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明的养成02
02 小蝎子讨厌大老虎
此战结束,全场都用震惊的眼神看向霍雨浩,甚至有老师想要上场抓他,但玄老都没动,他们也只能克制自己。
玄老早就从穆老和言少哲那里知道了小家伙的奇异之处,也早就在他开学时见识过奇异的模拟魂技,淡定得啃完了手中的鸡腿才开口道:“被淘汰的就回去吧,其余七个留下。”
被淘汰的十七人中,二年级足有九个,这九人中,与萧萧王冬同班的周思陈曹瑾轩最早淘汰于和菜头掩护贝贝他们的轰炸中,巫风和邪幻月紧随他们其后,而朱露一开始就被霍雨浩逼退之后更是在萧萧和和菜头的配合下一直无法近身,最后更是武魂融合技都没来得及用就下了场,至于蓝素素和蓝洛洛,她们魂力...
02 小蝎子讨厌大老虎
此战结束,全场都用震惊的眼神看向霍雨浩,甚至有老师想要上场抓他,但玄老都没动,他们也只能克制自己。
玄老早就从穆老和言少哲那里知道了小家伙的奇异之处,也早就在他开学时见识过奇异的模拟魂技,淡定得啃完了手中的鸡腿才开口道:“被淘汰的就回去吧,其余七个留下。”
被淘汰的十七人中,二年级足有九个,这九人中,与萧萧王冬同班的周思陈曹瑾轩最早淘汰于和菜头掩护贝贝他们的轰炸中,巫风和邪幻月紧随他们其后,而朱露一开始就被霍雨浩逼退之后更是在萧萧和和菜头的配合下一直无法近身,最后更是武魂融合技都没来得及用就下了场,至于蓝素素和蓝洛洛,她们魂力本就低,在和菜头的阻挠下,武魂融合技也没机会用,也无法和高年级的学长完成配合,最后更是被十万年魂兽的气息吓到解除了武魂附体,现在都在后怕。
他们七个都没什么表示,反而是展现了自己的宁天和戴华斌有些忿忿不平。
宁天气恼于自己身为九宝琉璃宗的继承人无法站在顶点。
戴华斌则是狠狠盯着王冬和和菜头。
王冬从新生考核就压了他一头,二年级升学考核王冬没来他拿了全场最高的145分还有些沾沾自喜,结果王冬请假回来后直接补考满分通过,这次他自信有七宝琉璃的增幅能战胜王冬,结果还是全程被压着打。
之后在他眼里能用来翻盘的武魂融合技直接被和菜头打断。
本来他还因为自己37级的魂力等级有自信压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一头,结果最后是魂力等级低于他的萧萧和霍雨浩入选,尤其是霍雨浩!
想起他那两个白色的魂环,戴华斌狠狠甩掉朱露一直挽着他的手,直接站出来指向霍雨浩:“我不服,他作弊!”
最后剩下的七个人中的其余六人也看向霍雨浩,确实没有最后那两个十万年魂环气息,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玄老哼一声,道:“不服气?其他人都退开,霍雨浩你上前面来。”
四年级生虽然不甘心但是心中明白自己是以多打少的那方,正常水准不可能战胜五年级那三位,所以选择了和其他人一起退后。
蓝素素蓝洛洛不愿再回想被吓到的黑历史也没上前。
宁天已经冷静了一些,想起霍雨浩的那一掌。她确信自己的增幅很完美,就这样朱露也被击退,虽然敏攻系魂师防御力不高,但被对面一个二环的魂导师不用魂导器击败本就很丢人了。
她想到最后魂环变色的能力,会不会连那两个十年魂环也是假的?
那个霍雨浩不正常。
宁天有了结论,拽住了想要趁机报复给了自己一记麻痹射线的霍雨浩的巫风。
其他人早早被淘汰,没什么斗争心思,更没想到有言院长和言院长都尊敬的玄老在还有人敢说对面作弊,一时间都想着看戴华斌的笑话。
只有朱露站在了戴华斌身旁。
霍雨浩上前。
他对戴家的复仇遥遥无期,之前在知道戴华斌也在史莱克学院时已经失控了一次,还是天梦冰蚕和再次苏醒的伊莱克斯安抚了他。
他当然明白现在的自己还太过弱小,冷冷地看着戴华斌,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这个既有血缘关系又是杀母仇人的“哥哥”。
玄老继续啃着鸡腿:“事先说好,有老夫在,在场没有人能够作弊,但你既然不服,老夫也给你这个机会。”
他偏头看向霍雨浩:“小霍啊,刚才那个还能再来一次吗?”
霍雨浩摇头:“我魂力都耗尽了,请玄老再给我五分钟。”
玄老点头,霍雨浩跑回和菜头身边,和菜头从储物手环中取出一个项链交给他。
五分钟后,霍雨浩手中的魂力光芒消失,将项链还给和菜头又回到戴华斌对面。
玄老挥手:“开始吧。”
戴华斌和朱露没动,戴华斌自恃自己身体素质好,朱露又没多少消耗,自是不怵一个消耗巨大的大魂师。
霍雨浩眼中光芒大盛,两个十万年再次出现。十万年的威压降临在距离不到两米的戴华斌和朱露两人身上。
戴华斌和朱露趴下地上,全身都在颤抖,朱露更是吐出了一口血雾。
半分钟后,霍雨浩脸色有些发白,撤回了魂技效果,贝贝上前扶住他。
玄老看向其他核心弟子:“还有谁有问题吗?”
学员们皆闭口不言。
玄老看向地上的两人,霍雨浩趁机下重手,但他们实力太过弱小,在十万年的压力下连本能的武魂附体都没能做到。
肋骨断了两根,内脏出血。
玄老做出判断:“老师带去治疗。”
二班的两位老师上前一人抱起一个,其他老师也带着学生准备离开。
“等一下。”叫住他们的正是一直没说话的言少哲,“戴华斌、朱露,质疑学院阁老,且诬陷无辜同学,取消核心弟子身份,改为临时核心弟子。”
本就摇摇欲坠的戴华斌登时吐出了一口血晕了过去。
解决完戴华斌,玄老也没有了多说话的心思,告诉获胜的七人他们将作为预备队代表学院参加全大陆高级魂师学院斗魂大赛就离开了,大概率又去哪里吃吃喝喝了。
言院长在叮嘱了霍雨浩和和菜头几句后也离开了。
七个人里只有王冬是临时加入的,其余六个人早就不知道在霍雨浩的烤鱼摊上聚会了几次了,为了庆祝入选外加让王冬能融入这个小团队,贝贝提议七个人一起聚餐。
吃的当然是史莱克学院小吃一条街网红美食雨浩烤鱼,又拉上了结束打工的唐雅和刚下课的马小桃,九个人在城里买了食材,在海神湖畔搭起了烧烤架。
王冬因为总是请假,和班上同学关系并不亲近,再加上入学时魂力上涨过多,根基不稳,他上个学年一直在努力修炼稳定修为,连史莱克城都没去过几次,就没人约他一起吃小吃街有名的雨浩烤鱼。
这是他第一次吃到霍雨浩的烤鱼,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班上的同学放学后都约着去吃了,确实美味至极。
萧萧在一旁咔吱咔吱啃着烤得有些焦焦的萧萧特供版烤鱼,手上和嘴边都是油,同时还在回味刚才戴华斌的惨状:“真是太爽了,早就看戴华斌不顺眼了,叫他那么傲气,一年级的时候还针对王冬在班里搞小团体,活该被开除然后扔到二班去,这次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我看他还能不能跟着二班那个木老师来我们班挑衅。”
霍雨浩将烤鸡翻了一个面:“他还被周老师开除过?”
霍雨浩对武魂系的事不太了解,不知道强攻系和控制系都在一班。他只通过萧萧知道戴华斌也是核心弟子,没想到白虎公爵夫人的宝贝小儿子也落得和他一样的结果。心中感慨一番,不愧是周老师,果然一视同仁。
而知道周漪威名的几个学长学姐感慨了一番戴华斌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虽然他是白虎武魂),难怪他敢质疑玄老,不过他们更关心在外院竟然还有人敢和周漪作对,想要再问问那个木老师。
从小就长在史莱克城,几乎是海神阁阁老和言少哲一手拉扯大、专心修炼不理八卦、在外院时正好错过周漪教学年的马小桃被科普了这位魔鬼教师的丰功伟绩后也直直盯向萧萧。
开篇就是过渡章
我现在知道这篇文很慢热了,但是先爽一波,给戴华斌一点教训,本文他不咋重要,虽然原著一坨狗屎,但仇恨确实不应该是霍雨浩的一切,得想办法尽早解决白虎公爵府这堆破事,白虎公爵既要受罪后面又要主持战事,这个平衡有点难把握,我要再仔细想想,暂定是遇到三眼金猊之后就和戴浩正式面对面。
戴华斌搞事还蛮合理的,他从小有公爵夫人宠着,目前为止除了王冬没人给他吃过瘪,赏金阁的时候王冬甚至还在老家,他也没派人刺杀,学校那边自然也没警告过他,再加上他不认识玄老,出口质疑很正常。
改了原著的设定,本篇因为霍雨浩在魂导器方面的天赋,已经在海神阁挂了名,属于战略资源,重点保护对象。而设定背景是原属三大帝国这边魂导器技术确实起步晚,没有日月那边的核心技术(这里可以参考咱们搞工业生产和h武器),发展水平落后人家一千年,学院这边本就在考虑交流学习,穆老也觉得自己快活不成了,又有了霍雨浩这个希望,就决定放手一搏。
原著真的很离谱,日月那边崛起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己也清楚两边随时开战然后还说什么魂师大赛唯一的敌人就是日月皇家魂导师学院,而且自己学院也在搞定装魂导炮,用脚想想也知道九级能有什么效果,都这样了还不重视魂导器就真的没救了。而且虽然都说高阶魂师不怕魂导器,但魂圣以上就是到了斗三那不也是稀缺资源吗,斗三前期日天日地的舞长空也才魂帝啊,更别提斗二这里设定的和日月帝国在正面战场血拼的白虎公爵都才魂斗罗,要到雨浩17岁才突破封号斗罗,战场上血拼的可都是普通人或者低阶魂师。
所以什么武魂系打压魂导系都是狗屁,tjss真的脑子都是水才能把大陆战争写成村口混战,(说到村口混战火影表现得都比这好),斗二看着场面大,实际还不如斗一最后决战。我有印象他唯几次写出战争的残酷性几乎都在狗屎般的乾坤问情谷剧情前后,一个是九级定装魂导炮弹威胁(这里显得最早几本书的言少哲像智障一样),一个是炸明都(虽然不人道,但才有了点战争的意味),最后一个是日月伏击白虎公爵。领导人更是儿戏,tmd许久久一个不到三十刚出学校不久的小公主都能越过元帅主持战事,霍雨浩极限单兵她又不是,橘子虽然也是空降,但她也受过苦从低等级战役开始积累功勋,你许久久算个毛线啊,天魂和斗灵都快完蛋了还在这搞政治夺权排挤戴浩,星罗这个皇室真的活该下台。
我也没啥政治素养,本人也从小生活在蜜罐里没受过啥苦,希望之后写出来的能比村口混战高级一点。
那个雨夜
脑补产物,就是很心疼凯亚,那个晚上过后他能去哪,凯亚没有家了。
啊啊啊好难过。。。。
分界线
“义兄,我有些事想要和你说。”
蒙德城外,红发青年被他的义弟叫住,细看或许能发角眼角在白皙的皮肤下衬得微红。
迪卢克仍沉浸在失去父亲的悲痛之中,骑士团的做法领他感到厌恶、恶心。
年轻的庶务长闭上了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是残忍地摘下了他的秘密。
……
“...
脑补产物,就是很心疼凯亚,那个晚上过后他能去哪,凯亚没有家了。
啊啊啊好难过。。。。
分界线
“义兄,我有些事想要和你说。”
蒙德城外,红发青年被他的义弟叫住,细看或许能发角眼角在白皙的皮肤下衬得微红。
迪卢克仍沉浸在失去父亲的悲痛之中,骑士团的做法领他感到厌恶、恶心。
年轻的庶务长闭上了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是残忍地摘下了他的秘密。
……
“为什么,凯亚?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接二连三的打击使迪卢克终于爆发了。
在他的成人日上,迪卢克失去了两个这世上最为重要的人。
迪卢克握住剑柄的手在剧烈的抖,那被凯亚摘下的眼罩下,鎏金色的眸子异常刺眼。
“铛——”金属与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十分刺耳,似乎在宣泄着主人的愤怒,月亮似乎有些不忍的躲了起来。
“义兄!你冷静一下!”凯亚抬挡住那一剑,随之而来的又是更加密集的攻击。
“不要叫我义兄!你不配莱艮芬德的姓氏!”愤怒早已将迪卢克裹挟。
乌云布满了天空,原本晴朗的夜竟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纵使凯亚无比熟悉迪卢克的一招一式,使他能够挡到迪卢克的剑,可是渐渐透支的体力迫使他不得不大口喘息。
凯亚在剑影中想到了许多,从亲生父亲的沉重叮嘱到义父的温柔的慈爱,最后是那如太阳般火红的少年,温暖了他的岁月,可命运是嘲弄的,是残忍的,是不可逃的。
凯亚还是要面对一切,独自一人,从失去那个人开始。
凯亚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眼前早已有些模糊。
迪卢克的剑要到了面门,到此为止了吗……
凯亚没有太多力气了,他象征性的抬起了剑,缓缓闭上了眼,到此为止吧。
寒冷的坚冰冻下了迪卢克的剑,凯亚的剑上冒着阵阵寒气。
是神之眼。
太近了,呼啸的剑气还是划破凯亚的眼,冰上绽开了朵朵血花。
迪卢克终于停下了,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慌乱,最后还是离开了。
迪卢克走后,凯亚仿佛全身的力气被抽走了一般倒在地上,那残翅的神之眼被他紧紧握在手中。
真是可笑,与神对立的凯瑞亚皇族后裔却获得了神之眼。凯亚将手臂压在双眼上,他不想到这个模糊无比的世界。
凯亚似乎在笑,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吗?还是将秘密托出的轻松?
凯亚又似乎再哭,哽咽的喉头和止不住颤抖的嘴角,雨打在脸上,冲刷着伤痕,血迹混着雨水留下了,伤口有火辣辣的疼,不止雨水吧……
凯亚失去了一切,他又戴上了那个眼罩,不止为遮挡那金色的眼瞳,还为遮挡那个雨夜。
真相是一把利刃,会把人伤的很深,很疼。而谎言确实裹着糖衣的毒药,仍能让人心甘情愿的吞下。
所以他更愿意活在谎言之中,或许在笑语中的荒唐言,那不经意间透露的只言片语,是他偶尔的解脱吧。
彩蛋是糖,整点甜的
[枭羽]美丽人生
迪卢克×凯亚,清纯清水ABO
2w3复健文,朋友饿了,正好自己也手痒,写给她^ ^
——
Warning:很多很多私设,集狗血、冗长、矫情于一体的三流地摊带球跑都市爱
2021年12月31日,我想我永远会记得这一天。新的一年即将来临,该死的学校非要把我们拉到班上一起举行派对,举办派对也就罢了,还必须八点到校,说是上午弄完,下午留给家人,所谓“温馨团聚”、“塑造其乐融融的氛围”。我爸成天忙于工作,经手的都是几百万美金的项目,总是雷打不动七点到家,新年也不可能破例,于是我问他,能不能借用一辆车载几个同学来家里玩...
迪卢克×凯亚,清纯清水ABO
2w3复健文,朋友饿了,正好自己也手痒,写给她^ ^
——
Warning:很多很多私设,集狗血、冗长、矫情于一体的三流地摊带球跑都市爱
2021年12月31日,我想我永远会记得这一天。新的一年即将来临,该死的学校非要把我们拉到班上一起举行派对,举办派对也就罢了,还必须八点到校,说是上午弄完,下午留给家人,所谓“温馨团聚”、“塑造其乐融融的氛围”。我爸成天忙于工作,经手的都是几百万美金的项目,总是雷打不动七点到家,新年也不可能破例,于是我问他,能不能借用一辆车载几个同学来家里玩?他当时坐在餐桌边看报纸,那张人模狗样的脸上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我,冷冷地说,你还没驾照,不许。
妈的,我是没驾照,但我的意思明显是问他能不能公司调点人来接我们什么的(最好是他亲自来接,当然我一向没这个待遇,也就想想),果不其然,我爸就是听不出这言外之意,七点一刻他准时抓起外套出去上班,临走时候一如往常地跟我说,艾尔莎你还有十五分钟吃饭,不然赶不上公交了。
我×,真不愧是我爸,我现在十七岁又九个月,身材逐渐长高性格也发生变化,只有他一如既往:永远英俊、永远冷冰冰、永远毫无情调,如同琥珀里的标本,美丽精致,与岁月隔绝。我咬着面包喝着热牛奶,用十分钟吞下了早餐,又花五分钟把刀叉匆匆忙忙地洗了一下,在最后一刻背着书包冲出门,正好看见公交车从远处驶来,慢悠悠地停在街口。
这班公交正好符合我上学的周期,错过它我就只能打的去学校了,最近物价飞涨,我爸是绝不可能为我买单的——我一边喊着“等下等下”一边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车里,还没等我站稳,车就开始往前开动,我踉跄了一下,正试图找个什么保持平衡,就被一个人扶住了。
原本应该很狼狈的冲势被他减缓下来,我舒了一口气,直起背脊对好心人道谢:“谢了老兄。”
对方含笑望了我一眼:“嗯,没关系,小心点。”
他那个“嗯”还带着点起伏的音调,一句话说得颇为悠扬,要不是早上赶车的环境太过不旖旎,像是在调情似的。总的来说,这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深蓝色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束马尾,松松垮垮地搭在肩膀上,尽管只露出一只眼睛,也能看出其中光芒闪烁。我还没来得及对捕获到的这些信息进行整合,握着拉环的手却猛地掐紧了。
车子无知无觉地往前行驶着,明明车内开着暖气,我却像被冷风迎面吹到一样脊背发凉。那个男人依旧安然地坐在那里,手撑着脸,看着窗外的风景;我则装作自然地把他收进自己的余光里,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跳又逐渐快起来,脑子里只剩下一个词:HOLYSHIT。
/
在一切故事展开之前,我或许应该先介绍一下自己。我叫艾尔莎·莱艮芬德,我爸叫迪卢克·莱艮芬德,我妈——我妈叫凯亚·莱艮芬德,这是我问来的,我没见过他,对他的印象也仅仅停留在一张结婚照上:深蓝色头发,跟我一样星辰闪烁的眼睛,嘴角噙着微笑,像漆黑夜幕里一颗华美的宝石。难怪后来我们搬家来了蒙德,迪卢克也还是把它带在身边;尽管他从未把它放在明处,是我自己在家无聊时候翻出来的。
我对凯亚的认识很少,基本都来自迪卢克对我的陈述。我知道他把我爸给甩了,自我出生三个月之后便杳无音信,据说原本他们在一个更为寒冷的地方定居,直到他抛下我们去了国外,十七年了,别说人了,消息都没一个,迪卢克在原地傻等他五年,最后还是应朋友的邀请,带我回到了气候更为温暖舒适的蒙德发展。我爸富有又成功,按照那种比较drama的说法,我妈应该算他人生的污点或者说滑铁卢,但他从未对凯亚表达出除了平静以外的其他情绪——要说这是恨吧,肯定不是(我也难以想象我爸恨什么人,我觉得不管是谁,按照我爸现在的财力和实力,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达成任何他想要的报复),说是爱就更诡异了,迪卢克养了我十七年,明明是一个优质得不能再优质的Alpha,却被我捆着没法再婚,困在三点一线、寡淡无趣的人生里,一眼能看到头。这一切由果溯因,都源于凯亚非要跟他结婚,结婚了又非要生小孩,生完小孩却撒手不管;我不知道我爸后不后悔,但我偶尔会想,没出生过就好了。
我爸要是听我这么说要抽我,所以我也只是偶尔想想。我继承了我爸的红色头发与我妈的蓝色眼睛,对着镜子看自己时,两种颜色激烈得格格不入,就像被强行拼合的东西一样,形容这段婚姻真是恰如其分。我不喜欢自己哪怕不笑看起来也灵动狡黠的蓝色眼睛,时至今日我偶尔也会戴上美瞳把它遮掩起来,对外说是因为不喜欢蓝色,其实只是不想跟除了我爸以外的人有任何牵扯而已。
凯亚是我名义上的母亲,只是当我需要向社会告知构成我血缘的另一半、我爸所谓的Omega姓甚名谁的时候要被写上的名字,实际上,他的名字和存在更像一处破碎、一个空洞、一个塌了一角而摇摇欲坠的建筑,需要我和迪卢克花费更多的精力来弥补。回溯牙牙学语前的朦胧时期,眼前闪过的总是许多张不同的脸,女人的脸:有苍老有年轻,有严肃有和善,我脑海中最鲜明的画面就是她们凑到我面前,以微弱或激烈的嫌恶表情拿走我身上的某件东西——可能是尿布。
后来迪卢克告诉我,那些人是他请的保姆。于是我到上学为止,都以为所有小孩在襁褓时期天天见到的人与自己不会有什么实际关联——或许几个星期就会换一次。
从某一天起,我混沌记忆中反复更换的人脸终于稳定下来,变成了这个红毛男人。他的出现像是儿童绘本里的红发撒旦,昭示着我噩梦童年的开始……咳咳,开玩笑的——我只是想说,比起专职保姆,他确实总是忘记帮我换尿布。
那段回想起来恍然如梦的时期,大概就是我们正式搬来蒙德的时候。我不知道别人家怎么样,但迪卢克至少尽力给了我一个该有的家。他当时刚刚来蒙德,跟朋友合伙开公司,成天跑项目,但总是坚持给我做早饭和晚饭。“明明他请得起保姆,”丽莎阿姨某天这么跟我讲道,“但大不可爱——嗯,就是你爸,觉得你已经少了一半的爱了,所以好歹要把那一半好好地给你。他还去找琴学习厨艺,哈哈,听说你因为他做饭太难吃哭闹过好几次。”
彼时我爸的公司刚有了起色,请了合伙人和同事来家里,他正在厨房忙碌,丝毫不知所谓的“朋友们”正在与我分享关于他的事情。我看着他系着围裙的背影,难以将他与他们嘴中那个冷淡雍容的贵公子联系在一起。按照他们的说法,我爸:家业丰厚,名牌大学出身,同学以能够跟他搭话为荣,朋友以能被他承认为傲,学校里最优秀的尖子生,Omega中最吃香的Alpha……我听着他们左一言右一语地讲述迪卢克的光辉事迹,一时间觉得很恍惚。在我印象里,他只是一个一直硬邦邦、冷冰冰、好似不情不愿地照顾我的男人而已——至于合不合格,不清楚,毕竟我没有另一位做参照。
“嘛,自从一些变故以后,他性格确实跟之前有点儿不一样……”温迪叔叔一边大口喝着迪卢克买来的苹果酒,一边笑嘻嘻地说,“但他肯定是爱你的,毋庸置疑。他当年也那样爱凯亚,即使所有人都不——”
“喂。”他的话被另一个金发叔叔(名字忘了)打断,他不冷不热地撞了一下对方,“醉鬼少说话。”
我说:“没事,随便在我面前提凯亚没关系。我跟他不熟。”温迪叔叔没说完的话猜都能猜到:即使所有人都不看好。那我算什么?失败婚姻下没法甩脱的拖油瓶?嘁,真没劲。
“妄议别人的家人并非好的习惯。”
金发叔叔端详着我的脸,像是能明白我在想什么似的继续说道:“不过,迪卢克确实爱你。你跟他不亲近,他一直很苦恼,拉下面子询问了我们好几次该怎么处理亲子关系。其实之前跟你说迪卢克的那些事,也是觉得他不会跟你讲。但是,好像并没有起到原来的效果。今天是你的生日,对吧,艾尔莎?他特意把时间安排在一起,让我们每个人过来,都得给你带生日礼物呢。我们一直都想看看迪卢克的女儿有多可爱,让这个工作狂每天雷打不动六点准时下班。”
他金色的眼睛平和而宁静地与我对视,厨房里抽烟机的声音热热闹闹地挤进客厅。一时间,我居然在想迪卢克会怎么“拉下面子”——这个词感觉就跟他毫不符合——然后我的大脑就变成了空白,原本的一点怨气也像雪融于春天,消失无踪了。
我抽了下鼻子,小声说,“那我可爱吗?”
他微笑起来,朝我眨了下一边眼睛:“比迪卢克可爱多了。”
那天,迪卢克做了一大桌子菜,每道都是我爱吃的,在我动筷之前,他一直用一种很谨慎的目光打量着我,嘴唇抿着,似乎害怕我又拂袖而去。这一年,我跟他吵过很多次架,我愤怒于他这种晨昏定省式的照顾,嫌弃他匆忙做出的饭菜难以下咽,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吃晚饭,他也不骂我,只一个人在厨房对着菜谱折腾,有时候弄到很晚很晚,我半夜憋不住出去上厕所,看见厨房还亮着一盏小灯,他无声无息地坐在那里,背脊绷直,像一座沉默的山。
这阵子为了气他,我总是要么点外卖要么跟朋友出去吃,总之规避着与他的所有照面机会,今天原本也想跟朋友去餐馆吃一顿了事,但迪卢克大早上就站在我房间门口,跟我说要我留在家里。我不知道他暗地里努力了这么多,而我不问,他也永远不会说。或许问了也永远不会说。之前他哪儿需要这样照顾人啊?这是我爸,每天都按时回来给我做饭的男人,即使再忙也坚持亲力亲为的父亲,他为我打开蛋糕盒子,跟我说“生日快乐”,脸上还是一副能冻死人的神情,眼睛却一眨不眨地钉在我身上,看得我想笑,又有点想哭。我很大声地跟他说好吃,又扑过去抱着说“迪卢克我爱你”,他在其他人的哄笑声里僵成一根烧火棍,成为了抹蛋糕比赛里的最大输家。晚上睡觉前,他过来帮我掖被角,我小声对他说,谢谢你迪卢克,对不起。他摸了摸我的脑袋——如同轻描淡写把之前那些烂账全部翻页一般——说:你是上天给我的宝贝,艾尔莎。
说出这句话一定费了他很大力气,因为他很快便匆匆站起,逃也似地离开了。我躺在床上,觉得迪卢克真是神奇,心里曾经有那么多犹疑和不安,都被这一句话轻易地打散了。
在我的十岁生日那天,我确认了,我跟我爸是站在一边儿的,我永远爱迪卢克,迪卢克也永远爱我,虽然我大部分时候还是会被他混账的性格气到,但气着气着也就习惯了,反正不影响本人成为一个风趣幽默又受欢迎的美少女。所以,现在这种在车上疑似遇见不负责任前妻的狗屎情况,我必须不能放过,得帮迪卢克做点什么。
/
早上那班公交,我装作跟同学聊天视频(实际上,谁早上七点跟别人在公交车上视频?但愿“那位”已经四十多,不懂年轻人这种潮流),飞速从几个角度把我的疑似亲妈收入摄像头中。我确信不会露出马脚,因为男人一直盯着窗外,好像街上有什么特别漂亮的风景似的。我下车时候总感觉他在看我,但为了装成一个无知无辜的路人,忍住了没有回头。
对于男人的好奇压过了对迪卢克不给我批车的愤怒,或者说,在看到凯亚的那一刻,这种小事早就被我抛到九霄云外——朋友会乖乖站在原地等我来约,我妈要是跑了那可就真找不着了,据我了解我爸到现在还在找他,但一点情报都没有,可见是个高手;对于高手,我必须步步为营寸寸小心。
整个上午我都对着视频里模糊的截图发呆,试图从中挖掘出一些除去我能观察到之外的东西,可惜没有,只能看出他是个蓝色长发的男人,四十多岁,带眼罩,肤色深,穿着打扮不像蒙德人,除此之外一无所获。上午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混了过去,我回过神来时派对已经结束了——当然我现在也没心思管这个。
不少同学越过我时跟我道“新年快乐”,我一一回应,一边背着书包往前走一边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心想到底要不要告诉迪卢克,会不会打草惊蛇。我懒得看路,拖着步子走很慢,结果还是一头撞到人,连忙道歉:“不好意思。”
“没关系,”头顶传来一个有点拿腔拿调的男声,“撞痛你了吗?”
平心而论,这声音怎么也和难听搭不上边,但我总觉得他是要骗我,背后在装神弄鬼,发散点想,说不定就是这套话术把迪卢克给骗得团团转,我决不能掉以轻心。
抬起头时,凯亚正垂下眼看我,目光交汇时微笑一下,往后退了一步。一上午没见,他已经换了一套衣服,十分入乡随俗,除了肤色实在不像,哪里都像个蒙德人了。——真狡猾!他花了三秒装出了一个刚想起来的模样,我乐得轻松,也仿佛恍然大悟似的指着他说,哎,公交车上那个。他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点头说,嗯,公交车上那个,想起来了?我一边朝他微笑一边在心里阴恻恻地想,你自己撞上来,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位先生自称亚尔伯里奇,刚来到蒙德不久,人生地不熟,想找个本地向导在各处转转,他会支付对应的酬金。我立刻毛遂自荐说我是土生土长的蒙德人,正好这学期也快结束了,如果不嫌弃,就由我带他到处参观吧——不出我所料,亚尔伯里奇爽快地答应了。
在与凯亚的相处中,我扮演着一个普通的蒙德本地女孩儿,带着外人对于蒙德的一切刻板印象:热情、自来熟、还有些冒失莽撞,这样既符合我当一名向导的需求,又能够向凯亚问出一些可能有点私人的问题。我有预感,他这次回来就是想看看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步伐走得很慢,于是我经常会蹦蹦跳跳地跑到前面,回头朝他招手时,他总是看着我,脸上带着微笑——让我感觉好像只是这样,他就心满意足了。
但我可不会因为这种虚假的演技所感动,他如果真心想我和迪卢克,何必偷偷摸摸套个马甲回来,一看就是怕被我爸发现。他要是问心无愧,直接去找迪卢克不就好了?
想到这里,我又开始替我爸不值,再一次回头看凯亚。他依旧不急不缓地走着,身姿挺拔,尽管不是模特那种姿态,也依旧优美端丽。他确实各方面都很出众,长得好看、声音好听、讨人喜欢——为什么偏偏是个这么狠心的人?为什么偏偏是我的母亲?
或许是我凝视他的时间太长,凯亚有些不明所以地歪了下头,一缕蓝发从他耳边掉了下来。他朗声问道:“艾尔莎,怎么了吗?”
“先生,”我装作等不及,毛毛躁躁地跑回来拉住他的衣袖催促道,“您走快一点儿啊,照这个进度,今天都走不完这条大街呢!”
“没事,没事,”凯亚像是忍俊不禁般接话道,“你要是冷,可以先到前面等我。”
那双与我一模一样的蓝色眼睛,在平日里我都尽力视而不见,现在却情非得已,凝视了一次又一次。冬日稀薄的阳光旋转着切入其中,在里面留下薄薄的痕迹,如同星屑碎片。我的头发、性格和人生都与迪卢克息息相关,唯有这双眼睛来自凯亚的馈赠,即使是我,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双美丽的瞳孔。我问他道,先生,蒙德很大,好玩的地方很多,您想去哪些地方?他很纵容地看着我,微笑道:你想去的地方都可以。
你想去的地方都可以。这么说,像是很爱我似的。我朝他露出一个微笑,装作很惊喜地说,这可是您说的!我这就带您去游乐场,我想去很久了!
凯亚点点头,然后又笑着举起手,仿佛告饶似的,“艾尔莎小姐,我也很想走快一些。但是吧,我已经老啦,腿脚不利索,没法儿像你一样跑那么快。走慢点吧,我还未见过冬天的蒙德,就让我好好欣赏吧。”
我有些讶异地偏过头看凯亚,他则微微扬起脸,平静地看着干枯的树木,脸上还挂着浅淡的微笑,像早晨结了霜的地面。一呼一吸之间,白雾氤氲,我看见他眼角的纹路,这才惊觉:不管如何,他也已经四十多岁了;不是所有人都像迪卢克一样凌驾于时光之上、被岁月所优待——他已经老了,不再是我印象里那个被封存在照片里、意气风发的青年了。十八年来,我对他的厌恶与恨一直新鲜如昨,但现在他朝我打开,如同过去拥抱未来,情感迅速黯淡、潮湿,疲倦地衰弱下去,如同墓中阴冷新鲜的宝物在阳光下化为齑粉。
对于这种典型能够增进亲子关系的活动,迪卢克从不吝惜,因此每年,他都会拨出一天陪我来这里玩;也正因如此,我对这里很熟悉,知道怎样在最快的时间里玩通所有的项目。不过千算万算还是失了策,因为第二天就是新年,今天排队的人不少,到夜幕降临时,我只来得及拉他玩过鬼屋(因为不敢去的人很多)、过山车、还有升降机,最后好不容易挤上摩天轮的时候,我只能有些挫败地跟他说,这大概是今天能玩的最后一个项目了,因为已经六点半,我该回家了。
“没关系,”凯亚好像只会对我说这个词似的,他撑着手臂从窗外望出去,钢铁森林灯火通明,如同天上银河倒坠入地里。摩天轮悬停在最高处——这里会停十五分钟,一切都静止着,黑暗朝我们扑过来,他像是真的很喜欢似的,朝我粲然一笑,笑容好看得不得了,像一个精美诱人的陷阱:“等下去了,我叫车送你回去。”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意识到,从我的角度看,他才像个真正的蒙德人,一个热情善良的冤大头——今天游乐园的门票钱也都是他出的,尽管他看上去确实乐在其中,但还是像个纯种的外地冤大头。算了,反正我妈也勉强算自家人,坑他我没什么心理压力。
不过戏还是要演的,我有些为难地看着他,翻出书包的侧边展示给他看,里面有一点零碎,是迪卢克担心我玩太嗨把手机里钱全用完时候备用的,“没事,我有钱,您今天一直在花钱,我不好意思。待会儿下去了我请您喝一杯什么吧,我还不知道您喜欢喝什么!”
我故意让自己说话显得颠三倒四,符合我装出来的人设。我很讨厌这样的傻白甜,迪卢克也教不出这样的傻白甜,他连跟我去鬼屋都走得步伐如飞,一边牵着我一边跟我分析鬼可能从哪个角落出来吓人,出来后又板着一张脸跟我说,鬼屋基本是用来释放压力的,你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可以说出来让我解决——天知道我只是想玩一下而已。他在我的笑声里耳朵会稍微红一点,然后我得花上几分钟哄他,我颠颠地跑过去给我们俩买冰激凌,他永远要薄荷味,我之前尝了一口,又冰又辣,跟酒一样难以下咽。
现在我在凯亚身上闻到了类似的味道,辛辣而带着雪的气息,如同锋利的冰,一点也没有融化的余地。我很讨厌话都说不清楚的傻白甜,凯亚却笑得很开心,像是很喜欢。“我喜欢喝酒。”他慢慢地说,“不用你请,艾尔莎。我说过我也很喜欢来游乐园呀。”
最后我还是坚持请了他一杯奶昔,凯亚也坚持给我点了计程车送我回去,我怀疑他是想从司机那里套我地址,无所谓,正好让他看看他是怎么对不起我爸的。我趴在座位上往后看,车都开出去十米了他还站在马路边,好像很想追过来似的。
过了几秒他居然真的开始往这里跑,我连忙叫司机停车,看着他飞快地跑过来——能看出腿脚确实不利索,有点跌跌撞撞。不知为何,我心里忽然很快意,等他走进了,我摇下车窗,用天真的声音问他:“怎么了,亚尔伯里奇先生?您想跟我们一起回去吗?我敢说我父亲一定会非常欢迎您的,我也很想跟他介绍您呢。”
“我只是想到我们还没有交换联系方式。”他的手似乎抖了一下,随即便神色如常,玩笑般说道,“嗯……虽然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我还是不去叨扰了。我这个人,沉闷阴暗又无趣,还是一个人待在宾馆,静默地等待新年到来就好。”
我与他交换了Ins,在车子发动的最后一刻,他又把手上拎着的奶昔塞进我的怀里,这回他站在原地没有动,我把头探出去,想喊点什么,一时间却又大脑一片空白。凯亚挥着手,示意我赶快缩回去,又用手势比划“这样不安全”。
这一点他倒是和迪卢克很像。晚上我把这杯奶昔送给了迪卢克做新年礼物,他喝完之后皱着眉头跟我说,以后少买这些,里面添加剂太多。我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看见一个小时前有一条未读消息,Peacock问我,到家了吗?
那一瞬间,我的心情变得有些奇妙。我慢慢地打字,想道个歉说之前没看手机,想了想还是都删了,只简单回了个:到了。
他很快便回了消息来,说那就好,提前祝你新年快乐。我点进他的头像,里面一如我所料,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我对着空白发了一会儿呆,迪卢克过来催我去洗漱,我直起身子抱住他,鼻尖闻到再熟悉不过的葡萄香气,心里忽然感慨万千。
这么多年,迪卢克早就不会因为这点接触僵成木棍,他熟练地把我一把抱起来往卫生间走,我搂着他的脖子,偷偷把一点点眼泪抹在他昂贵的白色衬衫上。外面到了零点,烟火绽放,在光芒闪烁里,我听见他说:艾尔莎,少吃点零食,我快抱不动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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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伊始,全世界都放假,迪卢克也不例外,但他还是会工作,要么电脑要么手机,忙得停不下来,大概他天生就爱两样东西,我和工作,我不在,他能一直连轴转十二个小时。早上我睡到十点才起来,我爸坐在客厅,看见我披头散发地出来,难掩脸上的嫌弃之色,但在我扑过去跟他说“新年快乐”的时候,他还是无视了一个打过来的电话,任由我抱了一会儿,并且把他梳好的长发蹂躏得乱七八糟。等我松开手,他才咳嗽一声,用毫无威严的声音驱赶我,“吃饭去,等会儿午饭吃不下了。”
“爸,我中午不在家里吃,”我忽然想起来,“我跟朋友约了。”
迪卢克顿了一下才回复我。“好。晚上回来吗?”
“晚上回来。”
迪卢克不说话,他不说话就是默认,整个人也坐在沙发上没动,但我总觉得那张一直垮着的猫猫批脸比平时更消沉了些,看起来都像有点委屈了。我装作视而不见,一边在微波炉转牛奶一边在心里偷偷念叨,新年我也得去见一下咱妈啊,搞不好你们还能复合呢。
不知不觉地,我已经没有那么恨凯亚了。或许是因为他很大方,或许是因为迪卢克爱他爱到总是点薄荷冰激凌(对于一个口味挑剔的贵公子来说几乎是极其罕见的现象),又或许是他那双眼睛——和我一样的眼睛——总是温柔地注视着我,虽然我极力抵抗,我还是觉得凯亚爱我。他装成陌生人却爱得任予任求,逃了很多年却识不破我不太高明的伪装;迪卢克在外人看来也高傲又锋利,但在我眼里只是一只脾气不太好的老猫,他俩在爱我这件事上笨拙得殊途同归,我原本怎样对迪卢克心软,也忍不住分一些给凯亚。更何况我大半其实是替迪卢克恨的,迪卢克照顾我照顾得很好,我没有因为缺失母爱受到任何影响,我只是为他不平。因此我该做的是弄明白当时发生的一切,把凯亚带过来,交给迪卢克。至于他怎样选择,我都尊重。
我一边吃早饭一边在Ins上问凯亚待会儿在哪见,他发过来一个惊讶的表情,说还以为我会在家里陪家人。我说,昨天说好我请你,你又塞回去,我给我爸喝了,他说一点也不好喝。今天我一定要送你新年礼物,不许退还,一起出来吃个饭吧。
他答应了。
给凯亚的礼物是我在地铁站里的商务店里挑的,没花太多心思,但实用,一条黑色围巾,配什么衣服都百搭。等我乘车赶到约定地点时,凯亚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说来奇怪,他等人的时候也不玩手机,仿佛旧时代的人似的,只看着远处发呆,好像有那么多回忆足够来出神。
我蹦蹦跳跳地朝他跑过去,把手上的袋子递给凯亚。等我们进去了他才拆,他只说自己没有忌口,把点菜的任务全权下放给我。凯亚低头看着,把围巾拿出来反复地看,用手一点一点摸过去,像是这辈子没见过缠在脖子上的织物似的。我点好菜,跟他强调,这次必须我请,他用一种讶然而理所应当的语气说,“既然你送了我礼物,那饭本就该我请啊,因为我没准备回礼。”
“没事,我有钱。”男人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我的脸随了他,即使微笑也感觉一点不真诚,充满一种狡黠的轻浮感,“请本地的向导吃一顿饭,比旅行社砍我好多了。”
他一本正经说着胡话,好像我真的带他逛了点什么似的,明明只是去了游乐园,而游乐园到处都有,毫不稀奇。在我面前的凯亚根本抓不出什么性格,他总是微笑,也什么都愿意做,整个人模糊成一片敞开的海域,灯塔的光永远朝着我的方向。
这样下去不行,我得想办法把话题引到迪卢克那边。很快机会便翩翩而来,上菜的服务员可能是新手,笨手笨脚,端汤的时候不小心弄泼了,凯亚身上被洒了一点点,其实没多少,但小姑娘看起来要被吓哭的样子,一叠声地道歉,说自己是Omega,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工作,如果我们去跟经理投诉,她这个月的绩效就完蛋了。凯亚和她说没关系,他安抚人的时候温声细语,有种神奇的魔力,即使语气还是不太正经,但却更让人心里放松。
服务生走后,他把外套脱下来放到一边,把我送给他的礼盒又往里面挪了挪。我告诉他干洗店可以很容易洗掉这点污渍,又托着腮开他的玩笑:“亚尔伯里奇先生,您这么体贴,当心对方爱上您。这种桥段在爱情剧里还挺常见的。”最后一句刻薄话被我生硬地咽下去,如果您愿意扶贫的话。
“上帝,”凯亚像被我吓到了,过了几秒才开口(顺便浮夸地扶了一下胸口),“她才多大?二十?二十一?年纪都足够当我女儿了……在艾尔莎心里我是这样的男人吗?还真是让人有点受伤。”
这也是我惯用的伎俩,我心知肚明他根本就没受伤,“哪有,我只是觉得您很适合演爱情剧——英俊、多金、风趣、体贴,莫非您已有家室?那是我冒犯了,我向您道歉。”
“哈哈,我就当你是在夸奖我了。”凯亚笑起来,然后他继续说,“我是Omega,跟她是一类人,这辈子都活在比他人严苛的标准下,也一辈子没法做主角的。爱情是专属于Alpha和Beta的东西,对我们来说,‘对于身体本能的臣服与结合’更为妥帖,这些想必你都在基础性别这一门课上学过。”
我当然知道,我这门课还拿了A,我也知道凯亚说的只是一种概述,但我还是想到迪卢克,我想把他这张微笑的面具摘下来踩个粉碎,想直接跟他说,迪卢克很想他一直在等他。但就我贫瘠的恋爱经历来说,谁越在乎谁就是输了,于是我试图迂回一些,“那您……结过婚吗?”
凯亚眨了眨眼,我做好了他撒谎的准备,谁知道他居然很坦诚。凯亚坦诚的时候话就很少,他点了点头,又嗯了一声说,结过一次。我在心底默默给他纠正,不是“结过”,是“结”,迪卢克一直没单方面结束跟他的婚姻关系(按理来说,伴侣呈失踪状态一年就可以取消),不管是懒还是忘了,总之保持着已婚状态,床也买的双人床,像一直在等他回来。
灯光下凯亚的眼睛里像有星星,我盯着它,在里面找到我自己模糊的轮廓,然后认真问,“那……那个结婚对象,您也不爱他吗?”
我又想问又生怕暴露,于是尽量把这个问题包装成了一个未分化少女对于爱情的憧憬与不安,我希望他这么想,不过看起来他也无暇顾及。凯亚总喜欢发呆,这一刻连我都能看出他确实在几秒之内想了很多东西,我觉得他也能在我的眼睛里找到自己,这双看起来就一模一样的、深沉而璀璨的眼睛,他还记得这是他送给我的最初的那一份礼物吗?他会用来审视自己吗?还是如同一面镜子,照出曾经拥有的一切?
凯亚的笑容慢慢地消去了,而他却没有意识。我好像做到了,看见了他面具底下的真面目,我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见那个真实的他被暴露在过于明亮的灯光之下,脆弱冷漠得像一片冰,轻易一脚就能踩碎,让它四分五裂,陷进污泥里。
我没想到这个问题会起到绞刑架的效果,爱或不爱,不是一个很好答的问题吗?但我什么也没说,下意识想把这些修补好。我给凯亚盛了一碗汤,小声说,“我不问了,对不起。”
“没有,没有……艾尔莎,不是你的错。”凯亚摇摇头,我恍然意识到,他总是把一切都跟我撇干净。他缺席我人生十七年,却在这种小事上格外体贴。“我的爱只会给别人带去麻烦,所以我自己剥夺了谈论它的权利。原谅我,这个词对我来说太远了。”
晚上我跟迪卢克一起吃饭,他做了很多好菜,等我吃完后又帮我盛汤,问我中午和谁一起出去了。我说,凯亚。迪卢克手稍微停了一下,把碗放在我面前,装没听见。我配合他演戏,字正腔圆重复一遍,“凯亚·亚尔伯里奇。”
如果说之前我是九成九的把握,那迪卢克的反应就拼合上了最后一块拼图,他扫我一眼,声音很冷清:“新年第一天不能乱讲话,会招来坏运气的。”
“我没说谎,”我觉得迪卢克还把我当小孩,于是又说了一遍,“凯-亚-亚-尔-伯-里-奇,你从来没告诉过我我妈的姓是什么,我怎么可能拿这个骗你?”
迪卢克不吭声了,我不管他怎么想,直接把怎么遇上的怎么相处的给他兜了个底朝天,迪卢克全程保持着猫猫批脸,就是刀叉停了,整个人坐在那里像一座雕像,我说完之后颇感无趣,伸手戳了一下他:“爸,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我明天还约了跟他出去玩。”
“又出去,下学期就要升学了,你作业写了多少?材料准备怎么样了?”他看我一眼,“没事不要跟来历不明的人说话。”
我争辩道:“爸,这是咱妈啊,哪能算来历不明的人!我知道他当年跑得莫名其妙,正打算帮你连人带细节都带到你面前等候你发落呢!”
迪卢克的眉毛皱得更深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末了硬邦邦地说:“这些不需要你掺和。”
“哦哦,好的,你觉得我会听吗?”我翻个白眼,“人都在我面前了,我不可能放走的。”
迪卢克深深地叹气,一脸恨不得把我锁在家里的神情,但我知道他不会干涉我,这让他现在这张脸看起来更好笑了。吃完饭我负责去洗碗,他跟我说,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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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假期一共放一周,第二天我带着凯亚跑去海边,冬天的海看起来沉郁冰冷,天色也阴,于是半个下午我们都在水族馆度过,看水母慢悠悠地飘过去。第三天我们去了著名的红枫公园,当然因为时间不巧,也没有满街道的枫叶,只能看见光秃秃的树。我责怪他来的时候不巧,不管是春天夏天还是秋天,蒙德总有相当美妙的景色;但这里的冬天,就和别处的冬天一样,真没有什么看头。凯亚则微笑着安抚我,说这些已经很好了。
“我原本住的地方,冰冷严酷,哪里像蒙德这么温暖?”他说,语气懒洋洋的,他总是在某些时候看起来疲倦又慵懒,像有一把称心的软椅就能消磨整一个下午。
不过我们现在确实也距离此不远了,第四天中午忽然下起了雪,我翻出手机来看,天气预报说后面几天可能都会下,现在我正跟凯亚坐在咖啡店中,手捧蒙德最受欢迎的猫屎咖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我问道,“您原来住在哪里?”
“很远的地方,距离这里飞机要飞十几个小时。”他果然不肯跟我说具体的地方,“那里什么也没有,连人都没几个,要是饿了只能捱过去,方圆十里都没有一个便利店。”
“既然这样,您为什么要住在那里呢?”
“那里是我的故乡。”凯亚说,咖啡的热气氤氲过他的眼睛,“并非我愿意待在那里,只是……有些事情需要了结。故乡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得把债都还了,才能从那里走。”
我大概知道他所轻描淡写带过的“有些事情”就是他离开迪卢克的原因,但他既然这么说了,按照我人设的善解人意程度,也没法接着问下去。于是我换了个话题:“您现在不是回来了?回来了可以多在蒙德待一会儿,到了春天,蒙德就会变好看了,也正好……到我的生日,蒙德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我很希望您在这里长住。”
凯亚望着我,我则抿着嘴回望他。他就像一只飞鸟,永远在世界之中巡游,迪卢克拉不住他,我也没抱太大希望。不出我所料,他轻飘飘地点点头,微笑着说,“我考虑一下吧。”
语气跟我敷衍迪卢克时候一模一样,我知道,这就是不考虑的意思。在没见到他之前,我只知道我跟迪卢克不像,但不知道有这么多地方跟凯亚类似,对他的一些话术,我似乎不需要思考就能明白背后的含义。
我原来心心念念想切断跟凯亚的所有联系,殊不知在灵魂的最深处,我还是他的孩子。
春假第五天,我故意没去找凯亚,窝在房子里跟迪卢克一并看电影,又陪着他去超市采购——堂堂大公司CEO,十年前或许还对于性价比有些讲究,现在基本上什么需要就买什么,再不济就什么贵就买什么——我实在看不下去,一边对比着各种性能一边在E-bay上对比着查,稍一回头就看见迪卢克看着我,不知道为什么,眼神很柔和。
我吓了一跳,他也吓了一跳,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偏过头去。我问他,“爸,笑什么呢?”
他已经恢复了冷淡的样子,“没什么,你看错了。晚上出去吗?”
“不出去,真要出去我现在还在这看你这购物清单呢?”我又挑好了一个洗涤用品,在备忘录后面打了个“√”,“晚上咱们把棋盘拿出来,我好久没下棋了。”
这回迪卢克没有转过脸遮掩他的微笑,就像受到主人亲昵的猫猫一样,他没有再尝试把情感隐藏起来。我挽着他的手臂,直到天色都暗下来了才从超市走出来,他开车带我去餐厅吃饭,霓虹灯的光晃在窗户上,五彩斑斓,让迪卢克的眼睛似乎也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车里放着歌,“Every new day,your promises fade away”,我又想起凯亚,车窗外行人神色匆匆,他就在他们之中的某处,在这座城市里,只要我从Ins上发消息给他,过半个小时就能够见面。真奇妙,这么多时间里,我头一回感觉,家人就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
前一天不仅仅是觉得应该陪一下迪卢克,更重要的也是我计划中的一环。第六天——也就是距离我再去上学(这回要面临比撒旦还恐怖的期末联考)的倒数第二天晚上——我小题大做,挑了个比较晚的时间去和凯亚见面,他吓了一跳,问我怎么了,我添油加醋,从过年前不给我批车到对我买的奶昔指手画脚再到昨天不让我出来玩,结结实实告了迪卢克一笔。
之前一天没来找凯亚也有了解释:原本想趁着新年跟亲爹缓和关系,结果关系越修越坏,直到今天实在忍无可忍,这才从家里出来,我现在还是未成年人,离家出走显得没那么弱智。我气鼓鼓地一边对着镜子补妆一边控诉,凯亚半张脸在明亮的反光里,笑得很开心。但等我回过头,他已经顺着我的话说道:“怎么会有人这样对可爱的艾尔莎,真是太坏了。”
我佯装生气,忿忿地把一块石子踢到马路上,不接他的话。凯亚果然变得不知所措了一些,笑了一声:“哎呀,关系这么不好吗?”
“这你该去问他!我觉得我爸一点都不爱我,他只把我当拖油瓶,等我成年他一定会直接把我赶出家门的。”我从来没装过这么委屈,还抹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不然我新年为什么不跟他待在一起,非要跑到外面来!我真宁可永远不回去,他以为我多稀罕呢!”
旧情人和亲骨肉之间产生矛盾,纵使是凯亚看起来也有些束手无策。我一边从手指缝里看着他的脸色一边在心里想,他要是说迪卢克一句不是,我立刻就把一切捅给迪卢克,没商量,他不能说我爸一句坏话。我走着走着就不走了,垂着脑袋站在马路边,冬天的风冷冰冰地刺穿骨髓,我感觉凯亚再不应答,我真的要哭出来了,被冻的。
凯亚陪我站在路边,过了很久才说,太冷了,你先跟我回去吧。
凯亚把我带到他的房间,除了角落里有两箱行李,几乎跟没人住一样空荡干净。我坐在床上发呆,他下去了,过了会儿拎着一些饼干回来,问我有没有感觉好点。我低着头嗯了一声,反正不管我肯定还是否定,凯亚必然都不会坐视不管。
他从厨房拿来酒店提供的白瓷杯,又帮我把烧水壶洗了一下,灌进自来水,我坐回原处玩手机,跟迪卢克交代着我今天的计划,他没回我,要么是没看见,要么气得不想回,无妨,我该说的说了。迪卢克常年保持着一副不高兴的表情,但却意外好脾气,几乎从没发过火,为数不多的一次是在听到我跟他说“要是没出生过就好了”的时候。不夸张,那时候我真被他吓哭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疾言厉色,最后又自己缓和下来,蹲下身哄我。
水烧开了,凯亚把水杯端过来,我跟他说谢谢,他则犹豫了一下,跟我说,“待会儿还是回去吧,夜不归宿,你家里人会担心的。”
我沉默着没有搭话,他则继续劝我:“他怎么会不爱你,不爱你也不会照顾你到现在。”
我瘪瘪嘴:“可是他都不跟我说‘我爱你’。”
这倒是实话,迪卢克确实从来不说,当然我也不在意。凯亚笑了一下:“有一类人就是这样的,从来不说我爱你,但这不代表他不爱,只是会通过别的途径表达。”
“你又不知道我爸是怎样的人,”我嘀咕道,“怎么就说的这么笃定。”
“我是不知道,不过你可以回去试一试,”他朝我眨眼,“你去跟他说‘我爱你’,看看他什么反应。或许他还是不会把那句话说出来,但他一定会有所表达的。”
妈的,真不愧是凯亚,这方法一击必中,正是我十岁时候用过的。凯亚把我的沉默当成了否定,很好脾气地“诶-”了一声,玩笑着说:“虽然我知道,你可能拉不下脸去做,但这个世界上,一般舍不得孩子的都是Omega,因为有血缘联系——一个Alpha,辛辛苦苦养大你,不管怎么说,至少尽了义务。从这点来说,已经比我的家人好很多啦。”
“您的家人怎么了吗?”我问道。
他仿佛轻描淡写地说:“我的家人是我的敌人。”
凯亚这时候还在笑,灯光落在他眼睛里,像星星沉入海底,浮出一点虚假的影子来。“你快回去吧,”他示意让我把零食带走,“这些事,有空我再跟你说。”
我接过来,站在原地还想说点什么,他却扶住我的肩膀,把我往门口推;力度虽然不大,但却不容置疑。放在我肩膀上的手虽然力道轻柔,但衬衣底下的胳膊肌肉绷紧,反映出他其实很紧张。确实,他应该要紧张;把我带到这里,要是遇到迪卢克,可就跑不了了。
不过,我今天是因为跟他吵架跑出来的,迪卢克应该不会来吧——我几乎可以听见他在心里这么想,毕竟,不会有父母先入为主地怀疑自己的孩子。
门缓缓地开了。不是我伸手触碰,而是从外面开了。
迪卢克面无表情地看着凯亚。外面大概落着雪,他的大衣上有洇湿的痕迹,脸被冻得发白,在灯光下愈发像一尊冻雪制成的雕塑。但还是那个迪卢克:永远英俊、永远打扮得体、永远看不出情绪的波动,即使是现在,他也不着急跟凯亚说话,而是微微垂下眼,平静地跟我说:“谢谢你,艾尔莎。”
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在这一刻才滑了下去;我转过身看着凯亚,不知为何有些歉疚。“对不起。”我说。
“没什么好道歉的。”迪卢克冷声道,“是我查了定位,不是你告诉我的。”
凯亚苦笑着看我们,“我也不会怪她。”
迪卢克把我拉到他身边,凯亚的微笑看起来更像面具了,但虚假中又带着一丝束手就擒的解脱,总之,他好像意识到了这个局面迟早都会出现,于是连一点反抗都不打算做,即使迪卢克让我去给他办退房手续、让他去角落里拎起自己的行李,他也什么都没说,乖乖照办。回家路上,我让出副驾驶的位置,前面二位各坐一边,缄默不言,比起回家,更像是搭顺风车关系的萍水相逢。
但他是我妈妈啊,我们现在要回家了。三个人。十八年以来,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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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凯亚回到家以后,他们关起门谈了一次,我半夜睡醒去厨房接水,经过门边时里面悄无声息,也不知道谈了点什么,反正第二天也像两个恰好睡在一间房的陌生人,起得倒是都早,我起来时他们已经都在餐厅,各占据长桌一边,迪卢克皱着眉头让我梳好头再出来,凯亚对我倒是态度挺好,笑嘻嘻地朝我眨一眨眼,不过他贯会伪装,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开心。想必应该不是,十几年没见了已经。
我坐下来,跟他们说早,迪卢克去厨房把早餐端过来,一家人吃饭时候什么也没说,就这么沉默。吃完饭后我习惯性站起来要去洗碗,凯亚则按住我的手,说:“我去吧。”
我愣在那里,这时候迪卢克发话了,他从平板上移走目光,冷淡地说:“十七年里有十一年都是她洗的,不差这一天。”
这句话不可谓不伤人,我还从没听过迪卢克这样说话,尽管说的是实话。凯亚像是被刺到一样,手指尖轻微地抖了一下,要不是我一直盯着他的手,几乎看不出他有任何失态。
与此同时,他的声音则像毫无触动一样,依旧平稳、优雅、带着一丝轻佻:“那就从现在让我将功补过,可以吗,艾尔莎?”
我把眼睛抬起来,看见迪卢克也在看他,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我示意“该怎么办”,他则冷哼一声,对着我说,“别看我,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他妈的,你俩别把我夹在中间隔空对话行不行,我揣摩了一下他的想法,还是松了手,为了照顾老猫的面子,又出声道:“大冬天的不想碰冷水,谢谢你,妈咪,给我偷懒的机会。”
“没事,本来……就应该是我来做。”凯亚说,“你有什么喜欢吃的?待会儿我出去买菜。”
诶?我看了迪卢克一眼,他已经不看这里了,凯亚眉目含笑地看我,我在那一刻无师自通地回到了十岁的水平,张开手臂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冷冽的薄荷味立刻冲进了我的鼻腔,像是昨天一天的雪都融化在这个怀抱里了。
“我没有忌口啦,什么都爱吃!”我说,“迪卢克说你的手艺比他好很多,我一直都很期待!”
好奇怪,之前第一次抱迪卢克的时候他浑身紧绷,现在轮到凯亚,他也僵硬得不行,明明两个人性格天差地别,却好像都对我这样没辙似的。凯亚的腰比迪卢克瘦一些,我满足地双臂揽过去扣紧,耳边听到迪卢克的声音:“我没说过。而且,我的厨艺比那个时候已经好了很多了。”
“我反而退步了,哈哈……”凯亚说,我感觉一只手轻轻揉了揉我的脑袋——迪卢克从来不这样,他比较抗拒亲密接触,遇上这种时候也只会僵硬地拍拍我的头,有时候还控制不住力道,弄得我很痛——但凯亚不同,他对待我小心翼翼,像对待某种易碎品,“如果做得不好,不要嫌弃。”
“不会的!”我立刻大声否定,迪卢克则冷淡回应:“我不会浪费粮食。”
等凯亚出了门,我终于得空坐下来好好询问我爸:“你们和好了?他不走了?”
迪卢克眼睛都不抬,直接无视了我的第一个问题:“在你生日之前不会走。”
“啊?”我发愣。
“他回来陪你过十八岁生日。”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我爸心情不是很好,“在这之前不会走。”
“之前?我生日之后呢?”
迪卢克扫了我一眼:“看他舍不舍得你了。”
“……”这话听着更怪了,我好容易发出声音,“你们昨天谈了点什么?”
“没聊什么。我问他回来干什么,他说回来陪你。昨天比较晚了,就都睡了。”
“你怎么不问他为什么回来啊?”迪卢克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凯亚不是他的Omega似的,我百思不得其解地问他,“至少也得问他为什么走吧?”
迪卢克终于把平板放下,正正经经地凝视着我,明明是红色的、火焰一样的眼睛,却不知何时已经冷却下来,像玫瑰色的雪。他说:“他当年走的时候,我是知道的。”
现在,迪卢克终于愿意把当年发生了什么告诉我。以往这件事被他封作秘辛,温迪空丽莎琴优菈一众合伙人谁也不知道,而当我问起凯亚时,他也只是简单地说他离开了,不愿告诉我详细,我才会觉得是凯亚甩了迪卢克,让他记挂至今,结果并不是。
迪卢克·莱艮芬德与凯亚·亚尔伯里奇,想要推行改革的学生会长和他虽然看起来不太靠谱但是不管如何都能够达成计划的副手,两个人一起在校董合力反对的情况下将学校的排位绩点制换成了分数制,并且在各大学校都通行以分数论纲的申请标准,据说在校史里都记有一笔,现在还能收到来自各地学子的感谢信。当时迪卢克作为优质Alpha,学生办公室基本每周都有情书塞过来,不得不说把精英学校自古以来的排名制推翻,学生对英俊单身的学生会长的狂热追捧也是其中重要的助力。当然,即使多少校董的孩子替他在父母面前说好话,迪卢克也只是收敛着道谢,让父亲回绝了一切明着暗着的联姻橄榄枝;等政策正式出台的那一天,他把凯亚堵在学生办公室,跟他表白。
那里是他们认识的地方,也记录了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虽然凯亚也是Omega,但一般来说,社会的结合依旧是男女AO的搭配,这种天生带有双倍的荷尔蒙吸引,因此并没有多少人觉得迪卢克跟凯亚是一对。但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了,稳稳妥妥地谈了六年恋爱,等迪卢克研究生读完、工作也日趋稳定之后,他开始考虑结婚生子的问题。结果在这时候,凯亚却跟他提了分手。
据他所说,凯亚是从他家乡那里逃过来的。那地方叫坎瑞亚,时局混乱,他的家族在那里曾经称得上名门望族,现在这个家仅仅只能算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老权贵们牢牢把握着仅剩的各种权利,试图再次恢复曾经帝制国家的荣光。监视的眼睛一直牢牢黏在凯亚的身上,等凯亚的父亲在火并中丧生之后,他们幽灵一样追过来,要求凯亚跟他们回去。
凯亚要跟他分手,迪卢克不愿意,所以凯亚还是跟他结了婚,然后生下了我。我今天才知道我的名字是来源于《冰雪奇缘》的艾尔莎,这个名字是迪卢克起的,代表着冰雪与永恒。当时他以为凯亚下定决心不打算走了,结果凯亚还是走了。走的那天距离迪卢克父亲去世还没有一个月,他之前在某个暴雨天出门发生了车祸,凯亚一直觉得这跟自己有关。
迪卢克说,那个时候他被凯亚注射了不知道什么,四肢已经没力气了,只能看着凯亚收拾东西,又垂着眼睛跟他说话。一开始很正常,后面全是放狠话,他从没听凯亚这样说过。他说,他的家人是他的敌人,他的故乡是他的战场。他错了,错的彻彻底底,他不该让这些跟莱艮芬德牵扯上,亚尔伯里奇的血脉就该断在这里,他不应该答应迪卢克当时的表白。
按照迪卢克的说法,凯亚当时走,只说要去处理家族的事情,他只想着解决了就能找回来,没想过这个过程居然这么艰难。五年之中凯亚音讯全无,坎瑞亚还是那副不死不活的样子,各路武装部队打得战火纷飞,之后倒是有消息了,消息说凯亚跟亚尔伯里奇这个家族一并死了。
我听得震惊,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段又罗曼蒂克又抓马结尾还一转人鬼情未了的故事,迪卢克反而看起来很从容,大概等了十七年,也确实该宠辱不惊了。
“凯亚说的话只能信一半,”他这样教育我,“亚尔伯里奇家族确实消亡了,真话额度封顶。”
他不信凯亚死了,所以一直在找,找了十七年,都快成为习惯了。
我唯唯,又实在想问,便说,“所以他到底为什么回来?”
“问我干什么,”迪卢克说,恰逢敲门声传来,他一扬下巴,“你去问他。”
说归说,他还是走过去给凯亚开门,接过他手里拎着的各种袋子:“我记得给了你钥匙。”
凯亚笑得生分又漂亮,“没手了呀。”
迪卢克把大包小包拎进厨房,直到凯亚走进去也没有出来的迹象。我蹬蹬从储物间找出另一套围裙冲进厨房:“爸,记得今天说好是妈下厨,你顶多只能帮忙洗菜!”
凯亚说得不错,他确实手艺一般。但是,我跟迪卢克还是把所有都吃完了。凯亚说自己要好好再练练厨艺,背对着他洗碗的迪卢克忽然开口,说:菜谱在二楼书房第三层书架上。
自此之后,日子便也这么过。春假结束,我又要去上学,不过现在凯亚会接送我,他买了一辆新车,迪卢克的车库终于显得没那么空了。我总是坐副驾驶,一想到还有三个月凯亚就又可能从我生活消失,便觉得眼前多看一刻是一刻。凯亚问过我“我脸上怎么了吗?”我只是撒着娇说“好看”,然后他便会叹一口气,单手把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来,揉一揉我的头发,力度轻柔得像羽毛落下。
我感觉他总是歉疚,这种歉疚积累太多太根深蒂固,几乎成为他某种发苦的底色。说“这不是你的错”有点太严肃正经,“没人怪你”又显得太自作主张,只能在生活方方面面依赖他,试图让他通过付出感到好受一点。春假之后上了两个星期的课,我天天缠着凯亚陪我学习,他确实聪明,很久之前的功课稍微看一看也能捡起来,我这个寒假需要准备申请大学的材料,在我一个人琢磨题目的时候,他就会对着电脑帮我整理。托他的福,这次我期末考发挥尤其好,之后的家长会我点名要凯亚参加,其实是私心想让凯亚进我的高中还坐我的座位,我想让所有人知道除了迪卢克之外还有一个人是我的家长,他一直存在,而且他来了。
那天我借口留在学校,从窗口偷拍他一脸认真记录的样子发给迪卢克,不久之后收到回复:焦距都对不清楚。我跟他强调这是偷拍,然后又拉了另一张清楚点的发过去问他:你看咱妈是不是家长里面最好看的?明明之前还秒回的迪卢克忽然之间断了线,什么也不说了。
我过一会儿就回了家,结果等了很久凯亚还没回来,等到八点多迪卢克打了个电话给我,报了个地址让我过来。是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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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亚在家长会快结束的时候晕倒,被打了120送到医院。初步的体检说明很长,他身上到处是陈年旧疾,右眼不能视物,据说还有一定程度的脑损伤,得等详细报告出来了再说。
我赶过去的时候迪卢克正坐在床边的家属凳子上,像从某个会议中紧急赶过来,衣冠楚楚,脸色不好。我与他相顾无言了一会儿,最后实在忍不住,采访似的问他,妈妈变成现在这样,你什么感觉?
我知道他肯定不会难过,钢铁之心没有难过这个选项,他只会冷静地面对境况、迎难而上、解决问题,如此周而复始,不断往前。其实我更想说,你和凯亚,现在到底算怎么回事?你们还爱着对方吗?如果不爱,完全可以分道扬镳,不用因为所谓“家庭”硬要捆在一起。我确实挺喜欢凯亚的,但这不代表什么,我习惯了单亲家庭的生活,就算曾经家庭骤然被砍断三分之一,现在伤口也早就愈合,新的结构早已取代旧有生活。明年我就出去上大学了,别等我走了,他俩在家两相尴尬,过得比AO离婚冷静期还难受。
我的父亲抱着手臂看我,红色眼睛冷静威严——我一直觉得我在同学里如鱼得水是没继承他的五官,他不笑的时候真的蛮凶的。然而,我这么凶的父亲,回答我问题的时候却声音平静,甚至比平时还要柔和一些。
他说了很多,从今天的天气说到公司的事项,又问起头回没去的家长会,关心我要报考的大学是否给了我回复。我爸很少这么东拉西扯,我陪着他敷衍,心里不知道他在卖什么药。或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疑虑,他终于停了下来,对我说:“你似乎有话要说。”
我很坦诚地回答他,“我只是个没恋爱过的十八岁青春美少女,听不懂你话里的机锋。”
这只是一个拙劣的调侃,没想到迪卢克居然浅浅微笑了一下。他以往很少笑,见到凯亚之后更少,但在凯亚看不见的地方——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确实比原来看起来好脾气了很多。
“我刚刚说的是我平时的一天。天气,工作,还有你,日复一日,皆是如此。总是这样过去,关于他……”迪卢克顿了一下,他还是不愿意在我面前称呼他为“你的母亲”,“关于凯亚,我什么都没法知道。整整十七年零六个月九天,皆是如此。”
躺在病床上的人紧闭眼睛,无知无觉。迪卢克转过头去看他,神色难辨。我忽然知道了他的意思:“感觉”是依据对象曾经在主观脑海中得到的印象,从而形成的一种心理状态。但是凯亚离开太久太久了。面对一个十七年没见的人,就像衰朽的回忆死而复生,我们所能唤起的只是当时的情感,如同水中之月,大家对它的虚假心知肚明;其他的,什么也没剩下。
迪卢克沉默地看着凯亚。尽管我总是说岁月对他优待,但他确实还是老了,不再是原来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不会即使抱着我上街也会被认为是兄长带着妹妹出游,被很多女孩面红耳赤地搭讪。仪器滴滴地响,在缓慢单调的白噪音里,迪卢克拨开凯亚汗湿的刘海,用冷毛巾把他额头上的汗擦掉。“既然是为了艾尔莎的生日赶回来,”他淡淡地说,“那就快点醒过来吧。她可没有我这么好的耐性。”
“我很有耐心的。”我忍不住抗议,但迪卢克只是面无表情地拿起平板,不再理我了。
到第二天中午,凯亚醒了,于是他生的病也无法隐瞒。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除去腿脚和眼睛上的旧伤,最大的问题是他之前酗酒过很长一段时间,在斗殴中又被人砸过脑袋,从那天起他的大脑记忆机能似乎就开始出现问题,记忆逐渐衰弱,经常会忘记自己的事情。先是一些不重要的,然后缓慢侵蚀其他,直到某一天连自己是谁都忘却。
“我本来不想回来的,就当我死了好了。”凯亚对我说,他连这种时候都笑得很随意,“但我不想就这样忘记你。我走的时候你才几个月大呢,艾尔莎,我都没见过你长大的样子。”
我没出息地把他搂得死紧:“那我可爱吗?”
“自然。”他笑道,“可爱得我六神无主。”
能靠一人之力扳倒一个家族的人,却在与我接触这件事上拙劣得像个菜鸟新手。我想起刚见面时,我走得很快,他跟在后面,无论我什么时候回头,他都看着我。还有那天晚上他朝我跑过来,跌跌撞撞。或许他是想抱我一下,但最后只能说,我还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原来连这方面都类似,不去挽留,只想着多看一眼是一眼。
凯亚拢共住了一个月的院,从有点冷住到了最冷的时候,迪卢克一个月没去公司,我从没见他请过这么久的假,但转念一想,CEO请假也是自己开假条自己批,有谁会不准呢。迪卢克嫌弃医院的餐不够好,晚上回来陪我睡,早上六点起来给凯亚做饭,每天跑三趟,我说我也可以送,他真把我锁家里了,拿走钥匙,说让我好好学习。
我学个锤子,我妈都快把我忘了,迪卢克不让我出门又没有没收我手机,我学不进去了就给凯亚打视频电话,他在那头安抚我说没事,镜头偶尔扫到旁边的迪卢克,不在的时候说是去找医生了,在的时候要么在削水果,要么在看书,很多很厚,堆在床头柜上,凯亚悄悄给我看过一眼,关于什么脑科学的。工作狂连医疗领域都要亲力亲为,真是可怕。
一个月里凯亚动了两次手术,主要针对他的腿脚,失忆这病类似于青年版的阿兹海默症,没法根治,医生说之后只能保守治疗,开了很多药。二月中旬凯亚总算回来了,我也不用天天中午点外卖晚上跟迪卢克两个人吃晚饭,明明之前也都这样过,但现在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回来那天我早早就在客厅等着,直到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门终于开了,凯亚坐在轮椅上被迪卢克推回来,我扑过去抱他,手抓着迪卢克的衣服。
“凯亚,”我叫他的名字,又说,“妈,别走行不行。”
忘却不是什么可怕的事,可怕的是双向的遗忘。凯亚拍我的背,他现在身上味道变得很怪,像能入药的薄荷,冷而发苦。上一回他敷衍我,这回他拖长声音,尾调带笑:“被迪卢克逮回来了,也跑不了了啊。”
我替迪卢克鸣不平:“不许你这样说我爸!就算你是他最爱的男人也不行!”
爸妈一个性别就是好,我是迪卢克最爱的女人,凯亚是迪卢克最爱的男人,端水分明,一人一边。迪卢克咳得好像身患重感冒,凯亚乐不可支,笑着说:“不说了,不说了,迪卢克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体贴、最好的人,这样如何?”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收敛了微笑,迪卢克还在假装生病,只有我看到了。凯亚朝我眨一眨眼,像极了狡猾的小偷,让我帮忙遮掩住这句话里的一点真心。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正轨,凯亚每天定量饮酒(迪卢克会陪他,并且监督),坚持做锻炼记忆的一套流程,看起来头脑清明,没什么问题,迪卢克终于恢复了全勤上下班,于是凯亚每天中午做饭,厨艺突飞猛进,也没发生忘了放盐放糖的时候。我心仪的大学通过了我的申请,我变得轻松些,有时候坐在沙发上跟凯亚聊天,一聊就是一下午。凯亚跟我说了很多他们恋爱时候的事,迪卢克对这些总是遮遮掩掩一笔带过,但他就很大方,坦诚地跟我分享,比如虽然皮薄到一句我爱你都说不出,但会主动抱过去亲吻,磕磕巴巴跟他说他的优点,言下之意都是喜欢。我花了十年时间才意识到迪卢克确实爱我,他的爱深深沉在最黑的夜里与最底层的冰山下面,明明有很多,但只能透出一点光与些微流动的海潮,凯亚果然还是比我聪明些,二十三年来,他从未曾怀疑过。
寒假最后的时候,我们仨出去玩了一次,尽管天气不太作美,但终于有了三个人一起的回忆与合照。去逛超市时我终于解放,大脑放空地跟在他们后面,看着凯亚货比三家地挑东西,比较着迪卢克嘴角的一点笑意到底是给他的多还是给我的多。春日到来的第一天,迪卢克再次请了各位合伙人过来吃饭,他们依旧带来礼物和祝福,坐在客厅跟我讲故事,一切都像毫无变化,但转眼之间已经过去七年——平常新婚夫妻都该步入七年之痒的倦怠期了,而他们兜兜转转,才刚刚重逢。
到我生日那天,我格外兴奋,早早就醒了,当时不过五点半。又躺了半个小时,实在睡不着,于是蹑手蹑脚进了迪卢克房间。
自从凯亚回来以后,迪卢克的双人床总算有了用武之地,他也不再熬到凌晨睡觉,有时候才十点多两个人便通通消失在屋子里,卧室门可疑地紧闭,我也没好意思过去听墙角。结果我打开门,床上只有迪卢克一个人——凯亚的位置空空如也,更诡异的是,他的位置是冷的,证明他不是去厕所,而是走了很久了。
我一下懵了,过去推醒迪卢克,言简意赅地跟他说明了情况,他衣服也来不及换,披头散发,随便套了双鞋就出门了。因为凯亚没带钥匙,我被要求坐在家里等,想起刚刚我只说到“凯亚走”迪卢克便惊醒了坐起来,心里又是好笑又是难受。
还说不在乎,还装无所谓,狗屁。
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迪卢克就回来了,好消息是身后还有一个人,坏消息是那个人神色茫然——据他所说,凯亚短暂地失去了很多记忆,我问他现在在他印象里是什么时候,迪卢克坐在一边梳头,咬着橡皮筋含糊不清地说,“他走的时候。”
凯亚走的那天要避开迪卢克,于是他在凌晨悄悄出了门,但因为那些事都已经解决了,所以他没办法确定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只能站在离家最近的十字路口发愣,很轻易就让迪卢克捡了回来。不过他好像不是自愿回来的,看他左顾右盼一副又想伺机逃跑的样子,我试图跟他搭话:“妈,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艾尔莎啊,艾尔莎·莱艮芬德。”
“记得啊,可是我的小宝贝现在才三个月大……”凯亚喃喃道,脸上神色忽然冷了下去,“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的?——你是家族那里的人吗?来威胁我?我都说了会尽快跟你们回去,你们不要动我的爱人和孩子!”
“不是不是,”我忙说,“亚尔伯里奇家族早就覆灭了。我是如假包换的艾尔莎啊,迪卢克·莱艮芬德是我爸爸,是他把你带回来的。现在我都十八啦,妈咪。”
“哦?哦……”凯亚眨了眨眼睛,眼神却忽地混沌下去,他不看我,像是转头忘记了我是谁,目光只盯着迪卢克,语气听着有些咬牙切齿,“莱艮芬德,你能不能别再缠着我了?装出一副很爱我的样子,现在就我们两个,做给谁看呢?”
我偷瞄迪卢克,他脸上风平浪静,我意识到这大概就是他那天所谓放的狠话。
喔,原来比抓马还要再抓马点。凯亚见迪卢克不说话,站起来接着说道:“你其实一点都不爱我吧?你从来都不说爱我,只是好面子、控制狂——你没法容忍我作为一个Omega居然没有完全臣服于Alpha之下,这让你很受挫,对不对?我早就对强制发晴受不了了,等到了那边我就摘除腺体,找个Beta过日子,这辈子你也别想见我——我也不会回来找你,永远不会,听清楚了吗?”
“唔。”迪卢克端详着他的神态,对着我说,“当年他说这话的时候在给你喂最后的晚餐,原来是这样一张难过的脸。”
“这该叫早餐吧。”我忍不住纠正。
“当年是晚上。”迪卢克说。随即他站起来,握住凯亚的手腕,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怎么就不爱你了?我爱你,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男人。”
凯亚呆住了。他好像完全没想到迪卢克会这么回答,接下来的话一下子没了出路,只徒劳地张了张嘴。迪卢克顺势把他的手放在自己掌心:“你这是困出幻觉了,跟我回去睡觉。”
于是他便拉着凯亚回了卧室,过了一会儿脚步轻悄地出来,我看着他反手锁门一气呵成,在心里感叹不愧是我爸,尽管只遇上过一次,对付时常逃跑的孔雀依旧已然颇有心得。
凯亚这次睡到下午才醒,他从里面敲了敲门,我跑过去开,他好半天没说话,在他那里这段回忆应该是紊乱的,就像一个梦,但却真实地发生了。末了他吸了一口气,声音艰涩地对我说:“真的对不起,我的小公主。”
我跟他说,没关系,我爱你。
我认真的,只要他还能想起来就好,别的都不重要。
动静吸引了迪卢克,他从厨房走出来,系着围裙,手上还湿淋淋的。我爸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波动,只是闷不吭声地把我跟凯亚圈进怀里,葡萄香气浓郁,最后的最后他说:“没事,不是走就好。”他确实不会说我爱你,要说,也只在梦中。
我们就这样无言地拥抱了一会,薄荷与葡萄交织在一起。我想起自己的十岁生日,躺在床上跟迪卢克说的话,又想起跟凯亚的第一次见面,他在公交车上扶了我一下,我跟他说谢谢,第二次撞到了他,跟他说对不起。我跟他们的关系,好像都与这两个词有关;而且不管什么时候,他们都只会跟我说,没关系。
我们好像都是由这些牵系起来的,互相亏欠,然后再藕断丝连。
他们做了很多菜,每一道都是我爱吃的。蛋糕已经在冰箱里冷藏了很久,迪卢克和凯亚帮我插上蜡烛,又让我许愿。
我说,我没有什么愿望。
十八岁,我终于找到通往幸福的道路。不靠许愿,而只与两个词有关——“谢谢你”以及“没关系”。生命浩大长久,而仅有爱能跨越历史与时间。它教会我感恩相遇,宽恕痛苦;感恩相知,宽恕别离;感恩我已经走过的人生,宽恕其中无可避免的缺憾与遗恨。我们分享人生,然后彼此相爱。
END.
“我千里迢迢而来 你是我耗尽毕生时间等待的答案”
——Frozen2《Show Yourself》
1000热度感谢:真的完全没有想到这次破k来的这么快,原本以为这种原创角色视角且大部分在讲家庭伦理关系的文不会受欢迎,但出乎我意料大家好像很喜欢……> <真的很高兴,因为我写的时候也很喜欢这个设定,才坚持写完了痛苦的2w3(为什么呢?枭羽永远都在爆字数?),看到大家的留言,真的很感动。希望后来的读者朋友们也不要吝惜您的评论!如果有感触,欢迎留言与我分享~!
[枭羽生子文 | 老爷的追妻火葬场](54)
“以你对他的在意度,我还以为你不会拒绝他。这是否有什么缘由呢?“阿贝多边问边在绘本上描绘酒庄周边的蝶晶们。
“…我唤你来不是让你来打听我的私事的。“凯亚叹气吐槽道。
距离自己苏醒已经过去了一星期,期间白术与爱德琳将自己照顾得很好,因此身体也恢复得不错。据白术说,大约几天后就能回去工作了。
休息了这么久,得赶紧跟进工作进度才行。
“凯亚先生,就算如此也别忘了你是以 ‘定期心理辅导‘ 的理由将我请来的。作为你三年以来的 ‘心理辅导家‘, 我觉得我有权利过问你的私事......
“以你对他的在意度,我还以为你不会拒绝他。这是否有什么缘由呢?“阿贝多边问边在绘本上描绘酒庄周边的蝶晶们。
“…我唤你来不是让你来打听我的私事的。“凯亚叹气吐槽道。
距离自己苏醒已经过去了一星期,期间白术与爱德琳将自己照顾得很好,因此身体也恢复得不错。据白术说,大约几天后就能回去工作了。
休息了这么久,得赶紧跟进工作进度才行。
“凯亚先生,就算如此也别忘了你是以 ‘定期心理辅导‘ 的理由将我请来的。作为你三年以来的 ‘心理辅导家‘, 我觉得我有权利过问你的私事。“阿贝多一脸正经地解释道。
“…都三年了,你还在进行那实验?!“
“我记得我没说过它已经结束了。请凯亚先生继续为我提供优质的素材吧。“阿贝多笑着回答道。凯亚见了嘴角不禁抽几下。
这三年里,这小子腹黑了不少!
“…早知道找琴来算了。“凯亚叹气投降道。过后,他看了一眼自己在手腕上的疤痕,独自安静了一会儿才笑着承认。
“…因为…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可以为爱情放弃一切的凯亚了。“凯亚伸手抚上右眼上的眼罩继续道。
“我的身世注定与深渊有联系,这次的中毒事件更是印证了这事实… 以后也不知会不会再出现类似情况。毕竟有些东西,不是人想放下就能扔掉的。自己的不稳定,自己所存在的隐患,我比任何人还清楚。我实在不想让迪卢克参合。“
“原来如此。不过,依我看,我想迪卢克先生并不会在意这些。毕竟,他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世,如今既然还提出与你复合,想必也作出了相应的觉悟。“
“…或许吧。可是…说实话…我不敢了。“凯亚苦笑道。
“不敢?为何?“
“…若不算这次的事件,我谈恋爱时差点死了两次,将自己逼得无家可归了一次,自杀了一次,甚至…连孩子都赔上了。…如果你是我,还敢谈恋爱吗?“
“……“
“哈哈,看你的表情。开玩笑的。其实呀,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经过这件事后,想开了不少东西。纯粹觉得,是时候对自己好一些了。毕竟,生活不是没了那家伙不可以嘛。“凯亚见阿贝多沉默了便忍不住笑道。
“你确定?“若换作平时,阿贝多肯定不相信。毕竟,他早已熟悉凯亚平时掩饰感情的举动。可是,凯亚现在的表现异常正常自如,令他一时也分不清凯亚是否在说实话。
“嗯,死里逃生了这么多次,再不学乖就真的蠢了。放心吧,那些蠢事,我不会再做了。“凯亚保证道。
不然…她可是会伤心啊。
“好了,故事说完了。你能回答我问题了么?“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转移话题,凯亚抱臂,靠在椅子上说道。
“…好吧。你想知道什么?“阿贝多叹气问道。如今,凯亚所说的是真是假,只能由时间证明了。
“好,我便直说吧。…他,是怎样把我救活的。“凯亚严肃地问道。阿贝多看了凯亚一眼,没多久便笑了。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跟迪卢克相比,凯亚在某些方面聪明多了。而且,第六感也异常地准确。想必,对于自己依旧存活这事上已经发现异样了。
在这次的事件前,凯亚早已让阿贝多跟进有关解药的研发。毕竟,若是有一天,这幅禁药被滥用,至少骑士团该有一定的缓解之策。可是,禁药的威力强大,就算是阿贝多这样的天才也迟迟没有成果。最终便导致了,解药还未来得及研发出来,凯亚便出事了。既然如此…
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他是咋活的?
“你出事后的第二天,迪卢克先生便去了骑士团闹了一场。伊洛克也因此被琴团长押进大牢里审问。可是,那家伙知道的东西不多,问了几天也只勉强找到供应商的中介。而那中介当时又不在蒙德范围,所以当时骑士团除了快马加鞭将刚刚入境的白术先生请来,真的对此没策了。甚至连慰问金都准备好了。“
“后来呢?“
“后来我就跟白术先生合作,我负责尽快研发出解药,而白术先生则拼尽全力确保你能等到解药研发出来的时刻。最后,我勉强调剂出了一幅能化解禁药毒素的药剂。可是,当中所带来的后遗症相当严重,迪卢克先生并不想让你服用,所以我只能重新调剂了。“
“最后你成功了?“
“并没。“
“啊?“
“我还未来得及调剂,迪卢克先生便自己带来了一幅药剂,让我查看是否会导致什么不良反应。奇迹般,并没。但药剂的由来很可疑,我与白术先生都不太想让你服下。好巧不巧地,当时你又再次陷入生命危险,已经来不及了,便以尝试的心态把药剂给你喂下去了。当中的结果你也知道了。“
“……“
“如果你在想是否能查到迪卢克先生从哪里得到那幅药剂的,我劝你放弃吧。我们已经尝试过了。我看只要迪卢克自己不说,我想没人知道吧。“阿贝多说道。
“我们…看来连琴也参合了。“凯亚顿时觉得头疼。
这有些不妙啊。来世不明的解药…连阿贝多和琴也没法查出来…
看来他是在蒙德以外的地方得到的。可是…
短时间内,他又能去那里找解药呢?
看来有一股外来势力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入袭蒙德了…
回去得好好调查。
“凯亚少爷!吃药时间到了。“这时,爱德琳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打断了凯亚的思考。
“啊,来了。抱歉,阿贝多我们下次再继续。“凯亚站起来说道。要知道,要是自己不立即过去,爱德琳就会觉得他想逃避吃药。到时候…
下场很惨的!
“…凯亚先生,听我劝几句吧。“阿贝多也随之站了起来。毕竟,也差不多是时候离开了。
“你若是不想再与迪卢克续缘,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毕竟,既然他没打算让你知道,那执意去追查,不是更加显得你放不下么?“
凯亚听了阿贝多的话,安静了下来。最终,笑了 。
“说什么呢?放心吧。我比任何人更清楚。“
“给人一个虚假的希望,是多么残忍的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