本,抑或下一个要抹去的名字,而仅仅是享受着一片绝美的阳光。
后来,故事的最后,当他吊着半口气奔跑在稀薄的暮日夕阳之下,有那么一刹,也见到十六七岁的自己擦肩而过。
原来,使用死亡笔记的代价,是他全部的人生。
月清晰地记得捡到笔记的日子。他记得它从死神界跌落人间的角度,记得那日窗外蔚蓝的天空。如果他没有在那时回过头,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疯魔的六年里他没想过后悔,甚至混沌的时间里也没有悔恨。只是,漫无目的的岁月里他也曾不受控制地设想,如果没有死亡笔记,他的人生,又会是什么样。
……会一直如十七岁的他所想,枯燥又无聊,还是,哪怕没有死亡笔记,也能遇到那人。
夜神月不敢赌,也不想又一次地深陷泥沼,将自己摆在他的对立面。
他站在生与死的边界上无数次回望,最怀念的,竟还是失去记忆的日子里,和一个人并肩同行。
再没有任何人,会同他一样,彻底地理解月也被月所理解,叫他兴奋,叫他血脉偾张,挑动他的神经,刺痛他的心脏。
他死后的几年里,月以他的名义翻看了这位名侦探经手过的所有案件的卷宗。那几乎是月悼念他的唯一方式,在他不存在的时间里,像偷窥者一般一点点地了解他的过去。
这是L的继承者该做的,也是他夜神月,骗不了自己的“真心”。
那四年,月兼顾着基拉与L的职责,繁忙到连基本的人情都已忘却。那人留下的丰功伟业延续着他除了杀戮之外仅有的执着,续着他仅剩的七情六欲。当他翻开那些独属于他的故事,心神便能就此抽离片刻,仿佛又回到那个眼神澄澈的年纪,简单地对一段人生心驰神往,又为一个人所折服。
他是如此想要去往他的身边,不再是作为对手,也不是作为叛徒,而是作为夜神月,真正地,与L.Lawliet相遇。
2
基拉事件的发酵比月当初晚了整整一年。那个人的出现,自然也比他预计的晚了一年。
电视上播放L对基拉的挑衅时,月正好走过涉谷的十字路口,凝望着大屏幕上那个花体的“L”,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他的人生也好像来到了十字路口。
上一次,他站在了他的对立面,而这一次,L道路的前方不再是他。
这个想法令月有些隐约的不悦,就像什么珍爱的东西被抢走了。可,这是没办法的事。
那个基拉同过去的他一样,受了L的挑衅,然后L推理出他在关东地区。这其中有多少演戏的成分在,月不敢说,但一路看着L走来的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不知道死亡笔记存在的凡人,要走向真相是多么困难。
也因此,他才有机会走进那位不露面的名侦探的世界里。
顺理成章的,夜神总一郎成立了基拉事件搜查总部,并担任指挥官。月时隔多年重操旧业,黑进了父亲的电脑,看到桌面上那个命名为“月”、收录了他从幼儿园到大学入学照片的文件夹时,眼眶一下子热了。
这是他过去没有注意到的事。
最后的那几年,亲情已然成为了一个无意义的标签。父亲去世前他在病床旁泣不成声,可那也不过半真半假。那时的总一郎只是一双他能够利用的眼睛,是他用以杀死梅洛的武器。
而现在,当他想起总一郎那张奄奄一息的脸,心里满满都是愧疚。他想到这一年的平淡时光,父亲再忙碌也尽量回来陪他们吃饭,想到入学仪式的那天总一郎欣慰而骄傲的浅笑,想他将人生中的第一张信用卡递给他,对他说,月,我以你的名义往里面存入了一笔钱,相信以后会有更多的。
他想他小时候,总一郎带他到网球场,教他挥拍、发球、接球,也会给他讲述一些案情,引导他思考。这样的总一郎,这样至死一身正气,深爱着儿子的总一郎,他又是如何漠然地注视着他的呢。
负罪感。
这时的月终于明白,他这一世,需要背负的不只是神明许诺的爱情。
他感到,过去疏离了的感情,亲人,朋友,都在慢慢地回到他空洞的身体里。本来只是抱着一点执念重生,而今却生出许多旁枝末节,也不知是好是坏。
月仔细看完了卷宗。这位新任的基拉显然比月随心所欲得多,他似乎有着死神的眼睛,制裁对象也并不限于重刑犯。
在很长一段时间,可以说,是绝大部份时间里,月都会对犯人进行精心的筛选,那些罪行较轻的,又或是存在争议的,他都不会写在死亡笔记上。
是何时开始一错再错的呢,月想,或许,就是从L的挑衅起吧。那个他想都没想就杀死的L的替身,到后来为了隐藏自己而杀害的FBI探员……越来越多的无辜者死在他手里。
如果没有出现L这个强势的挑战者,那些人就不用死;又或许,那些人只是他肃清世界的罪恶的小小牺牲品。过去的他并不是没有这些推卸责任的想法。可在虚无中反复思索这一生,他就像从一场大病大梦中缓缓醒来,终于意识到,人本就不应该妄想成神。
真正的正义不含有私欲,可,有私欲的才是活生生的人。纵使他舍弃了诸多情感,自我保护的本能也会凌驾于一切。当他第一次为了保护自己而杀人时,基拉就已失去成神的资格了。
月感到了恶心,他蹲坐在地上,抱着垃圾桶干呕了两下。
他又一次为了私欲使用了笔记。这一次,依旧有无辜人死去。
神还会原谅他么。
还有,他呢。
他会接受他所有的罪孽,接受他这个人么。
3
约莫是春天快来的时候,基拉事件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从某天起,总一郎电脑上的卷宗不再更新,月知道,那是L来到日本,并加入了调查总部的信号。除了电视新闻上的只言片语,月无从得知调查进度,但他知道,机遇会来的,就比如现在,基拉的录像带在樱花电视台播放着。
可怜的弥海砂,这一世依旧被死亡笔记所困,只是不知道还会不会像上次一样,成为被基拉豢养的金丝雀。
月趁着父亲回家吃饭的时间,小心跟他提起,他觉得事有蹊跷。
“虽然作案手法和基拉没什么区别,但,”月斟酌着用词,“'品味'不太一样。”
具体来说,虽然基拉有时会选择罪犯之外的人,但,那些人基本都是社会上的“害虫”。与月不同,他更喜欢给选定者精心设定自杀的方式,最大限度地隐藏自己……这也是基拉事件延迟发酵的最大原因。
而冒牌基拉的行事则显然粗糙许多。那个人会挑选显眼的、基拉的反对者,从电视台主持人到评论家,用最干脆利落的方式杀掉,以此来吸引基拉的注意。
总一郎听了他的推理,双眼微讶地睁大。他对月说了一句“稍等”,便拿着电话上楼去了。月的喉咙陡然一紧,自肉体死亡以来就再未如此强烈跳动过的心脏,正以全新的、鲜活的节奏,在他的胸腔里跃动着,震得他胸口生疼。
他知道电话那头是谁。
他太久没有听过那个声音了。四年,不,更长,好几辈子的时间。可为什么,他还是如此清晰地记得那音色和语调,它那么生动地回响在他的耳边。
月并没有等太久。五分钟后,总一郎挂了电话,火急火燎地下楼,对月说,“L邀请你明天去总部……月,要来么。”
4
持有死亡笔记的时候,月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经营他的人生。
大学的课程对他来说并不难,月只需要花费很少的精力,就能满足学分要求。他没有参加任何社团,也不参与学生活动,继任“L”以来,更是连课也上的少了。
而这一次,没有了笔记的负担,月反倒能够好好享受令人艳羡的东应大学学生生活。
除了主专业法律之外,月还修习了心理学第二学位,平时也会选修其他学院的公共课程。他甚至加入了学生会,成为了学院史上年纪最轻的会长。
……抛头露面的结果自然是仰慕者众多,可是很遗憾,神明所许诺的名为爱情的惩罚,迟迟未落到他身上。
也许那会是他辜负过的弥海砂,是他狠狠欺骗过并亲手杀死的高田清美。也许这一世他就该无可救药地爱上她们,然后被踩在地上,碾碎。
就同他曾经做过的那样。
因为总一郎的邀请,月推掉了学生会下午的活动。尽管不愿意承认,他仍不可避免地感到了紧张。
那其实是一种近乎温柔的情绪。
月坐在车后座闭眼假寐,修长的手指按在胸口处,静静地感受心脏的跳动。他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他了。印象中L总是穿着白色的T恤和可以盖住脚踝的过长牛仔裤,明明富有到可以一夜之间建起一座城池,却连一件好一点的衣服都没有。
月记得他的奇怪坐姿。L死后,有时工作到恍惚,月也会看到他蹲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电脑屏幕透出的那点阑珊的光映在他脸上,月隐约瞧见他过白的皮肤和浓重的黑眼圈,……那时他自嘲地想,到了那个世界,你应该会好好休息了吧。
总一郎的车在一家酒店前停下。月跟着父亲上楼,好不容易整理好了情绪,心却在房门被推开的一刹失了控。
L.Lawliet,夜神月大费周章地为之死而复生,又一路算计至今、就为了见上一面的大侦探,此时正微微侧过身,好奇地睁大了眼睛看他,——手里还捧着一个看起来甜腻到不行、却被吃了一大半的焦糖蛋糕。
5
调查总部鸦雀无声。月在一片沉寂中看完了从电视台“劫持”而来的剩余录像带,而L,不,在调查总部里应该称呼他为龙崎,则慢条斯理地吃完了他的蛋糕。
月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那家伙坐得这样近,又睁着一双大眼睛明目张胆地盯着他,就像在观察什么从未见过的新鲜事物,毫不掩饰他的兴味。
月回想起,过去,龙崎也长时间地这样注视着他,如同蛰伏的野兽盯上了它的猎物,张扬又狂妄地,随时等他露出破绽,再将他拆吃入腹。
……只是现在,月要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关注了。
龙崎开口打破了平静,“你怎么看,月君?”
月被他的视线搅得心乱,录像带没看进去多少,好在对前女友了如指掌。她会说什么、想要做什么,全都在月的预料之下。
月把他的分析又详细地给龙崎说了,后者听完,若有所思地用拇指指肚抵住嘴唇。
这是他沉思时习惯性的动作,月不知道他脑子里在如何翻江倒海,但他能感觉到,对方又在怀疑他。
“月君,”龙崎用手指抹了抹餐盘上的奶油,又毫不避讳地将指尖舔干净了,“好像很了解录像带里的这位基拉呢。”
月没想到他连这个都能看破,一时有些哑然。
“没有,”他含糊地解释说,“只是一种直觉。”
龙崎“嗯”了一声,算是认可了这种说辞。他放过了手里被吃干抹净的餐盘,又从茶几上取了一颗樱桃放进嘴里,吃完,还炫耀似地向月吐了吐舌头,给他看打好结了的樱桃梗。
这个行为幼稚到极点,但月的心脏却随着他的动作,像是有微小的电流淌而过。他难以理解这种悸动,似乎,自他重生以来,就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在慢慢发生。
“我也觉得有第二基拉的存在。”龙崎说,“不过,掌握少量情报的月君能够推理到这程度,应该说是非常了不起呢。”
“哪里哪里,”月谦虚地笑道,“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直觉罢了。”
厉害的从来不是他夜神月。
月对自己极度自信,可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也能够想明白,比起他,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的L才是更强的那一个。月无法想象,如果立场调转,他要如何推理出死亡笔记的存在。
“是吗。”龙崎想了想,突然道,“月君,不如,以后你也加入调查总部吧?”
他抬头看向月,轻轻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6
那晚月做了一个梦。
他在停滞的时间里回味一生的次数已足够多,自重生后便鲜少想起过去的事。可大抵是与L的重逢冲击了他内心深处为数不多的柔软角落,月竟然,破天荒地梦到了许多他们以前的事。
那是他主动被囚禁、放弃死亡笔记,记忆丧失之后的事。那时L用手铐将月拷住,两人从早到晚,不,是每分每秒都在一起,睡觉、洗澡,甚至大小便这样的行动都需要同步。
L是他们之间绝对的主导者,不如说,是月纵容了他的随心所欲。他想要去哪里,就不由分说地把月拽到哪里,根本不问后者的意愿和需求。可很久很久之后,当月终于从他的执念中抽身,他才恍然意识到,那竟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段幸福时光。
那短暂的,三个月左右的时间里,他们是彼此最亲密的人。
月得知了许多有关L的事。
比如,L的睡眠时间很不规律,他时常一连数天不睡觉,一睡就是大半天。更奇怪的是,他连睡觉都是蹲在沙发上;有时哪怕是躺下,也是将椅子侧放在地面上靠着睡。
很多次,月从梦中醒来,睁着惺忪的睡眼,一片迷蒙间瞧见L顺着手铐链条颤动传来的方向回头看他,用温柔又低沉的语调对他说,还早,可以再睡一会儿。
在L死后的数年间,月也极偶尔地,梦见过那个场景,梦到那个黑发青年被笼罩在柔和的光晕里,侧脸看他,黑色的眼眸那么明亮,那么清澈。
其实L.Lawliet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又比如,L的行动能力极差,虽然武力值不低,但,他连穿衣服这样的小事都需要管家渡帮忙。
他有时,尽管频率极低,也会外出,去游乐园,去音乐会和画展,……总之是可以放松大脑的,都不会排斥。
有一次,L带着月外出,去调查总部附近的电影院看了新上映的爱情片。
那是他们唯一一次和基拉无关的共同行动,也是唯一一次,两人的单独出行。
月好奇L怎么也会对这些情爱感兴趣,遂在电影结束后问道,你也有过喜欢谁或者被谁喜欢的经历么,龙崎。
为了不太过引人注目,两人没再戴着那副可以说是暧昧的手铐,但月仍旧时刻处在龙崎的监视之下。L在回总部的路上买了两个甜筒,一手各一支,月本来还以为他是准备分享,想不到,他舔完一口左手那个香草味的,又很快去舔右手那个草莓味的。
和渡制作的高级甜品不同,这些廉价的“路边货”有着独有的人间烟火气,L在象牙塔里待得久了,反倒对普通人唾手可得的甜食情有独钟。
月:“……”
“没有呢。”L心满意足地抬眼回答他,“我似乎没有被赋予那种感情。”末了,还调侃了月两句,“我不像月君,月君很受欢迎呢。”
“啊……那都是女生们单方面的追逐。”月只当他是在消遣自己,连忙解释道,“说不定,我也和你一样。”
——和你一样,不具备爱另一个人的能力。
两人讨论这个话题很奇怪,但,氛围实在是太好了。秋天伊始,晚风却还裹挟着夏的清甜,像是午后透过叶间缝隙的一寸阳光,又或是沙滩上买来的夹杂着海盐香味的冰棍儿,闲适又惬意。
人心也在这种氛围里悄然敞开了不大不小的口子。
“可能,”月脱口而出,“如果我真的能够爱上什么人的话,那会是像龙崎一样的人吧。”
L困惑地看向他,纯黑的眼睛透着前所未有的迷茫,“……?”
“不是逗你,我是真的觉得——”
许多年以后,当物是人非、冷焰凋零,月回想起L死前问他,从出生到现在是否说过一句真话,他少有地,往咖啡里放了几颗冰糖。
和极度嗜甜的L不同,月其实并不喜欢那种腻到心底的滋味儿。但在L死后的几年里,他也会学着L的模样,偶尔吃些甜食,喝一杯过甜的咖啡。
仿佛,这样就能忘记一些再也回不来的甜蜜。
月想到,那个真心不经意袒露的傍晚,他用指腹抹去L嘴角的糖渍,用近乎黏腻的语调对他说,我是真的觉得,我可能还挺喜欢你的。
7
月加入了以L为首的调查总部,生活重心渐渐回到了原点。他推掉了学生会的职务,学生活动也不再参加;所有能利用的课余时间,月都泡在L所居住的酒店里。
有时是帮忙整理卷宗,有时是和L讨论案情;他知道L喜欢“平民”的甜食,下课了也经常从学校的面包房,或是路边的店铺,给L捎上一份伴手礼。
L爽快地接受了,品尝月的礼物时,一双大眼睛还因为这小小的幸福而微微眯起,像是一只被充分哄好了的猫。
别以为讨好我有用哦月君,他说,不管怎么看主动接近我加入调查总部的你嫌疑都很大吧。
“我知道。”月笑着回答他,“但是,别忘了,是你邀请我来的。我只是和父亲说了我的推测,你们就自作主张地把我拖下了水。”
L被他说得闷了,不服输地嘟囔,我可没有强迫你来。
“也没有让你买来这些贿赂我。”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嘴上不饶人,一边却十分享受地从月给他买的雪糕上舀下一勺,囫囵吞枣地往嘴里一塞,腮帮子鼓起一小团,像是闹脾气的小屁孩儿。
月心头一软,忍不住奉承了他两句,“没办法,谁让我一直仰慕着L……仰慕着龙崎你呢。我可是一直一直,都很想见你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人生好像多了一个锚点,他傻乎乎地绕着它转,一切处心积虑,一切细致入微的盘算,……不,就连,这“人生”的起始,都是因为,他想见他。
我在饮鸩止渴,也许这种迷恋最后会害死我,月想。
——可是,就是没办法停下来啊。
L已经通过分析受害人,推断出了基拉是执法系统的工作者。但从警察到法官,检察官到律师,想要从数十万人里锁定一个特定的嫌疑人,纵使是他,也一时半会儿无从下手。
月想起上辈子他被L锁定的经历,归根结底还是对L的怀疑太过敏感。嫌疑排除得太快,反而叫L觉得他夜神月做贼心虚。而这一任的基拉,除了最初的挑衅回应了之外,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做怂包,隐藏于茫茫人海之中,L倒是有些束手无策了。
现下,第二基拉的出现无疑是最好的突破口。
同上一次一样,龙崎提出以基拉的口吻给第二基拉回信。月替他修改了稿件,龙崎看完后,发出了和上一世如出一辙的感叹,“月君,思维和基拉真是相像呢。”
月没有被动摇,淡然道,我不是基拉。
“当然。”龙崎回应得很快,但月很清楚,他并没有相信他。L继续说,“月君如果是基拉的话,我会很遗憾的。毕竟,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啊。”
这话月不是第一次听,但却是头一回,被深深触动了。他知道L不是那么感性的人,这显然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试探,可他还是没出息地心头一悸,为这L赋予他的特殊意义。
心脏软绵绵的,细腻的甜蜜不受控制地自心底溢出,好像上辈子L在约会的最后给他买的棉花糖,入口即化,甜得他头脑发晕。那时的L一副强买强卖的混子模样,把粉色的棉花糖塞进月的手里,佯装勉为其难地说,没办法,你那么喜欢我,只好让你尝点儿甜头。
是玩笑话,还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时间过去太久,隔着一生的沧海桑田,已经不可考据。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微小的瞬间,看似是回想起无意义的往事,结果却是叫他大彻大悟。
自顾自地想见他、想对他好,又自顾自地因为他的话乱了阵脚,这不该,也不会是他夜神月,却如此真切的,是他的爱情。
是最深的绝望,也是最盎然生机,月悲哀地意识到,他爱上他了。
曾经的基拉爱上了追缉他的名侦探,到头来,L.Lawliet就是那个神明为他挑选的倒霉催的对象。
8
月开始以学业紧张为由,托辞不去调查总部。
他知道多疑的L肯定会因此盯上他,说不定,还会派人时刻跟踪,就同过去一样,像控制狂,试图掌握月的一切。但他实在没有足够的勇气站到L面前,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露了马脚。
数个世纪前就有名叫莎士比亚的诗人说过,爱比杀人重罪更难藏。月曾无数次铤而走险又全身而退,如果不是L和他的继承人,可能上辈子没人能够揭露他的罪行。可他没自信能在这件事上保持同等的冷静与残酷,既怕一个眼神就将内心出卖,叫L知道他喜欢他,又怕,L永远都不知道这些。
他无可奈何地想到,这情愫反而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隔阂。单论性格,L其实比他更具神性,一心追求所谓的真相与正义,全然不懂得人情世故,如此高高在上,好像除却求知的渴望,七情六欲在他身上都并不存在。
他们曾那么一致地认同智者不入爱河,可月却率先一步走上了歧途。他们过去的默契,一度无需多言就能推断出对方算计的同调和共鸣,会不会就此分崩离析。
造化弄人。月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他所要支付的“爱情”的对象,竟然应在了L身上。
——不是多般辜负的弥海砂,甚至,也不是此时坐在他身边的高田清美。他的情债,终归是要叫他来受一受这求不得之苦。
高田清美依旧是月的同学,依旧和他一起上课;在月加入学生会之后,两人还一同办过不少活动。只是上一世月把她当作幌子,与她交往过一段时间,这一次却相当友好地保持了距离。
玩弄人心这件事,现在的他做不出来,仅仅是在人情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帮助他的这位爱慕者。
高田清美对月上一世的背叛一无所知,这会儿正安静地坐在图书馆里与他相邻的位置上,工整地在笔记本上摘录书上的散文。
月托着腮,端详了高田好一阵,忽然问,你喜欢我哪里呢。
高田握笔的手一顿,抬头时,脸上带着点儿红,“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有,”月低笑两声,“我只是好奇,像高田小姐这么优秀的美人,怎么会看上我。”
高田想了想,“夜神君可是我唯一敬重的男性。头脑好,性格温柔,长相也十分出众……”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可是后来的话,月没太注意听。他恍恍惚惚地跟着高田的话想着:论头脑的话,确实无人能出L之右;至于性格,尽管月知道他用自己的收入资助着华米之家,那里的孩子包括恶劣的尼亚和梅洛在内,都非常爱他,但L可不能算是温柔,甚至有时可以说是不近人情。
而长相……月暗暗嗤笑一声,心道那可真是太糟糕了。考虑到月上辈子的情人是大明星弥海砂和身为东大小姐的高田清美,这落差不能说是不大。
L总是驼着背,毫无仪态可言。眼睛是很漂亮,可架不住那两个厚重的黑眼圈,还有过于寡淡的眉毛,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没精神,加上过白的肤色,仿佛随时都可能猝死似的。鼻子还算笔挺,嘴唇……月想起他喜欢在思考的时候用指腹抵住上唇的一角,翘起的那一小片儿淡红的唇瓣是挺柔软的,——打住,总的来说,大侦探只能说是相貌平平。
可是啊,可是,喜欢本来就是不讲任何道理。
月放下手里转着的笔,看向窗外。他又想见他了。
9
调查总部的气氛比平时沉重了太多。所有人都在忙手头的事情,一句话也不敢多说。键盘被敲击的声响充斥着整个空间,月站在大厅中央观察了一会儿,很快发现了始作俑者。
龙崎以一贯的坐姿蹲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对着渡做的甜品大快朵颐。甜品在他面前堆积如山,而他本人正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似乎再多的甜都无法化解他的坏心情。
月清了清嗓子,靠近一步,问他,是不是调查不太顺利。
“不,”龙崎回答他,低了几分的音调生动地彰显着声音主人的不愉快,“我们抓到了第二基拉。”
一旁的松田早就憋得难受,瞅准了机会过来插话,给月解释说,在他不在的时间里,真正的基拉也尝试着联系第二基拉,不过,很显然,他的目的是为了引后者露面,从而除掉这个蹩脚的不定时炸弹。L利用这一点挑拨离间,成功得到线索,进而分析出第二基拉的性别、职业、大致年龄,最终抓到了嫌疑人弥海砂。
“我们在她房间里发现了毛发等证据,已经把人拘留了。”
月“哦”了一声,暗自感叹L的行事效率。上一世是作为敌人,而今换了角度看他,月才真正意识到,这位名侦探究竟是多么的才华横溢。
可那是弥海砂。他得想办法不让她太难过。
月说不清对她感情,从利用开始,以利用为终,但两人毕竟也是同床共枕过的生活伴侣。想来,上一辈子,他在死前做的最后一件可以说是温情的事,还是给海砂打电话确认她的安全。
作为基拉的月能够毫不犹豫地杀了高田清美,却终归是给海砂留了生路,也许,冥冥之中,他还是对她有所记挂。
只可惜那绝不是对方所希冀的爱情。
爱情,应当是此时此刻,当龙崎终于放下手里原先装着两颗香草味雪球的玻璃杯,懒洋洋地侧过身子赏脸看他,他的心脏便难以抑制地狂跳起来,那种欲罢不能,既甜蜜又苦涩的滋味。
是他得不到又不舍得远离,只管放低了姿态,将手里的蛋糕放到那人面前,还得好生哄道,“抱歉,最近事情有点多……你不会不高兴了吧?”
龙崎看了月好一会儿,才兴致缺缺地回答,“怎么会。我只是有事情想不通。”
竟然也有你想不通的事啊。月感到难以置信,“什么?”
龙崎似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说。他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没什么。我想睡觉了。”
所有人都知道他奇特的休眠方式。调查总部的其他人闻言不约而同地收拾好了东西准备离开,渡也过来给他换了更舒服的沙发,但月却心头一痒,自作主张道,“我那么久没来,多待一会儿如何。”
龙崎不置可否,蹲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月送别了父亲,回来听到渡对他小声说,这家伙上一次睡觉,已经是一周前的事了。
“从上次月先生离开,他心情就不太好。”侍奉多年的老管家也困惑了,“我从没见过他这样。”
L是冷静的,神性的,他近乎没有感情地追逐着真相和正义,可忽然之间,有什么撼动了固若金汤的城墙。于是他困惑,迷茫,不敢让那感情渗入更多,不敢卸下丝毫的防备。
月感到心疼,感到若有若无的希望不受抑制地闯入他的大脑,狠狠刺痛他。一个大胆的妄念随之自心底滋生,很快,蔓延并占据了他的全部,如同那本从天而降的黑色笔记本……多么、多么的疯狂,可,他是夜神月。
夜神月认定的事情,绝对要完成。
月走近熟睡的L。蹲着的睡姿令他的身体摇摇欲坠,可他实在太累了,睡得很死,就连月和渡把他整个抬起来、放到了酒店的床上也没能惊醒他。
被手铐铐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月曾问过L,为什么不到床上睡,L回答说,因为没有安全感。他的敌人太多,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腹背受敌,而沙发的椅背和扶手包围着他,就如同他的小小城池。
他在他的城池里永远安全。
不熟悉的环境令L有些不舒服,他皱了皱眉,挣扎着想要睁开双眼,可月在那之前已抢先躺下,自身后抱住了L,将他圈进了自己怀里。
这是月的豪赌。
面对L这个人,太温柔的手段根本行不通。月在赌,赌他能否获得L的信任,以最强硬、最鲁莽、最蛮横最不讲常理的方式,去试探他的真心。如果满盘皆输,L说不定会要了他的命,但,若是命运再度眷顾他,如果L真的本能地容许他的接近,那是否,他那无望的爱情,还有一线生机。
而L,他紧皱的眉眼竟在月的怀抱里舒展开来,像是安稳地落入母亲的怀里,充分被安抚了的婴孩儿,乖顺而服帖地蜷缩成一小团。
夜神月,这个顽劣的赌徒,他将性命与爱情放置于命运的天平上,却又一次地赌赢了。
10
L从长梦中醒来,身后过于温暖和柔软的感觉熨得他有些恍惚。大脑机能缓慢恢复到了正常水平,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一个人的怀抱。
“…………”这不应该。
他怀疑自己没醒,抱了些许侥幸的念头试探着转身,却撞见了一张温和俊美的脸。不得不说,夜神月这张脸是有一丝天妒人怨的味道,哪怕是落到极度不拘小节的L眼里,也算赏心悦目得很,无怪乎那些女生趋之若鹜。
L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拒绝他。
是因为这眉眼,这指尖,这体温么。
还是,因为他是夜神月。
月睁开眼,笔直地落进了另一个人的目光里。L用手指抚过他的眉眼,另一手轻轻摩挲月的指根,看见月醒来,也不避讳,唇间泄出一声求助似的喟叹,“我不明白。”
他为人戒备心极强,从不在外人面前露脸这点便可见一斑。若是平常,有人这么贴上来,早就被他从这世上抹杀了,可意外的,面对夜神月的拥抱,他没有反抗也并不反感。
他的灵魂未经本人的允许,向另一个人示好,十分没羞没臊的,为他的嫌犯敞开了自己的全部。
而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也有一点儿喜欢我。月想问。
他渐渐变得不像自己了。可眼前的名侦探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甚至都没有问月这反常的举动原因为何,只觉得心乱如麻,连基本的思考能力都丧失了。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直到渡走进来才骤然分开。老管家目睹了两人相拥而眠,却并不奇怪,只温声提醒道,你这次睡了25个小时,龙崎。
L眯了眯眼睛,“月君,也在这里躺了一天吗。”他这才想起问道,“那么,费神陪睡的理由是什么呢,夜神君?”
月在心里掂量了两下,反问道,“那我可以问问,你那么长时间不睡觉,是在等我吗?”
结果自然是谁也没有回答谁。
这就是他们。无论做什么都像一场博弈。那么刺激,那么鲜活,比任何时候,都让他意识到,他还活着。
忍着不来见他的那一周里,月想了很多。他想这份离经叛道的爱情到底从何而来,是上一世被疯狂与执念所掩盖的真心,经由漫长而孤独的时光,终于发酵成了他无法掌控的情愫,还是,无聊的神明又一场心血来潮的恶作剧。
他也想,如果上一世,他就能察觉自己的心意,那些悲剧是否都不会发生。他也许不会杀死L,也许会就那么放弃死亡笔记,也许,他上一次悲惨而泥泞的人生,会因为这名为爱情的词汇而得到救赎。
可,命运中不存在如果,那时候,他的爱情还没有发生。
L起床洗漱完毕,又坐回了他的沙发。渡送上了甜食,L不动声色地从中划出了一半,往月所在的方向推了推,有如割离出自己世界的一小份,邀请月前来分享。
月刚洗完澡,发丝上挂着的水珠顺着颈线滑下,落到了L借给他的衬衫上。两人身高所差无几,只是L平日鲜少挺直了身,看起来像是比月小了一号。
而现在,小只的L正以他一贯的抱腿姿势蹲坐在沙发上,侧脸看他,目光顺着那颗水珠缓缓下移,停留在领口附近的锁骨上,……喉结很轻很慢地滚动了一下。
月的心脏也跟着被揪紧了。
在理智阻止他以前,月已经向L靠了过去,俯身吻住了L。
被突袭的人瞳孔陡然放大,L下意识地向后闪退。沙发被踢倒在地,可那之后,是强烈的、全新的饥渴袭来。L光着的双脚在触地后猛地一蹬,整个人直逼月的跟前,又在对方能够反击之前,捏住了月的下巴,狠狠地吻了回去。
那是一个无比凶狠的吻。比起情/欲,倒是争夺胜负的欲望占了主导,两人互相撕咬,咬破了嘴唇,舌头交缠间全是血腥味,但,没有人想要停下。
他们就像两头困兽,相互依偎着取暖,哪怕自己的利齿割伤了对方,也不舍得分开。
直到渡在一旁友善地提醒道,龙崎,今天预定是要审问弥海砂的。
L松开了手。月在那一刹感到了好笑,上一辈子总是打架还不够,这一世,连接吻都要打架。他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丝,听到L问,是这样吗。
“我说你是朋友,你不高兴了,是因为这个吗。”L的目光里满是困惑。这情感对他而言好陌生,陌生到鲜少有情绪波动的他都不禁觉得惶恐,害怕它不知何时就要刺痛他。
可是喜欢一个人,又怎么舍得看他不安,看他来回揣测另一个人的心意,只恨不得将满心满眼的喜欢,全都与他诉说,叫他安安稳稳地沐浴在爱意之下才好。
月的心脏在狂跳,因为那个跨越日夜的漫长拥抱,因为L出乎意料的回吻,翻卷着超越他全部想象的喜悦。
他即将踏上一条不归路了。
夜神月从来不是好人。为了胜利,他连死神都能利用。如果有一天,他放下了他的骄傲,他对胜负的执着,对一个人称臣,那一定是……
“如果,我说,我是有一点喜欢你,”月说,“你会让我成为朋友之外的人吗。”
11
月见到弥海砂,是在L审问她的三天后。
在他的强烈要求,以及某些不可言说的条件交换之下,在会面期间,弥海砂得以摘下了眼罩。
四目相对,两人都无法移开目光。
你,好像不怕我呢,弥海砂说。
死神之眼发出猩红的冷光,海砂念出了他的名字,“夜神……月?”
“是月。”月为她纠正了读音,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总之是很认真地道了歉,“对不起,弥海砂小姐。”
“什么?”
“没什么,”月耸了耸肩,“就是想这么说而已。”
即使你已经忘记了一切,还是很想告诉你这些,并不是真的奢求你的谅解,只是一厢情愿地希望,能有一个机会,让他做出哪怕一点补偿。月宛如忏悔般的,对弥海砂柔声道,“我是来救你的。”
“我会帮助你,海砂。”月毫不吝啬地对她发射低音炮,循循善诱,“只要你告诉我,你的力量,基拉的力量,是从哪里来的……”
爱情真的很神奇。有人日久生情,需要长久的岁月去建立对另一个人的感情,可有人只需要一眼,见一次,就负了一生。
上一世,L问过失忆的弥海砂,基拉和月之间她会选择谁,弥海砂说,无论多少次,都只会站在月的一方。
这一世当然也不会例外。
12
因为向警方提供了死亡笔记的相关情报,弥海砂被特别免除了死刑。但是,夺去了那么多人的性命是事实,她的余生都将在牢狱里度过了。
临行前,弥海砂最后一次见了月。
月试图回想上辈子他们的最后一面,却发现什么都想不起来。海砂突然被尼亚绑架,软禁,等人回来时,月已经踏上他的死路了。
后来,他隐约感觉到弥海砂殉情,可死亡笔记的使用者上不了天堂下不了地狱,两人也许永远都见不着了,于是那终究只是无边黑暗里一声聊胜于无的叹息。
这一次,他们好歹是有机会好好道个别。
月没有触碰海砂的那本笔记本。对此L也觉得奇怪,他原以为月会和他一样,真相近在眼前,便会迫不及待地去触碰它。可月却像是忌讳着什么,连多一个眼神也不舍得给。
如果可以,月宁愿再也不碰死亡笔记,更不要在上面写下谁的名字。那代价太过沉重,那黑暗,那冰冷,那孤独,……那不入天堂不入地狱,和一个人生生世世不复相见的结局,他承受不起。
但,他依旧在把掉落人间的那本笔记移交出去之前,戴着手套撕下了一小片,藏在他的手表里。
只是预防万一。
若是那个人能如当年的他一般,将L逼至绝境,他就会在这张纸上,写下那个人的名字。
尽管这意味着他重蹈覆辙、好不容易等来的真正幸福要毁于一旦,但,L能够活下来。而那本叫他意犹未尽,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品读的卷宗,终于能够被故事的主角续写了。
弥海砂没有叫嚷着让月做他的男友。与月记忆里的她不同,或许是L的监禁令她成熟了不少,明知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她的语调依旧平和,只是淡淡地问月,你是否幸福。
“有没有爱的人,”海砂问,“那个人也爱你吗。”
月没想到是这样的问题,一时怔忡。
他知道L正站在审讯室外,隔着单向透视镜观察屋里的一切。他和海砂的每一句话都会落入L的耳里,而这个问题的答案,无疑是要他剖开胸膛,让他曾经最不容许自己输给的对象,看一看他的真心。
这一认知令他极度不安,身体本能地微微颤抖。敷衍的话就在嘴边,……哦,他是如此的长袖善舞舌灿莲花,想要完美地绕开这个话题并非不可能,可,他不愿意。
至少在这最后一面里,月不想再欺骗,再有所隐瞒。
“我啊,”月低眉浅笑,“找到了那个一直在等待的灵魂。”
等了很久很久,等了普通人来不及经历的好几辈子的时光,才终于,又见到他。
他没想过会爱上他,更没想到,会被他爱上。事情超出他想象,比他所能想到的所有好事都要好太多。
——有美好的事物正在发生。
月看向弥海砂,仿佛又看到了上一世那个空荡荡的自己。那时的他无所谓爱,对到手的真情嗤之以鼻,直至死亡的前一刻,才知道呼唤那几个名字,……才知道,原来,他也如此害怕孤独。
“我的确很爱他。因为他,我才知道,爱原来是那么美好的东西。”
两辈子,那么多年,他头一次明白,对一个人的渴望,那温柔而细腻的欲望,竟能带来如此欢愉。甚至不需要牵手,亲吻,不用肢体接触的过度亲昵,光是看着他,看一晚疯狂之后,晨曦穿过白色的窗纱,悠悠扬扬地落到他一头被揉得乱糟糟的黑发上,心脏就柔软得要化开来。
爱情,它不再是他可以用来交易和利用的一笔资产,而是他的珍宝,是他所有喜怒悲欢的牵系,是,值得倾付一生去守候的宏愿。
他彻底理解了,弥海砂的付出,那盲目而愚蠢的举动背后并不是无所求、无所得,原来,不明就里的傻子是他才对。
“那你,”海砂对他一笑,“可要好好珍惜呀。”
她不再如初见时浓妆艳抹,有些憔悴,却也柔和了许多,“我希望月君能一直幸福下去,永远爱着与被爱着,永远,能像现在这样,”她戴着手铐的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闭上眼微笑,“谈论起某人的时候,唇角会不自觉地上扬,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有那么一瞬间,月觉得弥海砂还记得一切,记得那个冷漠无情的夜神月,并由衷地为他的变化感到欣慰与喜悦。她是那么爱他,胜于生命,横跨了两辈子的岁月里,一颗心始终如一。
他心念一动,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放弃。
弥海砂困惑道:“……什么?”
“放弃了,就什么也不记得了。”月再度暗示,“记忆有时才是最沉重的负担。”
月无法诉说,他是多么可悲而无望地羡慕着一度放弃死亡笔记,忘却了一切的自己。那时的他可以毫无负担地待在L身边,作为他的左右手、他的挚友;可以毫无顾忌地对他挥拳,在他面前开怀大笑。而不是同现在,多少次夜半惊醒,看到枕边人没有防备的睡颜,脑子里便浮现出上一世对方垂死的图景来。
他不知道,那时候的L,究竟为他卸下过几分的防备。
还有渡,这个同L父亲一般的老人。这一世目睹了两人相处的种种,月愈加无法想象,L知道杀父仇人是他之后,那本就悬于一线的爱情,究竟要如何继续。
和L在一起后月曾问过渡,那晚怎么没想过阻止他。
“L不喜欢肢体接触吧。”月说,“而且,我也完全可以借这机会伤害他。”
“谁知道呢。”老管家回答他,“也许我就是想替他赌一把。”
赌夜神月会不会成为这个完美造物的最后一块拼图,赋予冰冷的,漠然的神明一颗滚烫的凡心,将他拽入这温暖的人间。
海砂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不要,”她说,“那样的话,连月的事情也会忘记吧。”
“不会的。”月告诉她,“你不会忘记见过的人,……和你的感情。”
“但是会忘记认识月的契机,还有曾经发生过的对话。这太不公平了。”弥海砂的眼睛闪闪发光,“明明是两个人的事,却只有月一个人记得,对我来说太不公平了。”
月一愣,“是吗,你是这样想的啊。”
两个人的回忆,好的,坏的,如今都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是,”弥海砂回答他,“哪怕是不好的东西,也想要留住。如果我忘记了全部,只记得月的名字,那一点微末的光,会把我逼得生不如死。”
哦,他那么、那么聪明的恋人,月怎么会觉得,能瞒着L一辈子。总有一天,那位大侦探会窥见他过去的罪孽,到那时候,一切都将不可挽回。
“爱情就是要分享的嘛。”弥海砂对他一笑,仿佛看穿了他一直以来的纠结不安,“那个人的话,说不定会理解的。”
毕竟,他们是如此的相似,彼此就像神在造物之时从对方灵魂中摘出的一部分。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会理解,会原谅……
“或许吧。”月站起身,在门外有人闯进来阻止之前,用手抬起弥海砂的下巴,在对方额上烙下一个祝福的吻。
已经没办法给你更多。
但,祝你好。
13
月从审讯室出来时,门外就只剩下了L一个人。他在等他,等月一起吃饭,然后回酒店,或者可以说是两人的家。
交往以来月晚上就没回过家,母亲和妆裕以为他是想要独立,在外头租了房,父亲觉得他是在协助L调查,只有老管家清楚,夜深时分他们在做什么年轻人喜欢的运动。
脑子过于发达的人似乎那方面的需求也异于常人。L比月想的更热衷于亲热,每次吃过饭,洗完澡,便赤着脚贴上来,黏黏糊糊地在月颈窝落下一问,含蓄地表示,他又想要了。
今天也不例外。
但月破天荒地没有迎合,也没有拒绝,任L把头半埋在他的颈侧,几乎是漠然地说,我以为你会想问。
“问什么?”L说。
“问,我没有告诉你的事情。”月回答,“很多,很不好,会伤害到我们之间关系的事。”
L柔声问,那你想说么。
月很认真地想了想,说,我不知道。有人告诉我,不说的话对你不公平,我不希望这样。
“不会。”
“……嗯?”
“不会不公平。”两人坐在床上,L从身后抱住了月,“我这人,其实不在乎法律,不在乎什么正义,就算挑选案件,也是全凭一时兴趣。而现在,——”
他突然发力,将月按在床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我最感兴趣的命题就是你。”他说,“如果说出那些,会让你从自责和愧疚,从对我们的不安中解放出来的话,我倒想问问。”
“你是不是,”那漂亮的,夜神月在长梦里无数次用思念描绘过的黑眼睛,此时跳动着从未有过的、比窗外星辰更璀璨的光,“很久以前就认识我、爱上我了?”
那晚他们谁都没有睡着。
L抱着月,听他絮絮叨叨地诉说他记忆里“上一辈子”发生的事。关于那些他杀死的人,关于他们的对决,关于那些罪孽与救赎。
故事的最后,月颤抖地说起那片没有尽头的黑暗,L便狠狠抱了他,将温暖与活着的实感全都给他。
从头到尾,L一言不发,只是搂着月,抚摸他,或是吻他。哪怕月说起他这一世的谋划,再度捡起死亡笔记,将笔记送到这一任基拉手里,教后者如何使用,如何隐藏和保护自己,如何将L引入这局中……L也不曾吐露一个字。
他安稳地陷在月给予的温柔乡里,无声地诉说,我还在,我不走。
后来,故事说完,月也不说话了。两人默然接着吻,从对方身上汲取着存在的证明似地,互相舔舐,无关乎情/欲。
天边擦白,金色的日光落了进来。那是死亡笔记出现之前,月在放学路上见过的太阳,是他上一世死前,一路逃亡时与之擦肩而过的红日,也是这一世,他在L怀中醒来,透过那黑色的发丝所见的绝景。
L这时才开了口,“你是真的,很爱我啊。”
月于是阖上双眸,眼角终于是落下两行热泪来。
他已经把前世今生的爱意都说得尽了,什么都给了他了。还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是啊。”月笑着说,念出了那个名字,“L……Lawliet。”
这照亮他人生的光。
尾声
月打开抽屉里那个原本放着死亡笔记的机关,从中取出了一个U盘。里面存放着他寄给现任基拉,也就是魅上照的信,写满了他的全部谋划,也是他的罪证。
L问他,留着这个是不是就等着他来逮捕他。
“或许吧。”月说,“可能我就是在期待着。”
L勾起嘴角,从不知道何处掏出了上辈子那副手铐,将两人铐在了一起,“那,如你所愿?”
最后L烧毁了那份罪证,连同藏在月手表里的那片死亡笔记一起,全都付之一炬。那火灭下去的瞬间,月的人生也仿佛,从那无止境的噩梦中醒来了。
又过了月余,L设计逮捕了魅上照,并利用私权,为他免除了死刑。
对此月只能表示感谢。
“我利用了那个人……为了我自己的欲望。”月说,“这样至少,算是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
“从某种程度上说,你满足了他那可悲的人生里最大的愿望,基拉让全世界犯罪率下降也是事实。倒也不必这么愧疚。”
“另外,真要谢我的话,”L咬着沾着奶油的勺子,危险地眯起眼睛,“不如做点实际的。”
“全世界第一的名侦探脑子里只有那种事,”月看着他笑,“其他的侦探应该都会觉得不甘心吧。”
L“唔”了一声,忽然停止了流氓行为,问道,“那么,你呢。”
月走过去,坐在沙发的扶手上,亲昵地用鼻尖碰了碰恋人的鼻子,有些不明所以,“嗯?”
“你会不甘心吗?”L吻了上去,但没有深入,“你,要不要来挑战我呢?”
月愣住了,L于是继续说,“你说没有了死亡笔记,我们的缘分不一定会开始……但,即使没有笔记,它也一定会继续。”
他指着桌上那些卷宗,“以后的难题,要和我一起解吗,月君?我的——”
他的挚友。他的搭档。他的继承人。
他前世今生唯一的爱情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