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授权翻译/承仗承】As I Lay Me Down
授权见另一合集
原作者:shylittleghost
原文地址:放不了请自行嗷3搜索
Summary:
最困难的部分是意识到你永远不会是那个治好他的人。
Notes:
1.本文是仗助视角的第二人称,涉及大量的心理和情感描写,原作者给的relationship就是承太郎and仗助,无差
2.译者本身水平有限,只是想让更多的人感受到这篇文的好,若有错误欢迎指正,以及希望有能力的请务必去原文欣赏,以及给作者留言和kudos
3.全文大概2w4左右,在篇末有轻微的仗亿暗示以及jojolion相关(无剧透)
正文:
第一次发生在你三天监视行动的前夜,你...
授权见另一合集
原作者:shylittleghost
原文地址:放不了请自行嗷3搜索
Summary:
最困难的部分是意识到你永远不会是那个治好他的人。
Notes:
1.本文是仗助视角的第二人称,涉及大量的心理和情感描写,原作者给的relationship就是承太郎and仗助,无差
2.译者本身水平有限,只是想让更多的人感受到这篇文的好,若有错误欢迎指正,以及希望有能力的请务必去原文欣赏,以及给作者留言和kudos
3.全文大概2w4左右,在篇末有轻微的仗亿暗示以及jojolion相关(无剧透)
正文:
第一次发生在你三天监视行动的前夜,你的母亲和朋友在一起,你还没有变得能适应“悲伤“这件外套的时候。第一次感受到悲伤时,这太过宽大的肩部和太长的袖子造成的不适使你尴尬。你耸耸肩承受着它无形的重量,你摩擦着你的手腕,把想象中的袖口往后推去。你不知道你应该对自己做什么,是不是应该因为你现在需要勇气而给自己一个微笑,或者因为现在微笑是不尊重的而皱眉思考,又或者因为你被告知的东西而哭泣或生气。但是,当你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你不会特别强烈地感觉到——悲伤、愤怒、勇敢或者严肃——所以你把你的牙齿咬得紧紧的,僵硬得不能摆出笑脸,害怕表情看起来太过冷嘲热讽所以不能皱眉。有一部分的你还没有接受人们可以就这样轻易从你的生活中离去,有一部分的你觉得你现在正在经历的只是一个暂时的考验,一些必须忍耐的事情,但只是暂时的。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这部分的你会成长为所有这些成年人拥有的感受中的一部分,直到失落和失望的感觉变得舒适和熟悉,直到有一天你学会以轻松和优雅的方式接受永恒和徒劳。
但是现在,你已经十六岁了,你生命中最渴望的事情就是你所能触及的范围之外的所有事物的总和:只有你身高那么点的范围。这就是为什么当你看到承太郎完美静止的身体,半掩在厨房的桌子上,双手紧握在他面前时会感觉难以自持。你不明白,当你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燃烧的时候,他怎么能如此冷静。虽然你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感觉,但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且你知道这种渴望非常强烈。你想要打人,你想要大喊大叫,你想要哭泣和咒骂,你想要那些你甚至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东西。躁动是你血液中的一把剃刀; 你感觉到它的锋利无处不在,把你从内部撕裂,让你的皮肤深处有一种难以割裂的痒感。
也许你对承太郎不公平。他只是试图保持冷静,成为你在风暴中跟随的固定之光,而你却把冷漠推到他身上。他不是十六岁,而是二十九岁; 即使是现在,你还是模糊地认为他这个年纪的人不会像你这个年纪的人那样经历悲伤。然而,你还是责怪他,因为现在他是某种更伟大的东西的唯一具体体现——暴力的循环,和你某天早上醒来发现他们的血和你自己的没有什么不同。你从没要求过这个,你从来不想在陌生人的家庭中占有一席之地。你曾经是一个东方家的人,这就足够了。必须如此。
你知道你祖父的死和承太郎没有任何关系。造成这一切的人早已对你心怀怨恨,不管你的胎记或姓氏如何,你的出生证明上都只写了一点点琐事。但是把每件事都归咎于承太郎,或者至少是承太郎所代表的东西,要容易得多。弓和箭都是他的遗产的一部分,尽管你肩膀上的证明表明它也是你自己的一部分。
你怀恨在心也是有个人原因的,与承太郎的家庭无关。虽然你从来没有承认过,即使在你沉思的时候,你也在那一天阻止了抢劫,接着发生了一连串的事件,并且导致了现在的守夜活动,但你并没有扮演东方仗助的角色。你的嘴唇上还有一道伤疤——那个时候,你只是想证明自己比那个给你留下伤疤的男人更优秀、更勇敢。
“我不想再等了。”你隔着桌子说。虽然你的声音中没有表现出愤怒,但是它扩散到了你周围的空气中,扭曲了它所经过的一切。
他回答说: “要有耐心。我们得让他来找我们。如果我们采取了行动,他就会再次溜走——再过五年、十年,我们才可能会有另一次机会。”
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他用不同的语言表达了他的观点,包括捕猎和捕食者与猎物之间可以接受的距离。但就目前而言,他只能到此为止。毕竟: 安吉罗仍然是人类,如果把这种行为定义为一场狩猎,那么他就会变成一个被追捕、被根除的对象。很久以后,你才意识到,他把选择权留给了你。让你自己决定在啮齿动物和人之间划分界限。如果你杀了安杰罗,你也不认为他会介意; 也许这就是他一直希望的。只是,他从来不希望你是因为你认为这是他想要的所以这么做。 现在回想起来,它让你忘记了那时的感觉——那种好像你已经得偿所愿的胜利感。
但所有这些都是后来才发生的。现在,你咬紧牙关,遵从自己的耐心。
第一天晚上,承太郎一直在守夜。你试图做同样的事情——哪怕只是为了证明你自己——结果第二天中午刚刚醒来,你随意地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被子在你身下堆积起来,皱巴巴的。 当你跌跌撞撞走进厨房的时候,承太郎还在那里,在你离开他的地方。从侧面看,他的脸从你这边转过去,他的表情严肃得令人难以捉摸,就像摩埃(Moai)石雕一样。
“你应该睡一会儿,”你说。这时你打了个呵欠,抹去了你唇边的表情,把任何一丝表示你感情的线条都重塑为一片空白,化为虚无。
你没有逗留足够长的时间去听他的回答。
一天的余晖慢慢地过去了。外面,暴风雨还在酝酿,湿气重得足以把下面的草踩碎——一切都在堆积,丝毫没有减轻的迹象。你也沉浸在即将来临的压力中:一整天你都在一个房间和另一个房间来回穿梭,被想要做某事的欲望和阻止你坐下来完成某事的急躁情绪所驱使。这段时间,承太郎一直在等待。他在他的椅子上坐得很直,只要看他一眼,你的关节和肌肉就好像会酸痛。
在经历了你生命中最漫长的一天之后,夜晚又回来了。看到外面的天空终于变暗了,你感到如释重负。一整天你都在努力让自己变得有用,但是失败了。你很快就有借口睡觉了。8个小时的睡眠下的无意识状态能让你不用在自己家里像一个演员一样扮演角色。经历悲伤,为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做准备。你的皮肤下面的躁动已经麻木了,你终于可以坐在客厅里开始做作业了,而不会在五秒钟后因为坐立不安而离开。
即便如此: 你看的比你读的多,你的眼睛会扫过同样的句子——整个段落——在单词和它们的意思出现之前两三次。跟以前一样,你是在装模作样,但这次是为了你自己。说服自己一切都好,或者至少会好起来。把学校的琐事和你的成绩放在第一位,这样的问题在目前的背景下看起来就很小了。你可以摆弄你的手指,在你的拇指和食指的正确角度之间设置和捕捉山脉。你是如此全神贯注于这场哑剧,以至于你看了三次门口才注意到站在门口的承太郎。
“我能用一下你的电脑吗?”在你还没来得及装模作样地问他是否需要什么之前,他就提出了要求。
“是的,当然,”你说,没有花时间思考就这么自动回答了。只是你想问:“为什么?”
“我需要完成我的论文。”他说。
“你的论文? ” 你重复——并不是因为你第一次没有听清楚这个词,而是因为你无法想象承太郎宽阔的身体和鹰眼般的严肃容颜塞进满是其他学生的桌子里。
“是有关本地的海星(Sea star),”他补充道,“AsterinaMinor。”*
你的脸上一定流露出了你的困惑,因为他又试了一次。“它们是雌雄同体的物种,可以无性繁殖,”他说,好像他希望这个模糊的陈述能唤起你的记忆。
”海星... 是海星吗? ” *
他咕哝的方式听起来像是一种肯定,但这是你从他那里得到的最多的答案。
穿过房间,他拿起你母亲的笔记本电脑——一年前她生日时她父亲送给她的礼物,深灰色的笔记本电脑就像一个水泥块。承太郎把自己放在你旁边的沙发上,坐在远处的垫子上,尽可能地在你和他之间留出足够的空间。很快,你就听到他的手指在机械键盘上敲打时发出的轻微咔嗒声,还有他的指甲在塑料键盘上发出的几乎听不见的刮擦声。
你也进入了自己的节奏。 你是那种会在压力下做出表现的人——当你觉得有必要做出努力,或者至少表现出一种努力的时候,所以你低头看课本,不是那天晚上的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试着理解关于遗传的章节: 豌豆植物,果蝇,父母和后代的可能组合。优势度、衰退度、和在一个可能属于任何人或任何物种的家谱图中标出大小写y。
在某个时刻,你意识到你听不到键盘上咔嗒咔嗒的声音了。
当你抬头一看,承太郎正坐在同样的地方,你母亲的笔记本电脑放在他的膝盖上,只是现在他的下巴低垂在胸前,眼睛闭着。他的手一动不动,沉重地放在键盘上。你所能做的就是注视着他。
半个小时过去了。你的心思从课本上不断脱离反复,写下你知道自己永远不会读的便签,划出你知道自己永远不会记住的段落,这些都只是做做样子,因为你发现自己每隔几分钟就会抬起头,看着睡在另一张沙发上的陌生人。 即使知道他是你的家人也不会让这件事变得不那么奇怪。 在十六年中,你可以用一只手数出你看到祖父或母亲熟睡的次数。和你一样,他们两个总是关着门睡觉——一个人在房间里和一个睡着的人在一起,有一种不舒服的、几乎是亲密的感觉。
他第一次这样睡着,也是你第一次看到承太郎不是一个侵略者的一面,而是作为一个你从未要求成为其中一员的家庭的难以捉摸的一面。
半个小时后,承太郎站了起来——足够快以至于你不得不怀疑他当初是否真的睡着了——然后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早上,当你醒来,走下楼梯时,承太郎又坐在厨房的桌子旁,他那已经饱经风霜、肌肉发达的手指夹着一根香烟,面前的空茶杯里放着一堆灰白色的柔软烟灰。但更重要的是,天空仿佛破碎了一般,外面的雨从不透明的天空里落下,你体内血液的搏动已经放缓,从你的头皮一直到你的脚趾,变成了一个安静的、缓慢地来回移动的状态。你的心被冰冷的水淹没,你就像前几天一样平静。
不知道为什么,你有一种感觉,你现在正在经历的历程很快就会结束。 不是你失去的,也不是你新发现的家庭关系的复杂性——你勉强接受了这些存在。相反,你有一种新的慰藉感,即你现在的感觉并不是永远的。
披在肩膀上的隐形衣不再让你觉得那么沉重和巨大了。
*1.AsterinaMinor,没查到该怎么翻译,是一个海星的品种
2.原文是“Sea star… As in, like, starfish?”用了两种表达方式
***
几天后,这种事又发生了。 这一次,承太郎提前打了电话。 告诉你他要写论文。
你妈妈发现了,她当然会发现了,整个下午,房子里一片忙乱。 你奶奶的茶具被从储藏室里拿出来掸去灰尘; 咖啡桌上的杂志被一些你母亲大学时代的书所取代,这些书都很晦涩,大多数从来没有打开过一次以上; 葬礼之后,你母亲第一次戴上了耳环。
她在附近逗留了十分钟,也许十五分钟。在这十五分钟里,她问了所有常见的问题(“你是做什么的? 你结婚了吗?”),并认真听取和咕哝每一个她得到的答复。十五分钟后,当她发现承太郎来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征用她的笔记本电脑打印他的论文时,她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嘟囔了几句,然后把你们两个单独留在客厅里。从厨房里,你听到电视里传来的声音,你想象着你的母亲在她最喜欢的衣服上套上一件家居服,坐下来喝一罐啤酒,看魔女的条件或者其他她喜欢的电视剧。
就像之前一样,键盘的咔嗒声充满了整个房间。这是你人生中第一次坐下来完成一个下周才要交的作业。但大多数情况下,你只是观望,等待。你不知道为什么,至少当时不知道。也许你不信任把一个几乎不认识的人独自留在自己家里。 也许你只是想测试一下闪电是否能击中同一个地方两次。
时间流逝。 让你吃惊的是,无论你多么密切地观察(当然是偷偷地) ,你仍然没有注意到承太郎从那里到没有的确切时刻。就像之前一样,你突然意识到键盘已经静止了,就像以前你抬头看的时候一样,承太郎闭着眼睛——只是这一次,他的头偏向一边,下巴靠在肩膀上。
三十分钟后,你就不能再假装专注于你的作业了。你的腿痒得想动,于是你站起来,走到另一张沙发上,拍拍承太郎的肩膀。他没有像大多数人那样从睡眠过渡到清醒状态: 在完全适应光线之前,他会眨眼、拉伸、眼神变得柔软而朦胧。 前一秒,他的眼睛还是闭着的。下一秒,他们就像以前一样坦率、敏锐、专注,在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之前,他就问你:
“什么? ”
“嗯。” 由于你站在他面前,他不得不仰起头来看着你。 “你... 需要什么吗? ”
“不,我很好。”
然后他又低下头,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移动,即使你俯身在他身上,你的脸离他只有几英寸,但是他就好像你不存在一样。
最后你和你妈妈一起在厨房里干活。她不会让你喝啤酒,但她会让你尝一口她的。你们两个一起坐在黑暗的房间里,只有电视和微波炉上的数字显示器散发着微弱的光照。你看着那些你只知道一半名字的角色的困境。
后来,当房卡滚动,你听到前门打开,然后再次关闭。当你再次走进客厅时,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放回原位。笔记本电脑关了机,放回到了桌子上,坐垫移回原处,承太郎不见了。 如果不是因为门的声音,你可能已经确信他只是消失了。
***
从小到大,你都记得每天早上你妈妈是怎么把厨房的桌子往后推大约半英尺,然后把它推到窗户下面的墙上。
她这样做是因为每天晚上,当你爷爷下班回家,脱掉鞋子后,他会直接去厨房。 不管晚饭是否准备好了,他都会坐在桌子的最前面等着。当晚饭摆在桌子上的时候,他不是把椅子推进去,而是把桌子拉到他面前,这样你和你的母亲就不得不把椅子挪过来作为补救。如果没有你妈妈每天早上勤奋地把桌子放回原来的位置,你永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有时候你会想到桌子慢慢地移动,每天移动半英尺,直到它最终出了门,然后下了车道,然后完全离开了杜王町。
你觉得很遗憾,你的祖父没能活到见到承太郎。他们两个可能会相处得很好。
事实证明,承太郎是一个有自己习惯的人。就像你的祖父一样,他从不考虑自己的习惯给别人带来的不便——不是你认为的那样因为他是一个残忍或自私的人,而是因为像你的祖父一样,他从不注意。
每次的拜访,你都会更深地融入他的日常生活。一部分的你想知道是不是承太郎就是这样让别人融入他的生活的: 让他们感到方便,然后变成习惯。他过来,写论文。他睡着了。你也一样,让他成为你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找一个又一个站不住脚的借口和他一起呆在客厅里,直到你的成绩比一整年都要好。在你没有作业要埋头苦干的日子里,你拿起一本书或一本漫画,然后等待。你看着,听着,假装着,直到有一天你醒来,意识到你正在做着你祖父在世时每天晚上都会做的事情: 屈服,把椅子向前移动。你就像常春藤一样,成长为你自己选择包裹自己的样子。
大多数时候,承太郎只是呆在对面沙发的靠垫上,但也不总是这样。有时他会让自己的身体舒展开来。有时,他会靠在沙发的扶手上。有时候,他甚至会把坐垫放在你的旁边,然后,如果你真的真的很幸运,当他睡觉的时候,他的身体会不知不觉地伸展开来,直到他的头靠在沙发的扶手上,他的脚会放在你的大腿上。
当这种情况第一次发生的时候,你感到不知所措。
你害怕移动,害怕呼吸,害怕这样做会把承太郎从浅睡的状态中拉回来。所以你要保持完全静止半个小时——因为总是半个小时,不多不少——直到承太郎醒过来,脚从你的膝盖上缩回来。他从不道歉,也不再提起这件事。相反,他回去工作,而你回去假装做同样的事情。
第二次发生的时候,你会注意到他的脚踝是多么的骨感,从低矮的袜子边缘往外看。他的脚踝骨和跟腱之间的凹陷看起来有多深。在那一刻,你突然有一种冲动,想把你的拇指放在他的踝骨上,然后用你那总是温暖的手裹住它。这个想法像闪电一样突然,像霹雳一样响亮; 之后,你感到耳朵里嗡嗡作响。
在接下来的30分钟里,你盯着墙壁,想着孟德尔的豌豆植物,大写的 y 和小写的 y,还有代表性遗传的全部字母表。然而,尽管你可能试图提醒自己你是谁,他是谁,你不能把自己看作一个除了与沉睡的人有偶然联系以外的任何东西的人,即使他的表面看起来与你是如此不同。
***
然后有一天,好奇心占了上风。
你可以随心所欲地撒谎。告诉你自己,你的观点发生了变化,突然之间,Asterina Minor 和它独特的繁殖方式成为了世界上对你来说最有趣的东西,这种兴趣本身就是你想要首先阅读承太郎未完成的论文的唯一原因。你可以撒谎——如果不是因为你能感觉到你的脸颊发热,当你打开你母亲的笔记本电脑时,汗水从你的腋下聚集,你可能也会相信。
真相——或者你愿意承认的真相——是你只是好奇而已。在过去的几周里,你听到了很多打字的声音,但是由于承太郎花了大量的时间在打盹上,你很难相信在那段时间里有人能完成很多工作——但是,这毕竟是承太郎,所以很难说。
也许在别人之前看到承太郎的论文会让你感到满足,就像你夜复一夜地坐着假装读书或者做作业一样。就像你被强迫进入的日常生活一样,这是你觉得属于你的东西,是承太郎的一部分,不允许任何其他人拥有。
这个文件不难找。它实用地命名为 thesis.doc,由于你的母亲从来没有耐心学习使用新的笔记本电脑,这是过去一个月内打开的唯一一份文件。
当你从电脑中打开文档时,你看到的是:
Akldfjaj faljfka dkkdiei dnkfadfjakl adfkhaxkj2349da0-dfajf-3rjadja kzlklxn 09eur9ea as adsfq38439 alkdjlakldalAFAKDFLAjajkdkajkfuo32jk3akj aldfau’zcknvaehridj alkdladfiewiohradfkaf akjauoewwiukdajfjad adfka33u04kaa flkdajfdi390akd akldfau3iadklfadf-32-lax,.
尽管你的英语很糟糕,但是你很确定你所看到的和任何真正的单词或短语都不一样。整个文件就是这样,一页接着一页——差不多一万字的乱七八糟的废话。
你只能想到一种可能的解释: 在打开笔记本电脑、定位文档和双击文档之间,你设法破坏了文件。
在一个单纯的感到恐慌的时刻,你学到了关于你替身能力的新东西: 攻击一个笔记本电脑,不是修复损坏的文件,而是让整个设备返回到出场状态。承太郎的论文不再有问题,连同你母亲笔记本电脑上的其他文件和照片,都不复存在了。
那个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你重复一系列没有意义的失败的动作,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拿起电话而只是为了挂起来; 开始穿上鞋子而只是为了脱掉它们; 打开笔记本电脑只是为了关机。最后,你从你妈妈梳妆台上的水晶烟灰缸里偷了150日元,然后用它去坐公交车。
在去酒店的半路上,你意识到你的计划少了几个应急措施。例如: 你打算如何在不让他知道你在窥探他论文的情况下说明这件事情。或者你打算如何在没有足够钱买回程票的情况下回家。 但是,公共汽车离酒店越近,你离家越远——越不可能回头——你的决心就越坚定。
“我搞砸了,”当承太郎打开门的时候,你说。
如果是你妈妈听到这些话,你肯定她第一个想到的结论就是你把别人肚子搞大了。你几乎期望承太郎也这么做。 相反,他声音低沉而沙哑地叹了口气,然后用手搓了搓自己未洗的短发。
“有人员伤亡吗?” 他问道。 “受伤了? 你惹上警察了吗? ”
“不——天哪! ”
“那很好。”
你又仔细看了他一眼,但他的表情很平淡,你分不清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越过他的肩膀,你看到了房间桌子上一个熟悉的设备。
“那是电脑吗? ”
“是的。” 他没有转过头去看你指示的方向。 他甚至听起来都没有闪烁其词或者道歉的意思。 相反,他给人的唯一印象是他已经对整个谈话感到厌烦了。
当你怒气冲冲地从他身边冲进房间时,他没有任何反抗。只是侧身站在门边,你双手放在笔记本电脑两边,俯身盯着屏幕。尽管许多英语单词是你以前从未见过的——从其他语言中学习并重新创造出来的长而不发音的单词——但你收集到的信息足以让你明白,你看到的是某种科学论文。
“这是你的论文吗?”你问道。
“是的。”
承太郎在身后关上了门,但除此之外,他依然不为所动。他有意无意地在你们之间制造的距离让你感到不舒服。这不是两个朋友或亲戚之间的距离,这是老师和学生之间的距离,公共的而非个人的距离。
你笑了,紧张而有些神经质。“我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我在玩妈妈的电脑——出了点问题,你的论文被毁了。不过看起来你还有备用的,对吧? ” 然后,愤怒又回来了,在你的肚子里有一种滚烫而又恶心的感觉。“所以当你说你需要借妈妈的电脑时——”
“第一次我说的是实话,”承太郎解释说。 “在我们抓到安杰罗之前,我不能离开房子,有一点内容我想在我忘记之前弄清楚。”
这种情况引发了很多问题——当然了,从你嘴里说出来的第一个问题是: “你他妈的有什么毛病? ”
这不是一个公平的问题。这不是你期望他回答的问题。这是卑鄙的,恶毒的,你完全能意识到这一点。但是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因为他,你一直在与自己斗争,所以你很容易将你的沮丧和愤怒转移到他身上。很简单,问他同样的问题,问他那个自从你的第一个想法像闪电般划过的问题。
承太郎的肩膀僵硬了——就像有人割断了他的绳子,他的胳膊松弛地垂到身体两侧,他的整个身体似乎被地心引力拖了下来。他扶着门,摇了摇头,向你示意。但他并不看你,即使他说:“来吧。我开车送你回家。”
他等了一会儿——但是当你双手交叉在胸前,表明你哪儿也不会去的时候,他终于叹了口气,让门在他身后关上了。他朝你走了一步,然后又一步。然而,到最后,你们之间还有大约10英尺的距离,而他的双手一直紧握在背后。这比论文,比任何东西更让你恼火。
“我道歉,”他说,尽管这些词与“我很抱歉”有着相同的表达方式,但他表达这些词的方式给人的感觉是不带个人色彩的、武断的。“我道歉”——好像眼前的情况与他毫无关系。 好像他对你的感受感到抱歉,而不是因为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受。
然而,最重要的是,他听起来有些紧张。
你又看了他很久。在寒冷而明亮的酒店房间里,你可以看到他的肤色是多么的粗糙和暗淡,他的虹膜是多么的浑浊,他眼睛下面的皮肤是多么的浮肿和糟糕。
一个想法浮现在你的脑海里。
“你……睡觉了吗?”你问。“我是说——除了你过去我家的那些日子之外。”
“别担心我。”
他拒绝回答足以说明问题。
“来吧,”你听见自己说,“你欠我的。”
这是一个卑鄙的手段,但却很有效。
他的手从背后滑了下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看着地板,一只拇指在另一只手的指节上蹭来蹭去。“我在埃及的时候,”他开始说,“我们过去常常轮流睡觉。总有人熬夜负责警惕。当周围有敌人的时候,你永远不知道在你睡觉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这有什么关系?” 你喃喃自语道,半秒钟后,你的大脑就跟上了你的嘴,然后你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哦,”过了一分钟,你勉强说道。
“我们走吧,”他边说边向门口走去。 希望你能跟上。 “我送你回家。如果你不快点回来,你妈妈会打我的。”
“她出去看朋友了。”
“别这么说。”
“拜托,承太郎先生。”
你说话的时候,他正在伸手去碰门把手——有那么一瞬间,你以为他还是会开门。但是相反,他转向你,双臂交叉放在面前,你明白这是他示意你说话的方式。
“我要留下来,”你低声说。 再一次,你感觉你的身体充满了冰冷、粘稠的水。 你溺水的心加倍地跳动,你感到它的疼痛。你心跳的共振波动遍及你的身体,你的手臂,你的腿和你的腹部,在皮肤下产生颤动的表面张力。“我可以——我会看着的。”
“你早上不用上学吗?”
“你有车,明天一早就把我放下就好。”
“这不是你的问题。”
”我想这么做。”
你的意思是这些话听起来很强硬。利他主义,也许吧。但结果却是完全错误的——苛求、嫉妒——你反击了那个入侵者,尽管你这么做不是为了他。
你认为承太郎会更坚决地抵抗。就像以前在战斗中看到的那样,想办法摆脱困境。但是他只是叹了口气,抖了抖外套,让它掉在他站的地方。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把电视打开,”他说。 “只要把音量调小一点。 或者做你想做的——我不在乎。”
当他脱掉鞋子,穿着衣服躺在床单上时,你意识到承太郎之前并没有撒谎。 除了你客厅沙发上偷来的几次小睡之外,他真的没睡过觉。
你观察着,等待着,直到你看到他的呼吸进入一个稳定的节奏:从他的腹部开始深深地、长时间地吸气,包围他的胸部使他膨胀,然后颤抖着吐出来。
有一段时间,你按照他的建议打开电视。你把音量控制在静音之上,这样你就不得不坐在离屏幕不到一米的地方才能听到任何声音,即使这样,你也只能捕捉到零零碎碎的对话,足以跟上当时正在放映的深夜电影的情节,但不足以真正去享受它。
不管怎么说,无论是静音还是音量放大,这些都不重要,因为问题是: 当你和承太郎在一个房间里,你好像不能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任何事情上过了一会儿,你关掉了电影,在昏暗的酒店房间里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外面的街灯透过雪纺窗帘发出淡淡的黄光。你站起来,打算去洗手间洗脸。但是接下来你所知道的就是你正站在酒店房间的一张双人床前,不记得是怎么从那里走到这里的。你犹豫了一会儿,仿佛你和床的垂直距离是两百英尺而不是两英尺——然后你深呼吸,躺了下去。尽可能小心、安静地躺在床上,直到你躺在承太郎身边。在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你模仿他的姿势,模仿他身体弯曲的方式。
背对着窗户,正好有足够的光线让你看到,在睡梦中,承太郎是怎样变成另一个人的。当他在房间的另一头或者在沙发的另一头的时候,你以前并没有注意到。但是面对面的时候,你很难不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得放松,脸上的皱纹也消失了,自从你认识他以来,他第一次看上去和实际年龄一样---- 一个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只是相比你要年长一点。
他也很脆弱,就像这样。他的身体柔软地蜷曲着,把一只拳头紧紧地攥在胸前。 你习惯于看到他最强大的时候。即使战败了,他也能很好地承受这种痛苦和苦恼,就像一个士兵那样逆来顺受。通常情况下,他看起来比通常的生命更伟大,但现在他宽阔的肩膀向内弯曲,第一次,你觉得你的手臂足够抱住他。
比起几天前你用拇指轻轻抚摸他裸露的脚踝骨的冲动,现在更加清晰的想法是——再靠近一点,用你的手臂抱住你前面的男人。和以前一样,这只是一个想法,一个你不会付诸行动的想法——但这一次,你不会在分心或否认的情况下消除这个想法。相反,你让这个场景在你的脑海中上演,当你凝视着承太郎的时候,你尽你所能去想象他头发的质地,他的夹克,他下巴上的胡茬。他在睡梦中变得更加英俊,他平时那种难以捉摸的表情被人类的脆弱所取代——但最主要的是,你更喜欢这种表情是因为你知道这是你造成的。
你爱上他,不是因为对他的想法,而是因为你可以修复他的想法。
***
当你十七岁,渴望长大的那个冬天过去时,你学到了关于美国地理的重要一课。也就是说,纽约市和纽约州有明显的区别。
你应该去纽约,这个城市,第一次和你父亲的家人一起过圣诞节。你以前从来没有独自旅行过,所以你坚持自己安排所有的事情。你甚至向你母亲吹嘘你找到的机票是多么便宜。当然,这些机票确实非常便宜,因为它们不是送你到肯尼迪机场,而是送你到纽约市中心的奥尔巴尼国际机场。离纽约不到三小时车程。在平安夜,也就是你进入你在西方的家庭的前一天。
你的父亲不应该再开长途车了,而你同父异母的妹妹显然对在冰天雪地里开车感到紧张,所以是承太郎来机场接你。
“对不起,”你一遍又一遍地说,在从北部来的路上。
你想知道他是否知道你是真心的。你认为你看起来不是很真诚,你那不受控制的嘴一直在微笑,而你不是故意的。这更像一种恐惧,就像某些种类的青蛙用华丽的、有害的颜色来展示自己的毒性一样。你微笑着,露出你的牙齿,提醒自己即使背对着墙壁靠紧角落,你仍然有能力做到什么。
在某种程度上,你确实感觉自己被逼到了角落。到目前为止,你见过的家庭成员只有承太郎和乔瑟夫,即使在那时,也是在你家的地盘上。但当你离家已经有半个地球那么远的时候,突然就要见到全家人的时候,足以让你感谢三个小时的车程,感谢有机会推迟不可避免的事情——哪怕只是现在一会。
可以确定的是承太郎肯定帮不上忙。你只看着他在你不知道的伤口上撒盐。你还处在一个迷恋和迷恋都会带来伤害的年龄; 你的心还没有机会变得更加坚硬。
当你离开机场时,才刚开始下雪。厚厚的雪花会粘在头发上,一碰到挡风玻璃就会融化。但当你驱车南行,你周围是冬日夜晚的宁静黑暗,暴风雨开始了。开车还不到一个小时,塔科尼克州的公园路就消失在随风飘动的雪花下了。雪花在挡风玻璃上飞掠而过,似乎在车灯的半径内自发形成。承太郎把雨刷开到最大;你可以听到柔软的橡胶衬在潮湿的玻璃上发出的吱吱声。
在大雪中,远光灯的阻碍多于帮助,因此承太郎关闭了远光灯,只留下白天使用的日间行车灯。 即使这样,你仍然在路上行驶的唯一标志是你前面的尾灯,在潮湿、不透明的黑暗中闪烁着红色的霓虹尾灯。
你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过任何形式的暴风雪了,而且你以前所看到的和你现在开车经过的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每次你感觉到脚下传来的牵引,你的手指就会蜷缩在座位下面,在聚酯纤维的座椅上留下一个凹槽。最终,连承太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当你前面的车尾灯熄灭,驶入一个出口时,承太郎跟在了那辆车后面。
“我们要去哪里?”你问道。
“只是跟在我们前面的车后面,”承太郎说,好像这是一个合理的解释。
原来承太郎跟随这个陌生人的原因是他们车上的纽约州牌照。后来他告诉你,依靠当地人是有道理的,关于了解有关地形上的一些事。他当然是对的——不到五分钟的路程,你前面的车就开进了一家汽车旅馆。
这家汽车旅馆属于免下车旅馆,和其他同类旅馆一样,只是离人们常去的地方较远。 办公室里有自动售货机,房间里有带着天线的电视,门廊上有灯,还有一个悬挂在外面的塑料折叠椅,它们坐在外面,上面堆着成堆的雪。对你来说,这个汽车旅馆有几乎有一种魔力——直到现在,这种地方只存在于你的电影幻想中。
承太郎把车停在汽车旅馆办公室外面,命令你在车里等着。他进出只花了五分钟。当他滑回驾驶座时,他发动了汽车——点火装置发出了卡嗒卡嗒的声音,以示抗议——但是这一次,他只是把车开到了大楼的另一边。
“我们在这儿过夜还是怎么?”你问。
“我刚和贺莉通完电话,”承太郎喃喃自语。 “她说她不想让你在这种天气出门。”
听到承太郎提到你同父异母的妹妹的名字感觉很奇怪——但是话又说回来,你认为听到他叫她“妈妈”会更奇怪。
下车之前,他把外套披在你的肩上。 你站在门灯下,随着承太郎摸索着钥匙,慢慢地向后摇摆。
汽车旅馆里弥漫着必需品和廉价消毒剂的味道。房间里有两张同样的单人床,床上铺着使用过度的涤纶羽绒被,几乎像塑料一样闪闪发亮。天花板上有几处水渍。刨花板家具,粗毛地毯。当二手烟造成的癌症不再被视作一种时尚时,原本可以吸烟的房间变成不吸烟的房间,散发出挥之不去难闻气息。以及带着天线的电视——当然了,有着额外的木镶板框和遥控器。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个汽车旅馆的房间就是个破烂地方。但对你来说,这里有些几乎有些迷人的东西——甚至是浪漫的。作为一个未成年人,你从来没有离开过杜王町,更别说去美国了; 你的童年不会是每次出去度假都被迫住在一个糟糕的汽车旅馆来毁掉你的经历。
“你要洗澡吗? ”承太郎问。
在飞机上呆了将近24个小时后,你迫不及待地想洗个热水澡。你的衣服又湿又粘,你的头发摸起来也是松散的。当你的手指穿过它时,你甚至可以感觉到油脂的粘腻。
“不要洗太久,”他建议道。“你可能和另外四个房间共用一个水箱。”
浴室有发霉的味道。在浴缸里你会发现一些黑色的、粗糙的头发,但这时你的注意力很容易被分散了,你已经精疲力尽,除了做个鬼脸,继续无视他们之外什么也做不了。当你转动旋钮时,会有一个停顿。你会听到水管在嘎吱嘎吱地响,然后突然间莲蓬头的水槽里冒出了水。玩了一会儿把手后,你意识到水已经从冰冷变成了滚烫,于是你决定继续洗澡。
回到车上,你和纽约之间只有几个小时的路程,这样你就能从容面对整件事了。但是现在,滞留在酒店里,你发现自己回到了飞机起飞前夜在杜王町的同一个地方: 焦虑、紧张、神经质、胃不舒服。在家乡,圣诞节从来都不是什么大事——不像在美国这样——但是尽管如此,圣诞节是你一直与家人分享的东西。即使只有你和你妈妈,你们总是在圣诞节出去吃饭,然后她会带你去购物中心,让你挑选你想要的东西。同样的餐馆,同样的商店——对你来说,圣诞节总是与你熟悉的东西有关。
但在纽约,情况并非如此。
自从飞机着陆以来,你就感到不自在,而且离开飞机的时间越长,这种感觉所产生的时间就越长。它是指示你应该在路的哪一边开车的路标,是浴室和厕所共用一个房间的方式,是每样东西的大小和气味,是电视广播员用快速简洁的英语说话方式,精简的英语让你能够了解最多的明天天气预报的细节。
面对如此巨大的变化,你会毫不犹豫地抓住任何能让你想起家乡的东西。你在路边看到的大型连锁快餐店。房间里的咖啡机和家里的差不多。但最重要的是,你依赖的承太郎。
当你站在水流下时,你会对自己的环境感到不自在。你独自一人在一个国外的汽车旅馆房间里,你唯一认识的人——你唯一能有效沟通的人——是承太郎。具体地说: 你在一个没有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当你向后挥手,把头埋在溅下的水流之下时,你考虑到了这个问题的含义。你们俩都没有一样的姓。看起来也不太像。从浴缸的边缘,你抓起一个样品大小的洗发水瓶,简单地思考了一下,把所有的东西都喷到你的手掌里。当承太郎给你签到的时候,前台的人是怎么想的?当你给头发打上泡沫的时候,你会感到奇怪。承太郎必须告诉他们你的年龄,不是吗?他们是怎么理解这个男人和一个年纪太大不可能是他儿子,又太年轻不可能是同事的人在一起呢?
正如承太郎所警告的那样,当水变冷的时候,你很难想象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和假设。你想办法坚持了足够长的时间去冲掉洗头发上的洗发水,但是你淋浴的其余部分注定是失败的。
当你从浴室里滑出来的时候,你全身都是粉红色的,就像一只煮熟的虾。这家汽车旅馆的毛巾看起来已经使用了好几年了,粗糙、堆积、磨损,到处都是松散的线头。灰白的颜色似乎暗示着毛巾可能曾经是白色的。架子上挂着两条毛巾,实际上只有一条浴巾——其中一条太小了,不足以把你们所有人都弄干,但是用两条毛巾是不礼貌的,所以你只能勉强凑合着用,没有用毛巾擦头发。
你在洗漱池前逗留了一分钟,凝视着小小的药柜镜子。在不讨人喜爱的荧光灯下,你会强烈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从你背上流下的水珠。你皮肤的多孔结构。覆盖在胳膊和腿上的毛发纹理。你的皮肤聚集和积累的所有地方,所有的小伤口、疤痕和残留的东西都在提醒你,时间并不能治愈所有的伤口。
在你的脑海中,你和镜子里的那个人是如此的不同 你认为自己是你说话时听到的声音,是你穿上的衣服,是你想说的话,是你想象别人对你说的话。你认为你自己就是你得到的外表,你想要得到的外表,以及你想要拥有的他人生活中的位置 你认为自己是你背后的那个人,是你开的玩笑,是你让别人变得更好的方式,是你让他们受伤的方式。你把自己看作一幅漫画,一个关于你自己和你认为你是的人的想法的集合,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想法变得根深蒂固,以至于你很难用其他任何术语来描述自己。
但是那个人在你所处的地方和你周围的人是有背景的。在纽约,你不确定自己应该是谁。你自己的漫画被剥离,留下你的脸在镜子里。你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新生儿,浑身发抖,赤身露体,浑身湿漉漉的,浑然不知。你的四肢因自身的重量而沉重。镜子里的身体是不完美的,沉重而笨拙的,但它是你的,正是这种归属感,以及失去其他一切的感觉,让你变得异常大胆。
你想被拥抱。你需要另一个人的崇拜和肯定。在正常情况下,只要忽略青春期幻想的冲动和欲望就足够了,但是在圣诞前夜,你却被困在方圆数英里内唯一熟悉的人身边。也许是你自己的文化认知让你想模仿这个节日的浪漫内涵; 也许只是你幼稚的迷恋。不管是哪种方式,你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测试你还在成长过程中的羽翼,在你看来,没有比坠落更好的学习飞行的方式了。
这次不同于以前在杜王町 一家旅馆的房间里,当时你的感情还太年轻,无力做任何事情,只能像个孩子一样。这一次,你已经十七岁了,对你需要什么和你想要什么有明确的想法,而年龄还没教会你区分这两者。
所以,半裸的你从浴室里滑了出来。透过窗户,门廊里的灯光暗淡地照着。雪花的影子在窗帘上盘旋。雪的沉默使你勇敢。当你从窗帘中探出头来时,外面的世界变得未知,消失在一种新奇的状态中。当你所处的环境及其天气的影响下造成的后果被抹去时,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变得容易多了。
当你坐在床沿上,承太郎转过身来,眼睛猛地睁开,你带着一种失望的感觉意识到,他已经睡着了。
“你想要什么?”他咕哝着,声音因疲惫而沙哑。
你张开嘴——上百种不同的自白都在你的喉咙深处沸腾——但是他的眼睛沉重地盯着你,锐利而擅长计算,一点点地消除了你所建立起来的任何类似勇气的愚蠢感觉。
透过被子,你可以感觉到他的热度: 你靠着他的地方温暖而坚实。 “我很冷,”你设法说。
“那就把暖气打开,”他喃喃自语,再次翻过身来,向你展示他的背。 “去睡觉吧。 我想在明天六点之前上路。”
就这样了。
当你滑进窗边空荡荡的单人床时,你感觉床单又薄又让你感到瘙痒。在你身后某个地方的散热器发出嘶嘶声。砰,砰,砰——随着房间开始变暖,噪音越来越大。
你总是特别固执。即使是现在,你也拒绝闭上眼睛睡觉,清醒地躺在床上,陷入一种错觉,认为情况是可以挽救的。你看着承太郎和他熟悉的呼吸节奏。有几次你踢开被单坐起来。你盯着房间的另一边,想削除你和他的床之间的三四步距离。但是,铅块在你的血液中堆积沉淀——你的脚永远不会移动到床下的地板以外的任何地方,它们仍然留在那里,你的胳膊肘沉重地支撑在你的膝盖上,你在无助的重压下挣扎,被你不能拥有的东西的渴望所困。
直到后来你才意识到,那些被你误认为是懦弱和不作为的感觉,其实是一种成长的痛苦。你仍然有你的小狗牙齿,锋利并且渴望融入任何事物,但你的成年牙已经在进入你成长的过程中,伴随着它的是那种永远不会再长出来或被取代的谨慎。
在某个时刻,在辗转反侧和试图鼓起勇气从自己的床上滑到对面的时候,你睡着了了。
尽管承太郎先前警告过你,但他还是让你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八点。
“你看起来需要它,”他说。
你所有的东西都还装在你的行李箱里——还有他的,不管他在这里穿了什么——你几乎没有办法收拾行李,也没有办法为第二天早上做准备。承太郎最后再看一遍他留下的东西,你就赶紧找借口把你们俩留在这个隐秘的旅馆房间里,哪怕只是多呆一会儿。
“你可以走了吗?”他问道,帮你把门打开。
你盯着他的嘴唇,想象着自己踮起脚尖,在他下巴上椒盐色的胡茬里亲吻他的嘴唇。
然后你低下头喃喃自语,“是的,我收拾好了。”
退房要到中午。当你离开汽车旅馆时,已经是八点十五分了。门在你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了,就像合上书一样。
在剩下的一个半小时开车去纽约的路上,你打开收音机,把音量调大。反过来,承太郎会把音量降低到可以接受的水平,但除此之外,他不会干涉你。这样也好——你觉得你现在不能和他谈话。你太忙于活在自己的脑袋里,责备自己本来可以有的东西,为自己牙齿上传来的痛苦而烦恼。
有一种沉重的感觉压在你的胸口,感觉就像溺水,但是你不知道它是什么,直到你到达你父亲的公寓,圣诞节那天,家里的其他成员,朋友,盟友和帮手都聚集在一起。一旦你进入房间,你对承太郎的任何私人想法都会消失。他融进了陌生人的人群中,轻而易举,但你的英语掌握得很差,又是个局外人,是另一个男人晚年的私生子,你不能期望拥有这种身份。看到承太郎被他的妻子、他的女儿、他的老朋友和亲戚所包围,他每天见到的人,那些和他分享了比你多得多的回忆的人,那些为他保守秘密的人,那些他保守着秘密的人——你会意识到你对他那隐约可见的、不可能的生活的影响是多么的微乎其微。
你像个幽灵一样度过平安夜,咧嘴笑着,听着那些明天就会忘记名字的人介绍自己。 整个晚上你都觉得自己走在一条绷紧的绳子上。你感到下巴传来疼痛疼,你的眼睛感觉到刺痛,你觉得你是一个错误的词语,在众人面前因为一个善意的问题而感到崩溃。更糟糕的是,无论何时你遇到承太郎,他总是用同样充满公式的语调说话,或者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以想象他对同事和学生使用这种语气说话。
当你知道知道那些嘴唇,那些手,那些胳膊,那些触动他的思想和心灵永远不会是你的,看到他会变得很难受。但是最艰难的部分是意识到你永远不会是那个治好他的人。
***
2007年春天,你再次来到纽约。这次你买对了票——去纽约市,而不是纽约州。这一次,没有暴风雪来迎接你,只有一个出租车司机举着一个纸板广告牌,上面用笔写着一个不正宗的你的名字。乔斯 · 伊诺约萨(José Hinojosa)——接线员一定因为你的口音很难听懂你说的话。不管怎样,司机都不是你想要的那个人。
在酒店登记入住后,你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把今晚要穿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摆出来。一双带有湿润光泽的黑色意大利皮革的新鞋。合身的黑炭色西装。一条黑色领带,一套朴素低调的袖扣,这曾经是你祖父的。一件笔挺的,硬领,带法式袖口的白衬衫和一双长筒袜。
你一件接一件地脱掉旅行时穿的衣服,用新的熨平褶皱的干洗衣服和少量的古龙水代替汗水和公共场所以及家里的味道。袜子,衬衫,裤子,领带,夹克,袖口。你慢慢地把衣服穿上,一边用手在布料上擦拭,一边调整、摆弄、抚平每条皱纹,让它们达到完美的状态,你知道这种状态你绝不可能维持超过一分钟。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你在镜子前面摆弄你的头发,试着把每一样东西都弄上弄下,最后还是像往常一样定型: 用发蜡修饰一下,然后定型成你的标志性发型。这不是一个传统的葬礼发型,但是,你不认为你的父亲会介意。
你已经25岁了,你已经开始熟悉悲伤。这种熟悉既是一种身体上的熟悉,也是一种情感上的熟悉。你穿着合身的西装和紧绷的鞋子很舒服,也不会像十六岁第一次参加葬礼时那样不断地摆弄袖扣或扯弄衣领。就连你的表情也已经不再像青少年时期那样笨拙了——你装出一副严肃、若有所思的样子,就像你穿上正装裤子、系上领带一样轻松。
或许这次你更容易悲伤,因为你对他的了解还不及你对你祖父的一半。
不算乔瑟夫第一次去杜王町,也不算第二年你灾难性的纽约圣诞之旅,你一生中可能见过乔瑟夫 · 乔斯达两三次。 这并不是说当你听到这个消息时你不难过——你确实难过,尽管当时你有些心烦意乱,因为当你的母亲发现你也心烦意乱的时候,一个主权财富基金的成员出现在了你的门口。对你来说,这就是乔斯达家族: 对其他任何人来说,一个电话就足够了。 后来,你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了她,她拿着一件多年前偷来的毛衣凑到鼻子边,试图呼吸一种多年没有的气味。然而,尽管如此,她从未提及自己去参加葬礼。她听到这个消息时的爆发并不是她悲痛过程的开始,而是它宣泄的结束。她花了四分之一个世纪埋葬你父亲。
在你母亲悲痛欲绝的时候安慰她能让你忘记一些事情,那是两天前的事了。到现在为止,你感觉你已经达到了一个平衡点: 一种平静的,麻木的平静,让你继续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从某种意义上说,什么都没有。你又回到了不到十年前的起点: 一个没有父亲的男孩。只不过你不再是那个时候的你了——一个东方家的人,再也不是了。乔瑟夫可能已经去世了,但你发现自己继承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家族,有着自己的历史、争吵和期望。
据你所知,在你的一生中,你可能只花了三个小时与空条贺莉交谈,而这就是你们交谈过的大部分时间了。然而,当她在楼下的接待处看到你的时候,她站在那里,双臂环抱着你的肩膀,在你耳边滔滔不绝地说着同情的话。她是多么的后悔没有陪在你身边,你的父亲是多么的为你成长为一个男人而骄傲(用复数形式的占有欲) ,她是多么的欢迎你在任何时候和她在一起,只要你愿意。熟悉对她来说很容易——她表现得就像你们两个是一起长大的,而不是相隔半个世纪没有见面。
自从你上次到纽约以来,你的英语已经有了相当大的提高,但是贺莉仍然指定自己为你的翻译,并坚持要亲自把你介绍给所有人。有些面孔你记得,有些你几乎已经忘记,还有一些你从未见过。乔瑟夫的遗孀握着你的手,她脆弱的皮肤又干又粉。
“你看起来和他一模一样,”她说,脸上闪烁着微笑。 大多数时候,她只是看起来有些忧郁,而且很遥远。
你以为她会怨恨你,或者至少不愿意和你有任何关系——事实上,你因为一开始就自认为像她这样的人会很小气而感到内疚。
随着名字和面孔越来越模糊,你会感觉自己身处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乔瑟夫的一个朋友——一个退休的纽约市长——把你拉到一边,告诉你关于你父亲的一切。你认为他只是在找人练习他的悼词。尽管如此,当他谈到你父亲的成就时,你还是礼貌地倾听。其中一些,你已经知道了。战争故事,一半是魔法制造的人,一半是机器制造的人,纳粹和吸血鬼,威尼斯中被油裹满的柱子和罗马下面的洞穴,冰冷的月光照耀着瑞士的天空,慢慢地转动着,就像大理石的内部,带着星星和血与火的气味。所有你以前听过的故事,有时来自你父亲,有时来自陌生人的夸夸其谈。但是还有一些事情你父亲从来没有谈论过: 一个成功的企业,无数牢不可破的友谊,以及庞大的慈善行为,这些都填补了乔瑟夫•乔斯达被给予的那个世纪的空间。
其他家庭成员也没什么不同。还有拿到博士学位的承太郎。你听说你的小表弟(因为找不到更好的词)给你买了新鞋,现在正在那不勒斯的大部分地区忙碌。 一个你从未见过的祖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驾驶着飞机。即便是从未像家里的男人那样参加过战斗的贺莉,作为一名在日本国内教英语的退休医生,她也过得很好。
所有这些历史,无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在一个从未体验过平凡、安静生活的家庭里,在这个晚上都被当作理所当然地告诉你。而你,作为回答,笑着,微笑着,掩饰着。
你对任何问起你的人回答,你很忙。你说,必须有人保护杜王町的安全——就好像这份工作不只是偶尔对拒绝遵守规则的用户进行语言上的指责。你已经破坏和修复了足够多的面孔,即使这样的事情也不再经常发生了。
你不会为你已经做过和没有做过的事情而感到羞愧;相反,你会为自己的冷漠感到羞愧。你25岁了,和你的两个高中同学住在一个地下室的公寓里,他们三个中你觉得你是那个一瘸一拐的落后的人。 康一计划今年年底搬出去——他已经订婚了,并且已经有了一份工作。有时候他会谈论他将要为他的新家购买的东西,真正的家具和相配的盘子,那些你无法想象拥有的东西。对于他自己来说,亿泰也做得不错。当人们看着你们两个的时候,往往会把事情弄反。他们认为亿泰是那种会用他的余生来推动自己前进的人,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外表和行为与他们被告知的成功人士的外表和行为方式不同。尽管你在某些方面很聪明,亿泰不是,但他有你所缺乏的动力。在过去的六年里,他一直在当地的咖啡馆和餐馆里工作,就像那些陈词滥调一样,从一个巴士男孩做起。他现在是助理厨师,在托尼奥手下工作。这并不是因为他有烹饪诀窍——如果你诚实地面对自己的话,在开始工作之前,虹村亿泰只是一个极其平庸的厨师——而是因为他拼命工作才达到这个水平。
然后是你,带着你的不以为然的自满和你在过去几年里辞掉的一长串零工。你很聪明,但你从来没有费心去磨练它;结果,你的牙齿变得长而尖锐,而你的智慧却被琐碎的话语和冷嘲冷讽所取代。 在无聊的时候,你会变得刻薄,而你自己却没有意识到。当人们试图推动你,你也会反击回去,顽固地捍卫你漫无目的的生活方式。
也许乔斯达家族中你能联系到的唯一成员就是承太郎的女儿徐伦。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可能只有五岁——你惊讶地发现她现在十五岁,与其说是长大了,不如说是拉扯和伸展开了。她让你想起一匹小马,它有对它来说过长的腿,每当头发挡住脸时,它就把头往后甩。她晚上大部分时间都呆在酒店大厅里,戴着耳机,IPod 里播放着视频。她的行为和你的感觉一样,就像房间里的一个陌生人,只不过她有比你年轻十岁的借口,即使那样,她也比你更有权利在这里。
不知怎么的,连徐伦都比你酷。当你们俩溜到屋顶呼吸新鲜空气的时候,她从包里拿出一个酒瓶递给你,然后笑着看着你的脸因为你嘴里的威士忌有点异味而显得有些扭曲。它有香料和焦糖的味道,还有明显的酒精味,让你的鼻孔和喉咙后部又热又干。
然后回到楼下,继续看着人们的脸,盯着他们的手,继续哀悼。到那时,半瓶左右的威士忌开始发挥作用。当热量传遍你的身体时,你感觉自己已经消失了: 你的身体和嘴巴仍然在动,在说话。而你却在某处以第三人称观看,既不感兴趣又麻木不仁。你听到自己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撒谎——你告诉他你是如何环游世界的,而事实上,这只是你第二次离开杜王町一个多小时。当你的双腿麻木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在房间里漂浮。没有锚让你固定住。你的下巴因为你多次强颜欢笑而疼痛。
最终,这一切都变得难以忍受。你退回到楼上的旅馆房间。
当你滑动钥匙卡打开房门回到房里,推开门的那一刻,你就知道有些东西改变了。窗帘拉了下来,空调嗡嗡作响。脱掉鞋子,你尽可能安静地走到拐角处,凉风就像发烧时的寒气一样笼罩着你发热的皮肤。
旅馆房间里有两张床。在其中一张上,你飞到城里时穿的衣服散落在你留下的床单上,裤子和袜子到处都是。另一方面,当你看到一个睡着的人蜷缩在床上,穿着鞋子和所有的东西,你也没有那么惊讶了。
不管你多么努力保持安静,当你转过拐角的时候,承太郎翻过他皱巴巴的衣领看着你。
“希望你不介意,”他说。
自从几年前的圣诞节以来,看到承太郎让你产生了一种你还没有克服的害羞 你正处在这样一个年龄,当你回顾十六岁时你认为自己想要的东西时,你会更加清楚。那时候,你有真实的感觉,但也有幻想,不知怎的,你觉得自己把两者混在了一起。赞美和对不正当恋人的悲观感情;想要成为有用的人的愿望,以及认为这个世界所造成的伤害、创伤和恐惧可以通过一个天真的青少年的关注而在某种程度上消除的浮夸的幻想。你正处在一个你知道得更清楚的年龄,但是你还没有摆脱尴尬的感觉,你还没有成熟到可以原谅你十几岁时犯下的大错。
在正常情况下,你会和承太郎保持一定的距离。但是随着你血管里的酒精和你的血液在慢慢的燃烧中蒸发,你的舌头摆脱了一些你用来束缚它的羞怯。
“我在招待会上错过了你。”你说。
“我把告别留到葬礼上再说。”他伸手打开了床头灯。你的眼睛突然变得过于敏感——你必须闭上眼睛直到它们适应。“受不了这么多人,”承太郎继续解释道。
“你没有自己的房间吗?”
“徐伦和她母亲住在一起,”他说。
在混乱的家庭八卦中,你设法回忆起贺莉俯身越过你的肩膀,当她看到你偷偷地瞥了一眼那个在徐伦面前徘徊的女人。她说了些关于分居的事,文件已经准备好了——但是直到现在,看到承太郎过大的身体被压在一张连你都嫌太小的单人床上,你才意识到承太郎要离婚了。
“这太糟糕了,”你喃喃自语。
“这是葬礼。不是来这玩的。”
“但是,你仍然应该有自己的房间。”
“酒店已经订好了。”
“好吧。”
“如果你想,我可以离开。”
你气呼呼地坐在床上,慢慢地向一边倾斜,直到你倒在一堆衣服中间,你的腿半吊在床沿上。在房间的另一边,你凝视着他,他的脸。他看起来瘦了。他的脸上有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憔悴的表情。
“总是这样吗? ”你问。
“你必须说得更具体一些。”
你认为他不想被提醒他告诉过你的事情——他不喜欢一个人睡觉的原因——所以你小心地选择你的话: “你在旅馆过夜的时候总是睡不好觉吗? ”
他翻过身来,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有时候,”他喃喃自语。
“‘有时’是什么意思?”
从房间的另一边,你可以看到他的眼睛周围的肌肉在他思考的时候抽动——在正常的交谈过程中,你会忽略这种快速的小动作。“这就像坐在汽车里,”他慢吞吞地说——尽管如果他是在思考,那就很难说了,因为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你以前试过在只有你一个乘客的情况下在车里睡着吗? ”
“可能吧,”你说,想起你小时候,你妈妈经常开车带你进城。“我小时候经常这么做。”
“我做不到。”说话的时候,承太郎用大拇指压住自己的关节。“当然,这要看情况。看天气,谁在开车。是否是一条陌生的路。但总的来说——如果我和某人在一辆车里,我希望一直保持警惕。”
“就像有了第二双眼睛,对吧? ”你问,希望你没有把隐喻弄混。 “有另一个乘客在身边,你会感觉更好——也许是个后座乘客。”
“这很有帮助。”
当你下一次开口说话时,你发现自己比以前想象的更乐于助人,如果你再次遇到这种情况的话。你怀疑威士忌与此有关。“好吧。 那就小睡一会儿吧。这就是你在这里的原因,对吗? ”
“仪式一小时后开始。”
“那又怎样? 我会叫醒你的。”
他没有回应。对于你来说,这已经足够接近“是”了,值得你俯下身去关掉灯。 窗帘已经拉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完美的,无光泽的黑色房间。
躺在黑暗中,酒真的开始起作用了。你脚下的床感觉就像在旋转——不是完全的转动,而是自动中止的动作,就像一张跳动的唱片。你大概会转45度,然后重新开始运动。就在那时,一个旧的记忆浮现了出来,你的母亲早上把桌子推回原位。 来来回回,世界上最长的拔河比赛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经进行了很多年。 只是桌子不再移动了,它已经很久没有移动了,虽然有时候你会看到妈妈的手在早上抓着桌子的边缘,但是很快就会停下来。
你突然感到恶心,这与你的身体毫无关系。就在这时,承太郎的声音从五五百英尺外传来: “你呢?你这么早回来干什么? ”
你强忍着想吐的冲动,把脸埋在枕头里喃喃自语: “我觉得我不应该来。”
“没人强迫你去参加葬礼。”
他不问,你也不想告诉他,因为你完全知道这听起来会是什么样子,这会说明有关他家庭的什么。但在黑暗中,你们就像站在一块可以忏悔的屏幕的两端。 有一种匿名的感觉,使你很容易声明你的想法。所以你盯着旅馆房间电缆盒上的蓝色二极管灯,用它作为你的锚点,你说: “我老爸在这里看起来不太好。 今天应该是他重要的日子,你知道吗? ”
承太郎发出一种短促、低沉的声音,可能是一种笑声,只是你以前从未听到过他的笑声,所以你没有什么可以比较的。“那个老头做过更糟糕的事。他在四十年代差点被带到纽伦堡——我猜他有一些相当低级的朋友。 当然,没有人愿意在他的葬礼上提起这件事。”
“也没有人愿意抚养他的私生子。”
“没有人愿意谈论他背叛妻子的事实。但是每个人都喜欢你,所以为了自己的存在而责怪自己是没必要的。” 你听到对面的床在承太郎转身时吱吱作响。 “你知道的,对吧?这里有人怪过你吗? ”
“我知道。”
“那你他妈的有什么问题?”
和承太郎相处一直很微妙。 要么他是你想要或想要成为的一切,要么你想给他一拳。 他不是一个情感高尚的人,和他打交道也需要同样生硬的手段。
现在,你的手指蜷缩在床单上,你倾向于后者。 “只是... ... 这个该死的家庭。 所有人都希望我知道的那些狗屁历史。 关于箭和命运什么的。”
“如果这让你很烦恼,问问贺莉吧。 我相信她会很乐意告诉你这一切的。 她可能把整个家族的历史都写在什么地方了,还有照片什么的。
”
“这不是重点。 我说的不只是历史,我说的是一切。 你们都这样,而我只是...... 这不是我。”
承太郎安静了一会儿。你试着想象他刚才的表情,他可能会表现出什么样的表情。只是单纯听他的话语,你很难判断他的心情如何。
“你不必像你父亲那样——或者像我,或者其他任何人,”他喃喃自语。 “我不是在通知你,这样你的感情就不会受到伤害——我只是不希望你因为你认为这是成为家庭一员所需要做的而强迫自己改变。”
如果你对承太郎的了解不及你所了解的一半,你可能会认为他告诉你他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时是认真的。但是你确实了解他——也许不像其他家庭成员那样了解他,也不像他可能有的那些朋友那样了解他——但是足够了解,你可以一眼看穿他。只是现在,安慰和怜悯不是你想要的。你想感受到被认可。
“但是如果我不想成为其中的一部分呢? 在那个老年人记起我的存在之前,我已经有了一个家庭。”
你不是这个意思——不是真的——但是你已经半醉了,你生命中的所有那些时刻都因为你的传统和它赋予你的责任而不得不放弃,这些责任就像毒药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积累起来。刚才猛烈抨击的感觉让你觉得好极了。它会排出潜伏在你胸口的所有毒素,当你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你感觉到你心中的怨恨消失了。
话还停在那儿,悬挂在你和承太郎之间。当他叫你的名字时,你固执地闭上嘴,假装已经睡着了,拒绝回答。这很幼稚,你确信他能看穿你,就像你在黑暗中也能感觉到他的眼睛在看着你。四五分钟过去了,你认为他放弃了谈话,直到:
“你知道,做一个东方家的人没有什么错,”他说。 “没有规定说,如果你不想成为一个 乔斯达,你也必须成为一个乔斯达。”
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尝试过说话。你们一起躺在黑暗中,继续观察电缆盒上蓝色的二极管发光,聆听他呼吸平衡的那一刻。最终,当你的眼睛盯着某一点足够长的时间,你身下的旋转就停止了。
一个小时后,你醒来时,贺莉几乎敲破了你的门。睡眼惺忪、衣衫褴褛的你被领下楼,上了一辆出租车,一路加速,赶着去参加自己父亲的葬礼。
***
德克萨斯之行与众不同。你不能请一个星期的假,所以只好在周末去。从杜王町到达拉斯的航班大约要飞行18个小时。从杜王町到达拉斯也没那么糟糕。你有十四个小时的时间,所以你准时到达的时间离你离开的时间不远。从达拉斯到杜王町则是另一回事。在飞行时间和时差之间,你会损失超过一整天的旅行时间,所以为了赶上周一早上的工作,你不得不在周六乘飞机回日本。在你周五晚上到达和第二天早上离开之间,一旦考虑到旅行时间和海关,基本上是五个小时的中途停留。
你恨你自己去了那该死的旅行。你恨承太郎让你去那该死的旅行。但大多数情况下,你是绝望的,你害怕为自己后悔,所以你还是去了,只带了一套换洗的内衣裤和牙刷。
当你刚从机场到达设施里时,你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你被告知你应该试着和他谈谈,所以你就这样做了。
你告诉他杜王町的事。关于你妈妈的近况。她如何认识了一个新的男人,并且正在谈论再婚。你告诉他关于康一和由花子的新孩子,他们是如何让你抱着她的,以及她看起来有多像她的父亲。你告诉他亿泰刚开张的地方,并答应他下次来的时候请他吃午饭——毕竟,你已经和厨师约好了。你告诉他露伴最近对漫画感到厌烦,并开始制作他的第一部动画电影。你告诉他,贺莉和静香最后一次来拜访他,关于静香是多么的成熟和善于表达——尽管他可能已经知道了。毕竟她是他的家人。
你也告诉他你自己的事。关于你刚刚搬进自己的第一套公寓。关于这个地方在夏天有多热,特别是当窗户不能一直开着的时候。你的公寓有一个可以俯瞰火车轨道的小小的混凝土阳台,混凝土裂缝之间长出了杂草,尽管它小到什么都做不了,它仍然是你最喜欢的公寓的一部分。你告诉他所有你用来装饰公寓的小玩意儿,一大堆二手物品和垃圾箱里的乐谱: 一张你不怎么喜欢的电影海报,一本你从未听说过的艺术家的水彩画日历,一张从光学幻觉书上撕下来的纸,一个把你当笑话的陶瓷的乌龟。你告诉他你的盘子怎么不匹配,你怎么不介意,因为这是属于你自己的东西,是你自己挑选的,用你自己的钱买的。你告诉他你和亿泰现在过得有多好,因为你们不住在一起了——你们之间的空间给了感情成长的空间,就像种在小花盆里的一棵树。
你告诉他你的新工作。
每个人都认为你最终会像你爷爷一样成为一名警察,或者成为一名医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你也这么相信——或者更确切地说,你为两者都没有做而感到内疚。然而,成为一名医生或警察的问题在于,你不能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做。就像你一直尊敬你的祖父一样,他有一种东方式的正义感。不管你喜不喜欢,你都有一种乔斯达式的正义感,把事情掌握在自己手中。虽然这对于处理替身使者来说已经足够好了,但是你知道在警察中,这是行不通的。至于成为一名医生,你不认为你能够坐下来完成所有的训练和程序,当治疗人的能力就在你的指尖的时候。
你既不适合做警察工作,也不适合做医生,所以你把工作时间花在救火上,因为这几乎是你能得到的最公平的战斗了。
你告诉他烟雾、火焰和灰烬带来的刺激和焦虑。关于你如何在一分钟之内学会穿上你的全套装备。你不得不放弃你的发型,因为它妨碍了你的 SCBA。你告诉他那些你设法保护起来的东西和人,还有那些离你而去的人。你告诉他你现在是如何知道作为只有一个人时的乘客是什么样子的,你现在也很难放松警惕——不是因为你是一个士兵,在等待下一次攻击,而是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是否会有一个电话打来,你会在一瞬间被需要。
你告诉他你很快乐,胜过一切。 作为一个东方家的人。只是另一个努力过日子的人。
作为一个乔斯达,这是自从你父亲的葬礼之后,你第一次拜访杜王町以外的家庭成员。
当你和承太郎说话的时候,他一动不动。像和尚一样坐着,电线从他身上一直拖到天花板上。如果你斜视你的眼睛,他看起来就像一个祖先的神像,神圣的神像被放置在一个由喂食管和呼吸器组成的网状物中,各种各样的电线和监视器每分钟都在读出沉睡图腾的心跳模式。当他醒来时,你能看到的唯一迹象就是屏幕上的一个小点——除此之外,他没有变化,他那强壮有力的双手伸过膝盖,由于昏迷而萎缩和黄疸,看起来像二十岁男人的手。
当他醒来后,你握住他的手,通过他的手掌感受他脉搏的缓慢跳动。有那么一两次,你迫切地想把那双手放到你的嘴唇上,但是这些想法转瞬即逝,就像把自己从高处扔下去的冲动一样: 一种侵入性的、自我毁灭的冲动,一出现就立刻被抛弃。
你青春期的唯一感觉就是你想以某种方式修复你面前的男人。如果他只是身体上出了什么问题,你可以做到这一点——骨骼正常,神经末梢得到修复,甚至连脑组织都可以得到更换。但是,他所失去的东西,并不是你能够回馈给他的东西,即使你心中有一个挥之不去的、幼稚的部分,想要相信,如果他只是睁开眼睛,他可能会记得你——然后,也许他其余的记忆会随之而来。
你的理性知道这永远不会发生,所以你让他继续清醒着睡觉。
在弗洛里达的某个地方,徐伦在为了他父亲战斗。你听说乔鲁诺也在那里。 在机场,当你在等待返程航班的时候,你会想到坐飞机去迈尔斯堡。你在大门口苦苦挣扎,直到最后一刻。就好像你又回到了十七岁,在那个破烂的汽车旅馆房间里,在永远关上门之前,试图重新找回你的勇气。
最后,你不能让自己去做这件事。光是来看看,你就已经觉得自己闯入了一些你无权干涉的事情。你是谁,能仅次于他自己的女儿和一个控制着半个意大利的男人?也许你也有自己自私的理由。也许你害怕发现自己只能在杜王町那样的小镇里拥有足够的影响力。也许相信别人会解决这个问题会让你感觉更舒服。
你的心想留下来——但是你害怕了,不像你的侄孙女和表妹,你还有一条出路,所以你乘坐飞机回到杜王町。 然后你就像肩膀上的胎记不存在一样回到过去的生活,因为你背负着抛弃一个你深爱和欣赏的男人的罪恶感。
但只是一小会儿。
***
在另一个时间,在另一个地方,你不完全是你,他也不完全是他,但是你仍然在乔斯达家族的外面看着,他仍然是你的第一个接触点,也是一个弥合差距的人。
只是这一次,他是你为之而死的人。
你是属于大地的人还是属于海洋的人?他给了你一个选择,就像上次一样。即使你不可能知道有上次。你的选择并不重要,他告诉你,重要的是你是那个选择的人。
就像上次一样,你拥有了一条出路。如果你想的话,你可以逃跑,而且你确实这么考虑过了,毕竟这不是你的战斗。但最终你还是决定留下了,让大地把你和他一起埋葬——因为这样,至少,他不用再一个人沉睡了。
【仗承】你眼中的世界
*六部仗承,存活前提,一方暂时失明。
*本篇仗助视角,承视角指路主页
*一发完的治愈篇,1w+,弥补心灵创伤。
(diamond&star)
——你曾见过蓝绿色的恒星吗?
在加速的世界中赶路是便利又危险的事情,还好有亿泰的轰炸空间帮忙。从东京到美国的飞机差点坠毁以后,疯狂钻石就时时刻刻在修复经由而过的人和物体,崩塌的桥面坚固如初,爆炸的车辆归于崭新,年迈老妪也重回少女。东方仗助本能地、也麻木地使用能力,看也不看周围的景象,倒退时间的次数几乎与呼吸的频率等同——即便如此,已逝的生命仍...
*六部仗承,存活前提,一方暂时失明。
*本篇仗助视角,承视角指路主页
*一发完的治愈篇,1w+,弥补心灵创伤。
(diamond&star)
——你曾见过蓝绿色的恒星吗?
在加速的世界中赶路是便利又危险的事情,还好有亿泰的轰炸空间帮忙。从东京到美国的飞机差点坠毁以后,疯狂钻石就时时刻刻在修复经由而过的人和物体,崩塌的桥面坚固如初,爆炸的车辆归于崭新,年迈老妪也重回少女。东方仗助本能地、也麻木地使用能力,看也不看周围的景象,倒退时间的次数几乎与呼吸的频率等同——即便如此,已逝的生命仍然密密麻麻地与陷落的地面掩埋在一起。或许是加速的原因,一抹躲在暗处的恐惧在心脏处搏动,飞速成长为飓风下逆行的洋流——
承太郎先生还能够等着我吗?
但二十九岁的仗助却不再是个男孩,成长许多的小镇警官于是继续在水中穿行,避开迅疾而来的暗流和鱼类。然而阴云密布的城市忽然划过一场绚烂之极的流星雨——尖刀快得像一道光,连空气都被割裂开来,发出嗡嗡哀鸣,随后那道光掉进冰冷的海水中,猩红的血滴在空气中迸射开来。
像一个光辉灿烂的、神明的陨落。
东方仗助来不及仔细思考这突如其来的悲恸,一路疾冲形成的本能反应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两段空间被虹桥亿泰毫不犹豫地切断,与此同时疯狂钻石柔和的光在这片不算广袤的海域骤然亮起——
突如其来的局势逆转令人振奋,纤细却柔韧的丝线牵制神父的躯干,刀光在断裂空间重新缝合的过程里反其道而行之,危险地回归原主,一切来得太过突然,甚至来不及反应。在未完的狰狞咆哮中忽地加速戛然而止了,纠缠于一体的血迹随着潮水缓缓退去,像个惨烈的梦境,世界回归安稳的静止。
然而他仍在疯狂钻石浅色的亮光中沉睡。
个子蹿到一米九五以后仗助很少再看见比自己高的人,但当他拦腰抱起空条承太郎的时候仍然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他虽然知道男人年纪增长,但从未见过他如此衰弱的时刻,印象中的承太郎先生一直是高大沉稳的样子,处变不惊,像一颗持久燃烧的恒星。可现在他侧耳贴近空条博士的脖颈,那里的脉搏比起医院内的病人还要轻浅;他把手放到男人胸口,心脏的跳动也微乎其微。
——但好在还在跳动,虽然缓慢,虽然孱弱,虽然他的身躯几乎冰冷。
仗助只感觉到胸口像被塞了凝实的铅块那样堵得难受,他想张嘴讲话,但喉咙震动,连空气都能轻而易举地叫人窒息,脑海轰然炸响的擂鼓让他喘不上气。他此前从未想过尚存生命的喜悦竟然如此剧烈,也未曾考虑过已经见识过几回恐惧的自己,竟然因为另一个人的劫后余生而哽咽到哑然失语。
他的眼睛酸胀,但仍然抬起了头,模糊的视线扫过惊讶的旁人,想了想——
“Great!”他说,一如既往地笑了起来,如同平常巡街时对小镇居民阳光灿烂地问候,“结束啦,Jolyn,还有她的朋友们。”
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但对缓解情绪来说它仍然是良药。东方仗助还未放任自己,经历五年牢狱的空条徐伦却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传承自父亲的绿眼睛坚定地闪烁光芒,泪珠却断了线似地、无所顾忌地从她脸颊滑落。
“爸爸!”她像个十六岁的女孩那样呜呜哭叫,紧紧抓着安娜苏的胳臂,却仍然站立不住地几乎跪下;亿泰帮忙把艾梅斯扶回岸上,苏醒过来的女人却踉踉跄跄地走向空条徐伦。
仗助举动轻柔地把人放在地上,为空条博士更仔细修复伤口的时候他注意到岸边遗留的、造型夸张的帽子,即使在男人的近照里经常得以一窥,仗助仍然微不可见地扯了扯嘴角。他把帽子捡起来修复,正中央缺了一个角的暗绿星星很快回归了圆满,他盯着那颗星星看了一会,想起他曾经问过承太郎先生的那个问题。
旋即他摇了摇头,闭上眼睛,为已经过于快速逝去的生命暗自祈祷。
事先联系spw财团的好处很快在盘旋上空的直升机上得以体现,大批医护人员帮忙接管了尚未逝去的人们,仗助和徐伦都得到了一片毛绒绒的毯子聊作安慰,两人披着大面积的橙黄色块站在一起,一致地把目光投向担架上的空条博士。
“东方仗助,”半晌后徐伦说,她已经止住了哭,低头看着湿漉漉的地面,“我知道你。”
“徐伦,”仗助笑了笑,“我也知道你。”
阴云散去,阳光初显,是不变的、新一天的晴朗与平和。
“谢谢。”
徐伦抬头看着太阳,说。
2.
检测的结果不太乐观,普奇的天堂制造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惊人速度,因而划过脸庞的刀子几乎是一瞬间就将整个眼球和大脑的部分神经组织破坏,然后迅速走向衰亡,即使仗助在一瞬间修复了空条博士的组织,却对那些过早失去生命而坏死的部分无能为力。
“所以会导致行动不便和暂时或永久性的失明,” 医生对仗助说,翻着病例单,神色严峻,“等待组织自行生长愈合,要作好很长时间不能视物的准备。”
徐伦在监狱的复杂手续还未完成,被迫和安娜苏一行人等待spw财团的律师;亿泰请的假已经到了,急忙搭了飞机回去加班;这里只留了东方仗助一人。房间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墙壁白得刺眼,病床上的空条博士还未苏醒,像被夺取了替身和记忆时那样——他是后来才听说的,也曾经质问财团的隐瞒,但一切矛盾最后消散于这次危机时刻。
承太郎先生不会有事的,他想,spw财团一定是这么想的吧,毕竟是已知最强的替身使者,除非世界终结,没有人能够拦住白金之星前进的步伐。
但是——
“承太郎先生,总是在经历惊天动地的大事呢。”他微不可察地低声讲,手指按在病床的防护栏杆,窗帘挡住春日的阳光——因为加速了的时间,如今已经接近四月。于是他被隐藏在阴影之下,似乎仅仅光线就能将眼前这副身躯穿透裂解。
仗助端详他的面容,他浓黑的睫毛低垂,虚弱、安静、甚至疲惫,据说是不顾阻拦而赶去援助女儿的,身体还未好全就又添新伤,却执着地想保护自己所爱。
英雄是孤独的守护者吗?
他又想起曾经问过承太郎先生的这个问题,那时他渐渐迷上了漫画,和岸边露伴又吵了一架,为年轻漫画家固执的理念而不解,尚不是博士的承太郎先生扶了扶自己的白色帽檐,低沉的嗓音像含了块糖一样模糊不清——
“可能吧。”他说。
如今东方仗助有所了解,英雄可能不会,但空条承太郎确实如此,他向来身体力行,在一次次说来轻描淡写实则危险至极的战斗中艰难地保全身边人——即使有时难免陷入无可挽回的遗憾。血脉传递力量,也将责任施加于他,于是他所行所为一如被给予的名字,没有半句怨言。
你的眼里都看着些什么呢,承太郎先生?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隔着虚空描摹他的轮廓,他眼底深沉的阴影,眼角青春不再的皱纹,失去控制而微张的嘴唇。自己都没察觉到地,手指已经碰触到那干燥的皮肤了。他离沉睡的男人越来越近,直至自己的阴影完全笼罩躺在光下的人,他们的唇齿仅仅毫米之隔。
像宇宙初开时泛滥而起的第一缕碎星之光,挟裹着撕裂大气层的惊心动魄,如同淅淅沥沥的雨滴击中小镇警官温柔的情绪。
仗助闭上眼睛,郑重地、小心翼翼地把嘴唇印上去,亲吻他的眼睫。
人类大多靠破坏来维持生存,而我的力量是最温柔不过的。他想,虽然只是个希望,但是希望承太郎先生,快点醒过来吧。
毕竟只是个人类,人类的世界是看不完的。
柔和的温度传递而来,让仗助想起未添新火的被炉,只有一点余温,但仍然让人感觉舒适。
事情顺利得好像和无数美好结局的童话,手指轻轻颤动,空条博士在温暖的寂静中睁开了眼睛。
“徐……仗助?”
仗助悚然一惊,慌乱之下压住了病床上男人的长长不少的卷发,引来一阵低哑的抽气声。他连忙直起身,把手松开,失声喊了出来:“承太郎先生!”
“你醒了?”
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这是个再傻不过的问题,热度从心脏蹿到脖颈。然而空条博士并没有笑话他,只是坐起来,疲惫地用没有插着针头的手揉了揉额角,四处搜寻自己名义上舅舅的身影。
“徐伦怎么样了?”他出口问,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她的朋友——怎么不开灯?”
东方仗助抽离的神智重新聚拢了,他看着男人失去焦距而显得死板如同彩色玻璃球一样的眼珠,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仗助?”空条承太郎又重复了一遍,手指不断敲击着床板,叹息一声,皱起眉来,“不可能,不是仗助吗……替身攻击?普奇的新花样?……白金之星!”
仗助吓了一跳,在青紫色巨人试图挥拳砸向墙壁之前连忙出声:“是我,承太郎先生,你安全了,大家也都没事了。”
空条承太郎转头“看”向他,那准度仿佛他根本不曾失明。
“你在那里吗?普奇已经死了?我记得——”他问,片刻之后恍然,“我失明了?”
仗助还在思考怎么把话说出口,意外地被抢了先,不禁在内心赞叹起男人出色的敏锐程度。
“是,不过别担心,只是暂时性的,徐伦正在被spw财团的律师妥善安置,理论上算她的刑期也到了,预计重新开庭以后会被释放的。”他逐条回复承太郎的问题,重新走近他,“你感觉还好吗?还有疼痛感残留吗?疯狂钻石应该能够减缓——”
“谢谢。”空条承太郎一手摊开,向前平伸,“仗助,过来。”
东方仗助有点受宠若惊地把手放在男人手心,温热相互传递,承太郎点了点头,“是你。”
“你刚才吻了我吗?”他玻璃珠一样的眼睛望向仗助,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明明知道他是看不见的,仗助仍然为那双眼睛通红了脸。
还好现在是看不见的,他偷偷想,悄无声息地抹去满脸的泪痕。
3.
28岁的东方仗助已经不和母亲住在一起——其实是朋子女士以他成年为由,早早地把人踢出了家门。但单亲家庭出身的仗助仍然养成了每次下班先去母亲家看看再回的习惯,随着年龄渐长,朋子女士时常数落他看起来像“妈妈的男朋友”,但这种口头嫌弃得到的反应只是仗助嘻嘻哈哈的蒙混过关。
只是这次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他只嘱咐了康一和露伴他们照顾好这个小镇就匆匆出发,没来得及和母亲说一声。回来肯定是要挨骂的,他站在母亲家门口,稍微有点垂头丧气。
“怎么了?”空条承太郎坐在轮椅上问,他的身体尚且虚弱,眼睛还不能感光,因而蒙上了一层眼罩。
“啊,没事,”仗助躬下身来看他,摸了下后脑,“我们先到老妈家看一下,承太郎先生。”
他靠得太近,淡淡的青草味道蒙蔽承太郎的嗅觉,男人点了点头。仗助于是推着轮椅按响东方家的门铃。
“仗助?”东方朋子捧着洗衣篮出来开了门,惊讶之余露出笑容,“我还以为你会去得更久呢,今天是假日,要来吃饭吗——这是?”她看见坐在轮椅上的承太郎,放下洗衣篮匆匆过去,蹲下身来急急地问:“承太郎?这是怎么了?”
“谢谢关心,朋子女士,”空条博士有点适应不来的样子,绷紧了背回答,“一点暂时性的问题,这段时间要叨扰了。”
“是,老妈,”仗助补充道,“承太郎先生会在我家住一段时间来养伤,如果我不在的时候就麻烦你了。”
“对自己老妈在客气什么呢,真是越长大越不可爱,怪不得到现在都还没有女朋友。”东方朋子冲他翻了个白眼,走到一边让开了门,“天色要晚了,快进来吧,今天就不要回你的公寓了,晚上上楼不方便。”
仗助想说公寓有电梯,被朋子女士一眼瞪了回去。只好讪讪地推着轮椅走进家门。
菜色十分丰盛,仗助自己的厨艺是被单身生活和餐厅打工磨练出来的,但还是逊于母亲一筹。朋子开了一瓶清酒,倒在小盅内和仗助絮絮叨叨地讲过去一周小镇人躲在废弃铁塔度日的事情。康一和由花子那时候还要举办婚礼,不得已延期了;露伴老师日以继夜地赶稿,熬夜到黑眼圈重得像僵尸;早人在外地上大学,打电话过来说那天赛跑突破了世界纪录……仗助夹着三文鱼津津有味地听,同时眼疾手快地把承太郎伸向酒杯的手拦住。
“承太郎先生,喝酒影响伤口痊愈。”他严肃地道,却因为承太郎先生不符合年龄的孩子气举动而内心窃喜,“吃东西的话,我可以喂你。”
“是酒吗?”空条承太郎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不用,谢谢。”
仗助没有反对,由他在一旁静静听着,虽然目不能视物,但周边的絮语莫名地令人心情平稳。两个人所营造的家庭氛围熟悉又陌生,承太郎无法控制自己想到远在美国的徐伦。
晚餐结束后仗助被拖去洗盘子,29岁的男人似乎还是那个十几岁的大男孩一样被教训着,空条博士被东方朋子推进屋子。
“这里本来是仗助爷爷的房间。”东方朋子温柔地说,空条承太郎想起荷莉。
虽然看不见,但他感觉到朋子女士似乎在看他,情绪不太对劲。空条博士摸了摸自己的脸,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应该是遗传了我吧,他父亲可不是这样的人,”朋子女士说,那股复杂的视线从承太郎身上移开了,“承太郎先生,仗助那孩子非常、非常专情。”
空条承太郎没能理解她的意思,但不知为何他没有开口询问,房间陷入不安的沉默。
“仗助,虽然有时候脾气暴躁些,但是内心善良,他是个天生温柔的好孩子。”良久,空条博士这样讲,听见朋子女士笑了起来。
不再年轻却依旧漂亮的母亲嗯了一声。“谢谢,您好好休息。”她说,“那么,不打扰了。”
房间归于寂静了。
不知其他人是不是这样,但失去视觉以后承太郎察觉到其余四感变得异常敏锐,就像现在,门外一阵响动,那股清淡的青草味道和菜肴的香气传递而来,是仗助。
29岁的男孩推门进来,偷偷摸摸地给门落上了锁,而后随手开了灯。
“刚刚是怕在老妈面前喂你很丢脸所以才不吃东西吗,承太郎先生?”仗助笑嘻嘻地凑到他跟前,“没关系,我们可以偷偷来。”
空条博士笑了一下,道:“白金之星。”
青紫色的巨人精准地将感觉所在的食物送到口中,仗助几乎目瞪口呆。
“真是够了,仗助,”承太郎缓慢地闭了一下眼睛,却没能遮盖眼底的笑意,“好歹也是位父亲,别把我当孩子看啊。”
白金之星默默地扫完仗助带来的晚餐,而后男人擦了擦嘴。
“不过,”他无机质的绿眼睛里流露出稳定的信赖,再一次伸出了手,“在这方面还是麻烦你了。”
“啊,”仗助想了起来,将男人从轮椅上扶起来,支撑着他摸索着走向床边。
“不用客气,承太郎先生,”他脸有点红,小声嘟囔,“好歹我也是你舅舅嘛……”
“嗯?”
“没什么!没什么……”
4.
清晨时两人已经站在了公寓门口,小镇的房价不算高,警察的工资足够应付日常开支,只是心心念念着名牌皮鞋的仗助偶尔还要出门打工赚点外快。
时间太早,电梯间内只有他们两人,仗助弯下腰凑近外甥的脸——这举动毫无意义,但他就是想要靠近,在目睹过那样的景象后他对于面前这位男人的依赖程度似乎达到了一个高峰,仅仅看着是不够的,仅仅在身边是不够的……
他还想做得更多,他一直想做得更多。
电梯停了,仗助有点诧异——他在16层居住,为什么才到12层就停了?
然而敲打并没有用,似乎是故障,电梯门没有关闭,也没有继续向上。无奈之下仗助只好推着轮椅从电梯间出来。
承太郎抬头问:“到了?”
“没,电梯出了点问题,”仗助苦笑道,“承太郎先生,我们可能得走一段路了。”
“不太顺利的开始。”空条承太郎眨了下眼,撑着轮椅站了起来。他动作有些僵硬,但双腿似乎已经没有大碍。临走前从财团那边要过来的手杖起了作用,空条博士手握拐杖的姿态更像是一位气质绝佳的英伦绅士而非暂时的盲人。
仗助握住他手杖的另一端,“这样,我带你走可以吗?”
空条博士毫无异状地点了点头,随着他踏出一步——
下一秒仗助敏捷地转身,抱着承太郎的身体狠狠一下被撞到了地板。手杖飞了出去,砰地一下在地面发出响声。
“抱歉。”男人在他臂弯内沉声说,挣扎着想要起身,仅仅一秒就已经重新打理好自己——仗助猜他用了时停。
仗助还是没有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哈哈哈……没关系,承太郎先生,还是我来帮忙吧。”
空条承太郎还没反应过来,忽然身体悬空,竟是又被仗助给抱了起来。
虽然连续的伤病令男人消瘦不少,但成年男性高大骨架的重量也是实打实的,更何况这样的情况实在有些尴尬……承太郎试图推开他,但仗助意志坚决。他低着头,靠近男人的肩膀和脖颈,将拦路的轮椅踢到一边,一下子迈上楼梯。
承太郎身体僵硬,看不见的悬空令他格外紧张地捏起了拳头,徘徊在耳畔的、年轻人温热的吐息让他感觉些许怪异。四周偏偏都是寂静,只有一人沉重有力的脚步声在回荡,转弯时仗助的发丝蹭到他脸颊,承太郎抬了抬头,格外地无所适从。
我必须交付信任,但是……真是够了,他第一次开始厌烦起这突如其来的失明。
从抱起承太郎先生的那一刻开始仗助整个人就开始醺醺然,昨夜喝的一点清酒仿佛此时把后劲尽数留给了他,男人的肌肉绷紧,触觉暴露出的紧张;衣物遮不住的、身上全是消毒水的味道,令他联想到遍布的伤口,然而这种略血腥的联想却使他没来由地心脏鼓动。转弯时他假装不经意地蹭过男人的面颊,触电一般的窃喜强烈得令仗助惊讶。
短暂的时间一下子漫长起来,色彩斑斓的幻觉在仗助到达熟悉的楼层以后忽然停止。
他小心翼翼地把空条博士放下来,一手掏出钥匙开门,“喏,这就是我家啦。”仗助故作轻松,但承太郎轻易地捕捉到他加重的呼吸声,嘴角勾了一下,还是没有拆穿。
承太郎靠墙站着,听仗助匆匆下楼把轮椅提上来,他重新在轮椅上坐好,压低帽檐。仗助一边推着轮椅一边抓住他的手腕给他介绍。
“这里是玄关,”他带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碰过柜子,“这里是我放鞋的地方……不过有时候会买多,地下室里还有一批,灯的开关是沿着柜子向上三十公分,过去的时候会有台阶哦。”
“这是客厅,”他继续碰过沙发,“要是有紧急任务的话我通常就在这里睡啦,所以沙发超——级软!从扶手这里向前三十公分是茶几,我通常会放茶杯到上面,不过老妈来的时候会在花瓶里插花;下面是,喏,你猜这是什么?”他带着男人的手碰到冰凉的塑料制品。
“游戏机。”承太郎想也不想地回答,“还有手柄……这是ps4?”
“承太郎先生这么熟悉吗!”仗助笑了起来,美滋滋地道,“等你好了我们可以一起打游戏,我从前打街机就超great的!”
承太郎笑了一声,不作回答。
“这个是电视,虽然很小,但是我不怎么用的话,看起来也还好啦。”
“承太郎先生喜欢书的话,可以带回来摆在这里,”仗助敲了敲木制书架,“我可以读给你听——不过除了英文以外的其他文字我就不擅长了。”
“我知道了。”空条博士拂过书架上凹凸不平的书脊,“你还可以帮我给学生批成绩。”
“真的可以?”仗助跃跃欲试,“我都没想到还能这么干诶,感觉超爽的……”
“我骗人的。”
“诶?!”仗助垂下脑袋,不满地咕哝,“骗舅舅很过分诶,承太郎先生。”
他的“舅舅”说得又轻又快,以为没人能够听到。
客厅接下来是卫生间,然后是厨房,最后到了卧室。
“这边平常是亿泰他们留宿的时候住的,有点乱,我不太会打扫啦……床在这里,可以开床头灯哦。”仗助不太好意思地转移了话题,“还有这里,是康一藏私房钱的抽屉——由花子绝对想不到我在帮他保管,作为回报我有抽押金的!”
“这边是桌子——摸摸看?桌面是不是超光滑的,我前几年去建材市场淘到的稀有木料呢,虽然康一和露伴那家伙也给了不少建议啦。”仗助自得地炫耀,再一次将手搭在空条的手背上,所能感受到的嶙峋突出的骨节让他突如其来地难受,于是他把手搭得更重,指腹贴合男人的指掌。
空条承太郎低垂眼睛,不动声色地抽了下手——没能成功。
即使已经不再算是少年,东方仗助依然满怀着年轻时代的坚定——或许甚至可以算是固执。而不仅是血脉相连,空条承太郎和他算是一类人。
“你可以放电脑在这边——啊啊啊小心这里有咖啡杯!”仗助正准备用起疯狂钻石,忽然眨眼之间时空变换,白金之星已经把杯子放回原位。
“不用担心,小舅舅。”承太郎真正微笑起来,没有遮挡的绿眼睛被光照耀,灿烂之中有些戏谑的意思。“我的替身还在呢。”
仗助简直无地自容。
他听到了!他怎么会听到哇!
5.
空条还在沉睡,他最近格外地嗜睡,仗助每次出任务回来都看见他戴着耳机斜躺在沙发上的情形。这种状态看上去差劲,但医生说是身体恢复必经的过程,因而仗助如今能做的只是轻手轻脚地接起了电话。
“你好,”那边的女声沉静又柔和,英语有点美式发音,但奇异的好听,“是东方家吗?”
“我是东方仗助,请问?”仗助手忙脚乱地拾起高中时期的英语,“您是?”
那个名字仗助没有记住,他只听到那句“我是空条承太郎的前妻。”
“前妻?”他干涩着喉咙问,卑劣地升起一阵狂喜。
“文件在两个月前已经交给律师了,我们都重回自由——这对我们都好,徐伦也会接受的,请你把这个消息带给他吧。”
“您,”仗助犹豫许久,还是说了出来,“不来看看他吗?”
空条夫人带着对丈夫的盲目信任,说道:“他会没事的,我相信他。”
东方仗助听多了这样的言论,甚至开始厌烦,仿佛权威永远不会倒下。他的语气几乎要转向偏激了,可女性的下一句话却让他难以出声——
“你会照顾好他的,你是他那边的人。”
“您知道……”替身使者的事?
“我什么也不知道,”自从徐伦入狱以后spw财团就将我严密地保护起来,可我依然什么也不知道,承太郎他从不会告诉我关于这些事。”
仗助哑然,记忆仿佛从那一刻开始出现了断层,他记不住自己以什么样的语气问出了那个问题:“为什么非要离婚呢?”
女声停顿了一会,发出叹息——
“我们的女儿徐伦出生那天我看见她肩上的胎记,我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她的父亲是个经历过许多的人,或许你也知道,他的出门绝不仅仅像他告诉我的、出海考察那么简单。”
“他是个天生孤独的人,乔斯达一家都是这样,抱着徐伦的那一天我告诉他,我希望徐伦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不需要责任或是牺牲,健康平安,一直幸福。他答应了我,他说他会尽力去做到。”
“但是后来的事情你也有所了解吧,徐伦之前来看了我——她从来没受过那样的伤……”隐隐的啜泣从话筒那边传来,东方仗助几乎僵硬了身体。好在片刻过后空条夫人已经收敛了情绪,她继续说:“那一刻我开始了解到一个很难去接受的事实,那就是承太郎,他所背负的东西不仅是他的责任,更像是危险的家族传承,虽然不是他的本意,但我的爱人会夺走我们的女儿。”
“他所承担的那一切最终会交给我的女儿,我那个小时候会粘着我、哭着要找爸爸的、本应该无忧无虑成长的女儿,压垮她的意志,摧毁她的美丽,使她被迫成长为她父亲那样的人。”
她说——
“绝不是所谓追求自由阻拦了我,仗助,我会一直爱他直到我离开人世的那一天,他值得爱,他本就应该拥有一切美好的东西。”
“可他并不需要我,我不是那样自大的人,人怎么去怜惜远在天边的星星?”她在电话中苦笑,“囚徒在监狱中看到的景象有所不同——我给徐伦讲过这个故事,我们是一样的,愿意怀抱希望,愿意去欣赏星空。”
“他就像那颗星星,”她说,“我像是一出悲剧的陪衬,什么也没能挽留,作为人类所能做到的,只不过是抬起头仰望星空罢了。”
“我不愿意等待命运最后的宣判了,”她笑了笑,“我只有逃离。”
东方仗助僵硬着不敢将电话放下,他注意到沙发上已经无人,而耳后平稳的吐息透出不知缘由的焦灼。
“对了,算是我的心愿吧,请转达给他,”空条夫人说,“我见过安娜苏了,他是个好男人,我同意他和徐伦结婚,希望承太郎不要阻拦。”
“这几年来他爽约很多次,我实在没有办法不生气,”空条夫人假作恼怒,半晌又笑出声来,“麻烦你让那个大孩子遵守一点约定吧。”
电话被挂断了,嘟嘟的忙音响起,仗助动作很轻地偏过头,看见空条博士在他背后,如果不是一手支撑书桌,几乎就要靠在他脊背上了。他神情专注,但仗助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灵光一闪击中他的头脑,仗助吃惊地话都说不完整:“承太郎先生……”
你哭了?
“嗯?”空条博士抬眼,下颚紧绷,仗助静默地看着他。
“真是……”空条说,他很疲惫。
6.
东方仗助正在整理自己的西装,他不是第一次穿这个,但这种版式总归有些不适应。
他扣好最后一颗扣子又抬头问:“康一的婚礼,一起去吗,承太郎先生?”
“嗯。”空条博士早已穿好了大衣,正戴着耳机听学生们做出来的报表,闻言暂停录音,压低了帽檐,问道,“不是已经决定好了?”
“是这样没错,但是总感觉有点紧张啊,”仗助又一遍梳理自己的发型,透过镜子悄悄看向低着头的男人,“那是婚礼诶……”
“又不是你结婚。”空条博士失笑,“真要到你结婚的时候该怎么办,小舅舅?”
自从上回以后这个原本讨人厌的辈分就成了挂在承太郎嘴边的调侃话,而仗助这回却一反常态地没有涨红着脸大叫“承太郎先生别笑话我了!”,喧嚣在不算大的房间内缓缓提起它的裙摆离开,只有杜王町广播在响着。
“我是很想知道到时候该怎么办啦,”良久,仗助笑着讲,仿佛是不经意的一件小事,“不过,我可能一直都不会结婚啦。”
空条承太郎看不见他的表情,紧缩的压迫感桎梏着他,于是他说:“总要结婚的。”
东方仗助不回答,拿手杖轻轻敲了下他的手指,“喏,我希望有那么一天,”他还是笑,“我们要走啦,承太郎先生。”
空条最近身体恢复得很好,已经可以顺利地走路——偶尔也需要借助拐杖。他沉默地把手杖握在手心,习惯性地向右伸手——
东方仗助也习惯性地勾住他的手肘,指尖贴近他的手腕,肌肤内脉博不息跳动。
婚礼是由花子亲自一项一项布置完成的,让康一克服心理阴影费了大家不少工夫。十二年的爱情长跑终于有了结果,两人在婚礼上都十分高兴。康一的朋友们几乎都到了场,岸边露伴穿着一身时髦的白色与青色相间的礼服,花哨程度远胜仗助却刚好逊于新郎一筹,此时他正死死盯着仗助不放——看来他还在为伴郎不是他而耿耿于怀,仗助偷偷为他的小心眼撇了撇嘴。
舒缓的音乐声不停,新娘的长发难得被盘起,额角插着的粉百合鲜艳欲滴。她躬下身来亲吻她的新郎,在大家嘻嘻哈哈地起哄声中抛出花束,替身力量一闪而过,那束粉百合越飞越高,直到宴会厅二楼才带着零落花瓣簌簌落下。
仗助正低头和承太郎先生讲话,忽然感觉到力量的波动,立刻警觉地令疯狂钻石一拳挥出,捧花在空中被击散,细碎的花瓣落了两人一身。
“东方仗助!”由花子怒火中烧地尖叫,仗助自知理亏,抓着空条博士的手光速逃离现场,扎进了一边人头攒动的酒吧舞池。空条踉跄地跟上他,一路上两人都喘得不行,空条把手杖随手扔了,刚想要教训这小子几句,忽然被舞动的人群推搡到仗助怀抱。
仗助吓了一跳,赶紧将他搂住,在迷幻重影和繁杂人声中无声地笑起来,镭射球一轮一轮地转动,他蓝得偏紫的眼睛忽明忽暗地映衬光影,但仍能从眼神中看出幸福的光晕。他紧紧拽着空条博士的衣摆,头颅深深埋在男人肩窝,果实酒的气味随着炽热的吐息洒在空条博士脖颈,引起一阵痛楚的战栗。
“我喜欢你。”
空条承太郎听见他这么说,又将手指摸向自己伤过的眉骨。然后含糊不清却拿出一百万分的专注吐露心意:“我爱你。”
他现在的眼睛应该蓝得像海洋,空条在他身上摸到花瓣——似乎是由花子抛来的的粉百合花束沾了一点在衣襟上,还带着一些露珠,令礼服的一角残留潮湿的水痕。嘈杂的世界里空条感受他,仿佛旧时代迎接活跃的新生。
“我知道了。”空条说,声音近乎叹息,他闭上眼睛,下一刻酒气萦绕在身边,东方仗助的嘴唇贴近他的下颏,暧昧地磨蹭绷紧的皮肤,而后捕获唇舌。仿佛深海坚冰被融化的一瞬间,不灭之火自被击碎的冰层中升起,熊熊燃烧至相拥两人的身体。他目不能视,耳边喧哗,寂寥黑暗中却只听见仗助的声音,像巧克力的糖果,包裹满腔爱意,浓稠得几乎让人窒息。
他只得从仗助的口中汲取氧气。
7.
“稍微休息一下吧,”仗助说,手指拂过男人额头垂下的卷发,“承太郎先生。”
男人侧趴在床上,左手抓着枕头的一角,半阖着的绿眼睛光华流转。窗外缤纷世界的微芒雕刻他身体的轮廓,不染尘埃。
黑夜是罪恶与欲情的保护伞,唯有灯火做他眼睫的辉光。
8.
手术室门框的指示灯暗下去,仗助慌忙站起身来,上前两步抓住病患的手腕——
“承太郎先生。”
空条的眼睛又绑了纱布,配合着苍白的嘴唇,看上去甚至比刚刚失明那时还要病弱几分,但生命力量蓬勃地扩散在周围,形成一种无所畏惧的气场。
最后一次的调整手术终于完成,“不出意外的话百分之八十就痊愈了。”医生说。
“准备好了吗?”病院门口仗助小心翼翼地问。他的手按在打结的纱布之上,情不自禁地摩挲男人的卷发。
空条点头,“仗助,过来。”
“诶?”仗助转到他身前疑惑道,“什么事吗,承太郎先——”
他的下一句话被吓进喉咙,因为空条博士此时已经不容置疑地把手放在他的面颊,低着头轻柔地、一寸一寸地触摸他的五官。
“承太郎先生……”
嘴唇的蓊动令手指感受到震动,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空条很喜欢这孩子肉感的嘴唇。
于是他笑了。
纱布从眼眶落到仗助手上,像是画龙点睛的一幕,正午的阳光炽烈又明快,欣喜欲狂地泼洒在复明者英俊的五官之上,一双玻璃球一样的绿眼睛像被注入了燃烧火种,瞳孔重新凝聚于芯核,绽放出万众瞩目的惊艳光彩。往日光景自那扇心灵之窗倾泻而出,转瞬间又被理智收拢。
像那颗星星,仗助想起来了,那颗承太郎先生帽子上的星星。
“怎么?”空条承太郎看向仗助,磨砂的画质渐渐拼凑成玻璃质地,在对面人反应的过程里又猛然一闪,从画中脱离,真真切切到了身边的世界。工作了好几年的小镇警官此时像个大男孩一样满脸通红。他提问了,仗助却不知如何解释。
“你见过蓝绿色的恒星吗?承太郎先生,”于是他讷讷地道,等空条博士看过来以后却低下头,哈哈笑了几声糊弄过去,手指悄悄缠上身边人的手。
“理论上不存在蓝绿色的恒星。”空条严谨地指正他,说到一般却露出一个隐隐约约的微笑,“不过,就当这是对我的夸奖了。”
“是对你的夸奖,承太郎先生。”仗助怔愣回视他,缓缓地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承太郎。”
太阳是颗蓝绿色的恒星,稳定安宁,肃穆又熠熠生辉,永恒燃烧直至世界尽头。
“咳。”这回换空条博士不自在了,他扭过头压低帽檐,“走吧,去见徐伦。”
仗助大笑着点头。
于是他们一起转身,远离崇高的寂静,走入再普通不过的尘嚣。
——end.
*注:
太阳其实是"绿色"恒星,准确来说,是蓝绿色恒星,它的峰值波长位于光谱的蓝色和绿色之间。因为恒星的温度是与它发射出的光的主要波长颜色有光。太阳表面温度大约是5800K,光波长大约为500纳米,为蓝绿色。但由于人眼观测的因素,太阳看起来的颜色更倾向于淡黄白色。
ps:人眼见不到绿色恒星,理解不了他的光谱,感受不到他的波长。
【N/新V】【DV】 Uomo di attraversare il Fiume 渡河之人
*设定及部分划线句引用均来自《神曲·地狱篇》
如果你愿找回你那非生非死的爱人,
就进入地狱之门,渡过冥界的五条河流;
在怨河底集亵渎者的通行证,
在火河中锻贪婪者的铁镣铐,
在忘河里求无辜者的告罪书,
在叹河畔刻弑亲者的墓志铭,
在恨河岸予奉献者的怜爱心。
Uomo di attraversare il Fiume 渡河之人
Ⅰ
那场崇高的战役他已打完,当守的道义他已行尽;
于是尼禄回到福图纳,埋藏秘密的故乡。
逆卡巴拉灰色的阴影从天空...
*设定及部分划线句引用均来自《神曲·地狱篇》
如果你愿找回你那非生非死的爱人,
就进入地狱之门,渡过冥界的五条河流;
在怨河底集亵渎者的通行证,
在火河中锻贪婪者的铁镣铐,
在忘河里求无辜者的告罪书,
在叹河畔刻弑亲者的墓志铭,
在恨河岸予奉献者的怜爱心。
Uomo di attraversare il Fiume 渡河之人
Ⅰ
那场崇高的战役他已打完,当守的道义他已行尽;
于是尼禄回到福图纳,埋藏秘密的故乡。
逆卡巴拉灰色的阴影从天空消散,
春的胚胎在此地重新长出了根须。
有人死去,有人新生,
有人失而复得,有人一去不返。
邻人向他问好,送来金的甜杏银的葡萄,
好奇地打量已不再是男孩的返乡者。
“既然已经回到可爱的故乡,
为何忧愁还藏在你的脸上?”
姑娘们的红嘴唇和蓝眼睛里藏着笑,
他只好关上窗,那本诗集被放在床脚。
尼禄在田野里闲逛,那份遗赠硌着他的腰,
他想寻一棵橡树,方便躺下来读书,
或者做个无人认领的好梦,
无数个夜晚都有人在他梦中把那些诗句诵读。
可他只找到一截干枯的朽木,
七只乌鸦倒吊其上,六只没有翅膀,一只没有头。
“嘎嘎,你弄丢了一件东西,”那只没头的畜生说:
“它非生也非死,只是一团影子,
如果你想找回来,就一直向西行到落日的尽头。”
说完它便和剩下的六个一同飞走。
尼禄便听了它的话带上绯红的长刀和爱枪,
一路向西走过了风车和教堂,
把蓝眼睛的姑娘和金的杏儿抛在身后。
日复一日他追逐天上的焰轮,心里想着黑头发的爱人,
脚下有水洼他就趟过,面前有河流他就游过,远处有山丘他就翻过;
夜晚在星夜下入眠,枕着硬壳的诗集,里面夹着旧梦。
终于一片铅灰色的大海挡住了他的脚步,
俄克阿诺斯震动祂的长矛掀起滔天的海浪,
黑色的礁石颤抖着发出悲鸣。
“愚蠢的凡人居然妄图跨越生死的鸿沟!”祂呵斥,
“在无边的海洋面前尔等不过只是蝼蚁!”
尼禄不发一言,提起长刀向着神的头颅跃起,
他杀过无数的恶魔,丑陋的怪物,
披着天使外皮的魔鬼,虚伪狡诈的造物主;
只要有人挡着他的路。
太阳缓缓沉于碧海,血红的晚霞覆上天际,
巨大的漩涡把咸水煮沸,
海浪听从了他的渴望从刀下分离,
于是男人踩着海底的珊瑚和淤泥,
走向西方遥远的落日地。
现在他把太阳落在了背后,面对着阴冷的山谷,
地狱里吹来的风恶臭冰冷,夹杂着鬼魂的怮哭。
被火焰环绕的巨门就在眼前,
按照不祥的先知之言他丢失的爱人就在里面。
尼禄上前准备叩门,可它本就洞开,
他看见上面刻着模糊的门楣:
从我,是进入悲惨之城的道路;
从我,是进入永恒痛苦的道路;
从我,是走进永劫人群的道路。
正义感动了我的“至高的造物主”;
“神圣的权力”,“至尊的智慧”,
以及“本初的爱”把我造成。
在我之前,没有创造的东西,
只有永恒的事物;而我永存:
你们走进这里的,把一切希望捐弃吧。
尼禄想起了怀中的诗集,就把它掏出;
原本花体的诗句和淡雅的插画变得空白一片,
于是他明了:他的爱人再不能凭这旧物把他认出。
泛黄的扉页上出现一片模糊的黑斑,
他迈腿进门,脚下的影子却立起来拉住他的手。
Ⅱ
能死者的磷火照亮了黑暗的幽冥,
在这里谓叹、哀哭和深沉的号泣
响彻了无星的夜空。
尼禄感到那个影子牵着自己的手,
好像一团无形的黑雾贴在他身后。
“我只是我失去一切的前身留下的阴影。”
他从金发的女恶魔那里得到了这句不属于他的、
证明那个人存在的吉光片羽,
像打捞碎片一般试图把它们拼黏。
他不敢言语,
生怕呼吸会把这一团影子吹散
——这是他非生非死,没有躯壳的爱人。
于是他缓缓转身,怀中书的硬角硌得他心口酸痛,
尼禄试着把那个音节从舌尖吐出,轻柔似梦呓;
可它漠然不动,只是一个无知无觉的影子,
未死者感到眼眶酸热,便拉了它往更深处去。
一条黑色的大河从浓雾中浮现,
名为阿刻戎,冥界的亡灵都需渡过此河到达彼岸。
尼禄领着影子来到岸边,河面平滑如镜,
他却只能从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另有一群幽魂靠近被诅咒的河岸,
他们有着通红似燃烧的煤块的眼,
前面的几个被挤落了河,惨叫着化成了烟。
他把那影子护在身后,犹豫着怎么蹚过这片浮不起绒羽的水面。
忽然有一豆灯光从迷雾中亮起,愈来愈近,
不是须发皆白的艄公,摇桨的是一个银发的青年。
他喊道:“该你们受罪,邪恶的鬼魂们啊!
不要再希望看到天堂,我来把你们引到对岸,
乖乖拿出银币,如果你们有谁看到了一个带着长刀的男人,
告诉我他的消息,我保你不进地狱的油锅里!”
鬼魂们只攥着钱币争先恐后地上船,
没人告诉他额外的东西。
于是青年啐了一口摇动木桨,
把几只不顺眼的幽魂踹进河里。
尼禄站在原地看小船远去,内心焦急。
他把所有的硬币都已丢弃,
因为不愿意去回忆爱人把它投进公用电话里,
可他也没有催人泪下的竖琴,能让鬼魂哀哀哭泣。
但他必须要带着影子过河,即使被冥水灼烧身体。
下定了决心,他拢起黑影。
撑船的青年去而又返,他大喊:
“你是谁?胆敢没有死便渡过死的河流?”
“我叫尼禄,”生者答道,
“我要带着我的爱人过河寻找令他复生的方法。
可我没有银币给你,如果你让我们上船,我会让修女们唱你的赞美诗;
如果不行,我就打到你说‘可以’。”
红色的长刀已经滑进了他的手心。
可那白发青年只是看着他,又看看那个影子,
“上来吧,”他把船驶到岸边。
“你长得有点像我哥哥,不收你钱。”
一叶小舟在幽黑的冥水上漂浮,
尼禄和影子坐在船头,年轻的艄公站在船尾。
他注意到这个青年穿着时髦的红皮衣,
一条枪套带横过胸前。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撑船?”他发问。
“我在这里找我的哥哥,”青年回答,
“我跟着他从悬崖上跳下来,就再不见他的影子。
我猜他死了,于是在河上摆渡,
问了三十七万零一百三十七个鬼魂,
现在我还要再问一遍: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着蓝衣带长刀的人?’
他是我的同胞兄弟,我们长得很像。”
尼禄摇摇头,“抱歉。”
他看到青年的左手心有一道伤口,
血滴进河水里变成黑色的烟。
“跟着你的这个影子有些奇怪,”摆渡人也不恼,“不是生者也不像亡灵,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他是我的爱人,是另一个人的一部分。”
尼禄已然明了一切,却对秘密闭口不提。
他翻开那本无字的诗集,发现第一页出现墨迹:
若想得到声音,需用怨河底亵渎者的通行证交换。
“它指的应该是银币。”青年凑过来解读,
“这里就是怨河,那些鬼魂是亵渎者;
它们亵渎上帝和自己的父母,
亵渎人类;亵渎那地点,那时间,
那传下了他们和他们子孙的根源。”
他解下船尾的牛皮袋子递给尼禄,
“我把银币洒在河里,或许你能把它装满。”
于是他们就停留在岸边,
尼禄蹚进冥河里摸索河底的钱币;
他不能在这死水里呆得太久,
亡者的河流会腐蚀生者的肉体。
浓郁的雾打湿了他鬓间的发,
双脚腐烂见骨,手指也没好皮。
一枚枚银币从河里捞起,那个口袋却深不见底。
他一次又一次地蹚进水里,
那影子就坐在岸旁的石头上等着,
尼禄也看一眼它,拾起一个银币。
三十七万零一百三十七个钱币才把它装满,
当最后一块入袋发出轻响,
那个低沉婉转的声音一并响起。
“我听到了水声,这是哪里?”
影子看不见那双脚上的森森白骨,顾自发问:
“我是谁?你又是谁?”
青年把他们渡到对岸,
“前面就是狄斯城外,过河的亡灵都聚集在那里。
如果你看到了我哥哥,请一定告诉我;
我的名字叫但丁,他叫维吉尔。”
他挥舞着船桨与尼禄和影子告别。
Ⅲ
他们走过黑色的荒原,冥界的土地不生植物,
裂开的罅隙吞噬着那些不长眼的亡魂。
“我拉着你,就不用害怕掉下去。”
尼禄走在前面,刚找到声音的影子走在后面;
“谢谢,可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呀?”它发问,
“等你知道你是谁的时候自然晓得我是谁。”
跛行者以自己爱人惯用的谜语回答。
无数的鬼魂聚集在这片贫瘠的土地。
一条火红色的河流切开大地,挡住了他们的路,
河面扭曲着热浪,自地心的岩浆能把灵魂烤糊,
名为邱里普勒戈顿,在它的此岸有座审判之府。
好色者被投入下着冰雹的深谷,
犯饕餮罪的要受风吹雨打之苦,
贪婪挥霍者在泥坑里相互撕打,
暴怒的亡灵试图咬下彼此的头;
而罪孽深重者,暴君,自杀者则被判往彼岸受罚,
它们手上拴着刻着名字的镣铐,等着被火雨烧灼。
一条铁船从火河上驶来,撑船的依旧是老面孔,
尼禄牵着影子小心走到岸边,火焰映得他脸通红。
“我知道你的名字叫但丁,请让我们上船。”他说,
“我也知道你在找你的兄弟维吉尔。”
于是但丁便让他们上船。
黝黑的铁船在冒着泡的熔岩里前行,
尼禄和会说话的影子坐在船尾,摆渡者站在船头。
他注意到这个青年好像长了几岁,头发也长了些,
红风衣换成了马甲和更成熟的黑衬衫。
“你怎么知道我兄弟的名字?”青年划动着铁桨,
“我知道你从悬崖上跳下来去找他,你手上被他划的口子还在流血。”尼禄决定用另一个秘密回答。
可被叫做但丁的男人却困惑地眨了眨眼,
“我没有跳下去,那道伤疤也早已愈合。”
他举起左手,上面只有一道浅浅的白痕,
“我从一个岛上的裂痕来到这里,跟着我的兄弟;
他被魔王改造成了黑骑士和我对打,
当我把剑捅进他的心脏,
那些甲壳剥落露出他的脸。
我猜他被我杀了,于是来到河上摆渡,
揭开了四十二万零一百四十二双铁镣铐,
没有看到他的名字。”
尼禄叹了口气,“抱歉。”
他看到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人眉间浓重的阴影;
“这是个误会,你不必过于自责。”
影子突然开口,“没有人生来就要互相残杀。”
“说的没错,你这会说话的影子。”摆渡人苦笑,“我从未见过你这样非生非死,在火河上还没被烤糊的亡魂。”
“他是我的爱人,是另一个人的一部分。”
尼禄把但丁的故事记在心底,对秘密闭口不提。
于是他掏出那本先知的诗集,翻到第二页的字迹:
若想得到眼睛,需用火河锻贪婪者的铁镣铐交换。
“它指的就是那罪枷。”银发人凑过来解读,
“这里就是火河,那些罪囚是最恶的贪婪者;
又邪恶又愚蠢的盲目的贪欲啊,
在短促的人世你这样煽惑我们,
而在永恒中把我们浸得这么苦!”
他取下船尾的金模子递给尼禄,
“你去取下每一个鬼魂的镣铐,把它铸成新的。”
于是他们就停留在火河中的小岛,
尼禄摘下每一个乘船而来的罪囚的镣铐;
他不能在这熔岩的河流旁待的太久,地狱的火焰能把魂灵焚烧,
灼热的烟熏红了他疲惫的眼,双手开裂流血,脸上也烫起水泡。
一副副镣铐在岩浆里烧融,铁水却总填不满凹槽,
他一次又一次地用手在火里下锚,
那影子就坐在离河水远的石头上听着,
锻造者知道它能听见自己的痛呼,于是闭紧了嘴,
只让铁水落进金模子里。
“叮叮当当像在下雨。”影子发出一串笑声,
尼禄也发笑。
四十二万零一百四十二双铁镣铐融成的铁水才把它填满,
当最后一滴落进凹槽,一副通红的罪枷做完,
尼禄又想起自己也是一名狂妄的贪婪者;
试图从生死的罅隙里拉回不存在的爱人。
于是他走向那黑影,把滚烫的铁环箍上手腕,
还要用牙在上面刻下自己的名。
“你的手在流血,脚底露了骨头;
你的眼也通红,牙齿快要掉光。”
影子忧伤地看着自首者,一双茶色瞳仁发亮。
但丁把他们渡到对岸,
“从这进去就是狄斯城,罪极的亡魂都在那受刑。
如果你看到了我兄弟,请一定告诉我;
我一直待在这里。”
他挥舞着铁桨与尼禄和影子告别。
Ⅳ
他们走进冥府,缠着荆棘的十字架满路,
每个上都缚着一具腐臭的尸骨。
“我牵着你,就不用害怕被挂住。”
尼禄走在前面,刚获得眼睛的影子走在后面;
“谢谢,可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它发问,
“等你找到你的名字时也就也找到了我的。”
断腕者以自己爱人惯用的谜语回答。
极恶的罪人被关在这座悲惨的囚牢,
它们在此受刑,更罪无可赦的被投入冰封之谷。
一条青色的河流出现在眼前,
名为勒特,那些赎过罪的灵魂饮了此水
便能忘却前尘因果投入轮回。
尼禄紧紧地闭上了嘴,因为他晓得:
如果自己也遗忘,他的爱人就永远不归。
这样的解脱还不如做油锅里的厉鬼。
但他必须带着没有记忆的影子过河,
它能听,能说,能看。却不知自己是谁。
一片木筏从上游飘来,持棹的还是那银发男人,
他面色沉郁,盯着岸边不去喝水的两位,问道:
“谄媚,伪善,偷盗者不得饮此水;
买卖圣职,挑拨离间者不能过此河。
你们两个是其中的一类吗?”
“不,我是生者,他是我的爱人。”尼禄回答;
“我知道你叫但丁,你在找你的哥哥维吉尔。
如果你送我们过去,我能告诉你更多。”
于是但丁便让他们上船。
轻巧的木筏在澄澈的碧水上游动,
尼禄和能看见的影子坐在船尾,摆渡者站在船头。
他发现这个男人现在年纪比自己大,
马甲和腰带也都换成了暗红的风衣。
“你说你知道我兄长的消息?”他把竹竿插进水底,
“我知道你误杀了变成魔王爪牙的兄弟,从一个小岛的缝隙来到这里。”尼禄用上一个秘密回答。
可这忧郁的男人却摇了摇头,
“我们都是杀不死的恶魔,被刺穿心脏也能活,
他化成烟雾逃跑,而我留在人界,
魔帝再次打开裂缝时我来到这里。
我猜他决定忘记一切进入轮回,于是来河上摆渡,
看了六十四万零一百六十四份亡魂的忏悔书,
没有看到他的那份。”
尼禄眨了眨眼,“我很抱歉。”
他在但丁的脸上看到了和自己相若的痛苦;
那是失去自己的至爱之人,在世间踽踽独行。
“或许他还想记得你,就像你不愿忘记他。”
那影子说,“我看得见你手心的伤痕。”
“观察得挺细,你这能视物的影子。”撑棹者叹息,“我从没见过走到这里却不愿喝水的,你这没有生命也不是死亡的幽灵。”
“他是我的爱人,是另一个人的一部分。”
尼禄把新的故事默默铭记,对秘密闭口不提。
他掏出那本捂热的书,第三页也如约出现墨迹:
若想得到记忆,需用忘河里无辜者的告罪书交换。
“它指的是忏悔书,”沉郁者凑过来解读,
“这里就是忘河,但每一个前来者都有罪;
它们身上背负着命债,仇恨和怨怼。
没有谁是无辜的,所以纯洁才显得珍贵。”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瓶子,里面盛着亡灵的眼泪;
“我把它们倒进去,就变成这河里的一滴水,
这个问题的谜底需要你自己去找。”
于是他们就留在青色的河川旁,
尼禄掬起每一捧河水,把泪写的每一个字都尝过。
他不能在这遗忘的河流里浸的太久,
那些珍贵的记忆在逐渐被亡魂的眼泪消磨。
苦涩的泪弄麻了他灵巧的舌,鼻子也被熏坏,
他头疼欲裂在岩石上把脑袋撞破。
他掬起了一捧又一捧,每一滴都恶贯满盈。
地狱向来比天堂公平:
有罪者领罚,无罪者放行。
影子就坐在他身旁看着,和他轻柔地说着话:
“如果我能有躯体就好了,至少能帮你吹吹眼睛。”
尼禄把它抱进怀里。
六十四万零一百六十四滴眼泪没一个来自无辜者,
未死者感到恐慌,这是他猜不到的答案。
他看着影子,感觉莫名的委屈:
自己的爱人就在面前却不能相认,
那本应两份的记忆独他一人保存,
他全然的无辜,又忍受巨大的孤独。
在一瞬间尼禄明白了谜底,
便把那些思念都藏在泪水里涌出。
没有笔,他便拔下自己的头发;
没有纸,他就裁开自己的皮肤。
等他蘸着眼泪对着爱人把心中的悲伤说尽,
那影子的眼里也漫出液体;
“尼禄!”他唤他爱人的名,伸出无质的手臂
想要拥抱面前鲜血淋漓,秃了脑袋的人。
于是尼禄也张开手,喊着那个名字。
但丁把他们渡到对岸,
“那荒原里有只三头恶犬,你们要小心。
如果你看到了我的兄长,请一定来告知,
我不会忘记他,请他也别忘了我。”
尼禄和影子都点头,
他挥舞着竹竿与他们告别。
Ⅴ
巨大的冰雹,浑浊的水,和雪
从那昏暗的天空向下倾倒;
承受着的土地发出一阵臭气。
他们遇见了名为赛比猡的看门犬,
它生有三个喉咙三只头,
一只冒着火焰,一只闪着雷电,
还有一只覆着白霜与暴雪。
“狂妄的垃圾,凭你们也敢接近冥国的皇帝?”
它咆哮着,利爪切开泥土如同铁犁。
残缺者提起长刀冲上去,枪声比它的吼叫更响,
那恶犬便夹着尾巴哀哀求饶,
“请饶我一命,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尼禄点头,它说道:“冥界有五条河流,
你们已经走过其三,剩余一条就在前方,另一条通向人间。”
于是他们绕过恶犬继续前行。
一条冰封的河拦住了他们的路,
结着白霜的冰面让它看起来像一片湖;
名为克西图斯,罪无可赦的重刑犯被冻在下面。
这些青黑色的悲惨幽魂没在冰里,
牙齿发出像鹳一般的声音。
每个幽魂把他的脸孔向下低垂,
从眼皮间涌出泪水,严寒却冻住了它们。
“那自欺又欺人的眼泪,裹住我的眼睛和口鼻。”
诗人想起了那些诗,就把它们吟诵,
尼禄在此刻感到无比的满足。
有一架雪橇越过冰面向他们驶来,
尼禄发现这是他见过的但丁。
那时他们在圣像前厮打,脚边是教皇的尸体。
“你怎么在这?”年长者发问,
“我来救我的爱人,你是来寻我父亲的吗?”
但丁眨了眨眼,“你知道的还挺多。
离了福图纳我就用阎魔刀来到这里,
我以为他死了,你是他在世间唯一的骨血;
我们都曾毁城灭地,犯了不可饶恕之罪,
就在这冰湖上寻找,看他是否冻在里面。
可我看了一百万个亡魂也没发现他的脸。”
尼禄却笑了,“维吉尔可能根本不在这里,
我们走过了三条河,没见他的身影,
或许他还在更深处。”
那影子也笑了,“我能感觉到他,就在河的彼岸。”
于是但丁用雪橇载他们渡河,四只魔鬼拉着车。
尼禄想起了那本诗集,把它翻到第四页,
一句新的谜语等着他去揣摩:
若想得到躯体,需在叹河畔刻弑亲者的墓志铭。
“嘿!这个我知道!”年长者凑过来解读,
“这里是叹河,而我就是那个弑亲者。”
他踩上彼岸的土地,拿起雪橇上的铁桨,
在冰面上砸碎露出狰狞的长剑,
“我早就想好了自己的墓志铭,”
恶魔之子用它在硬如铁板的泥土上刻画:
“让凯撒的归凯撒,上帝的归上帝!”
被翻起的泥土落在影子上就逐渐凝为实体,
重的石块变成骨骼和内脏,
轻的浮尘化作头发与皮肤。
现在尼禄的爱人活生生地站在面前,
用手指揩去他眼角的泪水。
“现在用不着你为我打探消息,”
但丁扛着剑走在前面,
“我们一起去找我的兄长,你的父亲。”
Ⅵ
三个人穿过荒原,最终来到悲惨之王的宫殿,
这是个无底的深井,地狱的冷风从这里吹出。
他们一起跳下那深渊,
无数冻在冰里的幽灵看着他们的脸,
而且闪闪发光犹如玻璃中的斑点。
地火把深井的底部照亮,
他们在浓稠血浆里前行。
终于他们看到了那冥国的皇帝
——一只巨大的恶魔被钉在黄泉的尽头,
头上的犄角喷着蓝色光焰,
身后的银色长尾如蛇委地。
它张着大嘴对擅闯者嘶吼,扭动着身体,
可被那根细树枝一样的东西扎穿了心脏,
钉在墙上动弹不得。
“维吉尔。”
黑发的诗人走上前唤它的名,
“我曾经属于你,但现在不是。”
恶魔蓝色的眼睛瞪视着他,
惊异于这本不该存在的人。
“我的意识藏在尼禄的暗影中,
他帮我从怨河里找回了声音;
用手在火河里替我捞起眼睛;
在忘河旁从眼泪里重获记忆;
你兄弟的墓土中我塑造身体;
所以现在我来拿自己的东西。”
他伸手拔下插在它心脏的树枝:
一根灰色的手杖被他握在手里。
恶魔发出带血的哀鸣,
它落到地上就变成一个灰发的男人。
这名为维吉尔的人从此赎清了罪孽,
得以从无底的幽冥重返人间。
其余的两个跑过去想把他搀起,
他却坚持自己用长刀拄地站立。
然后他们四个走出深井,一条灰色大河映入眼底。
名为斯提克斯,连接冥界与人间的长河,
诸神以此立誓而违背誓约者九年不得说话。
它一半是生,一半是死,
一半流向人间,一半流向冥界,
一半温暖似母亲的羊水,一半寒冷如死亡的余息;
从没有人能活着见过这最后的冥河,
从没有脱罪的灵魂从这里返回人间。
“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回去。”但丁停下脚步,
“我已经属于这里,是一个执念的鬼魂,
会有另一个我来接你们回到上面。”
他微笑着和剩余三个告别,
扛起长剑退回黑暗的边界。
依他所言,一艘帆船泊在岸边。
“我以为你们回不来了!”
更老的那个对他们张开双臂,
“你又怎么在这里?”尼禄发问,
“我从魔树上跳下来就来到这里,
看见有一艘船,就在这里等我老哥。”但丁回答。
“那你又找了很多奇怪的东西吗?”
尼禄想起了那一百万张脸,六十四万零一百六十四份忏悔书,四十二万零一百四十二双铁镣铐和三十七万零一百三十七枚银币。
“不,我只等了一次,就是你们;
因为我相信他一定会来。”
摆渡人看向自己的兄长,眼里是全然的喜悦。
白色的帆船驶在温暖的那一半,
尼禄和诗人一同翻开诗集的第五页,
上面写着:
若想得到灵魂,需奉献者在恨河岸交出自己的怜爱心。
于是那奉献者看向自己的身体:
他的两只手腕和脚掌都见了白骨;
他的眼睛被地狱的硫磺熏得模糊;
舌头没了味觉,鼻子闻不出气味;
脸上有大片水泡,后背缺了皮肤;
这躯体为了带回自己的爱人千疮百孔,
而他不介意把自己的心脏也一并献出。
他便举起匕首对准胸口,
诗人却扑上来将他抱住。
“你会死!”他喊道。
“没有灵魂的躯体照到太阳就会烂掉。”尼禄回答。
“只有我一个回去有什么意义?”
他黑发的爱人把那匕首扔进河里,
抱着那破烂的身体哀哀哭泣。
就在他们争吵的时候,人间的太阳
偷偷把金色的光线撒上那本翻开的书;
上面印着素雅的画和花体的诗。
Ⅶ
小船在蔚蓝的大海上航行,咸风鼓起白帆。
他们四个肩并肩坐在船上,
亲密似恋人,和睦如兄弟。
或许本就如此,再没什么能把彼此分离。
尼禄看到七只乌鸦从面前飞过,
六只没有翅膀,一只没有头。
“嘎嘎,你找回了那件东西!”那只没头的畜生说;
“它自生中死,又从死中生,就像我们一样!”
说完它便和那六个飞向太阳,
在金色的光芒中化成一只燃着火的不死鸟,
松香和豆蔻是它的谷食,
乳香和没药做它的尸衣。
这灿烂的生物高声鸣叫,
飞向烈阳,繁星和水晶天。
所有听到它叫声的人都能懂它的语言:
爱能推动我的欲望与意志如推动车轮,
爱也推动那太阳和其他的星辰。
FIN
注释:
[1] 冥界的五条河与《神曲》
Achero阿刻戎 哀叹之河, 据说就是希腊的 Epirus 河。船夫Charon在此将安葬的亡魂送到对岸的冥府。相传安葬的死者要在口中放有一枚钱币才能在此渡河。
Phlegethon 邱里普勒戈顿 火焰之河,在第七圈第一环,浸在此河受苦之人,都是以暴力伤害他人的罪人。
Lethe勒特 遗忘之河,依照神曲的记载这条河不在地狱,而是在炼狱-净界山的最高处-地上乐园的入口, 亡魂须饮此河之水以忘掉人间事。
Cocytus克西图斯 悲怆之河,是在神曲·地狱中第九圈,是个冰冻的湖。未被安葬的亡魂会在此河河岸飘荡数百年。
Styx斯提克斯 憎恨之河,是在神曲·地狱中第五圈, 分隔地府与人间的主要河流。古希腊人因为这条河神圣,常以此河立誓,诸神以此河立誓而违反誓约者将九年无法说话。
[2] 狄斯城:传说中冥府的首都。
[3] 赛比猡:即地狱三头犬。
[4] 俄克阿诺斯:希腊神话中最古的一位海神。
[5] “那自欺又欺人的眼泪,裹住我的口鼻和眼睛。”出自 威廉·布莱克的《致特拉》
如果我说这篇没有在向但丁先生(那位诗人)致敬,那我一定是在说谎(笑)
如果收到评论我会很开心XD
日更计划(23/???)
The Boy Should Always Meet The Man
警告!本文的关系中还会出现vd,少许nk要素!但并不是整个故事的重点,所以我不打算打上tag。
我很喜欢姬莉叶,这个设定和故事走向对她没有任何不尊重的意思,只是生活总是很复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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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认识但丁之前,甚至比那更久——更久更久之前,尼禄有一天想过,即使他还是个在教团里依赖着克雷多的奋斗而勉强“活着”的孩子,他想过,他的未来会怎么样。
他可能不如克雷多对教团了解更多,但冥冥之中,尼禄发现自己对教团、佛杜那的运转总有一种冷淡的旁观,他活着的全部都是...
警告!本文的关系中还会出现vd,少许nk要素!但并不是整个故事的重点,所以我不打算打上tag。
我很喜欢姬莉叶,这个设定和故事走向对她没有任何不尊重的意思,只是生活总是很复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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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认识但丁之前,甚至比那更久——更久更久之前,尼禄有一天想过,即使他还是个在教团里依赖着克雷多的奋斗而勉强“活着”的孩子,他想过,他的未来会怎么样。
他可能不如克雷多对教团了解更多,但冥冥之中,尼禄发现自己对教团、佛杜那的运转总有一种冷淡的旁观,他活着的全部都是为了克雷多和姬莉叶,他们是他的家人,是他的爱最终安然沉睡的巢穴,这世界似乎与他并没有什么关联,他是这么认为的。
他想,如果生活就这样继续下去,但丁不曾出现,与恶魔的交战也只是像城市的护卫们追捕小偷一样普通,他可能就一直这样,当克雷多老去,或者因为伤病什么的卸任,把杜兰德尔交给他自己,为了克雷多,他会接受的,放下被众人非议的枪,不再独来独往,照顾姬莉叶,然后是按部就班的婚姻,清晨六点的吻,或许还有一堆小孩子*。
呃,尼禄皱起了脸,其实他一点都不喜欢小孩。
鉴于他其实在孤儿院长大,他知道孩子能有多烦,或者像他一样有多糟糕。
然后但丁出现了,于是他的生活像云霄飞车一样急转直下,冲向他无法预知的迷茫。
这时候已经是凌晨,天黑的连星星都看不见,尼禄对妮可摆摆手,示意她去开车,然后把挂在肩膀上直往下滑的醉醺醺的但丁往上提了提。
“你确定会有人来接你吗?”
那男人冒出几声带着酒嗝的傻笑,乱糟糟的头发拱在尼禄的脖子边,夏天的夜晚还徘徊着白日的燥热,尼禄觉得自己一直在流汗,那让他感到很不舒服,他很想赶紧回家,洗个澡,不知道姬莉叶和孩子们睡了没有,她肯定在沙发上堆积了一堆旧的但是蓬松的软垫,还有洗得干干净净,温暖柔软的被褥,自从尼禄把卧室让给小家伙们,他一直蜷缩在狭窄的客厅里,或者车里睡觉,姬莉叶对此感到很内疚(实际上尼禄对她需要感到内疚也十分内疚),她从来不会问尼禄身上的伤,或者三更半夜才回来,她把食物热好,药和绷带都整整齐齐地摆在沙发边,即使需要节俭,她也总是点着小客厅里一盏灯,让柔和的光晕等待尼禄回家,好让他不会感到太冷。
他曾经觉得这就是他想要的,安静,永远,孩子咯咯的笑声和碗碟碰撞时散发的食物香气。
然后但丁揉了揉他短茬茬的头发,傻乐着说他给Devil May Cry去了个委托电话,请最强大的恶魔猎手屈尊来接一个醉鬼。
尼禄翻了个白眼,最强大的恶魔醉鬼猎手正挂在自己背上,像一个松垮垮的沙发垫,他把但丁往下垮的胳膊提起来,圈在自己脖子上,公路边的热度逐渐散去,没有月亮也没有星辰,只有慢慢升起的寒意和几个破旧的路灯消极怠工着。尼禄搓了搓自己的手,然后握着但丁垂在自己胸膛前的手。咕哝着妮可这个大骗子但丁这个大傻帽,他不该听了几句吹捧就喝这么多的。
毕竟他已经不再年轻了。
但丁第一次满脸血的跟他相遇,风华正茂的恶魔猎手嚣张地像一只火红的大鸟,对尼禄竖起花哨的尾巴,戏耍年轻人经不起撩拨的愤怒。但丁从来没有真正下过重手回击他,他总是躲避,最后甚至懒得后退了,用自己的胸膛迎接了尼禄的怒火,若无其事地说一些尼禄听不懂的废话。但很奇怪,尼禄觉得他看待佛杜那——看待这个世界的运行的方式和自己很相似,就像有某种共鸣回响在他们的胸腔里。他们都站在这地狱和人间的边缘,旁观着其他人的痛哭和欢欣,只是尼禄刚开始总是板着脸,但丁却笑嘻嘻的,那样子真的很蠢。
在知道他们的血源关系之前,尼禄就开始习惯性地看着——照顾但丁,准确地来说应该是受姬莉叶的影响(命令),她无法忍受放任任何一个茫然无助的孤儿坐在破碎的墙角边,“他们让我想起你,”姬莉叶悄悄对他说,“他们需要家人——你也需要。”
该死的,但丁那家伙可不是什么会“茫然无助”的小青年,他甚至怀疑这个恶魔有没有眼泪,鉴于他总是独来独往,像是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又对很蠢的东西报以微笑。但不知不觉间,就像给打呵欠下楼的困困小孩们系好鞋带一样,去注意到但丁有没有把披萨吃到衣领上,手套上的血渍是不是没有洗干净,是不是盖着杂志就一觉睡过了午饭已经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
他甚至错乱地把两件工作杂糅起来做了个噩梦,梦见他给三四岁的但丁系鞋带,然后抱着他走下楼梯去吃早饭。第二天他一直在走神,盯得但丁觉得自己是不是穿反了皮靴。
温度越来越低了,但丁像个蓬松的大猫一样打着呼噜,尼禄握好他的手又把他往背上提了提,身高逐渐和但丁差不多这事让他莫名的有点高兴,不会再出现什么被但丁夹在胳膊下从恶魔堆里炸出一条血路的情况了,他很努力地锻炼,运动,尝试在城市里奔跑和跳跃,像一头逐渐长出獠牙的豹子。如果这样还不能超过每天躺在椅子上打瞌睡肚皮上搁着披萨盒的但丁,那这个世界真的太不公平了。
他在想要不把但丁背回去,给姬莉叶去个电话拜托她多准备一套床单,他可以睡沙发旁边,把地板垫厚一点就不会太冷了,这总比等一个不知道打给了谁的电话要现实的多。但丁的手变得很冷,即使他轻轻朝着手心里呵气也不管用了。尼禄背过手抓稳但丁的膝弯,然后站直,妮可应该已经在车上等得打瞌睡了,现在去吵醒她正合心意。
他听见摩托的引擎声。
尼禄很惊讶,不敢相信但丁居然舍得把自己的新玩具给维吉尔,他在这种事上总是要自己耍个尽兴才会把那些武器丢到一边再也不管,但是事实就是这样,停在公路边上的是他的父亲,他单腿跨过摩托车支撑住这玩意儿,然后一言不发地朝他抬了抬下巴。
他示意尼禄把但丁丢过来,可能是不大想碰这个满身酒气的傻瓜,尼禄叹了口气,刚刚轻松转过去的腿突然变得很僵硬,可能是因为温度太低了,他想,走过去把但丁歪歪扭扭地放在后座,扶着他,下意识地拨了拨但丁乱七八糟的刘海,露出他睡得红彤彤的脸庞。
尼禄觉得自己的背上发冷,鉴于但丁的胸膛总是热烘烘的,他应该多穿点外套的。尼禄想……恶魔会感冒吗?
“松手。”
尼禄抬起头,看见维吉尔直视着自己的眼睛,那本应一模一样的灰蓝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甚至并没有刻意的疏离,就只是很平静,这比起他们刚开始殴打成一团时进步多了,但尼禄感到隐约的生气和疼痛,他都不知道为什么,难道自己的青春叛逆期迟到了二十多年终于还是气喘吁吁地赶上来了吗?
“…松手。”维吉尔又重复了一遍,尼禄终于意识到他的意思是叫他放开但丁的胳膊,他像是被烫到一样吓了一跳,放开手的瞬间但丁就歪下去,他想接住他,然后看见维吉尔背过手抱住了但丁。
他把睡得晕头转向的兄弟的胳膊握到前面,扣在自己腰前,就像尼禄刚刚背着但丁时尝试着固定住瞎动弹的他一样。但是显然他父亲的手比自己要稳得多。
“我想已经过了上床睡觉的时间了,”维吉尔对他说,“回家去吧。”
尼禄点点头,他只是看着但丁,然后目送他们的离去。
他站在那儿,站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尼禄很久都没有动,也没有离开,看上去就像一条自己叼着绳子,丢失了什么东西的小狗。
END
*“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许真是这样的,莱斯特小姐。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觉得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破碎故事之心》
【Dante/Vergil】Don't watch the mouth(watch the eye
*私设:V是独立的人。V和Nero在交往中。大家庭同居。
*八岁的Dante向Eva提出了一个问题。
他的母亲总是喜欢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做针线活。厚厚的毛毯盖在她展开的长裙上。她精心梳理的金色长发是沉重而闪亮的帷幕,散发着干燥的丁香和蜂蜜的气息。不止一次,他觉得她像太阳的余晖,在壁炉持续的热度中使人昏昏欲睡。
她很温暖。他费力地爬上沙发,把冰冷的双脚塞进毯子底下,脸埋进她垂落的长发。
Eva微笑了。她的手指还在针线盘上飞动。“怎么了,Dante?”
“母亲。”他在她的长发里闷闷地说,“我长大了想和Vergil结婚。”
她刺到了手。“喔!”她说,吸吮出血的指尖。...
*私设:V是独立的人。V和Nero在交往中。大家庭同居。
*八岁的Dante向Eva提出了一个问题。
他的母亲总是喜欢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做针线活。厚厚的毛毯盖在她展开的长裙上。她精心梳理的金色长发是沉重而闪亮的帷幕,散发着干燥的丁香和蜂蜜的气息。不止一次,他觉得她像太阳的余晖,在壁炉持续的热度中使人昏昏欲睡。
她很温暖。他费力地爬上沙发,把冰冷的双脚塞进毯子底下,脸埋进她垂落的长发。
Eva微笑了。她的手指还在针线盘上飞动。“怎么了,Dante?”
“母亲。”他在她的长发里闷闷地说,“我长大了想和Vergil结婚。”
她刺到了手。“喔!”她说,吸吮出血的指尖。事后,他想她完全有理由感到好笑,像任何一个听到孩子说“我要成为宇航员”的母亲那样。但她没有,她只是带着认真的好奇问,“为什么呢?”
对八岁的他来说,那是世界上最容易回答的问题。“他很强。他打架比我厉害。他会读很多书。他长得和我一样好看。我很爱他。”
听完他的理由,她点点头。“那么,你为什么不去问问Vergil呢?”
他把盖在毯子下的膝盖收到胸前。“我觉得Vergil不爱我,母亲。”他说,有点凄惨地,“每天晚上,我和他说,‘晚安,Vergil,我爱你。’他只是说,‘安静,Dante,快点睡觉。’”
他的母亲把针线放在一边,把他拉进她的怀抱。她的红色披肩落在他的身上,像一件斗篷。“你知道,”她说,沉思着,“你父亲刚开始追求我的时候,他从来没说过他喜欢我。”
他皱了皱鼻子。“他没有吗?”
“没有。他只是突然出现在我的房子前面,给了我一束快被他捏死了的花。过了很久,他跟我说,‘嗨。’”
“他听起来有点笨。”
他母亲哈哈大笑。“那……还挺准确的。Dante,你还记得上周你和Vergil在沙池擦破膝盖的事情吗?”
他点头。“我哭了。Vergil没有。他比较强。”
她把下巴放在他小小的脑袋上。“Dante……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像你父亲。像Vergil。他们有时只说很少很少的话。爱和痛苦都会让他们变得沉默。对他们来说,有些东西没有语言。”
以一种少见的严肃,她抬起他的脸,“你和他,你们不同在这儿,”她点点他的额头,然后,她的手落下来,戳戳他的胸膛,“但不在这儿。”
“记住:Vergil没有哭,但那不代表他没有觉得痛。”
他还不能理解她所说的所有的话,至少那时候没有。比如,为什么爱和痛苦会使人沉默。他只是感觉到她是对的。“可是,如果他不说,你怎么知道他爱你?”
“很简单,别听他说的话,看他做的事”她说,“别盯着他的嘴,看他的眼睛。”
这就是他做的,快三十年后。他兄弟灰蓝色的眼睛在他的上方。头一遭的,他们靠的如此之近,冰冷的恶魔金属还没有撕裂对方的血肉。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选择在那个时刻向Vergil提起这件荒诞的事。内啡肽容易让人作出古怪的事。Vergil说,居高临下地,“我没想到你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失去了理智。”
他耸肩。“或许吧。”Vergil俯身用力咬破了他肩膀的皮肤。他的呼吸中有股腥甜。
“我不爱你。”他突然说。
Dante笑了。“有谁提过什么爱不爱的吗?”
像是他自己的回声,他看着Dante的眼睛。“我不爱你。”
但他在颤抖,将Dante头发抓紧到引发疼痛的手指尤是。打湿了的发缕垂落在他的额头上。在那之下,他的双眼是灰色的风暴。
那一刻,罕见地,他分心了。他想到他曾经看到过这样的眼神。在那些他总觉得自己还没正常地清醒过来的场合:Vergil试图和Nero谈论天气。Vergil在房车的一角,神情严肃,试图给V一场 shovel talk。Vergil提议他们在门口摆放收纳箱,因为他厌倦了,厌倦了人们把武器带上餐桌。
现在,在他们的房间里,Vergil说,“我不——”
“好的,行,懂了,可以,我知道了”他打断了他,笑了,吻了他,他的牙齿和舌头上还有Dante血液的温暖,“你不爱我。”
Fin
实际想说的话又比正经写出来的字多了,但是谁也堵不上我的嘴():
我和好朋友蓿老师聊到过,一个人堵住了嘴,感情会从眼睛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念念难忘。
我很喜欢Eva,虽然在游戏里的cg只有把Dante藏起来的那一段,我对她那绝望又温柔的微笑印象深刻。有些人的坚强并不表露在外。我觉得她会是那种感觉的母亲,即便Dante真的问了她这样的问题,她也会认真倾听他的烦恼,不会笑他。
还有就是,我小时候曾经从有点高度的滑梯摔了下来,虽然很痛,但是没哭。我的幼儿园老师看到了冲过来说“天啊,是不是很疼?”那个时候我突然放声大哭。我总觉得Vergil有一个很小很小的部分,因为人性如此,一直在等待那个冲过来问他“天啊,是不是很疼”的人。
?我发现自己被屏蔽了。于是我去除了一点不重要的内容(二十个字)。官方说法:Dante因为嘴瓢,被他哥在房间里打了一顿。
【Dante/Vergil】Between your lips( I taste power)
*私设:V是独立的人。V和Nero在交往中。大家庭同居。
*当其他人在厨房忙碌的时候,Vergil像往常一样沉思着力量的性质。
—
他们不让他和Dante进厨房。
“他们”指的是那个孩子,那个他还在观察的黑发男人,面容和他母亲相似的恶魔,Arkham的叫作Mary的后裔(他们坚持叫她Lady,即使她和这个名字毫不相符),以及一个总在抽烟和聒噪不停的人类女人。还有另一个人类女性,安静得多,有着浅褐色的头发和淡色的雀斑。他们全部挤在Dante破败住所的被称作“厨房”的狭小空间里,每个人的手肘和肩膀几乎相抵,他试图不对此表现出过分明显的厌恶。
他们禁止他和Dante...
*私设:V是独立的人。V和Nero在交往中。大家庭同居。
*当其他人在厨房忙碌的时候,Vergil像往常一样沉思着力量的性质。
—
他们不让他和Dante进厨房。
“他们”指的是那个孩子,那个他还在观察的黑发男人,面容和他母亲相似的恶魔,Arkham的叫作Mary的后裔(他们坚持叫她Lady,即使她和这个名字毫不相符),以及一个总在抽烟和聒噪不停的人类女人。还有另一个人类女性,安静得多,有着浅褐色的头发和淡色的雀斑。他们全部挤在Dante破败住所的被称作“厨房”的狭小空间里,每个人的手肘和肩膀几乎相抵,他试图不对此表现出过分明显的厌恶。
他们禁止他和Dante走进厨房。因为Dante做的不是饭,而Vergil,Vergil是Vergil。
他眯眼。“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Dante说,把脚搁在另一张椅子上,咀嚼着一块披萨,“我们可以在这里坐享其成。来一块?”他用脏兮兮的手指把带着油脂的面饼凑到Vergil面前。
Vergil瞪着他。
他的兄弟耸耸肩。“随便你。Dante又能多吃一块。”
他不再理会他,转向厨房的方向。他闻到蔬菜和炖肉的味道,那是种令人怀念的气味。感觉几乎是另一个世界的事,许多年前,他和Dante总是会为吃第一口母亲做的饭而争吵不休。
这么多年以后,他以为自己会忘记。但那香气在这个狭小又昏暗的地方抓住了他。“你把母亲的烹饪书给了她们。”
“她会希望自己的厨艺后继有人的,Ver。”Dante说,“天知道我们俩没一个有天赋。连水煮蛋都做不好。”
“别那样叫我。”
“听你的,Ver。”
几十年过去了,他的兄弟有时候仍然是个小孩。他懒得多花一分钟和他争论。煮熟了的食物的味道越来越强烈,他闭上眼睛,让香味召唤那些本该失落了的记忆。在回忆中,他试图跑得比Dante快一点,试着一次跳下两级台阶。他不能再让Dante这周第三次比他先到厨房了。
他母亲在厨房忙碌背影烙印在他的记忆中。她的金色长发以温柔的发卷倾泻而下,遮盖了白色围裙的腰带。他的父亲也在那里,站在他母亲的身边,试图帮忙,但对人类的食物一无所知。他在他的印象中永远严肃而强大,但当母亲在在场时,他显得那样笨拙,不知所措,总是为她最微小的戏弄而脸红。他的高大在她纤弱的面前仿佛不值一提。他坚持待在厨房里,哪怕他能做的只是替她拿高处的东西。
“你父亲”,她母亲曾经告诉他,悄声微笑,好像在告诉他一个秘密,“是个温柔的巨人。”
“在想什么呢?”Dante打断了他的思绪,“你想事情的声音太大了,真的,都打扰到我吃东西了。”
他为中断的回忆而咬牙。“我在想这个贫民窟的墙上能用上点装饰。最好是你的头。”
“我觉得现在的装修就很好。谢了。”
Vergil忍着不去用阎魔刀让对方闭嘴。“吃你的披萨。”
一阵笑声使他的注意力再次回到厨房。V,那个黑色头发的男人,揭开了炖锅的盖子。蒸汽从锅冒了出来,所有的人都往后退了一步,观察着锅里的景象。V把长柄杓伸进锅子里,盛出汤汁。
“想尝尝看吗?”他笑着对那孩子说。那个孩子,Nero,Vergil还在努力熟悉的骨肉,平常总是和他兄弟一样急躁而横冲直撞,在那一刻点点头,非常小心地弯下腰来,捧住那只握住汤勺的手,像是猫咪尝试汤盆里的第一口牛奶一样,品尝提供给他的食物。
被Dante打断的那片记忆回来了,为某个似曾相识的场景。那个下午,他的母亲把汤勺递给他的父亲,满怀期待地微笑着。恶魔尝试地吃了一口,然后说,“我觉得很好吃,亲爱的。”
他的母亲发出珍珠般的大笑。“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好吃。”但她亲吻了他的脸颊,“可我还是很爱你。”
他的父亲,魔界的将军,能够挥舞比他自己更高的大剑,看上去被打败了。他叹了口气,怀抱他妻子的腰。
他站在门外,没有进去。他那时好奇着,想象着他的母亲究竟有着怎样强大的力量,能够使他的坚忍的父亲屈服。有几年,他坚信她应当是一个女巫。掌握的魔法可以制服一个最强大的恶魔。就算她坚持自己不具备任何魔力。
现在,在这个勉强算是有个屋顶的地方,他母亲的配方在空气中弥漫。他的儿子以同样的小心和笨拙弯下腰来。他想,或许,她确实具有某种力量,在她的微笑和眼睛里。他那个时候还不知道,现在则一知半解。一部分的他还是不觉得那是可能的:那因为为人所爱而获得的力量。
那是为什么Dnate能击败他的原因吗?因为母亲教会了他,而不是Vergil。他没在那个命定的夜晚被她找到。他是否会变得更强大,假如他品尝过那种力量,假如他曾为人所爱。
他还能变得强大吗,假如。假如他愿意让自己为人所爱?
注意到他的目光 ,Dante说,“他们不错,对吧?比我们强得多。没犯过我们犯过的那些错。”
“我们犯过很多错,Dante。”他说。
“我知道,老哥。”Dante转过头,毫无二致浅色的眼睛看着他的,他想知道自己的眼角是不是已经有了一样的细纹。他挂着半个歪斜的微笑,“但指不定我们会活的够长,长到足够收拾干净这些烂摊子,你和我。谁知道呢?”
Dante说的话大多数毫无意义。但也许他也能做出合理的判断,用他勉强拥有的那一点智商。
“我们等着看。”
那个叫做Kyrie的年轻女孩从厨房里喊道,“Dante,可以请你把盘子摆上吗,我觉得我们快好了。”
Dante伸了个懒腰,在Vergil的怒视下在衣摆上擦了擦手。
“开工了。”他说,经过Vergil坐着的椅子前,Vergil抬起头,而他弯下腰。
像是Sparda弯下腰品尝Eva手里的炖肉,像他的儿子弯下腰品尝V手里的汤,Dante弯下腰,闻起来像芝士和过于油腻的披萨。
Dante亲吻他的时候,他没躲开。他告诉自己那是为了力量。
Fin
看到一句话“饭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和家里人吃比较香”
【N/V】That old black magic
*私设,V是独立的人
*V诅咒了Nero。Nero觉得自己最终可能会变成V的宠物蛤蟆之类的。
问题是,他觉得那样也不算得太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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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头来看,或许他是不该一直盯着看。
但这又不是像他没有合适的理由。V很好看。这点他大可以承认。甚至,如果你追问他的话,他会说V……漂亮。尽管大多数时候他会把这个词留给Kyrie,留给Trish,或者Lady(Nico,如果她愿意给他打折的话,那是)。他只是觉得V……赏心悦目?如果那是种准确的说法。以一种,well,非常V的方式。即便他只是在看一本书。也许,特别当他在看书的时候。
这就是V现在在做的事,读书。年轻的恶魔猎人喜欢占据事务所...
*私设,V是独立的人
*V诅咒了Nero。Nero觉得自己最终可能会变成V的宠物蛤蟆之类的。
问题是,他觉得那样也不算得太坏。
-
回过头来看,或许他是不该一直盯着看。
但这又不是像他没有合适的理由。V很好看。这点他大可以承认。甚至,如果你追问他的话,他会说V……漂亮。尽管大多数时候他会把这个词留给Kyrie,留给Trish,或者Lady(Nico,如果她愿意给他打折的话,那是)。他只是觉得V……赏心悦目?如果那是种准确的说法。以一种,well,非常V的方式。即便他只是在看一本书。也许,特别当他在看书的时候。
这就是V现在在做的事,读书。年轻的恶魔猎人喜欢占据事务所阳光最好的那把扶手椅,不算明亮的光线从落灰的玻璃窗透进来,勾勒出对方舒展着的黑色身形的每一道轮廓。恶魔猎人的一头黑发即便在光照之下也颜色深沉,和苍白肌肤上由眼睫投下的交错的阴影连成一片,专注于阅读的双眼乌黑而明亮。Nero从没见过任何人的眼睛像他那样黑,黑得如同——Nero想,假如那甚至是可能的话——如同恶魔的灵魂。
他把下巴放在手心里,思考着为什么他认为V是好看的。倒不是说他本身对这个想法有什么意见。毕竟任何性别都可以充满魅力。只是,说真的,V可不是什么丰满的金发封面女郎,不是那种他喜欢违反教团的禁令在房间里贴的海报。V是,在各种意义上,那个的反面。皮肤比Nero自己的还要更加苍白,而不是时尚杂志喜欢推崇的小麦色。过于瘦削以至于全身都是锋利的线条,从肩膀到脚踝的肌肉从来一分不多,颧骨在肌肤下突出的方式让人想要抚平棱角。他和柔软或丰满毫不沾边。他抱起来大概很不舒服。
(这不是说他有想过去抱V。他没有,好吗。但他记得V蹒跚地重量依靠着他。他并不重,像一只受伤而挣扎着的鸟,他扫过Nero脖颈处的头发非常柔软,好似羽毛。)
然而,他打量着对方慢慢翻动书页,看着青年专注时的抿唇,他除了“好看”以外仍然想不到别的形容。V身上有太多相互矛盾的东西。比如,他的深色头发和苍白面孔,他的锋利线条而双眼偶尔一现的柔和情绪。他的强韧,在他精疲力竭的表象之下。他的决心,虽然他一直在颤抖。以及少见但真实的,当他在Nero面前低下头,黑色的头发落下,像一道帘幕,Nero只能看到他嘴唇的弧度。他说“我记得这个地方……”,在那一刻,Nero知道了,尽管只是拼图的一片,尽管只是惊鸿一瞥,他的脆弱,他的悲伤,他的恐惧。
照理来说,如果教团的那些艺术课真的有教过他什么的话,那就是所有的美都来自于和谐。和谐,而非矛盾。但V拥有的是一种特殊的东西,人们被他所吸引就像他们被日蚀吸引。他们无法不去凝视,为它不同寻常但使人迷醉:凝视阴影投下光亮,太阳在至暗之时令人炫目。
……该死,他真的在想这些吗?他真的不该再听V念诗了。
不管怎么说,他大概还是不应该像那样盯着别人看。因为他完全没注意到黑发的猎人向他无声地靠近,手指拢住他一侧的脸,朝他有点气恼,有点逗乐地微笑着。
“没人告诉你盯着人看是件没礼貌的事吗,Nero?”V说,黑眼睛从上方审视他,他没抓着Nero的那只手指尖颜色鲜红,很可能是因为刚吃了樱桃。“为了你的无礼,我想我大概必须要,嗯,诅咒你,我看看……用最古老的黑魔法。”
然后他抬起手,把全部的果汁擦在了Nero的鼻子上,以一种最神秘,最严肃地方式低沉地开口了。
“Boom。”他说。
Nero过于震惊以至于直到放开他以后仍然呆滞着,而后者大笑着离开了房间。他使劲用袖子擦了擦鼻子,难以置信地,“V,什么鬼?!”
但V已经走远了。只有巨大的蓝色恶魔鸟从风扇上趾高气昂地俯视着他,他眯着眼睛瞪回去。
“他不是认真的。对不对,禽类?关于诅咒?”
Griffin慢悠悠地拍了拍翅膀。“这个嘛,”它说,拉长了调子,“你知道,V确实一直很想要一只宠物蛤蟆。”
-
两周后,他们一起清理市区周边一小群恶魔。这是那种没有太多技术含量的体力活,Nero需要做的只是用把恶魔们的头像足球一样打得老远。而这就是他在做的事。他闭着眼睛也能做。
“V,”他说,把另一个恶魔的脑浆弄脏的鞋底在人行道上蹭干净,“你需要解除我身上的诅咒。”
V正站在Nightmare上,看着巨大的恶魔挥舞双拳,像平时那样看起来似乎有些无聊。他转过头时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像是他不知道Nero在说什么。然后,他微笑了。
“但是,”他说,仍然是那种仿佛唱歌一般的语调,“那样的乐趣在哪呢?”
Nero啧了一声。他把从身后的偷袭者的喉咙踩了个粉碎。为此弄脏了他剩下的靴子。
他知道V的诅咒已经开始起效了。正常情况下他一般不会选择相信V身边的那只鸟的大嘴巴。但他知道V很可能是真的诅咒了他,因为他开始注意到一些他从没有发觉过的“症状”。像是V的靠近总是能引发他皮肤上一阵静电般的触感。刺痛又紧绷,像是他的皮肤突然太紧了无法包裹住他,手心出汗,后颈的头发紧张地竖起。
而V越是靠近,这情况就越糟糕。而有时候,V只是V,在做一些V会做的事,他甚至没有那么靠近他,但Nero仍能感觉那阵电流的窜动。当他为了Nero说的某句话而仰头大笑的时候,黑发从他的眼睛向后倒去,喉结吞咽着,因为Nero告诉他他分不清朱丽叶和奥菲利亚,除了她们都是女的而且都死了。当他从那本神秘的书的上方挑着眉看向Nero,头歪向一侧,好像青年暴躁的喃喃自语比一百年来的文学经典更加有趣。或者,当他紧紧抱着他的手杖在电话亭前打盹,四肢蜷缩着,仿佛怀中不是坚硬冰冷的金属,而是填充玩具。Nero总是惊讶像他那样身高的人可以收缩成几乎不占地方的一团。
(他想知道,在一个非常非常短的瞬间,他的手指停在空中,不知道要不要叫醒对方,被V环抱的感觉是怎样的。那电流再次窜过他的皮肤,使他惊叫着后退一步。他甚至以为自己还戴着overture。)
他抓挠得太过厉害,他的手腕在某个下午被他不小心抓伤流血了。Dante穿着脏靴子,翘着脚躺在沙发上,男性杂志打开来摊在他的胸口。大概是很多本中幸存的一本,因为Vergil搬进来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它们全部扔掉。他可疑地眯着眼看了看年轻人。
“如果是皮肤病的话,你得去治,kid”年长的猎人说,抬着眉毛,“如果是其他病的话……”
Nero给了他一个很不友善的眼神(和手势)。猎人耸了耸肩。“嘿,预防总比后悔好。”
“让我看看。”V说,显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没等Nero回到就握住了对方的手腕,检查那上面的擦伤。他的手指灵巧而冰冷,眉头因关心而紧皱。当他冰冷的,冰冷的手指的触感几乎让Nero感觉被烫伤时,Nero确信他被诅咒了,毫无疑问的。
-
一个月后,诅咒从糟糕变成了更糟。新的症状出现了。
那感觉几乎像是,没有更好的词来描述,像是饥饿,像是他在挨饿。Nero总是很能吃,这倒不假。所有斯巴达家的人都很能吃。不然他们上哪去消耗那么多能量。这个是他们的祖传特征之一,另一个则是无师自通的挑衅。
但这又是不同的。他感觉得到。他第一次发觉时他们正坐在事务所里吃披萨。披萨是这个破破烂烂的地方唯一提供的食物。因为Dante拒绝为其他任何别的食物付钱。他怀疑这是Dante对他双胞胎哥哥的幼稚的报复计划,因为整个事务所里只有Vergil坚持吃东西一定要使用餐具,而披萨是一种和餐具完全不对盘的食物。
V正小心翼翼地吃着一块有菠萝的披萨。他只用两根手指捏着披萨,并且时不时停下来拍打身上的面包屑。他每次只吃一小口,细嚼慢咽,好像面前的不是廉价披萨,而是法国大餐。另外就是,他吃披萨时喝茶。
喝茶。他吃披萨时喝茶。Nero不知道自己该对此应该作何反应。除了觉得 “这就是V”以外。
即便是以斯巴达的标准来说,他也知道自己吃的足够多了。吃得足够让Dante对事务所的花销抱怨。但他看到V凝视着手指上的芝士时,他感觉到了。他用舌头下意识地舔过牙齿。
“怎么了?”V说,显然注意到他的目光,“我以为你说你吃饱了?”
“我吃饱了。但,”他说,转开目光。他想知道那是否算是饥饿,如果他再也没法吃下一口披萨,但却想要舔掉V手指上的芝士?如果他没法再喝下一口可乐,但却想尝尝V的嘴唇是否还有菠萝的味道?
那算是饥饿吗,如果他想吞下的是另一个人的皮肤、汗水、热度和笑声?如果他想要把手放在V的肩膀上,张开双唇,如果他想要——
他一定是被诅咒了。对吧。他只能是被诅咒了。
“但什么?”
“没什么。”他说,喝完了剩下的可乐,即便他不想喝。那饥饿感在V用餐纸若有所思的抹过嘴唇时仍未消失。他闭上眼睛,希望它会消退。它在他的胃里是沉甸甸的一团炙热。“吃快点,V,不然Dante就要过来回收剩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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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半月以后,他基本上认命了。
不管那诅咒是什么,他已经放弃和它战斗。他只知道它总是把他扯向V。让他总在第一时间看向V的方向,不管他们在战斗还是单纯地为晚餐而在超市闲逛。他想要知道V有跟上,而不是扯着脚步在他身后气喘吁吁。他要知道V没有硬撑着,像是他们在恶魔之树的底端时,即便他从最深处已经开始分崩离析。
(他觉得,虽然只有一点,尽管那时候他几乎还不知道V。他自己的某一部分也稍微破碎了一点。)
它让他感到担心。焦虑不安。像一根线和它的风筝。如果V离开得太远,它就会把Nero扯离地面。
这就是为什么V提出他要一个人完成一项清扫工作的时候,Nero说,“你必须得带上我。”
V眯起了眼睛。
“我相信我恐怕还没有那么柔弱,但多谢。”对方说。“你不需要跟我一块去,如果你很有空闲的话,Dante会很乐意找点事情给你的。”
他叹了口气,“如果你就这么想要做白马骑士的话,也许你可以问——”
“我只是不想呆在这里,”Nero说,“特别是当你——”
V挑挑眉,等着他继续。
他没有继续。
他们沉默地对视了一会。
“你不能出手。”V说,认输了,“你不能指手画脚或者挑衅敌人。你坐在旁边乖乖地看,明白吗?不然我就让Nightmare坐在你的身上。相信我,那不会愉快的。”
他像V指示的那样坐在附近一座废弃栋大楼的顶端,双腿落在栏杆外面,俯视着下方的战局。他胸口中持续不断的收紧又松开的感觉稍微减轻了一点。有几次,他的手指在Red Queen的的手柄上收紧,她用她独特的声音呼唤着他加入战斗,因为她不喜欢恶魔们离他们黑发的人类那么近。
他知道她的感受。V可以照顾自己,他很清楚。不过,大概像Kyrie小的时候为他清理摔伤的膝盖时说的那样,半是责备半是喜爱。知道某个人可以照顾好自己,和希望他们只依靠自己,是完全的两回事。
熟悉的翅膀扑棱的声音靠近了他。“你知道V是可以自己干这个的吧?他是有点弱啦,不过呢……”
“我知道他可以。”
翅膀拍打的声音停止了一瞬。“噢。噢!所以你只是在担心。哈,谁能想到,暴脾气的,凶巴巴的,爱扮酷的Nero其实是在担——”
Blue Rose的子弹只差几毫米就能削掉恶魔鸟的尾巴毛,但是V不需要知道。
-
他无法入睡。这一次,破天荒的,他觉得这可能和V的诅咒没有关系。
那些梦使他睁着双眼。关于他在广场上目睹的那些场景,那些在死亡来临的时刻仍然紧紧相拥的干枯的血肉。他的手臂被扯裂的疼痛,血液从血管里喷涌而出,鲜血的气味几乎使他窒息。魔界之树里闷热而恶臭的空气,Dante,Trish和Lady毫无生气的身形。V,神色灰败,裂隙在每一寸肌肤上蔓延,随着每一次的呼吸更加鲜明,如果他再用力一点,Nero就能透过破碎的皮肤看到他的心跳。
然后V张开嘴,他说
“你是累赘。”
他惊喘着醒来,胸口闷疼。他试图用枕头盖住脑袋。十五分钟,他爬起来,走向隔壁的房间。
(这个,这个他怪V和他的诅咒。)
他只敲了两门就开了。显然V也没睡。如果黑发男人双眼下的淤青能说明什么的话,那就是Nero不是唯一一个试图逃避梦境的人。
V穿着Nero的旧外套,胸口和双脚都赤裸着,靠在门框上。那件衣服是Nero在一个下雨天借给他的,V的那套经典的无袖装扮毫无保暖功能。他Nero差不多高,但肩膀要比他更窄,骨架更纤细,红蓝色的帽衫几乎有点挂在他身上。他看起来像一位穿了系带睡袍的国王。
“睡不着,”Nero说,清清嗓子,“因为……”因为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因为噩梦感到恐惧,“因为,Dante和Vergil搞得太大声了。”
V嗤嗤笑了。如果他有看出Nero的谎言,他也没有说破。“好吧,如果是那样的话。”他用肩膀示意Nero进来。
他为Nero泡了茶。然后他说,“也许你应该到床上来。”
Nero差点呛到。“什么?”
V耐心地啜饮他的茶,疲累,但还在微笑。“你累了。我也是。这里只有一张床。我不想做个坏主人,但也不想睡在地上。当然,如果你更想去睡楼下的沙发……”
那天晚上,他知道了被V环抱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他们躲在V的毯子底下,年轻猎人的手臂环过Nero的肩膀,额头抵着他脖子的一侧。V的头发闻起来像电流和甜蜜的余烬。他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梳理着Nero颈后的短发。
所以,这就是被V环抱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又能呼吸了。
“抱歉。”v说,喃喃地,他的脚趾碰到了Nero的腿,“我的脚太冷了。”
“没事。”Nero说,用他的的腿把V的脚固定在原地,防止他后退。“你能随便念点什么吗?就是你平常书里的那些。”
“你想听什么?”
“什么都行。”
比起那些晦涩的语句,他只是想听V的声音。他睡着前听到的那句话是V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所说的,但他还是不记得那些确切的字句。除了它们关于爱,关于高贵,关于卑微。
它们想办法进到了他的潜意识里。他再次做梦时看到的是充满感情的黑色双眼。V用同样的眼睛告诉过他,“我也想要被人被保护。我也想要为人所爱。”
他,或者梦里的他对那双眼睛说,“我知道。我只是,我想要,我希望……”他说,“我希望你让我。”
-
“你在脸红个什么?”
Nero猛地转过身。武器专家双手撑在柜台上。
“我没有。”他反驳,幼稚得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
褐色皮肤的年轻女人翻翻眼睛。“对对对对,你没有。”她把他从原先占据的窗户面前挤开。V正站在窗外,没穿上衣,刺青的深色线条随着肌肉的轮廓起伏。Nico吹了声口哨。
“信你还不如信我的屁股。”她对他说,“Dante跟我说你们一周至少要睡在一起五次。”她用奇怪的自豪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真的长大了,是不是?”
他咬了咬牙,希望年长的猎人已经被他的双胞胎哥哥变成墙上的装饰。
“我们没……这不是……”
“信你还不如信我的……”她停住了,认真打量他脸上的表情,不可思议,“你是认真的?你是要告诉我,你们每周见五次,躺在床上,半裸,然后纯盖棉被纯聊天?”
V选择在那个时候走进来。他的上身仍然赤裸着,汗水从他的下颌流到锁骨上。他在喘气。Nero第一次见到他脸上有血色。
“嗨,”Nero说,有点尴尬地,不确定他该往上还是往下看,“你看起来很……”
Nico在V的身后对他做嘴型,看起来像是“漂亮”、“热辣”、“性感”之类的。
“你看起来,呃,很健康。”
“谢谢,”V说,重新穿上他的无袖外套,神色有点好笑,“午餐见。”
“你是个白痴。”Nico告诉他,在V离开后。“快傻的没药救了。”
她说的对。他只是不知道哪个让他更蠢一点。V的诅咒,还是他对V的感觉。
(他叫它们感觉,因为他不知道它们的名字应该是什么。他从十二岁开始就没有真的搞懂过。)
下一次,当V在房车里,坐在他的身边,像往常一样读书的时候,他又想到那个梦,关于黑色的眼睛和过于脆弱的自白。V的手指在他的头发里,他念的诗,有关爱和渴望。他声音里与此相匹配的温度。(温度,以及那总是让Nero皱眉的,温度之下的痛苦。)
他想,说实话,蠢一点又有什么害处?
他握住了V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他可能握得太紧了,而且或许不该在同一时间把脸转向完全相反的另一侧。他没说什么。V也没有,除了翻书的声音停住了。过了一分钟,V又重新开始看书了。
他们仍然没有说话。
同一天晚上,Nero试图去够餐桌上的最后一块披萨。猝不及防地,V在桌子底下握住了他的手,他顿了顿,Dante为此抢先他一步。
“你脸红什么呢,Kid?”中年人问他。V一直在杯子后面微笑。他在桌子下到最后也没有松手,而那,在Nero的字典里,约等于“我对你也有点感觉。”
-
后来,他几乎想不起他曾经被V诅咒过这件事了。所有的症状都变得熟悉,他习惯了它们,像习惯了他发光的手臂。
他偶然想起的那一次,V的头枕在他的腿上,他的手指交缠在V的黑发里。他手上的动作减慢时,V用手杖敲了敲他的肩膀。
“别偷懒。”
Nero哼笑了一声。“Bossy。”
V说,“嗯。”显然地心不在焉。Nero低下头吻他的时候他的目光也没有从书上移开,但他嘴角有一点微笑。
那个想法就这样蹦了出来。“我猜变成你的宠物蛤蟆或许还不算太糟。”
V抬起眼睛。
“蛤蟆?”
“你之前诅咒我的那一次,记得吗?”Nero提醒他,“Griffon说你想把我变成你的宠物蛤蟆。”
“喔。”V说,“那个。”
“你到底诅咒我什么了,V?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那东西致命吗?”
V思考了一会。
“不总是。”他说,所有所思,“但每天都有人因此死去。有时候痛苦,有时候快乐,有时候后悔,有时候庆幸。不过,是的,很可能会致命。”
Nero的眼睛睁大了。“说真的?V,你能解开吗?”
“抱歉,”V告诉他,“不过如果有安慰到你的话,我也被诅咒了。”
他听起来并不后悔。双眼明亮,也许可能是因为灯光。他抓住Nero的短发,亲吻了他。他嘴唇上的笑意,以及他承诺让Nero看到他身上所有纹身的喃喃低语,使Nero觉得,如果他要为此中恶咒暴死,或真的变成V的宠物蛤蟆,也不是太不值。
-
“V诅咒过我一次,你知道。”Nero说。他们在Nico的房车里挤成一团,难得地真正在讨论一些有价值的事,比如,什么样的诅咒曾经给他们带来不便。
“V?”Lady说,怀疑地,“他用什么诅咒的你?”
他挠了挠颈后,“不知道,像是……最古老的黑魔法?他的原话。”
Nico和Dante看了对方一眼。出乎意料地,开始放声大笑。Nero足足瞪了他们两分钟才让他们呼呼喘气着停下来。Dnate抹掉眼泪,“我知道你反应够慢,但你真的不是家族树上最聪明的那个。”
Nero被他们惹恼了。“那该死的是什么意思?”
Nico奋力坐回沙发上,眼镜滑下鼻尖。“你到哪里都带着耳机,但你完全没听过这个?虽然我承认这是有一点老……”
“Nico”,Dante打了个响指,“放给他听。”
他不记得自己有听过从Nico房车陈旧的音响系统里放出的那首歌,尽管Nico声称那是她祖母最喜欢的歌之一。
我中了古老的黑魔法
是你给我施下的魔法
每次触碰到你的唇
亲爱的,越陷越深
“什——”
Nico对他嘘声。“快到我最喜欢的部分了。”
中了一种古老的黑魔法
叫作爱的古老黑魔法
Fin
这首歌是绿皮书开场在夜总会的那首歌,歌词很有趣。
英国浪漫主义文学,威廉·布莱克以及关于游戏隐喻的更多
在机核投稿文章的存档之二
感谢@Sol-太阳桑 能够授权让我对这篇文章进行更细致的补充,部分诗句的中译依旧缺失中。
作为一个新入坑的手残玩家,我被这个阴沉忧郁好耍酷,中二装逼爱念\诗的新角色V迷的晕头转向:这个黑发男人一出场就可以杀我一万次;
人不仅长得帅,还能边遛弯读书,顺便补刀打怪,随手一搓就能打出SS+,真的是手残的福音,所以也给了我更多的机会去观察这个角色,发现除了法师以外,他真的是一个诗人。
V有一本封皮画着“V”的书,在补(充)魔(人槽)的时候总会掏出来读一读,在战斗开始的过场动画中也不时冒出几句非常中二,但令人印象深刻的诗句。...
在机核投稿文章的存档之二
感谢@Sol-太阳桑 能够授权让我对这篇文章进行更细致的补充,部分诗句的中译依旧缺失中。
作为一个新入坑的手残玩家,我被这个阴沉忧郁好耍酷,中二装逼爱念\诗的新角色V迷的晕头转向:这个黑发男人一出场就可以杀我一万次;
人不仅长得帅,还能边遛弯读书,顺便补刀打怪,随手一搓就能打出SS+,真的是手残的福音,所以也给了我更多的机会去观察这个角色,发现除了法师以外,他真的是一个诗人。
V有一本封皮画着“V”的书,在补(充)魔(人槽)的时候总会掏出来读一读,在战斗开始的过场动画中也不时冒出几句非常中二,但令人印象深刻的诗句。
关于这些诗,在机核放出试玩预告后就已经有大佬发现一些诗的出处并做了科普,而在完整游戏放出之后,我想对游戏中出现的所有诗句做一个系统性的整理,再向大家介绍(安利)一次创作这些诗句的诗人,顺便分享一些我在查找资料中发现的,这个诗人的其他作品与鬼泣相关的更多有趣的东西。
V念过哪些诗?它们出自何处?
在一周目通关之后,我在翻游戏资料时,偶然看到了有关威廉·布莱克的介绍。而V在游戏里念过的所有诗,无一例外都来自这位十八世纪的英国浪漫主义诗人的作品。
具体的介绍我会放在下一个部分,先让我们来看一看这些诗句和它们的原文,以及卡普空在中文翻译时做出了哪些润色与改动;
注:本文中出现的所有中文译文全部来自《布莱克诗选》[英]威廉·布莱克.张炽恒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 英文原文及资料来自Wikipedia。
原文:I curse my starsin bitter grief and woe, that made my love so high and me so low.
游戏翻译:在苦涩的悲伤中,我诅咒我的星辰,是它让我的爱恋如此崇高,而我却如此低贱
原中译:我就在痛苦与酸悲中诅咒我的黑星,它使我的爱如此高贵,使我如此低贱。
出处:Song: "When earlymorn walks forth in sober grey" ,<Poetical Sketches>,1783
歌: “当晨曦穿着朴素的灰衣缓步前来”,《诗意的素描》,1783
诗节摘录:
Oft when thesummer sleeps among the trees,
Whis‘pring faint murmurs to the scanty breeze,
I walk the village round; if at her side
A youth doth walk in stolen joy and pride,
I curse my stars in bitter grief and woe,
That made my love so high, and me so low.
当夏在树林中沉睡的时候,我常常
对着稀疏的微风含糊地喃喃低语着,
绕着村庄徘徊;如果有一个青年
在那僭据的欢乐和骄傲中在她身边,
我就在痛苦与酸悲中诅咒我的黑星,
它使我的爱如此高贵,使我如此低贱。
游戏里的断句更合理一点,而且把拗口的名词换成了形容词,最后一句原中译有两个‘使’,读起来不太流畅。
在《诗意的素描中》还收录了威廉·布莱克的其他颂歌,大多都是对爱情美好的向往,但它们的第三节(就是摘录节)都表现出截然不同的情绪,评论家诺思罗普·弗莱称这些不同诗歌之间的对比是“试图找出纯真和经验的对立面”,因此,它们是布莱克后期作品的主题前提。
原文:And it grew both day and night,Till it bore an apple bright.
游戏翻译:它日夜不停的生长,甚至结出一个苹果,鲜亮明媚。
原中译:它昼夜不息地抽枝发芽,直到结出明亮的果实。
出处:APoison Tree,< Songs ofExperience>,1794
一棵毒树,《经验之歌》,1794
诗节摘录:And I watered it in fears, 我提心吊胆将它浇灌,
Night and morning with my tears. 日夜浇灌着泪滴。
And I sunned it with smiles, 我用微笑来将他照耀
And with soft deceitful wiles. 用软软的狡诈的诡计。
And it grew both day and night. 它日日夜夜的生长,
Till it bore an apple bright. 终于结出了鲜亮的苹果。
原文:He who desiresbut acts not, breeds pestilence.
游戏翻译:有欲望而无行动者滋生瘟\疫。
原中译:有欲求而无所行动,就会滋生邪念。
出处:TheProverbs of Hell,< The Marriage of Heaven and Hell >,1793
地狱箴言,《天堂与地狱的婚姻》,1793
游戏里把pestilence直译为瘟\疫,也许是为了对应设定中redgrave的悲惨现状?那些被花粉变成干\尸的设定确实挺像瘟\疫的……
原文:As the air to abird or the sea to a fish, so is contempt to the contemptible.
游戏翻译:鄙夷之于卑鄙者,恰如天空之于鸟或大海之于鱼。
原中译:轻蔑之于卑鄙,正如空气之于鸟, 水之于鱼。
出处:The Proverbsof Hell,< The Marriage of Heaven and Hell >,1793
地狱箴言,《天堂与地狱的婚姻》,1793
原中译的后半句不如游戏翻译的直接且对仗,contempt翻译为鄙夷或者轻蔑都是一个意思。虽然我也不是很懂制作组扯这句话是要表达什么意思……
原文:The cut worm forgives the plow.
游戏翻译:被犁断的蛀虫原谅犁。
原中译:被犁断的虫豸原谅了犁头。
出处:The Proverbs of Hell,< The Marriage of Heaven and Hell >,1793
地狱箴言,《天堂与地狱的婚姻》,1793
原文:If the fool would persist in his folly he wouldbecome wise.
游戏翻译:如果愚人坚持其愚蠢,那他就会变聪明。
原中译:傻瓜如果坚持自己的愚蠢,就会变得聪明起来。
出处:The Proverbs of Hell,< The Marriage of Heaven and Hell >,1793
地狱箴言,《天堂与地狱的婚姻》,1793
原文:The hours of folly are measured by the clock,but of wisdom: no clock can measure.
游戏翻译:愚人的时间可以由钟表衡量,但对于智者:没有钟表可以衡量。
原中译:愚蠢的钟点用时钟来计数,智慧的钟点则是时钟无法计算的。
出处:The Proverbs of Hell,< The Marriage of Heaven and Hell >,1793
地狱箴言,《天堂与地狱的婚姻》,1793
有关《地狱箴言》:这其实不是独立成书的一篇,作为《天堂与地狱的婚姻》这一预言书的最有名的章节,威廉·布莱克揭示了地狱谚语,这些显示了圣经箴言书中的一种非常不同的智慧。恶魔般的谚语具有挑衅性和矛盾性。他们的目的是激发思想。
它的一些谚语已经成名:
过剩的道路通向智慧之宫。
愤怒的老虎比指教的马更聪明。
原文:I have no name,I am but twodays old.
游戏翻译:我没有名字;我不过才两天大。
原中译:我没有名字;不过才两天大。
出处:Infant Joy,< Songs ofInnocence>,1794
婴儿喜悦,《纯真之歌》,1794
诗节摘录:
‘I have no name:
I am but two days old.’
What shall I call thee?
‘I happy am,
Joy is my name.’
Sweet joy befall thee!
“我没有名字:
我只有两天大。”
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很开心,
乔伊是我的名字。”
甜蜜的快乐降临在你身上!
这一句的翻译基本都大同小异,制作组选用这一句作为V的自我介绍真的是别有深意(详见涉及剧透部分),但原诗真的是很欢乐了,甜蜜又天真的一首诗。
原文:Follow now thebeetle's hum, little wanderer hie thee home.
游戏翻译:小流浪汉,快回你家中。
原中译:小小迷路者,快赶紧回家。
出处:A Dream,< Songs ofInnocence>,1794
一个梦,《纯真之歌》,1794
诗节摘录:
I am set to lightthe ground,
While the beetle goes his round:
Follow now the beetle's hum;
Little wanderer, hie thee home!
我打算点亮地面,
而甲虫则绕道而行:
现在跟着甲虫的嗡嗡声;
小小迷路者,快赶紧回家。
嗯,这个“Little wanderer”可真的一点也不“Little”,V你这是在调侃这个BOSS吗?
原文:To see a worldin a grain of sand,
Anda heaven in a wild flower,
Holdinfinity in the palm of your hand,
Andeternity in an hour.
游戏翻译:无
原中译:一沙见世界,一花窥天堂。手心握无限,须臾纳永恒
出处: Auguries of Innocence ,1803
《天真的预示》,1803
原文:While thybranches mix with mine, and our roots together join.
游戏翻译:而你我枝蔓纽结,根部也互相缠绕。
无中译。
出处:Song:“Love and harmony combine” 年代不详。
歌:“爱与和谐拉手”
V更多的类似诗句但完全找不到出处的话:
Where evil lurks, I must destroy.
何处邪恶盘踞,我必将其摧毁。
(威廉·布莱克:这么中二的诗我真的没写过!)
(剧透)I am the shadow ofmyself before I have lost everything.
我只是我失去一切的前身留下的阴影。
威廉·布莱克:天才的诗人与画家,孤独的朝圣者
提起威廉·布莱克这个名字,很多人都一头雾水,其实我们大多数人都读过他的《老虎》一诗,这首诗被卞之琳、徐志摩和郭沫若等众多文学大手翻译过,被选入了小学五年级和高中选修的课本;
郭沫若译文
老虎!老虎!黑夜的森林中
燃烧着的煌煌的火光,
是怎样的神手或天眼
造出了你这样的威武堂堂?
你炯炯的两眼中的火
燃烧在多远的天空或深渊?
他乘着怎样的翅膀搏击?
用怎样的手夺来火焰?
又是怎样的膂力,怎样的技巧,
把你的心脏的筋肉捏成?
当你的心脏开始搏动时,
使用怎样猛的手腕和脚胫?
是怎样的槌?怎样的链子?
在怎样的熔炉中炼成你的脑筋?
是怎样的铁砧?怎样的铁臂
敢于捉着这可怖的凶神?
群星投下了他们的投枪。
用它们的眼泪润湿了穹苍,
他是否微笑着欣赏他的作品?
他创造了你,也创造了羔羊?
老虎!老虎!黑夜的森林中
燃烧着的煌煌的火光,
是怎样的神手或天眼
造出了你这样的威武堂堂?
威廉布莱克(1757年11月28日 - 1827年8月12日)是一位英国诗人,画家和版画家。布莱克在他的一生中大部分未被认识,现在被认为是浪漫主义时代诗歌和视觉艺术史上的一个开创性人物。
他创作了一个多元化,象征性丰富的人物,将想象力视为“上\帝的身体” 或“人类的存在”本身”。虽然布莱克被同时代人认为是他的特殊观点,但后来的评论家对他的表现力和创造力,以及他作品中的哲学和神秘暗流都深表敬意。他的绘画和诗歌被描述为浪漫主义运动的一部分,并被称为“前浪漫主义”。
出生于伦敦苏活区的威廉·布莱克从小就显示出天才般的文字创作能力与某种神秘的力量,传说他在八岁时曾看到天使聚集在他们农场附近的树上,他一生都狂热地追求神学和神话传说,在文学创作,版画,雕塑和戏剧上都杰出的作品。
他与妻子凯瑟琳·鲍彻共同创作的第一本诗集《诗意的素描》现在随便一本复制品就可以在网上拍出几千美元的价钱,当然除了传世稀少外,精美的插画和装帧也增加其价值。
一些有意思的发现
有关Urizen名字的由来:
威廉·布莱克不仅作为一名浪漫主义诗人被人熟知,他另一项伟大的工作是创造了一个私人的神话体系,这些内容大多收录于他的预言书中;
预言书是一系列冗长,相互关联的诗歌作品,借鉴了布莱克自己的个人神话。它们被描述为形成“与英语中最少阅读的诗歌的优点相称的”。虽然布莱克是一名商业插画家,但这些书籍是他用自己的版画制作的,作为一个扩展的,主要是私人的项目。
而他主要的的一本预言书<The Book of Urizen >(《乌瑞森之书》)则详细描述了一个叫做Urize的角色——这个名字是不是很熟悉?就是那个在王座上葛优瘫的树根怪,传说中的“魔界之王”。
在威廉·布莱克的这本预言书中,Urizen是抽象的表现和人类自我的抽象,是第一个实体。他认为自己是圣洁的,他开始在一本黄铜书中建立各种罪恶,这本书是牛顿发现的赋予摩西的各种规律的组合,以及强迫人类统一的自然神论的一般概念。
在威廉·布莱克的私人神话体系中,Urizen还有子女和更多的神话传说,但这些已经和游戏本身没有更多的联系,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自己查找相关资料,下面我们接着说回这个古神。
Urizen这个名字可能意味着很多东西,从“你的理性”或希腊语中的意思是“限制”。根据这个解释,我很难不(过度)联想制作组为什么给予BOSS这个名字。
剧透)
作为维吉尔脱去人性后的半身,Urizen获得了恶魔纯粹的力量与野心,追逐着永恒的力量果实,在Qliphoth的树根里,他就代表了规则和“网”。所以在序章里他有着压倒性的实力,剧情杀几乎是必然的(如果你是纯黑那种高玩当我没说)。他认为自己这种对力量的追求和对但丁的复仇是绝对而纯然的,甚至是崇高而圣洁的。而基于这种意志所诞生的Qliphoth对普通人类降下的罪恶在他看来也是无辜的。
Urizen也是抽象的维吉尔的自我,妄图把V分裂出后获得永恒的时间与生命,但由于这个“限制”,V便成了他的软肋;但强大的力量,复仇的欲望不足以构成完整的永恒,他被人性和怜悯所限制,所以即使得到了Qliphoth果实也没法战胜真正体悟到了自己力量的但丁,直到V与他合二为一,救赎了他也救赎了自己。
当然,以上的这些解读只是我对于这个小小巧合的个人猜想,如果制作组在后续的访谈中解释了有关这些的想法,我会把这些当作私人的胡思乱想的:)
【DMC】My family
没有CP,就想写写小房车里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尴尬现场。
卡普空就是我爸爸,鬼泣5天下第一。
My family
尼禄和妮可的车子里总不会太干净,随地可见烟头和空的易拉罐以及其他莫名其妙的零件废品。他们两个人总是叮嘱对方抽空把车上打扫一下,可是谁都没有真的动手,上一次给车厢里做大扫除的还是姬莉叶。
妮可不大情愿地把录放机里预载的摇滚CD换成一张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古典黑胶唱片,略看了看客厢中坐着的尼禄……和他的爸爸。
“那就是传说中的维吉尔?他长得和但丁和真像……”...
没有CP,就想写写小房车里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尴尬现场。
卡普空就是我爸爸,鬼泣5天下第一。
My family
尼禄和妮可的车子里总不会太干净,随地可见烟头和空的易拉罐以及其他莫名其妙的零件废品。他们两个人总是叮嘱对方抽空把车上打扫一下,可是谁都没有真的动手,上一次给车厢里做大扫除的还是姬莉叶。
妮可不大情愿地把录放机里预载的摇滚CD换成一张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古典黑胶唱片,略看了看客厢中坐着的尼禄……和他的爸爸。
“那就是传说中的维吉尔?他长得和但丁和真像……”
“双胞胎兄弟嘛……”
妮可回到工作间,狭窄的空间里除了她还容纳了同样过来围观父子相见盛况的蕾蒂和翠西,她们和维吉尔都有些故交的样子,但似乎也并不想去和他多聊聊。
妮可点起一支烟,仔细观察着维吉尔的面容。那一双父子的相貌是很有些像的,但大约是个性的缘故,给人的感觉又截然不同。在这之前其实大家都比较愿意相信尼禄是但丁的孩子,有时候但丁自己也想这样相信一下。大约斯巴达家的人总是容易被开诸如此类的血缘玩笑吧,每个人都仿佛亲缘淡薄,孑然一身的样子,但是又会在某个宿命交集的时间点上,明白自己仍有血脉相系的亲人。
工作间和客厢里没有隔断,妮可呼出的烟气很快飘了过去。维吉尔和尼禄同时抬手挥了挥面前的空气,维吉尔没什么表示,尼禄倒是颇有怨气地看过来一眼。
妮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他们还真是一家人……”
说着,下车去吸烟了。
该怎么说呢,尼禄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亲生父亲会是什么样子,他原本不大在乎这些,更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和一个素未谋面的父亲坐在一起,就像维吉尔也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有个儿子。
作为有着恶魔血统的斯巴达后裔,他悲剧又壮烈的一生中近乎一半的时间都在战斗,剩下的一半其中一部分用来为战斗做准备,另外一部分则用来承受和消化一切战胜或战败的结果。对于那些结果他总是不大高兴的,战胜了不高兴,败了更加不高兴,经年累月的,就这样一直不高兴地追寻着绝对的力量……人在习惯了一种生活之后是很难立即进入另一重生活状态的,恶魔应该也一样,就像他可以在魔界对那些不知死活的恶魔们屠杀个三天三夜,但却完全应付不来眼下这种寻常的家庭日常。
“你……”
“你……”
同时开口,同时顿住,接着同时回归沉默。
“……”
尼禄坐立难安地抓头发,拿桌上的机械手臂来看,翻来覆去的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最后问道:“你……你喝水吗?有可乐,咖啡……呃,还是红茶……这里没有酒,你要是想喝的话我让妮可去帮你买……”
“不用了。”
“哦……”
“……”
尼禄拿了一罐可乐,没有开。他重新坐回沙发上,半晌长叹了口气:“我都没想过我还有父亲。”
“我也不知道我还有儿子。”
“……有没有孩子这事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维吉尔冷冷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有没有父亲这种事也不需要单独去想。”
“……”
令人窒息的尴尬。
尼禄把可乐搁在茶几上,不说话了。
半晌,维吉尔才犹豫地开口问道:“你……你妈妈,她怎么样了?”
尼禄没有看他,专注地摆弄手臂,仿佛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我不知道,我没有见过她,我生下来就被扔在孤儿院门口。”
“是么……”
“嗯。”
机械手臂的指节被尼禄摇来摆去,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妈妈……镇上有人说她是妓女,是这样吗?”
“不是。”对于这个问题维吉尔反驳得很快,但又在下一个瞬间犹豫了起来“她是……一个很好的人类女性,你该为有她这样的母亲感到骄傲。”
尼禄摆弄着机械手臂的动作顿了顿,接着,将手臂扔下。
“我骄傲些什么?我的父亲睡醒了就跑的不见人影,我一出生我的母亲就把我扔到孤儿院不闻不问;我十几岁的时候突然跑出来一个老不正经的说我有亲人,二十多岁第一次见到我父亲就被扯断了手臂……哈,也许我该骄傲我家里没有一个正常人?哇,那可真酷是吗?”
“……”
录放机里的声音顿了顿,别扭地放起了《singing in the rain》。
对于尼禄这些可以算作是怨恨的质问,维吉尔并不觉得生气。大概只有在这件事情上他没有立场生气,尼禄会怨恨他是应该的。
或许在这件事情上他该对尼禄心怀歉意,匆匆忙忙地让他出生在这个世上,又没有好好教养他,甚至连他的存在都不知道……不过说来有点可笑,他已经不大记得“对亲人感到抱歉”是应该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在他漫长的人生里,他所做的不过是固执地追求着强大的力量,这样的追求没有尽头,不死不休。这一路上他丢弃了很多东西,变得冷酷锐利,他需要更多的力量,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可是随着这一路越走越长、越走越深,最初那些想要获得力量的缘由,却被逐渐淡忘了。
维吉尔沉默着不言语,这让尼禄有些不安起来。
见面之前翠西有叮嘱过尼禄,好好和你爸爸聊一下,实在聊不到一起去也不要红脸,更不要打起来。末了,还“格外”强调了一下,那是你爸爸。
尼禄又低下头,声音变得很低:“那个……抱歉,我……”
维吉尔看着他,阴郁的心虚莫名变得稍稍开阔,甚至觉得这个小孩有点可爱。
“不,该抱歉的不是你。这件事的确是因为我的失误……”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只是个失误而已。”
“不要跟我抬杠,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唔……”
维吉尔打开了刚刚尼禄拿来的那罐可乐,喝了一口就放下了。这么多年了他还是非常不喜欢人界这些奇怪的饮料,甜得过分,还带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气泡。
尼禄咬着嘴唇,抓头发,呆滞地望着车顶的天花板,然后悄悄地转过目光看维吉尔,却在目光相撞的一瞬间略带慌乱地避开了。
维吉尔坦然问他:“你想问什么?V么?”
“……”显而易见,尼禄的心事被戳破了“嗯……他,真的不在了么……”
“不,他还在。他原本就是我的一部分,只是你可能见不到他了。”
“哦……”
尼禄看上去有些遗憾。
维吉尔忍不住又问:“你……喜欢他吗?”
“呃……也没有很喜欢,他是个还不错的家伙,虽然我之前一直都没有很信任他……”尼禄的眼睛漫无目的地到处看,却唯独不看维吉尔。
尴尬的父子场面是这样的,连简单的目光接触仿佛都会令人感到难为情。
维吉尔不说话,神情很冷淡,有关于v,他自己的心绪也很复杂。
V是他那时仅存的人性,也是他埋藏在心底的最真实的自己。但是他其实不太愿意承认这个事实,或者说,是不愿面对内中苍白脆弱、仍心怀温柔和渴求的那个自己。
如果没有那可悲的命运,那他应该会过着与现在截然不同的人生。在那种“不同”里,或许他可以不用穿得十分正式,不用将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或许他可以和他的弟弟开意义不明的玩笑,和他的孩子并肩与恶魔作战,在周末时与家人一起去听演奏会,去地下酒吧喝酒;或许他可以在家里养一只会说话的鸟,养一只黑猫,在窗台的花盆里种一颗石头……
或许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保护着家人也被家人保护着、会爱人也会被人所爱的维吉尔。
或许他可以不再孤独。
有时候诸如“如果”、“或许”这样的词,本身说出来就是一种悲哀,因为那只是另一种不存在的可能。
尼禄焦虑地偷看维吉尔沉默不语的样子,虽然有预见,但他还是不想把气氛搞得像这样僵,于是,又补了一句。
“唔……好吧,我还挺喜欢他的,再也见不到的话,还是挺遗憾的……”
“是么……”
维吉尔仍冷淡地坐着,不觉流露出些微不可见的笑容。
他的孩子喜欢v,喜欢那个没有人知道的他。
这让他有点高兴起来,只是一点点,就像很久以前在某个小镇上的某个晴夜里,他对某个人那一点点迷离不清的心动。那一丁点儿微渺的心动距今年月十分遥远,但偶然想起来时,又无比真切。
“我听但丁说,你交了女朋友,是刚才去外面吸烟的那个女孩子么?”
“啊,不是,那是妮可,我的……呃……伙伴吧。”说起这件事,尼禄赧然起来,面色居然有些泛红“那个,我女朋友是姬莉叶,她……她很好的,你有时间的话一会要不要一起回家吃个饭,就是……姬莉叶应该会很高兴见到你……”
“这是邀请么?”
“啊?不……”尼禄的耳根也跟着一起红了起来,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别处,声音低低的“我觉得……自己的爸爸的话,嗯……算不上邀请吧,就是……回个家而已……”
维吉尔看着他,终于闷不住轻轻笑起来。
“喂喂……臭老头,别笑我啊……”
但丁是怀抱着拉架的心态过来看看的,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虽然气氛微妙,但他们居然没有真的打起来。由此可见儿子和弟弟还真是很有些不一样的。
“哇哦,温馨的家庭聚会?怎么样尼禄,有没有跟你失散多年的老爸来一个感动的拥抱?想哭的话也没关系,叔叔可以借你肩膀靠,不要客气。”
尼禄倚在柜子旁边喝可乐,厌烦地看了他一眼:“比起他是我爸,我更难以接受的是你这老王八蛋是我叔叔。”
但丁来了之后,尼禄明显从之前拘谨的捆绑中解放了出来,说起话来没遮没拦,某个不怎么文明的词语被维吉尔听去了,显然让他不大高兴,但他也不能立即就摆出一副父亲的嘴脸来居高临下地教训尼禄什么,最终也只能冲着但丁去。
“他的个性这么坏,你是怎么教他的?”
“哈?”但丁自顾自地抢过尼禄手里的可乐来喝“怪我?你讲不讲理了,会教你自己带回去教啊?”
“……”
维吉尔依旧在椅子上端坐着,肩背挺得很直,气质高冷,即便是在这样的场合,也带着一身凛然不可触犯的压迫感。可但丁完全不在乎那些,虽然不能算是特别了解,但他其实大约是知道他这个哥哥内中是个什么人的。
“喂,老哥,这么多年不见,有没有给你儿子点零花钱啊?”
维吉尔根本懒得理会他,倒是尼禄有些挂不住:“你胡说些什么啊,谁要零花钱了……”
“别害羞嘛小朋友,前年还是大前年来着……是谁穷到来找我要钱带姬莉叶去吃饭看电影。”
“……”
车厢另一头的蕾蒂适时插嘴:“你也没钱,那次是我给的。”
“好嘛……”但丁无所谓地笑着,拍拍尼禄的肩膀“小子,他是你爸爸,跟他你可以不用那么懂事,反正他心里对你有愧,也不会真的把你怎么样。”
“我……”
“不会?不习惯?没关系我给你示范一下。”但丁说着,脚尖碰了碰维吉尔的腿“喂老哥,再帮你弟弟交一次水电费吧?”
“……”
“交一下嘛……”
“滚。”
“妈妈知道了会伤心哦?”
“伤心之前她会先被你气死。”
烦不胜烦的维吉尔站起来,略过但丁,看了看尼禄,轻轻叹了口气:“无聊的家庭会议到此结束吧,我走了。”
尼禄也跟着站直起来:“啊?不……不回去吃饭啦……?”
“……再说吧。”
“哦……”尼禄的情绪低落下来,看上去很遗憾的样子。
维吉尔略笑笑,又道:“下次我会带礼物回去和你女朋友见面。”
和但丁与维吉尔比起来,尼禄的确还是个小孩子,在父亲和叔叔眼里,他的个性也像小孩子那样,很好懂,一句话就能让他情绪低落,下一句又能让他立即高兴起来。
维吉尔与尼禄,亲情肯定是没有的,感情这种事无法空穴来风,就算尼禄喊了他爸爸,他也没法立即就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小孩泛滥起什么父爱。过于突兀的真相让他们双方一时都无法融入自己的新身份,但他们又的确有着无比亲密的血缘相连。
维吉尔很喜欢尼禄,或者该说是满意。尽管这个儿子对他来说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但他仍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这个男孩子是斯巴达家的人。他有着恶魔父亲的力量、也有着人类母亲的温柔,他像但丁,也像年轻时候的自己。
大约这就是家人吧,就如同他这么多年一直都在跟但丁纠缠难断,就算行走在全然不同的道路上,也总有一天会因身体中流淌着的血脉重逢,这样细致而复杂的亲缘,恐怕是他们终其一生也无法斩断的牵挂。
目送着维吉尔的背影离开,尼禄拉开车窗,向着他喊。
“喂!你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吧!下次我会好好给你开门的!”
维吉尔没有驻足,没有回头,只背着身,向他挥了挥手。
“……爸爸。”
维吉尔的身影渐行渐远,终于隐没在了深长的夜色里。
尼禄仍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发呆,小孩略有失望的复杂情绪都写在脸上,但丁抓了把他的头发:“喂,你这个爸爸,很讨厌吧?如果你想的话我来做你爸爸也可以……”
尼禄收回目光,忍住给他一拳的冲动,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你闭嘴吧,老王八蛋。”
“好歹叫一声叔叔吧?你都叫他爸爸了……”
“滚。”
“不要学你爸啦……”
尼禄没有继续理会他,背起刀走了。
“这孩子真不可爱……”但丁转头看着旁边工作间的翠西和蕾蒂“你们都说他像我,真的像吗?”
翠西望天:“你把一切气氛都毁了。”
蕾蒂摊手:“你闭嘴吧,老王八蛋。”
“……”
不远处的尼禄忽然回头来喊他:“喂老东西,回去吃饭了,姬莉叶说晚上烤了披萨。”
但丁向两位女士笑笑,马上跟了上去:“告诉姬莉叶,披萨不要放橄榄,多加起司。”
“姬莉叶烤的披萨,就算是橄榄你也给我笑着吃下去。”
“维吉尔也不喜欢橄榄,你敢跟他这样说吗?”
“他来的话我会事先告诉姬莉叶。”
“你真是尊敬长辈啊,小混球。”
“客气了,老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