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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礼是以上全部无水印原图,请勿转载到其他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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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

希望、睡眠与欢声笑语(知妙/海维)

*原作向结婚文学,1.3万字一发完。

*涉及卡维邀约故事内容。部分私设和前提沿用了这一篇的内容,可以看做后续。本篇的时间线差不多是3.7邀约之后半年。

*感谢梅花园,我产品就是双向奔赴纯爱鸟人,知妙大婚99锁死钥匙一人一把永不分离。

Summary:在举行婚礼之前,卡维决定拉着艾尔海森去一趟枫丹。

Warning:有去枫丹见卡维妈妈的捏造内容,以及很多关于枫丹的私设。


1.


给最亲爱的我的母亲:


希望您这周一切安好,尤其是食欲和心情,它们对保持健康的作用毋庸置疑。


您画给我看的那副院子里的菖蒲花,用色很美,我非常喜欢。我想办法把画裱进画框,装饰在家里的墙壁上了。...

*原作向结婚文学,1.3万字一发完。

*涉及卡维邀约故事内容。部分私设和前提沿用了这一篇的内容,可以看做后续。本篇的时间线差不多是3.7邀约之后半年。

*感谢梅花园,我产品就是双向奔赴纯爱鸟人,知妙大婚99锁死钥匙一人一把永不分离。

Summary:在举行婚礼之前,卡维决定拉着艾尔海森去一趟枫丹。

Warning:有去枫丹见卡维妈妈的捏造内容,以及很多关于枫丹的私设。


1.


给最亲爱的我的母亲:


希望您这周一切安好,尤其是食欲和心情,它们对保持健康的作用毋庸置疑。


您画给我看的那副院子里的菖蒲花,用色很美,我非常喜欢。我想办法把画裱进画框,装饰在家里的墙壁上了。那是一块每天下午都能被灿烂的阳光照射到的地方,迎着太阳它们看起来分外鲜艳,好像我在走廊上建起了一小片花圃,连艾尔海森也难得愿意真诚夸我品味不俗。


希望它们能茁壮成长,就像我那刚出世的弟弟一样。


前些天,我们又跟提纳里和赛诺一起吃饭——您一定还有印象,就是另外那两家人的后代,缘分可真是奇妙的东西,是吧?提纳里出身生论派,现在是须弥最了不起的植物学专家之一。我拿着您的画,问了他许多有关菖蒲的事,他给出的意见同我上次写急信给您时一样:这种植物确实能净化空气,但并不安全,最好不要让婴儿直接接触——还好,它们都被搬到院子里了。


说起来好笑,因为这件事,我有那么两三天没睡好觉。大概在第三天晚上,艾尔海森突然在半夜用力掐我的手腕,那之后我居然一夜无梦地睡到天亮。后来他跟我说,这是他在璃月古籍上看到的方法(天知道他怎么什么都能看懂),璃月人管这个叫“穴位”,它们就像是人体这座建筑上的通风管道。被掐的时候格外疼,是因为这些通风管没有正常工作,并不是那家伙手劲儿太大,并且想欺负我。


我叫他去找了那本书来给我,誊下了书上的插图,随信给您。想起上次您在信中说,产后偶尔失眠,又不能使用各类熏香,或许这种按摩能派上点用场。


另外还有件事,说起来可能有点唐突——最近,您是否愿意为我留出两三天的时间?我在沙漠的那个图书馆工程,这周终于结束,总算能抽出些时间,去枫丹看看您了。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无论如何,我都想当面对您说——


我决定结婚了。




您可能不会觉得太惊讶,因为对象是那个经常在我们信中被提起的艾尔海森。当然,这个决定也不是两三天之内大脑发热匆忙做出的,您一定比我更早就看清了这一点。


要是无论如何,都得向您解释一个缘由的话……我花了很长时间,去回想我跟他之间发生过的那些事,不论怎么想,结论都只有一个:在我未来的人生里,实在是很难再遇到像他那样的人,而我更是想象不出,自己跟除他以外的人共度余生的可能性。


我们的关系就像一副拼图,一面镜子,像经历过破碎又被重新拼好的一切。正如不以和谐为前提的美难免显得残缺,哪怕有再明亮鲜艳的碎片出现,谁又会想再去打碎它呢?我跟他相识十余年,种子早已经长成参天大树,像树根和土地一样难以分离。既然岁月注定是一场躲不过的沙暴,那我愿意跟他一起蒙尘。




抱歉,一不小心写了好多自己的事,信有点长了……希望您是躺在床上,或者是在休息状态读这封信的,那样至少我不会占用您太多精力。比起我,您现在更该关心自己的健康和家庭。


请您在回信中告诉我们,什么时候去拜访您比较合适。不必为我的婚事日程安排考虑太多,我们的生活很平静,除了我的工程偶尔遇到小麻烦,几乎可以说没什么波澜,结婚早一天晚一天并不要紧,艾尔海森也从不在意这些。


我会给您带小礼物的。另外,如果需要我帮忙从须弥买些什么,就尽管跟我说好啦。


多多休息,吃些有营养的食物,保持健康和快乐,下周我再写信给您。


爱你的,

卡维




2.


寄往枫丹的信,赶在邮局关门之前,被最后一波邮差取走。


这天兰巴德酒馆全场八折,卡维顺路买了两人份的带回去。他已经享受了好一阵子不必为钱发愁的生活,但有些习惯并不那么容易改,正如他想到“回家”的时候,双脚记得的路永远是朝着教令院去的那一条,而不是通向他光鲜亮丽的工作室。


不过在卡维很忙的时候,他们偶尔也会在工作室的卧室里共度一些夜晚:喝喝酒打打牌聊聊天,大建筑师去隔壁画会儿图,书记官找个舒服的地方坐下来阅读,到了差不多该睡觉的时间,一起上床安眠,关灯休息。只是比起在家打发时间,这显得更像是两人一起出门旅行,受到某些新鲜的外力刺激,同时强行矫正了原本不算合拍的作息。


如果是在家,卡维从不考虑这些。他会全心投入地画设计图画到自己高兴为止,在深夜里像只猫一样安静地爬上床,再从熟睡的学弟胳膊底下扒出自己的一席之地。




卡维到家的时候,天边最后一抹茜色,也被星空卷进了自己的被子里。客厅和卧室里灯都开着,艾尔海森比他回来得早。


他把酒和打包的餐点放在客厅桌上,抬眼瞥见艾尔海森坐在书房的小桌子旁边,观察那些他还没做完的机械蝴蝶——它们飞得很慢,因为部件不全而显得动作笨拙。书记官看起来刚下班,他洗了澡,还没来得及穿上衣。年轻人头上顶着条毛巾,水珠从结实的肌肉上滑下来,在灯光底下一闪,又藏进裤子里。


艾尔海森看见他,挪了挪地方,留出半个凳子的位置。而大建筑师手里攥着准备给他的居家上衣,在门口愣愣地站了几秒钟,奇妙地感到胸口和额头热乎乎的,虽然他今天还滴酒未沾。




最近一段时间,卡维偶尔会思考,以承认对方的性吸引力为前提去欣赏自己的学弟,在道德层面上,是否多少不太符合他的美学。某天深夜他试图在床上跟艾尔海森探讨这个问题,却只招来未婚夫一声哂笑:


“按照你这个逻辑,须弥百分之九十的合法伴侣恐怕都不道德,因为他们都曾在教令院上过学。”


他说得实在很有道理,卡维没得反驳,只能把红透的脸藏进枕头。艾尔海森在被子底下摸索着靠近他,那让他刚被折腾得又酸又软的腰下意识地扭着挪开了一点。


“跟学弟睡不可耻,我的大建筑师,”艾尔海森凑过来,在他耳边吹气,“如果你想,我不介意去弄一份社会调研报告来,让你了解一下,在过去一百年里须弥有多少人做了跟你一样的事。”


“……丢死人了,谁要看那种报告啊!!!”


他惨叫着踢了艾尔海森一脚,下一秒被结结实实搂进怀里。这晚之后,卡维决定不再为这件事情纠结,免得艾尔海森真的拿出一份这样的报告,来让他无地自容。


谁让他学弟就是这样的家伙——只要说出口,就一定做得到。




卡维走过去,挤着艾尔海森坐在长条凳上。出浴的水汽沾在他衣角上,带来某种植物的清香。桌上画到一半的那些婚礼请柬草稿被一一摊开,艾尔海森显然看过了。


但只有请柬的话——还不是全部。卡维松了口气。


“穿着,这两天有点冷,”他把衣服套到恋人头上,“书记官大人今天回来这么早,不会又偷懒了吧?”


“早退是因为我效率高。”艾尔海森看了他一眼,顺从地穿好衣服,吐出的话却一如既往,跟顺从不沾边,“妙论派的申请,今天一份都没过。你有空教学前班的孩子画画,还不如教导一下你的学弟学妹,怎么才能写出一份通顺合理的经费申请书。”


“……什么教画画,我那是在培养他们对建筑美学的兴趣!没兴趣怎么入门?”卡维瞪他一眼,气呼呼地反驳,却见艾尔海森在笑。意识到自己又中了对方的圈套,学长闭起嘴巴,转换话题,“你故意的吧……妙论派的申请表,写的真有那么差?”


艾尔海森看他一眼:“你觉得呢?”


于是卡维叹气:“那好吧,下次我帮帮他们。”


“……然后你的周末又要多分给别人一天?”


大建筑师想了想,突然灵光乍现,恍然大悟道:


“…………啊,你是在不爽这个?”


“……啧。”


艺术家的灵感全凭偶然,结果却把艾尔海森结结实实呛了一下,可说是意外之喜。卡维笑眯眯地撑起下巴,侧着脸看艾尔海森一声不吭地搓干自己的头发,忍不住逗他:


“怎么,你就那么喜欢跟我呆在一起?”


“……”


“不会是真的吧?来,说句你爱我听听?”


艾尔海森的视线终于移到卡维身上。他扯掉湿了一半的毛巾,凑过去在卡维耳侧咬了一口,低声嘟囔了短短一句什么,小小的水珠落在学长眼睛里。


“……可以了吧?”


他问,平日里不见光的耳朵尖红得很可疑。


卡维被迫眨了眨眼,意识到艾尔海森就在很近很近的地方看着他,仅仅是这样,他胸中那种醉醺醺的感觉就又涌起来了——好像这一切都脱离了现实,软绵绵地飘在空中,但艾尔海森咬过他的地方又痛痛的,提醒他这一切绝非一个人的空想所能造就。


他泛滥的灵感是云上之物,需要用笔来一点点变成现实;然而同样泛滥的爱情,却一开始就有植根的土壤。意识到这一点时卡维笑了,他在包裹着他的湿润空气里深深呼吸,一口气喘得磕磕绊绊,但艾尔海森用掌心托着他的半边脸颊,又显得无所谓了。


“不可以,”卡维摇摇头。他难得很想得寸进尺,决定干脆放任自己一回,“再说一次。”


他说完,不等艾尔海森回答,就抬腿跨坐到他腰上,用吻堵住接下来即将出口的话。




那之后发生的事不难预料。他们去淋浴间里尽兴,把墙壁弄得乱七八糟,收拾干净战场再回到床上的时候,肚子饿得不行,只好又不情不愿地跑回客厅喝酒吃饭。客厅里坐榻够大,足够他们俩一人躺一边,但卡维去把书房里的那堆小玩意搬来了客厅,这次他很自觉,躺到了艾尔海森那一边。


自觉,但不够自然,艾尔海森想。他学长坐过来的时候,耳朵红得像要出血了。好消息是,他可以示范一下什么叫真正的自然——艾尔海森伸出胳膊,在卡维不怎么结实的腰上勾了一下,那虚张声势的家伙立刻在他旁边躺倒,金发软绵绵垂落下来,彻底蒙蔽住理智者的视线。


“你……你干嘛!!”


“现在你已经不用喝酒就能做出惊人举动了,但好像有些地方进化得还不是很平衡,”艾尔海森说,脸埋进他的金发和颈窝,满意地品尝到跟自己身上一样的香气,“我们大建筑师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一惊一乍的,嗯?”


卡维翻个身,皱着眉头看他。但那没什么威慑力可言,极致的快乐和事后的疲惫不只卸下了他一身华丽的装扮,也拿掉了他眉眼间锋利的部分,现在他看起来懒懒的又软软的,像一把攥住就会粘手的蜂蜜味儿棉花糖。


“只要你不想一出是一出,我就能改掉,你信不信?”


“不信。”艾尔海森想了想,诚实地回答。


“不信算了,”卡维撅起嘴巴,把桌上的东西拿过来给他看,“你应该看过了吧?反正也想问你的意见来着……我画了三五种,你喜欢哪个?”


那是设计师为自己的婚礼精心描绘的请柬。他们想邀请的人很少,但卡维坚持祝福从来不是单向给予的礼物,寻求祝福的人同样应当表现出真诚,所以他擅自决定自己来制作所有的请柬,意味着妙论派之光要亲手画十份左右不收费的精细色稿,容错率为零。


至于往每一份请柬里塞一只会飞的机械蝴蝶,同样是卡维坚持的点子。和以往不同,这一次艾尔海森全无意见可发表。那是他们俩的婚礼,卡维作为新郎之一,他自然有做决定的权力。


但另一个人还是没忍住:“你这几天就为这个熬夜?”


“我没熬夜!”卡维反驳,明显底气不够,“好吧……是熬了一点点,但画这个比改设计图开心多了,我觉得没什么。”


“如果你问我,我喜欢这个。”


艾尔海森拨开另外几份,挑了所有草稿里最素净,最简单的一张:正面只有几串藤蔓点缀,还有两只依偎在一起的暝彩鸟。


“不行,这也太简单了!”卡维摇头,把他的手按下去,硬是把另外几份更复杂的满版构图拉出来逼着他看,“那个是我画着玩的,不算数,你看看这些?”


“是吗?我觉得简单的就挺好,否则收到请柬的人也有压力。你不会希望别人参加完婚礼,还得特意找个画框把它裱起来吧?”


“嗯?哦,好像也对……”卡维挠挠头发,思路显然被带跑了,对此艾尔海森很是满意,“那要不就这个吧,我去弄点纹理更华丽的纸来,做得精致一些,应该也还好……偶尔听你一次,毕竟婚礼你也有份。”


“你说得好像我们是什么大项目的合伙人,”艾尔海森失笑,指了指桌子上晃脑袋的机械小动物,“这又是什么?”


“哦,那是蒸汽鸟,”卡维回答,收起凌乱的纸品,在自己肚子上收拾整齐,“参考了枫丹常用的机械动力装置,准备送给我母亲一家的。”


艾尔海森没有说话,他需要点时间来斟酌措辞。桌上的蒸汽鸟有三只,两大一小——很显然,卡维所谓的“母亲一家”,并不包括他自己。眼下这件事变得不那么容易解读:它既可以是一个好的开始,也可能是引起另外一场滑坡的征兆。




“你要去枫丹?”


最后艾尔海森看着他问。卡维从他怀里坐起来,取过桌上的耳坠,拆出能用作量角器的部分,在蒸汽小鸟身上戳了几下。小鸟在他的指挥下扇动翅膀,发出属于测试阶段的嘶哑啼叫,飞到艾尔海森的头上和胸口上。


“嗯,我想亲口告诉她,”卡维回答,心不在焉地拨弄着其中一只鸟尚且不太灵活的翅膀,“我已经在信里都跟妈妈说了……你会陪我去的吧?”


“我的带薪假期早就被你用完了。”


卡维瞪他:“那就请不带薪的!”


“你付我薪水的话,可以考虑。”


“你这人……什么时候才能不那么抠门啊!”


“婚后我们赚的钱都会变成共同财产,这是属于单身汉最后的快乐,我当然要享受它。”


他把话说得那样理所当然,又一次成功带着卡维跑偏了。大建筑师拽了张请柬的废稿,开始在背面算书记官除去代理贤者津贴部分的日薪,算到一半才发现未婚夫像看笨蛋一样盯着他笑,气得他把纸一扔,开始继续鼓捣蒸汽鸟,再也不想理他了。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接触这种工艺,也可能是因为那只属于他异父弟弟的蒸汽鸟实在太小,卡维弄到一半,它突然叫不出声来了。至于制作者本人,并没意识到他从疑惑到失望到沮丧的一连串表情,全部被艾尔海森看了个一清二楚。


“你做好准备了吗?”


在卡维终于放弃折腾,把工具和小鸟都放回桌子上的时候,艾尔海森才低声开口问。他金发的恋人垂下睫毛,红宝石的某个断面在灯光下微微闪了闪。


卡维摇了摇头,如同过去一段时间里的每一个深夜一样,降落到他身边,像一只过分安静乖巧的猫,也像一颗落入海里的明星。


“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抓着艾尔海森的手,玩他手背上一处青色的血管,“我做这些东西,就是想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如今我母亲的家庭里并没有我的存在,而且,这也并不是一件坏事……我想提前准备好,再去面对这一切。我不能让她为我担心,也不能让她再因为我而心生愧疚。”


“在我看来,你的伤心仅仅是因为,你仍然把自己当做一个孩子,”艾尔海森说,“那个家不能带给你的母亲幸福,而你自然而然地认为,你应该对她的幸福负责。但是这一切已经变了,她在另外一个‘家’的语境下重新变得完整,而你也即将拥有自己的家庭。”


现在,你得对我的幸福负责。


他说完,毫不费力地用手揽过卡维的头。


“嗯,你是对的,”卡维点点头,温顺柔软得不可思议,“也许只有我一个人,还留在那栋旧宅里没出去……尽管房子本身都已经被我卖了,挺好笑的吧。”


“不好笑。”


“……真是的,让你笑你又不笑了,”卡维吸了吸鼻子,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你说……妈妈还会像过去那样爱我吗?”


“换做是你呢?”艾尔海森反问他,“在自己最痛苦的时候,支撑和陪伴自己的家人,你会不爱他吗?”


卡维在他怀里一僵,然后沉默良久。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别的事,猛烈地吸了吸鼻子,才郑重其事地回答:


“……我会用余下的一生来爱他。”


“很好,那么纠结时间可以结束了,”艾尔海森拍拍他的头顶。坐榻很软,干脆在这里入眠也没什么不好,“已经十点半了,睡觉。”




3.


两周之后,卡维带着免费的书记官,亲手调试好的漂亮小鸟,以及画完封上火漆的婚礼请柬,踏上枫丹的土地。


上次寄出的那封信,不出三天就收到了回复。信中法拉娜由衷为他高兴,莫大的喜悦从母亲的笔迹中跃然而生,甚至纸上还有没能彻底被抹去的泪痕。她替卡维安排好了一切,在回信中就寄给了他两张船票,还有一把酒店的钥匙——


「这家酒店,是我到枫丹之后负责的第一个项目,也是在这里认识了他……好希望你能带着艾尔海森来看看。」


去酒店要走一段水路,船半小时一班,到夜里则不大准时。卡维拉着艾尔海森换上枫丹衣装,坐在桥洞底下等船来,又花一百摩拉从行商人那里买下一顶小礼帽,戴在梅赫拉克把手上。


船上有人弹着吉他唱情歌,灯火细细碎碎落在水面上,如同闪耀的舞台。卡维觉得调子不对,悄悄跟艾尔海森咬耳朵,结果他话音未落,另一位船客就挥挥手叫他下去,自己大唱一曲。


“哇,枫丹人很懂嘛!”卡维笑了,脸一下亮起来,用手给唱歌的人打拍子,“怪不得我母亲喜欢这里。”


“那当然了,我的朋友,”摇船的人一眼看出他们是外国游客,自豪地解释道,“艺术在这里是必需品。”


艾尔海森抬抬眼,放下手里的书。


“是吗?”卡维大笑,“但我可没羡慕你们!我是须弥最有名的建筑设计师,给我五年……不,十年时间,我一定能让艺术在须弥生根发芽,你们信不信?”


“真的吗!那让我为大建筑师高歌一曲——敬艺术!”


“敬艺术!”


艾尔海森笑了笑,在蔓延整条河道的欢笑声中打开书,接着方才的地方继续读。




行船半小时后,他们到了法拉娜负责设计的酒店。大楼外观沉稳而华丽,花园和外景的打光又柔和细致,某种程度上,和卡维的审美有相通之处。


当然,这仅仅是艾尔海森通过观察得出的结论。至于更具体的,艺术和设计思路层面的分析,他就只能仰仗卡维老师的解说——


“瞧,这是我母亲的习惯,”卡维拉着他的胳膊,带他在大厅里转了一圈,每看到一个设计点就跟艾尔海森解释一遍,深赤色的眼睛闪闪发光,像是揉进了一整个夜空的细碎星星,“她总是很在意房间角落的布光,有时候,只是在这种地方加一个小小的光源,就能让整个空间柔和安全得多。一般来说,只有养过孩子的设计师会像她这样在意,因为婴儿房最忌讳阴暗的死角……”


卡维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肩膀耷拉下去。他拉着艾尔海森在大堂一角坐下,那正好是能把整个空间纳入眼底的位置。


“我能理解妈妈为什么这样设计它,”他说,“这确实是一个,很能让人放松下来的空间……作为迎接旅人的地方,再合适不过了。”


艾尔海森把书递给梅赫拉克,轻轻问了一句:“那你呢?”


卡维没立刻回答。他坐在扶手椅里,看着大堂里来来往往的,雀跃的外国旅客,安静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把脑袋靠在艾尔海森肩膀上:


“建筑是有温度的,艾尔海森。它沉默地见证一切,也保存所有人的记忆。语言或许能够掩饰真相,不幸的人也可以假装,说自己十分幸福……但设计不能。”


艾尔海森看他的头顶:“你看到什么?”


“我看到设计师的能量。只有理解幸福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设计。我能想象,我的母亲在设计这里的时候,她已经重新得到了能通过自己的设计带给别人温暖的能力,也可能是某个人……或许,她就是为了让我知道这一点,才让我们来这里的。”


——她希望你往前走,我也一样。


艾尔海森没有说出这句话,因为卡维突然又自说自话地从他身上弹起来了:


“海瑟姆,答应我一件事,”他说着,眼睛还是亮晶晶的,“等我们回去之后,你陪我去看看我的图书馆?自己做的设计或许自己看不出……但如果别人来,说不定也能看出我设计里跟从前不一样的能量。我会教你的,你陪我去看,好不好?”


“好,”艾尔海森想了想,点点头,“那作为交换,你也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等你见到那个孩子,无论他长得有多么像你母亲也好,多么像他的父亲也罢,我希望你先告诉自己:尽管他是你的血亲,但他终究属于别人的家庭,与你没有太大关系。而你,马上就要结婚,是个即将成家,扛起责任的成年人了……你不需要去任何人的家里,寻找自己的位置。”


他那一贯爱打马虎眼和转移话题的学弟突然认真起来,卡维也一时语塞。但是那些话语里的能量,就和墙角的灯光一样,正真切地往他身体里输送着源源不断的暖流。


而那暖意,正是足以使他鼓起勇气面对漫长余生的财富。


“好,”他捏了捏学弟的手心,“我答应你。”




4.


“我真为你高兴,卡维。”


第二天,他们一起拜访了法拉娜的新家。新家的设计也出自母亲之手,和宾馆风格相似的漂亮花园足以证明。见到许久未见的孩子,还在产后休养期的母亲激动得差点落下眼泪。她给了卡维一个漫长的,充满感情的拥抱,轮到艾尔海森的时候,则变成了有点拘谨但仍然热情的握手。


这位美丽的女士并不像他的儿子那样,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艾尔海森想。尽管不得不说,在社交这件事上,卡维是因为勉强自己才达到了某种结果,但即便如此,仅凭第一印象,就足以让他认定:卡维并不像别人评价的那样,跟他的母亲如出一辙。




“你长得很像你父亲,眼睛又像你母亲,”卡维主动招待起自己,留下艾尔海森坐在客厅。是法拉娜先提起话头,用温和而好奇的目光打量他,“我跟你父母,在家庭聚会见过几次面。虽然并不算熟悉……但我记得,你父母也都很喜欢看书。”


“谢谢您愿意跟我说起这些,”艾尔海森回答。如果他想,他确实是可以表现得谦和有礼——眼下,显然是需要他这么做的时候之一,“但愿我不会引起您的感伤。”


“怎么会呢,孩子?”法拉娜轻轻笑了。她红宝石一样的眼睛弯起来,那双眼睛确实能让他想起卡维,但眼前的女士显然在人生旅途上走得更久,双眼和笑容中蕴含着仿佛能包容一切的温柔,几乎让他又想起自己的祖母来,“人年纪大了,回忆过去的时间就会长。这仅仅是是一种成长的仪式而已,不必在意。”


她话音刚落,卡维就端着食物和水回来了。他坐在艾尔海森旁边,比艾尔海森以为的社交距离要近很多,好像是故意挨着他坐下的一样——那通常意味着,他又需要从外界摄取一些能量了。


法拉娜看到他回来,眉眼比刚才更柔和:“你见到他了吗?”


“……嗯。”


卡维点点头,表情变得一言难尽。他的手指在椅子上动来动去,直到勾住了艾尔海森的手才安静下来。


“我们一起去过卡萨扎莱宫,”法拉娜突然说,“他懂一些建筑,说很喜欢你的设计……你一定花了很多心血,也吃了不少苦。但你的理想也在实现,我想仍然是好事更多,对吧?”


卡维垂下眼睛,一瞬间乖顺得像个孩子:“谢谢你,母亲。”




他们聊了很久,话题才兜兜转转绕到结婚上头。卡维把蒸汽鸟和请柬送了出去,邀请法拉娜带着她的丈夫和孩子来参加婚礼。考虑到法拉娜的产后恢复状况,婚礼定在一个月之后,地点正在寂静园和禅那园之间摇摆,总归不过二选一。


法拉娜对他们之间的故事很感兴趣,拉着卡维讲了很多。从他们学生时代如何在教令院相遇,一直讲到卡萨扎莱宫让他破产,又说起他重建的须弥新地标,那真正属于卡维自己的工作室。


艾尔海森大多数时候在听,偶尔无伤大雅地插一两句,丰富一下细节。他发现卡维故意把他们关系中尖锐和遗憾的部分都抹去了,在卡维的描述下,他们很像是那种年少时相遇相知,从此就认定一人的完美伴侣——尽管就结果而言相差不多,但个别时候还是让艾尔海森觉得想笑,尤其是在卡维把他们分道扬镳的事件,描述成“误会导致的短暂分离”的时候。


他笑出声来,被卡维踩了一脚。法拉娜看着他们俩的样子,也跟着笑,那双眼睛却分明在说:母亲什么都懂了。


卡维的故事快讲完的时候,他的继父——或者,换一个更容易让卡维舒服的形容词,他母亲现在的丈夫——把他的弟弟抱了过来。那是个高大开朗的男人,跟他们两人打招呼时没有丝毫的不自然。


“卡维,我还是想让你看看他。”


法拉娜拉着卡维的手,让他看襁褓里咯咯笑的孩子。那是个很小,很柔软的男孩,头上有细小的金色绒毛。卡维费力地吞咽了一下,站起来,用手背碰了碰异父弟弟柔软的脸颊,然后突然自言自语着抽回了手:


“我的手指上有茧……别刮伤他。”


“他的眼睛很像他父亲,”艾尔海森在旁边轻声开口,像根风筝线一样,把卡维几乎飘走的思绪拽了回来,“会是个聪明开朗的孩子。”




他们离开法拉娜家的时候,卡维明显心事重重。但他努力表现得一切如常,笑着和母亲一家人道别,说明天还会再来。只是转过身之后,他眼睛里空空的,终究好像是少了些什么。


“你还好吗?”艾尔海森问他。


“嗯,”卡维点点头,“我遵守约定了。”


然而回去的一路上,甚至是整个晚餐时间,卡维都没说什么话,直到他们爬上床关了灯,卡维才扯掉身上精致华丽的枫丹衣物,连带着他那摇摇欲坠的社交面具一起,把自己剥得干干净净。


(省略几百字,之后会在AO3补完)




5.


第二天早上,卡维起得很早——准确来说,他压根就没睡几个小时。但发泄过后他心里觉得轻松多了,甚至有力气给艾尔海森准备好早餐和便条,还给他留了一些枫丹著名博物馆图书馆天文馆的旅游资料。


「昨晚对不起……是我不好。

今天我要去趟母亲那里,回来的时候,会买很多好东西补偿你的!等着!

早上起来记得吃饭,如果觉得咖啡难喝,就去楼下的咖啡厅,那里是现磨的,应该比酒店里的咖啡强一点。

你了不起的学长。」


打点好一切之后,他径直去了法拉娜家。


昨天他在艾尔海森不知道的时候,和母亲约好了今天会再来。而法拉娜显然也对他为什么要背着自己的伴侣偷偷拜访一次多少心里有数,证据就是她拿出了自己的草稿本和画笔。


“那个,就是……”喝下半杯红茶,卡维在桌上交叠起双手。他终究是不太擅长提请求的,哪怕对方是他的亲生母亲,“上次我跟您提过的……我找到的那本,您留给我的笔记。那里面您画的手稿,我也好好收起来了……”


法拉娜笑了。现下没有陌生人,她的神情举动都更自然些。母亲伸出手摸卡维的头发,指头轻轻从发间穿过的温暖触感,让他很难不想起艾尔海森来。


“你在想什么,可以直接跟我说的。”


卡维深吸一口气,还是把心里掂量了好几天的话说出了口:“您还记得吗?艾尔海森的父母长什么样子?”


法拉娜并不惊讶。她打量了卡维一会儿,突然笑得很开心:


“你想要我画给你?”


“可以……可以吗!”卡维眼睛一亮,又想起他不愿立刻提出这请求的缘由,默默缩回去一点,“但是请您别勉强……我不想您因为想起过去的事情而伤心。”


法拉娜摇摇头,翻开崭新的一页,微笑着勾画起一对人像:


“没关系。那一次之后,其实我们又见过几次,我当然记得他们的长相,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你也不必担心我会为此伤神……当你拥有了足够支撑自己的情感,一切伤感也都会随着时间,变成宝贵的回忆。”


她说着,两个身着教令院制服的人像跃然纸上。卡维喉咙发干,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却又忍不住想艾尔海森收到这份礼物时的表情。矛盾拉扯他,又让他内心充盈——这种感受他过去从未体验过,如今却成为使他完整的一部分。


“但是,你为什么会想到拜托我这件事呢?”


画完之前,法拉娜抬起美丽的眼睛,向他提了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被母亲一眼看透,卡维咬了咬嘴唇,还是决定说出来:


“那个……他的父母去世很早。我想,也许这样,我能给他带去一点可供回忆的物件吧。艾尔海森……他真的很好,他为我做了太多事。很多时候,我会觉得迷茫,因为不知道我能为他做些什么……”


“你希望他快乐,还是希望带给他这份快乐的人是你?”


“我当然希望他快乐!……但其实,也有一点吧……希望给他快乐的那个人是我。我会陪他走完这一生,那带给他快乐……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法拉娜看着他,突然好像透过他,看到了什么很遥远的回忆。会是父亲吗?卡维并不确定。但他母亲的眼睛随之湿润了,那又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我的傻孩子,”他的母亲越过那副画,轻轻又紧紧地抱住他,“你这不是,找到了自己很爱的人吗?”




是夜艾尔海森回到酒店的时候,卡维正在鼓捣咖啡机。他突发奇想,试图把酒店的咖啡机改造成能现磨豆子的,最离谱的是,他居然还成功了。


“我买了好酒给你,艾尔海森!”他举着咖啡机,一边显摆一边说,“还买了几本书,你肯定会喜欢——你今天都去哪了?”


“博物馆和图书馆,”艾尔海森放下手里的购物袋,里面有书,还有一些新鲜水果,“电影博物馆不错,挺有趣的。”


他在沙发上坐下,把水果一样一样摆在桌上,又整理好新买的书,挑出其中一本讲留影机和电影构造原理的拿出来看。卡维在旁边又忙了一小会儿,才神神秘秘地坐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雪白的信封,递到他手里。


艾尔海森看他一眼:“什么?”


“你打开就知道了。”




确实是一份出乎意料的礼物,艾尔海森拆开信封时想。


一张新鲜的手绘,画着在他记忆中并没有多深刻的父母。他并非没有父母的照片,却从未见过别人眼中的他们。所以即使冷静如他,看到这样一幅画面,心下也很难不生出些柔软的情绪。


故去的人,因为被记忆描绘过,才显得更加真实——那不仅仅是留在书上的笔记,不仅仅是老照片,而是确实在世上鲜活存在过的,爱着他的人。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这一切是因为他付出的爱而曲折得来的。


艾尔海森抿起嘴唇。


他把画像翻到背面,看到上面的几行字,微微一笑。


“什么?妈妈给你写字了?写的什么?”


卡维似乎不知道这些寄语的存在,他探过头来,两撮长长的金发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把那一点小小的的感伤也冲淡了。


“她说你很容易哭,让我多多担待。”


“啊?你胡说什么!”恋人皱起漂亮的脸来,不服气地瞪他,去抢他手里被故意举高的信封,“我才不信妈妈会写这种话,拿来给我看看——”


「艾尔海森,请允许我这样叫你。

你是一个清楚自己需要什么和想要什么的年轻人,这在你的年纪,是非常难得的优异品质。

愿你所坚信的道路,始终为你指明真理的方向。

也正因如此,我无比感谢你,选择走进他的生命。

愿你们余生共度的每一天,都能践行幸福的意义。」


“你看,”书记官无奈地摇头,伸开手臂,把唐突开始掉眼泪的家伙按进自己怀里,“我说什么来着?”




6.


那之后他们在枫丹又玩了几天,仿佛享受一场提前到来的蜜月旅行。好消息是,卡维又去了法拉娜家里两次,跟母亲见面已经不再是一种必须鼓起勇气的仪式。他们临走前一天去的时候,卡维已经可以抱着弟弟,笑嘻嘻给他讲蜜蜂筑巢的故事了。


他们在一个美丽的傍晚回到须弥。天边是那种熟悉的浅红,空气中有树木和植物的清香。从奥摩斯港回家有段距离,艾尔海森准备叫驮兽来,但卡维却说想去一趟智慧宫。


“我想给你一场婚礼,”他的大建筑师小声说,耳朵又红了起来,“只属于我和你的。”




他精通美学和艺术的伴侣,对仪式感的重视程度也不容小觑。艾尔海森一般不爱参与,但眼下他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两人到达智慧宫时天已经黑下来,第二天又是公假,所以里面没什么人,甚至连写论文的学生都三三两两走了。


卡维拉着他,走到那个熟悉的书架角落——他当然很难忘记。当年这位妙论派的学长,就是在这里跟他搭话的。或许对卡维来说,那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共情行为,看到落单的人,他就忍不住上前提供关心,但从结果而言,那确实改变了他们两人的命运,以至于能被卡维当成影响他人生的大事,在未来被重复念叨。


卡维站在书架前面,转了一圈又拉着他坐下:“说点什么?”


“你指誓词?”艾尔海森挑挑眉毛,“我想没必要,反正很快就要在其他人面前再说一次。”


“重要的是仪式感啊!仪式感!”


“你的仪式感指跟一个人结两次婚?”


他说话气人,卡维用膝盖顶了他一下。艾尔海森被他顶疼了,也毫不客气地顶回去。他们俩坐在那儿顶了四五个回合,直到卡维终于受不了这份幼稚而大声发笑:


“我们还是那么不同,海瑟姆,”他无奈地叹气,拉过艾尔海森的手,十指相扣,搁在自己膝盖上,“而且,可能这辈子都无法改变对方了。”


艾尔海森点头:“确实,能走到这一步,很难不说是奇迹。”


卡维摇摇头,笑了。他们谈话的气氛很温柔,甚至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在智慧宫的一角,他们就像两本可以被来回挪动的书,只是封皮已经紧紧相连,不管去任何一个架子,都没人能再次拆散他们。


大建筑师伸手去掏腰包,摸出他想要送出的另一份礼物——那是艾尔海森当时也没发现的另一张设计图,被他藏得很好——他用羽毛做主题,设计了一对对戒。它比素戒复杂很多,又不如婚礼用的戒指华丽,正式程度介于两者之间,多少有点不尴不尬。


一件很神奇的事是,自从他们决定要结婚,卡维就按捺不住想送艾尔海森礼物的冲动——或许是因为,在做出决定的那一瞬间,他就恍然大悟,过去艾尔海森送给他的东西,实在是多到无法计数。


“我得说,那天向你搭话,实在不是个聪明的决定,”他握住艾尔海森的左手,把戒指套在他的无名指上,努力不让自己看起来在承诺什么,却又好像承诺了一切,“可是,你看起来很孤单……就像那时的我一样。我很难不去想,你自己一个人呆着,该有多么难过……所以不论再来多少次,那时候的我,一定会遇到那时候的你。而从那一天开始……我想,我就不再是孤身一人面对这个世界。”


他鼓起勇气抬头,撞上艾尔海森盯着他的眼睛。他从来没在那双克制的青眼睛里见过那么柔软的感情,以至于他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手里的另一枚戒指早就被抢走了。


“其实,当时我只是偶然发现一本不错的哲学书,嫌那些知论派的学长吵闹,想自己找个清净的地方读而已,”他说着,把戒指套在卡维手上,“现在想想,那确实是一本不错的书。至少……它把你带给我了。”


那冰凉陌生的触感让卡维身体一僵,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惯用手有些陌生,但下一瞬间艾尔海森忽然凑过来吻他,这些事便都被抛到了脑后。卡维心血来潮,接吻的时候没有闭眼,于是他看见对方眼里的自己,和自己眼里的对方——就像两面可以无限映射下去的镜子,就像整个世界。


还好他是个左撇子,卡维想。从今往后,他描绘的每一笔蓝图,每一段梦想,都将用这只被爱意牵绊住的手完成,无论他在苦与幸之间如何摇摆,他都永远不会再离开这个锚点。


至于人生中的那个锚点——他会用爱人的名字来命名。


END




灵感和标题捏他了康德《判断力批判》里的一小段:“伏尔泰说,上天为了平衡生活中的许多艰难而给与了我们两样东西:希望和睡眠。他本来还可以把笑也算进去;只要在理性者那里激起笑的手段如此俯拾即是,而诙谐或它所要求的任情使性的独创性同样也不罕见。”

邀约都cue叔本华了,我偷偷cue个康德应该不过分吧(x

菖蒲的花语有很多种,常见之一是“相信者的幸福”,而德国菖蒲的花语是“完美婚姻”。

本来其实还有大概5k字的剧情,没塞进来,之后写个番外。

秃秃作业
喵论派之光,袭来—— 今天我们...

喵论派之光,袭来——


今天我们四个人聚集在这里,是为了庆祝卡维的上线,祝他以后的日子发光!发香!

上辈子就在等学长了,我直接进行一个抽到+命座技能等级拉满!

喵论派之光,袭来——


今天我们四个人聚集在这里,是为了庆祝卡维的上线,祝他以后的日子发光!发香!

上辈子就在等学长了,我直接进行一个抽到+命座技能等级拉满!

秃秃作业

我们是求知之海中的渺小尘沙,亦是高天之上的璀璨繁星。

  


  

  

/画完啦~看到官方发布的卡子哥立绘我直接疯球了(紧急按压人中)

/前几天发布的卡子哥那张又被同平台盗图(……),举报完事发现我竟然有图层忘了开,正好加一下。

我们是求知之海中的渺小尘沙,亦是高天之上的璀璨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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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棹兮兰桨

【知妙】骤雨之前

“妙论派研究的,是认识环境、改造环境的科学。”

时间线是3.0剧情前,海哥还没去奥摩斯港,卡维还没去沙漠搞工程。

写同人文x

借纸片人之口虚空打靶√

高亮注意:全篇充满了建筑学观念争论剧情稀薄,糖……拉到最后应该算有糖吧……吧……

漫画:画了一小段 

(文内辩论议题的一些注释戳这里:【知妙】《骤雨之前》的一点点建筑学概念解释

按照现代大学的专业设置,卡维毫无疑问属于“我就要悬挑三十米!什么?不行?不行,你们结构的得去想想办法!”的建筑学院,而不是去想结构办法的土木学院……不过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建筑师本身也是懂结构和构造的,所以这里设定的卡维是类似这一时期的建筑师的设定...

“妙论派研究的,是认识环境、改造环境的科学。”

时间线是3.0剧情前,海哥还没去奥摩斯港,卡维还没去沙漠搞工程。

写同人文x

借纸片人之口虚空打靶√

高亮注意:全篇充满了建筑学观念争论剧情稀薄,糖……拉到最后应该算有糖吧……吧……

漫画:画了一小段 

(文内辩论议题的一些注释戳这里:【知妙】《骤雨之前》的一点点建筑学概念解释

按照现代大学的专业设置,卡维毫无疑问属于“我就要悬挑三十米!什么?不行?不行,你们结构的得去想想办法!”的建筑学院,而不是去想结构办法的土木学院……不过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建筑师本身也是懂结构和构造的,所以这里设定的卡维是类似这一时期的建筑师的设定。

总之,我写爽了,卡维,你真是我亲学长!

(全文共约16000字)


01

“总之——”


艾尔海森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的书,决心无视掉身旁高举手指喋喋不休的神经病。但他实在无视不了了,神经病的丁字尺已经伸到他眼前了。


“总之我需要那些伐护末那藏书室里的文献!所以说你上次是不是根本没有听我说?”卡维用丁字尺压下艾尔海森的书,“这次的工程必须要先对古文献进行梳理,结合前段时间勘探队在沙漠里发现的古道遗迹,这样才能更好地理解五百年前的道路体系和城市以及乡驿的设置……”


“但你看不懂那些文献。”艾尔海森依旧没有抬眼看他,用书拨开了晃动的丁字尺。


“所以才需要你帮我翻译啊!”卡维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我很忙。”艾尔海森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这段时间有些心烦意乱,教令院里似乎涌动着一些暗流,令他感到不安。他打算过几日到奥摩斯港去出个差,试试在流动轮换的佣兵团和来往的异国商人之间打探一下消息。在这个远离主城的繁忙商港,教令院的手伸不到那么远,而这些势力在奥摩斯港的流动很快,避免了盘根错节的牢固人际根系带来的禁锢和闭塞,只要想想办法,总能得到些风声。


他需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理一下思绪和接下来的行动计划,但是一回家,面对的就是室友无休止的异想天开。艾尔海森开始思考还有哪儿可以有一张安静的书桌。


“你忙你一天到晚看那些晦涩难懂的语言学典籍?要我说,这些根本不是在诉说语言,严苛的修辞规则和自圆其说的虚无理论是对诗歌和艺术的背弃。”


“所以说,”艾尔海森“啪”地一声合上手中的硬皮书,终于忍无可忍的看向了室友,“你一个妙论派的建筑师,为什么非要去找赤王文明的古文献来看?我个人的建议是,安安心心搞好你的结构设计和图纸绘制。”


“所以说你上次根本没有听我说!”卡维气的手中丁字尺上下乱晃,“这次的工程在沙漠!沙漠!如果不去研究古代赤王文明的典籍,我们就没法对当时文明的建设情况形成认知,在这种状态下进行设计只能是将雨林生态下形成的建造技术生搬硬套到沙漠气候中,这显然是不合理的!”


“那为什么非要那些古籍才能建造?贵学派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发展,该有一套新的更加先进的建造理论和方法吧。将先进的方法论用于指导不同环境下的建造难道不可行吗?还是说大建筑师卡维其实是个崇古分子,坚持那些古代智慧比贵学派代代积累的理论更加先进?”


“这不是先不先进的问题,艾尔海森。诚然技术和理论都在随着时代发展,但是人类认识环境的原理并没有发生太大变化。尽管风沙掩埋了不少沙漠古道和城市的遗迹,但是从发掘情况上看,古代赤王文明对于道路和城址的选择放在现在看来依然是非常合理的。尽管在防止风沙和结构建造上技术不比如今,但是基本思路是一致的。即使是你现在熟知的雨林地区,尽管路面都是近几十年新铺设的,但是道路走向未必同几千年前发生了多少改变,因为路本就是人希望连接两地时在漫长的时间中形成的‘最优’途径。当然天灾毁坏道路、或者技术带来捷径、或者交通方式改变导致道路变化,这些都是存在的,但道路形成的本质还是一样。”


“当然,所以这不更加证明了,用你现在的先进理论来指导建设并不违背过去的选址原理吗?”

“因为我刚才说了,刹诃伐罗学院的理论是广泛应用于雨林环境的,我们对沙漠环境没有那么完备的认知。而且这只是我要说的第一点,第二点是,因为这是为了沙漠民族的工程。”


“所以呢?”


“所以我们要了解沙漠的文化。宗教信仰、政治组成、艺术文学,即使这些并不能照搬来指导设计,也是必须要进行参考的。这些是沙漠民族世世代代传承的精神符号,你不能粗暴的消抹掉其存在。在吞羊岩建造帆拱顶卷草纹马赛克拼贴的神庙无疑是滑稽的!”


我觉得你比较滑稽,艾尔海森心想,一个要去沙漠里风餐露宿还没多少设计费的项目值得你作息颠倒忙的脚不沾地。


“除非你否认赤王文明的全部价值,也否认如今沙漠民的民俗、文化、生活方式和思想信仰,”卡维像总结陈词一般,高高举起丁字尺再落下,直指向艾尔海森,就像荣耀的骑士将利剑指向敌人,“否则我一定得搞清楚方尖碑和列柱神庙的空间秩序关系才能开始画图。”


——也许这么做的那个人是这么自认为的。但在艾尔海森看来,只觉得眼前的人滑稽可笑。卡维金发蓬乱,绿松石色的羽毛发饰歪斜在鬓角,一贯神采飞扬的金红石的眼睛下有着淡淡的黑眼圈,而手上的丁字尺布满刀痕和墨渍,正轻轻晃动着。


“说完了吗?”艾尔海森缓缓开口,“那换我说。首先,伐护末那学院的古籍几乎不提供外借,而就算我给你借出来你也看不懂。其次,我很忙,我不像某个在须弥城里上蹿下跳的疯子那样时间灵活,我有很多文书工作和管理事务要做,没工夫替你搞什么翻译工作。最后,我认为你的想法很理想,不过在需要高效率建造的当下来看其研究所需的巨大的时间成本毫无疑问是不划算的,当然如果你如此热衷于透支生命做慈善那当我没说,不过拜托你不要猝死在我家里。”


这些不是真心话,他心想,不完全是。但是今晚的他格外的烦躁,他始终觉得有一些他本应注意到的事情被自己错过了,这种彷徨无力的感觉让一贯习惯于掌握事态的书记官感到一种莫名的火气,而今晚无理取闹的卡维只是撩起火星的最后一丝枯草。


“你你你你你你!”卡维气的发梢乱颤。他一把将丁字尺拍在桌上,拉开屋门就冲了出去。“不可理喻!我自己去藏书室找!别担心不会死在你家里的!”门被重重地关上,隔绝了屋外的吵闹声。屋子里瞬间安静了。


开门瞬间的凉风掠动了桌上的烛光。艾尔海森看了一眼,便重新打开了手里的书,心说世界终于安宁了。但他突然意识到,卡维的门钥匙还留在桌上。


他沉默地回想起今早上的虚空广播提到今夜会有寒潮,后半夜可能会降雨。卡维冲出去的时候既没有披上外套也没有带伞,最重要的是,他当然不可能进得去伐护末那学院的藏书室。现在已经快要晚上十一点了,除非他把刀架在藏书室那老头子脖子上,否则他绝不会为卡维开门。


这是常有的事,艾尔海森心想,在晚上大吵一架然后摔门而出在城市里瞎逛,然后再在半夜不知道几点蹑手蹑脚地回来。卡维回来的动作很轻,但他每次都知道。但也有一些例外的情况,或许是忘了钥匙,或许是在教令院通宵做模型,或许是在兰巴德酒馆喝个烂醉再由老板托人通知他来拎人。


“啪”的一声,他再一次合上手中的硬皮书。拿上钥匙和外套,走出了门。


今天,应该要去哪儿找呢?

 

02

艾尔海森走在夜幕下的须弥城中。白天的须弥主城繁华喧闹,但此刻的深夜则十分静谧。他听说邻国璃月都城璃月港灯火彻夜通明,夜夜笙歌不休,那种地方或许很适合卡维。但是须弥城中有宵禁制度,虽然不禁止外出但是商铺不能营业,除了健康之家和特许的允许学者进行通宵研究的酒馆和咖啡厅,城市入夜就会陷入沉默之中。


但艾尔海森直觉觉得今晚卡维应该不会在常去的酒馆。有可能去了刹诃伐罗学院的通宵自习室,但最近不是期末交图的时间,那个自习室未必开放。


艾尔海森的心中闪过一个红色的影子。


 

“妙论派现在对于城市局部区域更新的惯用策略是,‘街区更新,艺术先行’。”卡维摇头晃脑地讲着他们学派在旧城改造领域的最新研究方法论,而艾尔海森在一旁沉默地听着,思考今晚上吃什么。


那是几天前的傍晚,在从教令院回家的路上。

“你说的是那种在破仓库墙面上的涂鸦?”艾尔海森随口接话道。


“不不不,虽然那也是艺术,但那不是‘有组织形成’的。恰恰相反,在破败的仓库区形成的街头涂鸦艺术是一个街区凋敝的表现,这证明这个区域的上层管控疏松,而大量无业人口在此聚集,因为低廉的生活成本和相对松散的治安管理。我说的艺术是有管理阶级‘有组织地’号召而来的艺术,比如引进一些壁画创作者进行艺术创造。”

“那不还是涂鸦。”


“不,这不一样,差别就在于‘组织性’。一个城市区域总是在经历一个由新建成的崭新状态向逐步落败的趋势发展的过程,持续衰败的区域就会变成贫民窟。而这时大致的解决途径有三,其一是由教令院统一拨出资金进行改造重建;其二是将开发权转交给大商人进场改造;其三是居民自发的进行改造更新。这三种思路都可能会带来新的居住人口进入和原住民的外迁,使这里的社会结构发生变化,不过程度不太一样。此外,前两种实在太花钱了,而且现在教令院规划中也没有那么多大型居住区或者商业区的建造需求。不过实际上,三种思路常常是并行展开的,如果完全没有教令院的介入,相比于自发的改造更新,滑入贫民窟和犯罪温巢的概率更大。而教令院如果想要引导居民进行自发的改变,最低价但高效的方式就是引进艺术——”

“我说的再直白一点,要让居民对自己居住的地方有热爱、有信心、有希望,这是艺术的魔力。”


“恕我直言,我认为改造老化的基础设施更为重要。”艾尔海森回道,“你依旧没有解释清楚这跟‘自发形成’的街头涂鸦有什么区别。你希望艺术是刻意引进的,但是又希望改造是居民自发的。但是很显然,艺术可以随意的生长,而城市基础设施才是需要由教令院主导进行统一管理建造的,这其中涉及到大量的建设和施工问题,还有一些产权归属的争端,这些没办法靠居民自己胡乱吵出来。”


“你会这样想是因为你这样无趣的榆木脑袋根本不理解艺术和美学对人的鼓舞作用!”卡维毫不客气的讥讽道,“自发形成的街头涂鸦是‘果’而不是‘因’!是因为居民对街区没有信心才会形成肆无忌惮的涂鸦艺术,但并不是涂鸦艺术就意味着颓废和暴力。‘艺术先行’的意思是需要教令院引入一面鲜明的旗帜来使人们意识到自己所在街区的活力,而引入一些艺术涂鸦或者街头雕塑,或是统一打造一些艺术家租住区是最简单但效果很好的方式。当然你说的基础设施也是重要的,只是水管、灶台、路灯这些东西在一个失序的地方会因为缺乏维护而坏的飞快,但是如果首先开展的是艺术,你说的这些东西都会因为居民产生的归属感和对街区信心而进行自发的更换改造。”


“你这是理想主义的虚空推论。这种发展趋势不能得到严密的证明。”


“但是历史上显然有实例可以证明这样的发展趋势。大巴扎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提起大巴扎,卡维露出了明显的恭敬神色,十年前大巴扎的改造项目正是他的导师的作品。“大巴扎本身是城中最底层阴暗潮湿不见天光的角落,贫民自发在那里聚集,进行居住和贸易,但是你看,一些巧妙的改造,引入艺术,发挥它的特色,如今的大巴扎是须弥城中艺术交流的中心,它的商业街也发展出了大量物美价廉而极具民俗特色的商品,那是在外面的宝商街上买不到的。”


所以这就是你提走了我在兰巴德酒馆的十箱酒然后在大巴扎的地摊酒贩那里买了一箱味道古怪的果酿酒来“赔罪”的理由吗,艾尔海森心想。


于是他回敬道:“这些话你可以跟大贤者说去。不妨告诉你,没记错的话后天他就会带人去祖拜尔剧场下达禁止演出拆除剧场的最后通牒,你可以过去帮着吵一架。”


“我才不去。”卡维嘟嘟囔囔,“最近大贤者的行为简直难以理解!什么‘艺术蛊惑人心’‘艺术违背智慧’,须弥城里处处都是艺术,须弥的历史也是与艺术同行的,艺术怎么可能背弃智慧!”


艾尔海森叹了口气:“那是艺术的定义问题,如果像你这样说,你们学院早就该关门了。教令院在严密管理的艺术是那些不入流的部分,比如你说的涂鸦和大巴扎的演出。”


“啊对对对,”卡维摆摆手,“只有教令院上那繁复的忍冬花纹才叫艺术对吧?简直放屁,艺术本来就是由民间自发形成的,所谓的艺术流派不过是在自发形成的美学基础上进行归纳和提炼,意图可以从逻辑和方法的角度更好的理解美这种难以琢磨的东西。”


“所以你承认你所谓的美学是不讲道理的东西了?”


“这不是不讲道理!艾尔海森!美是不能进行定义的东西,我们所有的美学研究都是为了尝试用系统的语言可以描述地更接近它一点!但那种东西,那种感动是真实存在的!无关人的身份和受教育程度,人就是天生会被美所打动——”


艾尔海森停住了脚步。


“嗯?你干嘛。”卡维狐疑的打量着他。


“不,没什么。”他说。


他本来条件反射的想开口反驳卡维在胡搅蛮缠的时候最喜欢说的“天生”论,但那一瞬间,不知为何他却没有开口。艾尔海森从不认可“天生”论,他认为人对美的感知来源于后天习得的艺术知识,所以受教育程度不同一定会带来审美的差异,艺术就是有高低贵贱之分,对艺术进行管理就像把通俗小说和知论派的语言学研究论文分开在不同书架上一样合理。但他有时也会对“合理”这件事产生疑惑:眼前人永远旺盛的活力,天马行空的想法,无理取闹的争论,在他家蹭吃蹭住的厚脸皮,无休止的往家里买奇奇怪怪的艺术品和怪异植物——自己到底为什么能够容忍这些?


这显然是不合理的。


一旁的卡维没有注意到艾尔海森的失神,继续着他的喋喋不休:“说回城市更新,我依旧坚持艺术才是在资金有限的情况下为街区带来新活力的最好方式。”


“当然,”艾尔海森瞬间找回了状态,“我们所有讨论都建立在‘资金有限’的前提下,否则可选的路径会多的多。正因如此,你那些虚无缥缈的艺术才应该给基础设施维护让路。”


“但你也不能证明把钱花在后者上就一定更好。”卡维说。


“很显然,生存是人的第一要务,这是符合需求层次理论的。漏水的屋顶和昏暗的路灯才是阻碍人们幸福生活的最大障碍。你应该没瞎,”艾尔海森向远处望去,“你看得到那些破破烂烂的房子,它们代表着一个个艰难求生的家庭。”


他们走到了须弥城城郊。艾尔海森希望住所安静,所以他的房子选在了相对远离主城区的城郊地带,这里的居住区呈现出贫富混杂的局面,总的来说要比城区中显得混乱一些。远处有一些明显破败的屋子,那是一些手工业者和农民的居所。这里是城郊相对繁华的一片聚落,再往远处走,就出了须弥城,是城外的荒地了。


“我会向你证明的。”卡维不甘示弱地扬起头。他似乎看到了什么,加快了脚步,然后脸上渐渐露出兴奋的表情。他随即把手里的图筒往艾尔海森怀里一塞,开始奔跑起来。


等艾尔海森回过神来,身边人早已不见踪影,而那个金红色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的高处——


在一部红色的滑滑梯的顶端。


艾尔海森勉强控制住了面部的抽搐。他意识到这个街角转弯处是之前路过一直打围的地方,没想到是修成了一个儿童乐园。艳丽的色彩,夸张的几何花纹和繁复的线条在这里碰撞,像打翻了颜料的美术教室。他抬头看着自己的学长兼室友挤在一群不到他腰部的孩子们中间,正一脸兴高采烈地坐进滑梯。然后就像一阵风一样,那个身影高举着双手自螺旋滑梯的顶端冲下来,扬起的金色头发染着夕阳的光辉,像一面灼灼的旗帜。


艾尔海森依旧没有反应过来现实。于是他呆立着看着那个人七仰八叉地滑到底部,然后爬起来冲向一旁的绳梯,他手脚并用地爬上去又爬下来,然后冲去了跷跷板,一个人跳的很开心。接着他冲向攀岩墙,爬上去之后翻上平台抱着滑杆溜下来——总之,他把所有能玩儿的全部玩儿了一次,最后冲向了秋千。


正在玩秋千的是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卡维弯下腰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个孩子蹦蹦跳跳的从秋千上翻下来让给了他。于是满脸黑线的艾尔海森看见一个成年人开心笑着在秋千上荡起来,红色的披风在身后翻飞。


等艾尔海森终于认清了现实走过去的时候,卡维的秋千慢慢落了下来,他从秋千上跳下来,正迎上艾尔海森写着“你是不是疯了”的目光。


“真的很好玩,艾尔海森,你也应该来试试。”卡维眯着眼睛笑起来。那双缀满盈盈笑意的眼睛不由分说地撞进来,就好像他们刚才的大声争论不存在一样。


“我没疯。”他回道。


“是吗?”卡维手背在背后,踱步走到了原本的道路上,就像刚刚那个在里面发疯的神经病不是他一样。耳畔是孩子们的笑声和尖叫,而与此同时,艾尔海森注意到在一旁的空地有一些流动摊贩,大人们围在一旁挑挑练练,随意地聊着天。他印象里这里过去是一片土路,空间虽然宽敞,但人车在这里肆意交汇,很是混乱,也没有贸易的场所。如今小公园的建立,一部分路面铺上了硬石子,一部分变成矮花坛,这里竟然突然秩序井然起来。


他想起卡维曾经神秘兮兮地说过,“这是空间限定的魔法”。


“我小的时候,一直很想坐一个滑板车从须弥城最顶端冲下来。”卡维说,“须弥城是一个立体城市,靠这些回旋的坡道连接不同的区域,我一直觉得这很神奇也很浪漫。不过从道路上冲下来还是太危险了,所以我一直想做一个大滑梯,孩子们一定会玩儿得很开心。”


他转过身来,像舞台上谢礼的演员一样微微欠身,然后站直身体,对着艾尔海森张开双臂。在他的身后,夕阳正向地平线坠落,尚留在天空中的光芒映亮了漫天霞光。


“隆重向你介绍一下,须弥东北城郊居住区更新工程中的赛罗尼街街角公园,是我做的设计。”

 


艾尔海森觉得,用直觉去理解笨蛋的逻辑总是更准确一点的。夜幕下他神使鬼差地走到那个街角公园,在红色滑梯的顶部,是抱膝而坐的金红色身影。

 

03

卡维一冲出门就后悔了,他显然也意识到今晚的教令院恐怕进不去。而更加崩溃的是他冲出门就感受到一股凉意,可是如果冲回去拿件外套再冲出来似乎有点太丢脸了……唔,也不是不行?只要门摔的够响放的话够狠,应该也没有那么丢面子……等等。他摸上外袍的口袋,悲痛地发现,钥匙落屋里了。


算了,大建筑师卡维什么风浪没有经历过……无论是在学院通宵自习室跟木板和碎屑同床共枕,还是连通几宵之后整理仪容强打精神汇报方案,或是阴差阳错做完工程却欠下一大笔债抱着行李打算露宿街头……的时候遇到艾尔海森伸出的援手。


他想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这是室罗婆耽学院的学弟,如今似乎在教令院担任文职。他平静地建议说可以去他家客房暂住一段时间,找到新住处了再搬出来就行。卡维几乎没有思考便愉快地怀着感激之情接受了。


但是一住就是大半年。


教令院给予学者的研究资金并不是小数目,但是从不“浪费时间”管理账目的卡维对于金钱的使用和规划堪称一塌糊涂。如果月底有余数就给艾尔海森房租,如果没有就——也没什么关系吧,卡维有时候想到此事尚存一丝愧疚,但是一想到艾尔海森那副气的死人的嘴脸就会飞快忘掉残存的那点愧疚。也没什么关系吧,他闷闷地想,那家伙看起来挺有钱,大不了以后工程款结了再给他。再说,伟大的建筑师和艺术家大发慈悲地免费拯救无可救药的榆木脑袋,这根本就是在做慈善!


退一万步,卡维把头埋在膝盖上,想着,艾尔海森一天到晚都在惹他生气,根本是利用他发泄工作压力,这么想应该他付给自己心理治疗的费用才对!


不远处,年轻的书记官并猜不到他的室友脑子里正盘算着自己已经欠上他一大笔钱的事情。他只是觉得这画面实在太好笑了:教令院颇负盛名的建筑师,妙论派的荣誉毕业生,因为一项没什么油水的建造工程忙前忙后把自己搞的焦头烂额,大晚上的跑到儿童乐园去生闷气。


但是他确实,一贯如此。


 

三个月前,艾尔海森去奥摩斯港出差,正巧碰见金发的建筑师同失业的船舶工人乐施好善。他那时忙着帮码头理清船只调度的时间表,并没有直接走上前去发表什么看法。但是这件事后来由于一条在港口公告板上的求助,逐渐演变成公告板上一场持续了一个星期的纸上辩论。


结束这场辩论的并非二人任何一方的让步,而是令人搓手不及的,教令院计划将码头西北部的老仓库区改造成魔鳞病病患集中收治场所的消息。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卡维忙得像个陀螺,上上下下到处跑,去码头工业区调研,去藏书室翻阅历史文献,在模型室待到深夜,一次又一次向教令院递交停止改造项目的申请。


——最后,卡维把一沓资料重重摔落在书记官的办公桌上。


“你必须得去把这些资料递上去!不能拆老仓库区!”


“为什么?”艾尔海森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理由呢?”


“理由就是——那是奥摩斯港重要的工业遗产!是奥摩斯港的城市记忆,也是须弥历史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卡维先生,”艾尔海森慢慢吐出字句,“那么您或许知道,现在须弥境内的魔鳞病是个什么情况?奥摩斯港内没有像须弥城那样的集中收治场所,或许你觉得生论派的医生们应该挨家挨户的跑去看病?卡维,我不否认你钟爱的那些历史建筑的意义,但是无论如何,这些东西在人命关天的事情面前必须让步。”


“我当然调查了奥摩斯港的患病情况。”卡维气喘吁吁地拉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下来,“我同样不否认这些物质的东西不能凌驾于人命之上,但是奥摩斯港还没有无地可用到必须要占用这些厂区。这座城市的确需要一个集中收治场所,但不是老仓库区。”


艾尔海森重重地向后一靠:“你有十分钟时间,卡维,给我一个理由。”


“我可以给你五个理由。”卡维回道。“首先,老仓库区的现有建筑根本不适合建设医院,我敢打赌做这个决策的人一定是个对建筑规范一无所知的白痴,天真地以为有个房子就能改医院了。艾尔海森,你不会不知道医疗建筑对采光、通风、保暖、防水都有很严苛的要求,甚至对柱间距和层高都有限制,而这些统统不是那些仓库厂房能满足的。更何况对于一项建设工程来说,保留主体但进行大幅改造的经济成本远大于全部拆了原址重建远大于在一块合适的空地上新建。”


“其次,老仓库区是奥摩斯港五百年前建立港口时形成的老厂区,是和奥摩斯大木拱桥并列的奥摩斯港里最重要的工业遗产。这些建筑经过这百年间的不断更替,保存着五百年来不同时代的痕迹,并且我查过老舆图了,这里还基本保存着最初的街巷格局……”


“等等,不断更替,这么说这些建筑没什么年头?”


“有一部分相对新一点……”


“那旧的有多少?那边都是木质建筑,临海潮湿,怕留不下来太多。”


“好吧,是不多,但是石质基础还有承重砖墙基本都是原物,还有一些木质装饰纹样是……”


“有什么用?一些破烂的砖石木头。好一点的那些又都是新的,几十年的历史罢了。”


“你——!你简直!”卡维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艾尔海森手指都在颤抖,“你你你,用璃月话来说,朽木不可雕也!所以你根本没听我说的是吧?那是历史的片段,层层叠叠在这一区域共存!奥摩斯港其他街区基本都是七十年前那次城市大建设的产物,更不要说须弥主城几乎全部重做了市区规划,但是,大木拱桥和老仓库区是从五百年前一直延续到如今的,是跨越了时空,我们的祖辈们留下来的宝贵遗产。”


艾尔海森质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大木拱桥似乎每五十年就会做一次大规模维护,替换掉腐朽的老木件,五百年后的如今,你说的遗产还能剩下来多少。”


“几乎一点不剩。”卡维回答的坚定而坦然,“但它依旧是宝贵的遗产。素论派和生论派交叉分支的学者认为人体每七天就会更换一次全身的元素,难道你跟七天前的你会毫无瓜葛?当然,你说的确实是一个问题,新构件和老构件所包含的历史信息是不一样的……但这是妙论派的专业问题,我要解释清楚需要一大堆论文,我今天不想跟你说这个。直白的说,即使一块木头没剩,大木拱桥屹立至今所传承下来的技术、工艺、装饰艺术都是历史的重要组成部分,以物质为载体留存下来,它们毫无疑问是有意义的。”


“不妨告诉你,教令院高层有在讨论拆掉那座木桥,引入枫丹最新的金属工艺来造一座新……”


“啊啊啊阻止他们!”卡维抓狂地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所以说为什么不能在旁边建一座新的!艾尔海森,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第三点,老仓库区是奥摩斯港的城市记忆,是人们心中城市重要的一部分。”


艾尔海森摊手:“他们可以看历史书,看画片,留影机,都一样。”


“很显然是不一样的。人在空间之中和透过纸片或者文字能感受到的东西完全不同,哪怕你用虚空技术在脑子里投影出来都不一样。那是‘假的’,你明白吗?你永远感觉得到虚幻的空间和你能真实触碰到的木头房子是不一样的,那种感动,一定是不一样的。你眼前见到的斑驳墙体,他们跨越了岁月来到你面前,那跟你新建一面墙再做旧,就算你做的一模一样,那也是不一样的。假的就是假的,假的东西不是五百年前工匠们在港口从零开始的建设之初,在恶劣的条件下靠着古老的民间智慧,用原始工具砌筑砍凿出来的产物。当人们看到老仓库区,看到大木拱桥,就会想起在魔神战争刚刚结束的那个时代,先民们是如何靠着勤劳智慧在奥摩斯海峡的峭壁上开凿建设的,就会想起这五百年来,在树王逝去,新生神明难以荫蔽国家的状况下,一代代须弥人是如何顶着重重压力逐渐扩展、改建城市,使它成为如今我们看到的繁荣模样。”


“艾尔海森,我刚刚说到的历史片段就是这个意思,不是说恢弘的树王时代遗迹是有价值的而奥摩斯港百年来形成的层层叠叠的旧市街就一无是处。诚然历史片段的价值高低会有所区别,但这是应该由因论派学者进行严谨讨论的问题,而不是简单粗暴地认为平民的木房子毫无价值。”


“但我认为,那些破木房子的价值确实不高。”艾尔海森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说道。


“那是因为你这种白痴只看得到宏伟的建筑和精美繁复的花纹,却无视了这背后的本质是人的活动。从历史时长上说,能比老仓库区更悠久的只有须弥城顶的智慧宫和喀万驿附近的防沙壁,而那些都是树王大人留下的神迹,但老仓库区,是人用自己的双手改造自然的产物。”

“妙论派研究的,是认识环境、改造环境的科学。”卡维身体前倾,一字一句地说着,眼睛里几乎闪着光芒,“树王大人留下的虚空技术使得知识可以进行高效的传递,在碰撞中产生新的理论。我们这样几乎失去神明的国度,正是靠着这样代代流传演进的知识才能发展至今,而人类在这样的过程中顺应自然而超越自然所留下的痕迹,就是须弥各地的这些建筑遗存。妙论派研究的既是过去人们生出的改造自然的技术,也是要研究新的知识让须弥能走的更远。而这些凝聚着过去人们的劳动与智慧的产物,在我看来,并不比树王大人的神迹逊色。”


艾尔海森沉默地望着他,然后点点头,说道:“但它们被荒废了,因为奥摩斯港的功能转换。你不能无视掉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事物不再适应时代而被淘汰的过程没必要也几乎不可能被逆转。”


卡维点点头:“没错,因为阿陀河河道拓宽工程的竣工和船舶技术的更新,商船可以直接开进须弥而不必要在奥摩斯港将货物换上更小的船只或者走陆路。奥摩斯港正在逐渐失去它的原有功能,码头也已经不再必要大规模的仓储功能,没错,是这样。但被时代淘汰的是不合时宜的‘货物仓储’这一功能,但并不意味着我们需要推翻它的存在。既然你谈到了实用主义,那正好,这正是我要同你讲的第四点。”


卡维从纸堆中翻出一本册子,递给了书记官。“这是两年前刹诃伐罗学院做的老仓库区改造规划,当时他们还来问过我的意见。虽然因为魔鳞病的原因被暂时搁置了,不过如果将来我们能解决魔鳞病问题,我依旧认为这是一个值得被提上议程的好方案。”卡维指向城区地图,“你看,老仓库区临近的就是居住区和奥摩斯港最繁华的商业区域旧市街,啊,倒不如说正是因为老仓库区的存在人们才在这里自发形成了居住聚落和商业活动。这份方案为老仓库找到了一些新的功能方向,艺术展览馆、船舶工艺博物馆、民宿、特色手工业作坊等等,有了新的商业活动,我们甚至能部分恢复仓储功能,这样后来的人们也能理解当初其作为港口最重要仓储区的历史意义。此外这部分,还可以改建为以低廉租金租给码头工人的公共住房,这本来也是教令院必须解决的民生问题。这份方案同样附上了预算和预期营收,相比于医院改造这样的改造支出低得多,但回报是可观的,在奥摩斯港逐渐失去港口功能的当下,可以重塑海港繁荣的商业活动,并提供大量就业岗位。”


艾尔海森翻看册子,问道,“第五点呢?”


卡维叹了一口气,回道:“第五点本来应该首先提出,不过不是我的专业领域,所以放到了最后。”他指向地图,“我刚刚也说了,选址上看,老仓库区离城内人口密度最高的居住区和商业街太近了,虽然魔鳞病并不具有传染性,我也相信隔音和给排水管网可以做好,但是——”


“——你没办法避免周围居民的恐慌。恐慌是难以管控的。”


教令院的高层未必没有想到这一点,艾尔海森心想,但或许他们已经太过于习惯于依赖虚空对人心的引导,过分自信于舆论管理。但现在就算是最为乐观的建筑师都尖锐地指出了这一点,也许确实需要一些旁观者来向高层再次强调这一问题的严重性了。


艾尔海森揉了揉眉头:“你刚刚说过,‘不该是这里’,那么该是哪儿?”


卡维“哗啦”一声展开一张大地图,向其中一处指去:“这儿。”


 

最后对老仓库区的拆改被叫停了。得知消息的卡维兴奋地在家里大叫,蹦跳着转圈并高呼自己真是个天才。他捋着刘海对艾尔海森说他的理由不错吧?果然很有道理。


艾尔海森没有告诉他,他确实帮忙递交了材料,但是略去了那些长篇大论,只留下了最重要的,改造预算远超新建,和在居民区附近可能造成不必要恐慌这两点。他觉得卡维的那些理由并非没有道理,但那不适合在当下的须弥提出,而这一点这个白痴永远都意识不到。


新的魔鳞病医院在卡维建议的地方修建了起来,不得不说妙论派优秀毕业生的眼光在选址这件事上确实相当一针见血。奥摩斯港的病患得到了医疗资源较好的收治,但是,如果魔鳞病问题一直得不到解决,这依旧是治标不治本的事情。


得尽快找到解决世界树……问题的办法。艾尔海森心想,到那时,卡维脑子里那些理想主义的想法,或许就有机会变成现实了吧。


——到那时,他会拉着他行走在清晨的奥摩斯港,穿过露天的小吃摊,穿过冒着热气的炉灶,穿过吆喝的人群,穿过石墙木柱的房屋,穿过高高挂起的各色绸布——他会将他带到新生的港口,背对着如织的游人和络绎的商贸,兴奋地向他宣布这是他的新设计。他的目光将透过眼前的熙攘繁华,看到过去的人们开山凿石,梳理河道,在峭壁之间建造悬崖之上的城市,也将向时间的前方看去,听见拍击石岸的涛声,而这座城市的未来将永远与历史同行。

 

04

滑梯顶端的风景很好。当初设计的时候,卡维几次跑到基地来实地踏查,以保证这里拥有最好的观景视野。从这里向前望去,可以看到宽阔的河谷和参天巨树,山间的天臂池在夜幕下像深渊漆黑的眼睛。玩乐的孩子们未必能注意到这样的风景,这么一想,或许当初就是怀揣着“自己可能会到这儿来”的私心才会如此在乎视野吧,这可真是太丢脸了。


卡维感到烦闷。他尝试放空自己的头脑,让夜晚的凉意让他能冷静下来想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但太冷了,卡维抓紧了自己的披风,手指关节冻得发白。寒冷确实让他放空了,或许说他已经没有什么精力去关注周围,以至于直到艾尔海森已经走到滑梯下方仰视着他的时候,他才注意到他。


今晚怎么就没去兰巴德或者咖啡馆呢!卡维眯起眼睛盯着来者,心中懊恼,不,这家伙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来?


艾尔海森仰头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大建筑师卡维被发现冻死在自己设计的街角公园的滑梯上’——你觉得这个作为明早须弥晨报的头条怎么样?需要我在你手里塞几根燃尽的火柴吗?”


卡维下半张脸埋在膝间,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这个故事用在这里一点也不合适。你根本没理解到这个至冬童话蕴含的哀伤,以及它背后所包含的底层手工业者对阶级剥削下的残酷社会的血泪控诉。”


艾尔海森讥讽的笑起来:“是吗?听起来更合适了。毕竟大建筑师正是在为了工程项目去查资料的奔波途中不幸离世的。”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大晚上出门,应该是来给卡维送衣服,顺便把人领回家的,不是吗?但是为什么,却感到一股莫名火大。

“我会对每一个经我手的项目负责。这是我身为建筑师的职业道德。”卡维咬牙切齿地回应。


“你们的职业道德居然包括倒贴钱做设计吗?”艾尔海森转过身向后方看去,从这里向北方的山间眺望,可以隐隐看见峡谷中掩映着一座瑰丽奇伟的宫殿。


卡维没有说话。半饷之后,他轻轻的开口:“那是……有一些原因的。但我并不后悔。”


“我一直以为卡萨扎莱宫是你最了不起的作品。但做那个的时候你都没有现在这么上心。”不,甚至可能还没有你为了奥摩斯港那些破房子上心,艾尔海森心想。


“那是我最宏伟最浪漫的作品,至少迄今为止。”卡维说,“但它们不一样。卡萨扎莱宫是几乎没有任何限制的创作,我可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闭上眼睛去感受我内心深处想要的那份悸动就行。那是纯粹艺术的创想,是我同艺术之神直白而坦诚的沟通。但这次的项目不同,这不是我能单凭自己的经验和美学来完成的。此外,我最了不起的作品当然永远是‘下一个’。”


“在做出‘下一个’之前,你大概就会死掉,无论你选择的方式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没日没夜地改图纸还是像现在这样像个疯子一样上蹿下跳四处奔忙。”


“我刚刚说了,那是我的作品,我当然要为我的作品负责!”卡维有些不耐烦了。


“但你显然没有考虑为某个早上在街边发现你冰凉尸体的倒霉蛋的心理健康负责。”


“艾尔海森!!这是我的职业!我的工作和理想!”卡维终于嚷嚷了起来,“这跟你到底有什么关系!”


“好吧,没关系,”艾尔海森耸耸肩,“你想怎么折腾自己都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不过卡维,你能不能不要太自私了?”


“自私?”卡维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手指指着自己,“我?我自……”


“两天前——”艾尔海森沉着一张脸,提高声调打断了对方,“我协助处理了一次建造委托的纠纷。委托方不满意那名年轻的妙论派毕业生的设计,要求在一天之内重新修改图纸。但是这对于那名建筑师来说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委托方由此产生不满,并提出了克扣设计费的要求,于是那名年轻人找到教令院希望能帮忙协商。”

“你知道那名委托人,嚷嚷着什么吗?‘那位颇负盛名的卡维先生都能彻夜制图,你这样的后辈怎么一点都不勤奋努力?’”


不对,他想说的不是这个,艾尔海森想。这不过是最为平常以商业交换的形式开展的日常生产活动罢了,遵循商业运作的原理进行——但是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感到生气呢?


“但那只是我个人的工作习惯罢了,”卡维说,“如果不尽快把想法画出来我根本睡不着觉……”


“当然,你可以有你的习惯,但是你无法否认,你的光环效应将不可避免地影响人们对行业的认知。你是名声在外的大设计师,你可以强势地用自己天才的观点去说服委托人,你觉得你是在为自己的艺术而辛勤工作——可你的后辈们呢?他们只能一边忍受着委托方孜孜不倦的新要求,一边没日没夜地画图,顺便,还要接受越来越克扣的工程款。”


不对,也不是这个。艾尔海森不关心建筑师能不能拿到适宜的工程款,也不该担心他们是不是在熬夜改图或是到处调研。他应该从不关心这些。他生气的不是这个,他生气的……他脑海中闪过无数个晚上,深夜从卡维房间的窗帘缝里漏出的亮光。


“我……”卡维张了张嘴,艰难地组织措辞,“但是、但是设计完成所带来的成就感……这种回报……是值得的……”


“值得的回报是数额公正的报酬。自契约之神定下‘交换’的规则,世间万物以摩拉作为价值衡量的参照。还是说,你打算承认贵学派的技术和知识就只值那么一点儿价值!”


“艺术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但是妙论派学者的时间、知识、技术、付出的精力、身体乃至生命可以。”书记官冷酷地回应道,“我想贵学派的学者是为了理想和热爱来教令院读书的,而不是为了什么奉献自我的精神。”


“为理想献身的事业能让灵魂充实,这是多少物质回报都换不来的。”


“为什么追求理想和合理的物质回报不能共存。在收不到工程款的同时听人说‘妙论派的学者们真是一群追求理想与热爱不在乎物质回报奉献自我造福社会的令人崇敬的人!’你是比较喜欢这样?怎么,他人口中的赞叹与崇敬可以当饭吃?”


卡维在脑子里讲这句话自动翻译成:你这个月的房租和饭钱还没给我。他陷入了沉默。


“好吧、好吧,我承认现在行业运作有那么一些畸形……”他揉乱了自己的头发,“我之后会向教令院提出制定合理评估工程款项的指导意见的申请的……”他托着下巴,头扭向一边,含糊不清地开口:“‘有人成功,有人落魄,本身就是世间运行的定则,何必……干涉世界的运行起落’某位书记官说的。”


“他没说过。”艾尔海森说。


“他说过。”卡维说。


“他没说过。我是写在公告栏上的。”


“很显然,一般意义上我们的语言里‘说’这个动词并不仅仅包含‘用嘴巴出声’这一种方……”


“卡维,”艾尔海森打断了他,“我今天不想跟你吵这个。”


金发的建筑师恶狠狠地瞪回去:“我也不想跟你吵这个。但就算这样,也不需要你来干涉我怎么工作。我是自愿的,并且我在过程中没有感到不适!”


“因为我认为你的工作方式愚昧且落后。”艾尔海森回道,“人应该合理安排时间,提前计划,健康作息,而不是想一出是一出地发疯。”


“灵感来了是根本无法抵挡的东西,睡一觉就飘走了!你根本不懂这种感受艾尔海森,你不明白被毫无道理的美所震撼的心情,因为你根本从来没有对什么东西感到过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触动!”


语音落下之后是长久的沉默。两人在深夜的儿童乐园无言的注视着彼此。艾尔海森那双从来波澜不惊的眼睛闪过一丝颤动,然后恢复往常的冰冷,仰望着对方金红色的眼睛。那双眼睛总是流溢着光芒,像荒野上永不熄灭的流火,使人恍然间仿佛透过迷惘的雾气回到学生时代,差一点撞上前方晃动的金色头发。


“我以前、没有觉得、你是这样一个、狂妄自大听不进去别人说话的人。”艾尔海森开口,尾音有轻微发颤。他避开那双灼烈的眼睛,看向四周,他刚刚走近时就注意到了,卡维设计的那面梦想涂鸦墙上已经被孩子们用彩笔写上了不少稚嫩的话语,摇摇木马的头顶戴着一顶尚新鲜的花环,在一旁的空地上有一些松木箱子,旁边摆着一块木牌写着“免费枣椰,行者自取”。“你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对周围的一切根本一无所知。”


“我从前也不知道你是如此刚愎自用的人。”卡维毫不客气地回敬道。“我在刹诃伐罗学院藏书室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是个难得的对艺术感兴趣的知论派学弟,没想到你根本是一个对生活、艺术和浪漫毫无感知的顽固无趣之人。”


但那不是我第一次见你,艾尔海森心想。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入学典礼上,你作为妙论派上一年的优秀学生发言;第二次见你是在公共藏书室,你皱着眉头翻一本大部头的书;第三次见你在禅那园的湖边,你正同几个妙论派学生一起向阿弥利多学院的贤者请教景观植物的问题;第四次见你是在学生食堂,你急匆匆地冲进来打包了一份饭菜,叼着一块米圆塔又风一般冲了出去;第五次见你蹲在梨多梵谛学院的占星长廊的檐下,盯着地面上切割破碎的光影许久,突然开心地笑了起来。


那晚在闭馆前的藏书室见你,是我第六次遇见你了。



那晚在妙论派的藏书室,跑的气喘吁吁的卡维一把拉住正要离开的艾尔海森的衣袍,抬起头来,却是神采飞扬的面庞——


“是啊,”艾尔海森重新抬起头,直直地望进那双眼睛,“我也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


“喂喂同学你等一下!过来帮我个忙吧!”


“蛮不讲理——”


那是无法拒绝的流光溢彩,是玻璃花窗之外绽开的烟火,是学生时代的艾尔海森跨越了他一贯理性的思考决定跟上的脚步——


“为所欲为——”


“……重建之后的大慈树王神龛可以很好的凝聚当地居民的感情,让他们产生新的归属感,信仰也将不再那么迷茫……虽然只是仿建的过去的那座,不过一定还是有其意义的……”卡维抱着一大堆图纸走在前面,发表着他永远说不尽的奇思妙想,丝毫没有在意身后帮他搬模型的学弟听进去了多少。而艾尔海森第一次希望这条走廊漫长的没有尽头,他或许能再靠近一点眼前摇曳的金色发梢——


“自以为是——”


卡维放下图纸,望向艾尔海森兴奋地说:“嘿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这么晚能在学院遇见人真是太令人开心了!”


“一意孤行——”


艾尔海森听到的是:今晚很高兴遇见你。


“——的白痴。”

 


卡维气的浑身发起抖来。他开始在身上胡乱翻找,最后一把扯下了别在耳后的羽毛发饰,重重地朝着艾尔海森扔过去。他踉跄的想要站起身,但也许是腿坐麻了,他一脚踩上了自己的袍角,瞬间失去了平衡,滑入了滑梯轨道。天地颠覆,映入眼帘的是漫天繁星的夜空,重力引着他旋转着下坠,而星光随之扭曲摇曳。


他凌乱地滑到底端,望着触不可及的群星。刚刚俯视的关系瞬间交换了,卡维感受得到旁边向下看的目光,但他只是直直躺着,没有动。


视野里闯进来一抹绿松石色。羽毛发饰被轻轻握在一只修长的手里,但卡维没有顺着那只手继续看上去。


“你要的文献,”艾尔海森开口,声音很轻,“我早就翻译好了,你回去我就拿给你。”


“……真的?”卡维问道。


“假的你现在躺在这里也没法验证,”赶在对方再次开始发作之前,他轻轻补上一句,“回去吧。”

 


艾尔海森祈祷令人头疼的家伙明天不要发烧。他好说歹说地劝对方赶紧睡觉,文献明天早上起来再看也是一样的。他退出建筑师凌乱的房间,缓缓拉上了门。门扉慢慢合上的间隙中,他瞥见窗边铺满图纸的书桌,星光从窗帘缝中照向上面绘制的图样,他看见连续发券的券柱式拱桥。


在门彻底合上的瞬间,艾尔海森想起来悠远过去的历史中,古老的文明曾建造的宏伟工程,想起风纪官似乎提过沙漠里的镀金旅团在喀万驿发出的委托久久无人问津,想起巡林官寄来的防沙耐碱植物的资料……精力旺盛的建筑师说他过几天要去沙漠里完成那个工程,那一刻艾尔海森突然感到一丝怅然,他总觉得接下来一段时间将是自……须弥,最需要他的时候。


但他又感到些许松了口气,或许这样他就不必去面对一些未知的暴风雨。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等到他从沙漠里回来,等到一切日常都风平浪静没有任何破绽,他将兴奋地告诉他那个工程是多么的了不起,神采飞扬一如他往常。


殷棠

【知妙】玫瑰国境

•海维不同时代预警。


“中午好,诺琳小姐。”艾尔海森将手中的书放在了柜台上:“我来还书。”


“书记官大人一如既往的准时呢。”诺琳微笑起来,伸手去够桌上的登记本:“《图莱杜拉建筑考》——八月二十七号借出的,对吧?”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阳光正好,从宽敞的窗口泼洒进来,空气里飘舞着细小的尘埃。他靠在柜台边,看着管理员一张张翻阅八月二十七日的借出记录,忽然不经意似的问道:“除了这些,卡维还有什么别的著述吗?”


“嗯……”诺琳思索了一下:“算上这次的,您已经借过六本了,对吗?”


“对。”


“那就没有了。”诺琳说:“卡维先生的著作总共只有六本。”


“未出版的呢...

•海维不同时代预警。



“中午好,诺琳小姐。”艾尔海森将手中的书放在了柜台上:“我来还书。”


“书记官大人一如既往的准时呢。”诺琳微笑起来,伸手去够桌上的登记本:“《图莱杜拉建筑考》——八月二十七号借出的,对吧?”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阳光正好,从宽敞的窗口泼洒进来,空气里飘舞着细小的尘埃。他靠在柜台边,看着管理员一张张翻阅八月二十七日的借出记录,忽然不经意似的问道:“除了这些,卡维还有什么别的著述吗?”


“嗯……”诺琳思索了一下:“算上这次的,您已经借过六本了,对吗?”


“对。”


“那就没有了。”诺琳说:“卡维先生的著作总共只有六本。”


“未出版的呢?”艾尔海森追问。


“……未出版的?”管理员眨了眨眼睛:“如果您是指手稿之类的资料,珍本库或许有。您可以去问问。”


“多谢。”艾尔海森说。


“您客气了。”诺琳微微一笑,“不过说起来,您不是知论派的学者吗?涉猎还真是广泛呢。”



艾尔海森从智慧宫出来,踏上了通往珍本库的林荫道。下课铃已经打过了半个小时,路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学生,正是一天里难得清净的时候。艾尔海森逆着稀疏的人流,慢慢走向珍本库蓝绿的花窗。



管理员小姐夸他涉猎广泛,这句确实是谬赞了。因为他感兴趣的并非建筑,而是作者本人。


半年之前,他对卡维的了解都还可以概括为三个词:百年前的大建筑师,很牛,很穷。如果非要再加一个,好吧,还很美。艾尔海森在建筑学的选修课本里见过他一次,金发的青年面带微笑,昂首挺胸,仿佛伟大的工程如地底的新竹,只等他一声令下,就要破土而出。


女生们的尖叫此起彼伏,艾尔海森却只在页脚瞥了一眼,就心如止水地翻了过去。


卡维不是重点,他的作品才是。彼时还是个新生的艾尔海森想。


…如果卡维还在,他也会这么说的。



在那之后的十年,他很少再想起这位建筑师。直到十年后,早已出任书记官的艾尔海森偶然读到了一本行为学著作,作者在剖析牺牲行为的趋近-回避动机时,引用了这位大建筑师乐善好施的种种行迹,并将之打为“不合时宜”的反面典型:“无异于在沙地上修建高塔”,“正是其穷困潦倒的根本原因”。


无可否认。艾尔海森合上了书,却破天荒地没能合上自己的思绪:乐善好施的慈善家居然连自己的温饱都不能保证,简直是个笑话。可他实际上并不想笑。那些愚蠢的善举就像散在沙里的珍珠,一旦注意到了,就无法再度忽视:给渔人免费修船,修完后还把教令院的补贴送给人家——什么样的人才会干出这种事来?


抱持着这样的心理,他依次借阅了卡维的所有著述。建筑大师的用词简洁而精深,需要非常扎实的力学功底才能通读无阻,他当然不懂,但他看得懂他的语言:卡维的语言就像他设计的宫殿一样精妙绝伦,论述到得意处,用起感叹号也毫不吝啬,让人几乎能想象出一个得意洋洋的金发青年在你面前指点江山,即便听不懂,也不由得跟着微笑起来。



“请问,”艾尔海森开门见山:“卡维先生还有手稿留存吗?”


“卡维…先生?”珍本管理员显然很少听见这个名字,迟疑了一下:“建筑师卡维吗?您稍等,我得查查。”


他在最底层的藏书记录里哗啦哗啦地捣腾了半天,期间被灰尘呛得打了两个喷嚏,这才咕哝着一个数字抬起了头:“有的,在人文社科区B26。请跟我来。”


他领着艾尔海森在林立的钢制书架间穿梭,隐约觉得今天的书记官有点儿奇怪。他之前走路不会这么快的,他总是很稳重,与年龄不相称地稳重,今天的步伐却有些急促,简直像是……年轻的管理员试图按下这个垃圾的类比,可根本按不下去:简直像是赶着会情人似的。


珍本库?会情人?管理员快要被自己的猜测逗笑了。别想了,别想了,不该问的不要问,小伙子,大人物的事情还轮不着你置喙。


他们最终停在了人文区的角落,管理员给他推来一架梯子,指了指最顶层的书架请他自便,随后便离开了。


艾尔海森握住了铁梯冰冷的扶手,抬头向上望去。


书架上收藏的古籍都被细致地做了防腐处理,但从防雨布上积灰的厚度来看,显然处理完后就无人问津了。他一步一步地爬上梯子,就像一步一步走近某个失落的古国。他撩开层层叠叠的防雨布,就像拨开国境线上丛生的野蓟。


他用手指在早已凋敝的废墟中漫步,采到了一束玫瑰。


书架上属于卡维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两本速写和三本手稿。他将它们从书架上抽出来,任由带起的灰尘沾上他黑色的衣服。


卡维的手稿和著书显然是两种风格。比起单纯的建筑设计,这几摞手稿更像是杂糅了日记、账本和灵感簿的某种东西。思维跳脱,逻辑混乱,分区毫无规划,书写极其潦草,夹杂着大量自创的助记符,有时候一连好几页碰不着一个能看懂的单词——这大概也是无人问津的原因之一。


他克制住自己站在原地通读全文的冲动,抱着这些书稿到前台登记。管理员先生懒洋洋地做了记录,甚至忘了提醒他按期归还。



卡维自创的鬼画符或许能难住门外汉,但难不住掌握了二十门语言的高材生。艾尔海森把那些手稿放在床头,当做睡前一小时的读物。


卡维说,做了个形似小马的新玩具,能跑会跳,宝商街的孩子们都很喜欢。当天晚上他就梦见了卡维,课本上踌躇满志的美人被孩子们包围着,露齿而笑,璀璨的耳坠在金发下微微摇晃。


卡维说,大巴扎的舞娘送了我一条近乎崭新的红披肩。制式精巧,又不算夸张,平时也可以披在身上。写到这里的卡维略带得意:“她们都说,只有我能配得上它”。于是从那天起,梦里的卡维开始披上了一件缎面的红披风。


卡维说,卡萨扎莱宫建成了,欠下了某人一大——笔摩拉(他罕见地在随笔里用了破折号,让人不能不怀疑这是在模仿“某人”的口吻),得着手还债了。


唉,艾尔卡萨扎莱宫,我亲爱的女儿!为你的父亲祈祷吧!


卡维说,兰巴德酒馆的鱼卷可真好吃,要是有钱,我一顿吃八个。


可惜你没钱,艾尔海森想。你刚刚把最后一枚铜板送给了采药的小姑娘。


卡维说,热烈庆祝!距离还清卡萨扎莱宫还有2000万摩拉!


取个整还庆祝一下,你是璃月人吗?艾尔海森想。你拢共就欠了2005万摩拉。


下一页,卡维在顶格端端正正地写下了:四二零七式梳棉机•改。他接着用了一大面的篇幅修改梳棉机的刺辊和除尘刀,看得出不太顺利,因为他修修改改了很多遍,有的地方纸都被擦破了。


卡维说,谈崩了,叫他们加点成本就像给他们喂屎一样。我还不卖了呢。


他转着笔画了半面毫无意义但非常漂亮的曲线,然后骤然停在了半路,笔锋一立,接着写道:不卖。不卖?其实也可以。如果我把图纸白送出去的话,说不定有人愿意接受这个条件。


卡维说,又谈崩了,我都没介绍完。真没人想管棉尘肺的事吗?哈喽?


有人吗?有人吗??拜托来个人管管吧,生论派因论派都行,我一个妙论派的操心这个显得很割裂啊。


卡维说,我的脸好像比我的理念吃香得多。


这一篇的笔迹眉飞色舞,看起来醉得不轻:瓦伦纳葡萄酒。瓦伦纳,瓦伦纳!情人般甜蜜的名字,情人般甜蜜的口感!


这一篇的笔迹有点断续,好像是用很差的灌水笔写的:没地儿住,今天得在外面看星星了。


艾尔海森皱了皱眉头,但作者显然毫不介意,因为他写得相当潇洒,从头到尾没有回头描过一个字,整篇记录都跟切碎的秋葵一样又碎又黏:


去年的这会儿,卡萨扎莱宫刚刚落成。我站在宫殿的露台上,头顶也是这样的星空。我从露台上眺望出去,看见烟林与月色彼此相融,就像一起做了一场梦——林海梦见月光,月光梦见林海,双方的梦境彼此垂落,彼此延伸,融为了一颗乳白的珍珠。


多莉就站在旁边,叽叽咕咕地跟我说话,但我没听。直到她扯出手绢往我脸上一甩,我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然后我听到她说:“啧啧啧,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我可不要成为你这样的大人。”


我破涕为笑。


完全的共情是不存在的,所以她不理解我,这很正常。但我偶尔也会想,在这片星空之下的某处,一定存在着这样一个人,他认可极端的个人主义,否认庞大的社会道德,他是上上发条就能持续运转的机器,是个行走的谜。


我们不可能彼此认同,但我们一定彼此理解,彼此忠诚。


他会是我的林海,而我是他的月光。


所以林海先生/女士,你在哪呢?



我在这里。百年后,艾尔海森轻轻将额头抵上了手稿。


卡维,我在这里。



他断断续续地读了四十多天,读完了卡维在须弥城逗留的两年零三个月。在手稿的最后一页,终于偿清了欠款的卡维写道:明天就五月了,我打算离开须弥城,顺流而下,走到哪是哪。


“乍一看,我好像没有远行的契机,”这句话卡维写得很慢:“但细一想,我也没有驻足的理由。”


艾尔海森垂着睫毛,目光迟迟无法从这句话上移开。站在百年之后回望卡维,他确实离开了,也确实顺流而下了:有人说他在维摩庄停留过一会儿,给那里建了一批牛棚;有人说他在阿如村停留过一会儿,给那里建了一座诊所;有人信誓旦旦,说他赞美过无郁稠林的巨蕈;有人言之凿凿,说他喝遍了喀万驿所有的酒馆——但只有一点是相通的,那就是他最后不知所终。


他从文明的中心踏入荒野,好像不知畏惧为何物,好像星空之下都是他的家园。


艾尔海森克制着自己的喘息,却克制不住捧起泛黄的稿纸,用力吻上了最后一行字,虔诚得仿佛在亲吻谁人的嘴唇。他看见瘦削的建筑师孤零零地站在港口,面朝桔红和淡紫色的东方,他向他走过去,跑过去,冲过去,他将卡维紧紧拥入怀里,可后者忽然如流沙般溃散成一群飞鸟,温暖而快活地四散飞远,几乎要将他的灵魂也一并抽空,只剩下一根靛青的羽毛。


艾尔海森从梦中惊醒。他歪歪斜斜地倚在床头,枕头倒在一边,卡维的手稿散成一片。他昏昏沉沉的,一张张捡起散乱的稿纸,胸中却忽然涌起一股撕裂般的痛苦,在寂静的夜晚高声尖叫:


你来晚了!


那尖叫来自墙壁,来自地板,来自他体内的每一根神经,每一颗血球——你来晚了!你来晚了!


假如他生在一百年前,他就能在艺术家踏上渡船的前一刻拦下他,告诉他,你可以跟我住在一起——如果担心太过冒昧,也可以加上“暂时”。他的艺术家会睁大那双漂亮的眼睛,但绝不会询问他的姓名,他只会急切地转向他,像浪花冲向高崖:


“为什么?”他问。


“不为什么。”而他会这样回答:“你显然是个天才,而且疯得厉害。”


卡维嘶的抽了口气,大概还会发出半声咬牙切齿的支吾,但他不会骂出声来。艾尔海森想。他会权衡的,没有哪个流浪汉能拒绝一个免费的住所——


“而你,是个刚愎自用目中无人还阴阳怪气的小混蛋!!”


……也是,这才像他。


“但我接受了。”骂完人的卡维心情愉悦,把干瘪的行囊往肩上一甩:“说吧,要我做什么?”


“值日。一三五归你,二四六归我。”艾尔海森抱起胳膊,煞有介事地说。



但你其实什么都不用做。你甚至不用爱我。




他没有急着归还这摞手稿,反正也没人来催。他颠来倒去地翻了它起码五遍,越翻越顺,越翻越熟,从初秋到隆冬,又从隆冬到盛夏。


他在找一个回答。


正如卡维在《须弥建筑通史》中所言:伟大的建筑绝不沉默,它们质问,它们回答。现在,卡维却只抛出了一个问题:“你在哪里?”


他还欠他一个答案:“我在这里。”


这一搜寻毫无提示,但艾尔海森不觉得难捱。阅读卡维的笔记就像一次探险,卡维自己是最大的宝藏。翻阅手稿的过程,也是卡维越来越立体,越来越鲜活的过程,有时看着他愤怒的叙述,艾尔海森都能在心里接上一句“你个蠢蘑菇”!


他花了将近一年,才终于从共计一百四十七个不确定含义的符号或数字中筛选出了一个最可能的选项:一个可疑的八位数,写在某只随手勾勒的亭子下方,像极了一个坐标。


当然了,它未必是个坐标,艾尔海森想着,拇指的指腹一点点抚过了那串数字。它可以是一段随口哼出的小调,可以是和某个小屁孩的接头暗语,甚至可以是卡维喝大之后给自己编造的存款数额——随便什么吧,艺术家的很多做法儿都只能用艺术家这三个字解释。但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递交了假条:标点坐落在雨林中央,实在不像是能在一天之内往返的距离。


卡维可能不太靠谱,但这份爱意绝不比他逊色分毫。


他扎紧裤脚在淤泥中跋涉了很久,在坐标以西七百米左右闯进了一棵榕树的领地。


说是领地一点也不过分,因为那棵榕树古老而庞大,粗壮的气枝绵延几里。他在坐标的位置找到了一串勾连的气根,下垂的枝条从六个方向纠缠着,像极了一只凉亭。他走进去,从深厚的腐殖质下挖出了一只酒瓶。


一封情书,艾尔海森想。


瓶子是墨绿色的,透不出里面的任何东西,但他就是知道,一打眼就知道,这东西只有可能是一封情书。


他在亭子虬结的地基上坐下,脱了手套,拿随身的匕首撬开瓶塞,往手心里轻轻一磕,便磕出了一张信纸。被时光压榨过的纸张酥脆无比,展开时需要格外小心:


致林海先生/女士:


丑话说在前头,亲爱的。我觉得我们多半合不来。


自信点,一定合不来。艾尔海森想。


能够找到这里,你绝对是个聪明、严谨、而且偏执得一塌糊涂的人。我大概会在见到你的第一秒一见钟情,然后从第二秒开始破口大骂。


但你骂不过我。艾尔海森想。


你没在想什么好话,对吧?肯定没有!你就是这种讨厌的家伙,你甚至不肯放过一个可怜的死人!(感叹号戳破了纸张)


离题了,我不是要说这个。我写这封信的本意是为了吻你一下。


好吧,这倒是不赖。艾尔海森在句末轻轻一吻。


谢谢配合!那么,这封情书其实到这里就结束了。你如果赶时间,下面的内容不读也行——虽然目前此地还位处雨林中央,应该不存在什么让人赶时间的要素,但桑田沧海,它现在说不定已经被海水淹没了呢。


你的地理知识已经全还给老师了,卡维。艾尔海森想。板块运动的时限以万年为单位计算,如果这里真的被海水淹没,你的信件也早就烂得连渣都不剩了。


……而且我为什么不能把它捞上来再打开。谁会在海底打开一封信?你吗?


请不要责怪我吝惜笔墨——当然我确实吝惜笔墨,我快没钱了——但这并不是这封情书如此简短的原因。


它之所以如此简短,是因为我们来日方长。你有的是机会听我告白,只要我尚未遭人遗忘。


你不可能遭人遗忘的。艾尔海森想。人们可能会轻易忘掉一个建筑师,但绝不会轻易忘掉一个喝醉了之后扯着嗓子跟驮兽合唱的傻子。


人们会用各种各样的定义来分割我:什么“卡维是个空前绝后的建筑师”,“卡维是个穷困潦倒的可怜虫”,“卡维是个酒鬼”,“卡维是个天才”,都对,也都不对。“建筑师”只是我的头脑,“可怜虫”只是我的皮囊,“酒鬼”勉强充作血肉,“天才”凑合能当骨头。但我还有心跳,还有吐息,还有目光,还有言语,我还有一种无法触及但又不可或缺的、将种种“卡维”糅合成“我”的东西——那就是这份爱意!


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人啊!你这时才认识了全部的我!不会爱的卡维是不存在的,正如没有光的世界是不存在的。让那些因论派的家伙分析去吧,你大可昂首挺胸,对他们的评价嗤之以鼻:


你们认识的只是名唤卡维的尸首,而我,能够触碰他的魂灵!



艾尔海森抚过他蜷曲的字迹,一时间有些恍惚——在他人笔下看到自己的口吻,总归不至于让人清醒。他盯着信纸上的字母,余光里却浮现出微卷的金发、白皙的脖颈,卡维扬起下颌,不失骄傲地模仿着他的神情。他会嫌弃卡维的语调太过夸张,而卡维会挖苦他不懂戏剧。


挖苦一个知论派学者不懂戏剧?卡维,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闭嘴吧艾尔海森,你懂的那是戏剧吗?你懂的那是台词、剧情和演技。戏剧的核心是爱与美,这两个字你连一个笔划都不明白。


我当然明白,艾尔海森想。再简单不过了:


美是你,爱也是你。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跪进了柔软的土壤,手中攥着些信纸氧化变黑的残渣,剩下的早已如柳絮般落入泥里。


他望着那封情书的残骸,心中却并未觉出多少惋惜。因为他不会忘的,他注定会在未来无数个不同的日夜想起它、梦到它,或许是一个句子,或许是几个词语,但卡维再也不会离他而去。



爱是一株蔷薇,蔓延的过程才是爱情。至于它最终抵达哪里,不必太过在意。



他抓起一把泥土,缓缓拭去了手中的碎屑,柔润的腐质漆黑如墨,让他想起时间。那横亘在他和卡维之间,无从跨越的一百年,那让他痛苦不堪、辗转反侧的一百年,都被卡维揪起来塞进瓶里,推到了他的面前。


这瓶烈酒曾经灼烧过卡维的喉咙,现在,顺着那个亲吻点燃了他的嘴唇。


艾尔海森朝后靠在树干上,咽下了那簇火苗。它从喉管滑入胸腔,又被心脏泵送至四肢百骸。于是骨骼开始战栗,血液开始沸腾,灵魂中最轻盈的部分芳香四溢,缓缓渗出毛孔。他的大梦一滴一滴地向上升腾,透过细密的枝叶,奔向他永不坠落的月亮。梦,梦。思念,思念,思念,很多思念。倾慕,干净的倾慕。爱欲,难以启齿的爱欲。遗憾,遗憾,遗憾,遗憾。不少遗憾。他的心壁一点点轻了,冷了,心腔里奔涌的东西却愈发炽热。若是将蒸馏塔最顶端的玻璃管熔断,烧制成一颗心,就会得到艾尔海森的心:清凉,剔透,满是滚烫的酒精,除此以外空无一物。


他闭上眼睛,放任火焰席卷识海,吞没了那封简短的情书。枯黄的纸张安静地燃烧着,明隽的字迹亦随之凋零,从开头的横折,到结尾的弯钩,只剩下最后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与他何等肖似的眼睛啊,被卡维随手画在信底。百年前的故人向他发问:年轻的恋人啊,这像不像你?




*灵感来自茨维塔耶娃《致一百年后的你》

  

狸子餅
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千花里

【原神海维】有一天早上,我的室友忽然亲了我一口(上)

卡维睡眼朦胧地走出房门,和他脾气古怪的室友打了个招呼。

“早啊,艾尔海森。”

如果卡维此时足够清醒,他会注意到他的室友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可惜此时他的大脑因为睡眠不足,思考速度比平时慢好几拍。

待他洗漱完坐在餐桌,艾尔海森开口了:

“学长,我最近在研究一个课题。”

卡维闭着眼睛往嘴里塞面包,敷衍地点点头——虽然内心有点奇怪艾尔海森怎么会忽然说起这个,但介于他一直是个怪人,发生什么也不奇怪。

“如果可以的话,我需要你提供一些帮助。”

乐于助人的卡维说:“好呀,需要我做什么?不过先说好,我最近画图忙的要死,你得挑我空的时间。”

“不用怎么麻烦,很快的。...

卡维睡眼朦胧地走出房门,和他脾气古怪的室友打了个招呼。

“早啊,艾尔海森。”

如果卡维此时足够清醒,他会注意到他的室友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可惜此时他的大脑因为睡眠不足,思考速度比平时慢好几拍。

待他洗漱完坐在餐桌,艾尔海森开口了:

“学长,我最近在研究一个课题。”

卡维闭着眼睛往嘴里塞面包,敷衍地点点头——虽然内心有点奇怪艾尔海森怎么会忽然说起这个,但介于他一直是个怪人,发生什么也不奇怪。

“如果可以的话,我需要你提供一些帮助。”

乐于助人的卡维说:“好呀,需要我做什么?不过先说好,我最近画图忙的要死,你得挑我空的时间。”

“不用怎么麻烦,很快的。”艾尔海森说

“所以你到底要——”

卡维瞪大眼睛,看到他的学弟,艾尔海森俯身过来,双手捧起他的脸,亲吻了他。

我是不是还没睡醒。

卡维太过震惊以至于忘记反抗,直到艾尔海森试图撬开他的齿关,把舌头放进他的嘴里,才奋力推开艾尔海森,顺带咬伤了他的嘴唇

卡维惊恐万分的拿起叉子,抵在胸前:“你你你是谁?为什么要冒充艾尔海森?先说好,我还欠着一千多万摩拉的债,没有钱——”

艾尔海森冷静地摸了摸咬伤的嘴唇:“是一千五百七十六万零四千摩拉,顺便提一下,以你糟糕的金钱消费习惯,我认为你近十年都可能要和债务缠缠绵绵。”

草,这熟悉的不当人的味道,除了艾尔海森还有谁。

“既然你是艾尔海森的话,那你刚刚在干嘛?我不记得我们有发展到这种关系!!”

卡维忽然想到什么:

“还是说,你食物中毒了?那我帮你联系健康之家的医生,还是直接找提纳里比较好……”

“……”

“我很清醒。”艾尔海森说,“我刚刚也请求了你的同意”

“我才没同意你亲我!”卡维大喊。

忽然变身homo的艾尔海森,草神在上,他做梦都不会做这么人设OOC的梦,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

“那一定是我食物中毒了。”卡维喃喃的说。

“?”

艾尔海森皱眉,出言提醒他亲爱的学长:

“我们昨天晚饭是一起吃的,我不认为存在食物中毒的风险,除非你有什么连我不知道的过敏史。”

“再说,”艾尔海森一步步逼近缩在餐桌角落的卡维,“只是一个简单的求证而已。”

求证?卡维即将宕机的大脑无法处理这条信息

“你愿意再陪我实验一次吗?学长。”

 

 

“所以你逃出来了。”

提纳里说。

“不要说这么难听!”卡维捂着头,看上去崩溃又绝望。

“我只是过来找你检查一下,我有没有食物中毒,比如吃了什么会让人产生幻觉的毒蘑菇…”

“很遗憾,你很健康。”

柯莱已经听呆了,手边的作业都忘了做:“原来你的室友一直暗恋你吗?”

“别说这么恐怖的话!”卡维捂着耳朵,“你们也知道,艾尔海森是那种,看上去会和古代符文结婚的类型,他对人类感兴趣什么的,听起来就很可怕吧!”

“所以,你要告他性|骚扰吗?我可以帮你。”从门外走进来的大风纪官赛诺冷静地询问。

卡维艰难地把这三个字和艾尔海森那张写满性|冷淡的脸联系起来,打了个冷颤,疯狂地摇头。

提纳里对赛诺忽然出现在这里毫不意外:“你来啦?来得正好,顺便帮我辅导一下柯莱的作业。”

忽然被点名的柯莱马上低头乖乖写起了作业。

赛诺把手上的枣椰蜜糖放在桌上,轻车熟路的找位置坐下,翻看起柯莱的教材。

卡维看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氛围,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赛诺路过提纳里身边时候,好像顺手摸了一下他的尾巴,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发亮。

这个世界一定被homo病毒入侵了。

 

卡维被提纳里赶回了须弥城。

因为赛诺显然对卡维亲身的经历比他的冷笑话好笑这件事耿耿于怀,带着不知道哪来的冷笑话宝典打算一雪前耻,截止到卡维被赶走,赛诺已经连讲了五个冷笑话,感觉气温都降了好几度。

忍无可忍的提纳里给罪魁祸首卡维下了逐客令,顺便也是为了化城郭的安全考虑——谁知道艾尔海森会不会追杀到这里来呢?

卡维失魂落魄的回到了须弥城,想到回家要面对艾尔海森的尴尬场面,有种想死皮赖脸回化城郭借宿的冲动。

明明他才是什么都没做的那个,为什么尴尬的人是他!

虽然卡维时常与艾尔海森吵架,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艾尔海森确实对他还是很够意思——包吃包住包还账。

要是柯莱的暗恋说是真的…卡维使劲晃晃脑袋,怎么可能!那可是艾尔海森!他情愿相信冰史莱姆和火史莱姆的旷世绝恋是真的。

“卡维学长!”

卡维被打断了思绪,看到一群穿着教令院制服的妙论派学生热情地向他打招呼。

“学长一个人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喝酒?”为首的女学生说。

学妹你可真是个好人,卡维感动。

“好啊,我今晚还正愁没地方喝酒呢!”

让艾尔海森见鬼去吧,喝酒最重要。



ps:卡维债务我随口编的,提瓦特的消费水平实在让我摸不着头脑

病灶花园

银杏书

是发生在白桦林之外的故事。全是捏造,不要当真。

*

“我愿你永远年轻、繁荣。”


什么?


他想事情想得出神,一时间被人连声唤着名字叫了才回过头,如梦初醒般望过去,才发现自己身至璃月港,正靠在最大最老的那棵树下发呆。仲秋午后,港口热闹,吆喝四处遍起。阳光像潮水涨着,从叶隙里漏下,几乎迷了人的眼睛。青年站在小摊子旁,发缘浸成一圈透金,身形影影绰绰,面孔笼着一层淡淡的黯光,仍一手一只纸鸢,声音笑笑地注视他。


什么怎么?他听见对方说,我在问先生这两种的区别,哪知怎么的就无人应了。若不是我回头,怕要以为先生被我不知掉到哪个角落去了。璃月这样人多,我人生地不熟,先生借故甩了...

是发生在白桦林之外的故事。全是捏造,不要当真。

*

“我愿你永远年轻、繁荣。”





什么?


他想事情想得出神,一时间被人连声唤着名字叫了才回过头,如梦初醒般望过去,才发现自己身至璃月港,正靠在最大最老的那棵树下发呆。仲秋午后,港口热闹,吆喝四处遍起。阳光像潮水涨着,从叶隙里漏下,几乎迷了人的眼睛。青年站在小摊子旁,发缘浸成一圈透金,身形影影绰绰,面孔笼着一层淡淡的黯光,仍一手一只纸鸢,声音笑笑地注视他。


什么怎么?他听见对方说,我在问先生这两种的区别,哪知怎么的就无人应了。若不是我回头,怕要以为先生被我不知掉到哪个角落去了。璃月这样人多,我人生地不熟,先生借故甩了我,我丢了都不知道上哪去寻你。


他也是有意思:明明摊主就在一旁,他却事事不问主人,要问随行的这一个,大孩子般做戏,全然不顾自己是有要务在身,要打听情报的先。他怔了一下,伸手将被风吹乱的垂发别到耳后,觉得这景面真是好生熟悉,喁喁去应,自己的声音却响起更快一步,显得轻并无奈,且有说过很多话后的沙哑:这又是哪里道理,阁下讲话真是……


真是什么?又要说我口无遮拦?


他听到自己故意道:真是和愚人众一样,有点蛮不讲理的味道了。


哎呀,那可真是抱歉。对方故作讶异,笑嘻嘻地望他,捧只龙风筝对他晃晃,没有一点悔改的意思。先生原来竟这样高看我们,实在过奖。


他知道这个人的性子,于是不再去争,只摆摆手,示意不想再跟他的混话,俯身去看对方挑的东西,给他搭一个台阶:是我走神了,实在抱歉,阁下是问风筝纹样的寓意?百蝶争春闹春,龙凤吉祥平安,阁下挑给家人,每一样都是很好的物件。


青年抱臂而立,顺着他的手指一一望过去,每听他讲一句就笑,是一种从鼻腔里呼出的无声的短促的笑,倒也不让人觉得有任何揶揄的成分,只是纯粹的好奇与欣赏,等他将那些纹案一一地都解释清楚了才长长出气:你们璃月人真有意思,这纸扎的小玩意儿也有这么多讲究。


他讲罢那些故事,终于慢慢找回一点对自己声音的掌控,也渐渐想起他站在此处的初衷。最初他像飘在空中,只是看马灯般注视两个你来我往,各怀心思,本该去做正事的成年人在风筝摊子边拌鸡毛蒜皮的嘴,现在则回到这个壳子里,连被太阳照得晃眼、午后发困的感觉都慢慢涨出来,变得鲜活生动了。他眯眯眼睛,循着记忆里的过场道:到底风筝这样的事物就是承载人们的愿望而出生的,难免有寄托的多些。


不出意外地,对方又说:那按先生的意思,我岂不是要把整个摊子都盘下,打包送回至冬去才能聊表心意?


他已经晓得这个人在寻开心,是看准了他身上那份和平的无动于衷起劲,但并不生气,只觉得有趣,还有些怀念,于是不理会他,只认认真真地讲,阁下家中三位弟妹,一人一只足矣,免得事情传出去,又有人要说愚人众执行官铺张浪费,公款吃喝,实属世风日下,人人喊打。


不等对方开口反驳,他伸手拨拉几下,将那些小东西一一摆在对方面前,堵他的话:阁下看这龙凤呈祥,再加一双燕子,喜乐平安,实在是好。


对方就去指那只燕子:我知道你们璃月人事事说要成双成对,讲到底不也是捆绑销售。我家只有三个小孩,这不是多出一份?


他就笑:我是看阁下童心未泯,给你也算进去了一只,在璃月燕子是长寿幸福的象征,你若不喜欢,那就不要了。


那不行。年轻人又不遂他的意了。那我不但要,我还得加,你看那边那个岩王爷面具怎么样?


好啊。他说,阁下喜欢就好,都随阁下心意。


风筝艳红湛蓝,纹样复杂抽象,落在别国人眼里,其实已看不出龙是龙凤是凤鸟是鸟,只觉得是璃月人会讲究的细巧,做得却十足明丽漂亮,一看就很讨孩子喜欢。再者他语气恳切,神情也无可挑剔,和上了年纪的阿山婆站在一起,显出一种如出一辙的慈祥,很容易就让人生出可供依赖的冲动与错觉。青年不知何故,忽然大笑起来,直到他们敲下款式付完定钱也仍带着笑。他常那么笑着,那笑也就不怎么真,而是轻佻的凉薄,如今落在一片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儿里,倒罕见地温和起来。


其实我以为,先生方才发呆是在看那边的那个蘸糖的那小东西,想得出了神才没听见我。冷不防他听见对方开口。青年收好钱包,转过身来看他,语气是故作懊恼的抱怨。哪知道先生看起来温温和和,其实牙尖嘴利,直把我呛不出话。


阁下莫不是说糖葫芦?


对对!年轻人以拳砸掌,不介意他特意避掉话锋,去记那三个字的发音。他的璃月话不是很好,遇到什么不会的不懂的统统称为那个东西,有时酌情加个小,仿佛什么都真的变得小巧起来,可以被捧在手心里端详:就那个小东西,闻起来好甜啊。


他顺年轻人的目光看过去,确实有人扎着手织草靶叫卖。青年走近攀谈,不多时又返身回来,抱了用纸包着的糖葫芦分给他。他接过道谢。那糖熬得好,成色透亮,山楂果实小巧滚圆,被一圈蜜糖裹着,仿若人造的琥珀,在秋色中莹润发亮,红得近乎扎眼。


先生这模样,吃也不专心了。年轻人远远地笑,莫非又是想起了你的那些个故人?


那倒不是……他低低道。我是在想……


他那时在想什么呢?


他难得地陷到沉思里,而想了半天,却又记不得自己要说什么了。年轻人也并未多在意,对此类传统小吃大加赞赏,大呼过瘾。他们前两日在新月轩落座,月菜清淡可口,筷子坚固难用,吃得年轻人钱包流血,眉头大皱,最后上甜品时才快乐起来,连点三份酥牛奶与桂花糕。


他们慢慢在绯云坡走,不久又回到北码头。年轻人站在旅馆门口与他道别,谢他做自己半日导游。可惜先生下午有工作,对方在太阳下皱眉笑道,我们有空再聚罢,明晚怎么样?


港口风大,阵阵地发咸,直往他们身上扑来。没有云,天蓝得刺眼。两条影子落在地上,只有衣摆飘摇。渔船靠岸,渔民们跳下船来,咸腥的味道刺激起他因身处此地而有些迟钝的嗅觉。码头鱼铺拥挤,有小贩抓回一条逃窜出砧板的鲫鱼,熟练地剖鳞。


好啊。他听见自己说,明晚在三碗不过港,早些见如何?若去晚了,我怕没有好的座位。


还要赶场?青年眉眼弯弯,什么样的好座位,莫非是什么我不曾听说的璃月有名酒家?


他本想细细说一遍那处的好:书说得好,茶泡得香,座位虽少,但分散宽敞,秋日傍晚还能赏到银杏,实乃妙处,与这些一比,酒菜的味道倒是其次了。他又想说,这些你也都知道,那铺子也就在万民堂旁,我们去过多次了。但他那时说的却是:明晚见到就知道了。


年轻人笑起来,声音在糖里渍过,显得遥远。他说也好。


仲秋阳光尚有温度,但站在风烈的巷口仍显得冰凉。青年一身利落灰色,围巾吹得猎猎,在空中划破一道鲜艳的红,比糖浆中的果实更抓眼,让他想起之前被截断的小半句话:但同样也未出口。青年先一步抢了话头。


那鲽鱼的样子还挺漂亮,我好像不曾见过。年轻人道,先生,那是什么?


他循声去看对方指的小摊,看清后不甚赞许地皱眉:那是长生仙。


怪名字。


这是璃月的珍稀鲽鱼,人们以为是仙家象征,一般无人去捕捞,不慎捕到也会放生,但也有少数人认为食用可以延年益寿。其实没有道理,只是生长在仙家洞府旁的稀少鱼种罢了。


是吗。


对方的声音似在沉思,显得遥远。鱼皮上剥下的鳞片灰白,湿漉漉地粘在人的手心,又给胡乱抹在发旧的桌布上,被冷风吹得四处剥落。小贩用手背擦汗,挥臂斩下两刀。


咚。咚。


小贩低头处理鱼肉。无鳞的头颅被扫到一旁。妃白鲽鱼双目圆睁,瞳孔一无所知,怔怔望向云来海深河般的天空。


漂亮。年轻人赞许,是把好刀。


他又自言自语般低声道:不过是我来用的话,一刀就够了。


他回头望他。青年嗓音清亮自信,站在距他三步远的阶上,身形如被水浸透的墨渍般模糊起来,只留了道红抹在那儿,也渐渐浅了。潮水猛烈地涨上来,温度被丝丝抽走。他眨眨眼,两人间就隔起一道水墙,再说什么话,都听不清。青年转身而去,像一尾消失在深海中的银鱼。水声汩汩,隐约传来锋刃斩上木板的钝响。


咚。



 

咚。

 

 

 

 














在去往深渊之前,钟离未告诉任何人自己的行程,只捏了一枚仙术,报给众仙自己的平安。从深渊独自回来之后,他不曾同任何人提起往事。人们流传的故事中,在深渊最后宣战之时,一直在后方布防的旧日岩神天降前线,掷下如雨岩枪,为最终的胜利铺上最后的基石。


取走他心的女皇失去众多属下,包括她引以为傲的执行官末席。自璃月一别,钟离再不曾见过对方,也未听取他的下落。在提瓦特目睹一身漆黑的魔王数次出现在战线腹地,如幽灵般收割人的性命时,他才知道对方失踪已达两年。


面对深渊的力量,人类抵抗成效甚微。觉察到对方对元素力近乎苛求的捕获时,众神历经商议,最终得出下下下策,设计前往深渊。


临行之前,女皇曾来找他,尽管面容冷硬,声音却有歉意。钟离明白她的心事,只应允下来,说:我会处理。


女皇垂目注视她的冰宫:拜托你了。


深渊无光。钟离对大陆之外的世界所知不多,在无声无光的穿行中逐渐失去时间概念,仅能凭借脚步丈量距离。他脚印带血,行走在长长走廊,只有脖颈与腕上锁链相互碰击,在空气中撞出细小碎声。四名深渊使徒将他带至圆台旁,略一躬身便消失在黑暗中。金发的少年转过身来,目光没有对神明的敬畏,只不带表情地俯视他。


噢,摩拉克斯……少年身边的女人先一步开口,饶有兴味念他的名字,你居然真的将他捕到了这里来。


少年看她一眼,声音听不出情绪:你的消息倒很灵通。


女人笑笑:我手下那位是他的旧识。


那正好交给他管。少年说,我们需要他的神力,剩得不多,暂且先用一段时间。


交给他?女人眯起眼睛,表情像古怪的猫,你不怕他会把人放跑?


哼。少年弯起嘴角,这一点上,我以为你该比我更有自信。


我记得你。钟离旁观他们的对话,终于声音嘶哑地开口。尽管在计划之内,他仍受了不轻的伤。锁链禁锢他的力量,使他无法再用岩晶覆住腰间最深的一道雷伤。旧神的皮肤被深深撕开,取而代之的是持续的电流与焦血,洇在衣摆上。


少年不作声地望向他。黑暗之中,钟离的眼睛像两枚喑哑的星子。我记得你,他说,你是旅者……你是荧的兄长。


她很担心你。


金发少年攥紧一瞬手指,又松开去,径自走下圆台,从钟离一旁擦身过去。


她的事情,我比你更清楚。不如先顾好你自己? 


空拂袖离去,但空气仍隐隐震动,似乎其中蛰伏着什么巨大的野兽。女人在他们身后发出一声嗤笑,转身迎接另一片降临此地的雾气。黯蓝的网织出一个小口,高大人影从雾气中浮了出来。


噢,阿贾克斯,你回来得正好。他听见女人这样唤道,看看谁来见你了?


她的语气很是熟稔。钟离是确信自己没有听过这个名字的,却仍在看见对方时怔住了。神的发尾与始终泛着金色的锁链上光芒不可抑地一盛,泛出一种不住流转的漩涡,浮起浅淡的共鸣,又被很快按下。深渊深冷,星星点点地泛着碎屑般的光。


钢铁铸造的外骨骼下,与他久别的青年看不出任何多余的反应,只是在见到那层金色时偏头的动作顿了一下,低声与女人说了什么。那声音过于低沉嘶哑,且被闷在面具之下,已经不似人言,而只是一种破碎的音节,难以分辨其中的意义。


他是受伤了。兴许等他好了,你能与他打得尽兴。女人笑笑,将他引下台阶。虽然你不会再记得,但你要答应我,不许让他死去。


这是我们重要的一环。她说,尽管他已失去神的心脏,我们仍不能置之不理。


达达利亚垂下头颅,用一颗黯蓝的义眼打量他,身形投下一块更深的阴影,几乎将神整个罩在其中。钢铁冷硬,咸腥的气味迎面而来,让钟离下意识地皱眉:那是血的味道。


去吧。女人望着高大的魔王笑道,他归你了。


阁下。钟离声音嘶哑,……达达利亚?


女人咯咯笑起来:他记不得你啦。她古怪道,他可记不得你们了。十年之前他已有一半留在这里,如今也是我们的杰作。


他不是。钟离罕见地打断了她,……他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随便你怎么说。对方无所谓地笑笑,就算是个孩子,也是深渊的好刀。在我们重返地面之前,你们有的是时间慢慢叙旧。


钟离一瞬不瞬注视她:他会死。


人都会死,神也是一样。丝柯克俯视他。你们是慈悲,但你们救不了所有人。方舟也好,天理也罢,我们并不关心。我们只有旧世界。


女人看起来并很不想再与他多说什么,只留下这一句便离去了,只剩他们留在空旷的圆台之上。即使目睹黑发男人的伤口与隐怒,魔王也没有任何动作与表情,甚至也不再有在更久之前他固执地要与钟离比试那般的生气,宛若至冬宫前的石像。钟离望着他。阴影中,达达利亚的头发柔软地背梳在面具之后,已经是钟离陌生的全白,只有发尾才能见到一点斑驳熟悉的橙色。织进星空的披肩浸了人的血,垂在他的身后,不再无风自动,显出一种死气沉沉的迟钝与稳重。


达达利亚。钟离再次唤道,声音像一句微不可闻的叹息,达达利亚……走罢。


他们谁也没有动。半晌,达达利亚才像苏醒过来的遗迹守卫般动弹一下,义眼中零巡闪过一丝蓝光,俯身对他伸出手来。

 

 


 



 

达达利亚讨不到架,讨到一处据说是强者云集的比武大会,到了才知是被旅者哄骗,不免心情恶劣,下手未管轻重,只是一个劲儿地发狠。他踢翻最后一个盗宝团据点,人证打得半死,物证尽数抛下悬崖,抹去脸上水渍,坐下来与钟离解决晚饭。后者被荧偷偷告知真相,跟去做了个保险,现下正在石板上将土豆切做小块,下锅去煮。达达利亚心中余怒未消,又不好对钟离发火,在竹筐里挑挑拣拣,摸了只萝卜用水淋干净了一通生嚼,半晌才缓下来。


偏偏钟离还要数落他,说不过只是不成器的小贼,不必打得伤筋动骨,让人去掉半条命还不止,实在做得过火。


达达利亚哂笑:先生若要在从前与我这样说话,那我说不定以为您真是不曾见血的文人,心肠软得像神仙。今天我心情算好,要是真惹了我不痛快,死了也是他们命不好。


钟离定定望了他一会儿,转头去寻柴。达达利亚从脚边寻了一块木头,三两下削出形状丢去,看着他将木材添入简陋石灶。火苗陡然旺盛起来。


公子阁下对死这一事是怎么看呢?火花噼啪之间他听见钟离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先生这样乍问,我倒不知要怎么答。年轻人把萝卜兜向远处草丛掷去。人活着就要死。先生是做这行的,先生怎么看?


我以为人是没有资格去决定他人生死的。钟离声音遥远,无论何时何地、有何原因,人都不应轻易挑衅死之一事,唯有认识它、尊重它,才能明白活着的价值。


先生真是傲慢啊。达达利亚望他侧脸,明明自己是不死的神明,手上也沾不少的血,却要在这种事情上显得多像开明的人类么?


钟离往灶里吹火:死于我手的魔神都是违背契约在先,人也是一样。


达达利亚兀自笑起来:照这样说法,我岂不是每次都要签你们那什么生死契,明码标价,概不负责,是死是活全凭自己本事,真要不幸就怪自己武艺不精,也别后悔。


钟离不赞地皱眉:这是歪理。


达达利亚鼻腔哼气,拍掉身上的灰,朝火焰靠拢。钟离微微起身,为他挪出半个身位,整理衣服的下摆。长发有些散开,被他顺在肩头垂下。


我真的没那么在意这些事。达达利亚开口,操心这些有什么意义吗?斗争只是我变强的手段,重要的是过程,至于结局如何,我并不关心。讲到底世界是属于我们强者的,弱者不需要在乎。只是为了实现这个手段,我需要先活着。


他笑笑地看着对方:只是活下来的是我,先生就觉得我是侩子手? 


钟离很轻地叹息:你把命看得太轻,这样不好。无论是你的还是别人的。


达达利亚折断一根木枝丢进火里:那我可不觉得假死的某人不是在用自己的命开玩笑。您也开得起这个玩笑,毕竟你的命很重不是吗。


阁下怎么还在生气。生命不该也不能用价值去衡量,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


我同意,我知道,毕竟先生是这样爱着人的神。那您又在生什么气呢。兴许我看起来是轻狂了些,但我并不轻浮。我有家人,我有目的,我也有约定。我有锚。我并没有先生想得那样不可一世眼高于顶。


我不是生气。达达利亚,我只是……


达达利亚偏头看他:只是什么?


天色渐暗,钟离沉默下去,半晌未发一语。太阳缓慢沉没,消失在太山府的山边。年轻人哼笑一声,移开目光,去看林间的火焰。


先生既然这样抬爱我,不如现在就来定契约。他听见青年笃定道,我会死在你手里,我要死在你手里。


钟离困惑眨眼:为什么是我?


达达利亚理直气壮道:因为你是最让我喜欢的对手。


钟离神情复杂,沉默下去。达达利亚见他脸色不好,于是改口:好吧,那么因为这是我的愿望。他得意道,先生不答应我就去杀人,一天一个,把璃月港杀光为止,就从千岩军的那个教头开始。叫什么来着,风眼?


钟离睨他,语气很淡:他叫逢岩。你大可试试看。


就是这个气势!达达利亚拍手,口吻惋惜:多可惜啊,为什么不和我打一场呢。


再议吧。钟离垂眼去看火候,如果这是你执意的契约。需要我做什么?


噢?好问题。达达利亚往锅里加水。篝火跳动,气泡翻涌一小阵后重回平静。好问题。


客卿敛目静静等他。年轻人咀嚼般重复了一下这个问题,忽然笑了出来:那么先生来办我的葬礼吧。先生不是做这行的么?


但是别告诉我家里人。他补充道,也别去说什么渡劫失败。堂堂愚人众第十一执行官死于雷劫,想想就恐怖。


阁下也没有成仙的慧根。钟离不咸不淡回他,话里顿了一下:但不告诉家人么?


我知道,离别是很重要的对吧。达达利亚牵牵嘴角,但我离开太久了先生。我擅长告别,告别是为新的相见。而葬礼是为生者,而非死人。如果没人知道我死了,那我就仍在这世上的某个地方活着,除了先生你,哈哈。他口吻轻快地笑,只有两个人知道的契约,你们璃月人不是也信这个么?想想还挺浪漫。


钟离不甚赞许:你对浪漫的见解似乎有点误差。


达达利亚对他眨眼:我品味一向好。


钟离不愿再理会他,只继续问:打破契约的惩罚?


达达利亚耸肩:就先生总讲的食岩之罚吧。不过也挺难的不是吗,毕竟我要是想破这契约,先生可要先小心自己的性命。


钟离竟很轻地笑了一下:大言不惭。


达达利亚不以为然:这叫自信。


钟离又问他:若是阁下违反在先?


那我肯定死透了,不劳先生费心,也犯不上再吃几块破石头。达达利亚无谓道,但先生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爬也爬来和你打上一场。我的命没您想得那么轻。


钟离认真道:我不会趁人之危。


达达利亚就笑:先生还是这么轴。我也喜欢您这点。


钟离不置可否,只是继续淡淡地问他,有什么偏爱的木材吗。


达达利亚笑意不减:做什么呢?


钟离说,做棺木的。


哇,先生雷厉风行。达达利亚差点笑出声来,就这样小看我,这么快就商量后事?


这不是依照阁下心意,与你早做打算。


达达利亚感慨:先生学人学得真好,居然也会开玩笑了,我都不知是夸您还是怎么办。


钟离却说:我没开玩笑。达达利亚,死生之事,不可言轻的。


年轻人看他真是一副执意上劲的样子,只觉得可爱,就顺着他的意思想:那我喜欢白桦。他说,我喜欢白桦,但璃月没有,明蕴镇靠近雪山那块才有一些,长得倒是不错,只是少。


钟离听罢,却皱起眉来:白桦脆弱易腐,不好做的。


达达利亚啊了一声:那就无所谓了,随便找个地方埋吧。


钟离又念起来:死生之事……


那种事怎样都好吧。年轻人一把掀开锅盖,阻止沸腾的水溢出边缘。达达利亚闻到空气中的食物香气,声音变得明亮,摸了只没有豁口的碗起来盛汤。喜欢就没办法了,我就是这样的人。先生有什么喜欢的树?别紧张,我就问问,没有别的什么意思。杉木?金丝楠?听说稻妻那边有种树叫梦见,先生有没有想法?


他将热汤递出去。钟离谢过他,思考了一小会儿才慢慢道:我喜欢银杏。


银杏啊。达达利亚不知其中缘由,只爽朗笑道,我也喜欢银杏。喜欢就是好树。


钟离笑笑:是好树。


他们平和地结束了这段对话。璃月的深秋这个时辰太阳已下山很久,连绯云也淡了,只是月亮尚未出来。乱七八糟的营地里只有一小团红色的火,远远望过去时,只有达达利亚的神之眼与钟离的眸底偶尔闪过一点微弱的光。


风声簌簌。

 

 

 






 

钟离去往深渊,并非是为达达利亚,但计划比想象顺利很多。达达利亚房间空旷,因为武装体型庞大,屋顶吊得很高,光线就暗,按至冬风格摆设,角落堆无数冷兵器的残骸,地毯被对方的钢靴划得糟糕,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迹,显得破烂。他被放在铺着棉麻的沙发上。达达利亚不擅治疗,引走伤口的元素时动作粗重,钟离屏住呼吸,忍受刮骨的剧痛。


红色的血流出来,打湿他的衣服。达达利亚目不转睛瞪视那些掺了微弱金色的液体,喉咙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钟离缓慢撕掉衣服下摆,包扎自己的伤。他在磨损之余陷入污染,就算是从深渊脱出,也大抵活不长久。失血与神力的折损让他十分困倦,但他也在踏进房间时发现,这里虽供达达利亚休息,除却他现在身下的沙发,并没有床铺与其他。


我知道,你不认得我了。他注视达达利亚,声音很是嘶哑,但此处已并非战场,阁下为何仍在使用武装?


达达利亚呼吸粗重,并未对他的话有什么实质性的反应,困惑地望他。他的脸藏在面具后,钟离看不到他的神情。他尝试用至冬语再缓慢地重复一遍,意识到这个近乎悲哀的事实:达达利亚似乎已听不懂大陆的语言。


钟离无话,只有沉默地望着他。魔王不动,也不作声,只静静注视他,似乎不曾如此之近地见过人类之躯,嗫嚅着在面具下低低呜鸣。达达利亚半跪在他面前,只消一只手就能轻松捏住他的颈骨,却半晌没有动作。他瞪视黑发之人良久,最终伸出手来,轻轻将对方的肩按平在棉麻之上。钢铁铸的手掌落在布面沙发上,尖端骨骼锋利,如同野兽的爪,已沾过无数他知或不知人的鲜血。钟离却无法觉得愤怒,只深深感到一种酸涩的无奈。达达利亚身躯庞大,一身冷硬伶仃的黑,只有发色如雪,在深冷的房间里显得扎眼。


锁链沉重锢住他的双手,在腕口留下淤青。钟离在困倦中合上眼,意识陷落下去,只隐隐感到片刻冰凉却温和的水意。等他再次醒来,达达利亚已不知所踪。壁炉生了火,在地底深处微弱晃动。

 

 

 

 






达达利亚再见钟离时面容不好,表情古怪。钟离不曾见过至冬青年如此阴郁沉闷的样子,在往生堂口问他是否要进去喝茶。达达利亚拒绝他的邀请,声音低沉。


他说他来这里是有需要往生堂做的工作。


噢。钟离敛目问他。是什么呢。


葬礼。达达利亚面无表情。我的一个部下死了。


他们往停放尸体的银行背面去。达达利亚变得话少,钟离听他简要叙述,大意得知那人欠下北国银行五十万摩拉,已经躲债数日,百般拖欠。前日过了最后期限,阿纳托利去找他,被发现死在屋里,人去楼空,债主不知所踪。他的遗物不多,已经处理妥当,不日将与骨灰和补贴一同寄回至冬。


钟离听他讲着,心下淡淡困惑:债务人与执行官交互甚少,按说不用达达利亚亲自上心,却又听到青年低声补充道:他是我的同乡。


钟离被他引到房间。达达利亚大抵是顾及他,掀开白布的动作小心,露出其下残缺的尸体。死者面容粗糙,表情恍惚,凝固在最后的不可置信。钟离观察片刻,除去致死的割喉,对方的右臂也被斩断,遗留的右手十分勉强地按在伤口上,仍紧握住刀柄,呈现出扭曲用力的形状。


钟离皱起眉:这个伤口……


浮浪人干的。达达利亚打断他,典型的武士刀。


钟离点头:既然是稻妻人,可以向总务司申请查询港口档案的出入,上报给七星,那边会立案。


没有那种必要。达达利亚蹲身下去,握住尸体攥紧的手掌。那家伙惹上愚人众,已经是个死人。葬礼就交给先生来办吧,骨灰会寄回他的故乡。周五能做吗?


那一天是周三。钟离沉吟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尸体才说:大约需要一点时间。遗体状态不好,需要两个时日修补。


达达利亚不明所以:修补?


钟离向他解释,这一步是将往生者的遗体修补完整,加以粉饰,自此与亲人告别,再去往另一个世界。此外还需就讲究风水,也是繁琐步骤,如此种种,约莫要在下周才能办得妥当。


先生不用讲究那些的。达达利亚说,我们不需要这样的讲究,烧干净了就好。


钟离皱眉道:这是我们往生堂的工作。如果没有意见的话,我告诉仪倌们,尸体暂先放在往生堂,后续由胡堂主过目处理。


达达利亚不语,缓慢地将那些僵硬手指一一抻直,直到那柄祭刀松脱出来,哐当掉在地上,砸出一声清冽的声响。他捡起那柄刀,冲去上面凝固的血迹,不知在想些什么。


钟离唤他:达达利亚?


年轻人不看他,只是问道:无论什么样子的尸体先生都能修补完整是吗?


严格意义上,这并非我的工作。黑发垂目,为尸体重新掩上白布,只是若有实在棘手的情况,我会帮上一帮。


先生这模样,确实无论缝补的是布料还是头颅,都是好看的。达达利亚若有所思地看他,倘若如此,那我的尸体就一定是要先生出手才能办好的程度了。


胡说。钟离轻轻呵道,阁下。


他只沉声念了二字,达达利亚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露出那天的第一个真正的笑。他与钟离谈妥后续,将客卿送出北国银行。正午日头明亮,在银行门口的朱红台阶上落下一片菱形阳光。年轻人叫住他,手指攥握成拳,置于心脏之上。


答应我!钟离。他笃定道,答应我,我的葬礼,你不要让别人插手,我们一言为定。


在他黯蓝的瞳子之中,客卿一言不发,只是站在那儿。秋风卷落金色伞叶,拂起他颜色浅淡的发尾与耳边的流苏。钟离嘴唇翕动,却没有在风中发出声音。他总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竟在那一刻显出一点伶仃的哀伤。年轻人注视着他,逐渐忘记自己的话,最后也不记得对方是否应允下来。

 

 

 

 





无法从内打开的大门轻轻阖上时,钟离在沙发上睁开双眼。达达利亚进屋前洗去身上血污,钟离嗅到雪山的味道。


你回来了。他说,早上好。


达达利亚无法回应他,只是沉默靠近,笨拙在他身边坐下。在钟离不曾卸下锁链,徒手将他掀翻在地的那一尝试之后,他不再抗拒对方向自己伸出人身的掌心,俯身让他触碰自己的头颅,喉咙哑声嗡鸣。


旧神睡睡醒醒,终于捱过伤后的感染与高烧,逐渐适应深渊加在伤口的诅咒。此间除去饭食,无人特别过问他的情况。即使身处沉睡之中,那些金属也仍不断汲走他脊骨中纯粹的力量。达达利亚抛掉人的记忆与身躯,也忘却人的脆弱与疲惫,不眠不休注视他在高热中呓语。钟离睡着时将自己蜷成一团,面孔苍白,只有发丝柔软,像一捧随时融化的白沙。达达利亚第一次见到他那样地一动不动时,疑心他已死去,竟唤来水做的矛枪,向对方心脏扎去。


砰啷。是钟离用锁链抵住了他的枪尖。


达达利亚紧绷的骨骼松弛下来,收回武器。钟离缓慢从沙发坐起,伤口刺痛,眼睛因为缺觉与高热泛红。魔王见他只是睡着,不再有所动作,站起身来,向壁炉投入木条。一侧的墙壁上留着不甚明显的刻痕。钟离无法判断时间的流逝,故用达达利亚出现的次数计量。


达达利亚侧头,让他整理自己的衣领,正中的机械义眼流过规律的蓝光。沙发狭小,钟离无声叹息,在地毯上坐下,任对方靠在自己膝上,垂目回忆对方身处璃月的短暂月余。冰冷的空气中凝出萤火般的金色的一点,飘荡闪着稀薄的光。失去记忆的魔王见此奇景,已经熟悉,因此并未动摇,也不曾像先前不知看到什么的一次大发脾气,近乎要把此处掀翻。钟离捏一个诀,指尖轻轻点上对方眉心。金光飘摇,缓慢浸到红色面具之下。


达达利亚乖顺接受他的回忆。半晌,钟离在膝上感觉到对方平稳起伏的呼吸与胸膛。


脖颈锁链沉重,钟离活动受锢的双手,怔怔然望重新学会睡眠的魔王。在那些不断回旋而又遥远陌生的梦境里,他听见绝云间风声猎猎,而自己说,我有一处居所,是依浮生石所造,算得上这块大陆少见的高处。那里有最好的日出。


好啊,我们去看日出!灰衣青年声音清凉轻快,带着明显笑意。先生与我彻夜酣战,武功尽出,我们从地上打到天上,正正好等那一轮太阳出来定我们胜负——我好喜欢太阳!先生什么时候接受我的挑战?我看今晚就不错,再拖下去我都要回至冬了,先生不许糊弄我。


近日天气不好,怕是很难见到的。他声音温和,带一点无奈,一点欣喜,一点淡淡的期待。等到一个好日子,我便与阁下赴约。


在他轻哑遥远的叙述里,达达利亚收敛戾气,毫无防备,很快就不再动,宛如无知无觉的婴孩。钟离轻触他的发丝。尚且属于人类的后颈未被魔甲完全覆盖,留下一小片雪般苍白的皮肤。

 

 

 

 








达达利亚离开璃月的那日仍在下雨,因此他与钟离的那一纸武约,到底是谁也没有赴。黄历上书不宜动土,往生堂歇息一日,客卿换了深色长衫,撑伞将执行官送至码头。临别赠礼都被收拾妥当,存在客船的舱内。青年面露不快,仍在数落糟糕的云雨。


先生可要记与我的约定。达达利亚咬牙,下次见面,这一架您定是逃不掉


我不逃,达达利亚。钟离落落大方地看他笑,我等你来。


年轻人眯笑起来,露出整齐牙齿。他确实生得年轻英俊,连那两枚尖尖的虎牙都显得可爱。钟离早习惯他阴晴不定的性子,也知道什么最治得住他,将一直护在怀中的袋子交由给他。达达利亚接过,糖葫芦用纸包了,显出一种饱满新鲜的红。


我去了核,吃起来应比摊贩上的更爽口些。钟离道,这是今年最后一批山楂,阁下若是再晚些启程,怕也赶不上带着这些了。


达达利亚收到他亲手制的点心,心里高兴,嘴上却故意生气起来:哼,好啊。他斜斜望向客卿,原来先生早有预谋赶着我走了。也是,毕竟我是愚人众,您是璃月的神,难免看不惯我。用你们的话怎么说来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不是这个道理。钟离打断他,口吻淡淡地严厉,语气却很温和:你虽与我意见相左,属于人类的心却赤诚。生者道路各异,终点却是相同,如此来看,阁下的路还很长。


达达利亚张口。黑发的旧神望他,眼神诚挚温和:我不祝阁下多么顺利,只希望你平安。


执行官跳上甲板,与他遥遥挥手,腰间蓝色盈盈发亮。他并未撑伞,但那雨水没有一滴打湿他的衣襟。木板抽走,铁锚升起,帆被鼓得饱满。离岸时分,达达利叫他名字,将什么物件远远地抛来。


钟离去接,那一团水茧就向他的手心飞来,那水液却是十分贴心地形成一个半真空的小球,待它落下来时,就如雨水般稀沥沥地散了,露出其中被包裹着的小东西。那东西真小,木头的纹路触碰他掌心的皮肤,切面干净漂亮,雕出繁复纹路。他对着光端详片刻,淡淡地笑了出来。


那是一枚白桦制的天星。

 

 

 



 




达达利亚不再出现的时间逐渐变长:这意味他们在大陆上的战线正不断推前。在那些时候,钟离作为遗迹捕来的收获之一,在神力消耗的时刻已经渐渐走过一半深渊。五百年前的建筑凋零在他踏过的走道下,为古国遗留的耕地机催生能源。在它们之中,最为庞大且沉寂的一座巨像逐日苏醒,混沌炉心得到纯粹的神之血,发出齿轮旋转的嗡鸣声。


机械造物的炮火之影沉没在旧神黯金的眸子里。钟离垂眼望着那些翻涌的气浪与火花,看不出神情的变化。因为力量的衰退,如今,他更为明显地感到了那种疲惫的质量,陷入沉睡的时间愈发漫长。达达利亚似乎也若有似无地注意到什么,拒绝再在他身边入睡,只是呆呆怔怔地望他,恍若另一座沉默的守卫。


当最后的兵器重铸成功时,他终于等到了被那些遗迹守卫带回地面的日子。旧神在魔王之后踏上地面,赤足踩进一片柔软的雪原。光漏进他的瞳孔时,钟离几乎以为自己要被灼伤。


凌晨的冷风向他们扑来,扬起他垂坠的发尾与达达利亚的披肩。他还活着,这是值得高兴的事。


原来已是冬天了。钟离恍惚想。我离开时,璃月的霓裳花可仍开得很好。


他们站在深冷的白山之上,四下没有银杏,没有白桦,只有笔直沉默的岩松。巨像沉闷坐落在地,等待汲尽最后的能源,重建辉煌的国度。巨大的骨刺剖开雪原腹地,红石星星点点,像一颗颗心脏散落在没有温度的月光下。钟离缓慢眨动双眼。久违的一轮圆月映在鎏金上,竟显得旷远渺小。达达利亚俯身看他,头发近乎与雪融为一体,边缘的一点橙色浅而又浅淡而极淡,仿佛下一秒就会化在风中,一并被吹进冬天的尽头。


在散出的力量的网中,旧神缓慢捕捉着他曾供予能源的那些机械。成千上万的守卫被传出深渊入口,是要吞噬最后的防线。至寒的北风阵阵卷来,将他眼眶与手足冻得通红。达达利亚见他口中呼出寒气,愣怔片刻,笨拙缓慢地牵起一方披肩,将他罩在黯蓝的阴影里。雪花大片落下,在他的肩膀与发顶堆积出柔软模糊的弧度。


钟离轻触他尖锐的指爪。达达利亚低头,将他护在背风的角落。尽管只有一瞬,他仍感受到对方指尖传来的迟疑与颤抖。天空是一种岑静的淡蓝,什么都静悄悄的,只有钢铸的骨骼与陈旧的锁链在低温中发出一种近似断裂的脆响。


达达利亚注视黑发之人,胸腔沉闷地跳动一下,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咚,又是一下。


他从暗海中睁眼,醒来已是记忆尽失,如五百年前生出黑血的巨龙,只模模糊糊记得一点梦中的青年。血和空气都被剥离出去。海面的裂口在他眼底泛着波纹与泡沫,显得很遥远也很明亮,好像是一切都与他一起坠落着,连光也眷顾他。


他不是第一次坠落,却始终来不及出声。至寒的冬天顺着他的鼻腔灌进身体的每一个空洞,像要冻住每一寸尚温热的皮肤。他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想不起,哪怕是走马灯也仿佛没有任何可供回忆的节点。他活得太短也太年轻,就那么睁着眼睛沉下去,只能看见冰冷的水融化掉身上那些同样冰冷的一缕一缕的鲜红,直到他被洗礼成一个初生的婴儿,只留下一双洗得空白的,像是故乡的雪原般无知的双眼。


当时他在想什么呢?


其实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忘记寒冷,忘记季节,甚至忘记自己的愿望。深渊缺乏时间的概念,他们也总在夜晚涉足大陆,有时他甚至分不清月亮和太阳,因为他也感受不到任何热度了。他站在血与刀中注视很久,却总觉得过去像一团朦胧雾气,看不清任何一张曾出现过的脸。人类的面孔都不尽相同,魔王俯视遍地凌乱尸体,降下箭雨之后迷惘如孩童,在雾气中迷迷糊糊看见一头橙色的发,一双蓝色眼睛。


——难道什么时候,他恍惚地想着,我是也曾经拥有这样脆弱的人类的身体吗?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而他似乎也并不需要回声。他是深渊的旗,深渊的刀,而不再需要做一名无法执掌的士兵,一个不知姓名的人。哪怕降下无数籍由闪电构造的牢笼,他也好像沉入海中,眩晕令他几乎错觉自己正在失重。他在战争中游行,高高悬浮于空,引来水与雷火,手中长枪沉重,魂灵却漂在天上,始终无法落地。钢靴沾了血,滴滴在雪滩上融出小小的深洞。


直到钟离出现在他面前,用锁链挡住他的枪尖,用陌生的名字微弱唤他:达达利亚。


他无法确认这个名字的归属与含义,却难以移开视线:在这样的深渊之中那金色太过少见,以至于他想起被他舍弃在水面之上的遥远太阳,因此他迟疑了。正是这片刻的迟疑使他被钟离拴住,被称作仙法的梦境浸透。回忆没有形体,没有逻辑,只有一个陌生青年轻狂自负的半生。人类如此短暂,却不收敛。他在这个小小的,临时的,雾气般朦胧的南瓜马车一样的洞天中窥探对方,青年身形挺拔,毫无拘束,也无一丝胆怯,笑起来很是年轻,显出一种百无禁忌的快意,无论如何也活不长的样子。但不是这样。他想,不是这样,他是有锚的。他的锚,他的那些个约定……


他曾与什么人,就着什么事,是有过如何的约定呢?


在见到钟离之前,那些回忆像被埋在暴雪的雾中,只听得到一点细碎的声响。在见到钟离后,不知何故,过往如同水中捞起的月亮。尽管仍无法拥有,却逐渐清晰。他隐约记得,面前这个人是与他说过什么的,可那些话是什么,要怎么说,他统统都记不得。起初他甚至因此感到难耐的焦躁,几乎起了杀心。某个瞬间他是在情真意切地怨恨着对方的:抓不住的回忆变得过于浅淡,则是一种让人恐惧的温馨。可钟离用那双金色的,温和的,仁慈得近乎哀伤的眼眸注视他时,他发现自己无法抑制胸膛里的那种回声。


你要想起来。一个声音说着,你要想起来。这个人,你是答应过他的。


可他应过什么呢?达达利亚茫然想道,他欠过他什么吗?


没关系。钟离仰起头,没关系的,达达利亚,不要动。


你会与我看一场日出。神说,这是我曾应许过你的。


魔王怔怔盯着他脖颈上的锁链。深渊的号角嗡鸣出声,很快被守卫苏醒的杂音掩盖。混沌核心在骤然盛起的金光中飞速转动,巨像的死眼亮起,变作与神明如出一辙的金目。圆木森林之后的山顶溢出朝晖,光芒如琥珀做的潮水般层层涌来,几乎是瞬间就已破晓了。


太阳。他喃喃,是太阳。


他高高地飞了起来。


他睁大眼睛,眼前却好像笼上一层淡红的雾气,什么都再看不清,只见到雪地上喷出一瓢赤红的血光。耳鸣之中,他失去头颅的身体跪倒在地,盔甲片片碎去,露出其中覆着一层灰色礼装的,属于人类的躯壳。锁链寸寸断裂,落在男人赤裸冰冷的双足边,仍黯淡地弥漫着金光。在他的身后,那枚混沌的真眼无声亮起,在一种他无法再听见,也无法再感受的沉默中化作火花。


他望着钟离脚尖点地,伸手来追他的头颅,终于一无所知却心甘情愿地笑着吐出最后一口血沫。地面之上,属于达达利亚的身体缓慢跪倒,只有红色的围巾被烈风刮起,宛若一面迎风的高昂旗帜。


在成千百万的守卫因失去神明的控制陷入火海时,钟离捧住了青年的头颅,发尾隐隐闪过最后一点金芒。在坠入深崖之前,他握住从对方面具上剥落而下的那颗黯眼。神之眼安静躺在他被血染红的手心,显出的是干净而纯粹的一种蓝。


他闭上眼,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

 

 





 








 

很长一段时间里,钟离无法在夜晚入睡。他在深渊节律紊乱,力量大减,回到人间之后虚弱异常,数次险些死去。


但他活了下来。他总是活到最后的那一个。


所有的事情结束之后,客卿与堂主告假,说要出一趟远门,寻访故人。此去旅程漫长,归期不定,望人谅解。胡桃年岁渐长,也不过问其中缘由,将他送上船只,目送对方离开。几年之后,钟离回来,仍是那副年轻温和的样子,仿佛逝去的那些力量与时间不曾在他身上留过分毫痕迹。


白驹过隙。一日,往生堂照例放假,胡桃见他煮茶煮得愣神,不忍打趣说,先生再这么呆傻下去,莫说茶水煮沸烧干,怕是有一天出了门去,都会忘记该回哪儿,丢了都不知何处寻去。


是么。钟离也笑,若要真是有这一天,那还烦请胡堂主出门一趟,将我领回这来了。


两人都笑。笑了一会儿,年长者的笑淡下来,怔怔发起呆来。


胡桃见他是真的在想事情,便不去打扰他,看了一会儿就百无聊赖,从柜子上取了他从至冬带回来的套木娃娃。椭圆的木头裹了红漆,娃娃用墨画上头发眼睛,盈盈对她笑。少女将它们尽数拆开,在桌上摆成一列。木头娃娃由大到小,显出静默的整齐。等她失了兴趣,将那些面孔又装回去时,钟离仍一言不发地望着炉间的一点红炭。


夜晚她听到声音,木门老旧,发出吱呀声响,听起来又不像鼠辈,未被厅堂里竖着的棺木吓得乱叫,于是翻身起来去看。声响从客卿屋里传来,她跑去敲门,不时钟离站在门口,披着一身长衫,被褥掀开,窗边阳台大开,不知是做什么。


夜里睡不着,打更的正好路过,将我吵醒了。他摸摸女孩的头,无妨,我看一会儿月亮,很快就困了,你去睡罢。


他嘴上这么说着,送走女孩后却愈发不再困倦。月色明净如洗,清亮洒在窗棂上,已有将要落下的迹象。旧神垂目片刻,披上外衣,悄声离开住所,慢慢往绝云间走去。抵达庆云顶时,天色不明不暗,正是晨昏相交的黎明。


钟离仰首,长发被风刮得猎猎。他慢慢往上飞去。


他踩在浮生亭久违的石面上。


那些个书卷没有人动,仍是他当初留下的样子,墨迹透干,纸张脆黄。因为身处高空,不曾有什么积灰。博古架黑漆剥落,表面斑驳,显得陈旧。他的三只箱子也完好如初,锁缘不曾阖上,可以被轻易打开。钟离轻抚却砂木的外壳。即使历经千年,它们也只是忠实地沉默着。边缘鎏金发锈,映出他小小的影子。


他坐下来,将它们放在膝上,慢慢打开了端详。亮晶晶的宝石。一些上好的矿品。从前的随信。为这片大陆带去黄金与繁荣的指引。缠裹白布的猎弓。旧而简朴的长枪。一只漆得旧红的,武人的酒盏。他伸手入怀,取出一枚小小的信物,对向辽远的,隐隐的日出。天星由白桦雕制,不曾染血,切面干净漂亮,显出繁复的纹路。角落处落着一枚银杏的款,若不仔细去看,多半会被认作瑕疵。


他笑了,笑着笑着,又垂下眼去:

 



唉。


胖布丁游戏cottongame

一个属于落日山丘的世界

相信落日山丘试玩中的面包店和湖中小岛远景给大家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能够与Nico一起登上湖中小岛寻访旧友是试玩部分未能达成的愿望。

今天当然不止是来和大伙“叙叙旧”。落日山丘的故事不仅仅发生在小镇上,我们很荣幸地介绍后续关卡中一个必经的场景——赫本城以及赫本火车站。

在这座美丽的不夜城,我们的主角Nico即将迎来一场新的冒险,虽然孤身一狗,但是旅途上不会缺少伴侣的,即使有时候也许只是擦身路过也会碰出些火花。不知道大伙们会喜欢什么样的情节发展。

也许在将来,胖布丁会给大家呈上落日山丘宇宙也不一定。

一个属于落日山丘的世界

相信落日山丘试玩中的面包店和湖中小岛远景给大家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能够与Nico一起登上湖中小岛寻访旧友是试玩部分未能达成的愿望。

今天当然不止是来和大伙“叙叙旧”。落日山丘的故事不仅仅发生在小镇上,我们很荣幸地介绍后续关卡中一个必经的场景——赫本城以及赫本火车站。

在这座美丽的不夜城,我们的主角Nico即将迎来一场新的冒险,虽然孤身一狗,但是旅途上不会缺少伴侣的,即使有时候也许只是擦身路过也会碰出些火花。不知道大伙们会喜欢什么样的情节发展。

也许在将来,胖布丁会给大家呈上落日山丘宇宙也不一定。

狂徒

【公钟】嗑到真的了

娱乐圈paro 生草短文


这个世界上,只有达达利亚和钟离在嗑公钟。


-


01


常言道,有的cp叫做拉郎,好歹人家还有点交集。一点交集都没有的cp,那不叫拉郎,叫造谣。

此时此刻,达达利亚就在造谣。

唯一欣慰的是,他不是一个人在造谣,而是双人同伙作案,至少有个人陪自己一起造谣。


现在回想起来,达达利亚也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地上头。也许是那天的天气太晴朗,风儿太温柔,最主要的是工作太少,他随手点开了当下热播的一部古装剧,然后几乎是瞬间就被其中的一名叫做钟离的演员吸引了视线。钟离在剧中身着一身黑底金龙纹长袍,清冷孤傲、气宇不凡,仿佛他就理应活在戏中的年代,...

娱乐圈paro 生草短文


这个世界上,只有达达利亚和钟离在嗑公钟。


-


01


常言道,有的cp叫做拉郎,好歹人家还有点交集。一点交集都没有的cp,那不叫拉郎,叫造谣。

此时此刻,达达利亚就在造谣。

唯一欣慰的是,他不是一个人在造谣,而是双人同伙作案,至少有个人陪自己一起造谣。


现在回想起来,达达利亚也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地上头。也许是那天的天气太晴朗,风儿太温柔,最主要的是工作太少,他随手点开了当下热播的一部古装剧,然后几乎是瞬间就被其中的一名叫做钟离的演员吸引了视线。钟离在剧中身着一身黑底金龙纹长袍,清冷孤傲、气宇不凡,仿佛他就理应活在戏中的年代,而并非现代一般。而且……长得特别好看。达达利亚看得大脑当机,来来回回拖进度条,脑里反复呐喊,这也太是他的菜了,完全击中他的好球区,于是熬夜狂补了几天,光速沦陷为钟离的死忠粉。

至于造谣这件事,还得从几天前说起。那天晚上,达达利亚在完成白天的录歌工作之后,习惯性在微博搜了搜钟离的名字。广场上,一条微博吸引了他的视线,因为上面居然带了他的名字。


@鲸音有岩听:公子与钟离的故事,《石沉大海》。[图片][图片]


达达利亚点开之后震惊了。这、这居然是他和钟离的cp文。

他看了眼评论,里面果不其然在吵架,杂七杂八地吵了两百多条。


@今天公子发新专了吗:我白眼翻到天上,真心服了,这都能拉cp。公子和钟离从来没见过面,一个唱跳歌星一个古装演员,不说是毫无关联,也可以说是八竿子打不着了,拉郎也要讲究基本法吧

@偷走时间:[笑哭]看po主主页,应该是公子粉吧……放过我们家先生吧,他就是个老古董,沾不起热度,别拉了别拉了孩子都拉傻了

@蓝莓冰糕:啊这,跨界拉郎力度堪比伏地魔与林黛玉,不过为什么我看完之后还觉得有点香?

@达达利亚自拍助手 回复 @蓝莓冰糕:香个锤子,公子本人表示过不喜欢被人乱组cp,勿cue好吗[再见]


达达利亚点开图片,看完了这篇短文。一个简单的故事,写了达达利亚在钟离拍戏间隙去剧组探班的一个小片段,不过从这个片段中也能看出这位ID叫“鲸音有岩听”的po主太太文学底蕴很深,整篇文章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行文措辞文采飞扬,更难得的是把钟离的性格抓得很准。这么一篇上乘之作,本来不应该遭受非议,但可能因为这个郎拉得实在是惊天地泣鬼神,成功戳到了两边粉丝的肺管子,才在评论区里群起而攻之。

这位鲸音太太本人没有对乌烟瘴气的评论区直接回应,只是发了一句“主页有我想说的话”。达达利亚点进主页,看到她新发的一条微博。


@鲸音有岩听:《石沉大海》为我的偶得之作,脑海中有这个片段,虽不切实际,却不写不快,因此还是抽空写了下来。以普遍理性而言,创作是自由的,即便或许会冒犯他人,但这种自由本身却不应该受到影响。若本文引起你的不快,可以合理运用微博的功能,将我加入黑名单,你与我在网络上便缘尽于此,再不会相逢。不过我的作品不会删除,请勿再私信打扰,多谢。


这回应还算蛮强硬的,达达利亚看后笑了笑。鲸音的账号首页比较冷清,大多只是转发达达利亚的资讯和照片,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公子粉。他在相册中看到太太原来还有其他的产出,不过以前都只是写的公子单人向文章,其中甚至有几篇全部由古文写成,看得达达利亚瞠目结舌。他原来还有这么有文化的粉丝?这是哪里的文豪下凡了吗?

达达利亚又点开那篇唯一的cp文,仔细研读起来。鲸音太太的文风冷淡深刻,感情却写得很细腻,读完之后让人怅然若失。虽然看自己的同人文特别羞耻,但达达利亚看完之后,成功克服了羞耻心,被这美好的感情震撼了。

仔细一想,他和钟离,也不是不可以啊。外向与内向、热情与内敛、感性与理性、坦率与圆滑、快节奏与慢节奏、直觉派与逻辑派、更灵活与有计划、行动先于思考与思考先于行动……怎么看怎么互补,还是很般配的……?不对,这简直不是一般的般配,而是极其难得的绝配?

嗑、嗑到了???

达达利亚成功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用自己的小号关注了鲸音。不知道太太会不会被评论区和私信她的人影响,他想了想,学习粉丝们的语气给鲸音发了条私信。

[先生缺老公吗:太太,感谢您的产出!非常喜欢您写的公子钟离同人文,我觉得他们很般配!期待您以后更多的作品]

没想到,鲸音没过几分钟就回复他了。

[鲸音有岩听:谢谢。我想,如果有灵感的话,还会继续写的。]

达达利亚很感动。他嗑下了这cp,那鲸音就是家里唯一一个大手了,毕竟他自己不会写文、不会画画,顶多也就会剪个视频而已。俗话说,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支持太太最好的方式就是打钱,于是他又发了一句。

[先生缺老公吗:太太能不能留一个支付宝?不知道什么方式能够表达对您的支持,想给您买几杯奶茶]

[鲸音有岩听:不必了,多谢。我不是为了金钱写作,只是自我表达而已。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鲸音有岩听:另外……请问,为何你称呼我为“太太”?我们这应该是第一次谈话。]

达达利亚有点意外。

[先生缺老公吗:您误会了,太太就是对同人创作者的一种称呼。大家都这么叫,各家都有各家的太太,比如您是公子粉,可以算是公子的]

[鲸音有岩听:哦,原来如此。那么,我可以自称为是“公子的太太”?]

达达利亚握着手机的手抖了一下。

[先生缺老公吗:[笑哭]您可以自称为“公子家的太太”,这样不会有歧义]

[鲸音有岩听:嗯,晓得了。抱歉,我对网络用语仅仅一知半解,若有用词不当之处,请姑娘多多指教。]

姑娘……达达利亚的嘴角抽了抽。为了更好隐藏在钟离的粉群里,他的微博小号性别确实选的女性,语气也模仿了普通粉丝,不过被人叫姑娘,感觉真是怪怪的……

这位鲸音太太为人还蛮有趣的。达达利亚又和她聊了两句,顺带科普了评论区里的常说的“拉郎”、“cp”、“同人文”都是什么意思。

[鲸音有岩听:原来是这样,我大概理解了。我只是写了故事,不了解其中还有这些道理。之前在现实生活中,曾有人像我介绍过“cp”这一事,但当时我未曾接触过,不解其意。如此看来,我现在应该算是公子与钟离的cp粉了。]

[先生缺老公吗:没错,鲸音太太[握拳]加我一个,咱俩就是全网唯二公钟cp粉了]

[鲸音有岩听:嗯。]

结束这段对话,达达利亚退出私信页面,又看了眼鲸音的主页。意外的是,她改掉了自己的微博简介。现在的简介只有一句话。

“简介:达达利亚家的太太。”

达达利亚想了想,其实对他来说,当钟离的老公粉和当公钟的cp粉完全就是一个概念,于是他也把自己微博小号的资料改掉了。

“昵称:公钟是真的”

“简介:虽然还没见面,但他们是真的。”

几秒后,他收到了鲸音的回fo。


02


问,嗑一个全世界只有两个人在嗑的cp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公钟是真的:谢邀,人在南极,刚下冰山。圈是冷的,人是快冻死的,糖是没有的,粮是神仙亲友产的,ky是随时怼上门骂你家拉郎的,但我cp是真的。

底下的热评:又疯一个。


好在虽然身处南极圈,但鲸音太太的产出很给力,自那之后又产了几篇短篇和一篇连载,质量都非常高。达达利亚在给太太打call的同时,帮她在评论区里回了回ky怪。


@欲买桂花同载酒:怎么又是你,怎么还在拉……

@公钟是真的 回复 @欲买桂花同载酒:公钟人,公钟魂,拉郎就是人上人,你不拉,我不拉,公钟何时能发达,姐妹们拉起来

@死线少女:?????这俩也能组cp????这是造谣吧,举报了

@公钟是真的 回复 @死线少女:造谣要五百转的,你看我们够吗.jpg


倒也不是不想直接怼回去,不过大部分ky怪都是公子粉或钟离粉,不好语气恶劣地怼,就只能这样回了。回完了ky怪,达达利亚开始要饭。

嗑公钟嗑上头之后,达达利亚很快就把要饭列入他的日常。也许,要饭是每个搞cp的人的本能。

[公钟是真的:太太]

[公钟是真的:孩子快饿死了,赏口饭吃吧,想看公子和钟离贴贴]

[鲸音有岩听:嗯,抱歉,这几天工作上有些忙碌。你有什么想看的桥段吗?]

[公钟是真的:您随便写,连载或者短篇都可以(⊃д⊂)]


其实,鲸音的产出,看多了之后会些奇怪的违和感。她写的钟离是比较还原的,但是她笔下的达达利亚,在达达利亚本人看来会有一些怪怪的地方,主要集中于对钟离的态度。

感觉她写的达达利亚……对钟离比较冷淡?

达达利亚满头问号,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他眼里,达达利亚与钟离之间的相处模式应该偏向于达达利亚单箭头钟离,达达利亚穷追猛打,钟离爱答不理那种模式。但鲸音笔下的却正好有几分相反的意思,都是钟离先动心,独自纠结一段时间,达达利亚像个木头似的,对钟离的想法一无所知。

这应该ooc了吧……!达达利亚想。他哪有那么迟钝,迟钝到能无视钟离的想法。而且钟离哪会那么容易动心,首先,他到底会不会喜欢自己这么浮夸的性格,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这种隐约的ooc感,在他看到鲸音的连载最新一次更新时,变成了确信。


这是一篇现实向连载,写的就是歌手达达利亚与演员钟离的故事。一开始的暧昧期,两人进展还不错,但到了关系确定之后,一些诡异的剧情就出现了。

达达利亚看到文里的那个达达利亚半夜和别人跑到酒吧里玩,满不在乎地挂断钟离的电话时,崩溃得想要撞墙。

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事?!文里的达达利亚,你ooc了你知道吗!

再往下看,他看到文里的达达利亚和钟离提了分手,因为继续交往会影响自己在娱乐圈的事业发展。

你是谁,你把达达利亚的名字给我摘下来!现在想起影响事业了,当初告白的时候想什么去了!

达达利亚戴上了痛苦面具。

第一次进了冷坑,有太太产出,很香很好吃,两件快乐的事情重合在一起,得到的本该是像梦境一般幸福的时光……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达达利亚看完更新,冷静片刻,总结了一下。

鲸音是达达利亚的粉,这很明显。她的微博里转的清一水儿都是达达利亚的资讯,半条钟离的资讯都没有。

他反观自己的小号,也清一水儿全都是钟离的资讯,半条达达利亚的资讯都没有。不过,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用不着转自己的资讯。

总而言之,他们主粉的人不一样,嗑的模式也不一样。这就导致他俩的脑回路出现了很大的差异。

虽然说南极圈有人产粮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但达达利亚还是决定和鲸音讨论一下这个话题。


[公钟是真的:更新看完了,太太辛苦了。不过我感觉,文里的公子,似乎不太在乎钟离的感受……?但是我觉得,他如果真的和钟离在一起的话,应该会很喜欢、很在意钟离的。]

[鲸音有岩听:谢谢姑娘。公子……应该不会喜欢钟离的。]

达达利亚郁闷了。

[公钟是真的:为什么这么说?]

鲸音沉默片刻,给达达利亚推了一个视频。达达利亚点开视频,发现是自己几年前刚出道时接受的一个采访。

采访中,主持人笑容满面地问他:“恋爱时喜欢的类型是什么?”

他当时回答:“目前不打算谈恋爱。如果以后谈的话,就单纯凭感觉,但是不会找圈内人。”

达达利亚两眼一黑。

[公钟是真的:他的这个回答,明显就是随便应付的?这都是几年前的采访了,他也并非真的铁了心不找圈内人吧]

[公钟是真的:而且钟离从头到脚,从外貌到性格,都特别是公子的菜。他和钟离谈恋爱,绝对会很用心的,不会让钟离难受]

[公钟是真的:更难动心的那个人,应该是钟离吧。怎么说呢,达达利亚这人,有点浮夸。有人说他看上去像个轻浮的花花公子。钟离说不定会讨厌他,压根不会喜欢上他]

[鲸音有岩听:他喜欢的。]

鲸音的回复很快,语气也很笃定。达达利亚想了想,回复道。

[公钟是真的:……就算钟离有可能喜欢达达利亚,但是达达利亚也绝对不会那样挂断钟离的电话的,更别提因为影响事业发展和钟离分手了。他是真的不会让钟离伤心的,我保证]

鲸音这次沉默得更久了。就在达达利亚以为她不会再回复的时候,一行字出现在他的手机屏幕上。

[鲸音有岩听:钟离其人,私下是个和时代脱节的人。有人形容他是“老古董”,其实是贴切的。他喜欢怀念过往,喜欢研究花鸟、石头,喜欢古老而陈旧的东西。达达利亚则与钟离完全相反。他是个追求刺激的人,我想,他不会觉得钟离有趣。]

这段话之后,鲸音就沉默了。达达利亚心里憋着一口气,什么叫做“不会觉得钟离有趣”?就因为他是所谓的“老古董”?

他从身旁扯出一张空白的纸,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


03


@公子_达达利亚:写了段歌,《老古董》,随便听听。[视频]


达达利亚新发的视频里,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宽大帽衫,坐在工作室的窗边弹着吉他。他在温和的日光下边弹边轻唱,旋律轻快俏皮。


“……

你真是个老古董/我费劲心思都读不懂

想打钱你说不必多礼/想浪漫你就全部闪避

你真是个老古董/生闷气我也学不会哄

叫宝贝你说你比我大/叫达令你又嫌我肉麻

……”


“……

含蓄的/老古董

拒绝的理由天马行空

想抱着你香一个/你推开我说天热

温柔的/老古董

偏偏又让我情有独钟

你写诗也太晦涩/只读懂你爱我了

……”


“……

原谅我笨口拙舌/想起你辗转反侧

我的爱绝不吝啬/我们俩天造地设

……”


达达利亚退出大号,登上小号。他等了一阵,看到鲸音转发了这条视频。

以往鲸音的转发基本都没有配字,只是默认的“转发微博”这四个字。但今天她转的时候带了字。


@鲸音有岩听:想要mp3格式。//@公子_达达利亚:写了段歌,《老古董》,随便听听。


mp3啊……等会儿传上去吧,达达利亚想。他戳进私聊页面。

[公钟是真的:太太,看见没!咱家发糖了!]

[鲸音有岩听:“发糖”?]

[公钟是真的:发糖……就是有互动了,在秀恩爱!你有没有感觉心头甜丝丝的?这就是发糖的感觉]

[鲸音有岩听:嗯。很甜。]

[公钟是真的:[奋斗][奋斗]我要封今年为公钟发糖元年!总有一天他们能见面,到时候公钟就一定是真的了!]

[鲸音有岩听:“公钟是真的”,是“公子和钟离是真爱”的意思吗?]

[公钟是真的:对啊]

[鲸音有岩听:明白了。他们是真的。]

达达利亚正被自己发的糖甜到的时候,一刷新首页,却看到钟离突然间发了条微博。


@钟离:天气已经凉下来了。[图片]


他点开图片,是一张钟离站在水族馆中和小型鲸合影的照片。幽蓝的光线穿过水族箱反射在钟离的身上,让他的脸笼罩在一层朦胧之下。他望着镜头,表情很平静。

钟离的微博里很少发这类照片,基本也就是转发电影电视剧的宣传罢了。今天这是什么日子?

而且……鲸鱼可是达达利亚的标志物。

“天气已经凉下来了”……难不成是对应自己歌中的“想抱着你香一个/你推开我说天热”?天气凉下来了,所以不用再推开了。

又、又发糖了?不不不,只是巧合吧……

达达利亚双手捂住脸,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厉害。

未免也太甜了。


04


公钟人,公钟魂,公钟粉就是人上人。

看着自己的cp从纯粹造谣,变成若有若无的造谣,今后有可能进一步变成确实有糖的cp,这不比博人传热血?


在隔空发了一波糖之后,鲸音的单箭头文学终于被有惊无险地按回去了。看到文里的达达利亚总算不ooc了,达达利亚本人表示很欣慰,很感动,想打钱。

这天,他很上头地和鲸音嗑了两个多小时,全方位论证了一遍达达利亚和钟离到底有多般配,第二天早上还意犹未尽。然后,他突然间接到了自己经纪人的消息。

[你最近是不是在粉钟离?听说晚上你拍广告他也在]

达达利亚看着这条消息,表情凝固了。几分钟后,他僵硬地回复。

[你说的是哪个钟离?]

[?娱乐圈还有第二个钟离?]


问题很大,可以慌了。

达达利亚攥着手机,陷入混乱。

公钟真的要告别拉郎了?他要和钟离见面了?

晚上怎么办,他要怎么见钟离?要和他说话吗?聊什么话题?他现在去报个情商提高班还来得及吗?


[公钟是真的:[大哭]急急急]

[公钟是真的:达达利亚第一次见钟离的时候,和他聊什么话题比较好?钟离喜欢聊什么?]

[鲸音有岩听:应该都可以。]

[公钟是真的:什么意思]

[鲸音有岩听:钟离平日喜欢聊的话题,大多是珍奇古玩、名画书法,是达达利亚不熟悉的领域。但反言之,只要是达达利亚想聊的,钟离都不会觉得无聊。所以,保持自然就好。]

达达利亚连连摇头。不,这次不是在嗑cp了,这下是来真的了。但他又不能告诉鲸音自己知道达达利亚与钟离今晚的行程……

难道真的像鲸音所言,保持自然就好?

达达利亚朝身旁的镜子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自然不起来……!


到了晚上,他还是没自然起来。

其他工作人员在外面忙碌,达达利亚本想进休息室里整理一下,却没料到一拉开休息室的门,就看到了钟离。钟离见到他的那瞬间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似乎认识自己的样子。

达达利亚:“晚上好。”

没什么底气。

钟离:“晚上好……”

钟离似乎还处于错愕中。

“您是钟离先生,是吗?……很喜欢您的作品。”

“谢谢。”

“我是公子,达达利亚。”

“嗯……你好。”

两人完成了一段奇奇怪怪的对话之后,尴尬地沉默了下来。达达利亚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感觉要窒息了。他转过头,却看到钟离的手机放在桌上,屏幕亮着,停留在微博的页面。

他本来没打算细看,但极佳的视力让他瞥到了熟悉的微博背景和头像。那个他几乎每天都会一起聊天的头像。

达达利亚极为震惊地走上前,确认了微博昵称,黑白分明的五个大字,鲸音有岩听。


“你是……??”




END


一鍋虎肉脯

《快来洗澡》&《祝你开心》

《快来洗澡》&《祝你开心》

苍穹水彩
年后回国重新开启线上教学模式,...

年后回国重新开启线上教学模式,有兴趣朋友私聊进群

年后回国重新开启线上教学模式,有兴趣朋友私聊进群

不语氏

韶华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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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早安

分享一张细心的绘制的长卷图

是为小说《一年天下》绘制的内封面

图书采用一图三封的方式

三本书拼起来就是一张完整的视觉图啦


韶华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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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为小说《一年天下》绘制的内封面

图书采用一图三封的方式

三本书拼起来就是一张完整的视觉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