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赤苇京治乙女】Borderline
·非典型都市小言,漫画编辑赤与学生妹的胆小鬼物语
·私设警告,欧欧西警告
·全文1w字
零
这是我在这家咖啡厅兼职的第二十三天。
咖啡厅位于东京都某个僻静的角落,好处是氛围安静,坏处是人流确实稀疏。我很诚实,不是没客人,会有三三两两的人拿着书、电脑来此处坐坐,但确实比不上写字楼下的连锁店。
老板实在拮据,给我开出的兼职工资也不怎么样。但已经不错了,离学校很近,有课不用全职到岗,而且平日工作也不忙,老板还会免费提供店里的茶点当包我三餐,味道也确实很好。
我就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非典型都市小言,漫画编辑赤与学生妹的胆小鬼物语
·私设警告,欧欧西警告
·全文1w字
零
这是我在这家咖啡厅兼职的第二十三天。
咖啡厅位于东京都某个僻静的角落,好处是氛围安静,坏处是人流确实稀疏。我很诚实,不是没客人,会有三三两两的人拿着书、电脑来此处坐坐,但确实比不上写字楼下的连锁店。
老板实在拮据,给我开出的兼职工资也不怎么样。但已经不错了,离学校很近,有课不用全职到岗,而且平日工作也不忙,老板还会免费提供店里的茶点当包我三餐,味道也确实很好。
我就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今天那个人又来了。
我会在心里悄悄给熟面孔起名。比如这位是眼镜。
眼镜每次都会背着双肩包到访,浑身打整得一丝不苟,头发看出来有精心打理过,微微卷,似乎手感非常好。
……好想揉一揉,我是不是有点变态。
眼镜常常会先打开笔记本电脑,然后铺上消音的键盘布端坐。这么说吧,如果每个人头顶都会悬浮心率图,那他的图起伏得可以说极其无聊。不会耷拉嘴角,不会面露难色,一般都是面无表情,但有时也会有一点波动,就一点,非常地不明显。
捕捉他的嘴角起伏就跟寻找稀有宝可梦一样。
店里没什么人的时候我会悄悄地观察眼镜,他是做什么职业的呢?看起来文绉绉的,应当是文员之类的,或者是作家吗?我的猜猜小游戏还包括每个熟客会几天换一轮衣物,会什么时候到来,会不会点店里的新品?
没人知道我的小游戏,但我快乐就行。
“你也要多和熟客们说说话哦。”
第二十四天早晨,我急忙跑来,去吧台换上围裙,老板这么跟我说道。
“肯定觉得店里很清闲吧?但实际上就是这些每天来访的客人支撑起我们的生意。我当时选你来也是看你端正踏实,做事认真,不过如果你想融入社会什么的,还是得和人交谈最好。”
我脸突然很烫。
当时应聘时,老板问我为什么正是准备求职的黄金时期要来这里做工,我就是这么回答的。
大三了,同学们都挤破了头向大公司投递简历,只求得一个实习的机会,但历史系那门东南亚通史听起来实在太有意思,我放不下。
好吧,主要原因还是我不想加入他们。
反正去了也选不上。兼职点啥吧,就当做社会人的第一步。于是在舍友每天坐着电车跨越大半个东京去实习时,我仍过着优哉游哉的学生生活。
一
“打扰了,你要的芥茉拌油菜花。”
今天眼镜也是黑框,也是双肩包,也在老位置认真工作,非常普通而和谐的一天。
除了这道我不明所以的茶点。
老板对熟客总有些类似隐藏菜品的小恩小惠,比如这一位。我喜欢芥末,也喜欢油菜花,可私以为这两在一起就是“1+1<<2”的水准。这人在我心里的印象一下子怪异了起来。
现在也是。
“客人你好,请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啊对不起!”似乎是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收回目光回了回神,“我一直都会来这里办公,但你还是头一次见,所以有点愣住了,非常不好意思。”
我已经在这里呆了快一个月诶……不过也是,每次他进门,头都不带动一下地就去老地方坐着,一般也都是老板亲自去给他摆上点心。
看来我真是空气体质啊。
“哈哈,我来了二十多天了,不过一直都是在后厨和吧台那里,很多客人都不会注意到的。”
“是我自己沉浸在工作的世界里了,真的抱歉。”眼镜先生微微向我欠身,在脸前合十。
他是不是有读心术?但也好,可能是出于没认出人的愧疚,他跟我拉扯了几句,也算是我完成老板任务的第一步。
一来二去的,我也和眼镜先生熟络了起来。
好吧,虽然我觉得店员和熟客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在店里我们可以像是多年老友一般畅谈,只要你经常惠顾,我就给你些好处,比如听你闲扯,比如给你做独家点心。
即使我可能连你从事什么行业都不了解,即使走出店门外的地方若是偶遇,也最多只会相互点头示意,完成社会层面维持人际关系最低限度的要求。
我心知肚明,做一个称职的店员,守住边界就好。
眼镜会在店里坐很久,有时候也会直接来吧台坐着休息休息,我俩就开始不咸不淡地互相拉扯些家常。而之后我才知道,他跟我在同一所大学就读。
“我毕业两三年了。”他看着我惊讶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
“文学部赤苇京治,你好。”
“你,你好!”他向我伸了伸手,我也配合着去握了握。“怪不得呢,感觉赤苇桑你整个人气质就非常地文学部,很儒雅,我都猜过您是不是作家之类的。”
顺水推舟夸一夸,我真不错。
“我倒是想做文学方面的工作,可惜了。”他朝椅子上一靠,跟我吐槽自己本是想去做文学杂志的编辑,可惜阴差阳错地去了周刊少年BYE。不过现在在努力习惯新的工作。
“那赤苇桑也很厉害,能够在未知的领域探索学习。”
“你可不知道,我负责的那几位简直是拖稿天才…不过也不错,就当是锻炼催稿能力和平稳心态的能力。”他提起书包准备离开,“对了,不必对我用敬称敬语的,一我不在学校了,二我们不是职场前后辈,大可放松就好。”
二
周刊少年BYE的台柱,《棒球男孩》,完结了。
那天我非常低落。
虽然朋友们都在说这部漫画是“堂堂完结”,可还是很沮丧。我最喜欢的角色高中毕业后就放弃了棒球,在结局中成为了一名运动科医生。也不算太糟糕,是世俗意义上的happy ending,可那些对胜利的渴望眼神,那些因为失利流下的眼泪,难道真的就这么过去了吗?
这种反差一时让我无法接受,我这么对赤苇讲述。
“我的角色长大了,可我没长大。我没法理解,为什么我还在过着大学生活,前一页还在高三的他就成了社畜。
好想让作者继续连载下去,好想一辈子都只用打打工看看漫画。”
赤苇沉吟了一会儿,好像在很认真地思考我的问题。
“我觉得啊,大家可能都因为自己有缺憾的存在,而试图希望别人的人生可以是通途。比如希望打进甲子园的队员们以后全都去职业赛里发挥光彩,或者希望现役最强的某某车手永远不会退役,或者畅销漫画可以永远长红下去。可这不能是用‘人生本就充满不圆满来概括的’。因为大家都以为正确的人生走势是向上扬起的箭头,可在我看来,起承转合似乎才是正确的。
不是一条路走到底才是胜利,大家在不同的领域开花结果,世界五彩缤纷也很好。你怎么知道,做医生就是不幸福,做投手就是幸福呢?角色自己不一定这么想哦。
而且这个时间点完结其实最好。没有什么永垂不朽的,漫画也一样。即使能留存下来也不再是原来的模样了,至少我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先例。那这样的长生有意义吗?所以啊,我倒是想真心祝贺一声,恭喜完结。”
有些发愣,这是第一次听赤苇讲这么长的话。
“听起来非常地悲观啊,赤苇君。”
此时的氛围下,本应是我对赤苇的人生观加以几句不痛不痒但听起来有些含义的点评,然后把话题往轻松点的方向引去。可我在说什么?脑子没嘴快的后果是瞬间感受到气氛的凝结。
别愣着冷场啊我。
“呼,是我唐突了。”
怎么第一时间参透我在想什么,他是会读心术吗?
“我经常要和负责的漫画家交流,习惯去听他们长段输出想法了,搞得自己有时候也会有这种讲话习惯。”他抿了口饮料润润嗓子,又开口:“会像自言自语一样,抱歉。”
“我刚刚反而觉得受益匪浅。”趁着说话的间隙,我又续满了一杯。
“赤苇君,其实有时候我也会有类似的想法,但总觉得自己表达能力太差,所以听到您讲的,反而豁然开朗。”
“您随意讲,我不在意这些是否看起来不太积极向上。”
我说的是真心话。
刚进校的我,对大学我抱有最美好的梦想,当时我没读几本书,但坚定地一头扎进图书馆的海洋中里便懒得再分出精力去社交,第一年过了甚至连班里有哪些同学都认不全。
而等到自己要准备就业时才发现,书里会告诉我在美国反智主义如何盛行,会告诉我自然法和实证法之争该如何厘清,会告诉我南美的印第安文明曾经的辉煌,可它没告诉我,当我面对的简历是让我列出实践经历和奖项时,我该填些什么。
以前的我,会大言不惭地表示,这种试图将人的优秀程度用显性指标加以量化的模式为我所不齿,但个体的力量往往没法抵抗社会机器的高歌猛进,我仍要成为一块被人打量的原材料,让他们用他们的标准来对我进行切割。
但这一刻,我想通了,何必因为别人来否定我的生活,自得也是幸福。
“谢谢你哦。对了,我这并不是悲观,我自称为达观主义。”
赤苇抬了抬眼镜,起身去拿衣架上的外套。
“一起走吧?我送送你,毕竟一个人夜路。”
三
舍友在和前男友分手后和我哭诉了无数次这位中央空调的恶劣行径,导致我对亚撒西的男的一度没有好印象。可这次不一样。
我是俗人,我挺吃这种默不作声的关照的。
“虽然真的没几步……灯也很亮的,但还是谢谢赤苇你。
不是客套话,你人很好。”
……听起来怎么都不清不楚,又一次昏了头。
不过也好,这次他也并没有跟我客套。
“我这么说可能比较失礼,但是不光是你,我觉得大家都会在看不到我的地方把我美化。”
才没有这回事,我很想脱口而出,但推拉间只会显得像给场面找补的奉承话。只好沉默地盯着鞋尖。
“人们对自我的认知,一方面是天性使然的,一方面也是别人决定的。我跟别人说过的话,都成了别人对我的看法。
就跟我跟你说的达观主义一样,其实说出来的时候我还挺羞耻的,我觉得自己也不过是个年长你几岁的社会新人,没什么资格谈论什么人生观,说自己有本事去悟出来那么多人追求几千年都不得的答案。
就是,这么说,自己摆出豁达的姿态,一副上帝的样子,脱离了人最基本的情绪去点评世间百态,像是在背叛自己凡人的身份。
然而实际上我做不到自己所说的样子。我只是个普通人,也会耿耿于怀于自己没努力的事,然后又纠结,退缩。”
“你懂的吧?”
我明白的。
可这种不完美,都是热爱自省的人才想表达的。
因为对自己存在最理想的认知,所以才过于追求人格完满。
“赤苇君,我可能也没法回答你的问题。
但是我觉得,你既然明白少有圆满的人,那何不尝试着先去原谅自己的缺陷呢?
我的烦恼,是觉得周围的人都活得比我好。嘛,举个例子,就拿instagram上那些人来说,是不是很让人羡慕?去最热门的餐厅,去最漂亮的景点。
可之后我想通了,大家都是在把自己最光鲜的一面展示给人们看,你见有人专门把自己的失败、负面情绪po到网上吗?没有。
你在大家心中的自己不是自己,非常正常,一方面是别人对你的解读角度不一致,另一方面,自己的所思所想只有自己最清楚。现实世界的人都不是一种色彩调出来的,如果每个人都是透明的,那多没意思。”
好诡异的安静。
我怎么也开始跟他一样,自言自语了?
更不妙的是赤苇又在低头盯着我看。
不得不感慨,这个男人真的是分寸感一词的化身,不是直勾勾的眼神,也并不会感觉到被冒犯,距离也把握得刚刚好。可我的心跳突然变得很不规律,好想弹开,好怕被发现异样。
明明也离得不近,但他镜片后的眼睛我看得一清二楚。眼型很漂亮,微微上挑着,眼窝深邃,总之就是非常适合赤苇这个人的眼睛。
与之前相比似乎没什么侵略性,可是我自己乱了阵脚。
大事不好了。
“啊,不好意思,我也开始长篇大论啦…哈,哈哈”,校门就在眼前,我落荒而逃。
四
“下周末有空吗?”
“诶?”
今天赤苇也呆到了打烊的时间点,我正准备收拾收拾离开,他突然这么问我。
“A导演不是前段时间一直在拍摄某部电影么?有朋友跟我派发了提前观影的票,两张。你跟我说过很喜欢这位导演,想着你应该感兴趣,就问问要不要跟着我去看看。”
幸福来得有些突然。
我确实一直很喜欢A的片子,悠长的音乐,唯美的镜头,满足了对“美的画面”的一切想象,而现在居然可以提前看到其未面世的作品……快乐得想雀跃起来。
“本来是想着两张都给你,但想了想,这种场里可能还是有熟脸比较好。”拿捏得真好,我突然反应过来,这不就成了两个人单独出门吗?
但理由也确实很充分……算了,别想那么多。
“嗯。”
“最后那一幕设计地真是巧妙……你觉得呢?”赤苇很贴心地给我递来一张湿巾擦擦手。
初秋的风真好啊,并行出电影院门口时我抿了口可乐,还沉浸在电影情节中。
“我也喜欢那里,女主落泪离开,要比她冲上台和男主相拥这种结局精彩得多。不过,怎么说呢?有的地方感觉很…微妙。”
又没喝酒,我怎么了?为什么要搞这种虽然但是的转折,想让赤苇听我说些什么吗?我们现在可还不是深入交流观后感的关系。他怎么觉得,我不清楚,但又一次,我又一次不知不觉地越了线。我的熟客愿意听我讲这些吗?
不过确实很想吐槽一下。
“这些导演、编剧是不是都偏爱给观众看这种东西?成功的男人、潦倒的男人,如果要成为电影的主角,都需要有一个对他无怨无悔的女人。无论出轨,家暴,冷暴力,都要挂着大和抚子一样的微笑,一直为他留一盏暖黄色调的灯,在男主角晚上耷拉着脸跟做贼一样溜回家时,用最温柔的声音招呼他,洗澡水烧好了,孩子已经睡着了,你想吃什么口味的拉面。
不只是电影,生活中也是如此。报道运动选手,如果是男性,就要去挖他的伴侣,如果人家是相夫教子类型,就要歌颂她为了家庭的牺牲,如果她有自己的工作,就要去挖人家长什么样,如果漂亮那头版标题就是‘郎才女貌’,如果不是美人就要开始议论纷纷,媒体开始阴阳怪气,评论区开始去揣测别人的家庭情况,甚至攻击。而女选手被采访家庭情况时,都是问‘你如何兼顾家庭与训练’。怎么了,这时候没人关心她们的伴侣为她付出了什么?
可亲密关系不该是等价交换的过程吗?无论职业是什么,无论家境,相貌如何,角色都应该对等。可这部电影如果换作是不得志的女主对着接她回家的男主发一次脾气,那观众们的反应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确实不满这一点很久了。
大学我唯一参加过的社团就是通讯社。本只是做文字编辑,但那天负责采访的同学突然发烧,我临危受命充当临时记者。
采访对象是本校女足的明星选手,地点在学校的咖啡厅。提纲有现成的,我也有跟进前期的准备工作,难度应该不大。
但拿到问题模板时,我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女足的大家私底下都是什么样的呢?”
“平时和男队一起训练,会不会很辛苦?”
“学姐的男朋友和学姐的情侣组合在我校就是明星一样的存在呢,请问你获得优胜后,有什么想对学长说的吗?”
“学姐和学长平时有什么有趣的小事吗?可以分享一下吗?”
“学长,我觉得,要不要调整一下问题呢?”
采访组的组长正在一旁调试设备,我举着问题清单朝他挥挥,可乱七八糟的线横在我们中间,两人都不方便跨过。
“啥?”
“我说,要不要调整一下这些问题?”只能提高一点音量了,瞬间感觉众多目光黏附在我身上。
“是不是顺序不对?这个我让总编过目了,应该问题不大呀。”
“学长,我是觉得,采访选手的话,要不要多加一些关于比赛、训练的相关内容,比如自己怎么走上足球的道路的,还有在赛场上的心情,输比赛的时候会怎么调节情绪……
之类的。”
组长的目光越来越奇怪,我的音量也越来越小。随便吧,他肯定觉得我是个怪人。
“没必要调整,而且只提你的这些问题,读者们也不爱看,我这是大实话。”
哈,真是自以为是。
你怎么笃定大家都爱看这些花边料?
“我并不这么觉得。我们作为校报,不应该把顺应大家的娱乐需求当作第一目标。此外,我也不觉得大家都会喜欢看女运动员们的恋爱故事,现在网络上的各位都在开始反思这种风气的存在,特别是年轻人们。
或许也有人想读,但如果是这种采访的话,那我也可以选择不做这一次的记者,对不起组长。”
然后我临阵脱逃了。之后又很怂地去给组长道歉,他倒是心大,摆了摆手就翻篇了。可一想起来,我总是隐隐地不舒服。
五
……完蛋,完蛋。
我好像,不知不觉站在原地了好久。
本可以轻易用“某某情节有些突然了”“那个配角好棒读”之类的一笔带过的。这样好像个不谙世事的傻瓜。
和赤苇交流,主动跨过一步就足够让我不安,更别说像现在一样反复横跳。
“我越说越激动了,不好意思。”
然后再说点其他的…红绿灯要转绿了,招呼他快过马路。
赤苇突然噗嗤一声。
他总是给我出难题,比如现在,我该因为莫名其妙的笑向他怒目而视,还是摆出一副没有任何情绪的脸,还是该讪笑着摸摸脑袋掩饰窘样?
情绪本该是自由抒发的,可遇到赤苇之后,我不知为何会不自觉思考“怎样说怎样做才合适”。我一边觉得疑惑,一边又不愿意挖出答案。
我好像,真的会很在意他对我的看法。
“咱们认识也很久了吧?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你这么主动地跟我发表自己的想法。
可能是因为文学部女生比较多,我大学的时候,大家对于这类议题都非常积极,选修课的时候我还做过类似的展示。进入职场之后,更深切地体会到了这些差异对待。
我因为生理性别成为既得利益者,发言的话怎么看起来都不太有资格。但就跟你说的一样,这些导演、编剧的自大就是让人生厌啊。我可不想跟他们一样,人到中年挺着啤酒肚,白天在工作的地方耀武扬威,叉腰训斥颤颤巍巍的新人,收获别人的点头哈腰。晚上回到住处喝着高档矿泉水,在天台上眺望天空树,然后开始每日既定的追忆往事环节,感慨‘青春一去不复返啊’和‘年轻时遇到的那个女孩,没能在一起,好可惜’。
然后夸夸自己这个情种怎么这么温柔,满足睡去。感觉好滑稽。”
“赤苇君,你不愧是文学部出身。”我的手足无措又被他轻松化解掉。
“这画面感太强了点。”
“那还是比不上你,刚听的时候,感觉自己就是那个又没能力又爱对女朋友发气的男人,都想骂自己了。”
“谢谢夸奖,看来我的自言自语也没那么突兀。”突然心里轻松了很多,正准备招呼他快过路口,他突然停在原地。
“能跟我说这么多,说明你自在了很多。我很开心。”
我很开心。
回宿舍后来不及卸妆,我径直倒在了床上。
又来了,那种分寸感十足的目光,那种恰好却又足以让我心绪波动的距离,那种暧昧十足的话。什么意思?我不敢往多了想,也不能多思考。像是在丛林中的浓雾中爬行,一边急着寻找出口,一边又怕藤蔓缠住自己的脚。
是和我怀揣着相同的情感么?可自卑和自轻与自尊相互作用如何能伤人,我真是太了解了。
比如我觉得我配不上他的一句“我很开心”。比如可能我只是他寂寞时的一些慰藉而已。我猜不透赤苇为什么会接近我,为什么会迎合我的喜好邀请我出门,为什么会讲一些我不敢也不愿懂的话。
这是我未曾涉及到的领域,我脱离了自己的国土,然后溃不成军。
像个偷渡的难民一样难堪。
六
又是一天即将打烊的时候。周末赤苇也在这里处理工作,可真忙,在家里呆着不舒服吗?
本来我很享受看着他对着电脑微微蹙眉的神情,但今天不一样。今天的我不想看到他,不想让他来我这续杯,不想聊天,你快走最好,求求了。
自我保护机制试图让我和他之间保持足够的安全距离。
但他还是像往常一样,往吧台坐了过来。
还要和之前一样吗?你是熟客,我是店员,扯些家常,谨慎地看起来相谈甚欢,而实际上我还不能真以为很亲密,那层似有似无的“陌生人”还定义在这里。你能跟我讲这么多,在我们的关系中挑拨试探,究竟是你的真心使然,还是把我当做了喝醉了可以靠一下吐一下的路边垃圾桶呢?
心情好了还会擦擦桶边。
越想越焦躁。
“再给我一杯百利甜咖啡吧。”
怕什么来什么。
他这次并没有表示什么耽误我下班的歉意,也是,每次我都会“没关系的,不用抱歉,我学校也不远,夜路也很亮”,是不是什么都是这样,靠着习惯,本有的情绪也就这么消磨没了?你对我的关照,也不过是习惯了而忘记了人际交往的分寸所在?
把百利甜推给赤苇后,我没开口,换下工作服。
“诶,今天这么早回去吗?”
够了。
“请问你,赤苇京治先生,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那么你知道你最近很奇怪吗?”
“是,我还在大学象牙塔中做着沉浸于自己精神世界的可笑学生妹,你是已经社会化的青年精英,我不懂你最近话里的意思,有什么请直接告诉我,我理解力差,也不会搞什么弯弯绕绕。
或者是我自己想太多,但那也是因为你莫名其妙的示好,知道吗?
还是整天喝百利甜,酒精摄入太多了?”
又一次冲动了。算了,我就是这样。
可为什么突然很想哭?我低头死死咬住唇,把脸侧了过去。已经很丢脸了,再让他看到我莫名其妙的泪水更是在作践自己。明天他还会来吗?行,大不了他走,要不我走。
脑子一片混乱,我迈出了吧台。
“别走…我也知道我很奇怪。拜托一下,你可以听我讲讲吗。”
“本一直在纠结,直接坦白这些会不会太过唐突让你觉得不适,但刚突然发现,这不仅让我焦躁,也让你产生了误会。”
“其实是我先认识你的。”
“就是你有一次采访的那个下午。”
我傻在原地。
七
“那时我也在咖啡厅,本是在修改论文,但完全摸不着指导老师的意图,所以心不在焉,实在无从下手。
正要起身去续杯权当休息,结果听到了你的声音,说什么问题调整之类的。本来那里没什么人大声讲话,结果这么一喊我注意力也吸引了过去。
也不好杵在原地偷听,只得回到座位,但还是有远远看到你和另一个人在争论什么,似乎不是很愉快的样子。”
“为什么印象深刻呢,因为在采访中,被采人闹脾气的情况并不罕见,可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有记者在采访前扭头就走的。”
赤苇用手掩了掩面,像是在压抑自己的笑。
“对不起。”
“那时候你同伴一直在喊你名字让你回来,但你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有些失神。
那时候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呢?
我捏着帆布包便迈出了咖啡厅,丝毫未在意别人对我或无语或嬉笑或只是看热闹的眼神。门上的风铃因为我的大动作而咣当咣当地作响,自动播报的喇叭棒读着“欢迎您下次再来”。
可别了,可别再让我来了,我正在做的事,是忤逆部长们的旨意,不完成工作任务不说,还冲着组长发了一顿无名小火。明明就是照着模板完成一次普通的采访,收到普通的答案,在普通的一天登上普通的校报头条,然后在抬头署上我普通的名字的事。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冲动是魔鬼,但已经发生了,普通的生活轨迹在我出人意料的操作下出现的小小的转折。没关系的,没关系的,等过一天就去跟学长说声对不起吧,总要由我让不愉快翻篇。
而赤苇第一次看到我,就是……在这样的情景下。确实是,出现了不得了的转折。
Words fail me。这是我学英语时最喜欢的一句话,可能看起来超普通的,和我一样。但我不觉得,常说是“我讲不出来”,“我哑口无言”,但当“言”成为了主语,那整句的意境就都完全变化了。
至少现在是这样,我怎么开口都很俗套,就跟人工智能写出的剧本一样套路满满。他又一次出了我不会做的考题,Words fail me。
“本也就是当一次插曲。但之后我又发现了你。
其实我之前一直有读校报的习惯,但毕业季实在是没闲心看这些。等到拿到了出版社的offer时,松了口气,随意抓起新一期翻翻,然后在边角版块发现了你写的文章。”
我确实是有在写东西。
校报进入排版环节后,总会有些边角的地方没法填充,刚开始负责排版的同学会来拜托我填充一些文本内容,而之后某次会议上,排版组长抱怨怎么每次都要这么麻烦时,我举起手:
“可以开一个随笔栏吗?”
“我愿意提供首期的稿子。”
于是第七版下方就成为了我每周练笔的小天地。写随笔是我工作时最快乐的时候,在这里可以畅谈一切:芥川奖新出的名单中我最喜欢哪一本,正当红的女偶像退圈让我有何触动,四食堂隐藏的夜宵窗口其实非常美味……非常杂乱。但交稿时,主编很高兴,说是随笔简洁易读,又很贴近各位的生活,他有收到很多好评。
“以后就做成你的专栏吧。”
我可以不羞耻地表示,这块小专栏是我大学生活的高光地。随笔一篇篇地发表,上课时班上的同学会悄悄议论“她就是那个写专栏的”,也有胆大的直接过来和我攀谈,交换联系方式,现在兼职的消息也是新认识的朋友告知的。
而现在它又成为了和一个本素不相识之人间的红线。
“我现在都记得你当时写的是什么,是美国文学的迷惘一代对吧?”
“嗯。”突如其来的信息量让我有些晕头转向。
诶,写过吗?
“有句话叫见字如面,更俗套的说法是通过一个人的文字了解他的内心世界。而我也不免俗,那天觉得你写的东西太让我喜欢了,竟然不知不觉把之前的报纸都看了一遍。然后思考,那个夺门而出的女生,原来这么厉害。”
“但我也不是什么变态跟踪狂之类的,靠一面之缘和一些字就笃定对别人的心意也很奇怪吧?但我确实记住了你,真的。”
八
“几年后能重逢也是我没想到的。本觉得这个女生也不会再出现了,但怎么就这么巧合呢?那时候我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说,你不要错过了。
所以当时不知不觉就盯了你很久,等反应过来才发觉,哇,我肯定被讨厌了……幸好你没发现什么,不然肯定会觉得我太冒犯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越来越喜欢到店里去处理工作,如果看到那天是你在值班就会没来由地很愉快。和你说说话我都很高兴,在别人眼中我是那个挂着大和抚子微笑…
不好意思借用一下你的比喻,倾听他人烦恼的知心弟弟,知心哥哥,可在你面前我可以想说什么说什么,这种放松的感觉我好久未曾感受到了。
但我也心急,能感觉到的,你总是不太想提起自己的事情,好像死守着什么底线一样。”
“所以,那次你请我的…”
“确实是朋友给的,但只有一张。我还是鬼使神差地求他多给我一份。本想着如果你拒绝我,我也就放手好了。但还是没能做到。”
“不兜圈子了,我也陷了进去。
绝对,绝对没有玩弄别人情感的意思,只是因为担心自己太突然的话会吓到你,所以总是小心在摸索,徘徊。
我有说过吧,我并不是大家所看到的样子,会优柔寡断,会想得太多,有时候会很胆小。但今天我才发现不该这样,一直小心翼翼,反而显得自己并不真诚。”
“所以小姐,我决定放手一搏。”
“我真心喜欢你,希望你能和我在一起。”
这次他完全不一样了。
赤苇到后来语调已经失了往日的平静,罕见地开始起身踱步。
搞什么啊,我的坐立不安,我的自暴自弃,原来都是独角戏。
幸运的是,这场戏可以圆满落幕了。
九
“我送你。”出门时他拉着我,“现在有资格去担心你的安全了吧。”
“真没事……你看,就几步路,不过还是谢谢赤苇君。”
“诶?不对,称呼也该换一换了吧?”
又是微蹙的眉头和漂亮的眼睛,我一败涂地。
但没有一点点不甘心。
“好,京治。”
Fin.
碎碎念:
·赤,你好难写……老黑的我一晚搞完,这篇磨了快一个月了……
·电影参考的是行定勋的《剧场》,里面的山崎贤人帅得我嗷嗷叫……角色也气得我牙牙痒(叉腰
【影花】Kepler 29 The Girl
里约奥运村某公寓楼。
牛岛若利呆在狭窄的卫生间,小心翼翼地松开紧握伸缩杆的手,等了几秒,无事发生。
房间里传来一阵急促的铃声,牛岛以为是他的电话,出去一看,是影山的手机,因为充电落床头柜上了。
出于教养,他并未走近窥视哪位来电,也没有替队友接电话的打算。除非对面有十万火急的事找手机主人,那么唯一在现场的他就有责任及时转告。
所以,牛岛安静地站在门口,待铃声停歇,耐心地守了一会儿,没蹲到响个不停的连环 CALL,却听见一片熟悉的落地声。
"Ciao, Wakatoshi! "
"Hello...
里约奥运村某公寓楼。
牛岛若利呆在狭窄的卫生间,小心翼翼地松开紧握伸缩杆的手,等了几秒,无事发生。
房间里传来一阵急促的铃声,牛岛以为是他的电话,出去一看,是影山的手机,因为充电落床头柜上了。
出于教养,他并未走近窥视哪位来电,也没有替队友接电话的打算。除非对面有十万火急的事找手机主人,那么唯一在现场的他就有责任及时转告。
所以,牛岛安静地站在门口,待铃声停歇,耐心地守了一会儿,没蹲到响个不停的连环 CALL,却听见一片熟悉的落地声。
"Ciao, Wakatoshi! "
"Hello… "正和浴帘杆较劲的牛岛闻声转过头,看到一位意大利棕发帅哥在探头探脑,一时有点诧异,不解他怎么大老远跑来串门," Mr. Vettori?"
"Just-e call-e me Gian. "
对方友好地摆摆手,牛岛“哦”了一声,称呼上固若金汤,无比正式地回应了他的热情招呼。
"Good evening, Vettori. "
吉安•维托里绝倒,真拿日本人的分寸感莫得办法。
私下玩得最熟的影山飞雄仍固执用某种奇怪的音调一板一眼地念他的姓氏,怀疑是用什么片假名标注后的发音。
“牛岛前辈,维托里他们房间喷了致死量的杀虫剂,密闭后需要时间通风,所以暂时在我们这边待一下。”
“原来如此。”
门口的球鞋一双双摆放得如士兵列队般整整齐齐,屋里也收拾得整洁干净,维托里咋舌,这两人莫非是极简主义强迫症者。他收回四处参观的目光,反客为主地问若利在干什么。
“又掉下来了。”影山径直上前。
“没办法。”
维托里操着一口半吊子意式英语,抑扬顿挫地取笑他俩忒见外了,冲个澡还要拉帘子!
牛岛一本正经地回复,卫生间其他地方的防水做得不是很好,淋浴时必须放下帘子防止外溅。
难怪我们那边天花板会渗水!吉安·维托里豁然开朗,又佩服地朝若利竖起了大拇指。
"Nice pronunciation, like an American! "
多谢夸奖,那是因为他每年假期会去加州尔湾待一段时间。
"Oh, Galifor-nia~ "
"California. "他下意识纠正,维托里鹦鹉学舌般照着念了一遍,/k/还是发成/g/,r还是大舌音。
没准意大利语里就是这么念的,牛岛立刻为自己的唐突道歉。
Vettori不明所以地端着手势,望向帮忙举杆的工具人。Tobio一脸“别看我,看我也没有用,压根没听懂你们刚才说啥子鸟语”的表情。
“对了,影山,你不在的时候有电话进来。”牛岛对后辈说。
影山摸了摸口袋,才发现手机并没在身上,想起被拉去江湖救急时走得太匆忙,忘记了。
“谁打来的啊?”
“不清楚,”牛岛摇头,又道,“响了两声就挂了。”
“哦,估计是我爸妈。”他们可能忽然想来还有个儿子在国外。
影山一家四口都是工作狂,久而久之培养出了一个高效的通话习惯,打电话响两下如果没人接听会就直接转语音信箱留言。
他继续埋头干手上的修理,仔细排查后发现伸缩杆固定长度的接口处怎么都卡不住。
“前辈,你好像把它搞坏了。”
“?”牛岛抬起眼,直愣愣看着他。
他们长得像黑手党的队长被挑衅时就是这个犀利的眼神,围观的吉安怕他们起冲突,第一反应是劝架,"Don't mind! "
影山指了指,“这里一拧过头就松动了。”
“抱歉,没控制好力道。”
“What now ?”无人应答,维托里依旧喋喋不休。
眼角余光瞥见他举着个手机在拍摄,想到这家伙旺盛的分享欲,影山连忙制止。
" No photo. "
" It's a video ~ "
吉安冲他挑眉,显然没打算放过珍贵的独家画面。
" No... SNS ! "
"Eh, already posted. "
他一脸无辜地翻转手机展示,发在了 ins 的限时动态上。
牛岛倒不介怀这种小事,喊了影山一声。赶紧修好浴帘出去吧,三个人挤在这里,不闷吗?
完工后,影山回到房间,不慌不忙地从充电线上拔掉电量满格的手机,瞄了眼通知栏,脸色倏地大变,三步并作两步一个滑铲冲到客厅,脑袋短路般问,“前、前辈,日本现在是什么时间,半夜吗?”
“不,早上。”牛岛拾掇了衣物,正准备去洗澡。
他们招呼客人随意就好,吉安•维托里便自顾自地拿起臂力棒玩,霸占了整个落地风扇,调动身体跟着转动左右迈步,抬眼看向影山,不由笑了。
"Tobio, you look like Charlie! "
" Who? "
" My dog, a golden retriever! "
" ... "
他嘻嘻哈哈地说,我们家大金毛看到肉就是这副模样,两眼放光,摇尾打转。
"YOU … DOG! "影山蹦出两个词大声骂了回去,你才狗呢!
维托里捧腹大笑,对着高速旋转的风扇哈哈出了一串颤音。
影山握着手机等他笑得差不多了,神情变得很严肃,和这家伙打商量。
“那什么……”
稀碎的英文混杂国际通用手势,Vettori无障碍了解到Tobio的意思——重要通话,保持安静。
他回了个“OK”的手势,注视着Tobio在房间里踌躇踱步,最后站到窗前回拨电话,如临大敌般神情紧绷地聆听忙音,兀自琢磨:东亚家庭规矩这么森严恐怖吗?回电而已哎!
“晚上好……啊不对,应该是早上好。”
上午九点钟的阳光斜斜地照进画室,铺满了一地,谷地仁花握着画笔描绘彩图,耳机里传来了自地球另一边的问候。
“晚上好!”
温热的风将手机不经意泄露的清脆女音迎面吹来,维托里顿时眼睛发亮,丢了臂力棒飞奔而去,压低声音揶揄他。
"The girl ? "
影山转身扭头面朝窗外,郁闷地讲电话,“没那么早睡了……”
见他不搭理自己,吉安故意贴过来捣乱,捏着嗓子用女伪音深情呼唤,“Tobio~”
魔音如蛆附骨,影山恶寒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舌头打结也要否认,又急又厉地冲对面喊话,“不打扰!”
他板着脸,嫌弃地推开维托里,手掌横在脖子上凶狠地划拉了一下,威胁道,宰了你哦!
吉安全力憋笑,抬了抬手让他继续,保证这回老老实实不胡闹了。
影山从头解释,“对不起,刚刚去隔壁帮意大利队打虫子,所以没接到电话。”
“什么虫子?”谷地一头雾水,啥虫子这么跋扈还要国家队选手亲自来灭,不过能打虫是不是说明脚踝没什么大问题!
“哦,就一只蟑……”
“呜啊啊啊我知道了!”当她听到前半个音节goki,右手条件反射地打颤,画笔被凌空抛起又接住,反溅了一身的颜料,来不及庆幸还好没嫌热不穿美术罩衣,惊恐万状地阻止他,“别千万别提那个名字!”
“谷地さん……你也怕啊?”
“这是一种刻在基因里的恐惧。对于昆虫界的伏地魔,伏地魔你知道吗?光是听到名字就觉得身心受到了污染,连灵魂都被毁灭了……”
“好好,我知道了,不说名字。”
Vettori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Tobio,我好像听到了Lord Voldemort,你们在聊哈利波特吗?本人彻头彻尾的格兰芬多,敢问对面姑娘是哪个院的……
影山一边摆手示意你听错了,一边速速后撤远离话唠,憋了很久似的跟谷地吐槽,“维托里当时,虫子一飞,吓得直接挂在拉维亚身上不敢下地。”
哎,说的是意大利男排的二传Vettori和主攻Lavia吗?谷地没能进一步确认这点,却特别感同身受。换做是她,毫不夸张的说,目睹起飞的瞬间可以安息了。
“是个人都怕那玩意……”
换言之,影山飞雄简直不是人。
这一刻谷地发自内心地怀疑,“影山くん!你是未来世界通过时空隧道投放到现代做实验的排球 AI 吧?”
他有点无语,又自豪地说:“我只是比较擅长对付这种个头小还喜欢窜来窜去的家伙。”
“这个描述为什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好像没听到她这句小声嘀咕,影山兴致勃勃地展开分享。
“巴西的个头比日本的大多了,用筷子非常容易抓住!维托里说在意大利见过更大的,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
“用什么……”她无意识喃喃。
“筷子。”
救命!不是要你重复说明这种细节!
手一僵,画笔从指间掉落滚了出去,谷地惊觉,弯腰蹲下去够,伸长了胳膊还是差一点,准备挪步过去捡,起身时稍不留神后脑勺撞到画架的边角,抱着脑袋连声呼痛。
影山听得直皱眉头,“怎么了,没事吧?”
“没关系,一点小状况,是我太笨手笨脚了,还好这会儿画室没人!”
“你回学校了?”
“嗯。”
“这么早就开学了吗?”
“不是了,我提前返校,”微顿了下,谷地有些惭愧地细说缘由,“之前报名的设计比赛,快到作品征集的截稿时间了……”
“这样。”
她望向东搞西改至今未完的画稿,发出了一声悲鸣,丧气话咕噜噜全冒了出来,“感觉来不及了。”
“要放弃了吗?”影山忽然问
谷地捂着被痛击的部位默默缓了半晌,跑过去重新拾起那支画笔,“才不会放弃呢!”
100%完美是无法做到了,那么剩下的时间必须好好把握,不到最后哨响绝不能认输。嗯,得再加把劲才行!
影山轻轻笑了一下,就知道会这样。
“加油啊,一切都会没问题的!”
“谢谢!”
总是这么理所当然地为彼此鼓劲打气。
耳机里静了一瞬,仿佛在酝酿着什么主意。
“怎么了?”
“我们大后天就回国了,你在东京的话……”
“不行——!”
图未穷匕没见,谷地先人一步展开防御,影山就急了。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接机是不可能的。”
他一惊,“你怎么知道?”
一开口就知道了……
“代表团回国那天,羽田机场肯定聚集了大批记者和粉丝,围得水泄不通,我挤不进去的。就算侥幸进去了,要从中带走影山くん,必然会被各方势力追杀,最后双双迷路,落了个插翅难飞,有家难回!”
她形容得像特工行动失败的悲壮场面,影山一时语塞。
“怎么会突然产生这种想法?”谷地不解。
国青队时期,影山就没少去海外比赛,步入职业后更是经常飞来飞去,每次起落都有专车接送,工作人员会将行程安排妥当,从来没有麻烦过亲友。
“因为很久没见了……”他支支吾吾地添上“大家”两个字。
——所以想一下飞机就看到你。
乌野排球部成员代表谷地顿时悟了。
“啊,大家也很牵挂你,连月岛君都一直有关注影山くん的动向,只是开不了口。”
“他还是闭嘴吧。”
“新赛季不是快要开始了吗?我们会去看你比赛的,到时候找个周末聚一聚?”
“嗯。”还要再等一个月。
“你那天就随大部队回去,坐了那么久的飞机,一定要好好休息,别急着投入自主训练,至少先倒完时差。”
“知道了。”
怕他再来一次,自己不忍拒绝;更怕他话接上文,讲诉抓住某某后如何无公害处理。谷地主动岔开话题,提了刚才按下不表的疑问,“影山くん说的维托里,是意大利队的 6 号选手吗?”
“嗯,是他。”影山瞟了一眼旁边改颠球玩的自娱人。
Gian·Vettori,被称为Italy's wonder kid,与影山飞雄年龄相仿、球风相似,但两米的身高、主攻转二传的经历都让他在更具攻击性。
小组赛时,两位备受瞩目的天才二传隔网相望,嘴角弯成漂亮的弧线,露出了王者一般的微笑,眼角眉梢溢满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兴奋。
巴西对阿根廷的四分之一决赛,他们被拍到在观众席上隔着过道交换纪念徽章。当天深夜Gian发推特控诉Tobio空手套走了好几枚特漂亮的稀有徽章,搁他这进货呢!从那以后,维托里的社交媒体时不时出现影山的身影。
“两位果然还是变成好朋友了。”
“是吗?”
对于人际关系方面的问题,影山飞雄总觉得难以作答。
鉴于他整个学生时代没交过传统意义上的朋友,确切而言只有相互信赖并肩作战的伙伴、队友。总之,搞不懂友谊这回事。
维托里和影山分属于不同的阵营,征战球场时是竞争对手,赛场之外没了敌我之分,都是前进在排球道路上的同类人,旗鼓相当,天然惺惺相惜。
“当然是啦!”都帮忙打虫了,这点不能说,谷地笑着举例论证,“他不是都极力邀请你去参加意排A1联赛吗?”
Vettori不止一次表示,如果影山选手想挑战海外联赛的话,欢迎来意大利。
“他只是……想多赢我几次。”
世界排球三大赛国家队对抗机会太少,同一联盟的话就能打个够。维托里从未掩饰他的动机。
“噫,性格恶劣……”这算二传通病吗?
影山点点头,下定决心般,恶狠狠地发誓,“他会后悔的。”
谷地呆了几秒钟,然后笑出声来。这叫什么事,引狼入室而不自知!
“反正这回算我赢了。”
赢什么?里约灭虫大作战冠军吗?她哭笑不得,捧场道了声“恭喜”。
“说起来,他们跟美国队的半决赛打得实在太精彩了,不愧是世界男排顶尖水平的对决!”
“现场特别激烈!”说起排球比赛,影山就禁不住心潮澎湃,“堪称史诗级别的一场比赛!——牛岛前辈说的。”
“啊,美国队的杀人发球和轰炸进攻真凶猛,意大利前期一传频频不到位,调整反攻却一度被拦网。”光是回想,谷地就要陷入焦虑。
不料影山却笑了,“麦克斯的预判拦网确实很强,维托里那么出其不意的二次球都能截住,把意大利都拦懵了!”
她登时迷惑,你到底站哪边?
“至于伊万选手,他一直是重点盯防对象。无论攻击力多强,想突破‘美利坚城墙'的集体拦网绝非易事。”
牛岛前辈在场上也是这样,谷地心想。
被针对是王牌的宿命,强者总能靠绝对的实力、顽强的韧劲打破命运的枷锁,坚持到胜利的那一刻。
“最后关头,Ivan选手竟能顶住压力连发三个aces力挽狂澜,将比赛拖入决胜局,就像影山くん当时对法国……”谷地后知后觉地收音。
唉,说什么不好,干嘛非提赛事?对法国队的胜利犹如昙花一现,后面这几支劲旅采取拼发球带动拦防策略虐得他们体无完肤,这不是往人伤口上撒盐嘛?
她正懊恼,听到影山自若地纠正。
“是五个。”
“欸?”
“伊万发球连得了五分!前两个没直接得分,但发的非常漂亮,牵制住了一传,克里甩了一个落点偏低的近网球给强力接应安德鲁,结果‘咣’的一下被脆拦了!第二个球又托给了安德鲁,但扣球出界。关键球连续失误,加上后面三记绝杀,美国队的心理防线很难如初,最后一局失误也相对较多。”
听完大段的分析,谷地感叹,“关键时刻心态很重要。”
“嗯,越是胶着越要冷静。不过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
她下意识想附和。
慢着!这种自嘲的口吻是什么情况?不会想起了那些回天无力的情况下包含丝许焦躁的传球吧?大厦将颠,非一木所支也。
影山仗着语言隔离,直率地夸赞,“紧急关头维托里倒是很镇定。”
不是,你对Vettori滤镜太深了。他紧张的时候可没少掉链子,第五局发球还下网了呢!天才也是人,情绪波动状态起伏在所难免。
担心影山会陷入更深的反省,谷地没有第一时间反驳他,斟酌再三,打算顺势一起夸夸维托里,以此收尾。
偷听了这么久,维托里怎么可能猜不出内容。他摇了摇头,一手指尖转球,一手飞快打字和室友吐槽,Tobio居然在和“The Girl”聊排球,大谈他队帅哥球手,我们家查理求偶期可比他聪明多了。拉维亚很快回复:“Non rompere.(别捣蛋)” 又问他,准备在那边赖到什么时候。
怎么能说赖呢?
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人相信是影山才是主动搭话方,大家一致认为是Vettori觉得Tobio生性拘束,逗他好玩。
当时只远远地打了个照面,礼节性地颔了个首,影山飞雄像疾风一样冲到他面前,说,有问题想请教。
为什么当初从主攻转二传 神乎其技的超隐蔽二次是怎么做到的 长球怎么传得又快又稳 拦防移动速度怎么加快 为什么左手传吊样样出色 特地练习过吗 吃什么能长到两米……
贫瘠的英语不足以支撑连珠炮式输出。
两人干瞪眼了半天
"Many? "
维托里盯出了一丝端疑,从他的眼神读取到滚动弹幕似的海量信息。
影山点了点头,指着不远处的运动员餐厅。
问题太多,边吃边聊。
维托里原先觉得影山选手很tranquillo(平静的),没想到内中暗流汹涌。
盯上了什么,一定会主动出击。
比如现在,影山侧头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挂满脖子的徽章。
看上哪一个了?维托里娴熟地发出交换邀请。
"啊,这个……Star!One-Nine-Nine-Six."
影山一眼相中了被佩戴在胸前位置的那枚,图案是五环上跃动的火焰变成了四颗跳舞的星星。
好家伙,是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的会徽纪念章,他的本命PIN!
这个不给。
维托里扫视了一眼影山的存货,带子上只零零散散别着几枚,仔细一瞧,竟是他求而不得的日媒限量版。影山说这些都是采访时媒体记者给的。
维托里鸡贼地想拿常见的本国代表团徽章换一个皮卡丘的,被拒绝了!
意大利的,我已经有了。
你身上哪有啊?
收起来了。
集章收藏是全人类的共通爱好,但不包括影山飞雄。他看起来不像是会这种东西感兴趣,都不挂出来炫耀!维托里一番刨根问底威逼利诱,终于套出。
"For... a girl . "
影山吞吞吐吐地说,她可能喜欢收藏这些……
得,什么都不用多说了。
那枚徽章被它的主人亲手奉上。
怕他反悔,影山立即拿过,妥帖地收好。
维托里扯着身份牌上的带子展示他这些日子的战利品,难得大方地说道。
"Choose by yourself. "
影山呆呆愣住,这人多半是疯了。
"Hurry hurry! "
理智要重新占领高地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今天也是为别人爱情添砖加瓦慷慨解囊的美好一天。
哦,是谁午夜梦回惊坐起,痛心疾首怒发推?
————
Tips:很想对Gian•Vettori 唱谢谢你,想拿他当“工具人”的,结果因此增加了废话量,迟迟没能步入正题,就先乐一哈。其他提到的排球运动员也有参考原型,但不完全一样。希望中英意混杂不会对阅读造成影响。
【濑名泉乙女向】我们不是分手了吗03
总之就是和濑名泉的狗血恋爱之前情回顾篇
前文请戳合集
03
——————
“嘶——嘶——”
……
我忽然再次听到晚蝉锋利的口器里传出来的熟悉的鸣叫。
当我回过神来,我正身处【S1】前夕猜拳输掉的那个下午,正不伦不类地穿着那身小红帽主题的蓬蓬裙,头顶着深秋的烈日,傻站在梦之咲学院正门口的大树下分发万圣节派对演唱会的传单。
我不知道自己在那儿局促地站了多久,总之手里那叠纸丝毫不见少。就在这个时候,高中三年级的濑名泉忽然天神下凡一般从我身边路过,穿着比我华丽十倍的万圣衣装,瞬间将我从这尴尬的水火之中解救了出来。
——虽然他仅仅是花枝招展地往那儿站了一下,但路过群...
总之就是和濑名泉的狗血恋爱之前情回顾篇
前文请戳合集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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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嘶——”
……
我忽然再次听到晚蝉锋利的口器里传出来的熟悉的鸣叫。
当我回过神来,我正身处【S1】前夕猜拳输掉的那个下午,正不伦不类地穿着那身小红帽主题的蓬蓬裙,头顶着深秋的烈日,傻站在梦之咲学院正门口的大树下分发万圣节派对演唱会的传单。
我不知道自己在那儿局促地站了多久,总之手里那叠纸丝毫不见少。就在这个时候,高中三年级的濑名泉忽然天神下凡一般从我身边路过,穿着比我华丽十倍的万圣衣装,瞬间将我从这尴尬的水火之中解救了出来。
——虽然他仅仅是花枝招展地往那儿站了一下,但路过群众指指点点的视线立刻就全部转移到他那儿去了。
他先叫了我的名字,又不悦地将我上下打量一番,皱眉道:“你在大门口卖什么艺呢?”
我扯了扯裙摆,有些尴尬:“呃……工作。”
泉扛着一把比人还高的巨大的道具镰刀,头上扣着顶方方的小帽子,衣摆袖口都镶着金边,浑身上下点缀着轻软的紫纱和精致的珠链——看起来跟来来往往穿着校服的学生们简直格格不入到了极点。
换了旁人(譬如我)早就把脸挡得严严实实了,但濑名泉不愧是濑名泉,他的字典里压根儿就没有拘谨这两个字。头上黑紫色的薄纱挡住了他小半张脸,那好歹能隐藏一下身份吧,但他反而觉得碍事,专门伸出左手将头纱往后拢了拢,将那张是本校学生便认识的脸毫不保留地露了出来。
“哼。穿成这样子……哼。是Trickstar的那个橘子脑袋的小鬼又跟你耍什么赖了?”濑名泉看起来很不满:“【S1】的准备都结束了吗就到处给人帮忙?你要是真是闲着没事做的话,过来看看我们排练啊倒是?”
“……”我不说话,眼巴巴地盯着他,目不转睛的,饶是厚脸皮如濑名泉的人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问你话呢!你发什么愣?”他僵硬地换了个站姿,又叉着腰说:“……哼,算了。看你晒得这么满头大汗的,看了也觉得可怜。所以……如果你诚心开口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好心地帮一下你。”
我还是没搭腔,主要是因为我看呆了。这是我头一次看到Knights万圣派对的表演服装,一整个被美得五迷三道的,根本没听进去他在说什么,两手攥着传单,张嘴就色胆包天地叫了句:“……老婆!”
濑名泉一下子僵住了,一副受了奇耻大辱的表情,然后抬手就用塑料镰刀敲了我一头槌。
“哈??”他的右脸稍微飞上了一点羞赧的红晕,人却口是心非,恶狠狠地说:“你再叫一遍试试看?”
“不敢了不敢了。”我隔着兜帽揉了揉脑袋,心里直呼暴力,嘴上抗议道:“但我再怎么说也有一半是在帮你们Knights做事,你这个人怎么还倒打一耙啊?”
泉重重哼了一声,很不客气地说了一句“笨”,把手上的镰刀塞进了我怀里。那虽说是道具,但重量也是实打实的,我一下子没抱稳,狼狈地叉开腿,晃了一大步。
“你干嘛?”我扎着马步问。
他斜了我一眼,留下一句“你给我看好了”,然后一把将三明治一般厚的宣传单抢走,转过身对五十米外探头探脑的围观路人扬了扬:“还有没拿到传单想要的人吗?”
一直偷瞄这边的众人面面相觑半晌,然后尴尬又诚实地聚了过来。濑名泉在利用自己美貌方面永远都是那么理直气壮——他明明是站在和我一样的位置,但仅仅花了两分钟,就顺利地把我两个钟头都没发完的传单散了个干净。
“学校里来来往往这么多偶像,哪个不是活招牌?”他一边微笑着递传单一边不忘低声教育我:“你这么实诚干嘛?不会随便抓一个不忙的过来当苦力么?笨死算了。”
我忙不迭点头,不像他的制作人,倒像他的小跟班,替他拿着东西站在身后,一边把风一边听训,老实巴交的。
我穿着不常穿的衣服,这件蓬起来的短裙实在是夸张又甜美,一件纤瘦的棕色束腰硬生生把我的肚子也掐成嬛嬛一袅楚宫腰,好看归好看,勒得我实在难受。我猫在濑名泉背后的影子里忍了好久,最后还是没忍住,伸手偷偷把把系绳抽松了一点。
没想到才扯松了一半,我就被完事回头的濑名泉抓了个正着。他的目光钉在我的肚皮上,整个人不可置信地呆滞了三秒,脸上写着“你为什么当街脱衣服”这几个惊愕的大字。
我试图解释,但他不由分说地扯着我的手臂,往大树背阳的另一头走去。
梦之咲大门口的这棵树少说也有百年树龄,枝叶繁茂,树干粗壮,三人合抱都难围住。正面大道总是人来人往,但背阳处却难得有人涉足,连脚底的草被都要绵密茂盛许多。
他将我拽进阴影里,我替他抱着的大镰刀被他夺了回去,又反手随意地搭在树身上。
然后他把我不由分说地按在树木巨大又粗糙的枝干上,轻松得如同按住一只即将被剃毛的羊崽。
“你干嘛?!”我冲他喊,声音压得很低。
濑名泉充耳不闻。他瞪我一眼,然后气急败坏地撸起袖子上碍事的荷叶边,半蹲下去,试图把我肚子上刚刚松开的绳子系回去。
我怕痒得很,于是很想锤他,但是舍不得他身上那套人工费极贵的衣服,想扯他头发,又怕破坏他好不容易定型好的一头乱毛。
于是他一使劲我就大呼小叫:“勒!勒!勒死了!”
他温柔一点我依然哼哼唧唧:“痒!痒!痒死了!”
濑名泉本就只有黄豆大小的耐心一下子就被我消磨殆尽,他拧着眉毛,猛一使劲儿,两截绳子一左一右地一收,扯得我腰围直接小了两厘米。
他甚至全然不顾我的抗议,还非常狠心地在活结的基础上打了一个两边对称的完美蝴蝶结。
我捂着收紧的小腹,活像是肚子上中了弹,被勒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气喘吁吁地瞪着他——不像瞪着我的男朋友,倒像是在瞪我的情敌。
“刚刚我经过操场听到普通科的人说在正门口看到了女性偶像什么的——可是仁喵带着他的小兔子们在走廊上发糖果,桃君又在学生会,所以我就猜到肯定是你这个小混蛋在外头晃悠。”泉捏了捏我拧成一团的脸,低声威胁:“既然穿了这身招摇的衣服出来,那就要有偶像的样子。给我抬头挺胸,露出笑容!真是的,这么缩头缩尾前怕狼后怕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偶像科欺负你了。”
我艰难地说:“你不就正在欺负我吗?”
濑名泉“哈?”了一声,看起来义正严辞。
“我只不过是热心帮助一下你顺便以正风纪罢了。”他还在捏我:“哪有人像你这样在在大庭广众之下宽衣解带的?像什么样子?”
我的脸被他捏得变形,像一块任人揉搓的软橡皮。我真想一爪子报复回去,可依然瞻前顾后的,担心弄花他刚化好的妆,那我可赔不起,只好忍气吞声地说:“我是在偶像科没错,但又不是偶像,干嘛要用束腰把自己勒成两半啊!我又不用上台表演……”
他依旧凶很地瞪着我。
我换了个战术,瘪着嘴:“疼死了。”
“哈?这么一点事情你就……”泉下一秒就开始坐立不安起来。他外强中干地跟我较劲了半天,终于默默的地低下头,气急败坏地把束腰从下到上一点点重新抽松了。
他的银灰色的发旋儿旁边气鼓鼓地趴着那顶帽子,不知道被谁固定得稍微有点歪斜,眼下显得有点傻。
我看着他的头顶,忍不住伸手,给那顶帽子正了正位置,他明显是感觉到了,偏偏半晌不吭声,也不抬头,隔了好久,总算贵足轻提,给我面子下了台阶,别扭地说:“……等会儿记得来看live。”
我不接话,于是他又补了一句:“你这衣服……穿着难受的话就回去换掉,听见了没?”
我终于“嗯”了一声。
“好了。别傻乎乎地发传单了,要来的观众这么多,就学校那个礼堂,早就挤不下了。”泉直起身,抱着双臂,眼睛不知道看着哪儿呢,总之并不正视我:“你……赶紧回去好好休息。”
明明都是好话,这人偏偏要仰着下巴说,显得他咄咄逼人得很。我叹了口气,反问他:“那你最近有好好休息吗?”
他猝不及防被这么一问,显然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出借口了,于是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玻璃似的蓝眼珠一点点转过来,像只瞪圆眼睛的猫。
我既觉得他好看,又忍不住心疼——他实在是肉眼可见地又瘦了一圈。
雷欧的回归无疑将Knights推向了下一个鼎盛的高峰,他们乘在风口上,踩在浪尖上,眼前翻涌着的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巨大的机遇和挑战。这半个月来我们都因为【S1】忙得不可开交,默契地未曾打扰对方,因此鲜少有时间这样单独相处。
此时我才惊觉,这才短短半个月而已,他的腰身眼看着又消瘦下去,即便是套着层层叠叠的几件舞台装,整个人看上去依然是薄薄的一层,就好像真的是从他界而来的象征着消亡的神明,浑身上下没有几分人气儿,纸片似的。
“我休息什么?……好吧。但至少要等【S1】结束再说吧。”他竟然还敢怪东怪西:“再说,Knights的那些家伙们也是,一个一个的不让人省心……”
“好了,亲爱的老妈子,完美的大哥哥,靠谱的前辈。”我示意他住嘴:“你整天约束这个管教那个的,你看有人给你发工资吗?”
他下意识张了嘴,又无可辩驳地闭上了。
“…到时候我们对下日程表,得空了去京都玩几天吧。”我接过话:“下个月中旬那边的枫叶应该就红了,我还有点想错峰去泡个温泉。”
“……哼。你二年级修学旅行的时候去的不就是京都么。”泉绷直的肩膀放松了点,像猫被挠了下巴,语气软下来:“怎么又要去?”
“可是我又没有和你一起去过呀?”我存心这么说,他果然一下子就没法再拿腔拿调,一下子笑了起来。
这是这么久以来泉难得放松的时刻。他无奈地偏过头,单手握拳挡住了翘起来的嘴角——他死要面子,这恐怕是他最后的矜持了。
我的怦然心动来得迅雷不及掩耳。
我对他的笑脸从来就没有什么耐受力,不论过多久都一样。就这样的表情,路过的随便一个直女,随便瞟上一眼,后半生搞不好都要被他拿捏得死死的,更别说我这个老早之前就被他狠狠蛊住的傻蛋。
此时深秋的风从云脚低垂的天边吹过来,将校园里略显嘈杂的人声带到这里,又吹进头顶树冠常绿的枝叶之间,他闷闷的笑声也落进沙沙作响的风里,撩得我的耳垂发热。
接着他似有所觉,忽然侧身让了一步,为我挡住了突如其来的秋风,于是耳后的一段半透明的长纱便被吹得翻了起来,像一阵薄薄的烟,又像一片轻巧的雾。
待风停了,那层柔软又华美的装饰便如同像新娘的头纱一般飘然落下来,接着竟轻盈地覆在了我的头上。
这时他突然屏住了呼吸,突然又低着头安静地看着我。
而我毫无所觉。
我那个时候不小心被风迷了眼睛,正不雅地涕泗横流,毫无包袱地伸手,就要去揉眼睛。
泉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
他说:“——别动。”
声音有些发紧。
我不明所以,费力地半睁开眼问:“怎么了?”
我的眼睛进了沙,泪眼朦胧里实在看不太分明,只知道他好像正深深地望着我。明明背对着风,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角也有些微微发红。也不知道是揉进了些什么。
半晌,我听见濑名泉沉声说:“……你闭上眼睛。”
“啊?”我想到些不该想的,有些愕然,更多的是羞赧,“这里是学校……”
“……哈?!你那颗自作多情的脑瓜里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下——……乱七八糟的东西啊?”濑名泉一下子慌了,证据就是他短短一句话就磕巴了两次,音调也比平时高好多:“我、我会傻到在这里亲你吗?!”
他咳了一声,吸了口气平静了一下,但还是有点不自然:“是沙子进眼睛里了吧?你手脏死了,别瞎揉!好了,你闭上眼睛,我帮你看一下。”
“……”
“你看着我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骗子!
我心想:那你脸为什么比猴子屁股还红?
我心里甜蜜地嫌弃了他一秒钟,然后很配合地闭上眼睛,接着他不讲情趣地用两只手把我的下巴抬起来,动作很大;然后凑近过来拨开我颤动的眼睑——这会儿动作又忽然轻柔了。
一片狼狈里,我透过朦胧的泪光,看见他红透的脸和蝴蝶尾翼一般的低垂着的眼睫。他不忍地轻轻向我吹了口气,用拇指柔软的指腹缓缓揉着我眼周的皮肤,好像一个吝啬又小气古董收藏家,正拿着软布反复擦拭着怀中唯一一件珍宝,好像那中间寄宿着恋人的灵魂一般,竟然带着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虔诚。
凉风在我眼眶里转了一圈,于是眼睛里的沙子被温柔地带了出去。
“好点了么?”他轻声问。
说这话时泉依旧是低着头的,鼻尖与我相隔不过几寸——这是一个虽然暧昧,但勉强说得通的距离。他弯起的手指骨节分明,此时正轻轻地将我洇出的最后一点眼泪抹掉,我还没有来得及点头,就猛地被向阳处的一道闪光灯再次晃了眼睛,紧接着,不远处传来一声放肆的快门声。
“咔嚓。”
这响动并不大,却如同一道惊天动地的雷,自颅顶轰然劈下,径直贯穿了我一片空白的大脑。
闪光灯?快门声?
拍照?谁在拍照?
——他拍到了什么?
不会是跟着濑名泉的狗仔吧?!
我像只受了惊的兔子,明明眼睛还红肿着,就已经仓皇地挣扎起来。我下意识猛地一把将濑名泉推开了,他猝不及防地往后踉跄了一步,而我已经站直,对着不远处拿着相机的人大声质问道:“谁?!干什么?!”
我的声线非常不稳。幕后工作者的职业本能让我想立刻冲出去抢过相机,检查有没有对偶像不利的图像,但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忽然袭击了我。我抖得几乎站立不得。
泉虚虚扶着我,面色冷然地转过头去。只见一个穿着三年级校服的男生驮着背站在不远处,抓着相机,面露尴尬。
“不是不是!我不是闲杂人等!我是普通科那边,那边学生会的人!”他极速逼近几步,有些慌乱地瞟了一眼我,又露出一点胸前的校牌和学生会的胸章,说:“学校说要制作新学期的招生宣传册,让我到偶像科这边来拍点照片而已。误会误会!”
“哼,是吗?”泉说:“那你拍到什么了?”
泉一身的装束都是暗色,原本的妆色惨白,脸上爬上的不虞让他看起来更加阴沉,再加上树旁还靠着一把看起来寒光烁烁的大镰刀,这就就又多了几分震慑力。
那男生缩了下脖子,非常识趣地连连摆摆手,连声道:“同学你放心,我没误会你们什么!嘿嘿,我全程都看到了,这位学妹是风沙进了眼睛是吧,你就是帮她吹了一下,是不是?”
那人辩白的声音忽近忽远,我的脑子还嗡嗡响着。刚刚出的一身冷汗还贴着背脊,短短几秒的电光石火之间,我已经从“绯闻传开”“live泡汤”“校内霸凌”“Knights解散”联想到“濑名泉身败名裂”“模特事业前程尽毁”。
——都怪我。
如果发生了,那这些都应该怪我!
这些恐怖的构想在一瞬间就生长出脉络清晰的细节,那些难以拔除的深根忽地就在我胸口扎下了血淋淋的孔,我完全没有“虚惊一场”的庆幸,有的只是忽然蔓草般生长起来的恐慌和后怕。
我汗涔涔地抬头,看着濑名泉线条分明的侧脸,看着他光洁无瑕的皮肤,看着他精心打扮的舞台装束。我知道他为自己每分每秒的完美做出了多少牺牲,也知道他为自己的未来作了多少的打算。
我直直地盯着那男生手里的黑色相机,心底只觉得惶恐不安。
我的耳膜里倒灌进一连串声嘶力竭的自我诘问,像是倒灌进一股又一股咸涩的海水。
你在干什么?你到底在干什么?
你不知道Knights是什么路线吗?你不知道濑名泉是什么人设吗?你不知道他的粉丝是怎样的忠诚和狂热吗?
那你为什么放纵自己?你为什么明知故犯?你为什么要踩进雷池?
我狡辩不出任何一个冠冕堂皇的字眼。
是了,我和他的每分每秒都参杂着一己私利,字里行间都写着自我满足,能苟延残喘到今天,无非是靠着“侥幸”两个字。
我整个人忽然就站不稳了,朝旁边虚脱地晃了一下,还好濑名泉手快,一下子扶住了我的肩膀。
“?”泉有些不解:“你怎么了?”
那男生又看了我一眼,接着便在屏幕侧边操作一番,又举起来,大声地说:“你们放心吧,我刚删掉了!还不信,不然学妹,你来检查一下?”
我此时哪里听得进去他们说的话,只是摆摆手示意泉别再扶着我,我靠着树干喘着气,然后抬起头露出一个有些苍白的笑容。
我说:“你还有带妆排练吧?快去啊,别耽误了。”
“但你的脸色很差。”濑名泉皱着眉看着我:“你先回教室休息。演唱会也别来了,礼堂里憋闷得很。我结束了再去找你。”
我不知说什么,只好点点头,可他还是不放心,问:“能走得动吗?我带你回教室?”
“你快迟到了。”我此时心如乱麻,不敢和他再有更多的肢体接触,只能一再重复:“我没事,你赶快去排练。”
旁边站着的男生适时插话:“要不,我扶这位学妹去教室休息吧?”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了很久,我一点也没注意到。
那人又朝我们走了一步,说:“反正我是普通科的闲人一个。”
濑名泉还想说什么,但被我打断了。
“麻烦学长了。”我低着头,没有看见那男生的表情。
我站直身子来,那人立刻又上前一步,架住了我。
“你放心走吧,濑名同学。”我听见男生说:“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tbc.
不知道说点什么好,那就给大家表演一个填坑吧!
不说了我还欠着债了咱们下次再见
【中太】与他有染
*现代都市轻喜剧 契约情人变真夫妻💕✨
*女装攻/419/Friends with Benefits
*偷偷闹别扭的治酱和被爱蒙在鼓里的也子哥😥
*中原中也:差点忘了给你晚安亲亲
▷BGM:周杰伦-傻笑
虽然现在才傍晚六点,但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0
中原中也展现在人前的,是什么样子?
二十二岁就坐上了家族企业头把交椅,虽说家庭内部确实已到了青黄不接时无英雄实在是找不出继承人的地步,长辈们都随着岁月流逝变得无争而虚弱,慢慢地开始在小辈们面前学着看脸色。但中原中也却横空出世杀了出来,告诉所有人他可...
*现代都市轻喜剧 契约情人变真夫妻💕✨
*女装攻/419/Friends with Benefits
*偷偷闹别扭的治酱和被爱蒙在鼓里的也子哥😥
*中原中也:差点忘了给你晚安亲亲
▷BGM:周杰伦-傻笑
虽然现在才傍晚六点,但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0
中原中也展现在人前的,是什么样子?
二十二岁就坐上了家族企业头把交椅,虽说家庭内部确实已到了青黄不接时无英雄实在是找不出继承人的地步,长辈们都随着岁月流逝变得无争而虚弱,慢慢地开始在小辈们面前学着看脸色。但中原中也却横空出世杀了出来,告诉所有人他可以。从小就不爱学习爱好赛车的他能在一个月之内搞定一笔风险极大的订单,带头熬夜不睡觉,还能按时给每个员工发工资。不久之后臭小子便被家里招安,别在外面单干了快回来吧!
倒也可以把花花公子的名头往他身上套,酒他是喝的迪他也是蹦的,至于在那方面到底花不花那就自由心证,他自己也不可能把“我从小到大接过多少次吻”“我牵过多少女生的手”“我这个月做了多少次”写在脸上吧。
哦……说起来,上个月公司高层内部派对,中原中也窝在包厢空调旁边给手机充电的时候正巧遇到坐在地上抱着腿打游戏的太宰治,两个人都嫌公司董事会的老家伙们唱k太难听,皱着眉头跑出来玩手机。
太宰治当时觉得包厢里很热,脸颊也自然带了两团粉色星云,他的鸢色眸亮晶晶的,兔子牙咬着下嘴唇:“……中原社长?不去唱歌么。”
中原中也才想起来此人是经济学硕士,不是自己这种交了钱就能混个四年的注水学历,人家是真海归人才。年轻能力强成绩好自然能在面试里过五关斩六将,太宰治也刚进公司没多久,跟中原中也还没打过照面儿。
随便聊几句只是前奏,或者说只是你来我往的、必要的礼貌,重点在于之后要干的事。他俩最后把手机充电器和手机都落在了包厢无人问津的角落之内,两个人牵着手十指紧扣着偷跑出去,乘电梯窜进大厦顶楼火速开了间房。
中原中也喜欢他的桃花眼和毛茸茸的小卷毛儿,对他缠满脖颈手臂和双腿的绷带也很好奇;而太宰治呢,喜欢他的小虎牙,和他笑起来时爽朗的样子。
明明没什么好担忧的,轻描淡写随便扯个谎便能隐瞒下自己突然消失之后的踪迹,但他们都觉得很新鲜、很刺激,所以抱在一起一面亲一面脱衣服的动作纷纷急不可耐起来。中原中也最后将鞋袜褪去直接上了床,将太宰治的脚踝攥在手中拉过来:
“明天在公司里见到……你要叫我什么?”
太宰治本来睡在床里美美做枕头公主,被他这么抓着腿一拽就发出了小动物般的呜咽,下巴颏儿都被你搓疼了!
“……不知道……叫哥哥么?”太宰治扭过头露出一半侧脸,剩下带着红晕的部分被卷翘的鬓发遮住,唇色和眸光都有些暧昧。
“哥哥?那太普通了。”中原中也明显不满意这种小儿科的答案,
“你再好好想想,我开始咯。”
触电了来感觉了就可以不停不歇,那晚一盒套都被中原中也全用光了。
中原中也原本是不后悔睡太宰治的,更何况他俩对对方来说都很好睡,一个腹肌手臂线条堪称完美、小麦色肌肤性感可人,一个腿长肤白还很会撒娇、迷糊的时候还会自己凑上来要亲亲,反正也就一夜而已,各取所需何乐不为?第二天早上自己醒来的时候太宰治早走了,连带充电器和手机一起,太宰治睡过的床单都被他抚平,没有任何温度和褶皱。
是的,中原中也对自己跟太宰治之间的露水情缘并不后悔。
如果太宰治没有半夜在身上围着披肩抵御初春的料峭之寒、踩着毛毛拖鞋出来到处找自己跑出门不回家的猫,然后遇到穿着一身女装的自己的话。
1
中原中也私底下又是个什么形象?这是他死都不愿意说的,不然老脸往哪儿搁。
家大业大,没点诡谲悬疑的豪门奇情故事都说不过去。中原中也年幼之时失去了一位姐姐,两人长得极像,只是那时他尚不懂事也没有明晰的记忆与感情,后来仅可通过影像来了解她短暂的一生。彼时她已经十八岁,跟着班上的同学一起坐飞机去夏威夷玩,怎料半路失事,所有人都没能从这趟无疾而终的毕业旅行中逃脱。
在那之后爷爷奶奶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中原中也只记得自己当时被爸妈急匆匆牵着手回到家里老宅拜访,走之前自己还赶紧把没吃完的棒棒糖塞裤兜里,打算找到空档继续吃。
他记性不算太好,因为人是背负着其他与自己相爱之人的期待继续往下走的生物,你不可能为了自己而活,该放下的你必须得放下。中原中也选择记住应该记住的东西,比如老友相聚、意外之喜或是平步青云,同时也会选择遗忘该忘记的东西。不然人会因为太痛苦而死掉吧。
但他始终没办法忘掉——当时母亲牵着自己走到病倒在床神志不清的奶奶面前说:看,小一没有死,她在这里。
从那之后中原中也时常需要扮演姐姐,穿叠叠层层的厚纱公主裙、附近中学的女生制服,即便是万圣节快闪派对,他也只能选择女巫装。因为长辈会出席,头脑已经不太好用的老人会把自己认成她。说话不可以用男孩子常用的语气词,穿裙子的时候不可以岔开腿坐,上厕所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该进男厕还是女厕。
儿童节时还要戴头花、在脸颊上涂腮红,也是因为家里大人们古怪又无奈的要求,中原中也不到十岁就打了耳洞。
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当然无所谓,中原中也长到十二三岁的时候被青春期极速增长的激素与力量唤醒,午夜梦回被萌动的情愫弄得再也睡不着、用不熟练的手法安慰过自己之后,他确定自己从心理到生理都是个男人。具体来说就是……
嗯,就是自己对太宰治做的那档子事。总之自己很喜欢。
班上的同学险些发现自己女装的癖好之后,他冲回家里浴室用喷头把自己淋湿,再将身上的学生制服裙生生撕扯下来,母亲回家的时候发现儿子将衣柜里的女装全掏出来扔向一楼,乱的乱脏的脏。
中原中也在家里大闹一通之后将自己关进了书房。由我代替她活下去?那我自己怎么办呢?
母亲敲了敲书房的门:“中也……你在里面吗?”
中原中也深呼吸了一会儿,没有答话。
“……抱歉呐,我跟你爸爸也没有接受这个事实,因为她……实在是离开得太突然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考虑你的感受,你一定很恨我们吧。”
中原中也朝门外说:“你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急着要去国外毕业旅行吗?你们应该现在都不知道吧。”
大宅子又陷落沉默之中,让人差点溺亡。
“如果你们实在是觉得抱歉……我们就暂时分开吧。跟你们在一起,吃饭、走路、交谈……我都觉得很累。爷爷奶奶那边,我还是会定期回去看望的,只是我不想再跟你们待在一起了。”
父母在那之后便旅居国外、鲜少回家,中原中也从十三岁便过上了独居生活,做饭修电灯泡修坏掉的喷头上下学都只有自己一个人,他突然长大了很多,虽然不缺钱也不缺房子住,但总感觉还是少了点什么。
他还是会在准备换衣服出门的时候犹豫到底该穿男装还是女装,还是会在商场使用洗手间的时候后背发凉,面对喜欢的女孩子的告白时绷着脸皱着眉、用不自然的语调说:我不认识你。
如果她知道自己连女生看的星座占卜书都能背下来,恐怕也不会喜欢自己了吧。就算能在一起,日后自己选择向她坦白,她能接受么?
因为他自己还不知道怎样表现才算自如,认为自己如果无法做到完美无缺就配不上他人的爱。但我又该怎么做到完美?他自己也不知道。
成年之后他开始学习赛车以及机车保养相关的知识,开始练习自由搏击,把自己扔进健身房刷脂,穿衣服也比之前无拘无束了许多,今天露脐哈伦裤,明天西装五件套,后天无袖衫牛仔裤帆布鞋。
所以太宰治撞上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枪口,中原中也这么多年都没有跟女孩子好好拥抱、亲吻过,那方面的需求自是不用多说,关上门看点小电影手冲谁都会,但渴望只能被扼制却不能被抹杀。
2
第一夜中原中也是怎么搞了五次的,太宰治或许还觉不出其背后的心酸往事,他只知道中原中也很凶很重很快,自己的大腿根都被他掐红了。
太宰治对他的了解也就仅限于此,所以这晚当自己养的小猫“方便面”突然跳窗跑了出去不见踪迹之后,太宰治急得差点在街上大喊警察快来救我!他随便找了双拖鞋拽了一条披风就往门外冲,大声地呼喊猫咪的名字,她是自己在雨天便利店门口捡到的小可怜,如果自己就这么放弃了,岂不是又把她变成了孤儿!
中原中也这晚刚换上女士衬衫、西装和包裙去奶奶家吃了晚饭,前年爷爷已经因为胃病离开了自己,现在奶奶的神智和口齿早已不清不楚,自己每次喂她吃饭都筋疲力尽。
收拾完碗筷之后中原中也拿上手机想回家睡觉,只有看到熟悉的陈设和唱片机红酒自己的心情才会放松一些。春天到了,夜樱迎着东风不停地摇曳,花瓣像雪米颗粒一样降落在中原中也的头发和肩头。
一只俄罗斯蓝猫窜出来擦过中原中也的高跟儿鞋鞋面,旋即以极快的速度爬上树,躲在枝桠间,想再下来的时候又无能为力。
有点儿胖啊这猫,被树杈子卡住了下不来是吧。中原中也站在树下满脸黑线。
他只好找了个闲置在街边的垃圾桶,确定踩在上面也不会掉下来之后他便伸出有着明显锻炼痕迹的腿准备把猫抱下来。
然后喘着大气呼喊着方便面的名字的太宰治出现在转角处,两个人就这么尴尬地遇到了。太宰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今晚景色很美,微风拂面、河水带着草木的香味,夜樱像一把把巨大的粉色雨伞罩在自己头顶轻轻地摇晃。
如果中原中也没穿着这身女式包裙伸出被自己摸过无数次的肌肉腿爬树帮自己抓猫的话。
太宰治扬着头看他,张大嘴巴:“……”
中原中也有这么一秒钟想揍他一拳把他打晕,等他醒来之后再告诉他你做了个春秋大梦:“……”
太宰治持续惊讶中:“……”
中原中也持续组织语言中:“……”
最后还是太宰治先说的话:“看不出来啊,没想到我们社长居然有这种癖好。”
实话实说,因为中原中也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穿女装也不丑,只是啊……
太宰治为了掩饰自己狂跳的心和没来由地红起来的脸,喋喋不休起来:
“你真是个背影杀手,从后面看确实不错,我还以为是个橙毛小美女,结果回过头居然是个下三白眼的男的,比我爹还凶。”
中原中也三下五除二把肥肥小猫抱下来,直接从树上跳下来美美着陆,将猫塞进太宰治怀里之后再连人带猫拖进一旁的小巷子,太宰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按在了墙边。
太宰治护着小猫,一人一猫两对大眼睛,鸢色的那对眼珠子在夜晚透出微红色的光,猫猫的绿色眼珠子剔透美丽,像玻璃球。
中原中也抬起腿kua地踢向墙壁,以小混混管好学生索要保护费的姿态抬起下巴威胁太宰治:“喂,我的事,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
豆大的汗珠从太宰治的额头滑向领口之内,不是被吓的,是被无语到了。
太宰治说:“……你为什么连打底裤都不穿?”
这个姿势好糟糕,我连你的裆都看到了,好鼓……太宰治在心里害羞。
中原中也被他的质问弄脸红了,他又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总之这不重要,太复杂了我以后再找机会跟你解释!对了,答应我,你看到的事一定不能告诉别人。”
中原中也可是社长,有头有脸抛头露面的大人物,传出去很麻烦。
“凭什么呀。”太宰治直觉自己掌握了中原中也的命脉,只要加以利用就能把这人牢牢实实拴在自己身边,像小狗一样,
“那你也得提供好处嘛,不然我凭什么守口如瓶,你总不可能阻止我正常社交聊天吧。”
中原中也能给他什么?他俩只能想到一件事。
社长皱着眉伤脑筋地说:“……行,你提要求吧。”
太宰治窝在墙角抱着小猫坐着,眨了眨眼:“跟我羞羞的时候穿女装给我看。”
中原中也歪了歪脑袋再点了点头,笑得流里流气的,像下一秒就会突然暴怒开始砸天砸地一样,你这癖好不是比我的更奇怪么?
但男人还是无奈地答应了,他咬了咬牙:“一言为定。”
3
中原中也生来就没考虑过自己在下面的可能性,所以不论自己遇到的对象是男孩还是女孩,自己都是在上面的那个。太宰治只说“跟我羞羞的时候要穿女装哦”,除此之外别无要求,所以中原中也就可以自由发挥了。一三五搞捆绑,二四六把太宰治的领带拆下来塞他自己嘴里再把他按浴缸里引诱他说点好听的话,乖乖听话自己就给他糖吃。
礼拜天就不用说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周的起点、苦逼成年人要起床上班的一天,两个人都不想让这个夜晚结束,所以变本加厉地折磨对方。
完事之后太宰治累得把手机往两颗枕头中央一放便沉沉睡去,中原中也用手机手电筒照他都照不醒,用手指戳了他的脸蛋几下也戳不醒,最后只能一个人掀开被子下床打扫卫生。满室散落的衣物被中原中也捡起来拍了拍灰、该塞洗衣机的塞洗衣机该叠好挂好的叠好挂好,完全湿掉的床单是最棘手的一件东西,他只好把太宰治抱起来、让他挂在自己怀里手脚并用地缠住自己睡,再单手将床单撤下来、把新床单换上去铺好,最后把身高一八一的太宰治再扔回床上。
中原中也认认真真蹲在地上擦地板墩地的样子实在是有点好笑,现在大家终于知道老妈在家里打扫卫生的时候怎么会这么生气了,如果把一屋子糟乱都交给你收拾你也会生气。中原中也又不耐烦又不能拿太宰治怎么样,毕竟始作俑者是自己,太宰治在外一副优秀精英从容不迫的模样,关上门在自己卧室里还不是只能抖着双腿抓着枕套角角说中也求求你了我不行了。
太宰治慢慢醒来时发现中原中也在帮自己叠衬衫和西装裤,还好只有内裤不幸遭殃,嗯嗯。他在被子里伸了个懒腰:
“中也……我想吃乌冬面。”
中原中也头都没回一下:“自己点外卖。”
太宰治原本想找点话说,但他这样一讲自己就只能冷场。中原中也在完事儿之后从不会抱着自己说点黏黏糊糊的话,也不会跟自己抵着额头再温存一会,他要么饿得直接下床冲去厨房打开冰箱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吃的,要么黑着脸打扫卫生,总之不会待在自己身边。
“……笨狗狗。”太宰治轻轻数落了他一句,然后把手机捞过来自己点外卖,选择数量的时候他踌躇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了两份。
中原中也之后跟他一起换了身家居服坐在餐桌面前吃夜宵,太宰治看着他严肃的侧脸问了句:“你能不能笑一下?”
中原中也低头顿了会儿,这话自己老妈说过无数次。男人的筷子在碗里轻轻搅动几下,然后他故意咧开嘴对着太宰治尬笑了一下。
太宰治:“算了你还是别笑了。”
说完太宰治也低头自己吃自己的,今晚不想再说多一句话了。中原中也吃饭的速度比他稍快些,太宰治偷瞄了他一眼,看,他根本不会等自己一下。中原中也问道:
“你打算跟我保持这种关系到什么时候?我是说,你总会对我穿女装的样子厌倦的吧。”
今晚中原中也穿的是公主裙,男人换好衣服从浴室里出来那一刻太宰治笑到精神崩溃,一边举着手机快乐拍照一边说:“确实别有风味,你是不是被绑架了才有的这么个癖好,谁欺负你的,给我说说。”
最后布料毫无意外地被中原中也弄坏,太宰治每次都在外面买一些奇奇怪怪的衣服让他穿,结局不外乎两个:被中原中也撕烂,被中原中也顶破。
太宰治愣了愣,然后说:“等你的腹肌变成脂肪,手臂上全是赘肉,脸垮了皮肤变差了,我就对你没兴趣了。”
说完之后他又飞速低下头继续吃乌冬面,中原中也偏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两个人的手在餐桌上只相隔五公分的距离,是只要想牵手很容易就能牵在一起的距离。
中原中也说:“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之后他又补充道,“等你的腿、脸蛋和屁股没这么好看的时候,我可能也会对你没兴趣。”
太宰治笑着摆手:“我也当你在夸我啦。”
4
又是一次事后,中原中也起身去淋浴间冲完凉之后就把衬衫马甲西裤皮带西装依次往身上套,还抓起脑后略长的头发扎了个小辫儿搭在肩头,赶着要回公司开会。
太宰治猜到他又要走,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刚研究生毕业没多久的男孩趴在床边朝玄关喊:“你要去哪里?”
中原中也弹了弹眉峰,用手扶正皮带扣之后他打开房门:“回去开会,你不知道么?跟欧洲那边的合作企划。”
太宰治当然知道具体工作内容、也知道这单case对中原中也来说有多重要,他沉默下来没有再说什么,等中原中也关了门走掉之后他低头在手机上点击“取消订单”这个选项,然后联系蛋糕店退款。
他抱着枕头把脸埋进去:“……我就是今天生日才想找你的。”
中原中也没一会儿又开门进来了,他最近倒也没这么利落风行,开始学着温柔、学着哄太宰治开心了。男人走到床边,穿戴整齐手里还攥着车钥匙,他低头在只围了条浴巾的太宰治唇上亲了一口:
“差点忘了给你晚安亲亲。热水我烧好了,记得喝。我走咯。”
中原中也在真正离开之前又补充,“不可以偷偷生闷气哦。”
太宰治不知道现在这样算什么,他们做了情侣之间能做的所有事,但还不是情侣。
退款到账的时候太宰治的手机叮当响了一下,他又把脸埋进枕头里面:“什么嘛……你连我的生日都不知道。”
中原中也回公司一面开视频会议一面觉得今天的太宰治好像总是处于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状态之中,他最后翻了翻大屏电脑显示器旁边的电子日历,六月十九号……助理没有给他标记任何别的日程了。今天会是什么日子呢?
他又点开脸书主页,搜了搜自己公司内部社群,隔开无数年轻少男少女声色犬马觥筹交错的生活之外,他发现一个头像是那天救下来的俄罗斯蓝猫的账户。
应该是太宰治不会有错……他一面小窗保持开会状态一面开小差偷偷看太宰治的社交主页,太宰治没有在社交平台上公开两个人的关系,甚至看不出他们是认识的。只是太宰治会发一些别有巧思的照片,比如自己送他的抹茶蛋糕卷、自己给他家那只肥肥猫猫买的新衣服、自己带他去赏的枫叶泡的温泉,看起来好像太宰治只是独自旅行一样。
中原中也再刷新一次界面,太宰治更新了照片,白色桌面上放着一杯红酒和一个点缀着小猫小狗与彩带饼干的蛋糕。不会有错,这就是酒店房间桌面,自己刚从那里出来不到一个小时。
太宰治的配文是:“二十四岁啦,祝我生日快乐。”
六月十九号。神一般的六月十九号,迎面给了自己一拳的六月十九号,糟糕的、甜蜜的、让人心乱如麻的六月十九号。
中原中也倒在办公椅里单手抹了抹脸,发出长长的、有些疲惫的叹息,从青春期开始,自己好像总是在爱情上让别人伤心,不论是表白被拒哭红鼻子的、自己早已记不清长相的女同学,还是之后短暂交往过的、痛斥自己根本不会恋爱的女友,还是太宰治。
他最后拿出手机发消息给太宰治:“明天要一起吃饭吗?带你回我老家兜风。”
太宰治一分钟之后回复:“嗯嗯。”
他从没带任何人回过奶奶家,那里藏了太多过去和秘密,但他现在又突然觉得即便让太宰治和自己一起过去也没什么,毕竟……他早就看过自己女装的样子了。
如果不带太宰治回去的话还好,中原中也后面想,自己好像又搞砸了一件事。表姐尾崎红叶给自己开门的时候略略有些惊讶,这是中原中也第一次穿着普通男装回来,而且还带了个……朋友?是朋友吧?
太宰治很得体地送上伴手礼、跟坐在轮椅里的老妪打招呼聊天,还帮奶奶捶背捏肩,没有任何能挑得出错的地方。中原中也今天发现太宰治拆掉了身上的绷带,两个人已经共浴、同床共枕过很多次,太宰治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但他也不愿意诉说自己一直缠着绷带的理由。
晚餐气氛比往常活跃得多,太宰治话不算多但不至于让大家冷下去,中原中也在旁边搭话,很快一餐饭便解决了,比之前每一次中原中也回来味同嚼蜡如鲠在喉的感觉好了不止十倍。
席间太宰治去用洗手间,尾崎红叶偷偷问中原中也:“这谁?”
中原中也眼珠子往左上方转了转,这是在联想过去体验到的经历或者看到的风景,这时的讲述大多是实话。
但他还是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尾崎红叶替他说了:
“你喜欢人家吧。”
中原中也原本顺滑的脸孔突然变得有点扭曲,他又红着脸咂了一下嘴:“姐你就别拿我开涮了。”
太宰治饭后跟着中原中也回了他在大宅子里的卧房,里面有吉他、架子鼓、旧电脑,也有一整个衣柜的小洋裙,看到这么繁复精致的花纹时太宰治已经忘了取笑他,一直在惊叹做工良好。
中原中也房间书柜上放着一张照片,上面是幼年时期的男孩与一个大他蛮多的女孩子的合影。太宰治低头用手摸了摸玻璃相框,女孩与中原中也长得极像,只是气质柔和很多,还有些苍白。
男人出去给太宰治倒果汁了,两杯饮料拿在手里之后他也走进房间,用脚关上了门,太宰治只是看了一眼旧相片、还没来得及发问,中原中也便从身后伸出胳膊直接将相框夺走了。
太宰治被他吓了一跳:“……”
中原中也手里的相框掉在地上:“……不要随便乱翻我的东西。”
太宰治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反驳道:“我没有乱翻,这就是摆在书柜上的。”
“她是你姐姐,对吗?”太宰治看到照片那一刻便了解了一切,不论是中原中也出于思念一直在穿跟姐姐相同的衣服借此来填补内心的空白,亦或是家长硬性要求中原中也这么做,自己能看出来,这么多年他并不是真正地快乐。而自己除了捉弄他,什么都办不到。自己不能让他敞开心扉,不能让他开心幸福地恋爱一场。
“爸妈一直逼着你穿女装,即便成年了、你有了选择权话语权经济大权,你也还是放不下,对吗?”
太宰治不停用“对吗?”的句式来反问他,中原中也总是因为自己被看透、被太宰治抓住心脏狠狠掐一把而心烦意乱,遇到爱时他们都不知道怎样坦率地、乖乖地说我也爱你。
所以中原中也大声说道:“闭嘴。”
太宰治听到他把重话说出口那一刻便了然于心地勾起唇角,略带嘲讽地笑了笑,好像故事的走向都被他预判,而中原中也又察觉到自己再一次落入他的圈套。
太宰治说:“道歉就是道歉,我不要电影票,不要跟你一起吃饭,不要旁敲侧击的补偿。你对我说过对不起吗,这么久以来?”
他蹲下去捡起那个掉在地上的相框,用另一只手拂去上面的灰尘,再把它轻轻放回原位,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太宰治像刚才的不愉快都没发生过似的用爽朗的声音跟奶奶和尾崎红叶打招呼,说自己还有工作需要回去处理。
中原中也有点委屈。我上次是真的有工作,你呢?你撒了谎,然后你会去哪里呢?和别的人喝酒、跳舞吗?
可是我只有你一个人。
5
盛夏还剩下最后一周。太宰治在中原中也公司的试用期也刚巧结束了,如若依旧有留下来的意愿他便可以签长期合同,但他还是没有续约。
收拾好办公用品之后太宰治拖着行李箱走到电梯门口等候,白灯亮起来的时候他抬起头想走进去,但电梯里已经站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高层前辈,太宰治跟着身边其他人鞠躬打招呼。抱歉,中原中也这身高淹没在一米七一米八的人中间儿,太宰治在最外边儿确实看不见。
中原中也看到他又将绷带缠了回去,在室外温度能把人烤死的天气里他反而把自己裹得更严实,太宰治身边还有一个巨大的黑色行李箱。他要去哪里?中原中也止不住地这么想,出了电梯之后社长第一时间去人事部查询了最近的员工流向,他气势汹汹地进来,所有人端着午饭吃着外卖愣愣地让行,中原中也冲到桌边在雪花般的资料里翻动,最后找到了太宰治的请假申请书,理由是带薪休假,地点是巴厘岛。
然后中原中也在服务器终端里看到了太宰治申请不再续约的请求,员工动向需要工作人员一条一条审批。
中原中也低头打开手机又一次访问太宰治的社交主页,太宰治将那些曾经留有两个人共处过的痕迹的动态都删掉了……或者是将状态改成仅自己可见了吧,总之中原中也现在看不到了。
这样一来,他们曾经在一起过的证据就没有了。中原中也即便现在公开,太宰治也可以矢口否认。
中原中也又咬着后槽牙狠狠地说:“该说应该感谢你没把我拉黑么?”
然后社长大手一挥,在太宰治申请不再续约、也就是说打算离职的申请上点了“不同意”,再在审批人那一栏写了中原中也四个大字。
6
太宰治跟着美女在海滩边看草裙舞、沙滩排球和冲浪玩水,从早到晚玩到嗓子都差点哑了,他坐在躺椅里抱着椰子吸了几口,当地居民把投影仪设备拖出来开始投屏爱情电影。
他眯着眼睛看了会儿:“这男主角在想什么啊,又要约人家出来吃饭又吊着人家不告白。”
说着他想转身去拿薄荷糖吃,漆黑一片的沙滩上突然冒出一盒刚开盖的糖果,他的注意力全在电影上,就随手拿了一颗。
随着烂俗爱情故事的剧情越来越魔幻,太宰治完全无法跟其他哭成一片的女孩子同频道,他只能挠挠头。
旁边的美女们:“男的到底在想什么呀……”
太宰治低声说:“对啊,男的到底在想什么啊。”
“你直接问我不就行了。”一道声音劈过太宰治的耳旁。
太宰治猛地扭头瞪大眼睛,中原中也抱着一盒专门给太宰治买的椰子糖默不作声在他身边坐了很久,这地儿可太难找了,要先坐飞机再改公交,堂堂总裁哪受过这种委屈。
中原中也一手抱着糖果盒,一手撑着脸笑:“好久不见。”
太宰治只感觉糟透了,他从沙滩上站起来往自己住的民宿走,直接把中原中也甩在了身后。但走了几步之后他又觉得有点舍不得,人家大老远跑过来一趟,自己连句话都不说是不是有点绝情了。
所以他还是回头了,中原中也还抱着糖果盒站在原地看着自己。
太宰治没忍住说了一句:“中原中也,你就是宇宙超级无敌大笨蛋。”
谁让中原中也待在原地等自己回来的样子这么委屈,自己本来下定决心不理他的,现在又开始纠结了。
中原中也点点头:“啊对对对,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你还跟我在这啊对对对……”太宰治又走回去凭借身高优势准备再奚落他几句,但中原中也率先抓住了太宰治的手腕:
“对不起。跟我回去吃顿饭吧,我给你买了蛋糕。”
对不起。他这次好好说了对不起。太宰治堵在喉咙眼的那一系列伤人又刻薄的话愣是没法儿往外吐一个字出来,只能晕晕乎乎地被他牵着手带回了暂时租下来的小别墅里。
太宰治跟着进房门之后问了句:“你什么时候回横滨?”
中原中也背过身去将糖果盒子放在桌面上,太宰治看不见他的脸:
“如果你不跟我回去的话,什么时候回都差不多。”
太宰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色洞洞鞋,上面还粘着小狗小猫的贴纸,这双鞋是自己春天的时候买的,当时自己还想着夏天就可以穿着它们跟中原中也一起去海边了。
中原中也走过来静静地抱了太宰治一下,不虚软也不用力,不黏糊也不表面形式,太宰治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又松开了手:
“我去做饭。”
被他搂过的手臂和腰都开始慢慢发抖,太宰治也低头坐到沙发上等他做饭,期间太宰治连上wifi打开早就因为没信号被自己搁在一边的社交软件。正好,谁都别来找我!当时太宰治是这么想的。
但连上网之后,中原中也的消息却一条一条弹出来,这种感觉很奇妙——自己日思夜想的、也同样想念着自己的人就在厨房里给自己做鱼做螃蟹,而自己正坐在沙发上处理着他之前发过来的未读消息。
“那我就不拿约你看电影吃饭作借口了。我喜欢你,我爱你。如果你同意的话,那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当然你也可以拒绝,不用为了别的什么纠结。”
这是中原中也给自己发的消息之一,之后还有他出门偶遇的小猫、他外出喝酒不省人事被医生用担架抬上救护车、他又回奶奶家了,奶奶问他“上次跟你一起那个小孩子怎么没来”……
事无巨细,所有微小的、伤心的、开心的……像恋爱中的普通情侣一样,中原中也都给自己发了一遍,即便自己一直因为断网而没有收到消息。
中原中也还说了很多次“我好想你”、“今天有晚安亲亲吗”。
太宰治大口呼吸了无数遍都没办法抑制自己的心动,他抓着屏幕还算大的手机往掌心之中按,几乎把手指按出红印子。中原中也把早就准备好蒸一道就可以吃的海鲜端了出来,太宰治却不见踪影,他还以为太宰治又趁着自己不注意跑掉了,但下一秒自己最喜欢的人又像之前一次又一次捉弄自己那样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手里提着自己半个小时前打电话用英语订购的生日蛋糕。
太宰治红着脸皱着眉看了中原中也一会儿,两个人一个提着蛋糕、一个端着菜,一个站在大门口背着风,一个站在厨房门口迎着风。
然后太宰治又骂了他一句:“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笨的人。”
中原中也跟他又把自己手上的东西都放下来,跑到对方面前紧紧拥抱彼此。
“虽然现在才傍晚六点,但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中原中也用手搂着太宰治的后颈将他的脑袋往下摁,“我好爱你。”
“……”太宰治用手指按住了他的嘴唇,他要是再说下去自己真的要哭出来了,“我真的要亲你了。”
中原中也笑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嗯哼,来吧。”
7
和好之后太宰治倒是没以前那每天都要让中原中也换不同女装逗自己开心的精神头儿,因为中原中也反客为主开始把女装往自己身上套了,太宰治的身材更为高瘦,中原中也的衣服他都能穿进去,腰细了好几寸但裙摆和袖管总是变短。
中原中也还是会把他带回奶奶家吃饭,这次没有人再穿女装、再去扮演别的角色,两个人耐心地蹲在老人面前一遍一遍地向她解释以前的故事。奶奶不是不爱你,奶奶只是变成了小孩子,需要你更耐心地教她。
中原中也出差的时候两个人每晚都要打视频,现在已经是隆冬时节,太宰治在头上戴了顶毛茸茸的小熊帽子,趴在床上翘起小腿抬着脚丫子晃来晃去,身上穿的还是中原中也给他买的缎面睡衣。
中原中也一看他这样就又有点顶不住:“你……干嘛?”
太宰治发誓自己这次是真没想欺负他:“我没干嘛啊,我刚洗完澡。”
中原中也用手挡住嘴唇笑了一下:“穿丝袜了吗?”
正式恋爱之后太宰治与他开诚布公地谈了很久,两个人把过去的阴霾拉扯到阳光底下暴晒直至纷纷化成灰飘散。中原中也的亲姐姐小一在日记里说,父母撕坏了她跟朋友交换着写了五年的心愿本,拆散了她和男朋友,干预她的选择,不让她念自己喜欢的专业,她尝试着自杀过很多次。而中原中也呢,也差点不慎走向深渊,没办法好好地面对他人的爱,认为自己但凡有一点瑕疵便不能奔进爱里,但这样只会让自己和他人受伤。
而太宰治呢,又把身上的绷带摘了下来,中原中也想看他穿白丝但又忘了买新的白色丝袜的时候便会用绷带代替。太宰治告诉他,从小到大都没什么人真正关心自己怎么样,好像要把自己打扮得特立独行一些别人才会注意到自己有了那么一点不一样。
可我们不必出格、也不必紧绷着自己时时刻刻都做到最好,爱自己的人还是会好好爱着自己。
每次把太宰治身上的绷带弄散之后中原中也都会从床上坐起来,一面抽着烟一面低头帮太宰治把绷带缠回去,有时还会帮太宰治剪剪手指甲和脚趾甲,太宰治一急就会抓人挠人,自己的背上全是爪痕。
太宰治红着脸看他仔细帮自己缠绷带、剪指甲的样子,然后说:
“丝袜又被你撕烂了。”
“给你买新的。”中原中也抬眼看他,“家里还有什么要买的一起发给我。”
收拾完残局之后两个人又睡回被子里抱在一起说了很多破碎又幼稚的、小孩子般的话语,好像只要笑着看向对方的眼睛,就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
视频打到最后,太宰治笑眯眯地凑近镜头,对准中原中也的脸亲了一口,中原中也只看到眼前突然黑了,但听到了很响亮的一声“啵”。
然后他们同时对着镜头那边说:“我爱你。”
危情
*黑帮太子×富家少爷
被芥川龙之介双手托举着腰扶上水面之后,中岛敦只想尽可能地抓住身边所有能够把持的东西,同一座长而高的大桥、同一片带着落叶味道的水以及同样以不容拒绝之势将自己打捞起来的人,但气氛情感又完全不对味。男孩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的大脑清醒一些。
“我不会再救你第三次了。”芥川龙之介抓着他的领口让他的异色瞳与自己的持平,“明明就想求生还总是选同一条河往下跳。”
中岛敦闻言就血压直飙,半个字没憋出来却开始剧烈咳嗽,耳朵和脸颊涨红之后他只觉得冰寒刺骨:“还不是你非要追着我过来……”
芥川龙之介说:“嗯,对,就应该在你下飞机之前解决掉你。”
胸腔鼻腔接连翻江倒海,...
*黑帮太子×富家少爷
被芥川龙之介双手托举着腰扶上水面之后,中岛敦只想尽可能地抓住身边所有能够把持的东西,同一座长而高的大桥、同一片带着落叶味道的水以及同样以不容拒绝之势将自己打捞起来的人,但气氛情感又完全不对味。男孩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的大脑清醒一些。
“我不会再救你第三次了。”芥川龙之介抓着他的领口让他的异色瞳与自己的持平,“明明就想求生还总是选同一条河往下跳。”
中岛敦闻言就血压直飙,半个字没憋出来却开始剧烈咳嗽,耳朵和脸颊涨红之后他只觉得冰寒刺骨:“还不是你非要追着我过来……”
芥川龙之介说:“嗯,对,就应该在你下飞机之前解决掉你。”
胸腔鼻腔接连翻江倒海,中岛敦不想在他面前咳嗽到哭出来,只好转过背继续深呼吸,完全透光的白色衬衫下是一道瘦瘦的裸背。中岛敦甚至怀疑自己喉咙里住了小金鱼,他揉了揉脖子:“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芥川龙之介单膝跪地,抓着他的手腕让他看着自己:“当然是,等你给我道歉啊。”
于不告而别之事、于闪电分手之事、于选择一个人继续偷偷摸摸地懦弱之事。芥川龙之介风衣口袋里的手机不停振动,中岛敦知道他还有不得不赴的约:“……你先去组里吧。”
大桥与黑夜连接处驶来一辆轿车,芥川龙之介站起身将身上的风衣脱下甩在中岛敦身上,花蕾状衬衫袖管之下,黑色蜘蛛和密实的大网刺青依稀可见。
中岛敦的眼神闪避了一下,芥川龙之介在轿车刚巧急刹在自己面前时打开车门跟着上去:“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结束的。”
男人走后中岛敦试图把自己进水三公斤的手机打开叫辆车,用手敲打几次无果之后他摸出芥川衣服口袋里的那只手机,从123456试到000000,在手机即将锁定之际中岛敦自暴自弃地输入自己的生日。锁解开了。
中岛敦撅着下嘴唇拨通家里的电话,嘴里嘟囔着:“装模作样……纹身也舍不得洗,就因为那是我免费给你纹的吗!”
【中太】以性换租
*白情贺文 中太酱原作向7年爱情长跑💕
*治酱没房子住 然后 嗯
*我可太喜欢看也子哥宠老婆哄老婆了😥✨
*治酱也好会撩小狼狗哦 喜欢姐弟恋
真复杂,可惜啊,我已经结婚了,没这种烦恼。
0
跟别人不一样没什么不好,中原中也曾经对太宰治这么说过。这么说有点明里暗里想要安慰一下对方的味道,但中原中也十五六岁的时候少不更事对爱情那档子事完全没有具体的概念,只会心动但抓不住丘比特的尾巴,他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只是你需要付出更多代价...
*白情贺文 中太酱原作向7年爱情长跑💕
*治酱没房子住 然后 嗯
*我可太喜欢看也子哥宠老婆哄老婆了😥✨
*治酱也好会撩小狼狗哦 喜欢姐弟恋
真复杂,可惜啊,我已经结婚了,没这种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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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别人不一样没什么不好,中原中也曾经对太宰治这么说过。这么说有点明里暗里想要安慰一下对方的味道,但中原中也十五六岁的时候少不更事对爱情那档子事完全没有具体的概念,只会心动但抓不住丘比特的尾巴,他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只是你需要付出更多代价而已,毕竟人类是群居动物。”
太宰治当时懒得回嘴,青春期emo少年满脑子仿生人会变成电子羊吗、把一个人的温暖转移到另一个的胸膛、有人来拍照记住要插袋你当我是浮夸吧,你说人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这种事情跟中原中也讨论了又有什么意义,中原中也只会告诉自己活着的意义就是活着。
所以太宰治住的集装箱被清洁工大队美美拉走说是要彻头彻尾消毒,简单生活设施全被扔到不知哪个地方去了,太宰治今晚本就忘记带伞,用西装外套遮雨想赶紧回那个不算家也不算住处只算一个可以睡觉叹息的地方时,他发现一整个集装箱都没了。中原中也大概知晓他住在垃圾场集装箱的事,既不开口数落也不主动出手相助,但他心里一直在意、介意、有意……总之不像过往那样听到与太宰治相关的事会撇撇嘴说那人超麻烦的最好别来找我,中原中也还是在乎了那么一下下。
电车早就停运了,计程车贵得叫人想自杀,太宰治躲在路边屋檐脚下用手机翻遍通讯录都不知道打给谁,手指抚摸两下沾了雨水的屏幕之后他还是找到了中原中也的电话号码。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最不可能的人就是最可能的人,不管了,大不了去森鸥外那边住!
第一通电话中原中也没接着,太宰治好像也不指望他真的会接,如若他接起来了自己又该怎么开口怎么把事情讲清楚怎么向他提出诉求呢……他也配自己提出诉求?太宰治在心里愤愤地想。
中原中也不到半分钟又拨了回来,太宰治不假思索准备挂断,但手指比脑子和嘴巴都诚实,他还是按了接听键。
中原中也在网吧跟朋友玩,烟雾缭绕灯红酒绿混乱又吵嚷,他面前是曲面屏大型显示器,光标停留在游戏人物身上没动,橙发少年将手机夹在左脸和左肩之间,手上轻逸流畅地洗着一副扑克牌,一张一张像雪花一样飞出去又被他带了回来:
“你每次刚打过来不到半分钟就挂,急什么?我就不能是因为真的有事才晚接你电话了吗。”
太宰治嘴硬:“因为你再打过来的话烧的就是你的话费,我不想花钱。”
中原中也:“我佩服你,行了吧。”
完全是两个世界,一边冬雨飘摇刺骨冰寒,一边暖气涨满烟酒气味在空中荡来荡去,中原中也甚至能闻到炸鸡夜宵的香味。
太宰治这边雨下得更大了,他低头看了看被淋湿盖过的黑色靴子鞋面,低头咬了咬嘴唇内侧的皮,不讲话。
中原中也腾出洗牌的一只手来按了按音量增加键,太宰治那边的雨声更大了,这次自己听清了。
“怎么,还在外面?”中原中也问了一句。
“……嗯。”太宰治隔了会儿才应答,然后又不讲话了。
“有话直说。”中原中也舒出一口气,每次你有事都要我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你,像挤牙膏一样,“听话。”
太宰治不好意思在电话里对他示弱亦或是袒露心绪,好像只要见到面自己就什么都不用顾虑了,自己可以看着他张扬恣意的笑脸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对呀,我们见面吧。太宰治憋了大半天还是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只能问他你在哪里,中原中也没想到他会问自己的所在地,你是想带炸弹来跟我同归于尽还是想给我点外卖?没必要吧。
“不开心的话可以来找我。”中原中也说,“其他情况算了。”
“开心的话就不能来找你了吗。”太宰治这次反驳得很快。
中原中也的耳朵也不知不觉间被点燃一般缓缓烧红,自己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干嘛要哄他啊!哄他的话自己不就又吃瘪了吗!但他没办法给这种心口发痒还带点刺痛的感情起名字,甚至讲不出悸动的缘由。
太宰治半小时之后赶到了,他还是打了辆贵得要死的计程车,如果不是来找中原中也的话自己不会花这么多,沿着海岸线淋雨一整夜这种事自己干得还少么?但中原中也才不是自己花钱的理由,自己只是想去网吧吹热风而已。
“中也,有人找。”门口吃薯条喝可乐的几个男孩子向里面招呼了一声,中原中也仰高脖子应了声喔,把抬起来搭在桌上的脚放下去之后男孩儿站起来走了出去。太宰治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自己刚巧打完一盘游戏,为了等他则一直没有重新开局。
太宰治全身上下都被淋湿,他抓着西装衣角、棕色卷毛发梢和绷带都在网下滴水,中原中也一看他这样子就脑仁儿疼,对着低头沉默的太宰治咂了一下嘴之后又转身走去柜台管老板娘要了块干毛巾。
“我看你这样子就胃疼。”中原中也把毛巾盖在太宰治头上,“小心风湿病。”
“那个,中原中也。”太宰治第一次叫他全名,虽然被中原中也取笑的感觉肯定是比吃了苍蝇还难受,但如果自己现在不果敢点对他说,自己有一种日后一定会悔恨万分的预感,
“我没房子住了,家具和床都被垃圾站拖走了……那个,你那边是有两间房对吧?房租我可以现在给你,或者……你有什么条件?你也可以说一下。”
中原中也盯着他看了会儿,太宰治只见他皱了皱眉,并非愤怒也不是防备,他好像跟自己抱着一样的感情。橙发少年把揣在衣兜里的双手拿出来,朝里面的人说了一句:“今天就先到这里,我走了。”
进电梯之后两个人被短暂地困在了密闭的空间里,中原中也跟他摸过亲过也抱过,完全静谧又只有对方在身边的境况之内,脸会不知不觉挨得很近,两只手会稀里糊涂牵在一起,指尖都无可救药地重叠起来。
中原中也想在湿漉漉的小猫脸上找一块地方下嘴亲一口,羊王最后还是决定直接吻吻嘴唇。太宰治被他按在电梯广告牌上,正巧还是丰胸广告,中原中也都不知道自己是该盯着太宰治幽深的鸢色眸看还是该盯着画报看。
刚准备吻下去的时候电梯停了下来。门开了,外面全是准备进来避雨的人。
太宰治赶紧把头扭过去用手挡住脸,中原中也挠挠头,两个人慢慢把紧扣着的手松开。
1
太宰治的梦里出现了很多狗狗。开心大笑的萨摩耶宝宝、扎了两个小辫的马尔济斯、穿了粉色小衣服的比熊犬……前面的都还算正常,太宰治虽然讨厌狗,但在网上随缘刷点萌宠视频倒也不是做不到,自己也会觉得小东西挺可爱的。
然后他感觉胸前一沉,一只大金毛凑了过来不停用柔顺油亮的大耳朵和下巴蹭自己的脸和脖子。
太宰治在被子里推拒:“哎呀……好痒的……”
如果约好了十二点要出门的话,中原中也至少从早上十点就得开始叫他起床,谁能第一时间把太宰治叫醒谁大概能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
中原中也先是走到床边“嗯?”了几声,太宰治完全没反应,朝他耳朵和脸颊吹气也无用,最后男孩儿只能把拖鞋甩掉上床双手撑住床铺、将脸向下压直到逼近太宰治的小鼻尖,近距离地喊他起床。
“游乐园不去了吗?”
中原中也盯着太宰治盖着被子一边做梦一边挣扎的睡脸说道。
太宰治又在被子里面扭了几下,双手抱住中原中也的脖子,原本要分开的两个人又突然贴在了一起,伸出来的两只胳膊没有任何衣物覆盖其上、甚至连绷带都没有,中原中也惊觉大事不好,他俩中间只隔着一条空调被。
中原中也当然可以火速下床打断这爱情开始萌发的、看似只是小小地玩闹了几下的过程,但他没有意识到的是情窦初开只是礼貌的、还没开始动真格上大菜的beginning,爱情只会不可抑制无法收拾地长成参天大树再将他们的双脚裹住,直至他们的躯体化成树干、手臂融进枝桠,足底也变成粗硕结实的根扎在地面上相守一辈子,他们日后只会越来越离不开对方。再不跑来不及了,中原中也的直觉告诉他自己,但他还是将嘴唇往太宰治脸上靠,用粗硬的橙色发梢去挠太宰治的痒痒,又用手掌心磨蹭太宰治的耳朵。
好不容易醒来之后太宰治眯着眼睛看了看,中原中也的脸不断重叠变幻再变成完整的一张,倒八字眉、下三白眼,外加微微泛红的双颊。
太宰治松开胳膊:“什么嘛……梦里全是小狗,睡醒看到的还真是狗。”
中原中也刚准备说“快起床收拾了,一会儿要出门了”,但太宰治自从跟自己同居即租借自己的房间暂住之后,好像对自己的可爱和引诱力毫无自知。
太宰治保持着这副刚睡醒还在冒泡泡的懵然模样,撅着嘴唇用双手抱着中原中也的脸,手指扒开橙发少年的嘴唇摸了摸他的一对小虎牙。
然后太宰治带着刚起床的鼻音笑了一下:“可爱。”
中原中也往后仰头,脸突然变得很臭,他跳下床背过身去弯腰用外套遮住肚子,太宰治从床上坐起来:“?”
中原中也跑到厕所把门狠狠关上,太宰治想进来刷牙都被他堵了出去。
还好太宰治没发现,自己有反应了。
他懊恼着流汗着又用手挠了挠头发,自己可能得去另一间带了浴缸的浴室冷静一下,刚拿出一条浴巾裹住下半身走进去之后太宰治举着牙刷看了他一眼。
“……”
中原中也抽了抽嘴角,“你干嘛要在我准备去的那间浴室刷牙?”
太宰治的解释毫无破绽:“你把一间占了,那我只能用这一间啊。”
可是浴巾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围在裸男腰间其效果聊胜于无,你的腰线和背肌还不是都被看了个干干净净,小女孩们隔着氧气都能用带着精光的双眼把你吃掉;更别说中原中也经常在浴室里唱歌跳舞,太宰治在门外透过毛玻璃门都能看见他的身形和……甩动的某个东西了。每次中原中也都说你想看我洗澡就进来,但太宰治从没坦诚地、理直气壮又占着这份疼爱赴约过。
所以太宰治含着牙刷嘴边缀着白色泡泡,低头看了看中原中也浴巾之下把布料顶出形状来的那个东西。装看不见的话也有欲盖弥彰之嫌,索性自己再走到原先那个浴室洗漱好了。
太宰治选择遗憾离场:“……”
中原中也却才想起来自己还没管他要过一分钱房租,可以啊,咱们可以不做金钱交易。男孩抓住太宰治的胳膊把他拉回来:
“你之前是不是说,来我家暂住,条件我提?”
又是一次逼到墙角的戏码,但这次不会再有人来打断他们接吻了,太宰治被他又是摸又是蹭,原来刚刚那场小狗大花园的梦境也是在给自己打预防针,醒来之后当真有一只笨蛋狗狗要和自己贴贴了。
太宰治第一次试图抵抗:“可是我们还要去游乐园呢。”
中原中也随着他的话也看了看自己的东西:“你也不看看到底谁更急。”
太宰治第二次抵抗:“可是我没做过。”
中原中也本来还想在他面前装面子扮出谈过很多次恋爱经验丰富的模样,但现在却整段垮掉:“我也没做过。”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事不过三,太宰治最后叹了口气:
“可是我还没刷完牙呢,等我一下嘛。”
房子小也有房子小的好处,浪漫满屋温馨十足,中原中也那天从日上三竿搞到黄昏之时,抱着太宰治从浴室换到卧室再去小厨房弄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家里没有套,有中原中也也不会戴,他就是因为不会戴才一直把这件事搁置下来没干的,要是太宰治发现自己不会戴那不就更尴尬了!所以中原中也起初只会说,我们抱着睡觉就可以了。
纯纯有病,哪个男的能抱着自己喜欢的人睡了一个月的觉什么都不做的!有也是你自己功能有问题,是你自己不行!中原中也明明是自己先下定决心的,可现在又主动反悔,太宰治都懂,但太宰治就是不说。
可是如果你说了,我指不定就妥协了,然后也不离开你了呢。
回到大床上的时候太宰治又摸了摸他的小虎牙:“现在出门还能赶上游乐园的晚间烟花表演……还有花车游行。”
“你怎么满脑子想着外面的事。”中原中也说着,好像早上叫人家起床的不是自己似的,“是还不够累吗?”
太宰治用手推开他的脸:“我交的房租已经够了吧!”
“你又没说住多久。”中原中也把他翻过来继续往前压,太宰治抓着枕套角角呜呜起来:
“够我住十年了吧……中也?”
中原中也抬手在他脸上掐了掐,然后低笑出声,像他们刚认识不久时放狠话一样:
“看来你真的不够累,话还是这么多呢。”
“……啊!中原中也……!”
2
二十二岁,大学生美美打领带穿制服开始面试准备上班的年纪,但他们已经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打斗了很久,已经忘记普通人怎么生活。
大概是因为两个人都没有好好谈恋爱,恋爱会让人从冷风中不断降落站定在地面上脚踏柔软粉色绒毯,恋爱会让人更好地认识自己、认识世界,而中原中也过了好几年半夜两点睡早上八点起专车接送的生活,太宰治常点外卖翻车只好拉着中岛敦出门下楼去吃便宜小火锅。
他们好像都看似无意地空出了一块位置,填不上也不会怎么样,但好像有了另一个人才完整。
白色情人节快到了,中原中也从上一次在地牢久别重逢起就想不着痕迹又恰到好处地送他点小礼物,但白色情人节当天送又太明显了,由自己来送那不是更明显了,他最后只好找姐。遇事不决,我有我姐:
“就……以前跟他在一起住过一段时间。”
尾崎红叶眉毛骨折难以置信:“我怎么没听你讲过。”
“总之就是……呃,姐。”中原中也早就从小羊变成了坚毅又锐利的大魔王,侧脸线条和长发发辫顺带后脑勺都强干帅气,但说到太宰治他又没忍住脸红眼神飘忽起来。什么嘛,尾崎红叶每次看他害羞都觉得他其实根本没长大,或者说,中也,你不用非得随着年龄增长面面俱到,你可以难为情可以幼稚,只要你不愧对本心就好。
中原中也用手指抠了抠脸:“我这里有一块围巾,你帮我送给他好不好。”
尾崎红叶说:“我以什么身份?小姑子?你又以什么身份?你怎么不直接找他说呢。”
“……”中原中也扁了扁嘴,“啊总之我之后会找机会跟他讲的。”
说完中原中也双手扶着姐姐的肩把她送出办公室,顺带那个包装好塞进纸袋子里的围巾。
收到围巾之后太宰治想了大半天为什么红叶大姐要在白色情人节前一天突然联系自己把自己找出去再把这块围巾送给自己,这也太明显了!白色情人节前一天有什么用,还不是在欲盖弥彰!
后面太宰治用电脑搜了搜品牌信息,哦,当季最新款,甚至还没开始正式生产投入销售。呵呵,我真不知道是某个死有钱人送的。
太宰治浏览着浏览着网页就也红了脸。
第二天,也就是白色情人节当天,中原中也收到了一条新的领带。中原中也第一反应就是港黑内部福利,后面想想只要员工不死不伤就皆大欢喜谁有空给自己送这种福利,最后他试着把电话拨给了太宰治。
太宰治接起来:“干嘛。”
中原中也:“你送我的领带?谢了。”
太宰治:“不是我给你的,是森先生让我给你的。”
中原中也心想:boss?是你跟我直线距离近还是他跟我直线距离近,几年不见你怎么越来越笨了?他要是找我有事还用得着你送?
但中原中也嘴上说:“哦,谢谢咱爸。”
太宰治假装自己没听懂,但这又有什么用,挂不挂他电话都已经无处可逃了、喜欢他喜欢得不行了。最后太宰治还是啪的一下挂断了电话,当晚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样把尾崎红叶约出去吃饭了,期间跟大姐告了无数条中原中也的状,从睡觉蹬被子讲到打人很疼。
尾崎红叶智慧一点:“我都不知道他睡觉流口水蹬被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太宰治顿了一下,然后变成一只红红番茄头。
3
重归于好之后中原中也整个人都柔和愉悦了很多、皮都由内而外地展开了,太宰治早上起床要亲他一口晚上睡觉之前要亲他两口,两个人从早到晚都抱着手机聊个不停,互相扔表情包都能聊半个钟头。中原中也以前因为爱情烦闷酸涩的时候芥川龙之介会从他身边路过,用手摩挲另一手上的婚戒:“真复杂,可惜啊,我已经结婚了,没这种烦恼。”
中原中也总是转头瞪他:“把嘴巴闭到起。”
现在中原中也自己也能嘚瑟了,这俩活宝还都选侦探社社员结婚,中原中也跟着摩挲婚戒对跟中岛敦吵架的芥川龙之介连连摇头:
“天,这么复杂,可惜啊,我已经结婚了,没这种烦恼。”
芥川龙之介:“……是了是了,知道了。”
中原中也结婚之后才开始频繁自驾出行,一是要和太宰治有一个私人空间谈恋爱,二是需要跟太宰治一起游山玩水,三是有时候需要用车送东西过去,总是就是要谈恋爱,每天都要谈恋爱。
他把车开上路之后路遇无数或许有点智力障碍的司机瞎变道,第一次他已经在车里大骂,第二次直接打开车窗照前面那辆车的车尾骂道:
“哪来的蠢货在隧道里开远光灯,你脑壳有问题啊!”
中原中也是谁,人称行走的荷尔蒙、不定时炸弹、aka Underground Rap Star,他要是想骂架会有输掉的可能性吗?他可是十六岁时进局子都敢把脚搭在桌子上向警察叫嚣怎么没有我的乌冬面的人。
路怒症脾气上头,中原中也看了看副驾驶座上自己给太宰治准备的鲜花玫瑰蛋糕小熊公仔,他烦躁地用手抓住礼物把它们塞到座椅下面,过了会儿车开出最拥堵的路段之后他的气又消下去一半,手又过去把东西捞起来放回副驾驶座上。反反复复,路况多糟糕中原中也气多少次,气完之后又把给老婆买的礼物抱过来摸一摸。
好不容易把车开到侦探社门口之后干部大人把正牌儿夫人叫下楼,见到笑嘻嘻蹦跳着下楼的太宰治之后他的脾气一瞬间烟消云散,太宰治敲了敲他的车窗问有人在家吗,中原中也把窗子缓缓摇下来,手臂搭在上面,让微风吹拂自己的头发:
“我开了一个小时过来找你,油费过路费和午高峰精神损失费你怎么赔我。”
太宰治歪着头咂了咂嘴,然后埋下去在他左脸、右脸、鼻头和嘴唇上都亲了一口:“……嗯,够了吗?”
中原中也被他哄得笑了出来:“不够呢。”
“那……之前交租的那个方式还有用么,老板?”
太宰治勾了勾中原中也的choker,若有所指。他俩一起回尾崎红叶家吃饭睡觉的时候晚上还是没忍住,太宰治趴着都睡着了又被刚洗完澡进房间的中原中也弄醒了,侦探社大前辈对他说大姐在家呢会被听见的,中原中也把自己脖颈上的choker解下来套住太宰治的脸、让他用牙咬住,正巧就能当口枷用了:
“你小声点就好……”
说完中原中也就从后面做了起来,太宰治只能咬着他的皮质项圈,快要憋不住的时候中原中也又亲了过来。太宰治还真是拿他没办法。
中原中也挑了挑眉:“对你的话一辈子都有用。”
太宰治也跟着笑出来,他把小熊蛋糕鲜花抱在怀里歪歪扭扭地看路艰难前行,中原中也又把他拉回去:“就没了?不请我上去坐坐?”
太宰治只好从如山的礼物之间腾出一块位置让自己把脸伸过去,在中原中也嘴唇上再亲了一下:
“晚上回家……再请你好好坐坐咯。”
4
世上只有姐姐好。
尾崎红叶某天下午打着伞逛游到中原中也家楼下,想着顺带给他送盒糕点上去,门铃按响的时候太宰治正被中原中也用奶油涂满全身再吃掉,两个人在餐桌上玩了一个下午完全不知今夕何夕。
中原中也只好拽过一条命运般的空调被盖在太宰治身上,随便扎好衣服系好皮带去开门,本以为是外卖小哥或者送快递的,结果没想到是大姐。
中原中也赶紧退回来火速整理仪容仪表再打开门:“姐你怎么来了。”
尾崎红叶:“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中原中也:“我刚跑完步。”
尾崎红叶:“你跑步还解皮带啊?”
中原中也把她手里的东西提过来再把她又一次送走:
“姐我明天再来看你!”
陆沉 | 适配度
*我和陆沉的适配度为0或100
*很日常,很琐碎,和陆沉相处试试
*非原设定,都是人类,写着写着又变超长了
0
我和陆沉的适配度为0。
都用不着测试,从那天新任CEO接任仪式瞥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已经清楚。
所以完全听不进去他说了些什么,只记得那天在郝帅的遮掩下悄悄玩卡牌游戏,然后在猫哥温馨提醒的一肘子下手一抖,点击了抽卡。
“CEO在看我们这边——”猫哥压低了声音传信。
我仿佛回到了高中时期,周一升旗仪式被校长盯着的即视感。我坐正,目不斜视盯着前方,实际上根本没在看台上那个人,只是盯着某一角,或是地毯,或者CEO的领带。
仪式结束后再看手机,我才发现自己抽到了一...
*我和陆沉的适配度为0或100
*很日常,很琐碎,和陆沉相处试试
*非原设定,都是人类,写着写着又变超长了
0
我和陆沉的适配度为0。
都用不着测试,从那天新任CEO接任仪式瞥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已经清楚。
所以完全听不进去他说了些什么,只记得那天在郝帅的遮掩下悄悄玩卡牌游戏,然后在猫哥温馨提醒的一肘子下手一抖,点击了抽卡。
“CEO在看我们这边——”猫哥压低了声音传信。
我仿佛回到了高中时期,周一升旗仪式被校长盯着的即视感。我坐正,目不斜视盯着前方,实际上根本没在看台上那个人,只是盯着某一角,或是地毯,或者CEO的领带。
仪式结束后再看手机,我才发现自己抽到了一张金卡。
感谢猫哥,感谢新老板。
只是陆沉过于出众,有时空闲时间过长,他就会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让我走在路上喝着奶茶时也会想起,我平淡的工作生活里,有这么一位真正称得上完美精英的上司。
他此时在做什么?喝咖啡,或者开会?
然后思绪像春日矮墙上的爬山虎,触到点念头就肆意蔓延,疯狂对比我们的一切。
很无聊,也很有意思,明明同一个世界同一座城市同一个公司,却又是完全不同的我和他,完全不可遇。
比如现在,17:59分,我的脚尖已经慢慢转向门口的方向。今天的工作17:58分结束,我59分收拾好了东西,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仍旧埋头做着自己的工作。
18:00,拿包,起身,准备冲刺回家。
然后被组长叫住。
总监,也就是我的导师,让我拿着今天设计的商业展会初稿去找他。
又要挨骂了。
毕业后我就进了这家公司,很幸运,我现在只会说我非常幸运。我原本自信满满,认为这就是我的实力。因为我太优秀,所以面试复试过五关斩六将,还跟了一个设计界顶牛的导师,自觉此生无憾,以后必将走在黄金铺就的大道。
没过一周,热情和上进心通通消失,我又回到大四的状态,想要离开,做只鸟,扑簌簌,展翅就飞远了。
同事很好,可以跟着一起插科打诨,逗趣耍宝,很适合我,我也乐意展现自己有趣的一面,于是有幸被捧为"梗王"。
然后不知怎么就传到了导师耳朵里,他拿着我的设计稿,轻飘飘说了一句,"你是不是就只打算在这种事上成为'王者'?"
我很想点头,那就只会有一种结果,我成为被导师劝退的实习生,其中之一。
这次的初稿估计也不太行,导师看了好久也不吱声。我有时候恍惚觉得自己还没毕业,上大学被专业课老师支配的恐惧到工作依然存在,分毫不差,甚至有所增加。
"还不错。"
我以为自己听岔了,小心翼翼地询问,"不好意思,老师,您说什么?"
他冷笑一声,说:"我说,还得改。"
突然放心了,这才对,我连忙点头,"我这就回去改。"
他却叹了声气,招招手让我过去,拿起笔指着设计稿上的几处说:"这些地方设计得很新颖,但这次是商业展,你要跟着甲方的主题来。"
"你只是新手,不抓重点而在细枝末节过度自由发挥会'失控'的,你懂我意思吗?"
我摇摇头,他却没像往常那样毒舌,而是继续给我讲明白,"就拿命题作文来说,这次的展就是最简单的命题作文,而你,写成了一篇与既定题目只沾丁点关系的散文,懂了吗?"
我点点头。
他示意我把稿子拿走,但我总感觉他还有些话没说完,于是放慢了收拾的动作。
"这段时间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导师问道。
"没有啊。"
"那就是你的工作状态不对。"
我站直了,看向面前的导师,等着他的结论。他说话向来一针见血,"心不在焉,散漫自由,这份工作你想做多久?"
完全认可前半句,完全答不上来后半句。
他又叹了声气,把初稿要改的问题罗列出来,让我今天修改。
无力且迷茫,我拖沓着脚步往回走。走廊上被夕阳晕染出橘黄色光景,我忍不住停下来欣赏。
站在窗前眺望着城市的远处,依旧是高楼。
太阳会落进哪幢楼里呢?
我突然喜欢上了散漫自由这个词,我现在好想拥有一辆车,电动车就好,傍晚骑着它沿城市公路一直开,吹着风,追着落日,开到郊外去……
思绪蔓延,回过神才发现太阳已经不见了。
该工作了。
该工作了。
陆沉把目光从窗外收回,重新回到办公桌前,着手准备下一场会议。
修改完初稿再看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其实也不算很晚,公司灯火通明,留到凌晨的大有人在。
我受不了这样的生活,所以一直努力按点下班,虽然这段时间好像也没怎么按点过。话说回来,谁会受得了,大家都一样,为了生活罢了。
我大学时候觉得能保持追求梦想热情的人实在了不得,现在工作了,觉得能有梦想的人已经算了不得。因为两者我都没有,准确来讲,是我不清楚。
夜晚会让人思维发散得愈发广阔,我在电梯里就这样就开始了每日脑内“自我解读”风暴。
索性都这个点了,回家的步伐也不那么急切了,我拿出今天带来的照相机,在公司门口瞎拍一通。时走时停,半天也走不超过五米的距离。
月亮弯弯,拍一张,路灯下的树影氛围不错,拍一张,那边抬头仰望夜空的路人也不错,拍一张……
放下相机,我仔细辨别那个被我拍下的“路人”,是陆沉。
我就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好像进了便利店?
鬼使神差,我的脚步也朝那迈过去。等反应过来,我已经走到了便利店门口。
来都来了,万事惯用的借口。我想起满满极力推荐过便利店甜筒冰淇淋,于是安抚下了自己方才觉得不妙的心情,心安理得走了进去。
“叮咚——”
我进店环顾一周,并未发现陆沉的身影,他应该进的是隔壁的咖啡店,是我看错了。
也对,好歹人家也是CEO。
莫名放松了下来,我径直朝冰饮区走去,对店员说:“要一个冰淇淋,双球。”
“你要什么口味的?”今晚值班的是位小姐姐,说话和笑容都甜甜的,激发起我原本不太旺盛的食冰淇淋的欲望。
忽略名牌上标的花里胡哨一眼看上去我吃不起的名字,我回答:
“一个巧克力,一个蓝莓,谢谢。”
站在门口,我也不急着离开,自然要先给冰淇淋“开光”一下。单手不方便拿相机,我用手机照了一张,发给满满做认证照。
有人从咖啡店里出来了,就站在我旁边不远处。
没管太多也没想去看,把手机塞进包里,我迫不及待地舔了一口最上面的蓝莓口味雪球。
其实第一口我就感觉到了这两个叠加雪球摇摇欲坠,但禁不住品尝美味的心急,我的舌尖才勾起一点蓝莓的香味,啪叽,冰淇淋成了“一滩烂泥”。
愣了几秒,我赶紧翻找出纸巾,蹲下来处理这片惨状。
啧,还挺贵来着。
便利店进出门感应的叮咚声又响起,我思考着要不要进去再买一个。
等我把脏纸巾都扔进垃圾桶,身侧已经站定了一个人,我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和我刚才手里一模一样的甜筒雪球。
“给。”熟悉又不常听到的声音。
是陆沉,我的大老板,公司CEO……给我买了冰淇淋?
我眉头一拧,差点朝他拱手鞠躬,喊一声“大人这般折煞我也”。
打工人怎么可能坦然地面对上司呢,何况这是大老板第一次和我说话。
见我不接也不搭话,他解释道:“我看你还没吃上一口,挺遗憾的,就擅自给你重买了一个,也没过问你的意见,是我唐突了。”
“没、没有,谢谢陆总……”我舌头好像打了结,说话结巴了起来。
“不客气。”他微笑着又递过来,我连忙接过,冰淇淋化了滴在总裁手上可不行。
这回我格外小心,小口小口地食用,以防再发生刚才的惨案,也是为了维护自己一毛不值的形象。
陆沉还没走,就站在我身旁,这让我压力倍增,甚至已经在思考待会走路要先迈哪条腿。
社恐加打工人的双重恐惧。
“最近很忙吗?看你下班都晚了很多。”
“啊?”我条件反射地抬头看向陆沉,他还是那副坦然的神情。
他注意到了我。
像是警报拉响的标志,这句话铺满了我的大脑。
冰淇淋化成的水流到了指间,黏黏糊糊地难受。
“嗯?”陆沉还等着我的回答。
我用纸巾擦了擦手,“还好还好,不算太忙。”
“谢谢陆总关心。”我补充道,埋头吃着手上的东西,只敢用余光瞥几眼他的模样,脑子里弹射出很多疑问。
没带咖啡出来,已经在咖啡厅里喝好了?
私人办公室连咖啡机都没有吗?让助理出来买不就好了吗?
“下班了也不回家是在准备拍什么吗?”他指指我挎着的相机,继续问道。
我手一抖差点把冰淇淋怼到衣服上,想起刚才不小心偷拍到他的事。我故作镇定,回答着:“都是瞎拍,看到什么就拍什么,不太专业。”
陆沉的神情恬淡而温柔,“有一份爱好,挺好的。”
“陆总,还没下班?”我鼓起勇气问出第一个问题。
他点点头,“出来散散心,呼吸点新鲜空气。”
“时间也不早了,就不耽误你回家了,我先回去了。”
他大概也是看出了我的拘谨,间隔了几秒先提出了离开。
我们礼貌告别,结束了这场突然的对话。
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两人单独交流的情况了吧。
蛮尴尬的。
我坐上了最后一班公交,窗外城市景色像流动的颜色,五彩斑斓的河流,向后流淌。
每个夜晚都一样,却又不一样。
直到打开家门,我还在思考如何给今晚的对话下定义。推翻了“尴尬”的形容,却再想不出什么形容词描述其中的微妙。
我对陆沉貌似过分上心了些,但合情合理,因为他本来就很耀眼,想避开光芒除非从一开始就不认识。
可惜啊,我见识过了,所以就和大家一样,都分出一点心思放在他身上,仅此而已。
果然灵感都是在洗澡的时候闪现,我冲洗着身上的泡沫,终于知道该怎么定义我和陆沉的第一次对话。
这是场意外却又合理的相遇,the first and last time.
相机里的照片都导入进了电脑里,那张偷拍的陆沉也在。
鼠标徘徊在删除的选项上,最终还是没按下去。
算了,就当是证据好了,证明今晚的事真的发生,不是我的臆想,陆沉确实说的是『我注意到你了』。
50
果不其然,都快过去一个月了,我只会在公司的大型例会上见到陆沉。
失落这种情绪来得莫名其妙也去得快如闪电,值得庆贺的是,我买到了一辆小电动车,实现了初步的兜风追日计划。
相机终于不止拍公司或家楼下、窗外的风景,我“喘气”的空间也终于延伸出了城市,在边缘游走,探索天和地,草和木,孤独却自在,并不寂寞。
我知道我的状态不对,从毕业开始就不对劲。医生会初步判断出一些已有的问题,也会指出方向。
处于正常范围的不良情绪,稍加引导,能有所发泄就行。
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情绪,但就是向往远方,不知尽头的公路,沉迷于落日、云朵、大片的草地和花海,水雾与雨滴。
总结就是,不想工作不想被束缚,完全的白日梦想家。
夏天都快过去了,天气依旧很不友好,兜风的想法胜过朋友邀请的火锅局,我又开始骑着我刚贴满动画贴纸的小电动车到郊外去。
一路向南,是我从未试过的新方向,结果也证明了这个选择很不错,我在林荫大道上邂逅了一树树怒放的凤凰花。落花,树根,树叶……我把它们拍了个遍,心情也畅快了许多,坐在歇脚的石凳上哼着歌开始查看自己拍下的成果。
空旷寂寥,偶尔有车辆路过,由远及近再远,增添一点人世的声音。
“没想到还能在这见到你。”欣喜的语气不同于那天晚上。
我慌忙间摘下耳机,循声回望,撞进一双笑眼中。
“陆总?”我起身,相机差点从怀中掉落,还好被陆沉接住。
“吓到你了?”他把相机还给我,我刚想点头又急忙摇头,按游戏里的说法这就是一个天降奇遇。
“其实之前就想说了,在公司外叫我陆沉就好。”
“嗯……好的陆总,陆、陆沉。”我抿抿嘴唇,心跳随着他的一声轻笑加快了一瞬。
风席卷着红色的花瓣掠过两个人的脚边,我祈祷它把我们之间的沉默也带走。
咬咬牙,鼓起勇气再继续一点对话。
“你来这……”
“你来这……”
猛然对视,两个人眼中的惊讶如出一辙,继而相视而笑。
任何尴尬或者紧张在刚才一瞬间全然消失,我们并肩坐在石凳上,他先开口,“我算是路过,本来是要回家的。”
“家?”我疑问,我从猫哥那听了一耳,陆家应当在城市另一边的大庄园才对。
他略微颔首,“小时候住了一段时间,也算是家吧。”
“嗯……不好意思。”我似乎是多言了,但陆沉只是摇摇头,“这并不算冒犯,你可以不用那么拘谨,现在这里没有工作,也没有陆总。”
“这也许是很难忽略的外界条件,但我希望和你的交流可以少一些,阻隔。”
我眨眨眼,努力消化这其中的意思。
他却好像被我的反应逗笑了,“你可以理解为,我想和你聊天,仅此而已。”
“为什么?”我条件反射地回问,话一出口才知觉有些暧昧。
他一愣,又回答:“想和你做朋友,这个理由可以吗?”
陆沉想和我做朋友?算上这次,我们拢共才说过两次话。
“我们才说过两次话,太突然了,你是不是这样认为?”他浅笑,点明了我的想法。
“嗯。”我老实回答,手指不自然地抠着相机套上的凸起,怎么说着像是确认恋爱关系似的。
他抬头仰望枝杈上盛放的凤凰花,“可是倾诉欲的产生,不一定需要很长时间的相处。”
孤独这个词闯入我的脑海,我想活跃一下气氛,开玩笑道:“难不成你也听说我‘梗王’的外号,想和我学习一下?”
“梗王?”陆沉看向我,“这个称号倒是没听说,不过以后我们可以慢慢聊。”
一不留神,我对着他发了呆,回过神时他竟然讲起第一次见到我的场景。
“绿头发,戴着墨镜,对吧?”
我收敛住神色,十分惊慌地摆手,“快忘掉快忘掉!”
救了个大命,那是我毕业时染的头发,面试那天没染回黑色就去了,结果遭到了面试官的犀利点评,“你的作品还真是和你的头发一样很有个性啊。”
墨镜更是纯属想增加点气势而戴的,结果出了公司就被来接的朋友吐槽像个盲人,入职后还被同事们调侃了好久。
没想到那时候陆沉就已经在公司,还看到了。
我观察着地面,陆沉问我在找什么,我回答:“在找地缝,钻进去。”
他失笑,像是故意不肯放过这个话题,继续问道:“很有个性,当时为什么想染这个颜色呢?”
我认命地闭上眼睛,“年少轻狂。”
确实轻狂,就因为郁闷,半夜掀开上铺的床帘,对她说“我想把头发染成绿的”,然后就被平时看着很娇弱的小姑娘拿玩偶熊爆头了。
回想起来突然觉得很有意思,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我对陆沉说:“既然要做朋友,以后有空我可以跟你讲讲。”
“好啊。”他好像很开心。
我记不清在哪看到的这个理论,交一个新朋友的快乐周期会持续好久。不知道看上去绅士稳重的陆沉会因为交了我这个新朋友快乐多久。
交谈的时间十分短暂,因为这次的相遇又是一次路上的偶然相逢,没有铺垫没有约定,就这样遇上了。
分别来得很快,我们像上次那样告别,但又非常不同。因为我们已经成为朋友,我和陆沉以后会有很多次对话。
奇妙极了。
“陆沉。”我叫住他。
“嗯?”他在车门处停住,回头。
相机定格了这一刻,我朝他晃了晃手里的相机。他粲然一笑,“下次记得让我先整理好仪表。”我点点头。
“拜拜。”
“再见。”
交新朋友确实很快乐,但工作不会因此而简单。
即便导师都已经夸我进步很大了,可我还是感受不到任何进步的喜悦和轻松,我好像越来越吃力,越来越痛苦。
然后越来越期待着周末的兜风,还有和陆沉的见面。这并不是谈恋爱的感觉,而是一种自由,可以漫无边际的聊天,说些不着调的胡话,谈些天马行空的幻想。
当初是陆沉提起的“倾诉欲”,现在我反倒觉得是我倾诉欲强烈过头了。
“你不觉得我很聒噪吗?”我有时认为这超过了朋友间的分享,但陆沉说:“这也是种幸福不是吗?”
“倾诉和分享,包含了最大的信任。”
我肃然起敬,向他比出敬礼的手势,“不愧是陆总,向你敬礼salute!”
“我也向你敬礼。”他笑起来格外好看,“谢谢你分享给我双倍的快乐。”
我们相聚的时间并不多,他很忙,我也很忙,有空了就一起吃顿午饭,地点一般我来选。但今天我实在太累了,陆沉好像也看出来了,带着我去了一间老巷子里的家常菜馆。
简约的木制招牌挂在门上,上面写着“槐花食堂”四个字,照应着庭院中的大槐树。老板娘亲切地称呼陆沉为“小陆”,她说这还是第一次见陆沉带朋友来。
我礼貌地回应,趁着他们寒暄的片刻,抬头望着这棵几个小孩才抱得过来的槐树。夏末秋初,正值槐树的花期,槐树花呈穗状盛开,花蕊嫩黄,花瓣翘起一瓣,像一串串小铃铛,在清风吹拂下摇曳。
“徐阿姨,按往常一样的菜准备就行,两份柠檬水,谢谢。”
“你们先进去里面坐,等会儿就好。”
陆沉叫了我的名字,我收回目光,跟在他身后进了屋。他特地让给我有木质推拉窗的位置,我还可以继续对着槐树发呆。
“后悔没带相机来了?”陆沉见我叹息,问道。
“一半一半吧。”
一言一语间,徐阿姨就把菜备好了,还送给我们自家酿的槐花蜜。等她走了,我们才继续刚才的话题。
“偶尔用眼睛记录也挺好的,太依赖外物,可能会困住自己吧。”
陆沉敏锐地抓捕住关键词,问道:“最近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吗?”
“这么明显吗?”我不禁反问,好像这段时间每个人都在问我是不是工作不顺利了。
“听你语气好像不是,可以和我说说吗?”他看了圈桌面,又说着,“还是先吃饭吧,或者边吃边说。”
我漫不经心地挑起一块肉片往嘴里塞,嚼了几下惊叹道:“好吃。”
陆沉忍俊不禁,“看来是真的好吃,你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吃饱也许就好了。”
“那就请你多吃点。”陆沉把菜往我这推了推。
吃着吃着,察觉到了对面热切的注视,我嚼着肉块抬眼望向陆沉,“怎么了?”
他往我盘中夹了些蔬菜,说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吃东西很像小动物进食。”
我咽下嘴中的食物,拿起手边的杯子思考起这个问题。
许是我的神情太过认真,让陆沉不忍打断。
“有。”喝了口柠檬水,我叉起盘中的西兰花,“我妈说的,她说我吃饭像小狗抢食。”我咬下西兰花,补充道,“还说过我像小鸡啄米,到处漏饭。”
他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扬起眉毛,“我倒没想是这样的说法,伯母还真是会形容。”
“这西兰花味道不错,你也尝尝。”我也给他夹了些菜。
陆沉应了一声,眼角翘起的弧度表明他心情不错,“不过,我说的小动物进食是想说看你吃饭让人很有食欲,而且很可爱。”
刚叉起的肉夹菜停顿在半空,我放下叉子,用筷子拣起其中的一小片菜叶,很斯文地小口吃起来。
陆沉继而哑然失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按你的习惯来就行,我都接受的。”
我停下筷子,撇着嘴看他,“我也不清楚你接受的尺度在哪,肉和菜一口闷?还是一块肉嚼完,再吃点菜?”
他饶是平时再能说,当下也是被逗得再不能解释。
“好了,我不说了。”陆沉笑容灿烂,状似无奈地摊手妥协,“请这位小姑娘自由发挥。”
“无论怎样,小狗也好,小鸡也罢,我都觉得可爱。”
这话越听越不对劲,但要再细纠下去,这顿午饭就结束不了了,下午我还得回去继续改稿子。
“那我今天换个吃法,猛虎扑食,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
那顿饭后,又是忙得停不下来,在大公司的工作就像那句歌词,忙得『连灵魂都吐出去』。
忙工作,忙进步,忙理想,我和陆沉的见面也停在了那顿饭。
情绪的崩溃甚至来不及反应,我某天晚上惊醒,然后淌下两行清泪。
我想要自由,想要冲动一次。
『这份工作你想做多久』
现实给出了答案,三个月。
在提交辞呈五分钟后,我被导师叫到了办公室,他那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像极了我大学的项目导师。
“为什么不申请优秀项目答辩?”
“做得太垃圾,我不配。”
现在成了:
“为什么辞职?”
“设计得太烂了,我不配。”
他深呼吸了好一会儿,冷冷地说:“反正你也说自己烂了,我也不用再说什么。”
导师已经够好了,他都没拿公司培养人才费了多少心血压我,不过三个月,也算是及时止损。
同组的同事还不知道,也没人找我交接工作,我等了三天,依旧无人问津。
第四天,下班黄昏时分,陆沉找我。
我第一次去他办公室,站在门口深呼吸。虽然我们认识,还是朋友关系,可现在是在公司,上司与下属的关系。而且校长办公室的既视感太强,我总觉得我是犯了什么大事才被召到这的。
门开了,是周助理,他让我在这等一会儿,陆沉还在开会。
我们真的不一样,要是我是陆沉,忙成这样早就崩溃了。
安排完我,周助理也出去了,独留我在这奢适的私人办公室里等待。
落地窗前的风景独好,今天的太阳红得特别动人,在高层办公室内看得特别清楚。
黄昏,我的迷恋之一。
陆沉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也不知道,文件夹扣在桌上的声响不大不小,正好让我清醒。
他开门见山,问我为什么辞职。
没有和导师一样的愠怒,陆沉很平静。他现在更像个问诊的心理医生。
“我可以说实话吗?”
“当然。”他示意我坐下,我依旧坚持站着。
“我想散散心,喘口气。”
“你刚毕业,应付不过来工作的压力很正常,想要调整也很正常。”陆沉看着我说,“我可以给你批假,但辞职这件事,我希望你再好好考虑。”
“可是我好累。”我反驳,无力的说辞。
没有人轻松,哪怕出身名门的陆沉也是,这些我都清楚。
“万一休假回来我依旧这幅打不起精神的模样呢?而且公司不是学校也不做慈善,干嘛非得空着职位等我调整好呢?”
导师、同事、陆沉,他们都很好,但我不舒服为什么要一直忍着。
沉默蔓延,我对上陆沉的眼睛,一些话突然涌上心头。
“工作可以再找,可郊外那片斜坡草地明年也许就被规划进房地产商的项目里,城南有个巨大的树桩,上面的纹理很好看,我还没来得及拍下来……”
我呼出一口气,“我现在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所以想去找一找。”
“反正年轻,冲动一次也不犯法。”我嗫喏着说出这句话。
“我知道这些都是会被人鄙夷的废话空话,可我太爱黄昏了,我不想在城市的高楼间看夕阳落下。”
良久,陆沉才说话:“你知道自由的代价吗?”
虽然不太明白他怎么提到了自由的代价,但我还是认真思考了几秒,然后回答:“我不知道自由的代价,因为每个人的自由度并不一样,我虽然辞职,但并不意味着我会完全抛弃所有生活去追求自由。”
灵光一闪,我情难自制一拍手,“原来我是想要寻找平衡。”
陆沉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些波澜,他揉着眉心轻笑,“前面说得我都心动了,原来你才想清楚啊。”
“不好意思。”我挠挠头。
“真的要辞职?”他又问了一遍。
我犹豫了下,点点头。
没再多说什么话,我从陆沉办公室出来,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盯着桌面上的稿纸发呆。
我好像忘了一件大事。
辞职后我和陆沉是不是就不会再见面了?
交接工作又留了半个月,我每天心情好得不行,但确实如我之前所想,再没见到陆沉。手机上和他最近的聊天日期还停留在上个月。
大概就这样吧,我们的交集也差不多到这了。
100
离职后导师还在找我,虽然还是在电话里骂了我 一通,但也提出了邀约,他朋友的个人工作室正在筹备中,我可以去试试。
“你不是不适合这个行业,是不适合大公司的模式和强压。”
“不要急着否定自己,你的能力没问题,脑子也转得很快,只是承受能力太差。”
我大抵是很幸福的人了,家人向来支持我任我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现在又遇到的工作上的伯乐,生活上,陆沉大概也算是另一种伯乐,虽然没持续多长时间。
可幸福的人为什么还会得病,我也很费解。
我把去医院检查的事告诉了导师,他并未有所迟疑,而是让我先好好休养,想好了就联系他。
这无疑是最好的强心剂,也是最好的消息。可以分享给陆沉吗?
我轻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清醒,为什么反而不见面了满脑子都是他,太恐怖了。
初秋的草地开始泛黄,我特地找了片有树荫的地方,铺下软垫,打算就在这来个午间小憩。
阳光穿透清风掠过树叶透露的缝隙,时而滴在脸上、手上,温热干燥。
沙沙声渐响,有人挡住了光亮。
“抓到你了。”
我睁开眼,是陆沉。他一身西装革履,臂弯搭着外套。我隐约记得今天是周末,但看他这样应该是刚忙完工作或者应酬。
这个场景未免太过熟悉,我问道:“又是路过?”我们的相遇总是奇奇怪怪,我很难不怀疑这次也是。
“我特意找过来的。”陆沉笑着回答,回望这片斜坡草地,站在他的位置,广袤的天幕和远方连绵起伏的山峦尽收眼底,“你挑的地方果然不错。”
我坐起身,给他挪了个位置。他坐下,我才看清他眼底的倦色。
“周末还在加班吗?”
“刚下班。”
“不回家休息?”我指着他的西装外套,“会不会不舒服?”
陆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他明显反应都慢了,松了松领带,难得露出了一种倦怠的神色。可想而知,管理一家大公司非常不容易,也许还要应付些“豪门恩怨”。
我都替他累。
“在你身边,应该会更舒服些吧。”他直视我的眼睛,我霎时理解了什么叫信任。
拍拍身下的垫子,我示意他躺下,“那就休息一下吧,每天都从五万平米的床上醒来也会厌倦的,偶尔试试几平米的草地床铺也不错的。”
他唇角终于带了些笑的弧度。
昂贵的西装外套也沦为了“软垫”,我们枕在上面,头紧挨着,看飞鸟,看白云,看绿叶在阳光下跳舞。
虽然很久没见面,但似乎什么都没变,依旧想和他聊些不着边际的话。
“如果只能选择做除了人之外的东西,你会选什么?”
恰好一只小型飞蛾从我们面前飞过,陆沉随即回答道:“做一只飞蛾好了。”
随意却又认真。我坐起来,与他对视后扭头望向远处翻腾在山间的云雾。
“那我就做条大黄狗,专门坐在村口或者城市的十字路口看人。”
“看人或快乐或辛苦,或幸福或悲哀,或虚荣或平庸。看看中年男人的累,看妇女的苦,看大家为利益,为家庭,为幸福,为生活拼命……”
一些话突然一股脑全出来了,有些不易停下来。
“不过吃的是个问题,万一打不过隔壁村的大黑,或者城市的野猫帮,再者目标太大,容易被人逮……”
我具体细想了起来,没注意旁边陆沉也起身,他出奇地静默。
“唉,做狗也挺难的。”
条条大路通死路,我不免发出这样的感慨。
额头被冰凉的东西触摸,我一抖,往突袭我的人望去。
陆沉的手指从我的额角沿着脸颊向下,将我耳畔垂下来的发丝挽到耳后,动作轻柔,目光如水。
他收回手,缓缓吐息,像是解开什么迷题一般地感叹。
“我早该明白的,人虽然会掩盖自己所缺失的东西,但依然会抑制不住的向往,本能的想要靠近,再靠近,也许,会痴迷到疯狂。”
“你向往什么?”我问他。
陆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起我:“我在想,我成为什么的决定权在你手里的话,你想让我变成什么?”
“变成风。”我脱口而出,吓到了自己。
陆沉也愣住,然后问道:“为什么?”
“风可以温柔,伴着朝露、云霞、日光和山海林雾。”
“也可以暴躁,伴着乌云、雷电、暴雨和冰雪。”
“风自由自在,哪里都能到达。”
我用手撑在地上,舒展开身子往后仰。
“我做大黄的时候,还可以给我散散热,我就躺在树荫下,摇起尾巴的时候就知道风来了,我在跟你打招呼……”
我被自己逗笑了,嘿嘿一声后总觉得有些猥琐了,停住没再讲下去。怎么说着感觉自己就真成了条狗了?
“风来了……”陆沉喃喃道。
风却听见似的真的来了,从上而下吹拂起树叶,凉丝丝地从裤腿衣袖钻入。被陆沉挽起的那缕发丝又不听话了,撩过我的鼻尖,痒痒的。
“飞蛾是不是也可以不用扑向火源呢?”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呢喃。
我点点头。
“那我做风?”他问我。
“风可以到任何地方,我们总会相遇。”我回答。
陆沉闭上眼,唇角的弧度渐渐有了笑意。
他在感受风。
“好,那就做一次风。”
风走了,我们又分开了,我看着陆沉带着一身叶子离开,不知道下次的相遇又是什么样的场景,是怎么样的惊喜。
然后下一次的惊喜来得比以往都快。周一的十字路口,陆沉坐在车里。四目相对,他的眉眼弯出一个会心的弧度,算是无言的打招呼。
绿灯亮了起来,我挥挥手同他告别,转弯行驶进右边的车道,他应该要去公司,地址正好在相反方向。
过了会儿,我在后视镜里看到了熟悉的黑车。
老城区有一家老牌的沙冰店,一年四季都很受欢迎,周末人太多,所以我这种“无业游民”就可以独享周一的福利。
我在路边停车,一直跟在后面的车也停下了。
车窗缓缓降下,我对陆沉挑挑眉:“来都来了,请你吃秋天第一碗沙冰。”
今天果然没什么人,我选了个远离店面的座位,让陆沉先坐下。
“昨晚——”陆沉看着被我塞进手里的草莓刨冰,拿起小勺漫不经心地戳了几下,碎冰渣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我一边嚼着芒果粒一边等他的下文,直到他碗里沙冰化成半碗水也没等到。
“昨晚你做什么了这么难以启齿。”
陆沉笑笑,终于品尝了第一口沙冰,他咽下去后才开始说话,“不是难以启齿,是太过美好,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你越这样我就越好奇了。”手里的一碗刨冰已经解决干净,我好整以暇地等他说清楚,到底什么样的“美梦”让他从正常上班路线跟着我拐到这。
陆沉坐近了些,圆桌很小,他稍稍前倾就已经超过半张桌面。他把刨冰放在桌子中间,没用新的小勺,而是用自己的小勺舀起碗里的大颗草莓,伸到我面前。
我承认自己不争气,在美貌和美食面前就不受控制,思前想后不过一秒就放弃洁癖的原则。
我略微低头,缓缓张嘴,连带小勺一起含住。
那颗草莓就这样进了嘴里。轻轻咬下,香甜滋味溢满口腔,我抬眼就瞥到了陆沉满意的笑容。
草莓很甜,陆沉的笑也很甜,就是我脸上烧得慌。
他放回小勺,“昨晚,我梦见你了。”
我向来不会掩盖自己的情绪,现在只能极力压下翘起的唇角。
我想起朋友和我分享的电视剧片段,这一瞬间莫名很想学男主痞里痞气地双手插兜,但我现在既不方便插兜,也没有那份帅气。
幸好我还有那份自信,于是装模作样双手环胸,夹着不着调的台湾腔,皱着眉头对陆沉说:
“连做梦都会梦到我……“
“看来你真的有爱我耶。”
陆沉的笑好像停不下来,“是啊……”他向来很会接我的垃圾话,但从这双眼睛里我看不出半分玩笑的意思。
怔愣片刻,我的手被他勾过去放在颊边摩挲,我挣脱不开也没想挣脱,任由自己沉溺在他眼里的温柔海。
陆沉感慨般地叹息,重复着:“是啊,很爱很爱。”
周一,繁忙的周一,万甄的总裁被我拐去兜风了。
有那么一丝愧疚,但也只是一点点。
我在陆沉的掌心画下数字“100”。
他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撇撇嘴,“我跟你说过我60岁要和朋友组车队的,现在——”我像个老领导似的拍拍他的手臂,“恭喜你,你也是其中一员了。”
“真的?”陆沉微微扬起眉毛反问道。平常他应该回答什么什么荣幸之类的话。
真是个大机灵鬼,我笑笑,回答:“假的。”
“100 的含义是假的,60岁还想和你一起是真的。”
赶在他流露出失落的情绪前,我继续道。
两个人并排走在黄昏的大道上,我踢着脚旁的石子,慢悠悠地解答他的问题,也是坦白。
“100 ,我和你的适配度。”
“嗯?”
陆沉停下,我走了两步也停住,转身看着他。
“从0,到50,再到100,我单方面估算的,我和你的适配度。”
“大概……就是一段变化过程。”我比划着,左右,还有上下,“或者说是浮动值。”
陆沉抿着唇垂眸沉思。
“你可以不用完全理解,因为我也不清楚该怎么和你具象化地解释,既不完全是心动值,也不算对你的了解程度和喜欢程度,大概——”
“大概是,从0开始完全不可能相交的两条直线,两个方向,两个世界……”陆沉接下我的话,眼镜背后的情绪清晰暴露在眼前。
他继续说着:“再到50的可能性,相交后也许会分开,相遇后可能会分别,重合过一次的世界线,可以有无数分支。”
“然后100。”陆沉慢慢走近,站在我的身侧,勾住我的手臂,顺势而下,双手十指紧扣。
“适配度为100,完全确定,极度渴望,单方面的构想出只有一个结局的未来,我和你,你和我。”
我转头仰望他的侧颜,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是自己说出的这些话。
我张张嘴,欲言又止。手上传来的力度和温暖提醒着,陆沉就站在我身旁,真的,活的,是我渴望的陆沉。
“以上,我和你的适配度变化,我单方面的。”陆沉笑着说,“不过,一百加一百,我和你的适配度是不是得到两百了。”
我终于找回点自己的声音,努力绷紧了快决堤的情绪,但还是带上了哭腔。
“岂止啊,已经无穷适配了。”
现在哭出来很丢人,但我一不小心一撇嘴就绷不住了。
秋日的黄昏,我坐在草坡的石阶上,对着半边天的红霞和落日嚎啕大哭,而陆沉在给我擦眼泪。
这个场景我会记一辈子,因为太浪漫,也太傻*了。
陆沉的指尖不小心划过我的眼尾,牵引出酥酥痒痒的感觉。他叹息,言语间夹杂着笑意,“把你弄哭是我不对。”
“没关系……”我抽抽搭搭,想要深呼吸镇定住情绪,但又觉得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实在好笑,扭头和陆沉对视一眼后演变成了哭笑不得。
“哎呀……”我捂住眼睛往后仰,“我不想哭的……但是好好笑啊……呜——”
陆沉也绷不住笑出声,“抱歉……”
他把我揽入怀中,两个人不知怎么地就滚到了石阶旁的草地上。
微风掠过,裹挟着泥土和草的味道,云蒸霞蔚,云朵镶上了耀眼的橘红亮边。我的耳朵贴近他的胸膛,心情慢慢变得平静。
“真好。”
我撑起身子,俯视着陆沉,眼神描摹起他的眉眼。
非常好,眉眼都盛着阳光,哪怕日落后就是黑夜,我想,大概这里的光会持久那么一点。
“Dobby is free.”
我想起那句电影台词,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过,但他一定跟得上我跳跃的话语。
陆沉一只手枕在脑后,一只手轻轻扣在我的腰上。他的眼镜已经摘下,眼睛里藏着最美的云霞和红日。
我缓缓低下头,已经攀附到我颈后的手也稍微用了力。我好像已经触及到了柔软,清晰地感知到陆沉在说话。
他说:“我想,现在应该是……”
“Evan is free.”
尘世上那些爱我的人,用尽方法拉住我。
你不一样,你的爱比他们伟大的多。
你让我自由。
——泰戈尔《吉檀迦利》
凤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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