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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卉

【all路】领地意识

——嫉妒哥哥的船员们

——亲情与友情的不同羁绊


手里的书翻了又翻却没有看下去一页,一不小心就会盯着某一行字怔怔地开始发呆。罗宾一向是个有耐心的人,但是今天却难得显出两分急躁。她看了一眼天边被染红的云霞,最终还是把手中的书合上,望向早已按耐不住频频盯着某个方向的伙伴们。


书被合上的时候发出了沉闷的声音,虽然并不大,但依然让在旁边闭着眼睛不知在思考什么的索隆一下睁开了眼睛。罗宾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对这位今天一直在浅眠甚至没有训练的绿发剑士发出询问。


“路飞还没有回来吗?”


其实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无论是草帽一伙之中的哪一位都清楚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罗宾并不是...

——嫉妒哥哥的船员们

——亲情与友情的不同羁绊






手里的书翻了又翻却没有看下去一页,一不小心就会盯着某一行字怔怔地开始发呆。罗宾一向是个有耐心的人,但是今天却难得显出两分急躁。她看了一眼天边被染红的云霞,最终还是把手中的书合上,望向早已按耐不住频频盯着某个方向的伙伴们。


书被合上的时候发出了沉闷的声音,虽然并不大,但依然让在旁边闭着眼睛不知在思考什么的索隆一下睁开了眼睛。罗宾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对这位今天一直在浅眠甚至没有训练的绿发剑士发出询问。


“路飞还没有回来吗?”


其实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无论是草帽一伙之中的哪一位都清楚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罗宾并不是为了得到答案才问出这个问题,她只是太了解自己的伙伴们——如果再没有人打破僵局的话,草帽一伙恐怕今夜都会一直想着这件事情而夜不能寐。


果不其然,罗宾的话音才刚落,娜美怒气满满的声音便抢在索隆前面回答:“那个笨蛋哪里还知道要回来!他现在估计吃着肉正开心着呢!”


这句话立刻勾起了其余人积压了一天的怨气和酸意。厨子几乎是立刻就拉下了脸,颇有些咬牙切齿地开口附和了娜美的话。


“有什么好管那个橡胶混蛋的!居然让美丽的lady那么难过……今天的晚饭他来了也别想吃了!”他字字未提自己的想法,似乎只是一个体贴女士的心情的绅士,但他今天一直望着南边出神甚至忘记了要做一杯夏日饮品给lady的行为,伙伴们又哪里不知道他真正的想法。


“路飞本来昨天说要和我们一起钓鱼的。”

接下来坐在狙击手旁边委屈了一天的小驯鹿也开始了对船长的“控诉”,一只小蹄子指着旁边放了一天却无人问津的钓鱼竿,带着失落低声开口,“可是都快到晚饭的时间了他都没有回来,我和乌索普一直在等他,都没有先钓鱼。”


“我还今天一早起就开始准备特质鱼饵——”


“他也让本大爷给他制作super棒的鱼竿,我做了结果没用到——”


“路飞桑让我准备了一首曲子,说要今晚一边吃全鱼宴一边听——”


就连平日里一向安静稳重的索隆,在最后也垂着眸子状似无意地抱怨了一句。


“路飞也说过今天想让我陪他玩。”


吵吵闹闹的吐槽大会后又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伙伴们情绪低沉地看了眼彼此,又兴致阑珊地撇开了目光。一整天没看见船长的他们现在几乎都到了忍耐的极限,没有那只小猴子吵吵闹闹连自己平日常干的事情都显得分外无趣。


尽管路飞在船上的时候总是折腾来折腾去,要不是因为弄脏了航海图被娜美一脚踢出门外,就是因为偷吃被厨子嫌弃地掐着脸颊质问。除了向来耐心十足的罗宾和一向喜欢和路飞一起胡闹的乔巴乌索普,也许还要加上一个布鲁克。就连两年后对路飞纵容程度日益提高的索隆,在偶尔被路飞闹得没办法时也会敲着他的脑袋数落他一句“笨蛋”。


但是——


这并不代表他们就真的讨厌船长,草帽一伙的船员大都有一些口是心非。一直嫌那个小麻烦精的人是他们,现在恨不得绑回那个讨厌鬼的也是他们。其实真要论起占有欲,恐怕这群野兽们不会输给任何一个将路飞视若珍宝的人。


如果那个带走路飞的人不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人,现在山治就应该被娜美吩咐着带回那个玩嗨了忘记回来的小船长了。


可惜,把路飞拐走的是他好久没见的哥哥,兄弟俩今天一大早手牵手跑到这座小镇的革命军据点交流感情去了,有了哥哥就忘记伙伴的某人根本没想着回来看一眼,徒留他们这些留守船员在这里发着牢骚。


乔巴乌索普没了和他们一起玩闹的人丧气地坐在地上思考怎么让小船长回家;弗兰奇皱着眉头看了眼自己准备的小鱼竿,想着怎么才让路飞更喜欢;布鲁克觉得也许他可以再多做几首曲子,最好是宴会曲,路飞喜欢热闹,听到了后肯定会想着开宴会然后跑回来;山治有些恶意地揣测革命军的饭菜估计不会太好吃,至少没有他做的好吃,虽然路飞是个对食物不挑剔的人,但他的船长只对他一个人称赞过他的手艺是世界第一。


“啊啊啊啊我受不了了!”


眼见着船员们的气氛越来越丧,娜美大喊一声,随后一拍桌子,立刻做出了决定:“我们去找路飞,就算是哥哥也不能阻止他的船员去看他吧。”


有了第一个开口的人,乔巴乌索普立刻紧跟着娜美站出来支持这个决定,其余的船员更不要说,光速般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不行——”


索隆的声音如一盆冷水浇灭了船员们又一次燃烧的决心,他看了一眼同样目露不赞同的罗宾,没有管娜美投来的质问意味满满的眼神,又一次重复道:“不行。”


他的声音很笃定从容,丝毫看不出之前很想路飞的人和现在的他是同一个。


娜美不客气地开口:“为什么不行?你总要说一个理由吧!”她两手叉着腰,瞪着阻止他们跑过去看路飞的索隆。


“你觉得路飞会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路飞当然不会介意——”


“我的意思是说——”娜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索隆打断了,“他难得见到自己哥哥,即使他不介意,但他真的想让我们一起跟过去吗?”


“他们两个人,应该有只有彼此能够互相理解的话题吧。”


艾斯……


所有人几乎都想到了这样一个关键的名字,他们愣愣地站在或坐在原地,一时间陷入了无边的沉默。


那真的是一个很难绕开又很难说清的问题。


在岛上日复一日艰苦训练的时候,在仰望夜空无法抑制对船长的思念的时候,在辗转发侧痛恨自己无力的时候。那个如咒语一般的名字总会浮现在他们心头,成为夜夜缠绕的梦魇。


两年后的重逢的欣喜冲没了一切晦暗,但是那个巨大的X字伤痕还在,所有人小心翼翼不曾碰触,即使知道路飞不是会止步于过去的人,但是沉默成了他们独有的默契,也许是太过在意才会寸步难行,所以才把一切的痛楚都埋在状似无意之后,他们只守在和路飞的那片领地里,遥遥望着不该由他们打开的禁忌。


……


山治缓缓吐出一口烟,额前稍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视线,但他没有撩开,只是无言地继续着自己的动作,任白烟袅袅将他包裹。


“其实也没关系——”


金发厨师在安静了许久后低声开口,似乎是在告诉自己,又似乎是在提醒大家。


“至少我们在这里,路飞是快乐的、自由的。他的哥哥能做到只有他能做到的事情,我们也是。”


“只要能让他一直、一直笑着就好了。眼泪这种麻烦的东西,就把它暂时交给能处理的人吧。”


乔巴抹了一下沁出水汽的眼睛,用小蹄子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大声地喊道:“山治说的对!路飞和我们在一起才是最开心的!他说过最喜欢我们了!”


“那个笨蛋,没有我们根本就没办法在海上好好地生存下去。”娜美松开之前紧皱的眉头,漂亮的眸子里盛满了笑意,随后话锋一转,却没了之前的沮丧,“但想想还是有点不甘心呢……连我们也做不到的事情……”


“的确。”


索隆没有再像之前一样否定,反而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罗宾立刻懂得了他的意思,微笑着接过话茬:“有一种被侵犯领地的感觉。”


绿发剑士的表情没有变化,神色依然淡淡地看不出情绪,但睁开的右眼却如一把出鞘的利剑,爆发出无边的战意。


“那就变得更强、更强、更强。”


“强到路飞不用再一个人战斗,强到我们能够保护他。”


“冒险也好,梦想也好,在这条船上,他不用再担心失去任何一个人,他不会再受到任何致命的伤害,他可以肆意妄为,就像他一直以来的那样。”


“只要在我们这里,谁也不能再次将他夺走——”


那些痛苦与遗憾早已是过往云烟,他们两年的日益努力,不是为了有一天无能为力,只能从报纸上看着他痛不欲生的模样。


索隆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伙伴们,勾起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他们是我们的船长,也只会是我们的船长。”





萨博和路飞回到革命军据点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玩闹了一天的路飞此刻也有些累着了,打着哈欠趴在自己哥哥的身上。


萨博看着他这副没了骨头的样子,哼笑一声:“要玩的是你,现在给我添麻烦的也是你。”但嘴上虽然这么说,他扶着身后弟弟的手却又紧了紧。粘人精没有在意他的抱怨,橡胶手臂搂着萨博的脖子,头还无意识地在他肩上蹭来蹭去,嘴里模糊地喊着萨博的名字,透露出几分难得的可爱来。


金发青年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捏了捏他触感良好的娃娃脸,半真半假地问道:“还叫我的名字,这么喜欢我吗?”


“唔……喜欢。”


“那——”萨博转而又开玩笑问道,“你是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你的船员啊?”


路飞没有回答,似乎已经陷入了美妙的梦境之中,就当萨博以为他不再会回答的时候,一道带着撒娇意味的嗓音便从耳边传来。


“最爱的伙伴是船上的大家,最爱的哥哥是萨博和艾斯。”


困倦的小猴子说完便撑不住沉沉的睡了过去,嘴里还发出小动物似的轻微呼噜声。萨博放下了掐他脸蛋的手,金眸注视着路飞堪称乖巧的睡颜,一动不动地看了几秒,这才把手在弟弟柔软的黑发上用力揉了揉,柔声道。


“我也爱你。”


“安心睡吧,路飞。”




萨博把路飞送回来的时候,小船长还在幸福地睡着,索隆从他手中接过害大家想了一天的讨厌鬼,道了声谢。


“麻烦你替我们照顾路飞了。”


“哪有,这句话是我该说的才对。一直以来有这么麻烦的家伙要照顾,你们一定很头疼吧。”


索隆愣了一下,他望着眼前仪态良好风度翩翩的青年,一瞬间想起了某个黑发男人的身影。明明两个人长得并不相同,却在此刻高度重合。


——“啊,大家好!我的弟弟承蒙你们照顾了。有这么个无礼的笨弟弟,真是给大家添麻烦了。”


——“有个爱闯祸的弟弟,哥哥总是要特别担心。”


不一样的时间,不一样的人,却是一样的地点,又都说了差不多的话。


“没事——”绿发剑士突然带了几分宣誓味道郑重地回应道,“我们会好好保护他。”


“我也是我也是,我现在可是很强的!”


“那个笨蛋也不是麻烦我们一天两天了。”


“交给本大爷吧。”


“有我乌索普船长在,保证没有人敢对路飞出手。”


伙伴们的声音纷纷响起,自信与坚定在每一个人眼里闪现。他们不约而同地用自己的方式展现对路飞的重视,没有人能够在此刻怀疑他们的决心。


“放心吧,萨博君。”


罗宾走上前来,对萨博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我们和你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太多人想占有这轮太阳,锁在自己的领地里独享他的温暖。但他偏偏生来自由,属于他们却又不只是他们。但是至少在拥有他的时候,在此刻他们的领地范围内,路飞就是独一无二的珍宝,而野兽们也可以俯下身子,献上自己的忠诚与生命。


这是所有人至高无上的原则,也是不容侵犯的领地意识。



END



感谢你看到这里。








你才不烦人呢 你可爱死了

我趣。小江生日快乐。小魏也生日快乐。长长久久和和美美🙏🏻


    

过生辰这种事,江枫眠更上心另一个。江澄如是想。但是魏无羡的生日没人知道,于是以捡他回来的那天,定了他的生辰八字。

小一点的时候,江澄也没有什么要考虑他人的意识,小孩子嘛。于是会问魏无羡说,“你是我爹捡回来的,所以那天就是你的生辰吗?”

魏无羡还挺难受。但是他不敢回嘴。这可是江家的小少爷。只能瘪着嘴哭,哭完了江枫眠还会哄他。于是江澄就瘪嘴哭了,只是江枫眠不会哄他。

后来长大一点,两人的关系也飞速发展。聒噪吵闹的变成了魏无羡。他也渐渐明白了寄人篱下的真正含义。再不提生日的事。每每江枫眠记着日子提起来,他就摆摆手,...

我趣。小江生日快乐。小魏也生日快乐。长长久久和和美美🙏🏻


    

过生辰这种事,江枫眠更上心另一个。江澄如是想。但是魏无羡的生日没人知道,于是以捡他回来的那天,定了他的生辰八字。

小一点的时候,江澄也没有什么要考虑他人的意识,小孩子嘛。于是会问魏无羡说,“你是我爹捡回来的,所以那天就是你的生辰吗?”

魏无羡还挺难受。但是他不敢回嘴。这可是江家的小少爷。只能瘪着嘴哭,哭完了江枫眠还会哄他。于是江澄就瘪嘴哭了,只是江枫眠不会哄他。

后来长大一点,两人的关系也飞速发展。聒噪吵闹的变成了魏无羡。他也渐渐明白了寄人篱下的真正含义。再不提生日的事。每每江枫眠记着日子提起来,他就摆摆手,“不啦,就是个日子而已,我也不爱过生辰,麻烦。”

但是少年时期还是有点别扭的心思,也会觉得有一点点小失落。自己没爹没妈,过生辰也不能过了。真惨。但是没想到,江澄揣着只烧鸡把他拉到后山。

他从胸口掏出烧鸡,烫得直呼呼。

魏无羡一面惊讶一面笑,“天呐,你这是要学马皇后焦胸送饼?!”

江澄给了他胸口一拳,柳眉倒竖,“那也该是在你跪祠堂的时候吧!”

等江澄真正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的时候,魏无羡早笑得前仰后合。

但是烧鸡还是要吃的。江澄难得大方把两个鸡腿都让了出去,说,“今天你是寿星,不和你抢。”

“真的?”魏无羡问。试图得寸进尺。

江澄咬咬牙,“真的。”

那你晚上给我捏腿!

魏无羡又被揍了一拳。江澄的捏腿服务自然也没享受到。

再后来一点时候。已经是两人假意决裂之后的某一天。江澄从案牍中抬首,猛然惊觉,怎么又是那小子的生辰了!

江澄提着酒菜去到那“威名远扬”的伏魔殿中时,魏无羡已然喝得酩酊大醉。

“喂!起来!”江澄毫不留情踹了一脚。

魏无羡在睡梦中哎哟一声,迷蒙睁眼,又惊呼道,“怎么就把衣服穿上了?”

江澄面无表情又出一脚,并不想细想他在说什么。

谁知魏无羡擦了擦嘴角,又抹了把脸,一双手在脸上上下左右抹了一遍,就差再擤个鼻涕。摇摇晃晃坐起身来。嘟嘟囔囔道,“我睡蒙了,江澄你怎么来了。”

“你当我想来?”江澄看着满殿狼藉就头疼,把手里的东西搁下了,转身就要走,“你爱吃吃,不吃扔了。”

魏无羡忙抱住他的腿,嘴里不清不楚地嚷着,“我吃我吃,江澄你别走,咱俩一块吃。”

可他连眼睛都睁不开,涨着满脸酒气。哪里知道是要吃什么,只是下意识把人拦住了。“坐吧,随便坐。”

江澄踢开一只倒下的酒盅,“你让我坐哪儿?”

魏无羡拍拍身旁的地板,就像小时候拍拍床铺要他赶紧上床。“就坐这,快,咱们喝酒吃烧鸡,再说会儿话。”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江澄嘴上呛着,还是依他坐下。开了酒,摆了菜。有肉有汤有果子,丰盛得很。

“唉呀。”魏无羡看着满地的盘子一边笑一边叹气。“你说你记得这些干什么,小时候怕不是都要气死了,还藏了烧鸡来吃。江澄,其实你亲近我也是为了江叔叔吧。”

江澄没想到他提这一茬,转过脸去,“没有。”

“有吧。”魏无羡说,“你心思细腻,我知道。怕江叔叔不喜欢你,就算再讨厌也要强迫自己亲近我,至少不能让江叔叔认为你没有气量,不能容人,是不是?”

“没有的事。”江澄心中震颤,儿时的不安和讨好被呼啦一下扯开见光,只让人觉得刺痛。

魏无羡忽然上来一股牛劲,死死擒着他的胳膊,咬牙道,“有时候我看着你,都后悔为什么要跟着回来。”

“那时候你还小,不是你的错。”江澄忽而听到这样的剖白,有些无所适从。只能挑挑拣拣说了句极为客气的,却从来不可能发生在他们之间的话。

“但是……”魏无羡继续道,“要是那时我不回来,不就见不到你了。一辈子都不可能喝到江宗主给我斟的酒吧。”

江澄回头。魏无羡眼里有些带着笑意的光,他鬼使神差真的斟了杯酒,用的从地上随手捞起的酒杯,“那你现在喝到了。”

魏无羡就着他的手一口饮尽了,咂了咂嘴,“果然还是家里的酒香。”

江澄收回指尖,“你吃不吃,不吃我走了。”

魏无羡想了想,“吃烧鸡吧,好不好,你帮我掰个鸡腿,另一个你吃。”

江澄把两只鸡腿都摆在他面前,“夷陵老祖做寿,我可不吃。”

魏无羡哈哈大笑,笑完拿起一只塞进他嘴里,“快吃,再过几日,不就是你的生辰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能不能钻出去给你过生辰呢。 ”

江澄垂眼,心口莫名酸涩,“那你还真是会借花献佛。”

魏无羡两口嚼了鸡腿,焦香的皮和着嫩滑的肉一口吞下,糊了满嘴的腻滑油脂。

“噎不死你。”江澄看着他,手却一点动不起来。

魏无羡果然猛地咳嗽起来,顺了好一会儿的气,嘿嘿笑道,“没以前好吃,该不会是你做的吧!”

“当然不是!”江澄道,“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

魏无羡仍旧要他吃,一副他不吃绝不罢休的样子,江澄拗不过,只好撕开了,就着酒水慢慢送进肚里。

魏无羡托腮,看他一口一口真的吃完了,才幽幽道,“吃个鸡腿也吃不香,以后成家了,夫人都不愿和你同桌吃饭。”

“你又在说什么有的没的。”江澄擦着手,眉头紧皱。

“我看还是要找个温柔,会照顾人的。但是也要能治住你这臭脾气。”

“你想死吗?!”江澄太阳穴突突跳得他头疼。

“依我看,家世地位也没那么重要,最重要的还是要心善性格好,投缘的。这男婚女嫁,不就讲究一个缘分……”

江澄攥着他本就发皱的衣领,“你又说什么胡话。”

“没啊,我酒醒了,真的在为师弟的将来考虑啊。”魏无羡被一推一搡,复又仰躺回地上,嘴里说着轻松戏弄的话,面上的表情却意外的不好看。有些淡淡的,有些空洞。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少操别人的心。”江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听到他说那些就忽然想生气,意识到之后便平静了下来,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袖口,“成家那是以后的事。”

谁知魏无羡忽然反客为主欺身压上,双目沉沉,嘴角紧绷,“那你说,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什么时候打算考虑呢?还是已经有中意的人的?”

江澄看他发癫,问,“你刚才做梦,梦到什么了?”

魏无羡果然松了手,抱住脑袋嚎了两声,目光再看向他时,已经有了决断,“早些考虑是好,有人照顾你。”

“为什么就一定人家照顾我,人家出嫁前也是家里的掌上明珠,怎么一婚配就要照顾人了。”

魏无羡面色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五官像中了毒似的皱起又放开,好像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心里的天人大战。最后他放弃似地垂手,手背砸在地面上啪的一声,“看你喜欢,怎样都行,对人家好就行了。”说着他四肢并用横七竖八踉跄爬起身,“啊——又困了,我要睡了。”

江澄看着他摇晃的背影,“那你的意思,往后就不用来给你过生辰了?”他说,“或者我赶早的成家,下次带夫人一起来?”……“那这样的话你得好好收拾你这伏魔殿,女孩子家爱干净……”

魏无羡的拳风砸在耳边,锤裂了一只酒盏。他双目赤红,喉咙干涩,粗粗喘着气,“江澄,你故意的,你气我?”

“我没有,我只是顺着你的话……”

“你就是在气我,看我难受你就舒服!是不是!”魏无羡又靠近了一点,额头要抵上他的额头,就像小时候角力游戏时一样。

“那你在气什么。”江澄沉着脸,“你究竟要我说什么。”

“你,你……”魏无羡喘息并不均匀的粗气,“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要给我过生辰,你真的,真的只是为了江叔叔才愿意亲近我?!”

江澄想起,自从发现魏无羡刻意不过生辰后,他每每带着吃食或者礼物去找他,魏无羡总是一边嘲笑他小题大做,一心都在玩乐上,爹娘发现了又要骂他。一边又悄悄把每一样都吃干净,藏仔细了。他搜罗来送给魏无羡的小玩意他都藏了一柜子。还是后来要洒扫屋子时才发现。那时魏无羡说,都是随手扔的,“江澄,就只有你会送这些无聊的东西。”他还生了好大的气,一股脑全砸碎扔进了莲花池里。

可是后来他又在各个地方看见了他扔掉的那些无聊玩意儿。挂在剑上的穗子,裂开的鲁班锁,段成两截的镇尺,还有折了腿的木雕红马。

他就后悔自己太冲动了。他早该意识到,魏无羡就是个时常吊儿郎当,偶尔口是心非的滚蛋。

江枫眠喜欢魏无羡,他更无法从自己的亲生父亲嘴里讨要到一句夸奖。或许是自己就是不如他人,又或者他的父亲真的不爱他。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接受这一点,而后便彻底平静了。他的父亲或许已经有了一个情感上的“儿子”,已经不需要第二个了。他还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够继承家业的孩子。

于是小时候对魏无羡的或是嫉妒,或是讨厌,在某一天突然就消失了。剩下的只有一些他们二人间重新建立起来的,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正如此刻。

魏无羡质问他,他却无话可说。

魏无羡似乎要一个只有他们两人之间所独有的答案。江澄皱眉思索,可下一刻魏无羡放开了他,端正了身子,“我又说错话了。”

“……”

“咱们这么多年的好兄弟,你看我问的什么话,总不能怀疑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吧!”魏无羡眨眨眼。

“那你到底在生气些什么。是你说的有话不要藏着掖着,怎么到自己身上就不会了?”江澄发觉自己竟然也在试探。只是……自己又在试探些什么?

“没什么。”魏无羡扭过脸去,“关心你罢了。往后大大小小的事,忙着呢。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提早想想罢了。”

“哦。”

“哦什么?!”

“……”

魏无羡双目紧闭,呼出口长长的气,缓缓睁眼,沉下了肩,“江澄你,以后还是别来了。”

“为什么?说好的假意决裂,要真的决裂么?”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说说,你今天这莫名其妙的样子,难道是刻意做给我看的?”

“啊,是。”

“我又不是傻子。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会说什么。”

魏无羡的背部僵直,久久的又舒缓下来,“江宗主总是跑到这伏魔殿来,着实是不合适啊,也不怕惹人非议。誓师大会近在眼前,也不怕被人抓住把柄。”

“你也知道近在眼前。”江澄道,“那好,那我回去了。下回……能见再见吧。”

“……”于是江澄的脚步声真的远了,魏无羡胸口忽上忽下的震动让他心神不宁,有些决定就堵在那里,有些话好像就塞在喉咙里,但是今时今日,他不能吐出一句,他想要的确认,誓言承诺接纳和亲密,都不可以。

“江澄!”

他死死抠着地,指节发白,“下回,下回再见,我和你说,好不好?”

江澄没说话。他嗫嚅道,“在那之前,你别,别真的就草率地去谈婚论嫁……”

“哦。”江澄摆摆手,“再说吧。”

回去时他脚步轻快。那就等结束后吧,结束后再好好过一个生辰。他们或许还可以一起在莲花坞赏月。

  

  

繁花为君开

【羡澄/all澄】换命(1)

缺德式重生,江澄中心,羡澄,all澄。


首章的章前预警略长,不喜欢可直接拉下看正文,但建议看一下……


*缺德式重生,江澄重生。羡澄双箭头,all→澄。洁癖慎入。前世到观音庙为止都是和原著一毛一样的,重生之后整个儿世界彻底乱套。

*虽然羡的直接戏份可能会浮动特别大……但羡澄是我第一爱的,不喜羡澄不建议看吼。羡澄外主湛澄薛澄,但是都出场较晚。蓝二第三章出场,洋洋还早。

*虐,非常虐,前期相当长一段时间几乎是只虐江澄,雷者慎入慎入慎入。和这个比《孤莲》根本就没虐过江澄嘛……当然人和人的点不一样,觉得这篇不虐的人也有,不过还是要预警,不喜欢就点X吧乖。

*非姊妹文,剧情设定和本喵的其...

缺德式重生,江澄中心,羡澄,all澄。


首章的章前预警略长,不喜欢可直接拉下看正文,但建议看一下……


*缺德式重生,江澄重生。羡澄双箭头,all→澄。洁癖慎入。前世到观音庙为止都是和原著一毛一样的,重生之后整个儿世界彻底乱套。

*虽然羡的直接戏份可能会浮动特别大……但羡澄是我第一爱的,不喜羡澄不建议看吼。羡澄外主湛澄薛澄,但是都出场较晚。蓝二第三章出场,洋洋还早。

*虐,非常虐,前期相当长一段时间几乎是只虐江澄,雷者慎入慎入慎入。和这个比《孤莲》根本就没虐过江澄嘛……当然人和人的点不一样,觉得这篇不虐的人也有,不过还是要预警,不喜欢就点X吧乖。

*非姊妹文,剧情设定和本喵的其他羡澄文皆无关(大弟子同名是因为我喜欢这个名字)

*all里面已经确定会有的是湛澄和薛澄

*阿喵本喵是江澄毒唯,本文肯定是以江澄为中心,不客观肯定会有的叭。但不会刻意抹黑任何角色(温晁苏涉这种不用我抹了叭,本来就是黑的(。)),想看绝对公正和无脑黑的亲建议点X。

*爽文(为了让我自己爽而写的文),但肯定不是所有人能够接受的类型。坚决不改,拒绝指点,更拒绝指指点点,不喜欢就点X请让我独美。再次强调慎入

*我开几个坑是我的自由,看不惯可以不看,留言讽刺的一律删评拉黑。

*开头有个原创角色,不过这东西就开头结尾各出现一次,可以当不重要。本来想用个真实神仙做原型,但这东西太欠了,我就别拉真神来躺枪了,不尊重,我自己原创一个叭。不要care这个自称本尊的家伙,他没什么戏的,剧情需要。


*引子+正文7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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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江澄神智已经不大清醒,他的手灰败发青,发着颤,动动手指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要耗费全部力气。大弟子江逐握住了师父的手,忍着悲痛低声道:“弟子明白,都按师父的安排去做,师父且安心。”

江澄吊着一口气不肯死,是在惦记的什么,他们都知道。

这颗金丹,还没有还给魏无羡。

江澄惦记还丹是从好些年前,观音庙那时起就开始的。这些年也一直在准备着,却不想突遭意外,竟然就这么伤到药石无救的地步。

金丹离体后,再好的灵玉皿也只能让灵气消散稍缓。江澄撑着不死,却也怕真的来不及。

 

 

 

“凡人都怕死,但吊着最后一口气不肯死是为了这种理由的,本尊倒还第一次见。”

江澄意识混沌,听到了声音却也没立即听明白他的意思,不禁轻轻蹙了蹙眉。

“而且你这也不是什么真心实意的感激嘛。你只是不想欠人罢了。”

“是。”江澄竟回了一句。

那声音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只是这样就够了?一颗金丹,你还的痛快么?如果这么不想跟他再有牵扯,不如还的更彻底些,怎么样?”

江澄心动了。

他确实,再也不想和魏无羡有什么牵扯了。

这个人在他的生命中纠缠了近乎全部的时光,他们之间有过悲欢离合,喜怒哀乐,他全部的情绪都为他牵着。他不开心他事事强过自己,但又担心他被母亲责骂;他不乐意他总是惹事,又怕他摆不平惹来的事被伤着;他恨他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却又在他真的遇险时,以身抵挡也要保他无恙。

然而这样一个人,到头来不过一句“我食言了”。

他的泪还没有止住,那人就扑向了他的救赎,亲密缠吻,转头对他道:你回避一下。

 

江澄的心自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热过。

 

 

 

“好。”江澄说,“只要能还个干净,再无牵扯,什么都可以。”

“嘛……这个倒是够呛。不过相对的,我能给你些你绝对想要的。”那声音轻飘飘的,听着很轻浮,是江澄向来不喜欢的语调。但还没等他有时间想的更细些,眼前忽然一亮。

 

江澄惊讶地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处小亭中。亭内空间不小,一方小桌上摆了套茶壶茶杯。江澄再低头看看自己,仍是那身江家宗主袍服,只是身体不觉有什么虚弱感。

但也没有实感。

“既然你有兴趣,不妨同本尊做个买卖。”对面坐着一人,江澄却看不清他面容。

“你是谁,这又是哪里。”江澄皱眉,抬手试着握了握拳,但手指传来的触感十分虚幻,像是在梦境中一般。

“本尊是……好麻烦不说了,总之本尊是个能让你满意的卖家。这里嘛,算是幻境,你现在已经是魂体了,只有这样能跟你面对面说话。”那人笑着说,似乎摇了摇扇子。

江澄又皱起眉:“魂体?我已经死了么?那……”

“你管呢。”那人不耐烦地摆摆手,“管你有没有还成那小小一颗丹,只要你答应了这桩买卖,包你还的干干净净。”

小小一颗丹?

江澄心里有些想笑。

没说错,确实是小小一颗丹。但就因为没说错,更感觉好笑,毕竟他魏无羡这颗金丹实在值钱的很。

“废话不多说,我是卖家,卖的就是你再不用欠那叫魏无羡的任何东西。”那人说,“买的嘛……就是我自己的事了,不急说。”

那人收起折扇,敲了敲掌心:“你也是修道之人,当晓你所在的‘天下’不过沧海一粟,万万界中之一而已。而你所在之界的‘天命’,也早就写好。魏无羡就是你界中真正的‘天命之人’。”

江澄皱了皱眉。魏无羡自小天赋出众,文思武学无一不精,偏不必像他这般苦练。他是天之骄子,这点江澄早就知道,但说是“真正的天命之人”……

“换句话说,他才是天道的真正所在。”那人笑道,“甚至可以说,你们的一草一木,风雨霜雪,乃至江河湖海,甚至……生灵百态,都是为他而存在的。”

江澄顿时愕然。

“所以没人奈何的了他,也没人真正杀的了他。你以为他死了苦等十三年,但对于他来说,万鬼噬身后便从莫家庄醒来了,这十三年于他连一息都不到。乱葬岗上疯魔的是你,不夜天时痛苦的是蓝忘机,魏无羡是全无知觉的。不是他无情,而是‘不需要’。”

那人加重了语气:“所以也可以说他就是天道。他只需要走天道要他走的路。

“但哪有一帆风顺的天命呢。所以他能少年鬼道大成成为夷陵老祖,是他的命数,但路上的坎坷痛苦也一个不能少,还是他的命数。家破人亡,失金丹,为正道所弃,这些都是他该着承受的。蓝忘机是天道要陪在他身边抚慰好他的伤口从此与他携手共度的,你也是天道要注定跪在他面前向他哭着说对不起的。”

江澄的手指猛地一颤。他在幻境中感官迟缓,此时却感觉到了一股寒意从心底窜起,冷透肺腑。

“终于说到正题了。”那人笑眯眯道,“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无非是家人,而你的家人之所以会死,是天道为了让魏无羡痛定思痛而成长。所以,你愿不愿意换了魏无羡的命格?

“他是天命之人,这点不会变。本尊要做的是把你所有的‘好’,全数换给他,并且换你来承担他该受的‘痛’。报酬嘛,除了你不会再欠他,你还可以让你的父母长姐也不会再因他而死,你在意的人都会活的好好的。”

江澄闭上眼睛。

哈……

我江晚吟的一生,果然再可笑不过了。

自己这一辈子都赢不过魏无羡,居然是一句可笑的“天命”。原来自己生来就是为了给魏无羡做陪衬、从小被压着凸显他的少年风流,再用自己的悲惨为他的人生添上一道伤疤,最后得到了蓝二这剂良药,就可以把自己从他的人生中轻描淡写地抹去。

但如果真的能够改变命运,让父母阿姐金子轩,……甚至魏无羡,都能安好,只是自己一人被换了命,其实还是笔划算买卖。

转念一想,如果只是自己命苦些就能让这些惨事都不必发生,江澄又感觉更可笑了。

 

“如果能救回我的家人。”江澄开口了,“我接受。”

 

 

 

“哼哼……”那人摆弄着折扇,语气里似讽似怜,“连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都不问问,看来真的是心死透了……”

 

第一章

 

早上的市集散去,一些包子馒头摊会在收了剩余的货物后把渣子都用摊布裹了,统一散到固定的角落去,等专人来收拾打扫。

位置都是固定的,所以每次倾倒之后,附近的乞丐定要一窝蜂地冲上去,争抢那些许能入口的东西。

卖馒头的大婶收了布立刻快退了几步,免得叫那些脏乞丐碰着。这时她忽然看到,旁边也站着个小乞丐。年纪不大,七八岁的样子,虽然也是头发凌乱衣服破旧,但收拾的还算齐整,头发尽可能地束了个小髻,衣服也没有因为脏破就胡乱一披,只剩两个的扣子被扣的好好的。小孩子本也想抢,但眼看已经有好几个大乞丐扑过去了,估计是知道自己抢不过,就默默退开了,去打量其他人少的地方还有没有可以吃的东西。

小孩子脸蛋有些脏,却也看的出眉清目秀,眼睛圆圆大大的,一双杏眼,实在招人疼。大婶看着就有些心软,这孩子不像经常见到的那些无礼的小要饭,知道自己身上脏,都会躲着人走,发现大婶在旁边,居然还低了低头行礼,退的远些。

“嗳,孩子!”大婶叫住他,躲着其他乞丐的视线,偷偷拿了两个剩下的馒头塞给他。

虽然冷了有些发硬发干,但是两个完整的、干干净净的馒头。孩子也愣了一下,忙收进怀里,拱手对大婶一礼,开口的声音也是脆脆的可爱:“谢谢您。”

 

 

江澄倒是意外会有人主动给他食物。

不过,虽然被打被骂的时候更多,看来这世上果然也是有好人的。

江澄找了个没人的城角,把馒头一口口啃了。垫了肚子好受了许多,也有了些力气了。

他重归于世有两个月了,也已经习惯了现状。

那人并没有和他说更多东西,江澄睁开眼,发现自己变小了倒不惊讶,发现自己穿着一身破衣烂衫流落街头的时候真的吃惊不小。

但江澄还有这身体的记忆,幼儿不经事,并不懂此前发生了什么,江澄却是年近不惑的一方宗主,看过保留下来的记忆后也大致明白了现状。

此世的他经历全然不同。

他现在是八岁,但八岁的他却没在莲花坞,而是在街头流浪。当年江枫眠夫妇曾带着只有三岁的江澄来探望魏长泽夫妇,正赶上仇家来寻仇,对方人多,混乱中江枫眠只救下了魏婴,还是没能救下魏氏夫妻。但江枫眠夫妇带着魏婴离开的时候却不慎把江澄弄丢了,三岁的江澄从此流落街头。

江澄倒也了然,显然这就该是同魏婴换的命了。

但这两个月里还发生了一件江澄没想到的事。

他开始怕狗了。

江澄向来喜欢动物,大小都喜欢,那日看到那只比自己还高出一截的巨犬时原是不怕的,万万没想到那恶狗鼻子一耸,竟然朝着自己扑过来就咬。江澄自来也招动物喜欢,一辈子都没被狗咬过,这一世才来了没几天就被只疯狗追咬,不管内心怎么成熟,身体究竟只是个没半分修为的幼童,一路跌跌撞撞地跑,最后拼命爬上棵树才算是逃出犬口。那恶犬也是有主的,看到自己被追的狼狈反而哈哈大笑,周围也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有跟着笑的,有小声说这小乞儿可怜的,但终究都围着树,看了半日那狗扑腾狂吠的热闹。

这具幼童的身子自此就记住了那日钻心的疼。江澄就算自己告诉自己不必害怕,甚至逼着自己多想想妃妃茉莉小爱仙子,却依然没有用,再见到狗时第一个想到那日的血盆大口和带着涎水的可怖獠牙。

江澄向来能忍,若是大户人家的纨绔带着恶犬出来逛街,能多远就躲多远,若是孤身一人遇到了野狗实在躲不开,就强忍着害怕尽力把狗吓走。

只是每次狗跑了,他自己都是一身冷汗。最丢人的一次是立秋那天,天气转冷,江澄给自己吓出一身冷汗又没的衣服可换,晚上没讨到吃食,窝在墙角里睡了一宿,第二天居然发烧了。

江澄烧的浑身难受,又想起了恶犬的样子,又是一哆嗦。心里微叹,魏婴从前的日子是真的惨,不该笑他的。

他上辈子虽然过的也不算好,但莲花坞被毁流浪时也是十六七岁了,从没吃过这样的苦。看来还是魏婴过的更惨一些,天道对自家的天命之子也是够狠的。

 

就算一朝重生已经是个乞儿,江澄却还是不愿行乞,也不愿偷盗。力所能及时还是会给自己略拾掇出个人样来。尽管他在记忆里清楚的看到,这个只有三岁就流落在外的小江澄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干过。

这城外有个小林子,有时守卫打瞌睡查的不严,江澄白天就会偷溜出去,在林子里摘果子吃,还掏过鸟蛋,运气好的时候能从小河里捞鱼。在城里的时候,会尽量把自己收拾的干净些去讨些工来做。八岁不小了,还花不了几个钱,倒是也让他赚到了几顿饱饭。

这具身体是没有修炼过的,丢的时候才三岁,还没启蒙。江澄入主之后自然是按照江家心法开始了修炼,三个月下来身子骨好了一些,眼力和身手也都还在,平时被欺负的话,即使是成人,人不多他也应付的来。

狗就真的没办法了。

 

江澄一枚铜板一枚铜板地攒着钱,想着弄身过得去的衣服鞋子,往云梦走。

他只知道三岁前的境况,不知道现在家中如何。但不管怎样,他都要回家去看一看,看看父母阿姐。

而魏无羡……

罢了,他这一世至少到现在为止过的比上一世要好。

 

江澄是不愿想起魏无羡的。

恨吗?恨过的,但很早就不恨了。

从观音庙开始。

不再抱有任何情感的话……自然也谈不上恨了。

阿姐死后,江澄有多在乎魏无羡,就有多恨他。当你一位至亲害死了另一位至亲,你要怎么办?不想恨他,又不敢不恨他。

可即使如此,他也从没想过要他死。

亲眼看着魏无羡对他一笑,葬身在万鬼口中时,江澄感觉不到任何实感。魏无羡怎么能死?他怎么敢死?

他一直在找他。

那些用了他术法的鬼修,他红着眼一遍遍毒打,仿佛能从他们身上榨出哪怕一缕他的魂魄。

他没有找到他。

也没有等到他。

因为魏无羡人生中,属于“和江澄在一起”那部分,已经结束了。

剩下的只有“和蓝忘机在一起”了。

这么想想,或许也不是魏无羡的错吧,毕竟都是天命?

江澄在溪水里洗了刚摘的果子,咬了一口。

真酸。

酸的眼睛都难受了。

 

 

 

这日江澄刚刚从染坊帮工回来,把几枚铜板在怀里揣好,低头搓着冻僵的手指哈气。天气越来越凉了,别说棉服,他连没洞的衣服都没有,这几个钱也不知够不够做身粗麻衣裳。正琢磨怎么过冬,忽然被人一下抱了起来。

江澄当下反手扣住那人手腕,单手借力整个身子凌空一拧就是一记后踢,头下脚上的时候看到了那人的紫色下裳和腰间坠的银铃,顿时一呆,这一踢没中也没了后招。还没等他想好该说什么,就被人猛地抱进了怀里。

“……阿澄!”

……父亲?

江澄心里五味杂陈,这个……温暖却陌生的怀抱,他渴望了十几年,却终究彻底失去。

小孩子感官都不成熟,易哭易笑。若是实际年近不惑的江澄或许还忍得住,但这身体却是忍不得了,小小的手搂住父亲,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江枫眠声音发颤,竟然也像是有些哭腔:“阿澄,我的阿澄,爹终于找到你了……这么多年,你受苦了……阿澄,还记得爹爹吗?”

小江澄该是不记得了的,但江澄现下心绪难稳,索性不去装,用力点了点头,颤着声开口叫了一声:“阿爹……”

江枫眠被他叫的心软做一团,又窝心又痛心,这些年三娘骂的没一句不是他自己都想骂自己的。五年啊,那么小的儿子,就这么被自己丢在了外面整整五年……这五年他夜不能寐,日日忧心,甚至担心这么小的孩子在外头一个人活不下去……

现在终于找到了,虽然瘦小狼狈,但活的好好的,还这么有精神,刚刚踹自己这脚都很有江家气度。江枫眠现在看江澄真是怎么看怎么开心,眼睛红着又笑了,抱着儿子又是好一阵亲昵。擦了擦儿子的小脸发现冰凉,才意识到这个天气穿这么少定是受不了的,忙把儿子抱起来,也不管是在大街上,直接御剑而起奔向自己落脚的客栈。

 

要说江澄没担心过也是不可能的。云梦江家是大家,普通百姓或许不了解,来往商旅、镖局见多识广是一定知道的。江澄完全可以报出云梦江氏的名号,托人送到云梦让江家付钱。总会有顺路的人不介意带上个孩子试试运气的。但江澄没有这么做,他不敢。

他不知道现在江家是什么情况,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是不是他的存在都会被抹杀,或者本就喜爱魏婴胜过他的父亲还会不会愿意找到他?他贸然回去……真的是家人愿意看到的么?

但现在,父亲温暖的怀抱击散了他那些杞人忧天的担心。重活一世,能再见到父母阿姐已经是大幸,竟然又多得了父亲这个拥抱,江澄甚至在想是不是那人弄错了,这分明是自己过的更好了。

被父亲这么一抱,江澄都忘了此前几个月流浪的苦处了。

 

江枫眠这次出来就是来找江澄的,和他这些年无数次辗转各地一样,所以身边只带了两个弟子。吩咐弟子去买衣物吃食,他亲自给江澄脱了衣服,照顾他洗澡。小孩子身上大大小小磕碰的伤很多,看的江枫眠心疼不已。

江澄倒是几个月来第一次洗到热水澡,舒服的不想动,换了三盆水才觉得自己干净了点儿,还想再洗,被江枫眠哭笑不得地硬拎了出来:“伤口都要泡坏了,不能再洗了。阿澄乖,先上药,要是不舒服等下爹用湿巾子给你擦擦好不好?”

“好。”江澄应的很乖,又让江枫眠好顿心疼。

“阿澄除了阿爹还记得什么?”江枫眠给江澄小心抹着背后最重的那道青紫,是两日前让想赖他工钱的木匠打的,江枫眠看的咬牙,怕江澄疼,就多跟他说些话转移注意力。

江澄最能忍痛,倒真不觉有什么,但乖乖应了父亲的话:“家里还有阿娘……和阿姐。”

“阿澄真厉害。”江枫眠轻叹,“阿爹这么些年没找到你……是不是很怪阿爹?”

江澄摇了摇头。

他真的不怪。

已经……足够好了。

江枫眠给他上好了药,拿了套质地最绵软的云萝纱料子的里衣来给他穿上,这样可以不磨的他不舒服。倒是也不去想,江澄这些年能穿粗麻的衣服就是顶好,哪可能被料子磨痛。一边穿,一边跟江澄讲家里的事:“你阿娘最想你,这些年日日念叨你……她要强,担心了也不同我说,一个人想你想的哭了都不肯叫人看见……你回来了,她这才能安心许多。还有你阿姐,年年都要多给你做衣裳鞋袜,就怕你哪年回来了,穿不上她亲手做的……”

江澄听着,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阿娘,阿姐。

他真的太想她们了……

“啊,还有。”江枫眠把江澄抱进怀里,让儿子躺在自己怀里,温和地道,“你还有个师兄。五年前你也见过他一面的,但可能不记得了。他叫魏婴,你定会喜欢他的。”

江澄的手轻轻颤了一下。

江枫眠只道他不记得魏婴了,对着陌生人害怕,忙安抚道:“别怕,虽然比你大,但保证他不会欺负你,往后你就是咱家最大的宝贝,哪个敢动你?以后阿爹阿娘都会护好你,如果阿爹阿娘不在,你师兄也会护好你。”

……护好?

江澄有些想笑。

罢了,早晚要来的。

都随他便是。

江澄回抱住父亲,小小的身体缩进父亲怀里,江枫眠的手臂很稳,在手臂和胸膛之间,给江澄环出了一方安稳天地。

只要让我护好阿爹,阿娘,阿姐……还有江家,还有日后的金子轩、金凌。

什么都无所谓。

 

 

 

 

 

江澄发现,他重生之后,没想到的事真的太多了,而且一次比一次给他的刺激更大。

比如他从没想过还能再见到妃妃茉莉小爱。

更没想到它们居然他妈是魏无羡那个狗怂养的。

更更没想到,自己会被它们吓到脚软。

江枫眠把江澄从怀里放下,乐呵呵地给江澄介绍:“他就是魏婴,你师兄。”

魏婴盯着这个漂亮小师弟很久了。

昨天收到来信的时候他正趴在虞夫人旁边逗狗,被虞夫人忽然毫无形象的尖叫吓了一跳。然后也听懂了,是江叔叔的儿子终于被找到了。

这些年他听说过很多这个小师弟的事,也见过虞夫人和师姐背着人哭过好多次,他对这个没见过面的师弟又想念、又愧疚,经常会想起他。有时甚至想,如果自己没有被救,是不是师弟就不会丢。

这些年魏婴在莲花坞过的很好,虽然他害江叔叔丢了儿子,但江叔叔还是将他视如己出,师姐也对他很好。虞夫人很严厉,但也从来不会把气撒到他头上,有时悄悄做了些给男孩儿的小东西小衣裳,最后都出现在了魏婴身上。虞夫人不知道儿子的尺寸,都是照着魏婴做的,魏婴有时候能感觉到,虞夫人会把自己当成她丢掉的儿子来疼。但魏婴一点都不会反感,他只想尽可能让江叔叔、虞夫人和师姐少难过一点、再少难过一点。

去年中秋,喝过桂花酒后各人就回了房,魏婴眼尖发现虞夫人往后院去了,就也偷偷跟去,发现她又想儿子想的暗暗掉泪。魏婴看着眼睛也红了,扑到虞夫人怀里,小声叫了声娘。

虞夫人也愣了,看着魏婴哭的却更厉害了,这是她第一次当着魏婴的面哭。把小孩子抱进怀里,虞夫人掉着泪说,你没有娘,我也没了儿子,往后我便做你娘好么?

魏婴用力点头,两人抱着哭了半宿,自此关系倒是比从前更好了些。虞夫人虽然还是严厉,但只要魏婴卖乖叫声“娘”,她再大的火也发不出来。后果就是从此整个莲花坞一个能治他的人都没了,云梦一霸的风范自小练起。

 

所以现在见到江澄,魏婴只有开心。他高兴江叔叔和虞夫人还有师姐终于不用再难过了,高兴师姐攒了好几年的衣裳鞋子有人穿了,最高兴的就是,原来我小师弟长的这么好看。

在门口虞夫人和师姐站在前头,魏婴心里也急的很,但忍住了乖乖等着一家子见完,终于等到江叔叔抱着小师弟进来,小师弟脚一落地他就立刻带着几只好朋友欢天喜地地扑过去:“师弟!我我叫魏婴!是你师兄哦!”

魏婴感觉师弟太拘谨了,可能是不熟,忙抱起旁边的妃妃,兴高采烈地握起师弟的手一把按到妃妃头上:“你摸摸!它是不是很乖!以后它们就也都是你的朋友啦,我的都是你的!”

江澄想要假装自己脚没软已经耗了大部分心力了,被魏无羡抓着去摸狗时差点没忍住喊出声来,手下犬类的皮毛触感让江澄简直想晕过去。

 


魏无羡,我操你大爷!!


===========TBC===========




*注:狂犬病这辈子没发作,被隔着衣服咬了腿,几率是20%多,一辈子不发病正常。本文设定他死都不会发作的,别想了

*傻爹江枫眠:我儿子踹我的脚都是香的

*关于虞夫人和魏婴的相处我倒不感觉ooc的很过分(一定程度上的ooc肯定有了),这些年江枫眠虞夫人虽然一直在找,但其实心里都以为江澄已经死了。虞夫人虽然极度伤心,但魏婴那时才四岁而且没了爹娘,虞夫人不好拿他撒气,久了反而把对儿子的关爱转移到他身上,极为照顾。尤其魏婴撒娇的时候叫一声娘,虞夫人这种吃软不吃硬的人直接软成甜糕了。 


jouska^
想象中校花金妮的漂亮程度,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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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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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最拖的流泪小猫咪的无料……真的有在弄,有在弄T T

里面会收录《魇梦》《如愿》《愿违》/《潮汐锁定》《蛇》/《捉影》《卿》/《我们会在平凡的世界里白头偕老吗》《无数天才之一与唯一凡人》,妹有什么新文……然后因为印的也不多,想要确定一下最终的数量,所以悄悄地再来眼巴巴地问一下,如果有眼熟的老师不嫌弃的话,或者是想交换的话,请不要客气地私信我!呜呜呜,我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真的非常喜欢老师们的(小猫蹭手掌.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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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最拖的流泪小猫咪的无料……真的有在弄,有在弄T T

里面会收录《魇梦》《如愿》《愿违》/《潮汐锁定》《蛇》/《捉影》《卿》/《我们会在平凡的世界里白头偕老吗》《无数天才之一与唯一凡人》,妹有什么新文……然后因为印的也不多,想要确定一下最终的数量,所以悄悄地再来眼巴巴地问一下,如果有眼熟的老师不嫌弃的话,或者是想交换的话,请不要客气地私信我!呜呜呜,我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真的非常喜欢老师们的(小猫蹭手掌.gif)

我是觉得如果自己贸然打扰别人的话,有点太冒昧了T T但是如果有老师想要的话,真的可以来和我说的T T不然我怕到时候我可能就印少了,现在我连整数都还没有凑满呢所以!(眼巴巴)……看到有老师在抽奖,如果到时候不是整数的话,应该会印到整数然后抽奖的……(但我想也么有人要T T……)

山屠

【凡柯】Sexual desire

这是一个马姐想办法把燃妹儿套到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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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陈艺文姐姐的帮助!

我真的真的很站年下。

写的不好接受批评,希望你们看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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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马姐想办法把燃妹儿套到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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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来任务了。”一旁的陈艺文摇了摇手机屏幕,陆柯燃眯着眼试图看清楚,可惜的是她视力不太好而且今天连隐形眼镜都没戴。

“哪来的那么多废话?”陆柯燃白了一眼,装子弹的手仍然不停歇。

“那假小子可是点名道姓说了只要你去保护她,别的一概不要呢。”陈艺文滑动着手机,颇有点好笑的说道。

陆柯燃听完扬了扬眉,“可我不是还有任务吗?”陆柯燃这个月被一个土豪老爷子包了,那老头的仇家到不少,可怜了陆柯燃大热天东跑西跑去给他灭口,但是好在的是那老头开的价确实挺让陆柯燃心动的。

陈艺文听陆柯燃的回答笑了笑。

“那假小子出了老头的三倍价钱要你。”

陆柯燃的双手顿了顿。

三倍?那得多少钱!

“所以说啊······”陈艺文放下手机,似笑非笑的看着身旁的陆柯燃。

“老大最后决定让你去帮这个假小子办事。”陈艺文笑起来甜的很,但是陆柯燃看起来却瘆得慌。

毕竟是他们这最毒的女人花啊。

陆柯燃装完子弹看了看陈艺文:“那老头那怎么说?”

陈艺文低着头,黑色的低胸装搭配上皮裙,将她曼妙的身材展露无疑。

“我去了他自然不会再多叨叨······”

陆柯燃哼笑,“那个假小子的身份地址呢?”陆柯燃说着就伸出手来去向陈艺文索要。

“那假小子什么都没留下,只留下了一张照片和地址。”陈艺文说着递给陆柯燃,陆柯燃看着照片上笑得灿烂的短发姑娘,却在不禁意间抿了抿嘴唇。

“看上了?”

“滚。”

陆柯燃嫌恶的推开陈艺文,带着自己的枪走出了出租屋。

 

 

 

 

那个假小子的家在郊区的一栋别墅。

陆柯燃今天带了隐形眼镜,她老远就看到了一个人影站在别墅门口,仿佛在等什么人。

陆柯燃细微的皱了皱眉,她穿着一身黑,黑衬衫,黑色紧身牛仔裤以及一双黑靴,在炎热的夏季陆柯燃确实很不好受。

“嘿!你是陆柯燃吗!”门口的人影朝自己招手,声音听起来还很是激动活泼。

陆柯燃嫌弃的皱了皱眉,她很讨厌别人对自己这么热情,这就像夏日的艳阳一样,灼的人生疼。

门口的人跑了出来,肥大的白T因为跑动时将那人的展细的腰部展露无疑,以及不太显眼的胸部。

“走走走,是不是很热了?赶紧回家凉快凉快。”那人攥住陆柯燃的手腕就要往别墅里面走去,陆柯燃下意识挣脱。

“我只负责保护雇主以及听从雇主的安排。”陆柯燃站在原地。

“哦?”那人看着陆柯燃倔强的样子,仿佛觉得很有意思,然后闷哼了一声:“那你的雇主命令你陪着我一起走进别墅。”

陆柯燃自然是不愿意,但是铁律她是破不了的,只得被那人攥着一路的手腕,走进了别墅内。

 

 

 

 

陆柯燃听那人介绍了一大堆话,只提取了一个关键词。

她叫林凡。

陆柯燃只用知道这一点就可以了。

“哎哎哎,你吃不吃水果?你有没有什么想看的电影?嗯?”林凡坐在沙发上,手里摁着遥控器,嘴里还不忘问着陆柯燃。

陆柯燃没有理会林凡,她坐的离林凡相当远,腰板挺得直愣愣,面无表情,仿佛像一尊雕像。

“喂,你这么不近人情的吗?”林凡拿脚怼了怼陆柯燃,然后突然神秘的窜到陆柯燃身旁:“你是不是叫陆柯燃?那我这段时间就叫你燃妹儿怎么样!”

陆柯燃气得咬牙切齿,她恨不得把这个丫头翻过身,压着她揍一顿,“抱歉,我的职责就是听从您的命令和保护您,其他的我一律不感兴趣。”陆柯燃冷声回答道。

林凡就趴在陆柯燃耳边,通过她的视线轻而易举就能够看到衬衫里那白皙的锁骨,诱人的很。

“那我命令你吃,我命令你陪我玩。”林凡玩弄地说道,但是语气听起来却不怎么友善。

陆柯燃倒吸一口气,她要不是为了那三倍的价钱,他才不会陪这个楞头姑娘干这些事。

于是陆柯燃强制性的陪着林凡玩了一下午。

 

 

 

 

“你跟我一起睡吧。”饭后,林凡蹦蹦跳跳的围在陆柯燃身边。

按理说陆柯燃执行任务,夜晚几乎都是站着并时刻保持警惕,累了就闭上眼,根本不存在躺在床上睡觉这种事情发生。

“不用。”陆柯燃拒绝。

“可我是······”林凡刚想到用雇主来强迫陆柯燃陪着自己,但是她还没说完陆柯燃便开了口:“请您对我有最起码的尊重。”仿佛是压抑了一天的不满与不适,此时的陆柯燃仿佛爆发了,即使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温热的口气喷吐在林凡的脸颊旁。

林凡盯着陆柯燃,姐姐倔强保持尊严的样子真的很引诱人,“那好,记得休息好。”林凡说着回到了自己的屋中,关上了门。

林凡消失在自己的视野内,陆柯燃腿一软,心想今天终于过去了,这个缠人的丫头终于肯放过自己了。

她真的有无数次的念头想把这个林凡压在胯下,狠狠地揍一顿。

 

 

 

 

第二天一早,陆柯燃的耳边响起了林凡震耳欲聋的喊声。

“燃妹儿!”

虽然这个称呼陆柯燃很是不满意,但毕竟人为钱活,既然人家给钱那么自己就得规规矩矩办事。

陆柯燃推开门,一声不吭的走了进来,果不其然,林凡果然是好好地躺在床上,把头蒙在了被子里而已。

“有什么吩咐?”陆柯燃冷漠的问了一句。

“吩咐?”林凡把脑袋重新伸出来,“我饿了,帮我买早餐。”

陆柯燃:请问打死雇主会有什么后果?

“我只负责杀人放火和保护你,别的一概不归我管。”陆柯燃看都没看林凡一眼。

“哎呀,燃妹儿你想想啊,你要是不帮我买早餐,那我不就饿死了吗?我饿死了就说明你根本没有好好保护我,这样一来,你不是还是不称职的吗?”林凡坐在床上,顶着一头鸡窝头分析的头头是道。

陆柯燃冷脸。

“那我帮你点外卖。”陆柯燃打开手机,也不管林凡喜欢吃什么,就点了一些。

林凡觉得不满:“喂,你还没问我喜欢吃什么。”

“知足常乐。”陆柯燃无语的看了一眼林凡。

林凡虽然心里不满,但嘴上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陆柯燃一连在林凡的身旁待了两个星期,半个月左右的时间,这段时期陆柯燃什么都没干,仿佛在带着一个妹妹一样,要不是她时刻提醒着自己的本职工作,她可能都忘了自己是一个干杀人放火的事的人。

林凡穿着了一件红色的连帽卫衣,她缠着陆柯燃,求着说道:“燃妹儿,你就陪我出去玩玩呗,那个主题公园很好玩的!真的!你相信我。”

陆柯燃不答应,她还穿着半个月前初来乍到时的那一身黑,只不过换了一件又一件而已,但仍是黑色。

“我不去人多的地方。”陆柯燃推开林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熟悉了吧,她本能竟然已经不想拒绝林凡了。

林凡敏锐的捕捉到陆柯燃这句话的意思,她没有拒绝自己,她只是不想去人多的地方,那她就带她去人少的地方不就行了么。

“哎呀你放心,我带你去人少的地方不就好了吗。”林凡笑着说道,然后从一旁拿出一件蓝色的连帽卫衣扔给陆柯燃,“换上,我们一块儿出门。”

陆柯燃茫然的接住林凡扔过来的卫衣,不肯换上。

“燃妹儿是想要我帮你吗?”林凡笑着说道。

陆柯燃抿着嘴咽了咽口水,“那你出去。”

林凡忍不住笑了一声,她看着陆柯燃变扭的样子又忍不住打趣说道:“都是女孩子,羞什么?难不成你······”

“出不出去,不出去就拉倒。”陆柯燃抬起头盯着林凡,毕竟自己还是要比这个死丫头大的,所以林凡看见陆柯燃脾气不对后自然依着她。

“好好好,那我出去了昂,你快点啊。”林凡说着带上了门。

待林凡出去后,陆柯燃抱着卫衣瘫倒在柔软的大床上。

自己是什么开始这样了······

 

 

 

 

陆柯燃今天脑壳一热,她连自己会随身携带的便枪都没带在身边。

她仿佛像是一个刚刚从某个昏暗的不见天日的狭小空间放出来的一样,面对着喧嚣的人群,孩童的嬉笑声,她不由得攥紧了林凡的衣角。

林凡感觉到了身旁陆柯燃的不对劲,她在想自己这么做或许对于陆柯燃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燃妹儿?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们回家吧。”林凡悄悄地打量陆柯燃的表情。

可是,陆柯燃这时候的嘴巴好像转的比脑袋还快一点。

“不用。”这句话说完陆柯燃就后悔了,她想要替自己辩解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林凡已经开始拉着自己往游戏区跑了。

陆柯燃后悔极了。

 

 

 

 

林凡现在恨不得揍自己一顿。

自己就不该馋那一口棉花糖,这下好了,人都丢了。

她把陆柯燃搞丢了。

林凡咽了咽口水,她拼命的给陆柯燃打电话,可是很不巧,陆柯燃今天换衣服的时候手机还在衬衫里,所以她压根就没带手机,打了也是白打。

林凡恨不得现在就砸了自己的手机。

“陆柯燃!”林凡站在原地喊了一声,她相信陆柯燃能够找到自己。

 

 

 

 

陆柯燃现在慌张急了。

她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好奇别的东西而走开林凡了,现在好了,因为自己那单纯的傻的好奇心,再加上汹涌而来的人流,陆柯燃和林凡走散了。

当她想要找手机去给林凡打电话的时候她才发现她自己根本就没带手机。

陆柯燃发现自己好像除了在打人杀人的方面尤为突出之外,其他的方面就是个混蛋。

“林凡,林凡,林凡,林凡······”陆柯燃嘴里念叨着,她和林凡出来的本来就晚,再加上她们游晃了好几个小时,现在的天就要慢慢暗下去了。

陆柯燃承认自己就是个纸老虎,虽然平日的工作里雷厉风行,不留活口,但是她害怕那种毫无依靠,毫无安全感的黑暗。

就像现在身处喧闹,天空正在慢慢地变黑,而身边却没有一个能够给予自己温暖的人。

他反省自己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和林凡处的带过亲近以至于自己有点依赖林凡的原因。

陆柯燃站在花坛的一角不敢再乱走动了,她带着卫衣的帽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嘴里却还在不停的念叨着林凡。

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这个死丫头不在自己身边。

陆柯燃开始变得焦虑,额前和鼻尖开始渗出汗渍。

 

 

 

 

“陆柯燃!”在那夕阳光消失的一瞬间,陆柯燃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陆柯燃!”那声音再一次响起。

“林凡!”陆柯燃第一次这么大声地说话,仿佛是抓到了一株救命稻草,亦或者是找到了一缕独属于自己的光亮。

林凡听到了角落里有人喊了自己一声,她忙跑过去,发现陆柯燃正惶恐不安的望着自己。

“你是头蠢猪吗!你干嘛瞎跑,你知不知道人这么多有多难找?你知不知道你不带手机我有多害怕?”林凡跑过去,一把抱住黑暗中的陆柯燃,两个女孩子的胸膛贴在一起,陆柯燃明显能够感受到林凡的心脏跳动。

她的心跳仿佛与林凡同步。

或许是心动。

 

 

 

 

那天晚上回来后,陆柯燃被林凡狠狠地批评了一顿。

陆柯燃仿佛是做了错事的小孩子,低下头,不肯出声。

林凡感觉也差不多了,便把陆柯燃推到浴室门口,“哎呀,你赶紧给我洗个澡去,然后陪我打一局游戏。”

陆柯燃仍然是不愿意。

“我罚你今天乱跑还不行了么?”林凡无奈的看了看陆柯燃。

“哦。”陆柯燃听话了,她乖乖地走进浴室,“那我穿什么出来?”又是一次嘴巴比脑袋快,陆柯燃觉得自己和林凡这是什么两口子的对话。

林凡笑了笑,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白T和一件黑色短裤扔给陆柯燃,“穿我的。”

陆柯燃接过衣服,她知道自己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陆柯燃洗完澡出来,发梢还滴着水珠,就看到林凡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洗漱好拿着手机已经坐在床上等自己了。

林凡抬起头,在陆柯燃纤细而且白皙的腿上流连了一下,然后继续低下头:“会打游戏么?”

陆柯燃傻傻的摇了摇头。

林凡无语:“那你会什么。”

打枪肉搏。

林凡全当没问。

林凡拍了拍自己的床铺,“燃妹儿过来,姐姐我教你怎么打。”这次的陆柯燃乖乖上床听话的让林凡觉得反常。

她可能是错觉了吧,还是陆柯燃被掉包了,原先那个口嫌体正直的陆姐姐呢?

陆柯燃乖乖上床,她盘腿坐着,坐在林凡的身旁,面前这个低着头正在认真叫自己打游戏的女孩,后背被发梢的水珠打湿也全然不知,那纯白的T恤衫隐隐约约展露出背部肌肤的颜色。

陆柯燃垂下眼眸。

 

 

 

 

“林凡。”陆柯燃喃喃了一声。

“嗯?”林凡此刻的注意力全在游戏上,但是陆柯燃的声音她还是捕捉到了。

“你喜欢女孩子吗?”陆柯燃问了一句,可是她不知道她这么一问林凡的手指一划,自己掉了好几滴血。

林凡使劲咽了咽口水,她现在的喉咙渴的厉害。

林凡:燃妹儿,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挑战我的忍耐力?

陆柯燃以为林凡没听到,便又低下了头。

看来今天的脑袋一定是给弄坏了,自己这是在干嘛呢?陆柯燃你看看你干的这些糟心事。

陆柯燃烦躁的摇了摇脑袋,刚要打算下床就被林凡反手攥住了胳膊。

“姐姐别走啊,你刚才不是问我是不是喜欢女孩子吗?我回答你好不好?”林凡笑的人畜无害,眨着眼睛看向陆柯燃。

陆柯燃心里仿佛有些期待。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要雇你吗?”

“为什么?”

“因为我即使是看到你那张死板的要死的证件照时我就知道,你这辈子就只能当我老婆。”

陆柯燃明显感觉林凡攥着自己胳膊的手又用了用劲。

“这一个月不过是测试期,我想要测试我究竟能不能把你搞到手。”

“不过现在看来,我好像成功了。”

陆柯燃看着眼前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妹妹,感情这压根不是找保镖找杀手,这丫头是来找媳妇的?

 

 

 

 

陆柯燃这回终于可以把林凡压在胯下狠狠地揍了一顿。

 

 

 

 

陆柯燃的同事陈艺文第二天一早收来了一条信息,是林凡发的。

-感谢,奖金已到账,记得查收。

陈艺文笑了笑,她接着又收到林凡发来的一张照片,是她和陆柯燃的合照,陈艺文笑着关掉消息界面,果然看到一笔不小的数目进入账户。

真的是,要不是姐忽悠陆柯燃,你怎么可能那么轻松就抱得美人归?

陈艺文想了一会,又给林凡发了一条消息。

-合作愉快。


不与君言(莫名全文看简介和置顶)

【鬼谷子羡澄】有客归来逆旅

羡澄活动文

双向暗恋/时间回溯梗/一点点花吐症

算原著向也不算,毕竟在我的私设里,羡澄的年少从来都是暗恋和欢喜,原著我管不着。

逃亡的时候发烧了也是私设。

全文3W+闲了再看吧

还有疫情严峻,大家要注意身体,做好预防工作哦


1.

金凌看着躺在匣子里的三毒,心头逐渐泛起心酸和苦涩。

这柄剑曾经削铁如泥,披荆斩棘,令无数鬼修闻风丧胆,如今和它的主人一样,躺在精致柔软的布料里,投出病态的苍白和脆弱。

除却江澄,世间再无人能发挥出三毒哪怕十分之一的冰冷桀骜和所向披靡,离开江澄的双手,它便不再有睥睨天下的傲然与纵横捭阖的锐...

羡澄活动文

双向暗恋/时间回溯梗/一点点花吐症

算原著向也不算,毕竟在我的私设里,羡澄的年少从来都是暗恋和欢喜,原著我管不着。

逃亡的时候发烧了也是私设。

全文3W+闲了再看吧

还有疫情严峻,大家要注意身体,做好预防工作哦

 

 

 

 

1.

金凌看着躺在匣子里的三毒,心头逐渐泛起心酸和苦涩。

这柄剑曾经削铁如泥,披荆斩棘,令无数鬼修闻风丧胆,如今和它的主人一样,躺在精致柔软的布料里,投出病态的苍白和脆弱。

除却江澄,世间再无人能发挥出三毒哪怕十分之一的冰冷桀骜和所向披靡,离开江澄的双手,它便不再有睥睨天下的傲然与纵横捭阖的锐气。

金凌捧着那个剑匣子沉思,他想,舅舅如今也提不动三毒了,舅舅是真的病入膏肓,神志不清起来。今日来看舅舅的时候,他撑着疲惫瘫软的身子,看着窗前摆的莲花说了句胡话,他说,‘昨日的莲花尚好。’

......昨日?

金凌转头去看自己在莲塘里给舅舅折的莲花,此时正插在长颈白瓷瓶里。

那花是今天才摘的,就一个时辰前。

金凌现在想来依旧不明所以,觉得舅舅怕是迷糊了,他将三毒放回桌案上,转而替江澄拉了拉被褥,然后握住对方枯瘦发冷的双手,咬着牙抑制着喉头的颤抖。

江澄并没有睡着,但是他也分不出更多力气去安慰外甥,他正凝聚着所剩无几的神志思考,

他的确很疲惫,但并没有迷糊,今天对他而言,的确是昨天。

简单一点来说,他已经死过一回了,走过黄泉路,去过奈何桥,渡过忘川河了,但是不知何故,再有意识一睁眼的时候,他又回到了‘昨日’,也就是死前的那一天。

阿凌那时伏在他榻边轻声描述着莲花坞里新开的莲,想到自己起不来身也看不到便出去折了一支回来放在厢房里,希望以此换来他片刻的展颜。死前最后一刻,他余光里看到的那朵莲花,卷曲瘫软的瓣尖已经泛黄,显露出颓败之态。

此刻却姿态轻盈,颜色姣好地立在那瓶子里,瓣上还凝着水珠,分明是刚摘下来的新鲜样子。

那么,现在确实是昨日。

江澄的思绪缠绕了很久,乱套的线头一般理不清楚,他在模糊朦胧地脑海里寻找着蛛丝马迹……直到一股剧烈的疼痛猛地贯穿了他的右手。

江澄蓦地睁开眼,绷紧全身,右手疼到颤抖不止甚至开始痉挛,后背争先恐后渗出细密的冷汗,金凌立刻凑近焦急地询问他的情况,他勉强摇了摇头,没说话,他在这股摧枯拉朽的疼痛里品尝出了一丝诡异的熟稔。

.....断念?

冥界——

“你的情线不知何故出了问题,在转世之前,冥府会想办法补足你今生的因果。”

掌管生死的冥君是这么说的。

江澄倒是觉得不必那么麻烦,他路过三生石的时候就看到了,那情线本来就是错的,与出不出问题无关,反正他人都已经死了,因果补不补足于他而言并没有意义,倒不如从头修改了,一切轻松也不必难过。

既然因缘的主人觉得这样最好,冥府自然也怎么方便怎么来。

“这匕首名为断念,上古玄铁所造,淬了女娲大士的血,是四海八荒内唯一能在三生石上刻出痕迹的法器。”

白无常托着个赤色托盘,上头放着枚古朴雅致的匕首,不过锈迹斑斑,不怎么锋利的样子,他例行公事地介绍给江澄听,“断念没有柄,需握住刃身,划破手掌,以鲜血为墨,方能在三生石上做出修改,每画一笔需另寻皮肉划破,如同更换笔墨。”

“一笔足以。”江澄缓缓抬头去看那三生石,云梦那一页上,“江澄”两个字旁,明晃晃地刻着“魏婴”这个名字。

只有名字在他旁边,只有一个单薄的名字罢了。

这就是他错了的情线,残缺的因果。

江澄被那两个字灼伤了眼,那两个字在他名字旁原来这般不相衬,这般不配合,他握住了断念,只刚触到刃,立刻感觉到灼烧的剧痛,掌心的皮肤瞬间崩裂,血液顺着匕首开刃的边缘淌下。

痛,绵延不绝蔓延的剧烈痛楚,烧得三毒圣手也要拼命咬着牙才能忍住不出声,要两只手才能拿得住这小小一枚匕首。

明明是为了断情断念,为何痛得如斯缠绵。

江澄颤抖着把刀尖抵在“魏婴”二字起笔的那一撇上,已经痛得要握不住刀刃的手硬是用着所剩无几的力气,狠狠一划,刀刃猛地嵌入血肉,而刻痕止于婴字收尾的那一横,在这个名字上面又深又重地划了长长一道刀痕,混着血迹,红得扎眼,仿佛一道朱批,沉默而尖锐地宣告着清除和断绝。

那两个字闪了闪,仿佛风中摇曳的蜡烛,行将就木的残躯,挣扎着不肯逝去,但冥界神器的灵力和命定之人的鲜血到底是让那光芒逐渐微弱起来,消失下去,毕竟那意味着上天的默许和对方的拒绝,他不要你,苍天沉默,自然是到此为止,再无以后。

那两个字最终变成灰色,僵硬地躺在“江澄”旁,仿佛一句未曾兑现的誓言,一段随风逝去的过往,苍白而静谧地消失在漫长的时间里。

在周围一对对般配可人的名字里,他们沉默下去,暗淡下去。

如斯幸运我们彼此分离,何其不幸我们曾经相遇。

“你遇不到他了。”送他来此处的白无常看了看三生石上逐渐弥散的光芒,“你的命定之人。”

江澄把断念交还,断念离手的那一刹那,上头沾染的血迹就已经消失不见,但掌心的剧痛依然存在,他轻颤着嗤笑,“你们冥界的三生石不太准。”

“错的离谱。”

魏婴大约只是命定要为他带来痛苦的人,离命定之人,差得很远。

他从来就不是谁心心念念的期待,不是谁明目张胆的偏爱,不是谁笑意轻柔的温暖入怀。

被失望和冷落贯穿的整个童年,让他对自己在意的人和事更执着,更放不开。

于是他的一生像一个讽刺的笑话,极端尖锐又惹人发笑。

他想留的,拼了命也没留住,他放不开的,口口声声叫他放开。

现在连命也留不住了呢。

从生到死,他果真还是孑然。

......所以现在是怎么回事?

江澄看着自己光洁如初的手掌,并没有什么伤痕,那疼痛也很快褪去,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疲惫地想,冥界恐怕不止三生石有问题,大抵是整个运作都有问题,放死人回现世这种纰漏也能出。

 

 

 

 

 

2.

江澄花了相当一段时间才明白,他并没有重生,也不是回光返照,他只是在倒退,在时间的长河里逆流。

他在自己的人生里,一点点倒退回原点。

他今日教会金凌如何使用天罡北斗阵,第二天一睁眼,金凌还是手忙脚乱地摆弄着阵法图,完全不得要领,他在今日的夜猎里受了伤,就算放着不管,第二天也会好的,因为夜猎受伤的事,属于‘明日’。

他的春夏秋冬要反着过,他的时间观念要倒着来。

他不知道这场逆旅到底何处是归途,又要迎来什么样的结局,他只能不可抗拒地,迎来每一个‘昨日’。

他死那一年,正好四十岁,如今倒退着倒退着,已经回到自己三十岁那一年。

他的人生大半是由痛苦和磨难组成,再来一次也是一样的,无甚差别。

而某个夜晚正是一个他永远无法遗忘的节点,他得承认。那天他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肩头,胸前,横着熟悉的伤口,陈情已经不在自己身边。

于是他立刻明白了,昨日是观音庙之夜。

江澄沉默地看着自己裹着纱布的肩头,那里似乎包扎得不太认真,还在渗血,江澄覆手上去捂了捂,散发痛意的地方正是锁骨上方三寸,可笑的是这么久了,他连你伤他的位置,都记得一清二楚。

第二天,他用一种比较平静,比较不丢脸的方式,完成了这场决裂。

没有因为金光瑶的言语伤害而露出破绽,没有和蓝忘机对峙出言不逊几乎动手,没有他声嘶力竭、泪如雨下的质问,也没有魏无羡那一句无济于事、轻如鸿毛的道歉。

一切平静,安稳,缓缓地走向被和平包裹着的溃败。

江澄站在离忘羡二人十步开外的地方,像看一场戏一般,微微歪着头,唇边有一丝无法分辨情绪的微弱笑意,哀凉得像秋风落叶却又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疼痛。

江澄看了很久,魏无羡也没有察觉他的目光,他只是看着蓝忘机笑,唇间溢出恍若隔世的笑声,那些曾经在江澄耳边萦绕、挥散不去的笑声。

“舅舅!”金凌察觉他的目光所向,在他身后喊了一声,“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江澄轻轻眨了几下眼,他一言不发,缓缓抬头,望见观音庙顶上一方破败的瓦楞和那青灰瓦楞上吊着的残月,他们一个始终沉默坚决,一个深埋万语千言,这轮年少曾说好要一起看的月,终究还是残缺。

他还是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没有。”

是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为这个人榨干了粗粝的一生里那点所剩无几的温柔,为这个人折断过挺直的脊背里那根顶天立地的傲骨,为这个人低下过面对戒鞭和化丹都没有低下过的头颅,去百般致歉,弯下过面对折磨和痛苦都没有弯下的腰杆,去学会斡旋。

够了,他真的给不出更多了。

他今夜会来,莫不如说是一场短暂的放纵。

为当初那个狼狈又丢人的自己,弥补一场沉默的、有尊严些的情节改写,江澄深知这幼稚且无用,只能自我安慰,可不管过了多少年,他再回忆起观音庙的夜晚,总是觉得自己可笑得像妄图触摸地面的苍穹。

大抵是听到了金凌的声音,魏无羡朝这边投过来一眼,迟疑了半晌,走到江澄身前。

也许是因为今夜并不剑拔弩张的气氛,也许是因为江澄冷静如常的神情和未曾吐出锋利言语的嘴,魏无羡总算是和他说话,他局促又拘谨地道谢,掌心里还攥着蓝忘机的指尖,“....江澄,谢谢你。”

江澄的目光一点一点从月上收回,慢慢地转过头来,缓慢地看向那个人的双眼,在他快要对上那双眼眸的一瞬间,他的右手蓦地被剧烈的疼痛席卷,他咬着牙划去‘魏婴’名字的画面重现。

那痛觉飞快褪去,短暂得仿佛幻觉。

江澄轻轻一顿。

他的目光滑过面前的人落进远方绵长空旷的街巷里去,他缓慢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没有回答,没有续集,这个他们彻底决裂的夜晚,他垂下眼帘,转过身,走向一片模糊不清的雨夜里去。

崩溃和毁灭都没有,只有几滴滚烫的血混着苦涩的泪,在心里无声地坠落。

他们的故事其实很简单,头尾和分线都清晰可见,他和他都是好人,各自有各自特别的善良和温柔,只是命运在缓缓陷入沉默,陷入不可挽回的颓唐之中,他们之间没有赢家,也没有幸存者。

魏无羡知道的,那个轻浅的摇头不仅意味着对这句谢意的回绝,更多是意味着,对他的回绝。

他在魏无羡的目光里越走越远,远到那片绛紫的衣角融进夜色里,模糊不清,消失不见。

他们的结局,只能归属于分道扬镳的长夜。

魏无羡觉得眼睛有些酸了,于是低下头。

对不起......我是你人生中所有痛苦的合集。

 

 

 

 

 

3.

日子一天一天的倒回去,他没有干涉魏无羡和蓝忘机在祠堂的事情,也没有主动去见魏无羡,后来他的耳边开始有含光君携魏无羡出没在义城的风声消息,金凌时不时回来但是功课在一天天退步,个子在一点点变矮。

他没有去大梵山初遇之夜。

从那个夜晚开始,魏无羡的名字,再次陷入缄默。

他又一次开始了漫长的,十三年的消耗,不同的是,这是一场回溯。

他的轮廓在铜镜里逐渐显现出不熟悉的青涩,金凌逐渐变得调皮捣蛋起来,慢慢缩回去,从少年人变成一天到晚乱跑的幼童,然后再变成胖乎乎,软糯糯的小团子,人也不乱跑了,一天到晚只知道黏在他身边,奶乎乎地喊‘揪揪’。

江澄抱着小外甥的时候愈发生出一股莫名的挫败感,好不容易带大的孩子,这下子一天天吃着饭念着书还长回去了,可不是挫败么。

他并没有刻意念着什么,也没太想着旧事,观音庙之事后他算是彻底与旧人旧事断了联系,他虽未曾刻意躲着对方,却明显感受到了对方的逃避和疏离,他很久没有见过魏无羡了,但他知道,在这场逆旅里,随着金凌一天天变小,总有一天他要再见到魏无羡的,那个眉眼带着无边风流,唇边挂着戏谑笑意的魏无羡。

江澄叹了口气,轻轻晃着怀里睡着的奶娃娃,这孩子这样一天天变小,总有一天会回到阿姐肚子里去的,然后慢慢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当真舍不得金凌,也舍不得这偌大的莲花坞。

其实他应该很轻松,毕竟他也改变不了什么,毕竟日子在倒回原点,倒回过去,而且看起来并不打算停下,那就意味着他总有一天也会倒回自己的孩童时期,最后从这个世界上销声匿迹,至少目前看起来是这样的,他生命的两端,都是在重复告别。

.....那他想见魏无羡吗?

不是顶着莫玄羽壳子的魏无羡,不是站在蓝忘机身边的魏无羡,是他云梦的大师兄,他江澄的年少知己。

江澄看着手里的擦得干净光亮的陈情——想见吗?

“....揪揪,”金凌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在他怀里拱了一阵子之后伸手去揪陈情红色的穗子,“这是什么?”

“.....”江澄怕他扯坏了,把陈情举高了点儿,后来想了想扯坏了那也是‘明天’的事,很快就到昨天了,他又有什么值得紧张的,自嘲地笑笑,“没什么。”

金凌皱着小肉脸不高兴地看着那个黑漆漆的管子,撒起娇来,“揪揪,揪揪……”

江澄看他脸皱得和个小包子一样,没忍住用手轻轻戳了戳,然后把陈情放回盒子里,盒子放回乾坤袋里,轻声道,“这个丑,不要这个。”

金凌团子嘟着嘴考虑了一下,他觉得舅舅说得对,他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突然想起来昨天在莲花坞里到处乱窜找到的东西,“揪揪,我昨天捡到一个揪揪。”

江澄不明所以地看着小外甥东掏掏西找找,最后在袖子里拽出来一个皱巴巴脏兮兮的布袋子,他立刻皱眉,“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随便捡地上的东西玩么?”

“可是里面有揪揪嘛。”金凌撇着小嘴扯开那个布袋子,倒出来一张轻飘飘的纸,邀功一般展示给江澄看,“看,是揪揪!”

江澄的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到那张纸上去,却猝不及防被那熟悉的笔触惊了惊。

那张小像的笔触着色极其大胆,墨与宣纸的强烈对比,潇洒恣意的线条和笔法,几分工笔几分写意,平正见奇。

这分明是魏无羡的手笔。

江澄从金凌手里拿过那张小像,那上面的人细眉杏目,薄唇紧抿,端的一副生人勿近的矜贵样子,束发的带子细细一条挽在髻间,垂在线条流畅未见骨感的脸侧,那正是十三四岁还未长开时的自己,那纸张虽小小的一张,却用的是上等的四尺丹,勾勒描画之间流畅自如,仿佛胸有成竹,成品惟妙惟肖,是以金凌这样的稚子也能一眼看出来这是江澄。

江澄将那张纸抵在案上,试图用指尖捻平卷起来的角落,指腹滑过去的时候却感到腻腻的不舒服,他磨了磨指尖,是蜡,大概是有意为之,隔绝水汽、方便保存来的,江澄沉思片刻,问道,“阿凌,你在哪里捡到的这个?”

金凌眨巴眨巴大眼睛,“昨天在树底下挖蚂蚁洞洞挖到的。”

江澄杏眼一眯瞥了过去,“舅舅不是告诉过你不准挖土么?”

“.....揪揪,”小团子低着头左看看右看看,琢磨着能转移舅舅注意力的东西,这才想起来自己看到这张画着舅舅的纸背面还写了字的,不过自己不认识,“对,对了,揪揪,你看这纸.....”

“看什么看,”江澄寻思着这小家伙有够不听话,穿着身新衣服去刨土,非得好好说两句罚过了才听得进去,“今天没有芝麻糖吃。”

“揪揪,揪揪,阿凌错了,”一听到没有点心吃了金凌立刻乖乖认错,一股脑儿把前因后果说了出来,“阿凌就是挖洞洞挖到个坛子...好奇嘛....阿凌错了。”

.....坛子?

是的,坛子。

一个很普通的陶瓷双耳坛子,江澄把那个坛子从洞里拎出来的时候,它已经经年累月,变得灰扑扑,脏兮兮的了。

那是杏花白的坛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坛身上写意的勾勒了杏花的细枝头,里头装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以为自己弄丢了的香囊,他才抄了一半就不知所踪的《剑经》,不小心摔成两半的玉佩,掉毛掉的厉害就扔了的紫竹毛笔......那个装着自己小像的锦囊,自然也是从里头取出来的。

里头的酒....里头的酒他记得是魏无羡喝了。

那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清晨,魏无羡抱着个酒坛子躺在树上翘着二郎腿晃悠。

“魏婴!”江澄刚练完功,出了些汗准备回来拿衣物去洗个澡,一回来见着他这幅样子张口就训,“你一大清早又喝酒!”

“唉呀,小师妹回来了?”魏无羡不知道是醉是醒,桃花眼里水波粼粼,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险些没站稳,“师兄我还给你留了几口呢。”

“谁是你师妹?你再瞎喊仔细你的腿!”江澄不动声色地藏好自己刚要去扶他的手,杏眼一挑,“阿娘今天没来,不然等着被罚吧你!”

“那不是有师妹嘛...”魏无羡没骨头似得趴在他肩上,眼里笑意深深,和酒一般醉人,“反正你都替我兜着呢。”

“你再瞎喊下回就没人替你兜着了!”江澄刚出了汗,浑身黏黏的不舒服,更不想要他贴上来,“我刚出了汗,你别贴我,我要去换件....”

他越是躲魏无羡越是贴得紧,软兮兮地黏在他背上,手上的杏花白搁到地上去,十根手指头不动声色地爬过身前细软的腰际,绕到前面去扣紧了,“我又不嫌弃。”

“你自己满身酒气呢你还有脸嫌我?”江澄觉得后背热得慌,难受得很,“快松手,我要去换衣服!”

“....唔。”魏无羡干脆把全身的重量都靠了上去,“师兄好像醉了喔,阿澄背我回去。”

夏蝉藏在树梢枝头一个劲儿的喧嚣,蛙声从荷叶底下漫过来跟着应和,炽烈的阳光黏在瓦檐上不肯走,烧得干热,就算是刚刚沐浴过,一旦走快一点,转过第一个廊角的时候就能再次开始出汗,黏腻又燥热的八月里,唯一赏心悦目的大概是莲塘里的荷和江澄仿佛注满清水的眼瞳。

少年人紧紧揣着的心绪和言语就在这个炎夏发酵成滚烫又闷热的气息,堵在心口想要喷薄而出,一对上那双清凌的杏眼又不知道从何言说,盛夏蝉声拟做乐声喧嚣而起,十里荷塘开成背景鲜妍写意,他贴在江澄的后背上,害怕对方听见自己的心跳得比蝉声还喧嚣,害怕对方察觉自己过分炙热的气息,又渴望着,期待着自己的心意漫过心房,穿过皮肉,就这么渡过去,渡到阿澄的心里去。

他声音含混不清的,每个字都像要黏在一起似得,江澄看着被他扔在地下的酒坛子,寻思着这也没多少啊,“喂!你该不会把我藏在床底下的那坛也喝了吧?”

魏无羡的下巴搁在他支棱的肩膀上,下颌沿着锁骨爬过的直线晃悠起来,觉得有些疼,答非所问,“嘶,师妹你好瘦啊。”

江澄觉得他顾左右而言他,肩膀一沉,偏头垂眸去看他,“问你话呢!”

还没有完全长成的少年,稚气只褪去了一半,下颌线藏在软肉里不那么明晰可见,但是眉眼已经出落得十分出色,都不用着色,十米开外就能辨认的矜丽,再要长,怕是要变成哪里的花妖精,偏偏那眼底总是含着冰冰凉的泉水,涤荡着花茎,洗去几分糜丽,只是此刻他挨得太近,带着酒的气息拂过去的时候,生生熏红了那片雪地,绯红自眼角爬到眉梢,洇开深浅不一的花色,低垂的眼睫交错,垂眸时看过来的目光带着漫不经心和审讯,正如杏花的瓣低矮的垂下来,拢住花蕊、触碰花茎。

这是江澄呐。

他干净又澄澈,鲜妍又明亮的江澄呐,他暴躁又可爱,脸皮薄得和蝉翼一样的小师妹呐。

“哦?”魏无羡喉间漫出笑意,伸手捏了一把他脸颊的软肉,放在指腹间捻了捻,软酥酥的,于是恍然大悟般,“原来肉都在脸上。”

江澄躲开他作恶的指尖,看着对方仗着比自己长了一岁已经开始棱角分明的面孔,咬着牙道,“就你会说!滚!”

“江澄,”魏无羡咂咂嘴,在他身后慢悠悠地晃,没个站相,“有个人想见你。”

“干嘛?”江澄茫然,“谁?”

“此人才貌双全,剑术一流,讨人喜欢,”魏无羡桃花眼一扬,一副要开始滔滔不绝的样子,只是大抵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句子里含着多少小心翼翼和谨慎试探,“对你知之甚多....并且,且有意相许。”

“你少来,我不记得我认识哪家仙子剑术一流,想骗我也长点心吧你,”江澄嫌弃地看着他,满脸看破阴谋诡计的了然得意,摆了摆手就要挣脱离去,“行了,别闹了,我回去换身衣....”

孰料魏无羡蓦地抓住他的手,“为什么非得是仙子?”

“有完没完啊你,”江澄不耐烦地眯着眼睛看他,“那你倒是说说是哪家小姐?修仙界之外还称得上剑术一流的我可更没见过。”

魏无羡站在那里,有那么一个瞬间想要告诉他,告诉他那个‘才貌双全’的人是自己,他觉得自己也算潇洒俊朗,和你站在一处应该还是相配的,你若是心血来潮写了什么诗词歌赋,他应该也能工整地对上韵脚的,他的剑术自然是一等一的好,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也该是能和你一起面对一起御敌的。

他当然也对你知之甚多,知道你能吃辣但不能过分,超过五勺辣椒的话就会嚷着要喝水了,舌头悄悄搭在唇缝外面透气,但凡被他取笑了就会一下子缩回去,就是辣红了脸也不会再多说一句。他知道你睡觉很安分,最多是夏夜的时候蹬一蹬被子,他后来干脆夹着你的腿睡觉,免得你半夜把被子都踢掉了着凉,虽然第二天起来会被你骂,但是你顶着略显凌乱的头发瞪着眼睛说话的样子可爱极了,他愿意听。

他觉得自己应该也能算讨人喜欢的吧,就是不知道你怎么想,关于这个问题,他既希望自己也如对你其他的事情一样了解,又希望自己永远不要了解。

“说不上来就别编了,”江澄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回答,道他是没话编了,于是彻底挣开他的手,往自己屋里走去,“回去醒醒酒,别被我娘看见。”

魏无羡在江澄身后沉默,过了很久,将地上那坛没喝两口的杏花白拎起来,喝水一般往嘴里倒。

“江澄!”魏无羡冲他晃了晃手里的酒坛子,红着眼睛喊,“我明天赔你一坛,给你埋树底下,床底下太好找了!”

江澄没回头,只轻轻嗤了一声,魏无羡要他的东西从来不会还,何况是酒呢,喝了就喝了吧。

魏无羡那时总觉得以后还会有机会,江澄会永远在他身边,他们有的是时间说这些。

不曾想一场射日之征的距离,便彻底错过了。

江澄看着那坛子沉默了许久。

尽管已经过了这几十年的光阴,尽管他历经无数沧桑心性无比倔强,他依然会为与你之间的破事难过,虽然只有那么一点儿了,但你留在他这里的每一样东西,连同回忆,都会时不时提醒,你曾经是他的魏婴。

他将岁月堆起,回忆抚平,看到他和你年少的青涩和秘密,这个瞬间,如春日迟迟不来的温雨延期到霜降的秋季,如飞扬了一万年的细雪终于落在眉心。

江澄揉了揉眼角。

明天就会埋回去了。

他没打算以后每天都来这儿挖这个坛子,他已经看到过了,知道里面有什么了,他一向辨不清这些事情的真伪,何况如今知道也没什么用,他要回去了啊。

他要路过你们的破裂决绝,路过你们的青春年少,路过你们的幼年相识,一个人倒回原点去了啊。

有那么一点可惜。

他是第一次知道如此珍藏自己的你。

 

 

 

 

 

4.

魏无羡被百鬼反噬,魂飞魄散那一天,江澄没有去见他,他不想再去亲自面对一遍那个画面了,不管仙门百家的人如何威逼利诱,如何施压劝说,江澄始终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紧绷着脸,看着紫电,一言不发。

他当年就不愿意,既然等到了‘昨天’就好了,他又有什么必要勉强自己,你们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凭什么逼他去做。

于是时间在仙门百家不停登门拜访,分析利弊的日子里流过去,说辞和嘴脸都极其相似,搞得江澄对时间观念模糊起来,魏无羡还在乱葬岗上,阿姐的丧事刚办完不久,金凌小小的一个在摇车里哭,没有得力的门生弟子,遇事一定会来请示他,事情有大有小,但每一件都一样焦头烂额,虽然时间倒流,但那段日子每天都痛苦得大同小异,就算是倒着过也并不舒心。

就这一天,江澄刚探望过金凌,坐在书案前看着各路文书信件的时候,突然什么都不想做了。

他记得阿姐死后自己和魏无羡彻底破灭是再也没有见过面了的。

.....他要是去见呢?

魏无羡大概会觉得自己是去杀他的吧。

江澄冷笑了一声,蓦地将面前这份他‘明天’已经批过一遍的公文扔在一旁,上好的狼毫笔被甩进笔洗里,他的疲惫累积到了一个小小的临界点,他不想动弹了,微阖的杏眼里布满红血丝,眼下的青黑消散不去,昭示着他一丝不苟的宗主衣冠之下是多么筋疲力尽、疲惫不堪的精神和躯体。

江澄埋在摞得半人高的卷宗里,木窗的合叶在风里发出轻微的响声,日光却一丝也透不进来,他厌倦地抬起酸软的指尖,试图抽出在离自己最近的那一摞公文里压在最底下的那本,没别的意思,他就是想把它拿出来,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放在以前他想都不会想,他当时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看每一份卷宗公文,企图找到有用的信息。

那个时候,睡觉都是一种奢侈,谈何浪费时间。

江澄缓慢地拖蹭着那本公文,心里有一个模糊不清、自己都还没想清楚的赌约,要是他能完整地抽出这本公文,还不弄乱其他部分的话,他就继续批公文,不管到了‘明天’它们会不会变回那副没动过没写过的样子,要是倒了,他就任性一回。

这是一个很不公平的赌约,毕竟以江澄的功力,要控制这种力道不算难事。

江晚吟不急不慢地拖动着那本公文,在最后一个角即将完美地从重负下挣脱的时候,一只飞燕蓦地从矮檐掠进来,在那摞公文上略作停顿,然后轻快迅疾地转了个圈,落到他的笔架上去。

一点偏差足以推翻所有。

随着书卷哗啦啦瘫倒下去砸在地上的声音,日光越过阻隔到达他的指尖,刹那间,满眼光明。

那燕子因这巨响受了惊,咻的一下飞出去消失不见了,江澄最后看了一眼窗外摇曳的树影,其实窗外正是阳光明媚的好节气。

他要先睡个觉了。

江家的弟子们第二天早上没见着自家宗主的时候都吃了一惊,毕竟平时这个时辰宗主早该起身准备了,一时之间有些慌乱,后来还是某个小师弟眼尖看到桌上留的字条,方知宗主只是出去有事要办,日落便归,虽不知这节骨眼上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但大家总算平静下来,一边做自己的事一边祈祷今天不要有上门闹事、‘请’宗主杀夷陵老祖的仙首了,不然他们应付不来。

他们不知道的是,江澄此刻就在前往乱葬岗,找夷陵老祖的路上。

江澄到的时候,魏无羡正坐在伏魔殿里,周身魔气环绕,手里把玩着陈情,那鲜红的穗子微微地颤,光洁的笛身在昏暗的烛火下碎碎地泛光,他还是那身玄黑与赤色相交的衣衫,伏魔殿里光线昏暗,光影难辨,江澄只看见他坐的随意,长腿交叠,眸子猩红,唇角的笑意混着抹似是而非的戏谑和狠戾,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桀骜和散漫,那角落里的烛火因为江澄进入时带来的空气流动而跳动得飞快,似瑟瑟发抖,悚然一惊。

无冕之王,无人朝拜,江澄看着,倒觉得魏无羡这殿内寡趣。

其实魏无羡闲闲拨弄着音孔的指尖在江澄上山的时候就开始发紧了,早有凶尸上来给他递了消息,他没想到在江厌离死之后江澄还会来,要不是那凶尸是他自己炼的,神识是他在操控,他都要怀疑这是一个圈套了。

当然,也可能确实是一个圈套,不过他不介意,甚至在江澄一路走上来的这段时间里,他还理了理自己微乱的鬓发。

魏无羡将陈情别在腰间,起身去迎他。

江澄后退了几步,也许是早起加上乱葬岗阴冷,江澄罩了好大一件鸢紫斗篷,脸都埋在兜帽底下看不清了,他开口的语气或是波澜不惊,或是暗潮汹涌,晦涩不明,“我有话说。”

魏无羡歪了歪头,咧开嘴角,邪邪一笑,他摩挲着垂在腰侧的鲜红穗子,开口的声音阴冷黏腻,“师妹可以直接动手。”

江澄没回话,伸手往乾坤袋里摸索着东西,魏无羡只是安静地站在伏魔殿里,他虽不知道江澄在找什么,但心觉多半是什么比三毒紫电更厉害的法器,他的小师妹总归是来要他命的,于是他就等着,等着对方来取他性命。

可是江澄只取出了一只酒坛子,魏无羡眯起眼睛看过去,辨认出那是杏花白的坛子,就是旧了些,也许是哪里的陈酿,他挑起眉,“师妹这是要以酒相送?”

江澄一言不发,他在魏无羡的目光里一扬手,用力把那只坛子摔了个粉碎。

没有琼浆玉液四溅,没有馥郁酒香四溢,那坛子里原就没装酒水,这一摔,只摔出魏无羡年少的满腔心意。

魏无羡看着从陶瓷碎片里滚出来的那许多陈年旧物,被魔气占据的脑袋里浑浑噩噩了许久才反应上来,五味杂陈,江澄这是打算在他受死之前再好好断一断他的私心?这坛子经年累月的,他这小师妹也没去翻过,想是清理莲花坞遗迹的时候无意捯饬出来的?他觉得恶心了?恶心得现在就赶上山来取自己项上人头?

江澄将斗篷解下,露出一张略略妆饰过的脸和一身赤色的衣服来,“我若说我不要江家了,不要修仙了,我今日就是来找你的,你待如何?”

魏无羡蓦地愣住,猩红的眸底出现一丝诧异的难以置信,一丝迟疑的欣喜若狂。

他没有穿宗主衣冠,也不是江氏的弟子服,这身常服是从前魏无羡买给他的,他压根不穿,几乎是收在衣柜里做摆设来的,因为那颜色不怎么讨他喜欢,何况也没有合适的场合,魏无羡当时就知道,可他依旧想看师妹穿和自己颜色一样的衣服是什么模样。

所有衣物的线条都像贴身为江澄而做,将他身姿的线条勾勒得更明晰,白皙的脖颈,纤细的锁骨,被腰带束着的细腰,在层层飘逸的赤色衣物下若隐若现的长腿,但所有的赤所有的红都是要输给他本人的,他一双眉眼抬起来,就能压住全身的艳色,那双眼桀骜艳烈又高不可攀,他站在那里,笼着一身赤色烟霞,开出一树倾世桃花。

要命的是,江澄的眼尾挑了一点绯红,这一点绯红魏无羡在师姐脸上也见过。

那是云梦人出嫁的妆饰。

伏魔殿内昏暗的光线里,那点绯红灼灼燃烧,炽热渲染,宛如冰上之火,雪间之花,只那么孱弱纤细的一点点就点亮了整个昏暗天地。

他的阿澄此刻又美又疯,仿佛蒙上血雾的莲花,嗜血而圣洁。

他意识到江澄不太正常,似乎比起自己,对方更像那个鬼道之人,所以这抹欣喜很快掺进了一丝忧虑,他了解江澄,他知道江澄不是那种破罐子破摔的人,他甚至觉得哪怕穷途末路江澄也不会做这种选择,他实在无法想象江澄要丢下尚在重建的莲花坞、忘记江厌离的死到自己身边来,魏无羡看着他,指尖几乎要掐裂陈情的音孔。

“我在问你话,魏婴,”江澄眼尾那一点绯红随着他的笑意生动起来,他朝魏无羡摊开手,“你待如何?”

魏无羡这才发觉他只顾着看江澄的脸,却没注意到那双白皙修长的手上空无一物,紫电也许是收起来不用了,他腰间带着三毒和随便,但在此刻,比起兵器,它们倒是更像定情信物。

魏无羡毫不掩饰自己喉结滚动的轨迹,莫不如说是蓄意地展现,“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江澄指尖覆上眼尾的绯红,“那我擦了去?”

岂能让你擦了去。

魏无羡满脑子只有这一个想法,他拉过江澄作势要揉蹭的手,覆唇吻过那抹点缀的绯红,吻到情动处,伸出舌尖来挑了一点入腹。

那不是什么上好的胭脂,他随意买了对付着用的,应该是吃不得,江澄别过脸去,挑衅道,“别吃了,指不定有毒。”

“有毒如何?”魏无羡眼底烧得轰轰烈烈,不死不休,不依不饶地追过去吻了,舌尖抵着眼尾反复摩挲,“九死不悔。”

魏无羡吻他的时候,心里燥郁翻涌的魔气并没有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但他努力遏制着不伤害面前的人,他摩挲着那片肌肤,恍恍惚惚想起和江澄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天江澄去的时候魏无羡正准备做饭,搬了个粗制滥造一看就是自己做的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削萝卜。

“来啦?”魏无羡抬头冲他招呼,“去里头等着吧,你倒是赶巧,师兄我准备做饭了。”

“你做?”江澄没进去,站在他边上看着那节白溜溜的萝卜,“你是打算烧山自焚?”

魏无羡把削好的萝卜放在一边,重新拿起一个,“怎么,不相信师兄的手艺?”

江澄翻了个白眼,没应他。

“你好久没来了。”魏无羡一边削萝卜一边状似漫不经心道。

“我近来比较忙,没空。”江澄看着他忙活,也不知道自己该干嘛,听他这样问也只能干巴巴地道了实话。

“那师妹去忙吧,我没事,”魏无羡削着萝卜皮的手微微一顿,然后恢复如常把那萝卜削干净了,用匕首剜了一小瓣下来递到江澄嘴边,笑道,“什么时候忙完了,记得嫁我就行。”

江澄下意识张嘴接了,白萝卜一向水分多可是也辣,他咂了咂嘴,“忙完了再说。”

魏无羡差点削到自己的手,停下自己手上的动作,“你听清我说什么了吗?”

江澄有点被勾起馋劲儿的意思,看他不削了,干脆夺过他的匕首和萝卜,“你让我忙完了嫁你。”

魏无羡愣住,“.......那,那.....”

“你真以为我忙得完?”江澄嗤笑一声,自顾自削起皮,漫不经心道。

魏无羡想也不想地接话,“那总有一天忙得完的吧。”

江澄又是一声冷笑,对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微微摇了摇头,没太在意,他本来就是顺着魏无羡的玩笑话往下说罢了。他把刚削干净一半的萝卜放嘴里啃起来,啃了两口才发觉魏无羡没说话,这气氛就突然微妙的胶着起来,他突然有些不想抬头看魏无羡,三下两下把削好的萝卜啃完之后,低头准备把剩下的部分削了,他刚削了两片皮,手上没控制好,连带着多削了点儿肉下来,正暗自懊恼,魏无羡又冷不丁叫了他一声,“阿澄。”

江澄手一抖,刀刃刮过指腹,血珠子瞬间就冒了出来。

“你小心点!”

江澄躲开他伸过来的手,自己随便含了含,“没事。”

“阿澄,”他动作很自然,一直低着头处理伤口,魏无羡看着面前始终低着头不看自己的人,笑着打趣道,“我们算不算老夫老妻了?”

“什么东西?”江澄为这个用词蹙起眉,“你用难兄难弟还差不多。”

自从魏无羡修了鬼道以后,自从魏无羡在乱葬岗住下来以后,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刻都经不起推敲了,一推敲,哪里都藏着大厦将倾、暗潮汹涌的寥落。

他们都知道那些糟糕的事已经累积到一定程度了,救不回去了。

他们之间的羁绊被灭门之恨削去一点,被鬼道殊途削去一点,也许很快还会被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再削去一点,何况现在也剩不下多少了。

只是没有人主动戳破。

魏无羡咽了咽,有很多话想讲,“阿澄...”

“我得走了,”江澄把啃剩下的萝卜往他怀里一塞,“离开太久容易惹人起疑。”

“我以后会越来越忙,不能常来。”

“你照顾好自己。”

江澄说完转头就走,魏无羡往前追了几步,又追了几步,最后突然停了下来。

他感觉自己和那个身影,似乎隔着崇山峻岭几万叠,那是他终其一生也无法追上的距离。

他已经不需要自己了,不是么?

魏无羡看着自己摆好的碗筷,又看了看炉子上‘咕嘟咕嘟’冒起来的排骨汤,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收尾。

“公,公子,”温宁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小声怯怯道,“开饭了吗?”

“你和温情他们吃吧,”魏无羡把萝卜往案上一搁,扯了个笑脸给他,“我不想吃。”

“可,可是公子不是准备了很久吗?”温宁挠挠头,不解道,“还特地去镇上买了排骨。”

是啊,他一大早知道阿澄要来特地去镇上买了排骨,买不到莲藕怕阿澄嫌弃就用萝卜代替,他想着阿澄好容易来看他一次,总不能叫人和自己一起光吃炖萝卜吧。

“我太差了......阿澄都不愿意吃我炖的萝卜。”

魏无羡自言自语着,用手指碾碎了一张颤巍巍爬过来的人形符纸。

以后就别用这种东西去窥探阿澄的生活了吧。

他终究要承认,这世间就是有这样的事,就是有那么一个人,就算自己倾尽所有,付出一切也没有办法伴其左右,走到最后。

那种不小心削到手的简单戏码,也就他的傻师妹能有那么拙劣的演技。

后来局势就一点一点变得更糟糕起来,金子轩,阿姐,不夜天城,他再也没有见过江澄。

他就想,总有一天,你会来取他性命的,他不自刎,他用残存的神志等着。

于是这一刻,像梦一样不可思议。

“我那会儿是真的忙,”江澄蹙着眉头想了想,好半天才想起来是有那么回事,“你其实可以直接叫住我的,我要是知道有排骨吃,可能会多留一会儿。”

“毕竟你老是抢我的排骨吃。”

魏无羡老老实实地低头认错,“不抢了,以后不抢了。”

江澄看着那双阴鸷桀骜的眉眼混着点委屈巴巴和心甘情愿,突然有些想笑。

你为什么不想一想,你放出去的那些小人符纸,总是能好好的回到身边,一张都未曾少,未曾被发觉?

原来是真的。

在你还不是莫玄羽的时候,在你还站在他身边的时候,哪怕这世间的一切都对你扬起了战旗,你也曾真心实意地,喜欢过他江晚吟。

江澄不讨厌这个答案。

他不知道前因,不知道魏无羡因什么喜欢自己,不喜欢后果,不喜欢魏无羡改换心意选择蓝忘机,但至少这一刻,他觉得这个答案不赖。

魏婴喜欢过江晚吟。

虽然超出了他的想象,但江澄从来都觉得,魏婴在自己身边的话,以什么身份其实无关紧要......大师兄也好,反正他修为的确比自己高,知己也可以,反正他们一向无话不谈,是总角之交,宗主和下属也可以,反正他们从来都是互帮互助的,是想要振兴江氏的。

都行吧,反正他已经穿了这身一点都不合心的衣服还娘们唧唧的化了点胭脂来见你了。

不过.....就是——

“没有以后了。”

江澄牵过魏无羡的手,搭上自己的脉搏。

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但是绝对致命,他的言谈和走动也拖够了时间,江澄的脸色苍白,但已经开始逐渐泛上不正常的殷红,他的眼底藏着快意的火焰,仿佛毒液在顺着他的经脉血液流动一般的,那团火焰一样诡秘而欢腾。

“别说话,别动,我来告诉你,”江澄轻飘飘地覆上魏无羡颤抖不止的手,对上他错愕惊慌的双眼,“我今天...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我有一些事辨不清,想要亲自找答案。”江澄看了看大殿中央被自己摔的粉碎的杏花白坛子。

“其二....”江澄笑出声来,却又被喉咙里漫出来的鲜血压住了,只溢出来一声闷闷的轻笑,“我不在乎金丹之事,我从不觉得在这件事上我们有什么亏欠,但死亡不同。”

“.....你也该亲眼看着我死一回。”

江澄想魏无羡大概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毕竟魏无羡现在还没死,但他真的太讨厌这件事了,那个说要祸害千年,说要赖着不走的人,在他眼前血肉淋漓的消失不见,他连一块尸骨都找不到,只有满地狼藉和鲜血四溅,他伸手去触碰,却发觉那血都凉透了,混着尘土和泥水,连一点曾经属于你的温度都触碰不到。

他不喜欢你背叛你们的诺言,不喜欢你牵着别人的手走远,但他最不喜欢的,是你当着他的面死掉,留他孤零零一个人在这人世间。

现在想起来,他觉得看着你死比看着你去云深更生气,哪怕是不在他身边,你活着也行吧,毕竟他从未真心想过要你去死,你说呐,他豁出金丹救的人没了,他能不生气吗,可他不要你哄,他就要使小性子,他就要一场鲜血淋漓的偿还,印证一个极致完美的答案。

“这件事,你必须还我。”江澄揪住魏无羡的衣襟,为身体里巨大的压迫感和疼痛皱起了眉。

魏无羡的确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事实上,他现在混乱糟糕的大脑已经被江澄唇瓣里不断溢出来的血液彻底蒙蔽,他迷茫而沉默地看着面前的人,不明白这场美梦为何醒得如此之快又为何破裂得如此决绝。

魏无羡在那一刻相信了,这就是个圈套,这是你惩罚他的方式。

最残忍最决绝的方式。

他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那个坛子的,是怎样从那些零碎杂物里明白了他的心思,你明白了他一边在屏风后面和你斗嘴一边偷取你发带的幼稚,他紧张得发抖的指尖一寸一寸的把那节细细的发带绞进手心里,明白了他捻着你抄了一半的经书念诵时的心仪,他默念低语的时候觉得那些无聊透顶的字句都成了金言玉语,明白了他捡起你不慎摔碎的玉佩拿去珍藏的小心,他指尖摸索在破碎的花纹处时幻想着你身上的温度和香气,你明白了他可以为你剖丹相送的情谊,他咬着牙睁着眼忍着痛的时候,撑不下去的时候,你绝望空洞的双眼就浮现在他眼前,他不忍心。

而江氏灭门,父母长姐身死,你不愿意要这份肮脏血腥的感情。

所以你到这里来,当着他的面,亲手摧毁他刚刚触之可及又立刻远在天边的梦。

江澄的确快意得很,为这个美好而疯狂的早晨。

他从来没有任性过,也不理解魏无羡一天到晚乱跑闯祸到底有什么有趣的,现在算是理解一点点了,本来在逆流的时间里,他就无需负责,他只是自律惯了,还没学会放纵和任性,就算知道第二天一切都会好,他依旧没法看着今天的莲花坞陷入混乱,而这个无比疯狂的决定或说闹剧,全都因为你,魏无羡。

反正这一刻,在师兄怀里,他有恃无恐。

他伸手去试图抚平魏无羡紧皱的眉,意识到抚不平之后便干脆用手轻轻覆在那里,欲盖拟彰,掩耳盗铃一般,他轻声安抚着——

“别怕。”

“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从来就不舍得罚你什么,好不容易做了决定任性一次也还是心软的。

你看,很快的,明天就好了。

 

 

 

 

 

 

4.

夜色朦胧。

江澄在废弃的破庙里醒过来,借着破旧的屋顶漏进来的一点微光看清了周围,身下铺的稻草不算干净,但是很厚,倒是没觉得凉,他怔怔地看了一圈空荡荡的破庙,忽然扯着又干又痛的嗓子喊起来,“魏婴!”

没有人应他。

这声呼喊在空旷的破庙里回荡,被漏风的门缝吹散了,余音淡淡的,没得到任何回应。

江澄慌张起来,他扶着掉漆的红柱勉强站起来,蹭得满手的灰尘,“魏婴!魏无羡!魏...咳咳咳...”

他嗓子的干涩肿痛,隐隐发痒,喊得过头了就更难受,那些灰尘随着他的动作不安分的飞舞起来,害他呛出了泪。

时间回到明天。

江澄捧着一小包掰成碎瓣的饼子,看着不远处魏无羡正在和卖干粮的摊主讨价还价。

他捻了一小块干巴巴的饼子放进嘴里,想起魏无羡走之前两人的对话。

“如果你跟别人走了呢?”江澄的嗓子干得和皲裂的旱地一样,又痛又痒,但依旧保持着和对方的对话,他要是不说话,魏无羡会急得以为他又昏过去了。

魏无羡替他把干巴巴的饼子掰成小碎瓣,头也不抬地理所当然道,“那师妹把我腿打断,拖回莲花坞去。”

“……你想得美。”江澄愣了愣,“腿断了还要我养你。”

“我就等着师妹养我呢。”魏无羡用油纸捧着被他掰碎了的饼子到他面前来,“我知道你喉咙痛,但多少吃一点,烧才退,不吃东西不行的。”

“你呢?”

“这是最后一点了,你别担心,”魏无羡咧开嘴角,“我马上去买新的。”

江澄没来得及喊住他,他嗓子很疼,醒来的时候魏无羡在掰他的干粮,他昏昏沉沉和对方聊了几句,精神头都不是太好,是以那一刻,等他意识到今天会发生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们在逃亡,江澄这几天都在发烧。

他前一天醒来的时候,浑身疼痛不止,胸口和腹部尤其剧烈。

江澄其实早有预料,毕竟在好久以前戒鞭痕就开始逐渐从疤痕变成结痂,最后开始破裂,流血。

他总要一天天倒回失去金丹的那一天的。

也就是今天。

江澄没想在这件事上挣扎,再来一遍,他也会跑出去的,哪怕第二天就到了‘昨天’,他也无法接受今天在眼皮底下看着魏无羡被抓走。

江澄自嘲地笑笑,阿娘说的对,他可不是没出息么。

他跑出去这件事意味着,牺牲,痛苦,自云端跌落,他都知道,可他还是跑出去了,那意味着,他想要魏无羡活着。

凌驾于对所有代价的考虑之上的,是他想要魏无羡活着。

所以当那队温家的搜寻队伍出现在街上的时候,江澄扶着墙站起来,膝头上摆着的干粮洒了一地,他准备掀掉斗篷迈开步子跑出去的那一刻,心里竟有些轻松和释然。

谁知街边一小乞丐喊了起来,“诶,公子,你的饼还要吗?”

江澄在那一刻忿忿地想,所以浪费粮食是会被惩罚的是吗!就因为我没像之前一样把饼给你你就要喊这么大声吗!

在江澄咬着牙准备赶在温狗发现魏无羡之前冲出去的那一刻,一个身影冲到他面前,将他往巷子里狠狠一撞,迅速略过消失不见了,江澄连连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他挣扎着站起来花的时间并不久,但等他再一次往巷子外看过去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温家的人了。

也没有魏无羡。

江澄靠在冰冷的墙砖上,突然明白了什么。

那个身影迅如闪电,略过去的时候还带着浅浅的酒香,那酒香暖暖的发涩,闻上去仿佛能醉人一般,那种温暖的明亮,他可不太能认错啊。

阳光在头顶尽职地闪耀,他却如坠冰窖。

一直到腰间那张不知什么时候被贴上来的传音符亮起来,江澄才察觉自己身上多了一个乾坤袋。

“江澄!听得见吗?”

江澄猛地捏住那张传音符,“魏婴!”

“乾坤袋给你了哈,里面有盘缠,符纸还有地图,”魏无羡在那一边,语气急切又故作轻松,“师妹要管好哦。”

江澄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他捏着那张符纸仿佛抓住了魏无羡的手一般,“……回来。”

“他们很快还会找回我这儿来,”魏无羡的声音软软的,像哄小孩子一样,“我去引开他们就回来。”

江澄哽着嗓子,“你在哪儿?”

“师妹这是想我啦?”魏无羡转了转湿润起来的眼睛,笑得可难看,“这可不太好啊,我们刚分开不久呢。”

他这是不打算告诉自己了,江澄的指尖凉得像雪山的冰一样,眼眶也整个泛酸,红通通的,盯着那张符纸,恶狠狠道,“.....你给我滚回来!”

“大不了一起死......我不怕!”

魏无羡捂着自己还在不停冒血的伤口,蜷缩在灌木丛里,怔怔地听着他的声音从符纸里传过来。

可是不行啊,我怕,傻阿澄,我怕啊。

我怕极了你出事。

“在那儿躲着,乖。”魏无羡扬了扬头,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逼回去,“阿澄别怕,师兄很快就回来。”

“师兄马上就回来接你。”

江澄几乎要对着那符纸吼出来了,它却软软地瘫下来,超过了作用时限。

魏无羡说话一向不算话的,江澄最知道不过了。

他总是一遍一遍的失言,一遍一遍的道歉。

那你滚回来跟他道歉啊!

江澄沿着墙壁无力地坐下去,把自己缩起来,缩在在巷尾的墙角,他身上乏,动作也踌躇而缓慢,仿佛在模仿某种哽咽一般,他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墙壁上,仿佛一只折了半边翅膀的飞鸟,不这样他就坐不稳了一般。

过了很久,天色都暗下来的时候,他拿出魏婴给自己的乾坤袋,放在手上抖了抖。

那里头没装多少东西,只倒出来一些银子和几张符纸,地图。

江澄看了那张多出来的小像好一会儿,这张的神态与坛子里那张不一样,这张,笑得很甜,甜得江澄不敢认那是自己,他都不知道自己这样笑过。

魏婴这个大傻子,到底画了多少张自己。

他用手捻了捻,果然也是蜡的触感,江澄把它对着月光比过去,试图看清上面的每一寸笔触和着墨,可月光透过来,那单薄的纸上竟朦胧地显现出几个字影。

他颤抖着将那纸翻过来,在月光下看清了那行字。

“魏婴...喜欢...江澄。”

他把心事都用最好的蜡封存起来,过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不管你要多久以后才能看到,上面的心意都不会变。

江澄捏着那一小张纸,眼泪在心疼和酸涩中失守。

那个晚上,江澄始终没有等到魏婴。

江澄在飞舞的灰尘里呛出眼泪,后来咳嗽止住了,眼泪留在眼眶里颤巍巍地晃着,他怔忪地坐在一堆铺好的稻草里,还没有办法好好思考。

“吱嘎——”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师妹!看师兄去给你买了什么好吃的!”魏无羡一推开门看见江澄已经醒了便咋咋呼呼地喊起来,冲他晃着手里的油纸包。

那个紫色的身影猛地一颤。

他上上下下看了魏无羡三遍,好好活着的,没有伤口,笑得没心没肺,邀功请赏一般,那双桃花眼的眼角眉梢凝结三春的暖意,竟似要化封整个严冬的寒气,江澄吸了吸鼻子,闻到一丝温暖的,明亮的,醉人的烈酒香气,他被那香气熏眯了眼,眼眶愈发红起来,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去触碰对方的衣角,摸到布料真实的触感,他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低下头沉默起来。

“阿澄?怎么啦?你,你别哭啊!”魏无羡吓了一大跳,丢掉手上刚买的点心就手忙脚乱地过来看他,“你不喜欢师兄就去给你买别的,你别哭啊....”

你还没说买了什么呢怎么知道他喜不喜欢,傻魏婴。

江澄看着对面的人却又看不清楚,视线被泪水模糊成海市蜃楼一般,嗓子也疼得厉害,他刚才喊得狠了,现在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抽气,欲盖弥彰地看着别处,试图遏制眼眶的酸意。

“别哭别哭,哪里不舒服和我说,”他越不说话魏无羡就越慌,反手把他的手握紧了,把人抱紧在怀里,“师兄在呢,别怕,师兄在呢。”

江澄觉得自己这样也挺丢人的,前前后后加起来都要七老八十的人了居然被年少的魏无羡抱在怀里安抚,于是自己推了推他,勉强从嗓子里挤出声音,“你...去哪儿了?”

“我去给你买点心了嘛,”魏无羡却不放开他,手依旧环在他背上轻轻拍着,温声道,“你不是嗓子疼吃不下东西吗,那些干粮太硬了,我想着趁晚上好隐藏身形,我出去给你买点软的.....喏,红豆山药糕。”

江澄不怎么记得那会儿魏无羡有跑出去给自己买点心吃的事情,又是欲盖拟彰又是别扭地伸手,“给我。”

魏无羡忙不迭去捡了那包点心,手忙脚乱地拆开油纸包递给他。

说实话逃亡了这些日子,两个人都脏兮兮的,但是谁也没嫌弃谁,并肩在佛案边坐下来,捧着一包松软的点心,一边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魏无羡看着他脸色好了点,小心翼翼道,“那个....你刚才哭什么呢?”

“....要你管!”江澄蓦地一停,杏眼一瞪,拧过身子去。

“好好好,我不管我不管,”魏无羡立刻投降认错,戳戳他,“那....点心给我吃一点呗?”

他其实并不想吃点心,那本来就是给阿澄买的,他只是想要阿澄转回来,这样拧着多累啊。

江澄哼了一声,盘着腿坐回来,把剩下半包点心往他怀里一甩。

魏无羡浮夸造作地捏着嗓子道,“谢江大少爷赏赐!”

江澄身上没力气,懒得理他,只白了他一眼,魏无羡只吃了半块便将油纸重新包好了,阿澄嗓子疼,得留着给他吃呢。

江澄环顾了一圈这破庙,看着身边的人,竟生出一种回到莲花坞的感觉。

那时魏婴更跳脱更不听话,每次两个人坐着分什么点心吃,到最后总归是弄得一团糟,打仗一样,聊天也聊不了几句正经的,话题总是跑偏,魏婴老逗他,而且因为太过了解,总是一逗一个准儿,江澄回回红着脸瞪着眼追他跑上半个莲花坞,要么就闹到阿姐跟前去,围着阿姐跑着转圈圈,但总之最后又仗着江澄心软脸皮薄,死乞白赖地贴过来道歉,磨人得很。

他这厢还在想,魏无羡已经收好了点心,“诶,师妹...”

“别瞎喊。”江澄踢他一脚。

“哎呀,你不就是妹妹嘛,”魏无羡矫揉造作地捂着被踢到但是压根不痛的脚踝,“我那回当着所有人的面喊你都没急,现在急什么?”

“你还好意思提!”江澄没好气地瞪他,“属你最丢我的脸!”

江澄也很诧异自己居然还记得,居然这么快就能反应过来魏无羡在说什么。

也许是那一次真的太丢脸了。

那节课是蓝启仁讲学,讲仙家诸宝之起源和作用,整个讲堂里除了昨夜偷偷喝酒,尚在宿醉的魏无羡,其他人都正襟危坐,哪怕觉得无聊也努力不显露出来。

魏无羡这厮却是眼睛整个都合上了,不知道在做什么春梦,竟在安静的讲堂里傻兮兮地笑道,“嘿嘿嘿......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全场寂静。

“魏婴!”蓝启仁这才发现他躲在书后面睡觉,气得胡子都要飞出去了,高声厉喝一声。

魏无羡睡得安稳,纹丝不动,聂怀桑看了一眼蓝启仁愈发阴沉的脸色,害怕地用折扇挡住了脸,江澄蹙起眉,稍稍用了点力,伸腿去踹了魏无羡一脚。

魏无羡皱着眉‘唔’了一声,直起身子,朦胧的眼睛看了看江澄,似乎在思考自己在哪里,江澄为什么踢自己。江澄用眼神示意他看前面,魏无羡茫然地瞥了蓝启仁一眼,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会儿在云深学堂听讲,于是不情不愿地站起来。

蓝启仁看他这幅模样就来气,“江宗主送你来云深听学,不是送你来云深睡觉!”

魏无羡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江澄摇摇头,叹了口气心道这家伙在哪儿都一样睡,蓝先生真是高看。

“我看你是自觉什么懂,”蓝启仁极其不喜这种吊儿郎当的样子,几乎要把书卷捏坏了,“那我且问你,净世青莲是何物?”

这问题其实还算简单,净世青莲乃上古仙物,花开万相,至宝显天罡。莲花现品绽放,暗含天地造化,生生不息,开天所生之法宝等级堪比先天至宝,这种级别的法器在仙书里记载详细,也是世家子弟必须熟读熟记的那一类。

但魏无羡睡眼惺忪明显还没清醒,大概是连问题都没听清楚,哼了几声没哼出所以然来。

江澄蹙了眉,他平生最怕丢脸这种事,魏无羡也不行,那丢的也是他江氏的脸面,于是当机立断在魏无羡身侧轻轻咳了一声,魏无羡看过来,期待小师妹给自己提醒点儿什么,但江澄刚用口型说了个‘青’字,蓝启仁就用力地咳了一声,明显是在制止这种帮忙行为,江澄无奈,只能飞快地又指了指自己身前衣襟处绣着的九瓣莲,青和莲花,但凡学过点《光华天宝录》的人都会想到净世青莲的。

江澄觉得提示到这儿魏无羡应该就明白了,虽然很不乐意承认但他还是相信魏无羡的课业水平,谁知冷不防从边上冒出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竟是魏无羡凑在他身边,呼吸间还萦绕着若有似无的酒气,于是笑意混着这点子暖烘烘的酒香,稀里糊涂地蔓过来。

他笑着问,“师妹想要我亲你吗?”

云深的早课是很早的,早到窗外的浓雾不散,黛瓦青墙和古钟钝响都隐藏在浓郁清寒的白雾间,哪一片蓝氏衣袍霁色衣角略过去了,只觉得是仙人现世恍然不辨,端的是人间仙境诗情画意,可他眼里也不知是流淌着什么动人的琼浆玉液,一睁眼人间三月,眨眼间春光乍泄,凝成的光辉璀璨却不刺眼,胜出这所谓仙境堪堪三绝,一绝人间花火星星点点,二绝万家灯起长远不灭,三绝一心一意万语千言,喧嚣着打乱江澄刚刚稳定的视线。

江澄的视线犹疑着撇开,胡乱的找了个别的什么地儿盯着看,简直要刺穿那处,他手上还拎着支刚拿起的笔不知作何反应,那悬而不决的笔尖掉了好几滴墨水在纸上,晕开好一片茫然和紧张。

“魏婴!!”蓝启仁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听学的时候睡觉,醒来问问题一问三不知,好容易以为他终于要回答了却做出这般荒唐之事!

他一声高喝吓得全场世家弟子安安静静,不敢多言,这其中却不包括魏无羡,倒是江澄抖了抖,醒了醒神。

“魏无羡,”江澄瞄了瞄蓝启仁黑得和墨汁一样的脸,企图把魏无羡奇奇怪怪的思绪拉回来,“我是江澄,这儿是云深不知处,我们在听学,别犯浑了。”

“我知道啊。”魏无羡眨巴眨巴无辜的眼睛,声音倒是笃定,“你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得,还在做梦!

江澄两眼一翻,一脚把他踢到自己的位子上去,站起身来朝蓝启仁行了个礼,“先生恕罪,我师兄昨夜失眠,睡得晚,现在......”

江澄替自己开脱解释的声音响起来,魏无羡只是合着眼睛,歪在椅子上轻笑。

阿澄呐,你叫不醒一个装醉的人的。

“....你是不是困了?”江澄一直没说话,魏无羡看了他一眼,忽而有些心慌,暗道自己好端端地提什么过去,“要不我们睡觉吧。”

江澄却答非所问,“你不是想知道我哭什么吗?”

话题变得太快,魏无羡难得没跟上他的节奏,“.......啊?”

“我梦见你为了救我跑出去和温狗周旋,死了,”江澄紧了紧衣服,话锋一转,“盘缠都在你身上,我一想以后要乞讨为生了简直难过的不行。”

魏无羡好笑道,“所以你醒来看见我不在,以为我带着钱跑了?就这么不相信你师兄我?”

“来,钱给你拿着。”魏无羡解下自己乾坤袋里倒过来抖了抖,准备把钱袋交给江澄,“以后你管钱,我什么都....”

和钱袋子一起被倒出来的还有那张小像。

魏无羡眼疾手快地把它捡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打算塞回乾坤袋里,末了看江澄依旧盘着腿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儿,他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你,你知道了?”

江澄没点头没摇头,就那么坐着看着他,魏无羡突然有无措又有些释然,他仔细辨认了一下江澄的脸色,确认不是生气或者厌弃,于是挠着脑袋,一副又傻又紧张的样子,语气里却有些雀跃,“总算是....师兄还当你真是朵莲花,听不懂我的话呢。”

“我...我没想着这种时候和你说这个的。”

“阿澄....我方才看着你哭,怎么也哄不好,觉得心里和刀割一样,怕都怕死了。”

“你前几天发烧昏过去的时候,我吓得觉得天都要塌了。”

“你知道吗……阿澄。”

“你那天睁开眼看着我,我确定你还活着,终于醒过来了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

“我在乎你,远比我想象的还多得多。”

“多得和天上的星星一样,不对,比它们加在一起然后翻倍了还多,还要多一万倍的那种。”

“嗯……好像不够清楚易懂,这样,比师兄我怕狗的程度还要深,深得多得多得多。”

“大概就和全世界的狗都在追着我咬时,我的害怕程度差不多深吧。”魏无羡不停地改着自己的措辞,改到最后这一句,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抖了一下,似乎对那个场景很害怕。

什么烂形容啊……笨蛋魏婴。

江澄有点嫌弃他的形容又有点想笑,他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听魏无羡说这些,但至少这一刻,他希望能再听听魏无羡的声音,他拍了拍魏无羡的手。

别怕……我替你赶狗。

江澄自然明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的道理,可是他叫得醒自己。

那个年少的自己拎着笔坐在位子上的时候,你笑吟吟地靠过来的时候,他没有躲,他耳尖红得跟染了阿姐的胭脂一样,心里擂鼓似的嗡鸣,可他没有躲。

为什么不躲呢?

这么多年来,魏婴一直在他身边,他们一直并肩,或许是他们在一起太久了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太自然,江澄从未细想过,自己为什么如此纵容魏婴,为什么为他总是接受对方的一切,为什么魏无羡死的时候自己觉得天都塌了一样,为什么十三年日夜不断地寻找鬼修,为什么看到魏婴和蓝忘机走的时候,心里被剜去一块般失意。

欲盖拟彰,掩耳盗铃成亲情和仇恨,是他对自己年少不自知的意难平和字句泣血的真心。

所以归来少年时,依旧念念不忘,他的眷恋,原比不甘和恨要长。

在你和蓝忘机离开之后,这晦涩的感情变成更沉寂的物件束之高阁,变成他不愿意触碰的耻辱,谈何认清。

是这段沐风栉雨的逃亡带他重塑过往,当年你们天真无邪、执手无畏的模样。

你们偎依着彼此,说好要面对风浪,你们紧牵着双手,坚定心意不会放。

他不会原谅你的,魏无羡,可他从未想过要你去死,也不怯于承认自己的心。

.....算不得什么矛盾的事吧。

他拂去一生的风霜,发觉原来你依旧在他的心房,暖的誓言痛的谎言皆不曾忘。

子时将至,大抵是逆流的时间不允许他在两天交接的时候保持清醒,江澄感觉原本就还有些昏沉的脑袋里蓦地泛滥起异常汹涌的睡意,但他很努力很努力地保持着神识,他知道就算醒着也没有用,‘明天’还是‘昨天’,可他想在这一晚留的久一些,再久一些。

感受到江澄轻拍的手,魏无羡笑起来,他靠过去,想看着江澄的面容,“我们在一起吧,阿澄。”

夜很安静。

江澄睡熟的面容恬静美好。

怎么在这种时候睡过去啊,真是的。

魏无羡眨了眨眼,伸手抚过他睫上挂着的碎发,将人抱进怀里。

九天神明在上,他爱这个人,胜过了生命,请给他无上的勇气和永恒的时间,让他能够将这个人一直留在身边,抱在怀里吧。

魏无羡从不祈求神明,说起来也不怎么相信其存在。

只这一件,唯这一件,他希望神明垂怜,侧耳倾听。

 

 

 

 

 

 

 

5.

魏无羡和蓝忘机的破裂始于一场急病。

最开始咳嗽乏力的时候魏无羡并未多想,只觉得是偶感风寒,但医修来检查时面色诡异纠结,看了忘羡二人好半晌方道,“二位不是早已结为道侣了吗?”

“....为何会有花吐症?”

魏无羡大大咧咧的笑容瞬间凝结,他看着案前镜子里的自己,好一张虚假做作的脸。

呕出花瓣的现象是第二天开始的。

魏无羡盯着手心里的莲花瓣,瓣尖儿泛着好看的颜色,像某个人细白干净的手末端泛着绯色那般吸睛可爱,就算是伸过来拧他,魏无羡也会先感慨一番,好生漂亮的指尖。

那些莲花瓣涌上喉咙,很难受,它们用一种温柔、凄美的方式,昭示着他尽力忽略才忘记的一切,推翻了他努力掩饰才建立的表面,可那一片一片的瓣尖摩挲过唇线的那种柔软触觉竟然让他觉得自己回到了年少的那些日子,那些他捂着狂跳的心口,偷偷轻吻江澄的深夜。

差一点...就可以骗过自己也骗过你了呢。

他翻《剑经》翻到完整的一卷,恍神的时候总会问自己,阿澄什么时候把没抄完的下半卷补上了,总会试图在那云深弟子誊抄的笔画里寻找你清瘦疏狂的痕迹;跟着蓝忘机在街上闲逛路过卖梅子冰的摊位,他的指尖总会不由自主地抬起来想要扯住一抹绛紫色的衣卷,江澄啊,师兄渴了,咱们吃个冰吧;他每日起身整理穿衣,束好腰带的下一刻,总想要挑着某截细细的银线,挂上一个镂空的,圆形的,缀着流苏的物件。

这些由你而来的习惯,在那些岁月里无声地将他淹没,那些时刻像今生前世同时上演,让他发觉自己原来还有几分像从前。

就像那一次他和蓝忘机一起去兰陵,蓝忘机有要事在身,他准备去金麟台看看金凌,孰料还没往金麟台去,便看见金凌一路小跑到某个摊位前买了些什么,朝身后跟着的江澄招了招手,魏无羡身形一闪,躲进某个巷子里,小心翼翼地看着外面。

“舅舅!吃桃花酥!”金凌捧着一包点心走回江澄身边。

魏无羡的喉咙一紧,下意识有什么句子要窜出来——

不行啊,阿澄不喜欢太甜的的东西,桃花酥尤其腻人,阿澄最不爱吃了。

江澄愣了一下,朝献宝似得小外甥点了点头,淡淡道,“哦,好。”

江澄吃掉那个桃花酥之后,不咸不淡地说还行,可眉间那一点轻轻蹙眉的弧度,弯刀一般剜去魏无羡的心头血,他曾经放在心尖尖上宠的人,万事顺着对方心意的人,已经学会勉强和掩饰,没有知根知底知心意的身边人了,因为没有人那么宝贝他了。

魏无羡后知后觉地闭上想要说话的嘴,落荒而逃。

重生以来,他在这段关系里,每一次,都是落荒而逃。

只是眼前这些柔软的花瓣,温柔地将退路阻断。

“莲花。”蓝忘机面色苍白冷峻,“魏婴,这是莲花。”

答案再明显不过。

蓝忘机终归不想他死,只要病能好,人还在云深,他总有办法的,“我去请江晚吟。”

“不要!!”魏无羡一瞬间惊慌至极,如坠地狱,几乎要从座椅上摔下来,“不要,不要告诉他...不要...”

魏无羡想象着江澄眯起的杏眼,狠厉决绝得像一杆穿透胸口的长枪利剑,“他不想见我.....”

他来了...大概也只会嘲讽我这份肮脏的感情。

那时众生弃他如尘埃,他也自觉不敢与江家牵扯有关,苟延残喘,只因相思日月流转。

可你回来的时候好像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那个人,你不敢触碰,也不敢走上前去惊动。

于是你侃侃而谈,你说你们从前是很要好的,但是后来他变得不像以前那样了,回不去了。

你可知你嘴里轻描淡写的‘后来’,是他十三年摸爬滚打,遍体鳞伤的难捱。

你只是闭上眼又睁开,你不知道,那对你而言短暂的一瞬间,浸透了他数不胜数却只字不提的心酸和苦难。

后来你很少再想起这个满身尖刺,生人勿近的童伴。

你知道吗,说不在乎是很容易的,你只需要找一个看起来足够合适的理由去掩盖自己的懦弱,然后埋头躺进另一个美好的梦境去自欺欺人,去尽力忽略内心关于过去的恐惧,去拼命逃避还根植在心的回忆,他们缩在幽暗的心底,发酵成遥不可追的余悔,但你视而不见。

你始终视而不见。

然后你就可以,刀枪不入的,百毒不侵的,冷眼旁观对方的崩溃和失落。

你不知道的是,在你这样做的时候,他付出了百倍的勇气和努力,去说‘在乎’。

‘在乎’是一件极端孤勇的难事,尤其是他在乎的人,是像你这样的,正在学习怎么变得‘不在乎’的人。

而你总归是会失去那个你从年幼起就无比珍重的人。

也只有那一刻,你才会真正直面痛苦和虚伪,让内心无法抑制的苦楚和怀念站起身来,大声地宣告你们的情谊已经葬送,从陌路彻底走到末路。

这很公平,你要知道,他也是几乎丧失了所有,才走到了今天。

“莲花?”金凌被蓝思追蓝景仪两个引至静室,被一脸冷峻的含光君请求的时候,满心的不可思议和荒谬至极,“我舅舅?”

“是。”蓝忘机想起魏无羡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一旦咳嗽起来便剧烈颤抖,疼痛不止,接二连三的呕出莲花瓣的样子,心里那份关于再次失去的恐慌愈演愈烈,按照医修的说法,再得不到暗恋之人的吻,魏无羡会在几天之内心肺衰竭,撒手人寰。

“那可真是...不巧。”金凌的神色变得很复杂,“我今日原是来给蓝宗主这个的。”

金凌站起身来,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绛紫色附白花的拜帖。

“我舅舅,昨日过世了。”

他的舅舅一向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每次夜猎都暗中跟着去,但受了伤从不告诉他,也不好好治,仗着功力深厚总是随便用伤药敷一敷包扎一下就了事,不管医师是叮嘱他几日内不可劳累不可下床,他必定第二天就照常起身巡视弟子操练,为了批公文废寝忘食的事屡见不鲜,为了替管辖内的居民除祟日夜兼程也不是没有。

金凌小时候一直觉得自己的江澄舅舅是超厉害的神仙,不管出了什么事,舅舅一定能完美解决的。谁知这个炎炎夏天,这个云梦的莲开得最好最明媚的夏天,江氏的医修来金麟台告知他,舅舅油尽灯枯,透支身体的后果在一夜之间反噬一般,他问那医修关于病愈的可能,对方只是低着头,小声道能拖几天是几天。

“爱莫能助。”金凌说完便离开了云深。

舅舅不喜欢这里,他也不喜欢。

蓝忘机一个人在静室坐了很久,他悲哀地思考着,是得知心爱之人已经离开人世更绝望,还是心爱之人并不爱自己更绝望。

他其实是没有资格谈‘再次失去’的,他从未拥有过。

魏婴这段日子很难才能睡着觉,好容易睡着了也总是做噩梦,他大抵是害怕到了极点,浑身都在冒冷汗,颤抖不止,也许是梦到了当年的乱葬岗,也许是梦到了家门覆灭,蓝忘机每每心疼地替他拭去冷汗,整理被褥的时候,便会听到他喉间溢出来虚弱的低言。

“阿澄....别怕。”

他不怕乱葬岗被人围剿身死魂灭,他不怕温氏一朝壮大屠戮百家,他不怕累不怕苦不怕疼更不怕死,他是怕失去你。

蓝忘机看着魏婴煞白的面孔,泌出汗珠的额头,竟不知自己面对的是何人,身处何地,原来梦到失去他,你会害怕至此。

蓝忘机靠在床头,后知后觉地回忆起魏婴藏在自己身后的感觉,比起信任那更像是逃避,回忆起魏婴刻意不对上江晚吟的双眼,比起相看两相厌更像是害怕被看清的惶恐胆怯,他想起那双嬉笑风流的双眼望穿自己,越过千里,落到一个难以看清的身影上去。

那是一个,高挑纤细,高不可攀,生人勿近的身影。

那些魏婴告诉他的词语,他一直以为都是自己。

魏婴是什么时候开始咳嗽、乏力的呢....蓝忘机垂着因为衣不解带地照顾道侣而疲惫的眼帘,想起来一个,对自己而言,几乎称得上是最后通牒的场景。

那是一场普通的灯会。

“哇!”魏无羡放开蓝忘机的手冲到一个摊位前,“我要这个灯!”

薄如蝉翼的云丝布绷在挽成莲花形状的竹骨架上,中间点的是干净讨喜的鱼骨蜡,不晃眼,温温柔柔地透过一层一层的花瓣,散发出轻和蕴藉的光来。

阿澄一定会喜.....

在这句话未完之前,魏无羡便先愣住了,他未来得及收回的指尖僵硬地落在那盏灯上,眼帘上的每一根睫毛都在颤抖,怔怔地望着那盏灯,嘴唇微张,迟疑地,一点一点倒抽着凉气,仿佛某种凌迟酷刑,每一次呼吸,都痛苦得像下一秒就能死去。

“.....公子?”那摊主看他这番形容有些害怕道,“您,您是要这灯吗?”

魏无羡惊慌失措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被从某种奇异的幻境里拉回来一般,他四处张望了下,蓦地跑起来,扑回蓝忘机身边,艰难地平息着心里刀绞一般的痛意。

蓝忘机那天并不知道魏婴失常的情绪从何而来,现在回想,对魏婴而言,这就是自己存在的意义吧。

蓝忘机看着金凌远去的背影,咀嚼着他带来的那个消息。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救魏婴了,也没有人能救蓝忘机了。

那么.....是意中人的死亡更令人绝望,还是意中人不爱自己更绝望。

在金凌来之前,蓝忘机一直是为了自己思考这个问题,从这一刻起,他不由自主地为魏无羡思考起这个问题。

只是没等到他思考出结果,心肺剧痛、高烧不止的魏无羡已经在鬼差的指引下踏上了黄泉路,唇边还有一片未尽的莲花瓣,安静地覆在那里。

魏无羡烧得浑浑噩噩地由黑白无常引去了忘川,路过三生石旁,他无意中轻轻一眼掠过那石头,蓦地住了脚。

魏无羡怔怔地望着三生石上的字,自己的名字旁,写着‘江澄’。

只是那两个字苍白无力,失去了所有光芒,如同枯竭衰败的花,飞不过南海的蝶。

他指尖颤抖着,指着那个名字,“这个江澄江晚吟...是哪里的江晚吟?”

那黑无常细想一番,“云梦江晚吟。”

魏无羡既是委屈也是不信,声音都颤抖起来,“那....那...”

白无常瞥他一眼,伸手掐了个诀,那块三生石上光影变换,来到刻着江澄名字的那一面,那上头用一道鲜红扎眼的刀痕划去了一个名字,叫魏婴。

魏无羡觉得胸口被人攥住了,被巨大的岩石压住了,喘不过气,嘶吼和呐喊都被无数双手死死按在嗓子里,刺破喉管和舌根,血液都倒流回心底,呛出窒息的抽泣和无法传递的喑哑,他仿佛不会说话了一般,断断续续地抽气,到最后,他惊怒地抬头看着面前的黑白无常,活像头野狼要撕碎闯入领地的入侵者,他也不说话,就睁着双赤红的眼睛看着对方,那目光里淬满了毒液和恨意。

“那是他自己改的,”白无常知道他在质疑什么,轻飘飘地一挥手,实话实说,“他已经死了,自己来冥府改的。”

那黑无常看他疯疯癫癫的样子觉得可笑,嗤了一声,“你竟从未想过自己被丢下的可能?”

在你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你竟从未想过他也会累,会心寒,会无能为力?

他又不是生来要栽在你身上,折给你的。

他原该,是一个叫魏婴的家伙的意中人,捧在掌心护着,温柔以待,生死为盟。

你是他的魏婴吗?

呐,你就从未想过要去见见那个迁就了你一辈子的人吗?

魏无羡无助地摸着自己的脸,摸不出自己是魏婴还是莫玄羽。

他戴着这张名为‘幸福生活’‘重新开始’的面具太久了,都快要长到脸上了,他要拿它下来的话,大抵是要连着皮肉一起生扯,将内心根植的痛苦,都一起扯出来,让那些他逃避、隐藏的回忆,都重见天日。

“情线出错是冥府的责任,本君且给你们机会,”冥君老神在在地翻了翻生死蒲,“你顺着忘川而上自己去找吧。”

冥君不是第一次处理情线有误的纰漏,冥府的规矩并不是怎么方便怎么来,而是依照情线之主的内心给予解决方案。

那个叫江澄的凡人啊....明明是想回到过去,非要草草划了眷侣的名字转世投胎干什么?这个叫魏婴的么...你既然那么想找回他,就自己去吧。

话说女娲为何要将三生石放在忘川河畔,一并丢给月老去管不好么?

掌管生死的地方为何还要一并掌管情爱?

“容我提醒,”冥君瞥了他一眼,“他如今不知逆流到了哪里,忘川分支众多,连通的时间也不同,心若不诚,你走到地老天荒也找不到他。”

魏无羡知道,在他所爱与他所在之间,隔着他整整两个人生,这是多漫长多遥远的距离啊。

可他还是想见他。

“那现在就去见他吧。”冥君捻了捻自己的胡子,“心诚的话,跑快一点,也许很快就到了。”

魏无羡捂着自己流血不止的右手,一刻也不敢耽误,沿着忘川的河岸往上走,循着你生气时鲜妍艳烈沉睡后恬静如玉的面容,循着你笑起来盛满星河哭泣时银河倒灌的瞳孔,笨拙地摸索,将化为乌有的一切拼凑。

他鞭长莫及,他马不停蹄,他跨越时光和山海,寻找属于自己的你。

他追逐着时间的脚步,渡过了岁月的长河,攀登上光阴的边界,等着和你再一次邂逅。

他在为寻找最初失去的那个人奔跑,跑啊跑啊,翻山越岭的,跋山涉水的,总有一天会到你眼前。

明明他才是最了解你的那个人啊,明明他知道你越是咄咄逼人越是嘴不饶人,心里越是难过,明明他知道你的矛盾,你的善良和别扭,知道如果他面对你的接近一退再退,你敏感的内心会驱使你干脆利落地转头回家还要给门上个锁。

你自卑又自负的心里想着,只要你面目冷清言辞犀利,一定不会有人可以伤害你。

魏无羡踩着忘川的河畔,那些阴魂试图抓住他的脚踝拖他下水,却因为他还带着生魂而触碰不到。

你们省省吧,我还要去开师妹的锁。

 

 

 

 

 

6.

白无常出现在江澄面前的那一天,正是云梦的花灯节,魏无羡一如既往地到处乱窜,但时不时会回来在江澄身边逗两句,塞给他自己刚买的小吃,不多不少,是江澄自己一个人能吃完的分量,也不用把多余的拎着,魏无羡说给师弟和阿姐带的那份他拎着,师妹不用管,所以江澄乐得轻松,自己慢吞吞地在街上走,只不过有好几次下意识想喊金凌跟紧点,可别丢了。

他已经很久没逛花灯节了,从前都是金凌闹着要出来,他陪着一道来的。

嗯,魏无羡也不比金凌听话多少,唯一的好处大概是用不着担心丢了,用不着他去找,他和魏无羡的话,一般是魏无羡来找他,江澄也很奇怪这件事,魏无羡总能在人潮里找到他,天赋异禀,从未认错。

江澄如今在逆流的日子里过得还不赖,熬过了十三年等待,熬过了莲花坞覆灭,现在的仙界,安然平和,正是十三四岁那几年的好时光,至于魏无羡....他没有那个脸皮去每天都和魏无羡确认心意,但只要是对方黏糊糊,不明不白地提到‘在一起’这种话,江澄总会默许。

他如今才发觉魏无羡当年真的很爱说这种话,粗略算起来,基本每天都能算他们第一次在一起。

不过今天没有,江澄回忆了一下,今天大概是玩疯了。

在人群里看见白无常的时候江澄有些怔忪,看了看眼前的现世,“终于想起来带我回去了?”

白无常微微摇头,“非也,只是有些东西要给你确认,他快找到你了。”

周遭瞬间安静,长街瞬间空旷,大小摊位不翼而飞,人声鼎沸归于沉寂,只有夜色依旧如墨暗沉,他竖起根指尖横空一划,眼前的世界被撕开一道狭窄的裂缝,从那道裂缝里,江澄看到了忘川河畔的三生石....却也不是三生石。

眼前的这块三生石上,刻着魏婴名字的那一面,用二十一道同样鲜红扎眼的刀痕刻上了一个名字,叫江澄。

江澄怔怔地看着那个明显是人工刻上去的,歪斜的字迹,还未来得及问出心中的疑惑,白无常的身影便消失的无影无踪,那道裂缝也已然合上,眼前的世界仿佛修补好了一般,分毫不差,人山人海的长街,五彩斑斓的灯焰,举着糖葫芦的稚子从他身边跑过去,提着灯笼的姑娘盯着他看了一路最后没入人海不见,人潮来来往往,江澄浑身冰冷地随着人群往前走,一路到了净莲湖上架着的石桥,有些脱力地扶住了桥头的石墩,他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朦朦胧胧似有预感却又躲躲藏藏不想接受。

他像一抹茫然的苍白杵在这堆五光十色里,融不进去又退不出来。

“江澄!!!”

这声呼喊绝不活泼跳脱,绝不嬉闹可爱,溢满的是欣喜若狂和心花怒放,是久别重逢和失而复得,是小心翼翼的不管不顾,是一别经年后的等待与回望。

下一刻,身后猛地扑过来一个人,带着温暖又明亮的烈酒香气,整个环上来,然后伸手握住了他兀自颤抖发凉的指尖。

江澄愣在原地,浑身僵硬。

你看,江澄自己也说过,魏无羡总能找到他。 

不管哪一个。

云梦双杰之间,是黯然擦肩,是峰回遇见,是不死不休心心念念;是悲剧上演,是情节改写,是岁月无情斩断思念;是青涩缱绻,是错过再见,是过往誓言隐入深夜,是刀剑无眼妄图了结,却终究未能了结。

江澄怔忪地后退了一步,觉得浑身被失重感包围,仿佛自水面坠落,快要陷入昏沉黑暗的水底。

关于自己对眼前这个魏无羡的感情,在江澄的潜意识里,应该早就死了才对,死在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十三年等待里,死在他和别人一起交握的双手里,死在金丹被化的梦魇里,死在死磕到底却没有结果的感情里,死在你那一句‘对不起,我食言了’的道别里。

....他的魏无羡呢?

江澄茫然地环顾着周围的人群,魏无羡呢?那个刚才拎着杏花糕过来要他尝一尝的魏无羡呢,那个被戳穿心事红着耳尖傻得要命的魏婴呢,那个陪他一起吃饭睡觉说话聊天的大师兄呢...他的目光像极了无家可归的雁鸟在汹涌喧闹的人群里仓皇地寻找,掠过桥上桥下一张张不熟悉的面孔,没有落脚点一般匆忙无措。

他面前的不是他的魏婴。

“江澄,我总算找到你啦。”

“你听我的心跳...这颗心在这,”魏无羡也有些慌张,但臂膀绝对有力,死死地箍着身前的人,“它不肯听我的话,它跳得快要蹦出来了,它滚烫得像刚从火里扒拉出来的一样。”

“要么你自己来,你亲自动手。”

“你用紫电把它捆起来,用三毒刺穿它,你来让它安静,让它绝望,让它沉默。”

“它随你处置。”

江澄怔怔地看着身前他们叠在一起的手,感受到手背上紧攥的力量,感受到后背上贴过来的胸膛下那颗滚烫跳动的心脏,他还看到自己腰间的三毒,它沉默而纠结地闪耀着光芒,辨别不出主人到底是战意滋生还是偃旗息鼓。

魏无羡知道,他们也许是相隔甚远的,身也好,心也罢,可不管中间横亘的是山川大海,日月星辰还是春秋更迭,他们自己恐怕也无法否认,对方是彼此唯一承认的年少最珍重,唯一的灵魂拼凑严丝合缝。

魏无羡的下颌蹭了蹭他的鬓角,将人在怀里转了过来,“如果你也做不到,那就不要离开我。”

“我不放过你,你也别放过我。”

他觉得这一刻是自己的人生最可遇不可求的一份盛礼,未曾蒙难时的云梦美景,八月花灯节的璀璨光影,十五岁时还未长开的一个你。

“我...不想见你。”江澄觉得手被他牵得有些疼,他太用力了,于是挣了挣,“明天...昨天他就会回来了...你..”

魏无羡眼角漾出温柔又得意的笑意,揉了揉对方被自己捏红的指尖,在他面前伸出握成拳头的右手,“来掰。”

魏无羡知道他的小师妹在嘴硬了,从冥君告诉他,江澄内心最深处其实是想回到过去,所以才会开启回溯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了。

那你喜欢的不还是我。

你少年不识爱恨是我,并肩风雨同舟是我,你数年心心念念是我,归来兜兜转转是我。

我初见情窦初开是你,年少蠢蠢欲动是你,我入魔患得患失是你,跨越沧海桑田是你。

你看,这场逆旅的尽头是我,归处是我,我寻找的仙境是你,美梦是你,寻寻觅觅,我们还是我们。

魏无羡晃了晃握成拳头的右手,心想师妹真是回了好远的地方啊,但所幸这段时光里,他们什么都还没失去,彼此依然属于彼此。

江澄微微一愣,幼时魏无羡最爱用这种把戏逗他,哄他手里有糖,只要掰得开,就全部给江澄拿去,但江澄力气矮他一头,每每用尽全力,好几次差点用上牙齿要咬他了,最后掰开的掌心里却什么都没有,还会被魏无羡反握住手牵好一会儿,等江澄气急败坏地鼓着脸,张牙舞爪地要打人的时候,他就眼疾手快地往那张红通通的小嘴巴里塞一颗刚剥好的莲藕糖。

他真的太讨厌这个人了。

江澄盯着那个虚团成拳的右手,一副他不动就不撤走的样子,江澄烦躁地将他的手扯过来,这一次倒是没用多少力气,轻轻地、一根一根地拨开虚拢的五指,像展开一张揉皱了的旧情书,解开一团乱成麻的红绳结,那掌心白皙干净,只在江澄触碰上去的那个瞬间,赫然浮现好多道神似刀刃切口的伤痕。

二十一道。

“你.....”他要开口说话的那个瞬间,嘴里被塞进来一颗莲藕糖。

砂糖裹得少,藕片切得略薄,煮的偏硬,但正是江澄从前的口味,分毫不差,他含着那颗莲藕糖,看着面前的人——

他眼前的少年干净明亮,恣意爽朗,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与日光邂逅,眉梢和春风相拥,一如十三年间午夜梦回里那般身姿迢迢、玉树琳琅,纵光阴流转,伸手触及仍旧如朝霞落在指尖炙热滚烫,几分野马春风,草长莺飞的肆意,几分青涩微酸,不为人说的心意。

他的眼眸幽然如深井,盛满花色,盛满星河,盛满张扬馥郁和生生不息。

魏无羡吻住他眼睫,像吻住一朵重瓣莲花次第打开时轻颤的潋滟。

我们的名字明明很登对啊,阿澄。

“不要原谅我,永远都记恨我吧。”

“让我可以在你身边,一辈子都受罚。”

江澄蹙着眉转过眼去,看见云梦的莲塘里灯火连绵,煦煦正耀眼。

这漫漫时光,终于要开始垂垂老去了。

 

 

 

 本次活动合作画手太太 @寂陵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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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石:改来改去的你们烦死了!

其实就是冥府为了冲业绩提高评分必须把二位的因果补全,他们并不想接受差评(bushi)

事实上是个OE。

有客归来逆旅呢,我自己写的时候是这个意思:江澄对于这段逆流的人生来说,只是客人,他在这场人生里,不是主人而是客居的旅者(逆旅在诗文里是客栈的意思,我文里有做动名词用,但题目取的是客栈之意),所以就是‘有一位客人归来住在时光客栈里’的意思。

当然我一向欢迎其他理解。

私设澄从来没有放下过羡,从观音庙无声告别(真的不在意的人怎么会特意跑过去告别呢,挽尊什么的就是这个小傲娇在找借口),到不想去面对大梵山上和蓝忘机走了的羡,到因为一张小像巴巴地去取坛子,到特意和魏无羡来一场鲜血淋漓的‘报复’,到金丹之事的心慌,到回忆起少年不识爱恨的那场荒唐,其实是澄一点点知晓少年魏原来喜欢自己的过程,也是他重塑自己对羡的信任和感情的过程。

被魏哥的二十一道伤痕间接又告了个白。

但是真的观音庙魏哥到面前来了江澄接不接受另说呢哈哈哈哈哈哈哪能那么容易,所以个人觉得是个OE

其实是个比较适合搞长篇的设定,但活动文不能搞长篇我也没那个精力(我还有几十张卷子放在房间的书桌上……)。

还有一点题外话:

我记得以前看到过一个句子,具体细节记不清了,大概意思是说,有些人的虐点很奇怪,不怕生离死别也不怕残了废了容颜枯萎了,他怕看到诚实的人被迫说谎,正直的人被迫弯腰,骄傲的人被迫奴颜屈膝,仗义直言的人被迫噤言之类,表达上也许不太准确但就是这个意思。

我大概就属于这种人。

我看到江澄为了魏无羡的‘潇洒不羁’和‘天下无双’的任性弯腰道歉、收拾烂摊子的时候,有那么一个瞬间,甚至比看到他家破人亡的时候还心痛还难过。

这种‘我为你做过以前想都不会想的、连为我自己都不会做的事情’的情节,极端让我难过。

你能想象吗?

在那样一个紧张逼迫,稍显颓势就会被疯狂压榨的局势里,江澄这样的人,这样一个就算你打断他的腰杆他都会用三毒插进去架稳、不摧眉折腰的人,替魏无羡弯过腰,道过歉。

我就觉得,江澄你个傻子啊,你干嘛对他那么好。

何况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从魏无羡那里得到什么。

那个誓言,是魏无羡主动给他的啊。

 


傲寒404

我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认真的和你们谈谈

这是个情绪的宣泄口,也是我暂时停下更新开始扫文的原因。

我想请问一下,你真的“小”吗?

可能你从未意识到,对于一个普通的写手来说,你的反馈意味着什么。

  • 小红心=我读过了您的文,很喜欢,谢谢。

  • 小蓝手=我读过了您的文,喜欢,并且希望能推给更多的人看。

  • 评论=我读过了您的文,想说一些我对于您文章的看法或意见,或者,我只是想交流,想告诉您我有多么喜欢。虽然,可能我说的话非常简单。

但是我想,现在不少的读者应该是:

  • 小红心=就是……Mark啊……扫文标记,因为有时候我会忘记自己读到哪,所以留个痕迹,之后回去翻就比较方便了,一般情况下看完文我会再取消的,这……有什么问题...

这是个情绪的宣泄口,也是我暂时停下更新开始扫文的原因。

我想请问一下,你真的“小”吗?

可能你从未意识到,对于一个普通的写手来说,你的反馈意味着什么。

  • 小红心=我读过了您的文,很喜欢,谢谢。

  • 小蓝手=我读过了您的文,喜欢,并且希望能推给更多的人看。

  • 评论=我读过了您的文,想说一些我对于您文章的看法或意见,或者,我只是想交流,想告诉您我有多么喜欢。虽然,可能我说的话非常简单。

但是我想,现在不少的读者应该是:

  • 小红心=就是……Mark啊……扫文标记,因为有时候我会忘记自己读到哪,所以留个痕迹,之后回去翻就比较方便了,一般情况下看完文我会再取消的,这……有什么问题吗?

  • 小蓝手=基本不点啊……新版APP里我也根本找不到这个键啊,这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 评论=我真的只是小透明,虽然很喜欢,但也不知道怎么说啊,只能默默地仰慕太太啦QVQ太太不要见怪哦,么么叽

不好意思,综上所述,让我们看看最后你留下了什么?

答案是:什么也没有。

你做的只是“我很爱您我真的很爱您啊我只是没有说QAQ”


好,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请问:你觉得自己算不算白食党呢?

“你说话真难听!”我猜有人要这么对我说了。

但这真有趣,你没有说,难道要写手去意淫吗?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吗?

好了,您看到这里,大可以谴责我的粗俗无礼,我本不是什么善良之人,尖酸刻薄蛮横无耻都是我的本性,但也不想实行道德绑架,说写手是多么不容易,产出是一个多么孤独的过程,既然有产出啦读者看过就要留下痕迹。不好意思,这是什么鬼逻辑?我拒绝,也不爱听。

请问:“我只是一个小透明”真的是成为白食党的理由吗?

我不作答,你觉得呢?


我生怕有人误会,所以决定解释一下白食党到底在我心里是什么意思。白食党=喜欢某文,但只选择扫过,什么都不做的一群读者。他们没有点红心,没有蓝手,没有评论,没有关注,没有表白。我的意思是,以上的任何一条都没有,只是静静地扫了文,走了。

所以现在,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如果是因为写手写的不好,没人看,没人响应,最后写手退出了,这一点也不让我觉得可惜。难道写的不好我们还要供着养着吗?凭什么?读者是不是欠写手的?有吗?

但,如果不是呢?


我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认真的和你们谈这些事情。

我本不愿意拿到台面上来讲,会显得我格外玻璃心,而玻璃心该死,不碎不痛快,这个我懂。

我明白圈冷和圈热的区别,也知道形势永远比人强,借用林朵太太的一句话“若圈冷水深,高山也给淹没成深海暗礁;若圈热水浅,低丘也能托起做平地险峰。”但我想大家都知道,我今天所谈的,和这并不是同一件事。

最后,附加题:既然现在的环境已经如此恶劣了,我们还能做点什么?

:)

结尾是,我理解读者所有表达爱的方式,不包括白食。

希望您能看到,今天我所写的是“表达爱的方式”,所以一切讨论是建立在“爱”之上的,因此,在这里所说的一切,都只是针对“全然沉默的喜欢”或是“无意的伤害”,有时候看到好的文太喜欢反而忘了点赞推荐,只是“有时候”,而我在强调的是一种“经常”。

其实只要留下一个小红心都不算是白食党,一句“很喜欢,谢谢太太,请加油”都不算是白食,都是对写手的尊重和表白。我想……如果不能为写手带来一丝慰藉,至少也不会让ta们感到落寞吧?

环境恶劣,我们头脑风暴,提出修改意见。

环境恶劣,我们尽可能的更温柔一些,彼此抱团取暖。

环境恶劣,我们等待lofter出现有力的竞争者,让它要么在竞争中进化,要么被自然淘汰。

以上。

不与君言(莫名全文看简介和置顶)

all澄】 来自莫名其妙的明天 28

OOC预警   演员设定+穿越至原著设定

拆官配预警  含双壁羡澄 其他的看情况

设定《魔道祖师》是电视剧,演员演的,剧里剧外人物可能私心有性格出入

设定名是演员,字是角色【如江澄是演员,演的角色是江晚吟】

江澄会有间断性穿越进剧本的设定,即穿越回原著

看好cp再进

可能借角色之口会有我个人对角色的看法和解读

ky退散

给您一点退出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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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准备月考简直是秃头少...

OOC预警   演员设定+穿越至原著设定

拆官配预警  含双壁羡澄 其他的看情况

设定《魔道祖师》是电视剧,演员演的,剧里剧外人物可能私心有性格出入

设定名是演员,字是角色【如江澄是演员,演的角色是江晚吟】

江澄会有间断性穿越进剧本的设定,即穿越回原著

看好cp再进

可能借角色之口会有我个人对角色的看法和解读

ky退散

给您一点退出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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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准备月考简直是秃头少女本人ORZ

 

 

 

 

 

“你叫我来,”江澄给自己倒了盏茶,“就是要说这些?”

“......是。”魏无羡浑身都是纱布和绷带,没了金丹,身体恢复得相当慢,好在他最近有好好配合蓝昀和江溢的治疗,“....就这些。”

“......有什么用?”江澄看着窗外摇晃的树影,冷静道,“你知道么,在我看来,这都不能美化成‘错过’,是你磨得他太累了,缘分和情义都磨没了,这叫解脱。”

江晚吟离开后的第三天,江澄在自己房里看账本的时候,门生过来请见,说是魏无羡希望能见见他。

江澄其实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谈的,他知道魏无羡如今心系江晚吟,也知道他后悔,可是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乖乖待着,他乖乖待着就已经是对江氏最大的助益了,他不知道上回魏婴和魏无羡说了些什么,好像稳住了些许魏无羡的心神,至少现在魏无羡已经不再关在地下水牢里了,入魔的次数也很有限,用蓝昀的丹药就能压制。

......当然,这些是他了解的,他并不知道在江晚吟和魏无羡独处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别的情况,又是不是这些他没有料想过的情况,让魏无羡现在清醒的时间比入魔要多。

他想知道那些,这就是他在这里的原因。

他坐了一个下午,听魏无羡慢慢地说,说年少的心动堆叠,一点一滴,清晰如昨,说那些心火,流连迂回,死生没落,依旧莹莹闪烁,说江晚吟眉间的秋水,脸侧的轮廓,他说的时候很少有表情,偶尔眉头紧锁,偶尔一笑而过。

他好像只是说给自己听,没有看江澄也没有等什么回应,他沉溺在自己诉说那些年少绮梦,没抬过头。

江澄安静地听完了,可他并不愿意像江晚吟那样迁就魏无羡。

魏无羡的脸本就因为失血惨白,好容易被江溢的补药挽救回来的两分血色轻而易举的被这几句话杀回去,比那些在体内横蹿的魔气还要折磨,比他身上的无数伤口还要痛苦。

他知道的。

他知道自己缺席了太多阿澄需要他的时刻,他知道其实他们分开会更好,可是苍天作证,他看到蓝曦臣站在阿澄身边的时候,整颗心像是被石磨碾过去了一样,整个人像是被摧毁了一样,他在那个瞬间,有一个让他心如死灰的念头。

你求不得了。

你们这辈子就这样了。

你和他真的没有以后了,他给过你的,原来给另一个人也是合宜的,没有给过你的,你也没有争取的资格。

他的路在云梦不复绯红的莲池里,在阿澄每一分的抗拒里,被一寸一寸的截断。

可是怎么办呢......他真的没有办法,他真的放不开手,他的理智在告诉他,放手是自己和阿澄最好的选择,可是他依旧为阿澄滚烫的心,依旧想要靠近阿澄的手,他每一分叫嚣着要到阿澄身边去的欲望,都在不停地撕扯。

可是扯来扯去,镌刻心头的,也还是阿澄的名字。

他被着矛盾的两把剑戳着心脏,烂成了血泥,他用手一点点捡回来捏好,再碎再烂,他都能一点点捏好,鲜血淋漓又蚀骨疼痛。

只要阿澄点头说要,他都能一点点捏好。

他也想要你的余生有酒有画有书卷,有爱有暖有温言,有穹顶群星耀眼,有把酒言欢笑脸,有人陪你看初冬的第一场雪,赏八月十五的圆月,有人心心念念,有人珍重依恋。

可他想到最后,还是想要那个人是自己,想要江晚吟这三个字的旁边,是魏无羡。

他隔了刀山火海几万千,想要在你的耳边说自己有心绪几千叠,他的每一寸肌理都在撕裂出血,你也始终隔得很远。他在掌心画你的精致眉眼,踩着刀尖,心里只有惦念,他在唇间念你的姣好颜面,掠过火焰,思念缠绵缱绻。

他就是舍不下漫漫岁月里堆积的情谊,放不掉你微凉的手心,不敢看你一步步远离,他想要一个归期。

想要一个你和他都在的归期,许下余生,不离不弃。

“......我知道。”魏无羡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他垂眸看着自己身侧缠着绷带的手,仿佛那就是罪魁祸首,“是我一直在逼他。”

江澄瞥他一眼,“你知道就......”

“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魏无羡感受到自己又开始尖锐疼痛的心口,绝望又茫然地看着头顶的纱帐,“我也不想逼他,我也知道他看见我就难受,可是真的没有办法......”

“他就刻在我心里,我用尽全力也没办法松手。”

“我什么都不要了......”

“.....我只是想他再回头看我一眼。”

“与世为敌也心甘情愿。”

站在窗外的魏婴眉心微动。

他知道有个名字刻在心里,全身的血液都要经留,拍打着所有的脉搏,是什么感受,每一滴血液都要在镌刻的笔画凹陷里徘徊,沾染了甜蜜的痛苦再走,每一次脉搏都要经它点头,才能正常的延续生命的溪流。

他能想象要刮去那个名字是何等的剧痛,如果与此同时还要看着那个人走,走到不是自己的人身边去,那根本无法承受,根本是瞬间割喉。

澄澄......

魏婴朝窗户未完全合拢的缝隙里看过去,只能看到魏无羡的床尾和坐得并不近的澄澄缓缓交叠起了双腿。

......澄澄在心软。

江澄捻着茶盏的指尖微微一颤。

这辈子他们真的太难了,别离多年却放不下感情,斩断情丝却忍不住联系,说陌生,彼此的习惯和情绪都太熟悉,说熟悉,彼此不复并肩不复信任的样子又太陌生。

而心甘情愿呢......真的是卑微到极致的四个字,与此同时还带着无可比拟的孤勇,他明白的.....如果是魏无羡,江晚吟逃不掉的,躲不开的,除非魏无羡有意松手。可是那些壁垒和屏障,隔阂和失望,都是不可逆的,是唇边的毒药和头顶的刀,你每一次吻他,都只能叫他更沉痛,每一次靠近,都只能要他回忆起自己年少不可追的恣意风流,那怎么办呢?

......你们走到今天,破烂不堪的心和回不去的曾经,要怎么办呢?

“现在是你逼得他与世为敌。”

“你要是真在意他,就好好待着,不要生事了。”

“听我一句,”江澄攥着手里的茶盏,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如果他不要你,你还是不要烦他了。”

“你们这辈子就这样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想再看看你......”

“刀山火海,我即刻就去。”魏无羡截下他的话头,眼睛里隐隐还有期翼,仿佛无边黑夜里,最后一颗细微的星,在执着地挽救整个夜的孤寂。

江澄放下捏着许久也没喝上几口的茶,自觉言尽于此.......至于有没有那一天......谁知道呢。

其实只要是师父愿意的,他不在乎是谁,他们的爱恨,没有人能插手。

 

 

 

 

 

 

 

魏无羡是被入魔后就没有好好睡过觉所累积的疲惫拖入梦乡的,一旦魔气被压制,强撑的身体就会忠诚地暴露出各种问题。

但是他睡梦中稍稍睁开眼,看到身侧那个熟悉的身影的时候,所有困意立刻被狂喜和激动冲得了无踪迹。

是阿澄,是他的师妹阿澄。

魏无羡小心翼翼地克制着自己的力道去抱身边那个明显还没张开,身量还细的阿澄,希望他不要醒。

自己也不要醒。

可惜他们谁也不是此间人。

“......唔,”江晚吟不甚清醒地嘤咛一声,不耐烦地伸手去推他,“蓝忘机你少得寸进......魏无羡?”

江晚吟盯了他一息,一下子坐起身来,还残余困意的思绪理清了几件事,这是....现世的魏无羡,他们还睡在一起。

“.....阿澄。”魏无羡自觉自己唇边的笑意已经僵住。

他还有没有资格问出口,你为什么要叫蓝忘机的名字?

江晚吟拧着眉头,他自然知道自己刚才喊错人了。

他叫蓝忘机自然是因为......因为睡前身边的人是蓝忘机,还是个傻子蓝忘机。

至于为什么是蓝忘机......

还不是小七!非揪着他的衣角要他教蓝忘机萧艺,他板着脸挣开之后踏上三毒就走,谁知道蓝忘机一道传送符把小七送回莲花坞内后就跟上自己,甩都甩不掉,直叫他想把自己当初亲手给出去的斩春收回来,叫这人没了剑才好。

“你是不是没事做?”江晚吟御剑了大半日也没甩掉他,直道这人是不是闲得慌。

“有。”蓝忘机御剑在他身侧,语气平淡。

江晚吟瞥他一眼,“有你就去做自己的事行么?”

蓝忘机冷静道,“正在做。”

“......”江晚吟又一次开始后悔自己当初把斩春送出去,“你找点别的事做可以么?”

“可以。”蓝忘机很认真地给他理了一下,“学萧。”

“跟你。”

“......蓝曦臣还在床上躺着,”江晚吟眼皮一闭,简直要被噎到,期待蓝忘机心里还有点蓝家人最讲究的礼仪孝道,兄友弟恭,“你这个做弟弟的就不守着兄长看护看护?”

谁知蓝忘机看着他一本正经道,“我又不会治病。”

“......”

行,你最有道理。

江晚吟沉默,看着自己脚下的高空浮云,思忖这么把蓝忘机丢下去会不会有问题,最后还是安慰自己以大局为重,他的莲花坞可不能养着两个蓝家的伤员,伤财。

但是接下来的几天江晚吟还是不得不承认蓝忘机还挺好使的,吃得少,话不多,听人言,还扛打,就是悟性差了点,就一首曲子学了三天,从路上一直学到杨氏的亦逾城,连上阙都没学会,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分都拿去用在弦乐上了。

“箫者,中吕之气。”江晚吟第八次用自己刚买的紫竹箫去敲他的手,“你这是什么,绝命断气?”

手上的力道并不重,蓝忘机摁在音孔上的指却僵住了一般,半晌挤出个字,“......难。”

江晚吟无奈,他自认也不是什么有耐心的师者,平日里讲学还是阿澈讲得多,自己一到讲席上坐着,底下的弟子门生大气也不敢出,故他后来只给阿澈讲,阿澈悟性高,一点即通,左右那些小子更乐意听阿澈讲,他就由得他们去了,但是这蓝忘机么......江晚吟今日刚到,与杨原拯客套了几番就想问杨氏有无通萧乐之人,拨个来指点指点这根木头,想到最后还是觉得蓝忘机肯定没那个脸,还是作罢,自己教了半日又觉得太难了,蓝忘机还是好好弹他的琴去吧,好端端地学蓝曦臣吹什么萧。

“知道难了?”江晚吟把指法谱一摊,“难就别.....”

蓝忘机摇头,“我要学那首曲子。”

江晚吟把用的其实不如何顺手的紫竹箫搁在桌上,“什么曲子?”

“兄长素日爱吹的,”蓝忘机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我来时吹过。”

......那不就是他的曲子?

江晚吟想了半晌,最后还是没忍心把‘以目前的指法来看,你可能学不会了’这句话说出口,他随意吹的曲子不算复杂,但是滑音和叠音都多,不知道这位蓝二公子要什么时候才学的会了,他转去问了些别的,“......你喜欢那首曲子?”

蓝忘机点头,他喜欢。

他第一次听这首曲子,是前世,兄长窗边独自对弈,最后叹息了一句‘故人残局’的那个午后。

“兄长?”蓝忘机看着他从袖中取出裂冰,不知是什么缘故,他总觉得兄长眉间带着他未曾见过的惋惜与哀愁,很淡,可是兄长的神色素来也淡,在他眼里,那些情绪被衬得很浓。

蓝曦臣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问,将裂冰抵在唇上,指尖虚掩音孔。

于是他听到了漫天卷地的风里,枯叶翻起,有人衣角烈烈,只影独行,与天地扬旌;听到四海八荒的冬夜,折胶堕指,有人独拥月色,眼中锋利,煞退雪白冷清;听到天青连绵的烟雨,寒蝉凄切,有人蓑衣一席,漫步竹林,接天风雨不惧。

他听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猿鸣悲啸破长空,听到星河破碎云消去,流水澹澹欲生愁。

可那个身影比山雨飘摇,比长空苍茫,比星河耀眼,比流水迢迢。

然而中间微微一顿之后,裂冰的声音蓦地低下去,暖起来,冲破云霄的寒气在收拢,属于人间的烟火在漫延,一丝一丝包裹住那些浮冰碎雨,那些漫天风絮,有烟火在寂寥的长空盛放,有绿梅在冰冷的寒冬散香,似乎有个身影在那人身边,煨暖佳酿,对坐谈笑。

他总觉得这下阙哪里不合宜,他自然不是质疑兄长的技艺,他只是觉得......这首曲子原来的样子不是这样的。

他后来又听兄长吹过几次,他暗自记着指法,却始终只记上阙。

于是他又摇头,轻声道,“喜欢上阙。”

“....上阙?”江晚吟略一犹疑,他当日没有吹完这曲,自己都分不出上下阙来......莫不是蓝曦臣改的?

他还要说话,杨氏门生已经在门外请见,道是杨原拯已经将近日殷都各处的水患情况整理好,送过来让他了解情况,其实江晚吟一路过来心里已经有数,今日两人御剑甫一靠近殷都上空,便是瓢泼大雨,他掐了避水诀好容易看清底下,各处都被淹没,可见堤坝已决,唯一的幸免之处就是杨氏亦逾城所在的山头,杨原拯已经尽力将地界上的居民安顿,但是肯定还有没照顾到的落单难民,正在派人手紧加搜查,故而能拨出来接应他和蓝忘机的门生弟子不过十余人。

方才杨氏首徒才御剑带他去看了大水的源头,不是这漫天大雨,而是那安阳山一处山体豁口上银河倒灌一般的巨型瀑布,猛地流泻进山下,冲垮折断一大片树林,强行冲出个湖泊,激起万丈水雾浪花,可杨小公子说安阳山并不连水,多的是些山涧溪流,他们杨氏弟子夜猎了千百遍也没有见过这样大的水源,何况那山体豁口一看就不是天然形成的,殷都离长右山遗址不远,故而家主怀疑是异兽长右作祟,可惜那瀑布里头不知有什么天地,派了几批弟子下去竟然无一人回归,家主也是心焦,这才请最擅驯服异兽且水性上佳的江氏相助。

江晚吟御剑在那巨型瀑布前思忖,异兽估计是异兽,是不是长右就难说了,虽然长右现身必有大水,可是长右本身状似猿猴,生四耳,并不喜欢水,如果那些杨氏弟子入水后无一人回归,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水性不佳,对付不了湍急的水流淹死在瀑布底下,要么....这异兽乃是水生之物,在水底将人都祸害干净了。

.....蠃鱼?

邽山,蒙水出焉,南流注于洋水,其中多黄贝;蠃鱼,鱼身而鸟翼,音如鸳鸯,见则其邑大水。

江晚吟想到的最可能的异兽只有蠃鱼,可是蠃鱼比正常的鱼大不了多少,如何能在山体上劈开这样的大一个豁口.....江晚吟思忖了两息还是决定回来从长计议,而且蓝忘机看就是不熟水性的,去了也只会拖后腿,他有意将人留下。

他在这教人吹箫其实就是磨时间,想着等杨原拯将文书送过来他过了目再说。

“我知道了,”江晚吟将手上的文书一一看过,站起身来,“我即刻就去。”

“......现在吗?”那杨氏弟子微微一愣,“您才到,不如歇一晚,明早再去吧。”

“不必了,”江晚吟把文书理好堆在案上,提起三毒就要出门,“多一晚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早点解决了,于杨宗主于我都好。”

他不喜欢欠别人的。

“这.....容我去请示宗主,江宗主稍等。”

江晚吟其实无所谓有没有杨氏弟子跟着,只要有人在瀑布外接应即可,反正这水下是没人能陪他去探了,干脆没等着,一边检查自己乾坤袋里的东西一边头也不抬的嘱咐蓝忘机,“我先去,你带着杨氏弟子在瀑布外接应即可,然......”

蓝忘机已经跟着他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你会水?”江晚吟皱眉。

“不会。”

“......”江晚吟很想回头找蓝曦臣取一下经,问问他是怎么把蓝忘机带这么大还忍着没掐死他的,“不会你就在外面待着,别拖我后腿。”

可是蓝忘机好像完全不觉得不会水会拖后腿,“危险,我要跟着。”

“你跟着我就更危险了!”

“不会水也可以的。”

事实证明蓝忘机是对的,当他踏着斩春在江晚吟身侧,指尖掐了个诀往瀑布扔去,示意他仔细听那空濛水声的时候,江晚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蓝忘机使出的灵力触及瀑布时短暂的阻断了一小片水流,隐隐露出豁口里面阴森幽黑狭窄的空间,这瀑布里头,怕是个山体溶洞,也许杨氏弟子一开始就找错了入口,潜入水底并不是上策。

江晚吟不知道蓝忘机是怎么发现的,也许习乐之人对声音敏感,反正他是没听出来,江晚吟也不纠结,站在外面淋雨也不是他本意,于是紫电灌足灵力破空一甩,登时截断一大片倾泻的水流,飞身自陡崖缝隙钻入,甫一落地就感受到骤降的温度和湿润的空气,脚下湿滑的石地恐怕长满青苔和绿藓,幽黑的环境连经历过夜猎的双目也难以立刻适应,看不清东西,只能听到潺潺水声,身后蓝忘机已经猛地飞身跟进来,他没回头,只是在乾坤袋里找出颗火眼,伸手去摸身侧的石壁,只摸到满手湿腻青苔和冰冷流水,没有一处干燥的,根本擦不出火光来,于是放弃那颗火眼,想直接用三毒的剑光开道,身侧的蓝忘机却拿了颗闪烁光芒的珠子出来。

江晚吟还没来得及问那是什么珠子就被眼前的景象夺去了注意力,在那颗珠子的光芒照耀下,他看清这里头确是个洞,却未必完全是被水流腐蚀出来的,好些岩石的面都不圆滑,更像是强行辟开的内部空间,洞里宽的地方像校场,窄的地方像长廊,高的地方有十丈高,整个洞平面上迂回曲折,垂向上可分出好几层,岩层堆叠着往上延伸,长满青苔和墙藓。整个洞内到处都是流水,成为河流在坡折处跌落,最后形成小型瀑布,有些地方略高,只局部有水,形成洞内湖泊,水很清澈,能见底,都是些逼厥凸起的山石,某些地方是积水很深的潭,他一眼看不到底,幽深的水里只有青黑色在荡漾,似乎随时要冒出些什么来。

也不是完全没有能落脚的地方,但是看这样子肯定还是要入水的,江晚吟转头去看蓝忘机,“你还是出去等着吧。”

蓝忘机不说话,拿着那颗珠子在他身前开路,一副打定主意不出去了的样子,江晚吟干脆就不再劝说,总不至于世家公子榜第二没有自保的能力,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是否符合蠃鱼的生长习性,一边问道,“你手上是什么珠子?”

蓝忘机回头确定他看得到路,最后还是把珠子塞给他拿着了,“梼杌内丹。”

江晚吟握着那颗珠子,不由得腹诽,凶兽内丹就这么被拿来当照明物件.......什么声音?!空旷的石壁间回荡着什么东西划过水流的声音,江晚吟立刻往水面上探照,只看到个庞大黑影在远处幽暗的水底一闪而过,排开一波青色水流。

那不是蠃鱼.....蠃鱼没有这样大.....这种体型,倒是更像森蚺?

“可能是森蚺,我要下水探查。”江晚吟左手捏着那颗珠子,右手执三毒,果断下了水,水很凉,清澈的地方也并不浅,但不如说是因为太清澈了能见底所以叫人误以为水浅,甫一下去水就过了腰线,江晚吟干脆将珠子放进衣襟里,免得一会儿没留心在水里丢了,反正这光线穿透力够强。

蓝忘机稍一迟疑,跟着他一起下了水,江晚吟看他一眼,放弃了一般过去将他的广袖一层一层包在他手腕上,从乾坤袋里取了两根自己素日用的发带出来,绕了两圈系紧,“这么大个袖子下水你是想淹死么?”

蓝忘机自觉缺少经验,只是一言不发任由他动作,完成后就提着斩春跟着他往水深处走,一路注意着脚下支棱的岩石和水草,直到水快要没过下颌,江晚吟还是回头叫住他,“不会水的话,水下很难睁眼,你.....”

蓝忘机半张脸已经埋到水下去只剩下双琥珀眸子还在眨巴,江晚吟没忍住回忆了一下自己和蓝忘机的身高,确认蓝忘机比自己高,没道理他这边水还只在下颌,蓝忘机那边已经要到水下去了,“.....你在提前适应?”

蓝忘机点点头,然后闭上眼睛整个人埋进水里不见了,江晚吟不知道该说什么,深吸了一口气也埋进水底,脚下一蹬,开始换成游泳的状态,他自小在莲花坞长大,水性极佳,水下睁眼很容易,但是他怕蓝忘机出岔子,时不时还是看他一眼,结果发现那人适应得还挺好,他又看了两回,最后也就放心大胆的往前游,直奔他刚才看到那个黑影的水深处而去,而越往深处游能见度越低,他身前的珠子能照亮的距离只有三米左右,细碎的浮游物在漂动,基本上五米开外就是幽深漆黑一片,压抑得人心头紧张起来,尤其是现在往上摸不到水面,往下脚底已经不能着地。

江晚吟防备着可能随时出现的生物,在越来越狭窄的空间里躲避着陡峭的水下岩壁,偶尔还要关注蓝忘机的情况,最后还是蓝忘机察觉他的目光,在水下微微摇头,示意他不用管自己,虽然蓝二公子一脸正经,但是蓝氏标准的发式在水下显得有些滑稽,尤其是那些不挽上去的发丝随着他的摇头在水底晃动起来的时候,江晚吟没忍住笑,鼻间溢出一串泡泡,然后转头不再看他,自己往幽暗的深处游去。

......他是在笑么?

蓝忘机其实没看清江晚吟的神色,只看到一串突然冒出来的水泡,有些怔住,不知道自己哪里好笑,但还是压着疑问跟着他往那片幽暗漆黑的水域游去,直到江晚吟停下来,对他比了个打住的手势,他蹬住块凸起的岩往前游过去,停在江晚吟身侧,看到底下的水域里有个突然变陡的坡折,江晚吟从衣襟里取出梼杌内丹,光芒稍强,蓝忘机在水波里看清那是个巨型水下岩洞的入口,本来他们所处的这块水域已经很深,能看见的视野已经很局限,可那岩洞里的光线又猛地降了好几度,梼杌内丹的光芒根本照不清里头的情况,只能看到边上一圈长满水草浮游的粗岩,隐约能辨认出下面有几根被水流侵蚀的巨型岩石柱。

.....这里真的不行,蓝忘机这种初学者不能下去,江晚吟将梼杌内丹放回衣襟,对他比了些手势,示意他留在原地,等自己下去,蓝忘机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并不赞同,干脆动手拉住他的胳膊,两个人面对面僵持了一会儿,江晚吟好几次想说话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不能说话,皱着眉头从乾坤袋里摸索出一条千机绳,将绳头给他,另一头绑在自己腰上,千机绳正如其名,虽然初时只有三五米长,但是用灵力能够将其延伸至千米长且韧度不变,安阳山总共也才数百米高,除非这个岩洞里的水都打穿山体到地下去了,不然千机绳绝对够用了。

没等蓝忘机反应过来,江晚吟已经纵身一跃,往那岩洞里头探去,蓝忘机忙将绳头绕了数圈在自己臂上,斩春插进一旁的水下岩壁,最后扶着斩春稳住身形。

没了顾虑江晚吟动作就更快,一口气直接下潜到最底部,发现这个水下岩洞没有想象的深,也就十来米的样子,但是底下似乎很宽,容纳了数根巨型石柱依旧宽敞,不过算上他和蓝忘机下来的那十来米,这里的水压常人已经很难承受,也就是他灵力深厚......!

江晚吟敏锐的感受到周围速度变快的水流,还没等他探照,有什么东西套到了水里漂着的千机绳,猛地把他在水里一拉,要撞上周围陡峭的岩壁,江晚吟挥出三毒先一步插入岩壁,双足才蹬住岩壁不过一息,身前两米处的水域里一双缓缓睁开的细瘦兽瞳惊得他猛地化出数个水刃扔出去,打歪那只巨兽的头部,使其撞上岩洞粗壁。

果然是只成年森蚺,绿褐色蛇皮和庞大体型使其看起来很可怖,已然是成精,但是殷都的水患不是这家伙的过失,森蚺成了精也没有呼风唤雨的能力,更无法干涉水源,不过蛇身身上都是被水泡白了的伤口,这岩壁只怕有一半是被它强行用身体破开的,山体上的豁口自然也是。

.....它为什么要这样做?

江晚吟没想出什么结果,但是并不想在这样危险的水下岩洞动手,有意往上浮游,但是那只森蚺不肯放他走一般,扭着身体在水里急速朝他冲过来,江晚吟反方向挥出三毒,水流急速送自己退开数米,但是身上的千机绳被森蚺的尾巴勾住,他活动的范围有限,江晚吟干脆利落地斩断千机绳,往一块巨型石柱后游去。

其实江晚吟没觉得现在情况有多糟,一只森蚺精而已,直到他在水下居然听见了鸳鸯一般的叫声,这里当然没有什么鸳鸯,能在水下发出鸳鸯鸣叫的异兽,只有蠃鱼。在江晚吟迅速推出这只森蚺是受异兽蠃鱼的压制又或者这两只牲畜之间达成了什么合作,总之蠃鱼引来大水,森蚺破开山体,要水淹殷都的意图已经很明显,好在蠃鱼本身并不具备什么攻击性,除了‘见则郡县大水’之外根本没有别的本事,如果解决掉这只森蚺,要驯服蠃鱼简直易如反掌。

问题是怎么引出蠃鱼,还有就是他压根不希望蓝忘机也下来。

江晚吟忿忿地盯着那个躲避着森蚺的白色身影。

蓝忘机此时有些心焦,他感受到臂上的绳子似乎有些紧了时就有立刻下来探查的意图,又怕是自己多心,于是催动少许灵力顺着绳子爬下去,感受到底下来回剧烈晃荡的绳子,还没等他反应,灵力突然在某一刻猛地断掉,说明绳子已经断裂,顺着绳子下去的灵力没有能依附的实体,立刻回到蓝忘机这里,他瞳孔微缩,立刻自岩洞入口下潜,斩春剑光开路,下潜十余米后看到一只数十米长的巨蟒盘踞着在水下发狂了一般来回冲撞,看不到任何其他光源-------江晚吟在哪里?

在蓝忘机被森蚺尾巴挥出的强劲水流推到石柱这边的时候,江晚吟猛地伸手扯住他的衣摆,把人往自己这边一拖,然后对他做了个‘杀之’的动作,然后丢下他往前去主动做饵。

其实谁来动手都行,这只森蚺灵力很低,刚成精不久,主要是蓝忘机不熟水性,他怕蓝忘机哪里疏忽了躲不开就糟糕了,于是三毒灌足灵力在水里华光暴涨,照亮了一大片水下岩壁和水草,强势吸引森蚺的注意力,横冲直撞的往他这里来,江晚吟猛地收住三毒的华光,推出一大股水流将自己送出数十米,森蚺在水底速度很快,但是一旦横冲直撞起来再加上水流的顺遂,很难突然停下来或者改变方向,他眼看着森蚺撞上他刚刚所在的那块岩壁,刚要在水底寻找蓝忘机的身影,一把寒气逼人的剑已经迅疾而过,几乎是让他感受到的水域都降了温,势不可挡地插进森蚺的头部---------不不不,蛇打七寸没有听过吗?!蓝忘机!!

还没等江晚吟找到人跟他比划,斩春已经顺着蛇头在岩壁上整个大幅度划下,带起一片岩壁的浑浊碎土,剖开森蚺吃痛疯狂扭动的身体,竟是要把蛇从头到尾整个剖成两半,水里浓重的血色在疯狂扩散,江晚吟嫌弃地看着那片血水,猛地闭眼从中急速闯过,也不管蓝忘机了,迅速朝水上游去。

两个人都上了浅水域后还是有些喘气,虽然他们这种修道多年的人身体能力极佳,但是长时间在水下不换气还动用灵力多少是有些气短,江晚吟顺完了气就开始兴师问罪,“打蛇打七寸不会么?”

“不会。”蓝忘机很诚实地坦白,他不知道七寸具体在哪儿,而且水下昏暗幽黑,他看不清那一大只水蟒到底哪里是头哪里是尾,还是寻着那双兽瞳找过去,想着干脆整个剖开算了。

“......”其实在不知道七寸在哪儿的情况下这倒是最保险的处理方式,江晚吟忍着自己白他一眼的冲动,本来还想问他为什么不好好在上面待着,可是一想自己把千机绳截断了,他估计是感受到了才下来的也就不再多言。

两个人浑身湿透了,一时之间都不想动,在湿滑的石阶上歇了会儿,江晚吟歇着歇着突然想起来个事情--------梼杌内丹呢……?

江晚吟往自己身上看了半晌,到底是没找到那颗珠子,其实也不怎么需要找,一看现在重新陷入昏暗幽黑的岩洞就知道那颗珠子肯定是落在水下岩洞里了.....虽然蓝忘机拿它来当照明物件使,但是本质上那还是颗上古凶兽的内丹啊。

“......咳,蓝忘机,”江晚吟颇心虚地开口,视线慢悠悠地定在某根倒挂的石柱上,“我,我和你说个事。”

蓝忘机本来觉得身上湿哒哒的不舒服,在寻思用内力催干衣物,但是不确定一会儿会不会还要下水,正准备问江晚吟,结果他先开口了,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蓝忘机觉得还是看见人好些,于是将斩春灌满灵力扔出去插在岩壁上充当光源使,应道,“嗯。”

江晚吟盯着斩春又觉得纠结,他到底是送了把绝世好剑给蓝忘机,自己弄丢一颗梼杌内丹也不算太过分.....吧?

蓝忘机一转眼过去只看到江氏本就修身的衣物浸了水,贴在肌肤上,诚实妥帖地勾勒出他本就纤细的线条,一览无余。斩春的光说亮,也太暗了,他能看到那些剔透的水珠从他有些乱了的发髻上滚落,跟着一缕黏在他脸侧的发丝攀到莹白的肌肤上去,却不知道他们最后都去了哪,是顺着那道薄得要泛光的脖颈线条落进衣襟里去了,还是被他微微一偏头的动作摇晃到身前去了;可斩春的光说暗,其实也够亮,他到底是能看清那些细腻的肌肤纹理,水灵灵的藕一样,在斩春清冷的寒光里泛着比之更干净更澄澈的生动气息,能看清他撑在身侧十根白得扎眼的手指,笋尖一样细白,说那是执剑的手都没人信。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哪儿哪儿都跟玉雕出来的一样。

生动得好像无意中掀翻的一盏灯火,能点燃世间所有的寥落。

江晚吟转脸过来看他的时候,蓝忘机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但是该看的都看完了,他也不能说自己是因为时刻铭记‘雅正’才想起来要避开视线的,何况他压根没避开视线,就又被那人带着踌躇犹疑的杏眸定住了目光。

怎么那么像他的兔子找不到萝卜时眼巴巴的神情。

蓝忘机疑惑地蹙眉。

为什么他老是想起兔子啊笋啊藕啊......是很好摸还是很好吃?

“你的梼杌内丹被我弄丢了,”江晚吟一咬牙,把自己想了半天的话说出来,“不过斩春是我送你的,扯平了怎么样?”

江晚吟看着蓝忘机似乎怔住一般反应了两息,然后指着斩春问道,“送我?”

难道原来你还有自知之明知道要还吗?还有现在为什么这么像我在强买强卖.....江晚吟无力地点点头,“扯平了怎么样?”

蓝忘机看看斩春,又看看江晚吟,他一直在想江晚吟什么时候会开口要斩春,虽然他有些舍不得,但毕竟是人家的东西,江晚吟若是开口要,他会完璧归赵的,而且他自觉梼杌内丹没有斩春珍贵,于是摇摇头。

江晚吟不是没想过他会拒绝,但是自觉蓝二现在比以前好说话很多,也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说了,没想到他真的拒绝,还拒绝得那么干脆,一时间脸有些烧,抿着唇调节了下呼吸,试图找个原因出来,“为什么?”

蓝忘机看着他似乎有些气恼的样子,杏眼睁得滴溜圆,一时间脑子里什么忘记给萝卜吃生气跳脚了的云白啊,什么萝卜不够新鲜不肯吃饭的雪团啊,什么太久不摸摸头所以闹脾气的玉绒啊统统冒出来,而且他不自觉凑过来的脸近看白得更像藕了,嫩得能掐出水来,鬼使神差地问了句,“藕好吃么?”

他没问兔子好不好摸大概是因为他以前天天摸。

蓝忘机意识到自己问了什么之后就开始想办法找补,但是他匮乏的语言能力和前所未有的情况使他说不出一个字,局促地坐着仿佛等待江晚吟的审判一般僵着身子。

“......”江晚吟腹诽自己是看起来难说话到了什么地步才会让蓝忘机觉得一顿饭的事要这么难开口,“你要是想吃藕可以和李婶说,她会照做的。”

.....大概是觉得净莲池里水灵灵的藕太诱人了又不好意思开口说吧?肯定是。

江晚吟觉得自己善解人意极了,自动忽略了蓝忘机比刚才更僵硬的表情,“现在扯平了吧?”

蓝忘机没说话。

“不说话当默认了啊。”江晚吟站起身来,用内力催干了衣裳,希望蓝忘机不要反悔,干脆强行转了个话头,把他刚刚杀森蚺时盘算的计划和盘托出,“此处有蠃鱼,现则郡县大水,喜声乐,你引它出来,我来解决。”

结果蓝忘机又摇头。

江晚吟盯着他看了五息之久,怀疑他是不是在水底待久了还没缓过劲来,直到他发现蓝忘机没带忘机琴。

的确.....一般人谁也不会想背着个琴下水,何况蓝忘机肯定舍不得。

江晚吟的绝望在蓝忘机拿出他那管白玉萧的时候转成一种想敲开这个人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的情绪,“我觉得蠃鱼听你的萧声会跑。”

眼见着蓝忘机真要吹,江晚吟是真怕一会儿蠃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劈手夺过那萧,“给我。”

蓝忘机出于这管萧自己已经用过了,莫名脸热起来,但是伸出去想要阻止他的手在听到他吹出的第一个音时堪堪停下。

他几乎是瞬间就确定了兄长常吹的那首曲子的主人。

原来裂冰本身的温润音色已经压住很多凉意了,即便是上阙。

他这一次看到的是蔫黄泛旧的春日夜,灯火万家长不灭,可没有一盏属于那个人的指尖;看到的是三分烟色七分雪,人间繁华看遍,那个人依旧孑然孤绝;看到的是大风起兮云飞卷,那个人解下披风猎猎,扔进一望无际的荒野,做了什么无声的告别。

是江晚吟逆着风与红尘渐行渐远,没有回眸一眼,仿佛不可追的庄周梦蝶。

兄长吹的冷是干净澄澈的冷,是看到了就看到了,完完整整的冷,他吹的冷是底色温暖,他却是唯一的孤独刺眼,放弃了整个温暖的春天,陷进余生一人的冬夜。

是姹紫嫣红,万艳同欢的院子隔壁,衰败池子里唯一的莲。

同时抗拒着所有世人的可怜,抗拒让自己显得丢人现眼,抗拒所有脆弱的表现。

这原来,是你的曲子?

这的确,是你的曲子。

蓝忘机生出种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情绪,他没想过这首曲子的主人是江晚吟,可是在江晚吟唇边,这首曲子才显得合宜。

这曲子这么冷,他却吹的淡然又悠远,安静地敛着眉眼看自己的指尖,仿佛不是故事里的人,也不像是讲这故事的人,他更像是演了这故事的角儿,入过戏了,也出来了。

江晚吟也不知道那么多曲子自己为什么想吹这首,但是吹都吹了他也不纠结,看见蓝忘机略有些怔忪的表情时内心尚有余力的腹诽,别想了你还得有好久才能学会这曲子。一直到他发现远处的水面荡起涟漪,江晚吟才轻轻踢了蓝忘机一脚,示意他动手,驯服不了杀了也行,反正已经是只害人的异兽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蓝忘机看那只蠃鱼的表情有些怨怼,大概是错觉,他烦一条鱼干什么,淹的是殷都又不是姑苏,还是说他‘逢乱必出’习惯了,已经心系天下了?

蠃鱼和普通的银身红鳍锦鲤长得几乎一样,就是身侧多了鸟翼,沾水不湿,也没什么别的用,不能飞,只能凫水,难怪要借森蚺之力了,江晚吟在石阶上走了几步继续吹,蠃鱼不舍他离去一般轻轻扭着身子跟着他来到浅水域,江晚吟转眼去看蓝忘机,示意他放心大胆的动手。蓝忘机会意,只见斩春释放出微微泛蓝的寒气,一丝一缕飘到水面,瞬间冻结整个浅水域,甚至有冰花爬上了水汽重些的岩壁,厚厚的冰层将蠃鱼琥珀一般裹在冰里动弹不得,只有个刚扬起来挣扎的翅膀尖泛着寒气漏在外面。

江晚吟松了口气,想想自己的云梦还没有蠃鱼现身过,就这么杀了还有些可惜,不如以乐声驯服如何?他收了白玉洞箫去看蓝忘机,谁知那厮踏着冰过去,取了自己的斩春之后似乎是对那蠃鱼沾水不湿的翅膀起了好奇心,指尖在它满是碎冰渣子的鸟翼尖上轻轻一触摸,岩洞内顿时华光大显。

“蓝忘机!”江晚吟都不知道现在该着急哪个了。

蠃鱼的鸟翼被人类触碰到就会消失,变成只普通的鱼,失去收藏的价值,而碰了鸟翼的人.....

蓝忘机眨巴着肉圆脸上大大的琥珀眸子,在一堆白色的衣物里,举着小肉手,半是犹疑半是欣喜道,“......娘亲?”

.....碰了鸟翼的人会瞬间变成年幼状态,并且无条件把看到的第一个人当做自己的母亲,因为蠃鱼的鸟翼都是雌鱼死前的魂魄所化,让幼鱼获得更快的凫水速度,起保护之用,这种溺爱的母性行为最后会催发蠃鱼对雌鱼的依赖性,这大概也是这一物种弱小的原因。

江晚吟现在只想把瞬间缩小了一半还多的蓝忘机扔出洞去。

但是那个冰湖里情况还牵动着他的心,因为蠃鱼消失的不止是翅膀,而是整个消失了,鱼形的凹陷里还有浅浅的青紫之气缭绕。

阴魂!

江晚吟指尖紫电化形劈散那道脆弱的阴魂,他道是森蚺怎么会服从于这种弱小的异兽,原来这蠃鱼是尚有执念遗愿的阴魂,虽影响不了人,影响一只兽类肯定绰绰有余了,不过这蠃鱼阴魂不散只为了回来水淹殷都,想必是在殷都有执念未解,虽希望渺茫,他回去还是找杨原拯好好问清楚,以防日后再有蠃鱼作怪。

那这个事情就算是结了八九分吧,等他回去.....

江晚吟纷飞的思绪被蓝忘机奶声奶气的声音打断,“娘亲,冷。”

……冷死你算了!

江晚吟不想回忆自己随便用那些衣物把蓝忘机裹起来,掐了避水诀带他从这个岩洞里出去的时候,被那些御剑前来接应的杨氏弟子用诧异的目光来回打量了好几遍时的心情。

“江宗主,这是.....?”

“是个意外。”江晚吟扔下四个字后就闭上了纡尊降贵的嘴,御着三毒离开一群还没反应过来的杨氏弟子。

他在想要是他说这是含光君有没有人信以及蓝忘机能不能承受自己乱碰异兽中了招丢尽脸面这件事。

最后还是决定用“意外”解释便罢。

那群杨氏弟子看见他阴沉的脸色一个两个都眼观鼻鼻观心的御剑跟在他身后,谁也不多言。

他们谁也不想相信世界上有男人生子这种颠倒常理的事情,如果不是真的只有含光君和江宗主进去了这个岩洞,如果不是那个奶娃娃长得太像含光君,如果不是刚刚闻到了江宗主身上的血腥气。

等等.....刚生下来的孩子大概没有那么大?

谁知道呢男人都能生孩子了,也许修道修到江宗主和含光君这么极致的境界,万事就皆有可能吧......

不过江宗主那句‘是个意外’和阴沉的脸色倒叫人想起来他和含光君并不融洽的过往,这孩子看来的确是个意外了。

杨氏弟子们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那个乖乖伏在江宗主肩头的奶娃娃。

你好像要被抛弃了,小蓝公子。

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江晚吟一概不知,只在心里庆幸蠃鱼阴魂已散,大雨初霁,倒不需要在‘怎么不让明显变弱了的小蓝二淋雨’这件事上费心,不过在察觉怀里的肉团子似乎有些怕高之后他还是牙痒痒地把人塞进怀里,脸埋进身前,没好气道,“怕就别看了。”

不得不说蓝忘机的礼仪真的是从小养成的,乖乖地‘嗯’了一声之后就真的不看了,然后很有礼貌教养地道了句谢-------

“谢谢娘亲。”

听到身后的杨氏弟子统统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之后,江晚吟开始进行这段时间里不知道第几次关于蓝忘机生死存亡的思考,他能不能就这么把蓝忘机扔下去或者掐死在怀里?

答案当然是不能……而且他还要接受这个奶团子半夜爬到他床上来和他一起睡的事实。

以及明显误会了什么导致现在魏无羡在用眼神质问他的情形。

好在是魏无羡没问出口。

他也不用去想一个答案。

江晚吟从床上起身,走到桌前坐下,没有再回去的意思。

魏无羡敛去自己眼底的自嘲和痛意,他没有问,他自知如今自己没有资格问,他只是轻手轻脚地下了床,“阿澄,你睡床吧,我睡桌子。”

江晚吟还没说什么,只听到廊下有人嬉闹的声音,再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意识到现在他大概只是在午间小憩,“不睡了。”

“......阿澄。”

“不要叫我。”江晚吟蹙着眉把桌案上摆着的茶杯都倒扣回去,他可没有不喝茶还要摆着茶具积灰的习惯,这里不是他和魏无羡的厢房,“这是哪?”

“.....不知道。”魏无羡微微一怔,这才开始打量江晚吟之外的东西,“没见过。”

江晚吟啧了一声就起身要自己出门去探查,刚一推开门堪堪看到跨进院来的金子轩。

“阿澄,阿羡,擂台要开始了,你们不去吗?”

江晚吟看着面前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的金子轩,膈应的慌,“.....你干嘛?”

“什么?”金子轩怪稀奇地看他一眼,“姐夫我当然是来叫你们去打擂的,今天是陆烨守擂,你们俩昨天不是在他那儿受了气么?今天不挣回来?”

江晚吟试图理解自己面前的情况,最后还是无能为力地道,“你......”

“姐夫,”跟过来的魏无羡也没反应过来,但还是从善如流地应,“我和阿澄知道了,这就去,你等等我们。”

“行,你俩快点。”金子轩感觉两个妻弟里至少还有个正常的,放心的点点头。

直到他领着两人去擂台的时候,发现江晚吟和魏无羡一左一右的走在自己两边,金子轩满心疑惑,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江晚吟冷着个脸,魏无羡呢,又眼巴巴地看着江晚吟,估摸着是魏无羡这小子又惹江晚吟生气了,想想又觉得很正常,他们俩哪天不吵架的,最后还不是都和好了,于是干脆一句不问。

倒是魏无羡突然罗里吧嗦地和他聊起天来。

江晚吟在金子轩右边走,在魏无羡乱七八糟的聊天内容里整理出许多有用的信息,他们眼下在陆氏参加三年一度的世家擂台赛,类似围猎和射箭的比试,但是此间的温家似乎只是个小氏族,并没有现世那样的嚣张跋扈,虽然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是此间的江晚吟去过别的异世又回来,尽力改过些什么了,总之如今镐京陆氏才是野心勃勃的那个。

现在就是......他和魏无羡昨天招惹了陆氏少主陆烨,几人放了狠话说今天擂台见。

“你别说,阿澄也不是第一次被误认为是姑娘了,”此间已经是婚后三年的金子轩明显有些多话,不知道是不是当爹了的人都这样,“可是陆烨一直抓着他手不放确是逾矩,你们俩要动手也算有理有据,总之今天好好打,我看好你们俩。”

江晚吟过滤那些乌七八糟的信息,由衷问了句,“......你怎么不上?”

“我昨天上过了,今天要陪阿离,”金子轩腰间岁华都不佩,“你们俩别想拖我下水。”

江晚吟简直想伸手搓一搓自己手上的鸡皮疙瘩,虽然现世里金子轩确实是姐夫,但是不带这么熟悉和亲近的,已经....俨然是一家人了呢。

“而且魏无羡这小子说了,他要亲自拖着陆烨来给你道歉,”金子轩一拍魏无羡的肩膀,把人推到江晚吟那边去,“是不是啊魏无羡?”

江晚吟被他突然推过来的魏无羡撞了一下,刚要移开就被人顺势抓住了手心,魏无羡扣紧他的手心,“是。”

“我答应阿澄的,都会做到的。”

江晚吟没有尝试挣扎,他什么都输魏无羡一头,力气也是,他知道自己挣不脱,何况擂台已经近在咫尺,魏无羡迟早要放开的,他唯一的反抗就是不去听魏无羡的承诺,不去看他的眼睛。

“你们俩过来,”擂台边的江厌离看到他们来了立刻自案前起身,快步过来,“今天不能上去,不要意气用事,听阿姐的话,回去待着。”

江晚吟下意识地想和魏无羡对视一眼,交换一下疑惑和对策,意识到自己的打算之后强行止住了,只是问江厌离,“怎么了?”

“今天擂台上的不是陆烨,是他师叔陆明玄。”江厌离忧心忡忡道,“已经成功守擂五轮了,下一轮就是最后一轮,你们忍忍,别去了。”

“陆明玄?”金子轩也蹙眉,“陆明玄都是快和父亲平辈的身份了怎么还参加世家擂台?”

世家擂台虽没有成文的规矩说前辈不能参加,但是自第一届起就都是世家少年子弟们切磋技艺的赛事,久了大家自然而然得觉得这里是世家青年才俊的竞技,陆明玄这一出现还真是.....意图明显啊....毕竟陆烨是个成天寻花问柳的草包。

“还不是因为陆烨昨....”

说曹操曹操到。
“哟,江公子来了,”陆烨终于在世家大族诸多席间看到心心念念的绛紫身影,其实非要论颜貌蓝氏那两个更胜一筹,可是这江家公子吧,独有一段明媚芳菲意,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肖母,陆烨一边想一边扬起个轻浮的笑,“陆某可是等了许久了。”

还没等江晚吟说话,魏无羡已经挡住那令人作呕的视线,他如今看此间都是异乡人,不放在眼里,也不冲动,并不开口呛声,只是单纯不喜陆烨那露骨淫色的目光落在江晚吟身上。

“你也在?”陆烨不屑地哼哼,“正好,我师叔在擂台上等着呢,你昨日不是扬言要打人吗?快去啊!”

在场的世家大族多少已经听见了他们昨日之争和今日之约的风声,一时间目光都在客席江氏和东家陆氏的席间来回,只见虞夫人已经起身要往首徒和少宗主那边过去。

“陆公子,”魏无羡依旧护着身后的江晚吟,“昨天动手动脚的人是你,不知这账是怎么算的最后要算给陆先生?”

“本少爷昨天扭伤了脚,你们不能乘人之危!”陆烨面不红心不跳地扯谎,“你别是不敢吧?”

“哦.....刚对阿澄逾矩就扭到脚了,想来是报应,”魏无羡最擅长云淡风轻地惹火别人,眼下更是利索,“何况到底是谁不敢,还有待商榷。”

江晚吟闻言下意识掐了掐扣着自己的手,掐完之后又后悔,他明明可以说话的,非要做这个动作干什么。

魏无羡感受到指间熟悉的力道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欣喜,正要回头就看到虞紫鸢出现在他们身边。

“去打。”虞紫鸢拉过江晚吟,“自己去。”

她虞紫鸢的儿子还不能让人这样羞辱,什么镐京陆氏,幻术起家的不入流氏族也敢打她虞紫鸢的儿子的主意?

“......”江晚吟看看擂台上一直一言不发的站着看他们的中年男子,猛地想起来些事情。

在现世和他作对的那帮子人里,可不就有陆氏的一份么?现任家主陆敖可不就是陆烨的堂兄么?他在现世没有和陆氏的人正式交过手,还没有领教过陆氏引以为傲的‘幻术’是什么招数。

思及此,江晚吟点头,手已经抚上三毒,“是。”

“阿澄,我……”魏无羡握紧腰间的随便,“……我能不能一起?”

闻言不止金子轩和江厌离,连虞紫鸢都是微微一怔,魏无羡向来胆大妄为,偏生阿澄惯着他,魏无羡做事前几时有这样正经地征求意见的时候?

而叫人更讶异的是,江晚吟只是沉默,摇头,别说平日半真半假的呵斥和冷哼,他似乎连一句像样的拒绝都欠奉。

担心两个弟弟之间闹了什么大的别扭,江厌离就要上去劝和,那边擂台上的陆明玄却出人意料地开口了。

“魏公子不妨一起上来,”陆明玄笑得自如,“否则显得我恃强凌弱。”

这话就是在折辱江晚吟。

不过要说弱……他现在确实是弱,江晚吟感受了一下体内流转的灵力,连现世的一半都不到,对付面前这个陆明玄确实吃力,他是有意讨教陆氏的招数,但还没打算把命折在这里。

毕竟这些人蛇鼠一窝,谁知道陆明玄会不会为了陆烨以‘误伤’之名使出什么出格的杀招来。

魏无羡看到江晚吟回头看了自己一眼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忙不迭上去和他站在一起。

……他还有能你并肩的机会是吗?他还能在你身边守着你是吗?

金子轩搂着江厌离在场下,内心腹诽,他收回之前的话,他现在觉得魏无羡这小子也怪怪的,怎么见了江澄跟财主见了宝儿一样?还是那种稀世珍宝,自个儿都不敢乱动的那种。

“请前辈赐教。”

江晚吟和魏无羡端正地行了个礼。

一时之间在场众人的目光都被擂台上的三人吸引。

云梦双杰与陆明玄的正面交手啊。

江枫眠还有是些不赞同虞紫鸢让江晚吟应战的决定,虽然有阿羡一起,可是陆明玄毕竟是前辈……但是人上都上去了,他也不能多说什么,其实无论输赢吃亏的都是江氏,他倒是无所谓了,只要家里这两个孩子别受伤就好。

“今日最后一轮攻擂,开始!”

随着一声宣告战局开始的高喝和擂鼓声,江晚吟握紧了手中的三毒,与魏无羡缓慢地散开,在陆明玄身边踱步。

陆明玄双手背在身后,剑也不拿,似乎有意让他们一般,一动不动。

在江晚吟不耐烦了要示意魏无羡的时候,魏无羡已经感知到他的情绪了一般提着随便抽身而上,手腕翻转,剑身横劈过去,陆明玄脚下不动,重心压低,俯身避过,掌心运气就要直接推他出擂台。魏无羡反应自然是比少年的自己快上许多,立刻翻身探海,侧身避过,迅疾之间衣带都飒飒破空出明晰声响,陆明玄对此微有惊讶,但是立刻卷土重来,身后江晚吟却挥出四道剑气自左右上下袭来,陆明玄飞身从四道剑气中闪避而过,心道素知江氏少主不如首徒,不然他先解决这个,佯装随手扔给那个草包师侄也算功劳一件。

然而江晚吟也不是少年的江晚吟,灵力不足但技巧和速度都绝对上乘,利落空翻避过,接着登月回旋,猛踢陆明玄肩头一脚,再要踢第二脚时被他直接握住足腕,他足腕敏感得很,心头起火,力气更猛,削出一道剑气去迫使他松开自己,后退几步,顺势直接将人送进了魏无羡的攻击范围。

陆明玄也是老练,心知魏无羡肯定就在身后,做好躲避剑气的准备,避开两道凛冽剑气后就要回击,一旁江晚吟却又飞身上来。

陆明玄左手运气推出魏无羡,被他借三毒的剑势单手云里前桥往后一跃避过,右手掐诀要制住江晚吟,随便的剑身就横过来拦住,江晚吟反踢他一脚,单起单落,腰身拧得利索,衣袂莲花一般绽开,整个人好不轻盈灵巧。这边刚落下去点到地就能马上速度不减地破空而来,那边迅猛攻势刚被截下就能立刻士气不少另辟蹊径,卷土重来,更不要提他试图攻击任何一方时另一个都能精准拦截和吸引攻击。

他们甚至没有开口交流,连眼神交流都很少。

陆明玄眸中恶意和探究渐起,掌心运出强劲气流要往江晚吟而去,人却猛地拐开攻向魏无羡,我看看你们各有难题又如何破解!

江晚吟掌间三毒灌足灵力飞出,强势破开气流后速度不减直冲陆明玄而去,他自己拧身自两道劈开的气流而过,魏无羡一直等着这一刻,将僵持已久的陆明玄用暗自蓄力的随便猛地后推,有意引他撞上三毒——擂台赛的规矩是点到为止。

但是分寸取决于双方。

既然陆明玄连续掐出的诀都是灵力诀,他们这边也就不客气了!

陆明玄何等老谋深算,猛地用力拉扯魏无羡,旋转之间和他对换位置,准备看三毒穿透魏无羡,谁料对方竟是不屑地嗤笑,身后情况看也不看,手臂一弯,随便的剑身递到身后分毫不差地接下三毒!而后手腕猛一用力,将其送回江晚吟手中。

翻身起来的江晚吟立刻明白他的意思,飞身上来接下三毒,魏无羡的随便依旧放在身后,听得风声迅疾,手腕一翻,剑身竖起,江晚吟接下三毒后凌空踏上随便,猛一借力,凭空云里前桥,自两人头顶而过,翻身在另一边落下,落地后一瞬的空隙停留都没有,瞬间自陆明玄背后攻来,魏无羡当即翻回随便,剑势亦是锐不可当!

战局一时紧张!

三毒和随便前后夹击,锁前峰断后路,迅疾而来,谁知在两人即将同时刺中陆明玄时,他化作华光一片,零碎纷飞消失不见!

陆氏的幻术“鸿光化雪”!

众人心中一时哗然,陆明玄怎么说是和江氏宗主平辈的身份,称不上老前辈,但也是仙门百家叫得上号的名字了,江氏少宗主和首徒竟然逼得他使出“鸿光化雪”……?

……不!这是……故意的!陷阱!

陆明玄一旦消失,原本前后夹击他的江晚吟魏无羡两人只能剑气凌人的直冲彼此而来!

众人的眼睛死死盯着场内,为这对师兄弟捏一把汗。

江枫眠几乎要抽剑上前强行劈开两人,要知道这两个孩子都以为那是最后一击,动作迅疾如风,携十足的功力,一击之下必定两败俱伤!

然而来不及了!除非是最适远击的紫电!

江枫眠眉头紧蹙,“三娘!”

虞紫鸢冷笑一声,没有出手,指尖置于矮案上,纹丝不动。

众人眼见魏无羡和江晚吟竟然完全不收敛,不放弃攻势,干脆地将剑势放出去,极速冲出去的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半尺!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魏无羡迅速一个鱼跃前翻,身体往前纵出道拱桥般的弧度,江晚吟猛地折腰下躺,平直滑跪出去,两人几乎是贴面擦过,气息相交,身前的佩剑更是避无可避地正面相接!三毒和随便的剑身猛地碰撞交锋,撕拉剐蹭间迸出耀眼华光!

但两道剑气只了对峙一个瞬间,竟然互相熟悉一般,在江魏两人一上一下贴面错开后就瞬间偃旗息鼓,甚至有互助之意,错开飞出后扶着对方的主人稳住身形!

两人各自反应,江晚吟借随便之剑气施力,拧身起来,手腕翻转,三毒横劈空气,单膝跪稳,魏无羡往前翻滚起身,膝盖微曲,身体俯低,后退一步,三毒剑气扶他稳住重心。

两人一前一后,背对背左右错开,佩剑皆横在身前,形成回合之势,即便即刻再来敌手,亦进可攻退可守——何等敏捷机巧地反应与配合!

绝妙!

金子轩在忍不住在心里鼓起了掌。

江枫眠瞳孔微缩。

江晚吟心里擂鼓一般,胸口起伏,僵硬地握着三毒,魏无羡气息也不稳,却不是因为耗费灵力。

虞紫鸢指尖在案上轻点。

这是他们最擅长的把戏,骗师弟们玩的,她曾亲眼见过的。

“大师兄和二师兄打起来了!”

“得了吧,大师兄哪天不挨二师兄的打啊,大惊小怪什么。”

“不是啊,动真格啦!”

虞紫鸢彼时也是微微一怔,她从不知道这两个小子动真格是怎么个法,她在院子里看到两个人的确剑拔弩张,气势汹汹地对峙时,她还是下意识捏紧了紫电,有意将两人分开。

直到两人猛地冲向对方时,魏无羡鱼跃前翻,江晚吟折腰下躺,擦身贴面而过,三毒和随便猛一对接,互为抵消,两人利落地起身,对着周围一层层围着的师兄弟轻松地笑。

一群目瞪口呆的师弟看着两个人惊叹,“师兄好厉害!我还以为你们真的要打起来了!”

“说什么呢小九,”魏无羡嬉皮笑脸地勾住江晚吟的肩膀,“师兄我怎么会和师妹动手?”

“啧,手拿开!”江晚吟收了剑去拍他的手,猝不及防又被魏无羡抱住了腰。

“师妹太瘦了,”魏无羡揽着他笑,“师兄留了那么大个空给你,师妹居然要不到一半,得喂胖一点。”

江晚吟知道魏无羡在说刚才他鱼跃拱出留的空间自己用了不到一半,但那不是自己太瘦的缘故,只是小心罢了。

“不是我瘦,”江晚吟白他一眼,“我折腰折低了些罢了。”

“哦……那就是师妹软,”魏无羡恍然大悟一般去捏他的腰,那处线条流畅紧实得没有一丝多余的肉,“软得能躺那么低啊……不对啊,还是因为师妹太瘦了。”

“你给我松手!”江晚吟被他箍得紧,简直要跳脚踩他,可是腰被捏住了他就软,只能咬牙切齿地吼他。

“哎呀,得跟师姐讨好吃的去,”魏无羡拖着他往众师弟围成的圈里出去,“师妹太瘦了抱起来不舒服。”

江晚吟掰着他的手臂挣扎起来,“魏无羡!”

魏无羡好整以暇地应,“师兄在呢。”

“你最好不在!松手!”

“可是师兄就是在啊,不松手。”魏无羡老神在在地挑挑眉。

“魏无羡!”江晚吟气急败坏地喊。

“师兄在呢。”

“滚!!”

留下的师弟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对这出闹剧生出了钦佩不已和习以为常并存的情绪。

对大师兄和二师兄绝佳的配合钦佩不已,对大师兄就爱闹二师兄习以为常。

虞紫鸢始终敛着气息站在阁顶俯视,不曾出声。

虽然她很不愿意,可她也得承认,在魏婴那小子身旁,江澄是放松自然的,比在江枫眠面前,在自己面前都要放松。

甚至是随便已经来到他面前的那个瞬间,他依旧面不改色。

而如果说她有看得上魏婴的哪一点,大概就是魏婴始终记得护着江澄。

即便是三毒横在他身前的那个瞬间,他记得的也是给江澄留出更大的空间。

虞紫鸢当然相信这一点。

一直相信到她死前。

 

 

 

 

 

 

 

江晚吟盯着自己的三毒,不知道这到底算什么——他刚才是真的怔住了,完全靠身体自己潜意识的反应才做出了那些动作。

做完了才觉得陌生,陌生得他不敢回头去看魏无羡的神情。也是做完了才觉得熟悉,熟悉得他现在还能重复那些动作的每一个细节情形。

那是他为数不多肯陪魏无羡闹的时候,觉得师弟们瞪着眼睛的样子很可爱很有趣。

他僵着身子,看见出现在擂台边缘的陆明玄煞有介事地对他做出个‘甘拜下风’的动作,利落地跳下擂台,分明是戏耍过两人后轻巧的样子,江晚吟甚至能想象他的腹诽,比如虽然没看到他们两个自相残杀,但是这个结局也不赖的样子。

毕竟江家现在又是风口浪尖了。

这里的自己回来了要怎么办呢......没有温家又冒出来个陆家。

江晚吟收了三毒站起来,思绪乱得像麻,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考虑什么,是魏无羡还是陆家,是他下意识的配合还是江氏日后的处境。

直到魏无羡绕到他身前抱他,惊得场下叫好的人群瞬间安静。

“阿澄别怕,师兄在呢。”他一眼看穿江晚吟的思绪,在江晚吟耳边低吟,像不离不弃,余生相许的承诺,像相思多年,夜来枕畔的呓语,像念念不忘的乞求相依,清清楚楚的坦白在意。

江晚吟摇着头,看到父亲和阿娘明显有些奇怪的脸色,去掰他的手,何况他哪有什么师兄啊,“他不在。”

“他在的,他会回来陪你面对的,”魏无羡没有松手,他抱得越紧越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抓住,可是他不敢松手,他怕一松手,阿澄就跑远了,“我也在的,我以后会一直在的。”

魏无羡幻想过这些场景。

在自己不在阿澄身边的时候,有人看他在后院贪嘴一碗清甜的春日粥,他偶然抬头,一双受惊的杏眸,一眼惊鸿,脚尖便半步也不肯走;有人陪他初夏里喝净莲池拎上来的第一坛酒,昧着良心夸它清凉可口,再去偷瞄阿澄仰头饮酒时微微滚动的喉;有人指着木华山间的层层铺开的红,告诉他那是自己绵绵相思染就的枫;有人在深冬积雪的朱木回廊下故意被他砸中,不去理雪花玉屑散落肩头,只带着笑意去捂他的手。

有人在离开莲花坞出门历练的前日,一夜未眠,捂着疯狂跳动的心口,想要吻那唇,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仪已久。

他想到最后,还是默默抹掉了自己定的前提和开头。

他不要你们之间没有以后。

他自知真的是个很差劲的人......都这样了,还是要赖着你不走。

魏无羡抵着他的额头,两个人长长的羽睫在眉眼和鼻梁连接的狭窄空间里相遇,交接,他感受到阿澄很轻很慢地眨眼,他也很轻很慢地说话,小声地,像要告诉阿澄什么秘密。

“阿澄......叫我声师兄好吗?”

“除了离开,你让我怎么样都行。”

“让你难过的事,我再也不做了。”

江晚吟敛着眉眼。

他们经历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有欢欣的,有痛苦的,很多次并肩作战,很多次针锋相对,很多次孤注一掷,很多次颠沛流离,他记得他们两个逃亡的每个夜晚,自己都在一遍又一遍的想,不会再有谁对江家伸出援手了,他的人生就这么糟糕的烂到头了。

魏无羡总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强行伸手把他揽到怀里,他那时比自己强壮不了多少,同样单薄的肩膀和双手,固执地扣紧他,好像能给他撑出个天。

“阿澄别怕,师兄在呢。”

“你还有我。”

他酸了眼睛和鼻头,别扭地转过脸去,一言不发。

那些不眠的日日夜夜,他窝在魏无羡怀里,还是能睡上一会会儿。

那时候没有什么在帮他们,轮回天命也是,仙门百家也是,他们只有彼此,他只有魏婴,他冲出去的时候来不及想那么多,何况就算有足够的时间给他考虑,他还是会冲出去的。

他几乎要敬自己当年的孤勇。

傻瓜.....你跑出去换来的,是更跌宕更绝望的伤痛。

.....遗憾吗?

怎么会不遗憾,你还没见过他在你身边做云梦双杰的样子,为你买说过的‘更好看的剑穗’的样子,为你一夜奔赴临安的样子。

这一辈子都在你身边黏着不放的样子。

.....后悔吗?

你后悔吗?

不,不....江晚吟就是傻。

他依旧不后悔冲出去救你。

可是如果有重新开始的机会,有重头书写人生的机会,他一定要离你远远的。

祝他和你年少相逢但不再交心。

那盏因为担心你受冻而出去找寻的纸灯笼不要亮起,你不要看见他月色下轻颤的羽睫猝不及防动了心,他也不要在你一声一声浮花浪蕊的‘师妹’,一句一句带着浅笑的‘阿澄’里软了脾气,你无比自然的搂他纤细腰肢的习惯不要养成了就戒不掉,那场鹅毛大雪里你们一起廊下舞剑惊艳了阿姐的双人剑舞也不要了,不要你们每年冬至都偎依在一起吃点心,不要每次吵架他都心软原谅你。

最好是你知道家里没有妹妹不肯来,他抱着自己的毛团子小狗逍遥自在。

不要让他差点以为,这辈子能留在身边的,就是你了。

江晚吟闭上眼睛,“.....放手,给我走。”

“阿澄......”他听到魏无羡似乎是要哭了,声音都在抖。

魏无羡依旧摇头。

“阿澄......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你这是要我的命。”

我的命在你命里,爱恨是双刃,是光明也是阴影,我们原本有机会一直走在光里。

我们可以余生都走在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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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的长评,每次看得都很开心,感觉得到大家的喜欢和与我一样爱澄的心情,很暖。

谢谢你们❤

繁花为君开

【羡澄/all澄】孤莲不孤(11)

江澄重生,羡澄,all→澄,官配党勿入

羡澄以外这章比较显眼的是凌澄暧昧亲情向


*有没有人好奇澄前世死前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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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金凌瞪大眼睛,已经长开的少年因为这样的表情反而显出了几分幼时的稚气,看着十分可爱,江澄有些想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江澄重活一次后总是对失而复得的人们十分珍视,倒是多给了金凌许多他没得过的温柔。

“舅……不是,哥,那这么说来——”金凌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和江澄来自同处,当然知道江澄想到的比江枫眠他们还多。金凌看着江澄眼里星星点点的光亮,心里忽然就是一酸。

他的舅舅啊,怎么能嘴硬心软到...

江澄重生,羡澄,all→澄,官配党勿入

羡澄以外这章比较显眼的是凌澄暧昧亲情向



*有没有人好奇澄前世死前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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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金凌瞪大眼睛,已经长开的少年因为这样的表情反而显出了几分幼时的稚气,看着十分可爱,江澄有些想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江澄重活一次后总是对失而复得的人们十分珍视,倒是多给了金凌许多他没得过的温柔。

“舅……不是,哥,那这么说来——”金凌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和江澄来自同处,当然知道江澄想到的比江枫眠他们还多。金凌看着江澄眼里星星点点的光亮,心里忽然就是一酸。

他的舅舅啊,怎么能嘴硬心软到这样的地步。就算被魏无羡往心口戳了几十刀,可只要有一点可能,他都会愿意去想,那个人是不是有理由。

“你想的有道理。”金凌低声道,“都是说不准的事儿……但眼下是在二十几年前,你不要去想那些了。”

江澄自嘲地笑笑:“也是,想那么多没有用的……”

已经入秋了,夜风很冷,江澄没有灵力护身,脸色苍白的厉害。金凌给他把领子拉实点,站到迎风处,用自个儿的身子给江澄挡住风,低声道:“不就看个破天相,你跟上来干嘛,楼顶本来就风大。”

江澄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眼里露出心疼的神色,倒是还有些不适应。他确实从来没想过还有被金凌照顾的一天。

都说养孩子也惦记有天让孩子给自己养老送终,他怎么从来没想过呢?

江澄想,大约是自己从没想过能寿终正寝罢。

金凌把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江澄抱进怀里,用大氅裹严实,自己搓热手给他焐脸。注意到那边一直盯着这里的魏无羡眼睛都快瞪出火来了,冷哼一声,理也不理,心里暗爽。

江澄被金凌搂着,倒是感觉暖乎乎的挺舒服,自然不会注意到身后魏无羡气个半死的样子。他从金凌肩膀上方看着月明星稀的夜空,有些出神。

江澄不大懂天象,认识的几颗星星都是小时候魏无羡指给他的。他是看不出来天节守哪,但细细看一看,还是能找到紫微星,牛郎星,织女星。

有些东西,知道了之后就不会忘记。

“舅舅。”

江澄一激灵,低声问:“怎么了?”

在人前金凌是会小心避着别这么叫自己的,现在虽然魏无羡和蓝忘机站的远,但也保不准能听到,金凌怎么忽然说漏嘴了。

“你的灵力怎么回事?”金凌皱眉问。

江澄这才意识到,魏无羡用灵力护好的自己这颗半残的金丹瞒得过江家医修,却肯定瞒不过金凌,赶紧想把人推开,金凌却抱的更紧了:“你不是说没事的吗!?噬灵术你用到了几层!”

江澄心里暗叹,只得说实话:“七层。”

金凌手臂收紧,两人现在紧贴着,江澄能感觉到他在发颤。

“你怎么又干这种事……我已经失去舅舅一次了,你还要我再承受第二次!?”金凌声音里竟然带了哭腔,又气又恨。

上一次,他体谅舅舅,他知道他实在太苦了,他不舍得舅舅为了自己残喘。可是现在呢?不知为何回到了一切还没发生过的时候,他们都有父母亲人尚在,为什么还要这么不珍惜自己!

“……你父母现下都在。”江澄低声道,抬手安抚地摸了摸金凌的后脑,“你不是只有我……而且我也没事,能救下莲花坞,救下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就都值得。”

“你才是最重要的。”

江澄一怔:“什么?”

“你才是最重要的!”金凌在江澄耳边咬牙切齿地说,“我当然在乎我爹娘,也在乎外祖父外祖母,但家人在我心里就是有高下分别的,你比他们都更重要!我当然要大家都活着,包括你!包括你你懂不懂!”

江澄半晌没说话,最后在金凌脑袋上敲了一拳:“没大没小,腿不想要了是吧。”

金凌还是气呼呼的,在江澄的毛领子里一顿乱蹭擦掉眼泪:“那你打,你现在连打断我腿的灵力都没有,呸!”

……妈的,这小兔崽子跟谁学的。

江澄磨了磨牙,想再给他来下大的,忽然心有所触,仰头看向天空。

暗沉的夜幕像被撕了条口子,墨蓝的夜空中竟然透出一线血色,蔓延不知几许,仿佛贯穿了整个夜空,天幕上几颗最明亮的星星开始闪动异样的光辉。江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然感觉那些星星在动。

四大世家的家主还都没走,宿在了江家。白日听江枫眠告知天相或许有异后今晚也都没歇息,眼下都看到了这诡异的景象。

蓝曦臣问蓝启仁:“叔父可有听闻过此种天相?曦臣学识尚浅,不曾得闻。”

蓝启仁面色凝重,摇头道:“叔父亦不知。”

聂怀桑吓得抓紧了大哥的袖子,聂明玦也没去骂他,仰头看着天,也是脸色阴沉。

金光善更是惊的脸色煞白,强作镇定,金子轩比起来倒像更有些风范,凝眉看着夜空中那一道血线。

除了温家,仙家最强的一众人已经都集中在这小小蓼花楼边了,面对如此异象,却没有人拔剑或是祭出法器。

天地大变当前,个人的力量根本起不到作用了。

 

魏无羡和蓝忘机站在楼顶最中心的位置,面对这种景象也是无计可施,而且毫无头绪。魏无羡正拼命思索他那些五花八门的杂学有没有与此相关的,忽然眼前出现了一道紫色的影子。

“江澄?”魏无羡忙去拉他,“你往后站站。”

“如果真是天地崩裂,我能站哪去。”江澄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看蓝忘机,道,“如果真的如你们所说,大道改变时天道会出手干预才造成眼下的景象,那可能不是因为你们。”

魏无羡皱眉:“什么意思?”

“是因为我。”江澄说。他回握住魏无羡的手,这还是重生之后第一次,主动同他这么亲近:“这几天你感觉我不对,不是你的错觉。我非是此世之人。”

魏无羡感觉自己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江澄看着他:“我已经活过一次了,所以我知道很多事。我知道在温家会惹出事端,给莲花坞招祸。我知道莲花坞的结界该怎么完善。我知道四家联手伐温是必然。我经历过莲花坞毁于一旦,我父母战死,莲花坞一千五百条人命被温狗屠戮……我也失去金丹,是你剖丹给我。”

江澄又看了一眼蓝忘机,眼里露出几分自嘲:“……我也知道,你未来的道侣是谁。”

“不是,江澄,这肯定有什么……”

江澄打断了他:“我不知自己是如何出现在二十二年前的莲花坞的,但我没有让你去温家教化,我保下了莲花坞,让四大世家提前联手伐温。所以如果天道要纠正‘错处’,那也是因为逆天改命的我。”

江澄仰头看着那道猩红的裂缝:“我能感觉到。”

从裂缝出现开始,江澄就能感觉到体内残损的金丹一阵阵悸动,全身仅剩的灵力也是,好像在翻腾着想朝天际涌去一样。江澄有种奇异的直觉,他应该去到那里,用自己来平息这一场天地大动。

天道之变,源于自己。

江澄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魏无羡还没来得及拦下,他就把一粒药丸咽了下去。

魏无羡又惊又怒:“你什么时候拿的!?”

“我好歹是江家少主。”江澄回头对他笑笑,把披着的大氅解下,随手扔到一旁,张开双手。

四大世家的仙府都不是寻常所在,灵气浓郁、尤其贴合本家修士修行。魏无羡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周空气中的灵力正在向江澄涌去,汇聚极多,几乎能够感觉灵气在水似地流动。

他居然吃了强行提升灵力的固灵丹,再次用了噬灵术。

江澄抬手一划,一道灵力结界挡在了他和魏无羡之间。

“我说过了,”江澄说,“不管你想留下帮我父亲、继任江家宗主也好,跟蓝忘机归隐江湖也好,看你选择。不要感觉你欠我江家的。”

说完,江澄召来三毒,御剑腾空飞起,朝那道裂缝冲去。

“江宗主!虞夫人!拦住江澄!!”

一声大喊,众人都看了过来,正看到江澄推开魏无羡御剑飞走。喊的人是金凌,出现裂缝的时候他就被江澄用定身符和禁言符定住了,但所有人都被天相吸引,完全没有注意到,刚刚这才强行破开了禁言的禁制。江枫眠和虞夫人听了忙朝江澄看过去,被惊的不轻,两人一齐朝江澄冲了过去,但还是没有江澄快——

 

但江澄还没来得及想好有什么话能对重逢不久的父母最后说一说,身子就定住了。

两只手穿过了他的结界,抓住他的肩膀。

 

江澄两辈子都没想过,他有一天会被魏无羡和蓝忘机这两个人一起救下来。

魏无羡和蓝忘机这时倒是默契的很,灵力分从两侧肩井穴注入江澄体内,要强行封住他的噬灵术,将他体内无法承受的灵力全数散掉。江澄灵力虽盛,却全靠的是外力,控制力不比平时,虽然此时不敢轻易调动灵力反击回去怕伤着他们,但也没想到他们两人竟然如此容易就控制住自己暴涨的灵力。

几乎只是瞬间,大股灵力就被魏无羡和蓝忘机硬生生打散,顺着经脉四散而去。庞大灵力冲刷过经脉依然让江澄剧痛无比,却免受了经脉断裂、金丹爆碎的危险。而且除了灵力,在魏无羡和蓝忘机的灵力一齐进来的时候,江澄仿佛还看到了一些零散的画面,却来不及看懂,就因为灵力消散从空中跌了下来,被魏无羡抱住,三人重新落回楼顶。

“你……”江澄想骂魏无羡发疯也不知道看场合,结果看到魏无羡的样子立刻改了词,“魏婴,你怎么了?”

魏无羡捂着头跪到了地上,江澄忙把他扶起来,然后发现旁边的蓝忘机竟然也半跪在了地上,微微咬着牙,好像在忍受什么痛苦。

江澄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因为出手阻拦自己遭到了反噬,顿时有些慌了。这时后赶来的江枫眠等人也到了,江澄忙求助父亲:“父亲,你看看魏婴……蓝老先生!蓝忘机他也——”

江枫眠想把魏无羡抱起来,没想到魏无羡突然挣开他扑了过来,紧紧抱住江澄的腰,抬头看了江澄一眼。

江澄心里顿时掀起惊涛巨浪。

 

这不可能是只有十七岁、没经历过一切巨变的魏婴会有的眼神。

 

============TBC===========

商拾三

【羡澄】薄幸名(楔子)

#回来了,九月份要好好写文呀。

全文重修,以后我要以更长篇的态度更这篇,之前的都锁了,合集只剩下预警和一个番外,这个楔子也是之前的楔子加上章一的内容重修。

#所以以后一更没个5k我不会来的!(下次更文前repo,我好像欠了3位老师的repo没发,我错了。)


还有就是跟大家道个歉,因为之前确实有被抄袭之类的事情影响到,在这里以我私人的名义请求大家,请不要姑息养奸,无脑护抄袭者,如果有一天被抄的是我,我在对方评论区看到大家,我会很难过的。


个人置顶/双杰中心产出目录(19.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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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吟有一辆马车。


这马车...

#回来了,九月份要好好写文呀。

全文重修,以后我要以更长篇的态度更这篇,之前的都锁了,合集只剩下预警和一个番外,这个楔子也是之前的楔子加上章一的内容重修。

#所以以后一更没个5k我不会来的!(下次更文前repo,我好像欠了3位老师的repo没发,我错了。)


还有就是跟大家道个歉,因为之前确实有被抄袭之类的事情影响到,在这里以我私人的名义请求大家,请不要姑息养奸,无脑护抄袭者,如果有一天被抄的是我,我在对方评论区看到大家,我会很难过的。


个人置顶/双杰中心产出目录(19.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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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吟有一辆马车。

 

这马车看起来是一副很高贵的样子,四轮、双马并驾,用的是普通人家连打棺材都舍不得用的金丝楠木,左右各一扇镂花的窗,窗边悬着一只小铃铛。这铃铛是铜做的,壁很薄,是以鱼型铛片撞击时所发出的声音脆而高,在午后响起时容易使人想到集市上两个高声争辩价钱的女人,穿着贴近藕灰色的粗布衣裳,有些世俗,却又很真实地引起不适。

 

窗边卷着两块上好绣工的绛紫色窗帘,打开车门看里头,又是极宽敞的,正是酒窖里铺了块手工的羊绒毯子,四周是各式美酒成坛,中央几个软垫并着锦被一条。看那空间大小,大抵是一个人稍显冷清,可若是两个人来便有些逼仄了,非得是肌肤相亲地贴在一处才能够,若是又要喝酒,那么手脚施展不开,少不得便要从另一人腋下手肘处经过,推杯换盏来个“交杯酒”。

 

再说江晚吟,这“晚吟”是他的字,他生在云梦大泽旁,除了姓氏外,连一个单名也是水,叫作“澄”,若做猜想,大抵是“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这一句最是贴切,因为想见在月下、空旷的江天一色,正是一个“澄澈”,也最宜“晚吟”了。

 

江澄是这样一个风雅的名姓,可他本人却远不是这般一个风雅的行为,按理说他云梦江氏是仙门大家,他江晚吟论家世修为都是担得起一方仙首,便真是如今仙门倾颓的世道,他这样一个人物有心被尊一声“仙督”也无不可,可他这一世英名却一向不怎么太好,从前人家说他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也就算了,后来却不知怎地,又传他恩将仇报、薄情寡义,连八竿子打不找他的某世家仙子也要骂他一句“登徒子”。

 

这样的话原先是万不敢传给他本人听见的,毕竟这仙门百家都晓得这江宗主有个尊号叫做“三毒圣手”,除了他那柄名声响当当的快剑之外,这“三毒”一词在旁人心里也有番不同的计较;可如今他已经将宗主位正式传给了座下弟子,三毒藏锋,家传的法宝紫电也是久未显灵,喜怒无常的性子还是没变,只是来去一身美酒和脂粉香气,便有胆子大的猜他那身金丹修为早就糟蹋个干净,此一遭是被新宗主逼宫,不得已才退位让贤。

 

这些话传得多了,便是再没谱的事儿也会变得有鼻子有眼,甚至曾经的江氏首席、如今的江宗主江风月如何十数年韬光养晦、暗度陈仓的打算也有迹可循,江澄头回听到还是在兰陵一间茶馆,几个小门的修士凑到一起咬耳朵,他这个元婴期的前辈靠在窗边不想听也得听,心里实在替自己的乖徒弟不平,也是笑自己身后名声狼藉至此,终于还是没忍住一口酒喷出来,众目睽睽之下摔了银子下了楼。

 

是以这些人只见得他一身招摇的绛红色广袖长袍,三千青丝散落在身后,腰上并无半寸利刃兵器,又在心里添了一道证据:这三毒圣手,连名满仙门的江氏剑法也使不出来了。

 

江澄向来不是个爱管旁人言语的,只他究竟在仙家之前更是个剑客,几十年的习惯在走路时要顺手扶一把剑柄,而他此时下意识地将手摸上腰侧,原先佩剑之处只余一道银丝纹绣的宽腰带。

 

——在很多年之前,三毒曾是他最后的爱人和依靠。

 

而近些年,江澄总也不在云梦,也少有除魔卫道的时候,兰陵倒是走得勤,关于这一点,仙门百家的人没有哪个不知其中缘由:如今这坐金麟台主位的金宗主正是他一手养大的亲外甥,上一任宗主金光瑶身故之后更是由江澄推着坐稳了宗主位,是以这舅甥之间关系亲厚,便是江澄不问仙家事,也少不得要常来看看他这宝贝外甥。

 

有道是大丈夫者,朝碧海而暮苍梧;只是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一个凡人除去吃和睡,日头里真正能行的路少得可怜,恐怕终其一生也行不到碧海苍梧之所在,只能在田间的一亩三分地兜兜转转,了此残生罢了。

 

可凡人总有凡人的法子,仙门更有仙门的法宝,江宗主这辆高贵的马车自然也是个上好的仙家名器,什么千里马、万里牛都比不上三毒圣手坐地日行八万里的速度,只不过他畅游天地惯了,总也没想到会在这一遭遇上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他这会儿斜靠在马车的车厢外,翘着腿合计怎地就能一失足成千古恨,放着好好的阳关大道不走,偏要从这深山老林里过,眼瞅着这一架打了快一个时辰也没打完,便是他不准备插手,可那邪祟老大个身子挡在路中央,那边刀光剑影的打作一团,他若是贸然过去,坏了马车倒是小事,若是翻了这一车美酒,可是大罪过。

 

他惆怅地看了看那边缠斗的妖物和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抬手把坛子里最后一口酒倒进嘴里,正听见一个清冷的男声喝道:“魏婴小心——江晚吟!”

 

“啊?——咳咳!”江澄这口酒就呛在喉咙里,咳着咳着就笑出声来,震得方才刚落在他肩上的一只小雀扑棱着翅膀又重新飞回天上去了,他对失去了这个同道的观众感到略有些失望,伸手将肩上被鸟爪勾起褶皱的地方抚平,这才慢吞吞地从车厢的垫子下摸了一口长剑出来,自马车上凌空一个翻跃,正正落在两方的空隙之间,足底往其中一人肩上一点,便借力将长剑送出,正正捅穿了那妖物的心脏。

 

一时间黑血淋了满地,江澄十分嫌恶地往后退了几步,干脆利落地松了剑柄任由那妖物往后倒去,那剑随着妖物倒地便从伤口处脱落出来,当啷一声落在地上,沾着一身的血凄惨地躺在那儿,江澄也不去捡,只兀自理了理他那件快要开到胯下的长衫,颇好笑地打量了一番面前两个人的一点狼狈,这才开口道:“我这车上不载男子,劳驾,你们自己走回去罢。”

 

他这话说的完全是放屁,像是不记得自己小半年前才在扬州同一个小倌儿在这车上厮混了两个旬日;况且面前这两个又是他最不待见的老相识,他也自然没什么义务同他们解释这段风流的小插曲,幸好这两人再如何惹他不喜,到底也能将他话里意思明显的敬谢不敏听得明白,只是其中一个人上前一步,叫了声:“江澄。”

 

说话的是穿着黑衣服的俊俏后生,由于其一生命途实在太过跳脱坎坷,我们简单地称其为“魏婴”,而另一个自然是他名满仙门的好道侣,百家称之为“含光君”的蓝湛蓝忘机。

 

江澄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想来想去这大好的机会不能放过,若是不出言嘲个个把话实在对不起他这“三毒圣手”的威名赫赫,于是斟酌着挑了句恰当的送给他们:“江某今日既然多管了闲事,那便再多句嘴罢——含光君,可仔细看顾着身体啊。”

 

“你……!”

 

这实在是叫人十分难堪的一句发言,饶是蓝湛可以将自己与魏婴结成道侣之事全天下宣扬,到底还是顾着世家清贵的脸面,床笫之间的事更不容得他人置喙,这眼见着忘机琴余音未尽另一波又将起,便又听得江澄道:

 

“——你今日求我这事儿我便不多言了,改日碰见泽芜君再同他一并结算人情,”江澄已经回去他的马车上坐好,从车厢里拽了个软枕出来抱在怀里撑着胳膊,一只手杵在下巴处,嘴唇抵着的位置正是家传的法宝紫电圈成的环,“告辞了。”

 

魏婴站在一旁盯着他瞧,莫名觉得他的唇色很淡,但舌却是极鲜红的,正同他的一席长衫,艳得叫人挪不开眼。

 

江澄已经催马将要向前行,正琢磨着要不要使个术将这一会儿耽误的时间挣回来,一个走神便见魏婴突然拦在他身侧,眸中神色带着探究和一点隐晦的跃跃欲试,沉着嗓音问他:“你的剑呢?”

 

他问的自然不是地上那一把被弃若敝履的下等货色,江澄也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原先的那把饮过万人鲜血的黑柄三毒,他带着点惊讶地停顿了一下,终于伸出舌头来舔了舔下唇,微颔首示意他附耳过来:“你若是想要,我可以带你去拿。”

 

这句话说得够足隐晦也足够暗示,江澄的眼睛在魏婴面旁眨了眨,浓密的睫毛带起了一阵细微的风,而那一把扇子也差点便要扫到魏婴唇上去了;魏婴直起身子冲他笑笑,也不说应不应他,只学着他蛊惑的口吻开口道:“你如今……可真是有趣儿得很。”

 

“人生一世,可不就图个乐么。”

 

江澄随手理了两下垂在耳侧的长发,魏婴这才注意到他撤了玉冠,甚至连条普通的发带也懒得系上,从斜上方的角度可以看见江澄劲瘦的腰腹,皮肤很白,腰胯都很精细,却是肌理分明的排布,八块腹肌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起。

 

“自然。”

 

魏婴认同道,也不再与他纠缠,主动后撤了两步为他腾出前进的地方来,江澄随意打了一声唿哨,驾车的两匹马便缓缓将步子挪动了起来,江澄阖上眼靠在车门上打盹,传音入密同魏婴道:“回见啊。”

 

 

 


瞳行简

【曦忘】蓝大捶

#宝宝节放飞自我√,二岁年龄差

  我叫蓝曦臣,外号“蓝大锤”,因两岁时徒手拍碎核桃得名。
  当然,儿时玩伴们从不敢当着家中长辈这么叫我,他们也就私底下偷偷侃一下我。
  我有个爱好,他们都说挺奇葩的,我觉得还好。
  我爱看我弟哭。
  那种小声抽噎,全是鼻音的那种,而且必须是被我弄哭。
  其实一开始我并不喜欢惹我弟哭,我弟刚生下来那两年儿我还有点排斥他。
  这家里有二孩的应该都明白,我老爹老妈把本全是我的爱分给了另一个人,所有的关注不再,我伤心。且我所有的玩具也被拿来分给我弟,甚至我小时候穿过的尿布衣服,也统统轮回到了我弟身上。
  我妈还一个劲感叹:“还好当时没扔,还好当时没扔。...

#宝宝节放飞自我√,二岁年龄差

  我叫蓝曦臣,外号“蓝大锤”,因两岁时徒手拍碎核桃得名。
  当然,儿时玩伴们从不敢当着家中长辈这么叫我,他们也就私底下偷偷侃一下我。
  我有个爱好,他们都说挺奇葩的,我觉得还好。
  我爱看我弟哭。
  那种小声抽噎,全是鼻音的那种,而且必须是被我弄哭。
  其实一开始我并不喜欢惹我弟哭,我弟刚生下来那两年儿我还有点排斥他。
  这家里有二孩的应该都明白,我老爹老妈把本全是我的爱分给了另一个人,所有的关注不再,我伤心。且我所有的玩具也被拿来分给我弟,甚至我小时候穿过的尿布衣服,也统统轮回到了我弟身上。
  我妈还一个劲感叹:“还好当时没扔,还好当时没扔。”
     我心里失衡,但没办法,谁叫那是我弟。
  我弟也是没个觉,不会走爬也要跟着我,一会走了天天跟个皮球样在我身边瞎转,我爱恨不能。
  而当我看到我妈给我弟添置了一个儿童小马却没给我买任何东西时,我不能无所谓了。
  我那会儿一个巴掌数过来的年纪,脑瓜子小想不了那么多。看着那小马还崭新我弟还没骑过,寻思着我先骑骑过过瘾,就当“欺负欺负”我弟。
  这就是我喜欢惹我弟哭的开始。
  也是我对我弟态度改变的转折。
  我当时真是低估了我的体型,也忘了江湖人称“蓝大捶”的力气,小马一坐,前后这么一摇呀——
  我就撅了。
  连带着我撅向了我妈刚买的立地大花瓶。
  大花瓶也像我一样,前后这么一摇呀——倒了,身子碎了一地。
  我跑开时,就扯了那个小马,其他玩具和碎片掺在一起,那场面像刚爆炸完。
  我家隔音效果很好,花瓶碎了没人听见,我爸和我叔忙着生意不在家,我妈刚哄睡了我弟,跟虞姨一起做美容去了。我想着先去睡个觉,睡完觉我妈也回来了我主动给她认个错,然后等着P G两开花就行了。
  我不慌,把小马一放,回自己屋了。
  是的,花瓶碎了我都没慌,可我弟一哭,我就慌得不知所措。
  我弟替我把罪背了。这简直是对一个哥哥的耻辱。
  我醒来发现我妈已经训完我弟了,我弟被罚站在黑屋里,我忙不急解释就冲向黑屋。
  我冲进黑屋那一刻,我弟正搓着眼睛小声哭。
  唔唔唔,哥的小弟弟,不哭不哭,哥对不起你,哥来救你了。
  我觉得我像迪迦从天而降很厉害,我弟哭哭答答扑到我怀里我又觉得我很英雄。
  事实上我弟也确实这么觉得我的。
  “哥哥,哥哥——呜呜——”
  我弟哭得很凶,我双手托着他给他拍背,他还是埋在我脖子里哭。
  就跟个小水獭似的,嘤嘤嘤,嘤嘤嘤,让人心软。
  我慌乱地拍着他,给他唱儿歌,他不哭了。我借着光,看清了他的样子。
  他还是想哭,眼角红红的全是委屈,葡萄大眼盛着酒,小嘴翘着,一哭,还打嗝。
  我有些想笑,哥哥的恶劣开始破土。别的我忘了,就是那副委屈的红眼尾,让我此生不忘。
  是很可爱的那种,能激起一个哥哥绝对保护欲和责任感。
  兄弟间的默契让我没再多问花瓶的事,我弟的这份爱意很快驻进我心里,化开了我与他,所有的排斥。
  我有个好弟弟。
  但我开始热衷搞哭他。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大哭,就是抽抽噎噎的,全是鼻音的那种。
  因为好像他一哭,我就特高兴。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了,就是爱看他那委屈样,要哭不哭的抓得我心痒。
  我天天思忖着怎么把他惹哭,偏偏这小家伙没个心眼还老上我当。
  你像,我故意说他画的画不尽人意,不像我。他就抱着他的小画本,立在我跟前儿,咬着嘴。
  我立刻知道他要哭。
  我脑子就嗡嗡兴奋,我说你哥暂时没有皱纹,你哥不止有三根头发,你要多多努力,你……
  我弟眼一红。
  我脑子更热。
  我又说你哥身子不是这么短的,手上是有肉的,你哥——
  我弟一吸鼻子。
  我一激动,要来了!
  我刚要再张嘴,舌头都/卷好了,突然——
  “呜呜呜,哇——”
  我弟哭了。
  我心里有个小人在摇胜利的大旗。我知道他委屈,那会子全国通用“一个丁老头”的画法,他画了好多遍才把最终定稿给我,一定在期望我夸他。
  我又把他托起来,拍着他的背给他唱儿歌,他伏在我肩上一抽一抽地,但很快,就不哭了。
  只剩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唔,好可爱。我放下他,亲亲他额头,对他说:
  “我们忘机总不能一直模仿人吧?我们忘机什么时候才能画出自己心里的哥哥呢?”
  我没指望他能听懂,全当给他煲鸡汤。他也呆,愣愣点完头跟真听懂了样,吸吸鼻子彻底不哭了。
  唉,我本来还想让他多哭一哭的。
  我有点怅惘,不过这不耽误我日后惹哭他。什么我给他扎小辫故意丑哭他,又什么把他鞋藏了故意让他急出哭腔来求我帮忙之类,数不胜数。
  而且他自己还会哭,不是我惹得他。特别是被关黑屋以后,他怕黑,隔三差五地就抱着自己的小枕头,皱着小脸说要和我睡。
  美其名曰:“怕哥哥怕黑。”
  呵,哥的小老弟,你那点小心思为兄还能看不透?
  “是的是的,哥哥很怕黑,谢谢忘机,谢谢忘机。”我总会这样道。
  你看,身为一个哥哥,我是多么的配合,多么出色。
  于是就这样,日子像坐了火箭,喷着火飞过了好几年。
  等到了我两个手掌那年纪,我弟不那么容易上当了,他不再轻易被我弄哭,但我仍对此热情不减。
  我还是想看他哭,红着眼角叫我“哥哥”的样子。
  但如果他红着眼角,颤抖地叫别人时,我一定会疯。
  我时不时就脑补我弟对别人哭的样子,回回气得脑子疼。不成想,哎,这天,还真叫我瞧见了。
  那会子我放了学正推着车,买好了棒棒糖正去接我弟呢,我就看见我弟让人怼进了巷口。
  我弟发 育慢,现在还像颗小豆芽,其他人人高马大的,威势上就很摄人。
  这一群人里有几个面熟,是我小时候的玩伴,口口声声还“你家大锤呢?”“你家大锤哥呢?”“怎不叫你大锤哥来?”。
  此大锤已非彼大锤,此大锤含着羞辱,说出来是故意让人嘲笑的。
  我弟咬着嘴,一句话不吭,把身子挺得笔直,像白杨树。
  我一看就知道,要哭。
  这是要哭啊!!!
  我当时就抽了,把车一扔就冲上去了。
  他家大锤,就在此地!
  嚯嚯嚯!嚯嚯嚯!我以手为锤,锤得那些人哭爹喊娘。
  然而我没刹住车,把一人给锤晕了,惊动了120。
  我弟哭着抱着我的腰让我别捶了,我不听。
  妈的我当然不听,我弟只能我惹哭!其他人都该死!
  我疯狂一通捶,后来还是我老爹来,一捶把我捶跪地上,才让我冷静下来。
  我犯大事了。
  那人让我捶进了重症监护室,好像还姓温。
  我死活不认错,我老爹把藤条抽断了一根也没翘开我的嘴。我妈拉着我弟来阻止,刚做的黑色美甲施展着九阴白骨爪,抓得我老爹只能认降。
  我得救了。我妈抱我回房间,出去给我拿药,留我弟看我。
  吧嗒吧嗒,吧嗒吧嗒,我听见有泪珠打在床单上。
  吸溜吸溜,吸溜吸溜,我听见有鼻涕在吸缩。
  我弟又哭了,看着我好几开花的P G。
  这会子我突然好纠结。
  我赶紧抬手给我弟抹眼泪,我弟却一把抱住我的手,大声呜咽起来。
  哎呦哎呦,我当时心都快碎了。
  这可真是要心疼死你老哥,快别哭了,快别哭了。
  “忘机乖,哥哥不痛,哥哥不痛,不哭,不哭——”
  “哇——”
  我弟哭得更厉害了,我艰难直起身抱住我弟,不停安慰他。
  可他还在哭,眼角的委屈看得我心揪。我知道他委屈,他委屈他自己,他更委屈我。
  可没办法,有些事,只能自己吞着。
  我揉着他脑袋,实在阻止不了他哭便让他放生哭。
  我妈站在门口,捂着嘴小声哭。
  我忍着眼里的水,默默无言。
  那晚上我们蓝家灯亮了一夜,我不负众望地发烧了。我妈疯狂数落我爹,像个战士一样站在我床前,不让我爹探望。
  往后我爹回忆起这件事,还心有余悸。
  他说我妈那会子还好手里没枪,她要有柄枪,他一定会被突突成筛子。
  我笑道:“枪论‘杆’不论‘柄’。”
  我爹一捶差点又把我捶地上。
  再说那晚,我弟专门跟着我睡了一个被筒,我趴着,他半个身子趴在我背上,像我的被子。
  我那时心烫得恨不能化了,生出一股我都没法说的味道。
  我还不明白,但我发誓,以后绝对要保护好我弟。
  而自那以后,我不单纯热衷于把我弟弄哭,我不喜欢我弟被我强制说哭了,我热衷于能让我弟心甘情愿哭的事。
  不过这事情太少,很久都遇不上,我只能暂时先把我的注意换个方向。
  我决定打扮我弟。
  不能老让我弟穿我轮下来的衣服。
  我趁着寒暑假在家里企业打工,赚来的钱全给我弟买衣服。
  我弟很适合那种宽大的卫衣,衣服一罩,骨架子更显小,我那保护欲蹭蹭的。
  我弟也适合小脚裤,那露出来的脚腕子上的玲珑骨头,我觉得很漂亮。
  连内/ 裤的size,我都精心挑选。
  人家不都兴什么bjd娃娃么,我觉我弟就挺像,甚至我还觉得更优越。
  我弟是活的,我抱着他,他有温度。
  我继续我的打扮大业,把我弟搞哭这种事,随着时间的奔走似乎被我遗忘了。
  但我知道,我没忘。并且这件事,以一种我意想不到的事情,爆发了出来。
  聂老大收了他弟的一些漫画书,聂老大头一次发那么大火,我不知道具体原因,也没敢问。就是趁他不注意,摸了两本来看看。
  那天整整一下午,我没能上下去课。我觉得我脑子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
  那些漫画全是关于男孩子,还有许多奇怪的这样那样。
  我想着想着觉得下 /面很奇怪,有什么要觉醒了。
  我浑浑噩噩地回了家,浑浑噩噩地点开电脑,看了很多东西。
  看完以后,我下 /面, ying/ 得像钢筋。
  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我有些懵。
  我弟喊我来吃饭,他穿着我刚给他买的家居服,领子有些大,脖 颈后面一片光 滑。
  我看着,当晚我就做梦了。梦里有个男孩儿,哭着,喊着,眼角全是委屈。
  我一下惊醒,下/面很shi。
  梦里的男孩儿很清秀,因为生长慢,还很纤细。
  梦里的男孩儿抱着我,求着我,不停地喊我——
  “哥哥,哥哥。”
  我瞬间从床上坐起,震惊不已。
  (二)
  我完了。
  我这样对自己定义道。
  但是我又很怀疑我自己,我觉得应该是巧合。
  我告诉自己要放轻松,别瞎想。
  结果第二天,现实给了我一拳,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
  我弟来初中部等我放学回家,我见到他习惯性揉他头。因为现在回家还早,就跟他去球场打了会儿球。
  我到青春期了,发 育得像个长臂猿,长手长脚地抢篮板不在话下。
  我故意让我弟一个球不进,但他果然没被气哭,我有点失望,又把他头发揉乱了,扛着我和他的包回家了。
  回家吃饭做完作业,我试了试水温,放上要玩的几只小黄鸭就脱衣服喊我弟准备洗澡。
  没错,我们现在还一起洗澡。
  我弟在画画,躲在暗处观察我。
  我知道他在看我,也知道他在画我。好似婴儿时期的那句话被他记住了,他一直在画我。
  我是相当乐意他画我的,特别是在我发 育以后。我非常喜欢向他显示我象征男 xing力量的肌肉和身躯。
  衣服我故意tuo 得很慢,借着动作还摆成了思想者,扔衣服时是掷饼者,脱完还像健美先生样曲着胳膊夸张地显摆着自己肱二头肌。
  弟弟快看!你老哥的完美身材!
        后续在评 ()论

lukaka

【贵乱】Gentleman

一个测试,这条会被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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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测试,这条会被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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