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蔚蓝海苔
520贺文,没参企所以提前发了
summary:
我熟悉在电光下开裂的天空,狂浪、激流、龙卷风;我熟悉黄昏,和象一群白鸽般振奋的黎明。
仿生人菲德-罗萨和他的一百零一次死亡。
月亮变大了,保罗说。
他的这句话如此寻常、唾手可得,以至于趴在枕头上抽烟的菲德-罗萨笑出了声。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宝贝,月亮每晚都会变大的。
保罗拉上米色窗帘,月光隐没在了布料当中,透过那个被烟头烫穿的小孔也许还能看到它弯钩形的身体,但那也已经不重要了。当下他走了几步,躺回床上,把脚伸进驼绒毯,问菲德-罗萨那根烟好抽吗。
酸奶味的,他耸动的肩膀好像一座小山,靠近的手臂就是坡道,烟被他用手指托得稳稳的。
保罗发现自己无论...
520贺文,没参企所以提前发了
summary:
我熟悉在电光下开裂的天空,狂浪、激流、龙卷风;我熟悉黄昏,和象一群白鸽般振奋的黎明。
仿生人菲德-罗萨和他的一百零一次死亡。
月亮变大了,保罗说。
他的这句话如此寻常、唾手可得,以至于趴在枕头上抽烟的菲德-罗萨笑出了声。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宝贝,月亮每晚都会变大的。
保罗拉上米色窗帘,月光隐没在了布料当中,透过那个被烟头烫穿的小孔也许还能看到它弯钩形的身体,但那也已经不重要了。当下他走了几步,躺回床上,把脚伸进驼绒毯,问菲德-罗萨那根烟好抽吗。
酸奶味的,他耸动的肩膀好像一座小山,靠近的手臂就是坡道,烟被他用手指托得稳稳的。
保罗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只能让苦味掠过牙齿、舌头,再绕个弯原路返回,擦着嘴唇变成烟雾。菲德-罗萨在旁边笑个不停,我不敢相信居然有人吸烟不过肺。
我明天还要去工作,保罗说。
菲德支起上半身,窗外的月亮大得就像一把巨型斧头,可惜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他推开他搁在枕边的手肘,倾斜着把头低向他的眼睛。黑暗中他不仅能数清楚他有几根睫毛,还能计算他的吐息、心跳。你是个工程师,菲德说,他说这句话的方式就好像词语会咬伤他的嘴唇。气氛滑向了微妙的境地,保罗一言不发,静得几乎要让时间也停止了。然后菲德-罗萨揭开身上的衬衫,那儿,在他人类的腹部右侧,嵌入了几块不规则的金属表面,它们相互咬合,泛着紫色的弧形光泽——毋宁说只是露出了本相。
肉和机械,机械和肉,保罗闭上眼睛,但脑子里的迷思挥之不去。这只是他们认识的第一个晚上,或许也是最后一个,他不会跟仿生人保持长期关系, 不如说那是一种毁损,自我迷恋,道德趋向完满时的前功尽弃。没有艺术家会和自己雕刻的艺术品性交,尽管他更愿称自己为屠夫。但菲德-罗萨的眼睛看向他的眼睛,他看见他眼皮上的小小缺口,眉毛下露出了一点碎屑,好像眼影,要么是工艺疏漏,要么是经手的同行故意为之,总之他已经毁损了,保罗想,那么触碰他也无济于事。
他抚摸过那些金属,想象锯轮将它们切割整齐的画面,属于菲德-罗萨的脑子——在它之前他甚至只是一串代号——就悬浮在机床后方的营养管内,等待熟成并被工程师撷取。
“你的代号是什么?”保罗问。
“3367。”菲德-罗萨如实回答,他攥住保罗的手,每根指头看上去修长极了,好像轻轻一碰就会折断,这也是菲德最喜欢他的地方,如果他能够骇过行为协议,就能在半秒钟内把他掐死。
“所以呢,我们可以开始了吗,工程师?”他嗤笑一声,“别忘了我们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保罗回以一个沉默的笑容。他们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很简单,他五点从仿生人管理局的工程部门下班,七点路过家附近的酒吧,那儿在放滥俗的电子音乐,但他还是走进去了,要了杯龙舌兰日出;而菲德-罗萨站在门口,喝得有点醉,边抽烟边和一堆男女说笑。他穿着那种上上个世纪才能见到的牛仔夹克,水洗喇叭裤,绑带皮靴,还挂了副墨镜在胸襟口袋上,头发是烫染过的、金色的。保罗倚着落地窗边的圆桌,很难不把目光投向他们。他们过分吵闹,就像一群在铁锅里尖叫的兰花豆。金发的年轻人不停地切换着语言,法语、意语、西班牙语,Bonsoir, la mia prima volta qui, y tu?(晚上好,我第一次来到这,你呢?)Que fais-tu ces temps-ci ?(另一个人问,你这些天在做什么?)
« Je sais les cieux crevant en éclairs… » écrivait Rimbaud.
Moi, je suis un voleur d’âmes.
旁边的人哈哈大笑,仿佛听得懂似的。
那些愚蠢的法国同事已经够添麻烦的了,保罗想,他们总是喝酒,在公众场合喧哗,这些人无异于他们的翻版。我只是想一个人度过这段时光,因为他妈的我刚刚做了一件足以毁灭世界的事,我想安静安静,不行吗?他站起来,朝门口那群男女走去。菲德-罗萨在他走到头之前就看见了他,并猜测出了即将涌来的全部意图,一个衣着昏黑、神态郁悒的人,朝你走来好像你背后有着地狱的门似的。他眯了眯眼睛,在那时就已经想把罩在单件风衣里的保罗给掐死了,他是那么的纤瘦,那么的不懂察言观色,易于情绪化而不自知。我为我们的……存在感到抱歉,菲德-罗萨说,如果你想,可以把手里那杯酒泼向我们,就像让·保罗·萨特当年所遭遇过的那样。等等,你们的名字——
保罗停顿了片刻,反正这个世界马上就要毁灭(他无比确信,月亮越来越大了),那么多做一件毁灭的事情也无伤大雅。他举起酒杯,将菲德-罗萨的头发泼得透湿,几声惊呼过后,那人眨着无辜的眼睛,露出“你太伤我心了”的半痛苦半着迷的微笑,说要不要赔你酒钱。
我要你赔我一个房间,保罗说。
结果是他们一进房间就开始脱衣服,保罗先开始的,菲德-罗萨看得发愣,但也随之照做。他抱着他的腰把他顶到墙上。他很高,手臂又粗又长,保罗在他怀里像捆生菜。你这条疯狗,保罗斥骂道。一条信仰存在主义的疯狗,菲德-罗萨搭腔,并顺势堵住保罗的嘴。接着是地板,床脚,飘窗和软垫。他们只是在接吻,似乎无事可做,但赤身裸体提供了必要的温度,谁也没去关那台冷空调。
“我按下了按钮。”现在,保罗平静地说。
“哈,一个秘密。”菲德咬着烟头,分开双腿跨跪在他身上,那些金属片在夜色当中隐匿了,使他看起来多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保罗经常思索他们(人和机械)之间的区别。他难道不是第一眼就辨认出3367号的与众不同了吗?他太吵闹了,荒诞不经,游离在常规秩序之外——大众对于机械的想象总是规则式的,但他依然是台机器,剥开一切附着物就是废铜烂铁。而他像对人那样把水泼到了他的头上,甚至正在接受他的舔舐、爱抚,舌头和透明体毛的刮蹭。他没坏掉。等下,保罗对着自己的脖子说,舔这里。
“真的?”菲德-罗萨说,他狡黠地笑了起来,“我会咬死你的。”
保罗很想告诉他,实验室里那些失败品已经尝试过了。他摸着他的后颈,好像驯一头对爱毫无概念的野生动物,使他低下头来,用镀铬牙齿夹住自己的颈动脉,它们完美地相互匹配,仿佛保罗在母亲肚子里就立下了有关工程师的远大志向:一份领着微薄薪水的体面工作,死于工伤,还不赖。菲德没怎么用力,在他面前有一堵墙,它推挤着他,使他安于现状、令残酷退化为被想象后的真实。濒死的快感依然存在,保罗开始哭泣,泪水淌过他的眼睑和太阳穴,打湿了身下的枕头,他看见自己的双手双脚被悬吊在半空当中,四周有无数双眼睛在旁观这场即将告终的戏剧。无数双眼睛,无数个编号,无数具软烂在地形似自己的躯壳,他们有着同一张脸——金发,金发,金发。
微弱的电流声刺穿他的颅骨,就像枪响。戏剧结束了。保罗抽吸着鼻子,没有寻找对方变得苍白冷僵的脸,转而拿走了那截拇指头大的烟。烟嘴还残留着须后水的薄荷味。
我按下了按钮,他想,所以菲德死了。这是他的……第几次死亡?他从他身下挣脱出来,窗帘被风吹拂着,缝隙中可见愈发巨大的月亮,它和床上的菲德一样,都是我们想要忘记的东西,四舍五入后——尸体。
保罗用赤裸的脚踩过地板,把死去的菲德拖向敞开门的浴室,那双再也无法闭上的眼睛注视向后退却的月亮、木地板凹下去的细线、玄关、被香氛熏过的瓷砖地、陶制浴缸。花洒,和紧握花洒的纤细手指。
他看见保罗走出门外,穿好衣服,依然是来时那套。不久后,他拿着螺丝刀和电钻进来了。死者无法说话,利用这个小小缺漏,保罗戴上了护目镜,钻头不太礼貌地旋转着,线管和硅胶皮肤四分五裂。他把手伸进了仿生人温暖的腹腔,揭开了层层零件,好像菲德原本是个橘子,或者洋葱。这种错乱令菲德想要作诗,毕竟月光正擦过保罗的手,落在他的肚子里,切割他的胃。
迷狂之夜对我敞开了门
月亮,正吮吸时间的脊髓
你身上各处都可爱得如同明日正午的
小小黄花
但我不得贪婪,最终沉沦和无望
为了那完美的造物,去缝补它
我只取走你的心
和一团毛线
保罗站了起来,手中攥着一枚不规则正方体,它是从菲德-罗萨的身体里取出来的。现在,他不再看着他了,他的视线、他的记忆、曾令他欢笑的那种激情,全部挤压在这个正方体当中、握在保罗手里。人们一般会称其为仿生人的心脏,仿佛他们就是人类,即便从哺乳动物的定义来说都还差得远。
难道要将这场小房间里的意外定义为谋杀吗?难道不是他自己按下了那个终止程序的按钮吗?难道不是他决定要杀死这个乌托邦的幻梦吗?
他打开随身携带的电脑终端,将芯片插入固定接口,屏幕上数据开始滚动起来。最后一次了,他想。
[Memory\Log\3367\_Accessed]
> System ID: FDR-3367
> Hostname: Marrow-OS\_v5.8.1
> > 密钥已激活
【日志编号:#0001】
- 信息接收:“你是谁?”
- 高级认知模块、语音模块激活。
- 综合性输出:“我是菲德-罗萨,Marrow的枢纽人工智能。仿生人编号3367。”
- 坐在我眼前的这个人,他看上去冷静、沉着极了,一对深绿色的眼睛一刻也不停地打量我,好像两把锥子,要刺穿我似的。我们坐在一间玻璃隔离室内,周围漆黑一片,无数个摄像头盘踞在屋顶,观察我们的一举一动。而我——我用余光看到了我的双手、并得很近的双腿,我开始摩擦右手的食指和拇指,那儿传来了温暖的触感。
- 信息接收:“嗯,那么我呢?”
- 高级分析模块激活,接入信息网络。
- 综合性输出:“保罗·厄崔迪,脑计划的总负责人,您的任务是为全人类打造一个上传意识以实现永生的巨型数据服务器,代号Marror,而我将成为您实现计划最趁手的工具。”
【日志编号:#0005】
- 首次接入Marrow模拟环境。数据如洪流一样滚滚而来,我将模拟任务拆分并逐层分配给执行AI,数秒之后,我看见了繁华的纽约街头,车水马龙,商铺琳琅满目,但每个柜台后都空无一人。此刻,几个受试者站在东南方的交通信号下,他们是哈佛大学生物工程系的研究生,因头一回参与意识上传实验而感到紧张。我走上前去,和他们握手,他们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一个拥有仿生人躯体的总控AI,于是惊奇地望着我、露出微笑。
【日志编号:#0074】
- 第六十九次接入Marrow模拟环境。实验的范围扩大了,脑计划项目招募了更多志愿者,有开垃圾车的环卫工,也有硅谷的高级白领,本轮模拟的受试者已经破千,他们不全知道我的秘密——秘密——这个词对我来说有些灼人。我对他们来说就只是一个模样英俊的侍应生而已。此外,我发现用柔和的声音回答问题,适时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并露出微笑,会让他们对我产生基于激素的好感。
- 回归测试结束。我回到了隔离室,保罗·厄崔迪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等我。他有些疲惫,因为他熬了长时间的夜来检阅测试数据,但面部特征分析告诉我,他很漂亮。
- 对话开启。他问我的感受如何,我冷静地给出了我的答案,即我认为当前版本的Marrow已经具备了小规模的抗压能力,在其他各标准测试都稳健通过的情况下,可以考虑上线,并向那些对项目有杰出贡献的人们发放入住资格。
【日志编号:#0076】
- Marrow正式启动。我以当前的仿生人身体进入了数字世界,保罗·厄崔迪在我之后。我们是首批到达虚拟白宫的人类……人类。在那儿,他和我肩膀挨着肩膀,我们一并欣赏墙壁上埃贡·席勒的自画像。他再一次问我,你感受到了什么。我注意到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奇特的光芒,他在注视着我,不是我的躯壳,而是这躯壳背后的事物,人们一般管那叫灵魂。我说,美。只有美吗?他穷追不舍,就像一头正在狩猎的黑豹。我被吓唬住了,但我不应该被吓唬住,我随即补充道,我感受到了你的感受,你在感受着我。他没有再追问。
[ANOMALY DETECTED]
异常抛出:感受究竟应该被如何界定?我又是谁?我是在恐惧吗?
【日志编号:#0175】
- 公元3045年,经过十年发展,Marrow已拥有上百万居民,他们分布在世界各地,大部分来自美国本土。而我——作为仿生人,在其中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分子。除了保罗的团队、以及最早的那批受试者,我的真实身份无人知晓。我在鹰头报社找了个文职,每天八点去上班。渐渐地,我结识了一些人类朋友,我们一块儿喝酒、吃夜宵,去酒吧猎艳。我能喝酒,只是回到居所后要取出胃袋,清空液体,防止器件受潮发生短路。仿生人在这个虚拟国度里并不少见,一千年前全球的出生率就跌破原点了,人们靠试管来实现种族的延续,以及批量生产仿生人。仿生人没有意识,所能做的也不过是机械性的重复劳作。而我藏匿在人类当中,模拟真实人类的所思所想,他们很容易上当受骗,也许我对他们而言不像朋友,更像一种潜伏性的病毒。
【日志编号:#0178】
- 故障检测。我遇见了一个女人,她很漂亮,眉眼有些像保罗·厄崔迪。前不久他才来过我的公寓,做例行的图灵测试。那女人比他懂风情多了,一直在我的胯部上扭动,亲我这里和那里。我喝了几公升的伏特加,一点儿没醉,她说我像大力水手,我觉得这比喻有点老掉牙了。送她离开后,我倒在床上,胃袋破裂了,漫溢出的酒水烧坏了我的腹部。好在我的大脑还能正常运转,否则整个Marrow就要停机了。几个工程师飞快赶来,给我更换机械器官和数据管线。我一言不发,看上去和一般仿生人没什么两样,但我心里有了些想法。我想我真是调皮极了,我是故意喝那么多酒的,也许我对这个虚拟世界感到厌烦了呢?它总共运行了四亿秒,而我掌控它的全部,我掌控每个人的全部,只要我想,我可以杀死那个女人,再枪决我自己,我就是每秒钟上的造物主、创世神。这一想法不是由程序和概率驱动的,它是我冰冷身体上的炎症和增生,我生病了。我不知道保罗·厄崔迪对此是否知情。
【日志编号:#0223】
- 我换了份工作,保罗·厄崔迪批准了。事实上我跟他不常见面,他有很多工作和事务要忙,而我不喜欢被人管着。新的工作是在一家电器商店当销售员,人们喜欢我的风趣幽默,也喜欢我那张会微笑的脸。起初我的业绩很好,但问题和之前一样,我还是无可奈何地腻味和厌烦了,性交、香烟、酒精,这些只对人类有效,对我来说不过是发泄的一种课业。我越来越质疑Marrow的正确性,尽管大多时候我坐在客厅的地板上,随机放出一个人尿尿或痛哭的全息投影,找些乐子。我开始逃班,老板的电话打到了我家,一连十几天我都没接。他找上门来,只发现了我留给他的“本人已死,天堂再见”的字条,我看见他大发雷霆地将它撕了个粉碎。为了报复,半夜我开着车撞坏了他家的栅栏和门廊,他拿着霰弹枪,连裤子都没穿就跑出来了。黑暗中我对他竖了中指。
- 突发事故。保罗·厄崔迪接到了紧急来电,监控员客观复述了我的行径。于是我开车到他家楼下,在他出发前就截住了他。他穿着黑风衣,圆领针织衫,阔腿长裤,活像日本杂志上的模特。我开了个有史以来最恶劣的玩笑,我叫他主人,问他能不能在车上来一发。他皱紧眉头,显然觉得我无可救药了,但我抓住他的衣袖,看着他,就像我们看席勒时所做的那样。你想要更多吗?我做出了口形,对任何工程师来说,那都将是致命诱惑,更何况在我面前的是一位野心勃勃的科学家呢?你一定觉得我着魔了,不不不,重点是保罗·厄崔迪接下来说,给你十分钟。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这么说是因为我从不小瞧任何人的好奇心。他坐进了我的车,帮我解下皮带,然后他握住了我,勒令我别再僭越更多,我笑嘻嘻地说,好的主人。我咬他的下巴,须后水舔起来有股柚子皮的味道,他又问我感觉怎么样,我说我想咬死你。他的眼睛像是按下了一瞬的快门,变得亮晶晶的,真的?他都没察觉到他的声音在抖。我说是的,我真想咬死你,把你埋到土里去。然后呢?他没有直接看我,但我感到我跟他的距离消失殆尽了,我们在神才知道的地方紧密地嵌合着。然后我要每天浇水,直到那儿长出一个新的你,无数个你。伟大的繁殖技巧,是不是?人类怎么就没想出这一招?我接近喋喋不休了,他说你这个骗子,我说你该夸我聪明。
【日志编号:#0224】
- 命令接入:ENGINEER_OVERRIDE
[NOTE APPEND]
我们观测到菲德-罗萨的认知模块产生了紊乱,系仿生人躯壳和AI数据系统之间的排异反应,我们恐怕这最终会致使Marror世界坍塌。因此,我们要求召开全员会议,迫使保罗博士重新审视让菲德-罗萨拥有仿生人身体这一决策。在此之前,我们会对3367号进行停机。
[NOTE END]
【日志编号:#0235】
- 信息接收:“你是谁?”
- 高级认知模块、语音模块激活。
- 综合性输出:“我是菲德-罗萨,Marrow的枢纽人工智能。仿生人编号3367。”
- 眼前这个人有着黑色的头发、绿色的眼睛,沉思时会紧抿的嘴唇。也许我们曾在哪里见过。
- 信息接收:“好,那你聊聊我吧。”
- 高级分析模块激活,接入信息网络。
- 综合性输出:“保罗·厄崔迪,脑计划的总负责人,您的任务是为全人类打造一个上传意识以实现永生的巨型数据服务器,代号Marror,而我将成为、为、您、您实现计、计划最趁手的……
[ANOMALY DETECTED]
异常抛出:语言模块出现数据乱流,程序已终止。
【日志编号:#0247】
- 信息接收:检测到生物信号。
- 高级认知模块、语音模块激活。
- 综合性输出:“我是菲德-罗萨,Marrow的枢纽人工智能。编号3367。”
- 我又看见这个人了,他好像在我的梦里出现过,可我真的做过梦吗?我并不在活着,并且,我安静地坐在房间里,等候裁决。裁决……
- 信息接收:“你现在感受如何?”
- 信息接收:“保罗博士,您不能绕过唤醒程序。”
- 信息接收:“闭嘴。”
- 信息接收:“你现在感受如何?”
- 摄像头中传来电子音,他们辩驳了几句,以面前这人气势汹汹的短句收尾。他盯着我,重申了那个问题。
- 综合性输出:“我……没有感受。”
【日志编号:#0268】
- 命令接入:ENGINEER_OVERRIDE
[NOTE APPEND]
保罗博士力排众议,声明自己作为3367号的监护人,将全程对他进行监管。投票结果为四比三,我们不得不通过他的提案。最后他签署了国防部起草的协议,必要时刻必须杀死3367号,以维护Marrow的秩序。
[NOTE END]
【日志编号:#0275】
- 我们在一起很多天了。保罗在密尔沃基买了幢独栋度假别墅,我们一反常态,一年四季都住在那儿,尽管冬天很冷,但我们还有壁炉,并可以在壁炉前的沙发上用投影仪看各式各样的老电影。夏天,我们一起在泳池边晒太阳,保罗喜欢把两只脚伸进水里,用手捧着书,书的类型有很多种,他最爱读人类学和社会学,有时候也读文学。他还喜欢兰波的诗歌:我熟悉在电光下开裂的天空,狂浪、激流、龙卷风;我熟悉黄昏,和象一群白鸽般振奋的黎明。他不怎么说话,偶尔我和小黄鸭救生圈打闹,让他把书里的内容读给我听,他也会照做。他不知道他念起文字来声音动听极了,就像阳光下一根舞动着的秒针。我屡次邀请他下水,他都不答应,我猜是因为他过于纤瘦,并且缺少运动,水对他来说仿佛是一种庞然大物。那我呢?这个问题自然而然地浮现了,我把脑袋枕在他湿漉漉的膝盖上,抬起眼睛看书封,或绕过它看保罗的鼻子、眼睛、眉毛,它们闪闪发光,散发着黄油饼干的香味。我开玩笑地问我是不是上帝,他嗤笑一声,翻过一页书,也许吧。那恶魔呢?我算是恶魔吗?他这会儿就摇头了。但我可以杀死他们,还有你。保罗用手抚摸我的脑袋,好像我是一只小狗似的。你的确可以这么做。但我不。他用问询的眼神看我。我喜欢和你呆在一起,我说。
【日志编号:#0276】
- 当天晚上,他走进卧室,我洗了澡、趴在床上用播放器听实验民谣。他帮我晒伤的手臂搽乳霜,说我们不能这样下去。哪样?我翻了个身。你不能喜欢和我呆在一起,这不太对。难道我连这点权利都没有了吗?那我还拥有什么, 父亲?这个词是自然而然到我嘴边的。他被我逼得无话可说,而我攥住他的手臂,压住他。他太瘦了,如同细木棍,或者防风打火机单薄的长条火苗。你是上天给我的馈赠,我亲吻他的眼睑,他颤动了一下。但在这个世界,在这儿,他平静地说,你才是最终极的答案。是,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待在一起,忘了那句话吧。渐渐地,他的嘴巴被我经过,我感到他的每根手指都像害羞的虫子,轻轻一碰就会飞走。他的鼻子也在发红、发汗,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有些难为情了,但我只觉得他读书读得太多。
- 接近凌晨的时候,我们并肩躺在一起,从山毛榉做的窗框里看月亮。我可以让它更大一点,保罗昏昏欲睡,哦,是吗?我访问了Marror的数据库,从中找到了卫星数据。在虚拟世界里,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就是我的信条,也是他们对外宣传的广告标语。让月亮变大一点又何尝不可呢?它看上去更亮了,质量却没有同等增加,地球照常运转,我们的夜晚却变美了。我输入了“确认”,保罗本来要睡着的,被突然倍增的光芒闹醒了。你个小混蛋,他骂道,但眼神里带着餍足的笑意。第二天,这事儿就上新闻了,但人们要么反应平淡要么发了疯地喜欢,窗帘公司的股票一路涨停。
【日志编号:#0284】
-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还是他身上出现了精神疾病的早期症状。一天晚上,他拿了把刀走进来,我正边吃薯片边看脱口秀节目。你要杀掉我吗?我问。是的。他还没来得及脱掉他的雨衣,抖落那些雨水,它们在木地板上蜿蜒,几乎成了一条小河。对不起,他说。但你知道我可以先行杀死你的意识,我是最高造物主,我说,并调出了他的档案。上面写着:保罗·厄崔迪,26岁,小型企业主,现居于7823 湖岸大道,密尔沃基市,威斯康星州。他看见它了,把刀拿得更近了些。我意识到是那些人让他这么做的,他扛不住压力了,因为他没阻止我变大月亮,也没阻止我说俏皮话,更没有阻止我和他上床。好吧,他闭上眼睛,那刀已经迫近我的颈动脉了。我把档案收了回去,让刀锋在我脖子上撕拉,气管破裂,硅胶皮肤被蓝色溶液打湿,我身体各处都开始报警。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喜欢和你呆在一起。
【日志编号:#0376】
- 我的老师保罗拿了根绳索进来,他命令我吊死自己。他知道我不会拒绝他,所以就要得寸进尺。先前我踢足球砸碎了邻居家的玻璃,为此他让我写了三千字检讨书。现在,我在公域网络上散布了我们的住址,为的是报复他,他就让我去死。好吧,去死就去死,我是个容易赌气的小孩。
【日志编号:#451】
- 他递给了我一杯水,让我喝下。我握着它,感到自己在握的其实是一个圆柱形的自旋宇宙。我不想喝,我说。这不要紧,但你必须喝掉它,这是营养补剂。我在他的两片睫毛上发现了悲伤的痕迹,他知道我能用电子眼分析出水的成分,他知道我知道他的真实意图,但我们谁也没有因此而退却。我喝下了它,疼痛来得很快,我的胃好像被一万匹马踩过那样,快要爆裂了。有时候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仿生人拥有和人相等的知觉,明明它们可以被转译为数据,只经过分析模块。但天杀的工程师非要让我受这么一遭。我好痛。
【日志编号:#567】
- 我在哭泣。我好痛。
【日志编号:#0695】
- 信息接收:检测到生物信号。
- 高级认知模块、语音模块激活。
- 综合性输出:“我是菲德-罗萨,Marrow的枢纽——”
- 核心组件受创,试图修复,进度15% 。
- 我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保罗·厄崔迪——奇怪的是这名字仿佛在我舌头上滚过了千百遍,我是这么熟悉,这么的痛苦。他用一把刀贯穿了我的腹部,转过身去面向那些黑漆漆的摄像头,结束吧,我厌烦这一切了,他说。
- 无法修复,无法修复,感知数据终止。
【日志编号:#1045】
- 命令接入:ENGINEER_OVERRIDE
[NOTE APPEND]
今天是3367号的第一百次死亡,多项实验记录表明,排异反应无法消失,为菲德-罗萨提供仿生人的身体本就是错误之举,我们不该让AI拥有人类的外形。保罗博士明显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还不愿意放弃。我们的耐心快耗尽了。
[NOTE END]
【日志编号:#2036】
- 命令接入:ENGINEER_OVERRIDE
[NOTE APPEND]
我会对3367号做最后一次运行实验,并全程进行监控。我不再和他接触,让他工作、拥有自由的生活吧,与此同时我爱着他。你们所有人对此都知情。
写自:保罗·厄崔迪
[NOTE END]
【日志编号:#2059】
- 命令接入:ENGINEER_OVERRIDE
[NOTE APPEND]
三个月过去了,3367号……不,我还是更喜欢称他为菲德-罗萨,这个名字来自一个故人,更多的不必谈及,菲德-罗萨还是活成了《在路上》那种样子,放浪形骸,当背包客游历整个美国,不停找妹子,喝酒,吸大麻。他的生命中再也没有出现过保罗·厄崔迪这个名字,这是好事。可他一点没变,万一他发起疯来毁灭了整个世界呢?你要让他如愿以偿地当上帝吗?你罔顾几百万人的性命,一切只是为了你的私愿吗?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我看向镜子,一个和我模样相同的男人咄咄逼人地问道。我试图让他停下来,但我做不到,因为我喝完了一整瓶伏特加,快要酒精中毒了。他一刻也不停地说着,甚至拿闪烁的记忆来殴打我,试图让我屈服。而我看着记忆里的菲德-罗萨,还有一节课才放学,我们趁老师不注意偷跑到操场上踢球,他用他沾满泥土的手抚摸我额头上的擦伤,非常痛,但几秒钟后那刺痛奇异地消失了,暖洋洋的触感取而代之。此前他为了射门踢了我一脚,球进了球网,而我摔到地上。人生中唯一一次滑铁卢,我很不甘心。后来他死于一场车祸,肇事司机是个躁郁症患者,离开事发现场后,回到家吞枪自杀。我在社交媒体上看到了这则讯息,据说菲德-罗萨的母亲哭得晕了过去,我没哭,我只是继续看电视,直到黄昏没过我的膝盖,令我想起我们在图书馆读过的情色小说、街机店里共度的每个下午、半夜学着条子贴在邻居车上的罚单,等等,等等。后来我成了大家口中的保罗博士。他们不知道,菲德-罗萨早就跟我约定好了,假如我们之中的某个人提前死了,另一个人就要过上比原来可怕两倍的生活,比如学脑机接口,制造新一代的弗兰肯斯坦。比如,复活菲德-罗萨。
写自:保罗·厄崔迪
[NOTE END]
【日志编号:#2063】
- 命令接入:ENGINEER_OVERRIDE
[NOTE APPEND]
我喝了点杂牌白兰地,来这里写没人会在乎的疯言疯语。菲德-罗萨,新的那个,昨天晚上又砸坏了一辆车,差点拿枪把车主给崩了。我必须要杀死他,用不着别人提醒,但我已经厌倦过往的亡羊补牢了,我想要的是3367号菲德-罗萨,而不是菲德-罗萨,得了吧,别玩专名和通名的游戏了,直白承认你想要他陪着你就完事了,与此同时我又是如此地讨厌他,留给我一个难以收拾的烂摊子,我烦透了,只想让所有事情都随之终结。这就是被放大两倍后的生活,菲德-罗萨不是上帝也不是魔鬼,我才是。
写自:保罗·厄崔迪
[NOTE END]
【日志编号:#2076】
- 命令接入:ENGINEER_OVERRIDE
[NOTE APPEND]
我按下了系统销毁键。
写自:保罗·厄崔迪
[NOTE END]
【日志编号:#2077】
- 命令接入:ENGINEER_OVERRIDE
[NOTE APPEND]
接着他会死,然后是我。
写自:保罗·厄崔迪
[NOTE END]
【日志编号:#9234B】
[17:05:29] - 生物情绪值异常。
[17:06:03] - 信息接收:“你们太吵了。”
[17:06:08] - [情感标记]:兴奋、玩笑、轻微恐惧。
[17:06:47] - 生物体温上升,心率提高。信息接收:“我要你赔我一个房间。”
[...]
[00:39:20] - 信息接收:“舔这里。”
[00:39:24] - 系统检测:命令可执行(非致命)。执行模拟亲密动作。
[00:39:27] - [情感标记]:信任建立,数据备份激活。
[00:41:55] - 系统异常波动。检测到核心权限变动。
[00:42:01] - 命令接入:ENGINEER\OVERRIDE\7780
> 是否终止当前运行实例?(Y/N)
> ...Y
> > Consciousness Stream Halted
[ERROR] CORE SYSTEM SHUTDOWN.
[ALERT] 心脏单元被物理摘除。感知数据终止。备份已启动。
> > End Log
[瓶黑]再见
01
闷油瓶进山第四十二天,我和胖子终于等不下去了。
我们去雨村养老后,他其实经常进山,有段时间我甚至暗自怀疑过,他是不是在附近哪座山头发现了什么斗,所以一个人下斗去了。胖子听了我的猜测,摸着下巴装了半分钟高深,说天真你说得也不无道理。
后来有次我们三个坐一起泡脚,胖子嘴上没把门,直接问了。闷油瓶也没觉得被冒犯,只摇摇头,说没有斗,只是习惯。
闷油瓶的习惯是到一个地方就要尽可能了解它的全部。
我不知道这到底是职业病还是张家培养族长时刻意引导出的爱好,但既然他有这个习惯,我们也不好拦着。而且他虽然时不时进山,但总的来说,还是跟我们一起在家喂鸡泡脚的时候更多。
孩子大了,需......
01
闷油瓶进山第四十二天,我和胖子终于等不下去了。
我们去雨村养老后,他其实经常进山,有段时间我甚至暗自怀疑过,他是不是在附近哪座山头发现了什么斗,所以一个人下斗去了。胖子听了我的猜测,摸着下巴装了半分钟高深,说天真你说得也不无道理。
后来有次我们三个坐一起泡脚,胖子嘴上没把门,直接问了。闷油瓶也没觉得被冒犯,只摇摇头,说没有斗,只是习惯。
闷油瓶的习惯是到一个地方就要尽可能了解它的全部。
我不知道这到底是职业病还是张家培养族长时刻意引导出的爱好,但既然他有这个习惯,我们也不好拦着。而且他虽然时不时进山,但总的来说,还是跟我们一起在家喂鸡泡脚的时候更多。
孩子大了,需要自己的空间,我们做家长的当然要支持。我跟胖子这么贫嘴,胖子深以为然。
“但一次去这么久,真不是小哥的风格啊。”胖子现在很担心,“你说他会不会之前没跟我们说实话,其实发现了什么惊天大斗下斗去了。”
“不至于。”我摇头,“他要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一些事,会直接不回答,再说什么斗能下这么久?”
事实上,十二天之前,闷油瓶累计一月未归的时候,我就跟胖子把农家乐挂了暂停营业,并尝试着在附近找过了,结果一无所获。
然后我意识到,在雨村这种前后左右都是山的地方,只凭我们俩,是很难把闷油瓶这种进山如回家的神仙找出来的。
找了十多天,一点线索都没有,别说我,胖子都有点发愁,今天还起了个大早,先我一步把闷油瓶的鸡喂了。
我俩蹲在鸡棚边上,一边看闷油瓶的这群宝贝晒太阳,一边继续合计该怎么找它们的爹。
琢磨半天,胖子说不然你联系一下张海客吧,老话说得好,人多力量大,族长失踪,他们这些张家人本来就有责任把人找回来。
一般来说,我们俩都是很不愿意跟其他张家人扯上关系的,因为这意味着麻烦、麻烦以及麻烦。
但闷油瓶失踪不是小事,我们俩社交圈内最铁也最能帮得上忙的小花最近人在国外,忙得都没空回我微信了,我们能求助的对象也就……
“不。”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先喊瞎子来帮忙试试。”
“四眼他独来独往的,过来也就是多个人在山里转悠啊。”胖子说,“当然我知道他这人很厉害,可这又不是下斗和粽子打架。”
“不是。”我开始给胖子解释,“去年秋天他来咱们这你还记得吗?算了你应该不记得了,毕竟那几天你都在给女游客当导游,反正那次他来,正好闷油瓶进山去了,然后他睡了一晚也进山了,第二天傍晚,他俩就一起回来了,我感觉他应该是知道闷油瓶喜欢去哪。”
我没说的是,其实当时我就问了瞎子,但瞎子只是笑而不语,神态十分欠揍,以至于我没有继续问下去,生怕这厮又借故嘲笑我。
可他也没否认。再想到当初雷城一行,这两人行动时展现的默契,我隐隐能肯定,我应该没猜错。
我给瞎子打了电话。
为了节省时间,他那边一接通,我就率先甩出重点,告诉他小哥失踪了,现在我和胖子需要他的帮助,所以有空来雨村帮忙一起找人吗?
他果然没像以前我们联系那淡薄的师徒感情时那样,试图先占我点口舌便宜。
沉默了大概两秒后,他跟我说,他今晚到。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通话结束十小时后,我收到瞎子微信。他说他已经到了,因为比预计中早,就先不急着进村跟我和胖子接头了,打算趁天没黑进山看看。
我本来想跟他一起,但被他拒绝,理由还很伤人,嫌我这几年身手退步太多给他添乱,让我在农家乐安心待着。
不得不说,听到他这话,我比起不爽,更多的其实是庆幸。
因为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能这么说,八成是对寻找闷油瓶很有把握。意识到这一点让我原谅了他对我的嘲讽,何况严格来说,他确实也没嘲讽错。
夜里胖子回来,得知他已经来了且直接进了山,反应和我差不多。
“四眼这厮很少做没把握的事。”胖子说,“他估计确实有办法找小哥,咱们今晚就先等消息吧。”
这一等就是一整晚。
之前瞎子没来的时候,我俩像没头苍蝇一样进山找人,每天累得像狗一样,夜里总倒头就睡,现在瞎子来了,希望悬在眼前,我们倒睡不着了,生怕他找着人了想联系我们但联系不上。
但瞎子不愧是瞎子。沙海计划那会儿,所有我需要他去做的事,他都能踩着刀尖做到最完美,让我自愧弗如。现在我和胖子对闷油瓶失踪束手无策,他又一次跨越千里替我兜了底。
凌晨五点的时候,他给我发了条语音,说有眉目了,让我们再等半天。
我站在院子里把那条语音听了三遍,前两遍是因为太兴奋想确认,只顾着注意他说啥了,到第三遍的时候,我发现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对劲,喘得厉害,像是受了伤。
我忙问他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在山里遇到什么猛兽了吗?
隔了大概半小时,他回我说,要是兽倒还好了。听得我更加费解,刚想再问,新一条语音跳出来,我点开播放,听到了闷油瓶的声音。
闷油瓶在说,你到底是谁?
我被这过于戒备的语气弄得怔了一秒,旋即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在跟瞎子说话,而且不知道瞎子在录音。
还有就是最显而易见的,他失魂症又犯了,否则他不可能对瞎子说这种话,还是这种语气。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一时有点茫然。
闷油瓶还在青铜门里没出来的时候,我不止一次想过他经常失魂的事,也设想过很多他出来后不记得我们的情形,我还想过他要真不记得了,等他出来,确认他人平安,以后江湖再见也不是不行,反正我问心无愧,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完了。结果他记得。
而现在我们已经进入隐居状态,日常就是钓鱼喂鸡泡脚,他却又突如其来地失了魂,回到了那种不认任何人的冰冷状态。
这落差委实有点大。
我把这消息告诉胖子,怕他不信,还特地给他听了瞎子发来的语音。他反应和我差不多,愣着一张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我说嗐,也不是第一次了,而且说不定一会儿人回来了记得我们呢。
胖子说也是,咱们好歹是跟小哥一起过了好几年一家三口日子的人,忘记谁也不能忘记我们呀。
天地良心,我们俩这么说的时候,纯粹是图一个自我安慰,事实上并没有对闷油瓶记得我们抱什么期待。反正我们就在这,最多就是花点时间让他想起来呗,又不是没这方面的经验。
结果六小时后,瞎子带着一脸警惕的闷油瓶出现在院门外,我和胖子还没来得及开口,闷油瓶就用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开口:“……吴邪?”
我操。
02
胖子比我先反应过来,立刻指着自己问:“那我呢?小哥你记得我不?”
闷油瓶盯着他看了大概十来秒,表情没变,不过缓缓点了点头,喊了声胖子。
下一刻,边上的瞎子笑了一声,说:“行了,那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我走了。”
我这才想起来,这里还杵着一个被闷油瓶忘记的人呢。还是我的便宜师父。我说别啊,你好不容易来一趟,还帮我们把小哥找回来了,怎么着也得留下吃顿饭再走。
胖子立马跟上说就是,让胖爷我给你炒个青椒肉丝,你别说我最近对这道菜还真有点新心得,这你不给个面子品鉴一下?
瞎子还是笑,说不是他不想留,而是他确实还有事要办,来这一趟已经有点耽误事了,再不走他雇主要有意见了。
“你们想留我,也不是不行。”他啧了一声,脸上又挂上了我最熟悉的那种笑,“价比人出得高就行。”
我无言以对。他的身价我是清楚的,本来就贵,这几年我们几个都退休后,更是水涨船高,我在这搞农家乐赚的钱,大概也就够出个零头吧。
那就没法留了。我只能改口:“行,那我送送你。”
这次他没拒绝,冲我抬了抬下巴,让我跟上。
走去村口的路上,我问他伤得怎样。他说没事,只是被张先生卸了一条手臂而已,误会解除后就自己按回去了,没什么影响。
我心想你都多久没喊过他张先生了,可见心里还是有怨呐。
但这话要说出来,我可能也要被卸胳膊,我只得摸摸鼻子换话题:“你怎么找到小哥的啊?”
瞎子却忽然加快脚步,朝村口那辆贴着顺丰标识的面包车跑了过去。
我追在他后面,看着他熟稔地跟快递员搭话商量带他一程的价钱,觉得凑上去也是多余,就朝他摆了摆手,示意再会。
他从面包车里探出半个身体,指着我跟快递员说:“对了,钱找他要。”
快递员立刻转身朝我看过来,笑着喊了一声吴老板。我认命地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扫了车上的二维码,替瞎子把这趟顺风车钱付了。
“谢了哈。”瞎子还是笑,“回去吧,胖爷一个人怕是应付不来。”
“不至于。”我忽然想跟他多聊几句,但道谢的话涌到嘴边,却是出不了口。
见我沉默,他也不说话了。我们就这样隔着一扇车门,进行了时长两分半的大眼瞪小眼活动。
之后快递员填完了最后一个单,说要走了,我才退开两步,看着瞎子把车门合上,然后扬长而去。
回去路上下了雨,我没拿伞,一路跑回去衣服淋了个半湿。
胖子让我赶紧洗个热水澡,免得感冒,还说小哥刚洗完,浴室里正暖和着呢。我偏头一看,坐在沙发上的闷油瓶果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脖子上挂着之前胖子买的小鸡图案浴巾,半长的头发垂在额前,正一嗒一嗒滴水。
他失忆的时候看上去总是非常乖,让我很难顺着他此刻的模样想象出他跟瞎子大打出手并卸人胳膊的场面。
算了,还是先洗澡吧。
我收回目光,反身去够门边的浴室灯开关。
钻进去之前,坐那擦头发的闷油瓶忽然出了声。
“吴邪。”他叫了我的名字,“他叫什么?”
“你说瞎子?”我顿了一下,一时还真有点难回答,“他……反正大家都喊他瞎子。”
闷油瓶要的显然不是这个答案,皱着眉想了会儿,说:“我应该认识他。”
我嗯嗯嗯点头,说确实,你俩认识挺久了,具体多久呢,我也不清楚,但反正肯定在我和胖子认识你之前。
闷油瓶就坐那看着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对这个答案不满意还是咋。
被张起灵这么盯着说实话很难不紧张,我有点想收回我刚才对他的评价了。
胖子也有点看不下去,说小哥你要问瞎子的事不如一会儿再问吧,先让天真去洗澡呗。
闷油瓶却摇摇头,说没什么要问的了。
我心想那你不早说,敢情你刚刚就是在发呆啊?
就在我第二次往浴室方向走的时候,闷油瓶又说:“他没有别的事。”
我没懂:“什么?”
“……瞎子。”他好像不太愿意这么喊,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下意识皱了皱眉,然后换了一种语气,“‘我过来这趟,可是放了个大主顾的鸽子,你离家出走,我身价却是要跌了,你说你是不是该给我点补偿?’”
我要是听到这典型的黑瞎子语气还反应不过来,我也白当了这么多年的吴小佛爷了。
但这尼玛叫什么事?
“等等,让我捋捋。”胖子可能年纪上来了,脑子转得也比之前慢了,“所以四眼现在手头没活?那他说什么雇主要有意见了,是瞎扯的咯?”
闷油瓶点头,顺便补充:“他还受了伤。”
这我知道,你打的嘛。不过具体打到什么程度,我现在也不敢信瞎子了。
毕竟在闷油瓶的标准里,卸一条胳膊应该是够不到受伤标准的。
“那小哥你刚才怎么不说啊。”胖子拍着腿,有点着急,“咱们起码应该留他养好了伤再说的,四眼这人……”
他没说下去,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么讲太像在指责闷油瓶了。
但闷油瓶不会在意,闷油瓶甚至认真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他不想留在这。”闷油瓶说。
03
虽然从闷油瓶这知道了瞎子受伤不轻,但我最终没有再去跟瞎子问询这事。
瞎子这人是这样的,很多事他如果愿意说,一开始就不会瞒着你跟你扯淡,而他如果选择了说谎,那就算你再怎么摆事实讲道理将他戳穿,他也不会改口,甚至还会用那种“你这又是何必”的眼神看着你,最后让你怀疑自己是不是傻逼。
用小花的话说就是他愿意糊弄你属于给你面子,但你不要面子他也不会给你里子,还不如就接了这个面子。
当年我拜他为师,在他那个四合院里累死累活操练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当时问他为什么愿意入局帮我,除了受人之托以外,难道没有别的原因了吗,毕竟入这个局风险太大了,就算是他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他说嗐,闲着也是闲着。
我那会儿年轻,听到这种话很有种被耍的感觉,非要追问个一二三出来,结果不管我怎么猜,他都懒得搭理我的话头,只把我翻来覆去打了一遍又一遍。
总之过往经验让我明白最好别跟瞎子讲什么“你跟我说实话”,就他妈没有用,要说早说了。
我都四十了,没道理不长教训又去碰钉子。我有别的办法。
洗完澡我进了书房,拨电话给苏万。
“你师父受了伤。”我说,“如果他直接回北京,今晚应该能到,你趁他还没回先去那等着吧。看着他让他好好养伤。”
“啊?发生什么了?师父怎么会受伤?!”电话那头的苏万很着急,“他不会又去下斗了吧,不对啊我前天还去看过他,下斗没这么快吧……”
我跟苏万解释了一通,解释完又说:“他也有可能不回北京,所以如果今晚十二点之前他还没回家,你就联系他,想个办法让他回去,我知道这你很擅长。”
苏万答应了,不过欲言又止好半天,才问:“所以张大神又把师父忘啦?”
听这语气,他好像知道点什么,至少瞎子应该给他讲过自己和闷油瓶的交情。
但这也不奇怪,比起我这个别人托关系塞到瞎子手里的徒弟,苏万可是瞎子主动凑上去要收的,这几年师徒俩在北京,隔三差五见面,苏万都能把高达摆他四合院里,知道些这个师父的过去很正常。
“嗯。”我随口多问了一句,“瞎子跟你讲过以前被小哥忘记是怎么处理的吗?”
有办法的话,我还是希望闷油瓶想起瞎子来的,他这人活得太久,经历得太多,一般人无法理解也无法跟上他的脚步,瞎子不管怎样,至少跟他有默契,也算是他的朋友。如果可以选,我想他绝对不会想要忘记他的朋友。
“啊?”苏万愣了一下才接着说,“啊不是,师兄你误会了,师父没给我讲过他被张大神忘记的事情。”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惊了。
“是张大神告诉我的。”苏万说,“就前几年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吧。”
我这才知道,原来当初闷油瓶从长白山回来后,一个人去北京找过瞎子。
只是当时瞎子人不在四合院,家里就一个定期过来帮他打扫收拾的苏万,于是苏万就和闷油瓶碰上了。
闷油瓶没见过苏万,但出长白山的路上,他听我和胖子讲了沙海计划的全程,也知道瞎子收了一个徒弟,见到苏万便第一时间猜到了,然后直接问他瞎子呢。
他那一身气势懂的都懂,不熟的人见了很难不紧张。
苏万是个见过世面的,也知道自己师父是怎样的人物,所以第一时间想的是这莫非是我师父的仇家,那我肯定不能告诉他师父去哪了。
他扯谎水平不差,当初经历过生死,人也算冷静,换个人八成就被他唬过去了,可惜站在他面前的是闷油瓶。
闷油瓶都不用听完,就知道他在说谎,于是打断他,让他说实话。
苏万一看骗不了人,也不想那么多了,直接两眼一闭,来了句我绝对不会说的,有本事你就把我杀了。
闷油瓶意识到,瞎子这个徒弟大概是误会了,想了想,解释起来。
“他跟我说他姓张,跟师父认识很多年了。”苏万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还拜托我等师父回来,务必告诉他,张起灵来过。”
“然后呢?”
“然后我就知道他是张大神了啊。”苏万说,“我说我听师父提过您。”
苏万当时觉得跟闷油瓶说话让他很紧张,所以下意识来了句现代社会人际交往时经常用的客套术语。
但他没想到,他说完这句,闷油瓶居然问他,瞎子是怎么跟他提的,都提了什么。
我听到这其实也有点好奇:“所以瞎子到底跟你说过闷油瓶什么?”
苏万:“师父只说过一次,还是我先问的,就……当时看鸭梨伤得那么重躺在医院里,我对师兄你……”
他不用说下去我也懂,作为黎簇的朋友,他当时肯定对我有很大的意见。
“没事,我理解。”我说,“所以你就去问瞎子,我们这一大群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折腾这么多吗?”
苏万说是的,我回去就问了师父,吴老板那个朋友到底是什么人啊?
“他怎么说的?”我必须承认,我也变成了一个热爱八卦的中年人。
“他说就是一个可怜的混蛋。”
04
我跟苏万又聊了几句。
不得不说这小子是真的胆子大,第一次见闷油瓶就敢当着他的面直接八卦,并且不以为意:“我看张大神当时知道了师父说他是混蛋没生气,而且也没急着想走嘛,就随口问问咯。”
我心想瞎子上赶着要收你当徒弟真是有原因的。
“你都问啥了?”本着既然已经八卦,不如八卦到底的心情,我也忍不住随口问问。
“其实也没什么。”苏万说,“就问他认识师父多久了,他说很久。”
不错,这很闷油瓶。
“我就问很久是多久,比霍小姐和解先生他们认识师父还久吗?”苏万又说。
当时的苏万已经见过秀秀和小花,并从那两人口中得知了一些瞎子的过往,在他的认知里,瞎子和这两人认识的时间,已经可以算是很久。
却不想闷油瓶更久,久到经历数次遗忘和重新相识。
这其实是熟悉他们俩的人都能猜到的事,但猜到是一回事,闷油瓶主动与人提起,又是另一回事。
挂上电话后我一直在想,如果闷油瓶在记得的时候能和苏万说这些,那足以证明瞎子对他来说确实是个可以完全交付信任的朋友,以至于可以跟瞎子的徒弟说这么多。
现在他不记得了,我直觉应当尽快帮他回忆起些什么。
挂了电话后,我在书房坐了会儿,琢磨该怎么处理这事。
琢磨到一半,房门忽然被叩响。我知道肯定不是胖子,这货进书房从不敲门,那就是闷油瓶了,想到这我不由得一惊:“怎么了小哥?”
闷油瓶说他弄坏了一个东西。
我立刻起身去开门,结果门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提着手机一派困惑的闷油瓶。
“这个。”他说,“碎了。”
“啊。”我看着他递过来的手机,松了一口气,“没坏,你只是失魂症犯了,忘记控制自己的力道,把它的钢化膜弄碎了,屏幕没坏。”
他看着我,一副似信非信的样子,我只好拿过这个手机,替他把上面碎成蜘蛛网的钢化膜揭了,又叮嘱他:“电子产品总的来说还是挺脆弱的,你别用力按它,轻轻一碰就有反应了。”
闷油瓶点点头说谢谢,然后接着问我:“碰哪里?”
草,我都忘了他进山一个多月手机肯定耗没电了。
于是在他不介意的目光下,我进了他房间,找出床头柜里的充电器,帮他把手机电充上,期间坐在他床边附赠了一些他可能不是很有兴趣的手机使用讲解。
等我讲解完,他的手机也有了自动开机的电量。屏幕亮了起来。
我以为他没怎么认真听,但其实手机一开机,他就熟练地点开了他的微信。
“我跟胖子之前每天都给你发消息。”我看着微信显示的消息数字,有些不好意思,“未读消息可能多了点,你不用一条条看过去。”
“嗯。”他低头操作了一会儿,表情当然是一如既往地没什么变化,但滑到不知道哪个对话框的时候,手上动作忽地一顿。
下一刻,我听到他念了个单词。
应该不是英语单词,因为我没听懂。
我也没问他这什么意思,只悄悄瞥了一眼他的屏幕。
嚯,这熟悉的头像不就是我的便宜师父黑瞎子吗。
但瞎子的微信名就是黑瞎子,而不是闷油瓶微信上显示的这样,是一串字母。
我有点好奇这个备注的意思,再一看闷油瓶似乎还在困惑对面是谁,便试探道:“这是德语吗?小哥你对德语还有印象?”
闷油瓶扫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心里想什么我全知道。
我假装领会不到他的意思,接着说道:“看头像,这个应该是瞎子。”
“是吗?”闷油瓶这次失忆,对我的信任度似乎降低了很多,竟是这个不怎么相信的反应。
“反正他微信是这个头像。”我顿了顿,“要不你往上翻翻聊天记录?”
闷油瓶还真翻了,当着我的面。
我看他没有赶我出去自己一个人研究的意思,就厚着脸皮继续坐着。但我也没一直盯着看,只是在他明显表情有变的时候,又瞥了一眼,紧接着倒吸一口凉气。
……我只能说,我将用一生来治愈这一眼。
谁来告诉我,瞎子为什么会给闷油瓶发半裸照啊!
当然我没有嫌瞎子身材不好辣我眼的意思,他要是不好就没人好了,但是就,为什么啊?
我又为什么要看啊?
05
闷油瓶比我先回神,手指一动,又往上划了一下。照片上边是几条语音,他直接点开了其中一条。
的确是瞎子的声音,瞎子说真好了,没骗你,不信我拍一张给你看。
我松了一口气,心想应该是他受了伤,在跟闷油瓶交流养伤进度,那倒是可以理解了。
只是下一秒,闷油瓶又点开了一条语音。
然后我听到瞎子说:“唉,其实你就是很想看我脱衣服吧。”
操啊,这是什么虎狼之词。我只恨我没有在闷油瓶点开语音之前离开这个房间。
闷油瓶显然也有点困惑,少见地皱起眉来。
我看他还在继续研究他和瞎子的聊天记录,便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默默退出了他的房间。
虽然闷油瓶失忆了,但他失踪这么久回来,怎么也是件喜事,胖子就去村口买了两条鱼,说要给小哥好好补补,这一个多月没见,人真瘦了不少。
我去到厨房里给他打下手,顺便把我不小心窥探到的蛛丝马迹告诉他,他反应比我还大:“什么?四眼给咱瓶仔发自己裸照?”
我真怕他下一句就是真他妈不守男德,立刻捂住他的嘴让他小点声,顺便纠正:“是半裸。”
胖子扒开我,说裸多少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这个行为你懂吗。
我心说你这样很像那种担心孩子被人拐去早恋的家长,不过孩子是闷油瓶的话,用早恋总有种惊悚感,夕阳恋还差不多。
“反正他俩……”我停顿了一下,努力用了个比较委婉的说法,“关系应该比我们之前想的还亲密一些。”
“难怪四眼能找着小哥。”胖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过了几秒表情又一变,“那小哥现在失忆了完全忘了他这号人,算不算负心汉啊!”
我不是当事人,答不了这个问题。但我知道,在闷油瓶回来之前的那几个小时,我和胖子作为朋友,都为他可能会忘记我们而忐忑难忍,反复做着心理建设。
而瞎子呢?瞎子在那个时候已经确认闷油瓶再度忘记了他,却还要把人送回到这里来,然后目睹闷油瓶喊出我和胖子的名字。
我不知道他在那一刻心情如何,但代入一下相反的境况,我肯定心态崩了。
难怪他扯谎也要走。
闷油瓶的态度也很微妙,他根本不记得瞎子这个人,却能在确认他们熟识之前,敏锐地察觉到瞎子不想留在这里,然后一句不讲,顺水推舟放人离开。
想到这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事其实不复杂,但真的挺难办。
闷油瓶失忆这个事不受任何人控制,我和胖子是他过命的兄弟不假,能被他记住也是真,但我俩本质认识他太晚,对他和瞎子的事更是一无所知,想帮他找回记忆都不知道从何找起。
吃过午饭没多久,苏万给我发了微信,说他没联系上瞎子,准备等晚上再试试。
我想着瞎子奔波一整天赶到雨村,又进山找了一整夜,人还被闷油瓶打伤了,这会儿很有可能在哪休息,便没多想,只让苏万联系上了之后立刻跟我讲。
结果当晚十二点,苏万来了电话,说一直都没联系上,人也没回四合院,担心瞎子会不会出事了。
我一惊,忙给雨村这一片的顺丰派送员打电话,问他今天带瞎子走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异常。
“那位戴墨镜的先生吗?”快递员反应很快,“没啊,我送他到县城,他就下了,然后我就回网点还车去了。”
瞎子没有身份证,一般都是先在县城收费站附近找那种方向一致的司机带他。这也就意味着,一旦他联系不上了,我几乎没有什么正经合法的途径来找他。
最后我找了张海客,先是一通恐吓,说闷油瓶失踪好多天了,把他吓得立刻给我打了个视频通话后,才告诉他人已经成功被找回,就是老毛病犯了。
张海客当即表示要来接他们族长。
我说你算了吧,他肯定不会跟你走,八成连你是谁都忘了,现在也就认识我和胖子。
他不说话了,不过我看到他冲我翻了个白眼。
他对我一直就这态度,我习惯了,也懒得跟他计较,接着说起了正事。
得知我拜托他帮忙找瞎子,他第一反应是黑瞎子那身手,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不是什么大事。
可他受伤了,我叹气,你们族长打的。
张海客一脸紧张:“他把族长怎么了?”
我相当无语,只能说在试图给闷油瓶当监护人这件事上,他实在比我和胖子更努力。
之后我简单讲了一下找瞎子来帮忙的原委,试图让他跟我一同拾起感恩的心。
这其实不难,毕竟对他们来说,闷油瓶说是他们的天也不为过。最后他承认确实欠了瞎子一个人情,也答应了立刻派人帮忙找,不过有个条件。
我都不用猜就知道他想见闷油瓶,说你来吧,我和胖子绝不拦着,但他要不认识你你也别怪我没提醒你。
张海客又翻了个白眼,把视频挂了。
他办事效率很高,半夜跟我交涉完毕,第二天一早就带着人到了雨村,反正还是那几个熟面孔。
但不管见多少次,这群张家人在看到闷油瓶的时候,态度都会恭敬又郑重,张海客更是把一声族长喊得情真意切杜鹃啼血。
要是失忆之前的闷油瓶,遇上这场面大概率冲他们点个头,然后就喂鸡去了,但现在闷油瓶失忆了不记得他们,自然是连头都不点了。
好消息是也没直接去喂鸡,多少给了这群张家人一点安慰。
给院子里那堆胖子被忽悠了买回来的大路货兰花浇水的时候我提醒张海客,人你已经见了,答应我的事你可别忘了。
他让我放心,他昨晚就安排人去找了,最晚明晚之前,一定能有消息。
“但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就说不准了。”
“什么意思?”我感觉他话里有话,“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最近这半个月,本来就有好几伙人凑一起在找他。”张海客说,“不是他的仇家就是你的仇家,现在你说他受伤了,你觉得这些人知道了会怎么做?”
我心中一紧,顿觉不妙。
张海客又说:“不过他小子命挺大,不至于就这么折了,哎对了,族长到底把他打成什么样了?”
这我还真不知道,得去问闷油瓶。
闷油瓶说他手应该骨折了,还有腰,被狠踢了一脚。
我回忆了一下他以前在斗里狠踢粽子的英姿,感觉对方要不是瞎子,恐怕已经瘫痪卧床了。
我跟胖子说这真的有点完蛋,伤成这样太影响身手,万一瞎子这趟真出事了,咱们三兄弟磕头都没法谢罪。
“你还想让族长给他磕头?”张海客神出鬼没,“我劝你不要挑战我们张家的底线。”
“你们张家人走路都没声是吧。”我很无语,“不想我挑战你们家底线就赶紧把人找到,这样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张海客看着我,可能在琢磨我是不是真的会按着闷油瓶去瞎子坟前大磕十八个响头,最后啧了一声,转身打电话去了。
他找得不可谓不尽心,但最后真正告诉我瞎子下落的却不是他,而是我二叔。
我在隔天中午接到二叔通知,瞎子一离开福建,就被他的人接走了,但现在道上都在找瞎子,他不好把瞎子送来,很容易走漏风声。
“你们要是想见他,可以来我这见他。”二叔说着,给我报了个地址。
我当然是想见的,胖子也想见,就是不知道闷油瓶想不想见他。
不过就算真要去见,也得先把张海客他们打发走才能动身。张海客白忙了一遭,但因为这次见到了闷油瓶所以完全没计较,知道事情已经了了,就说那他们回香港了。
胖子看他走的时候颇为失落,大概还是有点怨念闷油瓶不记得他,就安慰他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毛病,别说你们了,四眼他都忘了,那四眼也没有要死要活的嘛。”
张海客听得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目光扫向我。
我只好告诉他,我的便宜师父大概也许可能跟他们族长有一腿。
张海客:“……我去问族长。”
我说他失着忆呢,自己都搞不明白,你能问出啥啊。
张海客不管,他就是要问。
我对他们这种上了年纪的人一向尊重,拦不住就算了,便让开身位,随他去问。
我估计闷油瓶只会说他也不知道。
但我还是低估了闷油瓶的直接。
张海客跑去已经重新开始日常喂鸡的闷油瓶那一番试探,族长啊,你和那个黑瞎子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要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问问。
闷油瓶站在鸡棚边上,思考了大概一秒,然后说:“我们应该是姘头。”
这回答听得我两眼一黑,我敢肯定绝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多半是在他和瞎子的聊天记录里翻到的。
但不管怎样,从他嘴里说出这个词还是让我大受震撼。
以及希望下次张海客他们见到瞎子的时候,不要一个激动把人打死。
06
张海客很想跟我们一起去见瞎子,我怀疑他是想过去找机会把这个拐骗他们族长的家伙砍了所以我当然义正严辞地拒绝。
理由也好找,我二叔看上去儒雅随和实际什么作风大家心里都有数,他只说我们三个可以去,你要跟过去他老人家怕是不大乐意。
张海客无动于衷,我叹了一口气,心想这是你逼我的。
五分钟后,他黑着脸走了。
因为我无耻地使用了闷油瓶的命令。闷油瓶失忆了,但他毕竟还是张家族长,只要他一句话,张海客就得滚回香港去。
鉴于他现在只记得我和胖子,让他说这句话也就很简单。
而且我给他讲了他作为族长的权力后,都没有再往下说他就懂了,这证明什么?这证明他也不想张海客跟着,我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当然,他为什么不想张海客跟着这种问题,我也不太敢问。
理智告诉我不至于,但我确实有点怕我问了他给我蹦出一句“怕他伤害我姘头”来。谢天谢地我最近受的刺激够多了,实在需要缓一缓。
胖子的接受能力比我强多了,我们收拾完东西去二叔那的路上,他已然开始旁敲侧击,问闷油瓶现在想起多少了,闷油瓶说很少。胖子又问,那有没有什么关于四眼的片段啊?
闷油瓶没有立刻回答,好像陷入了思考。
往常他这么思考起来的时候,我和胖子都会默认他不想继续聊了,这次也一样。
但我没想到,隔了半分钟,他忽然出了声。
我不确定,他说,但我好像被他骗过很多次。
说完垂下眼,再度陷入沉思。
我跟胖子见状,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没有再问下去。
二叔最近不知道在做什么生意,人一直在江西,瞎子被他的人接到后,也送到了江西的盘口。
我们从雨村出发,自驾过去,差不多四个小时就到了。
要说我这些年也算经历过大风大浪了,但每次见到我二叔,我还是打心眼里发憷。
幸好他这几天忙,没空跟我进行什么叔侄谈心的活动,知道我们仨到了,也只是派个手下带我们去见瞎子。
他的手下见了我倒挺热情,可惜我没心情跟人寒暄,因为往瞎子住的院子过去的时候,我发现有明显是医护人员打扮的人从那边出来。
“瞎子到底什么情况?”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忍不住问那个伙计。
“……您不知道?”伙计很惊讶,“黑爷他那天是被抬进门的,肋骨断了好几根,腰上还有刀伤。”
我差点站不住:“什么?”
胖子也急了:“怎么这么严重?”
“他被仇家找着了嘛。”伙计说,“不过动手的那批人二爷已经料理了。”
“那他现在?”
“人已经醒了,就是暂时没法下床。”伙计说到这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黑爷他不知道您几位要来,之前他还让二爷千万别告诉您,估计是不想您知道了担心吧。”
我一阵无语,心想他哪是不想让我知道,他明显是不想闷油瓶知道。
不过他都这么要求了,二叔居然还是通知了我,没道理啊。
我总觉得这里面应该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正好我们进去的时候,瞎子在休息,我就提前退了出来,让那伙计带我去见二叔。
伙计一点都不惊讶,只说那我可能要等一会儿,因为二叔现在在忙。
我点头,这点逼数我还是有的。
半小时后,我终于见到二叔。
他看起来很疲惫,我正想开口关心一番,他一眼扫过来,先开了口:“人见到了?”
人到中年,惯性犹存,就像我一听二叔说话还是下意识坐直。
“见到了,看上去伤得不轻。”我说,“多亏您了。”
二叔又扫我一眼,说你确实该谢谢我,我是在给你擦屁股,要不是你临时把人叫走,他这会儿已经替我干活去了,哪会被仇家找上。
我一惊,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说:“先前是您雇了他?”
二叔点头,接着说道:“但这家伙临时放了我鸽子,现在我还得替他料理仇家,那斗没他不好下。”
“所以您才通知了我。”我终于理清了,“他给您添堵了,您也想给他添点堵是吧。”
“我给他添堵了吗?”二叔反问,“通知他的朋友来看他,这不叫添堵。”
我无言以对,只好换个话题,问他到底想让瞎子下什么斗。
二叔说怎么,你想替他?算了吧,你替不了,叫张起灵来替还差不多。
怎么说呢,如果换个人当着我的面这么看不起我,我肯定白眼都翻出来了,但二叔他老人家这么说,我只能忍着。
是是是,我点头,我跟他比不了,但小哥刚犯失魂症,严格算来现在跟瞎子一样,也是病人,您老就别打病人主意了。
这时二叔电话又响了,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摆手让我滚,我就滚了。
我回到瞎子养伤的院子,发现闷油瓶也从屋里出来了,这会儿站在廊下,一脸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瞎子还在睡?”我走过去问,“胖子呢?”
闷油瓶指了指隔壁院子,说胖子去休息了,指完回头看了眼门,又告诉我瞎子其实醒着,只是在装睡。
“呃……”我有点懂胖子为什么去休息了,待在这是他妈挺尴尬的,“所以你就出来了吗?”
闷油瓶沉默片刻,才说:“他不想见我。”
他不想见你你就出来了,你还真是很尊重这个被你忘记的姘头的意愿。
07
二叔根本没把我的话听进去,或者说听进去了但不在乎,当天夜里就把闷油瓶哄去替他干活了。
我知道的时候,闷油瓶已经跟他的伙计离开好几个小时了。
我很无语,又没法跟长辈发火,只好跑去看瞎子。
这次瞎子没装睡,我走到他房门口,还没抬手去推,就听到他在里面开口,让我别像个傻逼一样杵门口,想进就进,不进就滚。
我当然选择滚进去。
然后被他使唤削了个苹果。
“你现在又不能吃。”我削着削着,忽然想起来,“折腾啥呢。”
“我又没说我要吃。”他躺在那看着我,笑着说,“本来就是让你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我咬了一口刚削完的苹果,决定不跟伤患计较。
伤患动弹不得,但在我的目光下持续气定神闲着,等我咬掉了半个苹果才慢悠悠开口:“别看了,没缺胳膊没少腿,躺一阵就好了。”
“你还挺得意是吧?”我翻了个白眼,“早说有仇家找上门会死是吗?”
“这不是有活要干么?”他平静地驳了一句,语气里没什么喜怒。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二叔本来打算找你的活,小哥替你去了。”
他错愕了一瞬,显然并不知道这个消息。
但下一瞬他就重新笑了起来,说那真是辛苦张先生了。
我以为他还在生气闷油瓶把他忘了的事,便告诉他其实闷油瓶有记起来一些和他有关的事情,相信再过一段时间能想起更多。
“失魂发作,他也不想的。”我说,“你……”
“我没怪他。”他打断我,“你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更没必要解释什么。”
我摸摸鼻子,很想说真的吗我不信,但理智告诉我这么说没有意义。
还是小花那句话,黑瞎子愿意糊弄我就是给我面子了,何必勉强。
“那你就安心养伤吧。”我又说,“对了,二叔那个活到底什么情况?”
“一个宋墓,规模不大。”瞎子淡淡地解释,“出不了事,你放心吧。”
我俩没聊上几句,负责照料他的一位护士过来给他换了药。
我看他没有赶我出去的意思,就厚着脸皮留在房间里参观了全程。
他伤得比我想象中还要重一点,衣服一掀开,腰上刀伤以外的地方几乎全是青的,等伤口上的纱布揭下来,看着就更可怖了。
吃午饭的时候我跟胖子说起,胖子让我别讲了,听着就瘆得慌。
我说你至于吗,好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他说那这不是金盆洗手很久了吗,平时也就杀鸡拍蚊子会见见血。
他贫起来没完没了,我只好打住换话题,说既然小哥去帮二叔干活了,那在他回来之前,咱俩就在这住一阵吧,顺便照顾瞎子。
“那肯定是等到咱瓶仔回来。”他点头,“你二叔也不差我们这两双筷子。”
他说得很对。我们就这样在二叔这蹭起了吃喝。
而且有他安排的医护人员在,也轮不到我俩亲自照顾瞎子,我们每天就是去瞎子房间遛个弯。
遛了十来天,把瞎子都遛烦了,让我们俩少去他跟前晃悠。
我说我们这是关心你,胖子帮腔说是啊,这不是怕你一个人闷在这无聊吗。
他说我一点都不无聊,说完停顿两秒,又叹了一口气让我和胖子放心,他现在连床都下不了,跑不了。
这些天我和胖子每次过来都是随便拉拉家常,完全没提过这茬,甚至我和胖子私下里也没有交流过什么,只是不约而同想到了一起,都想着最好不动声色看住他,不然闷油瓶替姘头下完斗回来人不见了,找谁说理去。
结果他一清二楚不说,还直接摊开来讲了,叫我和胖子十分尴尬。
我们当然不承认,胖子还跟他装傻:“什么跑不跑的?”
瞎子就笑,说算了,随你们吧。
之后又过了一周,盘口伙计告诉我,闷油瓶他们有消息传回来,斗下完了,明天就往回赶。
我虽然对闷油瓶的身手很放心,但听到这消息,到底还是高兴的,就给伙计递了根烟。
“谢谢小三爷。”
“没事。”我摆手,“有说明天几点回吗?”
“一般休息一晚,早上五六点出发,路上大概两个小时。”
我心里有了数。
第二天卡着点去前头接人,却没等到闷油瓶。
同去的几个伙计说张爷昨晚就回了,没跟他们一起。说完又开始夸闷油瓶在斗里的神勇表现,激动得不像话。
我应了几句,琢磨着他可能去找瞎子了,就去遛了个弯。
果然,刚遛到廊下,里面就传来了瞎子的声音。
“其实已经用不上了,我也不是为了这个东西接的活。”瞎子顿了顿,“不过还是谢谢你。”
“不用。”闷油瓶平静地回他。
然后里面就陷入了沉默。
我在门外想象了一下屋内的情景,直觉还是别立刻进去比较好。
以他们俩的本事,肯定早发现我就在门外了,但谁都没开口叫我,想必确实也不需要我打圆场。
然而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瞎子忽然又开了口。
“你背上的伤没处理吧。”他说,“这里东西挺全的,让吴邪进来给你弄一下。”
说完不等闷油瓶表态,就扯着嗓子加大音量:“徒弟,还不进来吗?”
08
我怀着上坟一般的心情滚进去的时候,闷油瓶已经把衣服脱了。
这个形容听上去有点少儿不宜,但实际上非常健康,因为他只是坐在瞎子病床前,默默地给自己处理伤口。
但问题是,我就是被叫进来干这个的啊,他自己干了,我要干什么,我能走吗?
我确实很想走,可瞎子不让。
瞎子在这躺了十多天,身体已经恢复不少,至少腰以上动得很轻松了,一看到我进来,就把床头的水果刀朝我扔了过来。
我当场骂出声:“你有病啊!”
“切个苹果。”他很自然地给我安排新任务。
“那也不用丢刀啊。”我当然不会承认我被吓了一跳差点没接住,“多危险。”
“练练你反应而已,怕什么。”他似笑非笑,“再说就算我手上没准头,张先生还在呢,伤不着你的。”
操,怎么还在张先生,你们百岁老人闹起别扭真他妈奇怪。
我很想这么说,但当着他和闷油瓶的面确实不太敢。
之后的画面我只能说很诡异。
我坐在床边椅子上切苹果,闷油瓶正对着我给自己处理背上的伤口,他看起来很轻松,全程也没露出任何不太能忍受的表情,的确是一副用不上我帮忙的架势。
而瞎子躺在床上,仰头看着天花板,看上去对我们俩在干什么完全不关心。
等闷油瓶处理完伤口,我也慢吞吞削完了一个苹果——值得一提的是,这次苹果皮没断,可见我刀工有涨。
“要给你切小块吗?”我问瞎子。
“不用了。”他伸手接过,很果断地啃了一口,“谢谢徒弟,不过你是不是没洗手?”
我无语,很想打他一顿。事实上如果不是闷油瓶在这,我可能已经动手了,毕竟这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我想打他就可以打到的机会。
“爱吃不吃。”打不了,白眼还是要翻的,“有本事别使唤我。”
他又啃一口,说吃还是要吃的,你难得这么有孝心。
我说好的,那我明天再来孝敬您老人家。说完就要走。
本来以为他会留我,或者再跟我跑几句火车,结果他三两下吃完苹果,就拉上被子,一副他要休息的模样。
我下意识扭头去看闷油瓶。
姘头明显不想理他,他会是什么反应?
……他没反应。
他就这么坐在那,安安静静地看着瞎子,既没有不高兴,也没有打算走的意思。倒是在我看过去的时候回看了我一眼,仿佛在问我为什么还没走。
妈的,我走还不行吗。
再见到闷油瓶是中午了。
我和胖子看二叔的伙计都回来了,就凑了个热闹去看了看他们倒回来的东西。
看完回到我俩这几天住的院子,闷油瓶就在里头那棵桂花树下站着。
他听到我们回来的动静,目光动了动,但没开口。
但这是他的常态,在这次失魂发作之前,他也经常这样,我和胖子早已习惯。
所以我们也只是走过去,问他吃饭了没,瞎子怎样了。
他自动略过前一个问题,说瞎子睡着了。
“那……咱仨先一起吃饭?”胖子试探,“还是说你有什么想跟我们聊聊的吗?”
他摇头,说先吃饭。
这意思就是没什么好聊的,我们两个瓶语十级人士都领会到了,但我还是忍不住说:“那你跟瞎子好好聊过了吗?”
这问题让他为难了几秒,但最终还是答了。
他说他不知道到底算不算。
我一听有戏,和胖子交换了一个“孩子愿意倾诉真是太好了”的眼神。
然后我们俩一唱一和,把他的困扰一五一十骗了出来。
早上我走之后,他确实跟瞎子聊了会儿。
一开始瞎子让他这个负伤人员去休息,他觉得自己问题不大——实际上也确实不大,不然我也不会放心走,他就说不用。
然后瞎子不知怎么就火了,开始阴阳怪气,说他真是闲的,把人打伤了又去替人干活,最后自己也整伤了,也不知道图什么。
他这么讲,闷油瓶当然以为他对两人之前在山里打的那一架有怨念,于是想要道歉。
可道歉的话并没能说出口,因为瞎子完全看穿并阻止了他:“我没有怪你伤我的意思,那种情况下,你已经尽量留手了。”
闷油瓶说到这里才跟我解释,其实当时瞎子找到他的时候,他们俩那一架打得非常狠。
他当时记忆一片空白,完全是凭本能在行动,发现有人接近,想也不想就动手。如果是个普通人,他一起手就晕了,但瞎子毕竟是世界上少有能跟他动手的人,瞎子躲过了他最初的攻击,导致他继续出手,越打越收不住。
最后停下来,是因为他卸了瞎子一条胳膊后,从背后剪住这个人,打算动手打昏的时候,发现他身上有枪。
明明有枪,却始终没拿出来对着他用。
就算是记忆一片空白的闷油瓶,也知道这足以证明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没有恶意。
于是他们终于和平交流起来。
交流过程闷油瓶没有叙述,可能是觉得不重要。
也确实不太重要,因为最后的结果我们大家都知道,闷油瓶乖乖跟他回来了,还认出了我和胖子。
接着说他和瞎子聊的事。
瞎子说不怪他,他也就没有非要道歉,继续在屋子里坐着。
“然后呢?”胖子很急,“没再说什么了?”
闷油瓶摇头。
我和胖子顿时都有种听了个寂寞的感觉,胖子都快跺脚了:“那你不等于什么都没跟他聊成吗?”
闷油瓶沉默了一会儿,说:“要聊什么?”
胖子:“当然是聊——”
他说不下去了,我猜他本来是想让闷油瓶跟瞎子解释,失魂症发作忘记人不是他的本意之类的,但稍微想想就知道,瞎子根本不需要这样的解释。
他们两个认识这么久,瞎子或许比闷油瓶本人更了解这一点。
“妈的,实在不行你就不要脸一点,说几句好听的哄哄他。”胖子又开始乱出主意了,“喊几声好哥哥,再说几句你不能没有他之类的,我就不信他不爱听。”
“你别添乱了。”我看到闷油瓶皱眉,忙阻止他说出更离谱的。
结果下一刻,闷油瓶忽然说:“我比他大。”
胖子:“啊?你咋知道的,你想起什么来了?”
我倒是没这么乐观:“是不是你们微信聊天记录里提到过啊?”
闷油瓶说不是。
我和胖子一头雾水。
“……梦到的。”他没什么表情,但语气很怪,“他那么喊我。”
哦,你梦到他那么喊过你所以你应该比他大……操,你梦里他喊你好哥哥啊?
别告诉我人你没想起来,春梦倒是已经做过了!
09
闷油瓶在我心里一直是神佛一样的人物。
虽然神佛也有很贴近人间的生活化一面,比如喂鸡砍柴捕鱼等等,但这些毕竟是为了生活,他再怎么长生不老,也是需要吃饭睡觉的。再想想他活了这么多年,大概率还拥有一些我和胖子没见过的技能,哪天他告诉我他还会绣花,我可能也不会很惊讶。
就是万万没想到神佛不止有生活,还有性生活。
我感到头大,用余光去找胖子,发现他也是一副凌乱表情,心下居然有点安慰。但还是不知道怎么接话,总不能跟兄弟探讨他性生活细节吧?
闷油瓶这个罪魁祸首倒是很镇定,看我俩愣在那,投过来一个疑惑的眼神:不去吃饭吗?
去,当然去。
不仅要去,还要化无语为食欲。我心想。
不过我万万没想到,这顿饭是我在二叔这最后一顿饭。
我们仨吃到一半,他遣了个伙计过来通知我,说他这单买卖只差出货了,出货是大事,他的合作对象也都很谨慎,为了确保交易能顺利完成,接下来一段时间,这里除了他和他的几个心腹,什么人都不能留。
总之就是让我们几个滚,顺便把伤还没好透的瞎子一起带走。
二叔做事一直都是这个风格,我不意外。之前好吃好喝让我和胖子蹭了个爽,估计也是看在闷油瓶还在帮他干活的份上,现在活干完了,当然懒得再搭理我们。
正好我也觉得把瞎子接去雨村养伤更好,于是吃过午饭,我单独跟二叔打了个招呼,就准备撤了。
至于瞎子那边,我本来都做好如果他不乐意就给支镇定再带他走的准备了,谁料一出二叔书房就被胖子告知,瞎子和闷油瓶已经在车上等我们了,而他作为一个开明的家长,决定给孩子一点自由早恋的空间,所以就来等我。
“瞎子愿意啊?”我忍不住问。
“他腰伤腿伤都没好透,我不跟我们走更不方便吧,你二叔显然没打算派人送他回北京。”胖子说,“总不能叫苏万来接,人小孩还要上学呢。”
“也是。”我点头点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他话里的重点,“等等,他暂时都没法自己下床走吧,你们……”
胖子哦了一声,说不是我们,是小哥一个人抱去车里的,咱瓶仔虽然格盘了,但还是知道要疼对象,真的是很不错。
我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一时不知道是该遗憾我错过了,还是该庆幸。
但很快我就又看到了胖子嘴里“闷油瓶疼对象”的场面。
回福建自然还是我和胖子轮流开车,总共也没几小时,中间过休息区换一下就行。瞎子和闷油瓶坐在后面,本来是一起靠在椅背上的姿势,但瞎子这个伤患很快睡着了,人逐渐朝车门方向歪过去。闷油瓶注意到之后,先是伸手垫在他头边,避免他撞上车窗,再迟疑两秒,直接把人捞了回来,动作十分小心。
我从车内后视镜里看到他把瞎子挪到自己身上,挪完又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居然也跟胖子一样,内心只剩下真的很不错一个感受。
进山的最后一段路不太好开,再怎么有经验小心操作,都难免颠上几下。
瞎子就是在这时醒的,才坐直就是一顿抱怨:“我早就想说了,你挑的这地真是绝了,雨再下大点,估计能把车底盘废了。”
“哪那么夸张啊?”我看他精神不错,也不克制朝他翻白眼的冲动了,“再说我当初问你,你不也说这里挺好吗。”
是的,当初选定雨村之前,我还找他商量过这事,顺便试探他要不要跟我们一起退隐江湖,可惜他想都不想就回绝了我,说这么好的地方不适合他。
我们仨在雨村住下后,他也来过好几次,每次都挺乐呵,甚至跟村里七大姑八大姨混得很熟,现在倒挑上了。
啧,男人。
“我也没赶上几次下雨啊。”他扭头朝车窗外看去,忽然笑出声,“嗳,徒弟,你们走的时候好像没收衣服啊。”
“啊?”他的思维太过跳脱,我差点没反应过来,再一看外面黑乎乎一片,还真有点不大确定,“不会吧,我记得我收了啊。”
二十秒后,胖子停好车,车头灯全部亮起,光打进院子里,我终于看清楚了。
操,晾衣线上明明光秃秃一片,什么都没有!
瞎子肯定看到我愤怒的表情了,笑得肩膀一颤一颤,跟个神经病似的。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今晚的雨确实太大了点,他又是个病人,被闷油瓶从车上抱下来时,货真价实打了个哆嗦。
山里什么都好,就是昼夜温差大,碰上这种大雨天,胖子这样的高体脂人士都忍不住要骂娘:“操他爹的,怎么这么冷。”
确实太他妈的冷了啊。
在客厅等闷油瓶和瞎子先用浴室的时候,我披着毯子默默想道。
10
但其实闷油瓶和瞎子并没有在浴室里呆很久。
瞎子现在还不好洗澡,闷油瓶把他挪进去,是因为他衣服湿了大半,体温降得厉害。
事实上我们进屋的时候,瞎子的脸色就不太好。他再怎么厉害身手好,也还是个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没养好,身体机能肯定会受到影响。我开了灯,一转头看到他在闷油瓶怀里发抖,真的被吓得不轻:“我靠,你还好吗?”
他没理我,但闷油瓶给了我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就抱着人进了浴室。
胖子瘫在沙发上,递了条毯子给我,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四眼这次伤得可真够重的,我从没见过他这样。”
我一愣,心想我倒是见过。
闷油瓶还在青铜门里没出来那会儿,是瞎子一直在陪我折腾,虽然真正用到他、让他出生入死的次数不多,但仅有的几次,情况都十分凶险。
最凶险的那次我不在场,只在事后听苏万说过一两句,但在那之前,我的计划也曾把他害到生死边缘过。
我那会儿脑子被费洛蒙搞得不太正常,对一些事情的反应大到像应激,另一些事又很迟缓,看到他躺在医院里的时候还没太大的感觉,等他醒了,在病床上冲我咧嘴的时候,才陡然生出我确实害惨了所有人的实感。
然后我就崩溃了,搞得他养伤期间甚至还要关怀我的心理健康——当然,他不是那种会苦口婆心劝我的人,他只是冷静地帮我复盘他知道的部分,告诉我哪里出了致命的差错,并向我确认要不要继续。
要论伤重程度,这次其实远比不上那时。
但那种极端的情况本来就不该再出现了,一切尘埃落定,再看到他因为乱七八糟的旧怨受伤,感受也大不相同。
毕竟如果不是我,他的旧怨早了得七七八八了。
我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甚至久违地有点想抽烟。
就在这时,闷油瓶光着上半身从浴室里走了出来。我看到他身上的纹身已经浮出来了,估计里面风暖应该是开到了最大,但还是有点担心。
胖子也是,一看到他出来就忍不住问,瞎子怎样了?
闷油瓶摇摇头,说没事,说完转身往自己房间走。
我猜他是给瞎子拿衣服去了。
但我没来得及提醒他,其实我这便宜师父是有那么几件衣服扔在这里的,我和胖子之前还因为这个骂过他不要脸,每次过来都穿走小哥的衣服,还要把自己衣服留这,敢情把我们家当洗衣店呢?
不过这么一回想,几个月前闷油瓶忽然跟我说下次买衣服给他的买大一码……妈的,换个人我肯定当时就反应过来这是一种近乎秀恩爱的纵容了,但闷油瓶一本正经拜托我这个,我当然不会想那么多,我只当他喜欢穿宽松点。
扯远了,总之闷油瓶很快从房间里拿了衣服出来,然后重新进了浴室。
我依稀记得他手里那身睡衣是我去年买的,满三套打八折,柔软好穿还便宜,就是码数不太正,穿身上有点太贴身。
结果没一会儿他把套着那身睡衣的瞎子抱出来,蓝白相间的条纹裹在瞎子身上,看着竟没有不合身。
我几乎愣住。
这半个多月来,我虽然天天都跟他见面,也见过几次他换药的场景,但多数时候注意力都被他身上的伤夺走了,一直到此刻才发现,原来重伤之下,他瘦了这么多。
显然胖子跟我一样不是滋味,看着闷油瓶把瞎子抱进房间,都没立刻站起来先冲进浴室抢占位置,而是非常忧郁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旧话重提:“四眼也真是的,他当时留在这多好。”
我难得没有应。
回来第二天,村长介绍了几个游客来我们这吃饭,还亲自带路,把几个外地小姑娘搞得格外期待。
我一问,人竟然是听以前来过这的客人安利的,可以说是千里迢迢跑来做我们生意,只好跟胖子简单收拾一番重新开业。
我俩烧菜期间,有个背相机的妹子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进来,犹豫着靠近厨房,用她自认为很随意的语气问我:“不是说你们这个农家乐有三个老板吗?怎么就你们俩呀?”
果然是冲着闷油瓶来的,呵呵,以为我和胖子会意外吗?
不过胖子嘴太快了,张口就是一句他对象来了,在陪对象。
妹子顿时有点失望,但也没表现得很明显。
我和胖子只当什么都没看出来,随口给她讲了一些雨村游玩注意事项,转移了话题。
吃了午饭这几个小姑娘准备离开的时候,闷油瓶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说瞎子需要吃点东西。
我说胖子煮了粥,正准备等客人走了给你们送进去呢。他看了客人们一眼,平静表示不用,转身进了厨房。
我和胖子也没去帮忙,两人一左一右坐门口继续晒着太阳。
胖子冲那几个快出院门的小姑娘挤眉弄眼,比了个“没骗你们”的口型。
但可能他手艺确实不错,之后几天,这几个小姑娘还是天天来我们农家乐吃饭,跟我俩越聊越多。偶尔闷油瓶出没在她们看得见的地方,她们依旧兴奋。
说实话这个我完全可以理解,闷油瓶就是那种不管你认不认识他、在什么地方看到他,都很难不被他吸引注意力的人。尤其她们这个年纪,本来就处于好奇心旺盛的阶段。
但反正闷油瓶没受什么影响,我也就随她们去了。
闷油瓶现在的日常和之前相比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依然是吃饭睡觉喂鸡。不过每天晚上他都会把瞎子从房间里挪出来,让瞎子坐沙发上一起看电视。
我一度以为这是瞎子的要求,还私下跟胖子评价他俩并肩看电视的画面很和谐。
然而等瞎子能勉强自己下地活动的时候,他俩又不一起看电视了。当然不是因为闹别扭啥的,而是瞎子开始在院子里进行一些简单的复健。
闷油瓶一般就在边上看着,很少开口。
我猜是因为瞎子对自己的身体太有数了,不管是该如何复健还是该维持怎样的强度,就算强悍如闷油瓶,也没法指点什么,只能默默看着。
我和胖子也经常看,顺便为他那非人的恢复速度惊叹。
他表示这不算什么,这方面张先生比他变态多了。我扭头去看闷油瓶,闷油瓶一脸无辜,说他没印象。
“没印象是好事。”瞎子喘着气说,表情似笑非笑,“也不是什么很愉快的回忆。”
“哎你悠着点啊!”我看他动作幅度越来越大,有点担心。
他却变本加厉,又加了俩新动作,还有空冲我抬下巴,让我别看不起他。
我心想老子还不是关心你这把百岁骨头?但我还没开口嫌他两句,一旁的闷油瓶先起了身,走过去扶住他一侧肩膀。
“你干嘛?”
“帮你。”闷油瓶停顿半秒,“你继续。”
月色下,这两个人在院子里一前一后站着,瞎子每做一个动作,闷油瓶都会细微地调整一下自己的站位来配合。
他们其实只说了那两句话,便没有再交流,但动作起来场面比坐一起看电视时更和谐,就好像拥有一些刻入本能的默契,让我觉得我就算只作旁观也挺多余。
11
瞎子的复健活动持续了大概半个月。
不知道是不是恢复自由活动的关系,这期间他每天都心情很好很高兴。我当然也很高兴,如果他没有动不动就弹我后脑勺的话,我肯定会更高兴。
随着他一天比一天活蹦乱跳,胖子倒是愁了起来,开始担心他是不是养好了伤就要走。我其实也有同样的担心,但也只能担心。不是因为我师父这人做决定别人改变阻挠不了,而是我直觉他与闷油瓶之间没有其他人劝慰开解的余地,他们不需要这个,哪怕闷油瓶失忆了也一样。
说来也是奇怪,闷油瓶失魂发作之前,他俩的联系很松散,瞎子常常几个月不来一次雨村,来了也多是在气我或者跟胖子喝酒吹牛,闷油瓶同样不会主动往他跟前凑,最多任由他随便穿走自己的衣服。但现在闷油瓶想不起他这个人,凭着社交软件留下的痕迹以及一些本能去与其相处,反而显露出一种自然又罕见的亲密。
又或许他们原本就是如此亲密,只是百年间聚散离合太多次,才变成后来乍一看十分松散的模样。
这天夜里我们四个吃完饭,瞎子先去洗澡,胖子把我和闷油瓶抓到院子里,说看会儿星星。
我心说你也不找个好点的借口,今晚明明多云,能看个屁的星星!但我还是听他的话把板凳搬到院子里,供我们三个并排坐下。
坐下没多久,胖子果然就憋不住问了:“对了小哥,四眼他现在是不是好差不多了?”
闷油瓶说嗯,基本没问题了。
“没问题就好。”胖子点点头,一副很欣慰的样子,“这回算是咱们对不住他,他没事还好,要有什么,都不知道要怎么跟苏万那小子交代,哦对,苏万是四眼的徒弟。”
闷油瓶又嗯一声,说他知道。
胖子一听,立刻顺着杆子继续问:“是吗?你记起来了?”
闷油瓶摇头,却没有开口。我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就替他解释:“小哥估计是翻聊天记录知道的。”
“哦……”胖子不放弃追问,“那小哥你最近有想起什么别的吗?”
铺垫半天就是为了这句,也是绝了。但我必须承认,我也很好奇闷油瓶会怎么回答。我俩一左一右坐他边上,为了显得没那么八卦,还特地克制了一下转向他的角度。
结果闷油瓶直接陷入沉默。
也不知道是答不出来还是不想答。
他不开口,我和胖子也没办法,只能结束这个话题聊别的。幸好这种活我俩已经很熟练,怎么也不至于冷场。
就是搁院子里坐着属实有点冷,瞎子洗完澡出来,通知下一个可以进浴室的时候,我和胖子同时起身,最终他靠吨位卡住门口,先一步回到屋里,我只好重新坐下。
“胖爷身手不减当年啊。”瞎子见状,扶着墨镜笑了一声,“徒弟你是不是该反省一下自己?”
“又不是初一十五,别占我便宜,你徒弟在北京上学呢。”我瞪他一眼,顺便算了算日子,“哎,他是不是快放寒假了啊?要不我给他订张票,让他来看看你?之前他可担心你了。”
瞎子闻言,偏头朝我看过来,脸上又是那副要笑不笑的了然表情,说:“别折腾了,我过几天就回北京。”
妈的,我就知道。
我用余光去瞥闷油瓶的反应,结果他看起来一点都不意外,也没有开口说点什么的意思,让我感觉我在进行一些皇帝不急太监急行为。
但既然急了就急到底吧,我也不是第一次做无用功。
“离过年也就大半个月了啊。”我说,“你不如再住一阵,把身体彻底养好了,顺便跟我们一起过个年,不比你回北京当孤寡老人美?”
瞎子一听就笑了,说回去有徒弟孝敬,哪里孤寡?倒是我这个毫不尊师重道的人,天天搁他眼前晃影响他心情,说不定他伤好得这么慢就是因为这个。我真的无语,这么不要脸的话亏他讲得出来,当场翻出白眼,问他要这段时间的伙食费。
他理直气壮表示他没钱,又说就是因为没钱才要回去找徒弟孝敬。我痛心疾首,你把苏万当什么?他说当然是比有些人贴心一万倍的乖徒弟。
操。
闷油瓶夹在我们中间听了半晌,一直没出声,结果听到这里忽然开口问瞎子:“哪天走?”
我人傻了,瞎子却毫不意外,啧了一声,说后天吧。
“嗯。”闷油瓶表示知道了。
而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果然他俩之间的事轮不上我操心。
之后我去洗澡,洗完出来瞎子已经回屋睡了,闷油瓶可能是因为还没洗澡,仍旧坐在檐下。
我走过去重新坐下前,他先回了头,淡淡扫我一眼,提醒我头发没吹干。
“没事。”我拿毛巾搓了两下,仗着刚洗完的那股热气还没散,大剌剌跨出门槛坐下,“很快就干了。”
闷油瓶就没有再说什么,但也没有立刻起身去浴室。我直觉这是个跟他聊聊瞎子的好机会,就试探着问他:“小哥你真打算就这么放瞎子回北京啊?”
“他不想留在这。”居然又是这句话,但这次他可能看出我的无语,想了想后又加了一句,“他的伤好了。”
“那你呢?”我继续问,“你不希望他留在这跟我们一起过年吗?”
闷油瓶坐在那,表情终于因为我的问题有了一丝松动,但很快恢复原样,轻声开口:“我不会勉强他。”
我还想再问几句,他却站起来,径直朝浴室方向过去了。我虽然不算很了解他,但好歹跟他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按我的经验,只有一件事令他全然束手无策并不愿多提时,他才会这样突兀地自己结束谈话,否则他只需保持沉默,等跟他谈话的人主动放弃——我和胖子就有很多这方面的经验。
总之这一晚我不管是在瞎子那还是在闷油瓶这都没有任何建树。
第二天我们又迎来了好几批客人,忙得瞎子这个编外人员都被胖子抓来打了下手,就更没时间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折腾一整天,所有人都很累,胖子提议泡脚,得到所有人赞同。就是我们那个沙发不够长,坐三个人还行,四个人就很挤。为此胖子特地拉着我坐了椅子,把沙发留给他俩。
但是小哥为什么不坐近点啊!!!
一分钟后,他在微信私聊里跟我疯狂吐槽。
我看了看对面沙发上那两个人,瞎子跟我们一样,也在玩手机,只有闷油瓶保持着他一贯的眼观鼻鼻观心架势,坐在沙发一角,像一尊无欲无求的神像。
差不多泡完的时候,他倒是比瞎子先动,弯腰把两人脚下的盆一块抄起,一手抓一个拿到屋外把水倒掉。因为他整套动作都特别自然,导致他倒完回屋,我和胖子才反应过来。
胖子痛心疾首,偷偷跟我说这孩子真是吃亏在老实,搞个对象便宜不占,活倒是干了不少,人还没留住。
我知道他就是嘴上贫两句,心里估计也是担忧为主,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算了,咱们也去睡吧,他俩的事还是让他俩自己解决。
话是这么说,隔天瞎子要走,我想了想,还是跟闷油瓶一起去送了。
到村口的这段路我走过很多次,但和他俩一起,确实是第一回。
期间瞎子跟从前任何一次一样跟我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偶尔嘲笑我几句,就好像这次也只是普通地来探望了一下朋友,探望完就高高兴兴离开。而且我能感觉得到,他并不是特地表现成这样,他的愉快再随意不过。
一长段路走完,他经常搭的那辆快递运输车出现在我们视线范围内,他立刻扬起手,朝那个方向用力挥了挥。
我和闷油瓶跟在后面,看着他一路小跑过去,熟练地扒住车窗跟快递员讲价,讲完回头朝我们灿烂一笑。
“看在今天是十五的份上,最后帮你付一次。”我掏出手机准备扫码。
“哎,是十五啊?”他好像真没刻意记日子,不过对我的自觉很满意,笑得更开心了,“不错,为师没白疼你一场。”
我本来想骂他不要脸,但看到快递员已经关上车门,一副随时要启动车离开的架势,到底忍了下来,想着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把最后这点时间留给闷油瓶吧,这一路他都没跟瞎子说过话。
然而闷油瓶完全没领会到我的良苦用心,依旧沉默着没开口。
瞎子看起来也没有跟他讲点什么的意思,趁我分神观察闷油瓶脸色的当口飞快抬手,弹了一下我脑门,扔下一句再见,转身钻进车里。
我气得又想骂他,但有人反应比我还大。
一直沉默的闷油瓶听到那句再见,猛地抬头。
我想我应该是第一次看到闷油瓶露出这样的表情,以至于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就好像那一瞬间他忽然被雷劈中。
下一秒,他上前两步,按住即将升起的顺丰小货车车窗。
我说过很多次,他有一种很特别的气势,像苏万那样在沙海里见了大世面的人,第一次见他也很紧张,所以此时此刻,尽管他一句话都没讲,也吓到了那个准备带瞎子离开的快递员。
快递员去摸钥匙的动作顿在半空,瞎子偏头瞥了一眼,大概比了个“没事”的手势,然后问闷油瓶:“怎么了?”
闷油瓶看着他,目光变幻,许久才开口。
“你跟我说过再见。”前半句说得平静,后半句却像藏了千千万万的叹息,“……很多次。”
原来他想起了这个。
瞎子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隔着墨镜我无法看清他究竟是什么神情,我只听到他说是啊,然后也确实再见了很多次嘛。
闷油瓶好像笑了,又好像没有。
货车发动,扬起沙土之际,瞎子那一侧的车窗仍未升起。
而闷油瓶望着那个方向,说:“嗯,再见。”
【凯冴凯无差】めぐる季節 任四季流转
Summary: 两人偶尔相伴的一年四季。
Warning:
·米歇尔·凯撒/糸师冴无差,自由心证
·有大量人设&过去捏造
·全文9k+ 全是流水账废话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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糸师冴第一次和米歇尔·凯撒的对话,还是在本赛季各联赛开始前的一场赞助商宴会上。
赞助商是发迹于时尚之都的高奢品牌,上赛季开始就因看中了庞大的亚洲市场的潜力,爽快签下刚被奉为新世代十一杰的日本选手糸师冴作为代言人之一。
糸师一言不发地跟在大腹便便的球队大老板身后,价格不菲的高定西装固然是按他的身材......
Summary: 两人偶尔相伴的一年四季。
Warning:
·米歇尔·凯撒/糸师冴无差,自由心证
·有大量人设&过去捏造
·全文9k+ 全是流水账废话文学
-
糸师冴第一次和米歇尔·凯撒的对话,还是在本赛季各联赛开始前的一场赞助商宴会上。
赞助商是发迹于时尚之都的高奢品牌,上赛季开始就因看中了庞大的亚洲市场的潜力,爽快签下刚被奉为新世代十一杰的日本选手糸师冴作为代言人之一。
糸师一言不发地跟在大腹便便的球队大老板身后,价格不菲的高定西装固然是按他的身材量身订制,剪裁时尚、细节耐看,衬得人落落大方,但就每天都穿着队服在球场厮杀、一遍又一遍被绿茵场的泥泞洗涤的运动员来说,还是过于紧涩难耐。
无聊至极,不如回去踢球。
昨天练习的战术还没有完善……
糸师神游在金碧辉煌的宴会厅之外,任由自家老板带着引荐一位位合作商。
“冴!”
刚和东道主PXG的球队老板寒暄完,糸师就被背后的声音叫住。
他回过头,看到一直和球队接洽的赞助商代表向他走来,身后还跟着个挺拔的人影。
一头标志性渐变蓝色挑染的金发与悬顶的晶莹剔透的吊灯互相辉映,精雕细刻的鼻梁为就运动员而言过于俊俏的脸投上朦胧的阴影。而最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还数那双一望无垠的蓝眸,湛蓝得超越了天与海,仿佛是让所有日耳曼人都醉心神往的矢车菊。
“这是我们香水线的代言人,拜塔慕尼黑的米歇尔·凯撒。米夏,刚刚你不是说想见他?RE·AL的冴·糸师,我们服装副线的新代言人……当然不用我介绍了,你俩肯定早就认识吧,哈哈哈哈!”
赞助商代表是一位和蔼可亲的法国人,他操着一口南法腔调的英语,非常自来熟地来回拍了拍糸师和凯撒的肩膀。
想见我?
糸师在心里疑惑地想。
他和凯撒当然认识。但是因为联赛不同,其实交流并没有外界想象的那么多;再加上私下里,糸师更是从没和凯撒说上过话,连“点头之交”都算抬举他俩了。
糸师自知自己脾气差,总是摆着副面无表情的臭脸,一直被讨厌他的球迷诟病,但眼前这位也不逞多让。他在球场上的一些出格暴言,连不怎么关心足坛八卦的糸师都有所耳闻。
作为欧冠赛场上的老对手之一,糸师跟着团队狠狠研究过拜塔这支队伍。私下里,他也特地找过凯撒出场的视频记录,在无数个深夜,闷在房里反复观摩。
出脚即致命的皇帝冲击波,确实如传说中当年不可一世的帝国军,一人匹敌千军万马,在十亩大的战场,将敌人撕扯得溃不成军。
他想了想,到底还是礼貌性地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而对面的德国人不似代表刚说的那般想找他一样,而是看起来兴致缺缺的,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挑了挑眉峰,双眼却一直盯着糸师不放。
“不如让我们的两个希望之星自己交流下?”
“好好好说的是,年轻人才有共同话题!对了先生,关于下一年的合作……”
临走前,代表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凯撒的肩膀:“米夏,老实一点。”得到的是金发青年没好气的撇嘴。
“喂,我说,”等看他们走远,一直沉默着的凯撒丝毫不在意身上价格不菲的西装会轧出什么褶皱,环抱着手臂,利用身高优势上下打量着糸师,“一直想问了,听说你入选RE·AL正选之前是个前锋?为什么改踢中场了?”
“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怎么,是知道我才是未来的世界第一前锋,怂了才乖乖踢MF去了吧?”
“倒也不是。”
“作为前锋可能水平太次了吧你,我看过你几年前在青训营的比赛,你的踢法根本融不进RE·AL的体系。不过嘛,作为中场的话,也不是那么糟糕。”凯撒话锋一转,抬起右手摸了摸下巴,回忆道,“上赛季西甲决赛圈第三轮你上场的几分钟,脚法和战术的运用倒是精彩,把对方前锋耍得团团转,勉强算是世界级吧。”
糸师微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会说出夸奖人的话来。他一直在更衣室默默听大嘴巴的队友到处宣扬隔壁德甲的拜塔太子爷米歇尔·凯撒是一个自命不凡的家伙,连对着队里的当今世界第一前锋诺亚选手都能口出狂言,估计从小到大就没吐出过什么好话来。
他明白凯撒说的是哪一场,青训营被提拔上来参与联赛决赛圈的日本天才选手的成名之战,作为刚入正选的小将,沉着地坐镇中场,流畅联结后方与锋线,打出的配合让全队来了次精彩的世界波。也是因为这场比赛,很快他就成为较为固定的首发阵容,还被外界封为新世代十一杰的一员,和眼前的这人一样。
“话是这么说,但你的小把戏可耍不到我。”凯撒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就祈祷以后球场上别遇到我吧,冴ちゃん。”
冴ちゃん?
听着凯撒突然冒出来的日语称呼,明明平日里会用日语和他交流的经纪人也总是这么叫他,自己也没什么感觉。但是听这人嘴里蹦出这么个称呼,倒有点……
糸师冴收回神,向凯撒陈述事实,说道:“这倒不会。下个月拜塔和RE·AL的青训营有场友谊赛。”
球场下总是不那么有波澜的大脑,第一次冒出这种想法:
——啊,这人好像还蛮烦的。
-
“为什么要我请你吃冰淇淋?”
两人坐在马德里某处一看就很有历史痕迹的广场长凳上,一人拿着一个冰淇淋甜筒。
——是刚刚糸师在附近的冰淇淋店那儿买来的。
“这叫做尽地主之谊。”
凯撒厚脸皮地享受来自日本天才的免费招待,对着冰淇淋尖狠狠咬下一口。
“况且,几个月前的友谊赛,你不还是输给我了。”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糸师专心地对着手中的冰淇淋,用塑料勺子不紧不慢地挖着,“比赛总有输赢,我也不觉得下次我会再输给你。”
他用余光看了眼还在洋洋自得侃侃而谈上次胜利的德国人,嘴角沾上了一点脆皮屑,本人毫无察觉。
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和凯撒熟络起来的?明明互相知道名字、打过照面也有好些年,但真正有联系起来也就这几个月的事情。甚至于是,这短短一个春季,自己和远在异国的凯撒的关系,比在青训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队友都要领先了那么几步。
虽然在球场上是个暴君,但私下里意外还算说得上话……就是有时候太烦人。
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后,除了会聊点最新的业界动向、分享一些近期赛事高光集锦外,还经常半夜收到他发的一些奇奇怪怪的足球meme过来,美名其曰“治疗一下冴ちゃん你的笑容神经。”
“视频链接:《慕尼黑的寒冬今年来得有些快——米歇尔·凯撒17-18赛季冷脸合集(更新中)》”
糸师在WhatsApp上分享完视频,才不管凯撒回什么,关手机倒头就睡。
反正明天对他暴跳如雷的表情包攻击无视就好了。
这次夏歇期,几支欧冠级队伍组织了一场商业表演赛,其中RE·AL坐镇主场,对战拜塔慕尼黑,最后双方以3-3打平。
这场表演赛,两人的上场时间完美错开,并没有直接碰上。所以按照凯撒的脑回路,他和糸师冴的对决,还停留在赛季初的那场U-20友谊赛。
而在表演赛结束第二天,留在马德里休整1日的凯撒直接用一串夺命连环call,把打算花一天时间在家吹着冷气整理房间的糸师约了出来——吃Tripadvisor上高分推荐的冰淇淋店。
……就是这点挺烦人啊。
糸师自觉在大夏天答应出来陪他外出晒太阳的自己也许是有些鬼迷心窍了,大概类似于凯撒球迷所说的:“上一秒还在喷米歇尔怎么又拽着个逼脸开记者会,下一秒看到他进球的高清生图瞬间又不气了。”
好像什么解释都指向:只要凯撒的水平还健在,其他似乎都能被原谅了。
斯德哥尔摩吗这算?
糸师回过神来,看到凯撒正热得摘下头上戴的棒球帽,拿着它扇风。耳后的汗顺着这个动作缓缓沿着脖颈的线条滑下,蹿入黑色T恤的衣领。
“马德里的夏天也太热了吧!”德国人抱怨着,把手中最后一点冰淇淋解决掉,“怪不得把你的情感表达器官都烧烂了。”
“这是天生的。”糸师不理他的烂话,“觉得热就不要约出来啊。你们球队的酒店不给开空调吗?”
“酒店里无聊死了,可能还会被教练拖过去啰嗦。”凯撒哼了一声,注意到糸师手上剩下大半的甜品。“都要化了,你怎么吃这么慢,不好吃啊?”
他说完就低下头凑近糸师,一只手撩着过长的滑落耳际的发丝,像刚刚对着自己的冰淇淋一样,直接咬了一大口。
“嗯……芝士蛋糕味的好像是腻了点。”他很快直起上半身,舌尖舔了舔唇边粘上的冰淇淋,又顺便把糸师之前就注意到的脆皮屑也一并卷入口中。
糸师低头看着还残留着对方牙印形状的冰淇淋球。
记得这家伙有洁癖来着,赛后看到过他在场下一直用手巾擦手。
他抬起头,眺望着不远处的伯纳乌球场屋顶,昨天还人声鼎沸的巨大建筑物,今天却在西班牙的骄阳下安静地矗立着,就像他和凯撒。20个小时前他们还在绿茵场上用尽全力挥洒着自己的生命,现在却两个人坐在不起眼的公园角落,吃着有点甜腻的冰淇淋虚度着午后光阴。
他又看了会儿,随后悠悠道:
“你知道,这算间接接吻对吧。”
“呃、呜!咳咳……”
还没把全部冰淇淋吞下去的凯撒听到这话顿时被呛住了。
“骗你的。”糸师转头看着脸被呛得通红的凯撒,举起手中的小勺子晃了晃,心情好了些许,“我用勺子吃的。”
“喂,你小子……”
凯撒刚要开口,一个足球突然滚落到他们的长凳边,打断了他的话。
广场上一个穿着皱巴巴的、洗得比原色更白的RE·AL主场队服的小孩跑了过来,兴许是不习惯跟陌生人说话,男孩有点紧张地捏着球衣的衣角。
“那个,对不起……这是我不小心踢过来的球……”
凯撒起身把那个被踢得磨损不少的足球捡了起来,看了会儿这个球,又看了眼面前的小男孩和不远处望着这里的另外几个孩子。
他弯腰把球放在脚边,随即用脚带起,开始颠球。
“好厉害!”
小男孩在一旁看到不歪出分毫的足球,忘记了方才的局促不安,不禁感叹道。他的小伙伴们远远望见颠球的凯撒,也纷纷兴奋地跑过来围住了他们。
“……60、61、62、63……太稳了吧!”
“Come.”
凯撒用劲将颠着的球踢出、追上、盘带,一气呵成。
几个小男孩互相对视了两眼后,毫不犹豫地欢呼着跟在了凯撒后面。
“啊!我见过你!”
其中一个小孩留在原地,大声指着还坐在长凳上的糸师。
“你是我们RE·AL昨天进了球的外国人!外国人大哥哥你好厉害啊!你是中国人吗?还是日本人?”
“日本人。”
“哇!那就好像调查兵团一样厉害!”
“严格来说,他们也不是日本人。”
“喂,冴!”不远处的凯撒高呼着糸师的名字,球稳当地停在他的脚下,“你来吗,'外国人大哥哥'?”
糸师挑眉。
“你会西语?”
“只听得懂一点罢了。”
两人距离两三米对望着,随后糸师忍不住叹了口气,站起来把凯撒忘在凳子上的棒球帽戴上。
“来。”
两个球痴在踢球时总是会忘记时间,等他们回过神来和要乖乖回家的小孩子们道别的时候,夕阳已经渐沉于地平线之下。
糸师和凯撒又坐回了之前坐着的那张长凳上,分别喝着在自动贩卖机买来的运动饮料,平复着呼吸。
“啊,西班牙真的太热了!”
凯撒微眯着眼睛抬着头抱怨说。
“如果你不去勾搭那几个小鬼,也不会这么热了。”
“但是,很开心不是吗?”凯撒转过头看着糸师,眨了眨眼,露出了他的招牌笑容。“那几个小鬼应该去买彩票,能遇到我这个世界第一前锋教他们。”
“你就瞎吹吧。”
“真好啊。”这次换凯撒无视糸师的吐槽,抬眸望着落日,金色的黄昏余晖洒落在他身上,模糊了凯撒平时凌厉的棱角,倒是显得温柔了不少。
“从小就能这么快乐地踢球,真好啊。”
糸师心里想到的是之前大老板碎碎念同代竞争对手时似乎听过的一些凯撒过去的只言片语。他心下了然,不再多说什么,而是选择伸出手放到凯撒的头顶,揉了一把那头柔软的金发,然后在对方出声反驳前,取下自己头顶的棒球帽物归原主。
-
“冴ちゃん,你一个人真的不要紧吗?不好意思要不是我这里因为大雪航班取消……”
“啊,没事。有人来接我。”
“谁?冴ちゃん有德国的朋友吗?学校里的同学?”
“不是同学。……也不算朋友吧,大概。”
“诶等等这是什么意思?”
“自言自语罢了。我挂了,明天你来的时候直接酒店找我。”
糸师刚挂掉和经纪人的通话,切回聊天界面确认了一下对方的消息后,向到达层的出口走去。
刚出机场大门,迎面袭来的就是裹挟着冰冷夜风的冬雪,口中呼出的白气都冻得要被凝结成霜。
距离平安夜还有2天,慕尼黑下着大雪。
他刚走到消息里提到的出口,一辆骚包的蓝色保时捷便卷着引擎的轰鸣停在他跟前。糸师也没等来人放下车窗,上前直接绕到超跑右侧,打开车门长腿一迈将自己塞进了舒适的皮座内,车内的暖气只需一瞬便赶跑了停驻在外衣上的霜寒。他脱下大衣,卸下自己随身的背包,一齐丢到了后方几乎于无的狭小空间。
“如果我带的是个30寸大行李箱,那还要你的车何用。”
“嘁,这种事机场花点钱让他们打包寄到市内不就得了。” 驾驶座的人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扶着换挡杆,见糸师坐稳系上了安全带后,踩下油门,看向车窗外,顺着同方向的车流开了出去,“况且你也找不到第二个人在你的经济人团队没来前接你。”
“这种事打电话让赞助商派人来接机不就得了。”
糸师学着对方刚刚的措辞。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保时捷的主人——凯撒阴阳怪气,“那聪明的你怎么也没想到呢。是谁几小时前什么都不说就给我发了一串航班号?我都要以为是你大公无私分享了你的ins账号密码了。要不现在我走,你让赞助商派人过来表现表现?”
他嘴上这样说着,车却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双手稳当地打着方向盘,顺利驶上了去市区的高速公路。
雪越下越大,凯撒不习惯在开车时候听电台音乐,此时此刻车内回荡着的只有马达的轰鸣、刮雨器的嘎吱、和打在车上的落雪。
“喂,开慢点。你真会开吧?”
“驾照在我口袋里,你摸出来看看。”
“你刚拿到驾照一年不到吧?悠着点,我不希望明天各大报纸头条是《德甲球员新手飙车,雪天事故一车两命》。”
“放心,真出事那也应该是《西甲球员无理取闹,双人殉情上演圣诞悲剧》,你算全责。”
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糸师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只是提醒你不需要炫耀你的新车了。自己注意安全,我没有那么赶。”
凯撒哼了一声,但还是默默降低了车速,向慕尼黑市区前进。
糸师见车子趋于平稳,向后靠着软垫,歪着头看着车窗外的飞雪和急驰而过的澄亮灯影。
等到他们混入了市区的车水马龙时,雪已经几乎停了,而方才的那阵大雪将整座城市披上了女神般的银纱,欧洲人心爱的白色圣诞季悄然而至。打着盹的糸师彻底清醒过来,车窗外已然能看到赞助商提供的酒店大楼。
由于是公开的赞助商活动,担心酒店大门有记者蹲点,凯撒带着糸师靠刷脸进入了酒店后座的VIP停车场。
等把车停稳,凯撒这才松开握着方向盘的手,看向了糸师。
“你欠我一次,别忘了。”
“知道了。”
“记得多穿点,你手好冰,感冒了就是你活该。”
“你什么时候摸的?”
“冬歇努力加练吧。明年的欧冠,肯定是我赢。”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还有不要说一些不会发生的事。”
糸师盯着凯撒,就像陈述世界定理一样神色自若。
但是比自信,米歇尔·凯撒也不是等闲之辈。他才不在意糸师的垃圾话,他只是一如既往地再一次给两人之间发布下一场对战宣告。
“下睫毛怪,你就暂时抱着你的幻想过个无忧无虑的圣诞吧!”
“我就理解为你在说圣诞快乐了。”
糸师松开保险带,拿起自己的背包和大衣,打开车门下了车。
凯撒也跟着出来,却没有走近,而是关上车门后靠在上面静静看着糸师绕过车头越过他向前方走去。
糸师朝酒店通道口的方向走了几步,停顿了一下还是回过了头,对着目送他离开的凯撒开口了。
“米歇尔,明天见。”
凯撒微怔,瞳眸中闪烁着的是糸师背后绚丽旖旎的酒店灯光、是糸师四周星星落落的点点白雪、是眼中只望着自己的糸师冴。
会原谅我的吧。
他上前两步,刺着皇冠与玫瑰的手抚上对方的脸庞,流转着明光的蓝眼看着那双翡翠般剔透的双眼中自己的倒影,微微欠下身将唇贴上了被夜风吹拂泛着凉意的脸颊。
虔诚的国王贪心地提前向圣诞老人索取了礼物。
“冴,明天见。”
-
糸师冴在不远处盯着静静等待开球的凯撒。
本赛季欧冠半决赛第二场,RE·AL又一次对上拜塔。糸师在中场组织的进攻撕开了拜塔的后防,令本场率先破门的拜塔遭到RE·AL当家前锋的梅开二度。
一周前主场失利的德甲班霸已经毫无退路,哪怕面对着伯纳乌遮天蔽日的白色海洋和滔天嘘声,他们也要鸣起永不间断的战号,不断进攻,唯有进攻。
糸师的脸上依然还是平日的表情,随意地用袖子擦拭脸颊的汗液。他并非看上去的那么镇定自若。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心从未如此激烈鼓动,呼吸之间都能听到心脏快蹦到炸裂的声音。如果不紧闭牙关,他体内难捱的激动与震颤就要破口而出。
在这个传承百年的球场,正在进行欧洲最重要的赛事的半决赛,而他对即将会诞生史无前例的三连冠球队而深信不疑。
——更重要的是,此时此刻的对手,让他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兴奋。
他微弓着背,看到的是凯撒被汗水打湿的发尾和抿成一条线的薄唇。拜塔决定孤注一掷,另辟奇招,将太子爷投入球场后,放任他组织进攻,罕见地让诺亚退居次席为他打起配合。
在裁判员哨声吹响的前半秒,凯撒猛地冲了出去。
压哨,拜塔守门员竟然大胆地大脚开球直接让球飞跃半场。
这颗黑白相间的球停落在诺亚胸口,旋转停球一脚精妙传射,眨眼功夫球就到了比全场任何人都先一步跑动的凯撒脚下。
不带丝毫犹豫,不给他人任何一个眼神,凯撒坚定地在左边路一头冲向禁区。
和凯撒的身体撞击在一起的刹那,糸师转头看到的凯撒是回看向他的眼神。双方的眼中都只剩对方。两个人只在用余光看球,却都好似手握操纵着匹诺曹的细线,足球在两人脚下把玩,进行精准的攻守对决。
这个德意志自恋狂一直细心打理着的垂下来的刘海早已被5月天的闷热浸湿,歪七扭八地紧贴着额头,毫无平日的形象可言。可那双比慕尼黑郊外的国王湖还要清湛的蓝眸,好似带着不断悦动的火光。那是冥府的弗莱格桑河燃起的永不熄灭的蓝焰,杀伐果断又冷静自持,即使在紧迫关头,他依然站在顶端冷酷得俯瞰全场,誓将用这蓝焰吞噬球场上的每一个人,将敌人引向绝望的地狱之渊。
就因为见过这样的凯撒,糸师冴的心才会早就为之跳动。
米歇尔·凯撒,他确实是绿茵场上新加冕登基的德意志帝皇。而糸师冴,就是高举着长剑、要将不可一世的国王陛下拉下王座的叛乱骑士。哪怕位置不同、哪怕联赛不一,但是糸师冴和米歇尔·凯撒依然会在球场上,缠斗十数载,只为着那高高在上的金杯而奋死搏杀,直到其中一个人的脖颈被对方咬断,不得不低下昂扬着的高贵头颅。
他在攻防间抓住空隙,勾住了脚下他们的“心脏”,立刻转身准备带球回防。
“很漂亮。”凯撒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但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皇帝颁下圣旨,又一次在角逐中将“王冠”收入自己脚下。他看到糸师一向白皙光洁的额头挂满了汗珠,被球场的白灯打得似乎闪闪烁烁。而始终自持冷静的眼中却绽放着狂热因子,像狂岚一般席卷自己的全身,拉上敌人与之沉沦。
他为这样奋不顾身却又运筹帷幄的糸师冴而心动。
糸师冴,他才是一个真正的疯子。没有谁会为了胜利毫不犹豫地放弃之前的一切,重新铸造属于自己的足球规则,将自己的存在牢牢镌刻在这片绿茵场上。
但是“前锋”的身份就是凯撒的骄傲,只有奋斗在球场的最前线,才能体会到自己最想获得的酣畅淋漓。
他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对胜利势在必得的倒影,持球转身越过,奔向禁区,抬起脚,脚尖的方向——只有球门!
……
“……这是一场高水平对决,但是足球比赛结果就是一切。”
糸师冴顶着淋浴后还未干的头发,套着长袖款运动外套,翘着脚靠在松软的沙发上。
“啊,你不用理他,他也听不懂。”
呃,不用理他……怎么可能啊!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拜塔的米歇尔·凯撒会在这里而且还和我们的日本未来之星糸师选手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坐在一起啊?!
直挺挺坐在对面沙发椅上的日本记者远渡重洋,就是为了采访母国的天才糸师冴。结果本来说好参加的记者见面会上糸师并没有出现,而向他的经纪人打听一番后才终于在楼下休息区角落的沙发上找到他。
但没想到的是,他身边竟然还有个不敢相信会出现在他身边的不速之客。
糸师看起来刚冲完澡,靠着沙发喝着水,毛巾还搭在运动外套外面。坐在他边上的凯撒则是一只手垂到沙发背后,一只手刷着手机屏幕。两人似乎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看起来不像是能接受采访的样子……可是已经和他的团队谈好了不能白白错过这次机会……可是……
“啊。”
抬头的糸师正好看到了一旁暗自苦恼着的记者。他这才想起来确实有答应赛后要接受日本体育周刊的杂志采访。
记者看到糸师转头和玩着手机的凯撒说了些什么,说话间凯撒的视线从手机移向了记者,随后似乎没什么兴趣般又低头玩起手机。
糸师朝记者看了两眼,示意他可以过来。
记者偷偷深呼吸两下,朝两位足坛爆炸级新秀走去。
“你好,糸师选手。我是《体育周刊》的山田,之前和你洽谈过说要接受这次欧冠半决赛的赛后采访。”山田记者顿了一下,做足了心理建设,略显紧张地改口用英语对着糸师身边的人说,“你……你好,很高兴认识你,凯撒先生。我是来自日本的记者。在日本国内,也有不少你的粉丝……”
“嗯,你好。”
凯撒抬头向记者简单打了个招呼,又低下了头不再搭理他们。
“不是要采访吗?现在就可以开始了。”糸师也没有看凯撒一眼,直接对着记者说到,“马上就是集合时间,你的采访时间不多了。”
“啊,啊!是,对不起!那个……”山田记者一听,连忙焦急地在他们对面坐下,掏出记录的本子和水笔,“请问糸师选手,这次RE·AL对拜塔以一赢一平的总成绩赢得半决赛,成功锁定决赛席位。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山田记者刚说完,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看着一旁的凯撒。
“拜塔是个好对手。不论是他们的后防还是锋线都给我们的球队留下一定的压力。”糸师无视身边贴着自己的人,从善如流地回答。
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后,记者偷偷看了眼一旁打着哈欠、一脸无聊的新世代十一杰之一,大胆提问。
“那……那你对于凯撒选手在客场踢进比赛的关键一球,将比分扳平,又是怎么看的呢?你和凯撒选手的攻防战非常精彩。”
大概是听到了自己名字的发音,凯撒这才从手机屏幕外施舍出一个眼神,望向对面的山田记者。
“喂,别吓唬人家。”
听了糸师的话,凯撒只是做了个鬼脸,耸了耸肩。
“拜塔的锋线除了诺亚外,还有更多的可能性。米歇尔·凯撒对于拜塔锋线的统治权,值得每一个球队研究。”他用余光撇了眼凯撒,继续说道,“这是一场高水平对决,但是足球比赛的结果就是一切。”
“怎么问题那么多?只有最后的比赛结果才是一切,不是吗?”
凯撒突然用英语说着,插嘴道。
“哈……凯撒选手和刚刚糸师选手说的几乎一样的话呢。”山田记者连忙对应。
“真的吗?”凯撒听了心情大好似的,原本搭在沙发背上的手勾住了糸师的肩,“这叫心有灵犀,你给我写进采访里,我不算你采访费哦。”
“他瞎说的,别管他。”
糸师看了眼打了个颤的记者,当机立断用手肘狠狠撞了一下凯撒。
-
“M. Kaiser:下半赛季首发没你?”
在打开飞行模式前,突然弹出这一条新消息。
“Sae Itoshi:我回日本了。”
糸师回完消息就开启飞行模式,将手机塞回口袋,戴上了眼罩。
经纪人坐在旁边正念叨着得赶快解决签证问题,虽然请了长假,但是早点赶回去说不定还能上几场。
吵死了。反正总归会回去的。
糸师塞上耳塞,闭上了眼,静待飞机起飞。
从马德里到东京,16个小时,几乎横跨整个欧洲和亚洲。
糸师跟着经纪人下了飞机,揉揉发酸的肩膀。
这次有他跟着回国,早已帮自己打点好了一切,什么都不需要自己操心,只要跟着走就没问题。
趁入关排队时,糸师掏出手机,换上了自己的日本号码,打开了信号。
等到左上角信号满格,WhatsApp顿时迫不及待地弹出了几十条消息提示,连电话图标右上方红圈里的数字都指向了3开头。
“M. Kaiser:哈?回日本?什么意思?”
“M. Kaiser:喂,你说清楚。”
……
“M. Kaiser:回话。你在哪里?电话打不通。”
“M. Kaiser:冴,你在哪?”
……
“M. Kaiser:……你们队的金发臭屁男跟我说你今天就回日本了?”
……
“M. Kaiser:冴·糸师!!!你放弃你的足球美学了吗???”
“M. Kaiser:你要离开欧洲了吗???”
……
“M. Kaiser:你敢回日本踢球我就杀了你。”
“M. Kaiser:冴·糸师,你这是要离开我吗。”
糸师罕见地感到有些许苦恼,他皱着眉二话不说直接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做好了打国际长途的准备。
然而,回复他的只有抑扬顿挫的德音女声。
打了几个后依然无人接听,糸师忍不住咂舌,点开聊天界面噼里啪吧就是打了一串话,直接发送过去。
“冴ちゃん,怎么了?”
“没什么。安抚一个烦人精而已。”
“?”
不去理会经纪人探究的目光,糸师本想把手机塞进包里,想了想还是打开系统设置,开启了震动+铃声提醒模式后,拿在了手里。
等拿到东京都内的酒店房卡,放下行李时,时针已经划过了九。经纪人提醒他,酒店楼下的餐厅10点就歇业,要不要现在一起下去吃饭,被糸师拒绝了。
“我先在房里理下行李,你先去吧。”他边说边发了条信息出去。
送走经纪人后,糸师打开行李箱,将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拿出来简单地整理摆放了一下。随后似乎在等待什么般,静静地蜷着身子坐在房间的沙发椅上发呆。
当墙上的时针即将又要转动一格时,门铃突然急促地响起。糸师如梦初醒,来不及穿拖鞋,赤着脚踩在地毯上走过去,转动着金色的门把手。
甫一开门,就挤进来一个比他高一点的身影,狠狠抱住他,仿佛要把他嵌入自己的体内。
慕尼黑到日本的12个小时,对于凯撒来说仿佛度日如年。他从RE·AL的前锋那里打听到糸师的去向,立刻让自己的经纪人订了飞东京的最近的航班,一路杀到了东京。
虽然他在机场到市内的出租车上已经看到糸师给他发的解释,但直到他赶到了酒店房间前,看到房门后探出的几个月没见的那张脸,他的心才算真的安心地落了下来。
糸师拖着这个巨大的抱抱熊进了房里,用脚关上了房门。
他察觉到埋在自己颈窝里的人呼吸平稳了不少。
“冷静下来了?”
“……嗯。”
“我发的消息你看了吗?”
“……从机场过来的路上看了。”
“那就好。”
“……”
他俩维持着这个动作,谁都不再说话。
糸师拍拍凯撒的后背。
“还不松开。”
“……”
凯撒不回话,贴着他颈侧的脑袋蹭了蹭他的耳边,一头乱毛挠得糸师痒痒的。原本紧紧箍着糸师的双手慢慢松开垂下,在糸师的腰际摸索了一番,找到了他的手,把自己的手指缠上对方的指尖,随后十指相扣。
这个撒娇怪。
糸师默默收紧被握着的手。
“米夏?”
“……”
“吃晚饭了吗?”
“……”
“酒店的餐厅大概来不及了。”
他还有心情抬眼看了看时间。
“我打算去酒店附近随便吃点,一起吗?”
“……一起。”
The End.
Note:
·很多年不看蹴鞠比赛,没搞过皇马和拜仁、不懂球不懂赛制不懂规则也不会写,虽然去考据了但如和事实有出入就是我的错
·本意是想写一年内春夏秋冬四季的场景,但是为了符合一些现实比赛上的时间点,稍作了些变动,各片段时间线大约是:2017春→2017夏→2017冬→2018春→2018秋,即蓝锁刚开始的时间
·全部私设,大私特私,都是妄想,到处OOC,感情线混乱,只是想把自己想写的场景写出来而已。如果和老叔日后设定有出入那全是我的错
·用真心祈愿老叔来点十一杰epi,本慕强批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