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似水流年
我临终那夜他捧了一盏蜡烛走进我的房间,要对我进行一些深切关怀,好送我问心无愧地上路。他坐在我对面,灯花昏黄,烛影摇晃,我说,我有话对你讲。
我从我小时候开始说起。我生在一个朔风搅乱雪花的冬日,那年腊月格外冷,我爹不在我娘身边,忙着进行一些谋财害命又拯救苍生的勾当。也许这就暗示了我生命中永远地缺失了重要的一环——关于父亲的一切理解。我娘没那么喜欢我。因为我出生后我爹短暂地在她身边又呆了一段时间,而她就多了我的两个弟弟要照顾。我被送到了丁夫人那里,那个时候我的兄长已经十岁了。他的十岁和我天才弟弟的十岁不太一样,我的兄长已经学会怎么爱那些比他幼弱的人了。我在丁夫人的臂弯里学会站立、走路、独立进...
我临终那夜他捧了一盏蜡烛走进我的房间,要对我进行一些深切关怀,好送我问心无愧地上路。他坐在我对面,灯花昏黄,烛影摇晃,我说,我有话对你讲。
我从我小时候开始说起。我生在一个朔风搅乱雪花的冬日,那年腊月格外冷,我爹不在我娘身边,忙着进行一些谋财害命又拯救苍生的勾当。也许这就暗示了我生命中永远地缺失了重要的一环——关于父亲的一切理解。我娘没那么喜欢我。因为我出生后我爹短暂地在她身边又呆了一段时间,而她就多了我的两个弟弟要照顾。我被送到了丁夫人那里,那个时候我的兄长已经十岁了。他的十岁和我天才弟弟的十岁不太一样,我的兄长已经学会怎么爱那些比他幼弱的人了。我在丁夫人的臂弯里学会站立、走路、独立进食,喊出第一声娘。于是我娘看我的眼神从此蒙上阴翳。我哥教我写出第一笔大字,教我去涡水畔的原野驰马,但我在信里把这些功劳都给了我爹,我哥功成不居,就像他的一生一样,注定被遗忘,注定被我们追忆,却想不起他究竟做了什么。
也正由于此,宛城那夜火光盛天,城内乱作一团,兵戈箭器声纷乱不绝,自己人杀起了自己人。我哥疯了一样把熟睡的我从床上拧起来,血色充满他的眼睛,他把我扔上马背,狠命催马,我爹一匹西域来的狂马就这样救了我一命,同时将我哥永远地留在了那一片火海当中。他最后看我的眼睛是绝望的、哀伤的、痛恨的,同时又有着无限的爱怜与柔情。这样的眼睛我后来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别着急,你快出场了,你也这么看过我,虽然你从没意识到。
我记得我出了城,那时候我终于从障眼的浓烟中醒来,绿野成枯草,云边泛着血色的晨光。城外有一条小河,空气湿漉漉的,我看到了我爹拼死杀出的部将前来接应,我从马上倒栽下来,毫无意识,后来别人告诉我,我撕心裂肺地大喊着,哥。
我现在已经遗忘了人濒死时的样子,或者你给我拿一面铜镜来就能使我想起。后来我见过很多人临死前,我记得他们枯白或者烧成焦黑的头发,我记得群鸦掠过平地,铺天盖地的黑影,我记得总是阴暗的天,洛阳像很久没见过太阳一样泛着让人恶心的潮黄。对不起,我忘了你也从那里来。
我刚到邺城的时候有一位女子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后来她成了我的夫人。她是举世无双的漂亮,但我当时只觉得她傻,哪用拿刀背指人的。她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叹气,然后我一把横抱起她来,我们行合卺之礼。
我有负我的儿子,但我一点也不后悔,他比我若优待他长得还像一位曹家的接班人。我不理解父亲该怎么做,是拿着板子等着抽他的手,是在他生病时严肃地一叹息,还是教他读书、习字、行猎、做人,先杀人、再活人,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
你就要出场了。在我痛快地随征作诗的几年间那些夜晚总是笼罩着一团不明的阴影,它掐着我的脖子,逼问我将来要不要行大逆不道、违天而行之事。这对我几近不存在的道德观来说算不得什么挑战,我恨不得让那个黑影为我所用。即使在我迎娶夫人以后我也在和权力做着一生不停的出轨行为,我和他交易,我和他媾和,我驯服了他,像驯服一匹野马那样轻易又困难,我们气喘吁吁地搏斗,弄湿弄皱床单,他低伏在我身边,不该存在的眼睛里闪着怒狼一样的凶光。后来那个黑影逐渐消失,幻化成形,在那些熬不尽的无穷夜里,变成你和我一起共享汗液与枕席的褶皱,然后睁眼相对到天明。那个时候我们还是严阵以待的。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在我想象中柔情似水,无限风情。因为我把你当成另一个人了。我奉父命去迎接他的第十八位偏室进府,这是一笔名义上带有政治性的姻缘。那位夫人按辈分算应是汉帝的远房小姨,丈夫死在尸山里,她改嫁,再改嫁,越嫁越好,进到丞相府。我爹那时候可谓不痛快之上叠不痛快,而我能做的只有恭迎在里巷口,对着轿子上下来的美人敬称一句夫人。
然后你下来了。
我的夫人二字已经冲口而出。你是青白二色的,起码那时候是,但从那以后你和我预想中的那位十八夫人的形象逐渐重合,邺城的桃红柳绿在我眼中一瞬之间全都栽到了一个人身上。我后来才知道你那时候忙着装病,乘一顶破轿强做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认错。
你成了我为自己编写的故事里真正的主角,这点不怪你没意识到,我也是刚刚想通。后来的事被我们提了太多回,都嚼烂了,我的自负,你的谋划,我的自疑,你的开导,你从这一辈中脱颖而出,一步步走到我身边来,可我还是觉得你是从先掐我脖子后被我所掐的那个黑影里走出来的。我枕在你的膝头陷入短眠,在醒来时狠狠地将你扑倒,那时候你说我病了,这个方子要用人血开。我笑得直不起腰,我若听了你的,我才成了剥皮食血的暴君。
我与父亲一词出现划时代意义的时刻是建安二十五年,我以为凡事走过二轮便好,多出的这一年就留给我们改朝换代。你和夏侯尚跪在我面前复命,我那时候刻意营造出一种阴晴不定的帝王之风,事实上夏侯尚说我平时就够任性妄为的了,不用再演。我问,鄢陵侯如何。
我当然知道你在我父的葬礼上让鄢陵侯踹了一脚。但后来我才知道,当时众人在灵柩前齐整地当闪则闪了,唯独你在先帝的山陵前跪成一道山陵。你说,你是为我跪的,不然也闪了。因此生生受了鄢陵侯一踹。你被踢后夏侯尚持我的节信第一个跳起来,虎豹骑登时围了灵堂,和外面混杂的人马对峙。我细想起那个时候,千里之外的我正在声泪俱下地在一众臣班和天子面前痛哭失声,哭得比心口挨了一脚还疼。你弟弟跳出来,把我数落了一顿,我那时候觉得,你在我身边该多好,离我再近一点,虽然于事无补,但是于心无愧。
这是你的历练。我高坐明堂,你离我越来越近,为我兵不血刃地解决一场场朝堂上腥风血雨的争斗。再在无数个刮起风雨的夜里潜入我的深宫,帮助我与阴影搏斗,与自己搏斗。你始终无怨言,但我知道你也没那么心甘情愿。倘若你有求于我,我也须得竭尽心力予取予求。仅限在床上。
你说我这些年不曾变,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握住我的袖口,你整理着我的袍领,时间褫夺走我的意气,疾病削蚀着我的健康,我不可抑制地走向滑坡。可你依然走在一条我看不清的道路上。我以为我的路就是你的路,你会在终点等着我,帮我持剑鏖战,驱赶走我的国家最深重的隐患。可是我却要把真的宝剑交给你,孰轻孰重,哪个更珍贵,我也说不出。我只好告诉你,切记,切记,不要回到阴影之中,万不得已之时,勿忘昔日你我,何等志向,何等亲密,何等风采。
我误估了你。你的光耀和辉煌竟不在我朝,但我无丝毫悔意。我的嘱托还是有用的,因为这让你走入了一场不能自控的思念循环,你就是因着这样智慧又昏花的我而至死不能遗忘,走入我们共同的终点,和我同归山阿。这个下给所有人的诅咒,让我们,我们的后人,都要挥刀走向最不能割舍的人,最终接受他人的匕首迎头劈来。
我没有什么要再对你说的了,其实我的话到上一段就已经失去了声音。不要流泪,吹熄蜡烛,来吻我吧。
——
2021.07.31
金银错
以前写的改改,很弱智
两人侧身上马,鞍边大红的汗巾围兜里掉出一只水晶果盘。曹二勒住缰绳低身,一手抄回,疑惑地抱在怀中查看。他想了想,转向司马:你偷的?
说过多少次了,在外用尊称。对我要说‘您’。司马目不斜视,驭马径直走开,上半身端坐弗懈,姿态中倒真有些富冠三河的气派。走出几步,声音悠懒传回来:见你在店里盯着果盘看,想是喜欢,就买来送你。谁让我是主子呢。
尊贵的主人,我那是想吃水果。曹二应道。
……下次说清楚。挺贵的。到下个关口记得给我加钱。
一路西去,风物愈见苍凉广袤,他们未到关隘,大漠的风沙已经稀稀散散扑到身上。白天蒸腾,肤体腻着一层汗,夜间气温骤降,后背析...
以前写的改改,很弱智
两人侧身上马,鞍边大红的汗巾围兜里掉出一只水晶果盘。曹二勒住缰绳低身,一手抄回,疑惑地抱在怀中查看。他想了想,转向司马:你偷的?
说过多少次了,在外用尊称。对我要说‘您’。司马目不斜视,驭马径直走开,上半身端坐弗懈,姿态中倒真有些富冠三河的气派。走出几步,声音悠懒传回来:见你在店里盯着果盘看,想是喜欢,就买来送你。谁让我是主子呢。
尊贵的主人,我那是想吃水果。曹二应道。
……下次说清楚。挺贵的。到下个关口记得给我加钱。
一路西去,风物愈见苍凉广袤,他们未到关隘,大漠的风沙已经稀稀散散扑到身上。白天蒸腾,肤体腻着一层汗,夜间气温骤降,后背析解出盐,又干痒刺痛。他们领车队逶迤而行,有诸多不便,一天也要换两三次衣裳。膻味浓重的厚毛氅从箱底翻了出来,夜间披着,挨近了营火才能自如饮酒,趁着热乎劲才能入睡。他们两人夜宿在一座帐中,各占一张毡子。睡至月行中天,曹二忽然醒了,起身将毡门卷起。
司马畏寒,睡不踏实,且有杀丨手本能,身边人一动唤,自己立时按剑跳起来,凶心应激而起,一臂架起预备挥剑。而此刻他定在原地,只能用双眼承接住这如雪月光。月光轻妙又厚重地漫裹过乱石嶙峋,荒天穷地,静幽幽,有万古不曾变更的气质,是他这种俗务缠身的普通剑客不大能理解的。曹二没管他宝剑出鞘的嗡鸣,继续背着手想闲事,两袖空空。司马嚓地收剑,去搭他肩膀。想想坏了礼数,又收回手,敷衍地在他身边半跪下:睡吧您呐。
曹二扬首叹道:睡不着。
司马已经完全冻清醒了,干脆缩着手跪在地上和他磨嘴皮子:怎么了,您老在想什么经国伟业呢。跟在下说说,反正醒着也是醒着。
说到底要是不接这一桩随行护卫的险差,这个点的司马估计正在水草丰美的中原家乡胡天花地,不至于在寒夜里还要哆嗦着揣摩上意。他虽非传唱为奇的飞贼大盗,也是三河境内极富盛名的风流剑客(自封)——上高楼与众老饕客把示宝剑,尚未拉开架势,他剑袍穗子已经断了丝,烟媚粉灵的小侍过来扶他,藕色的缥色的轻衣飞蒙他两眼。他渐渐看不清了——目光慢慢汇集回来,面前没有香俗好宴,只有公子暗自嗟伤的身影。
司马幻想完毕,把快啃秃的手指恨恨拿开。不是很想继续干活了,怎么走至关外还尽是为人鞍前马后的命。
他心念由此一转,不耐烦的表情一敛,在公子袖边脉脉含情道:事成之后,除了钱,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报酬?咱好歹,一路上主仆一场。
曹二低头看看他:何意?
公子,好冷。司马两手环绕自抱,微泣道。俗话说,主子寡阴,奴婢少阳,阴阳交会才是人间正理……
一席话把脑子里仅剩的文化词都用到了。他以为装断袖能吓着人家呢。
曹二微微一笑说,没想到你们中原人也爱这个,我算是来着了。他恣情把披风解开,手臂颇为浮夸地划圈一揽,把披风收在胸口,向着司马就倾身逼近。
司马沉默,回过神时他已迅速倒头睡去。其实在剩余的暧昧夜色里他都长睁着眼睛,后悔叠上后悔,算珠在肠胃里拨动,酸楚无穷。宝剑寒光湛湛倒插在他这一方地毡前,作辟邪状,与月光对照。
过了武都,他们便算正式进入了河西。中原人谓之走廊的通路,果然被高山拱卫,怪不得沿途都是军事重镇,持旄节的使者也云丛一般。他们一路办置水囊肉干,骆驼挽马,又少量换购了一些刀兵,不知觉中已到佛窟以西。他们在路经各郡时见识到据险而筑的无数壁堡,思绪一时还没从刀光弩声中抽离出来,没想到眼前早已是人烟无迹的千里鸣沙。司马点数人头行李,思索之下,令把粮草辎重交由几匹挽马拉着,各人将普通行马卖掉,换乘骆驼,随身带水囊与少量干粮。
司马刀弓短打,正与向导研究地图。曹二戴上防风沙的面罩,为掩饰身份穿着一领沙青的旧袍,溜溜跶跶,闲得没事,在检查各处衔辔是否完好。司马看罢地图,目光找他,发现他开始给骆驼鞍包上的彩穗打络子,气得眼睛都要瞎了。
契约上可没写这些让人受气的条款。但又想及夜里曹二公子那素好臀风的恐怖眼神,司马心里一寒,咬牙将地图往怀中一卷,向他那边步步杀过去,只不过在流沙窝里拔靴时有点狼狈。司马豁朗抽剑,毒日头底下,冷光霎眼。司马仗着商队随从听不懂他的正宗中原官话,横着脸却甜着嘴,剑指主人咽喉,高声劝道:入你嬢!公子请上马,啊不,上骆驼!在下已经把路线都打探好了。
曹二默默将面罩揭开一半,举手遮了遮阳光。黄沙酷热间忽然吹来一阵凉风,他们头顶游过小小的丝云。他们在两人独享的荫盖下对视一眼,仿佛进入了暂时的秘密境地。
曹二手指轻弹剑尖,对他低声说:下次别在话里偷偷骂我,我听得懂。
浮云很快走过。司马还没接茬,就见曹二态度极佳地收臂施礼,鞠个躬说,主人,折煞我了。我卑贱之身,还能坐这个?
你坐我都行。快别阴阳怪气的了。司马默默想,无奈扬了扬手,意思要他滚一边去。
终于一切准备停当,司马便踩镫翻上骆驼,心里碎碎地骂人,在毒热中揽辔慢慢行进。千里死地的名号果真不假,尽管他们借道罗布淖,在池边补给了饮水,仅仅擦着沙漠北缘经过,并未深入,但蝎虫鸣沙已经足够他们彻夜难眠。南下前往鄯善途中,等过无数个日出雾散,司马时常透过指缝看天,分不清沙峰与天际,便会对身在何时、身处何地恍惚起来。向导曾说,关外大地,行路都以二十里记,于阗等国皆筑城在大漠以南,即便羌人也不敢深入鬼碛,更不必提定居。其中是无法想象的森然可怖。他们的商队只能如小虫般,谨慎地贴着前人铺设的蜜线行走。
尽管商队分部轮番守夜,但俱是人困马乏,对险兆和常事已无法分辨。日光再度破晓时,一向窒闷的空中突然召起了细微的气流。是曹二觉察不对,拍醒了司马。司马困梦未觉,蹙着眉,和公子一起回身望东,竟发现远近的沙地上飘起了小小的土黄色旋风。
司马还自呆住,手中便被塞入了防风沙的面罩。曹二的声音已经远了:你戴着吧。司马反应过来,叹口气,将面罩扣上,站起身,把住剑四处走动,命全队找出麻布蒙面,强勒着挽马与骆驼的衔辔,让它们紧密围圈跪下,而将辎重卸下,由各人在牲畜圈内拥簇看护。他指挥的话音未落,裹带沙砾的小旋风不知何时已悠悠悬飞在他身前,动响细微却诡秘,好似死水结冰。
司马陡然一惊,紧把缰绳在手上绕了几道,在跪趴的骆驼后伏低身体。他左右找不见公子身影,略起身想张望。不料狂风忽起,他冷不防被风沙打了个倒仰,后脑重重磕在沙地上。他在失神里只能感到碎石霹钹打在自己胸臂上,竟真有劈身之痛。如向导所说,大风沙过后,黄沙中到处是皮肉剥净的骷髅,想来也是真事。他毕竟习武之身,只晃神一刻,立即按云头拔剑而出,双手将长剑拼力插入黄沙中。嚣骚狂风中,他呼不得,听不清,耳膜鼓噪,仿佛这鬼碛中丧生的万千贪魂在耳畔环绕疾号。忽然面罩上洇开热腥的铁锈味,鼻尖被扑得发痒,他才意识到,自己握剑的两手已经被割开无数血口。
曹老二,老子信了你的邪。他一阵绝望。不是死的问题,人可以常死,但是尾款不结,我心长痛。曹——老——二——
一瞬之间,他被有力臂膊架住,流血不止的手不再暴露在风沙中。来人背身挡在他面前,一手紧攥剑柄,另一手紧扣住他后腰。
司马抖了一下,发问的声音在头颅里嗡响:你?
曹二听起来像在咯血,但是没死就还好:我。
司马有点无语,但在狂沙里愈加放声说:别死。
曹二被他震到,咳了两声,哑着嗓子说:不死。
响雷中心格外死寂。外圈镇地的牲畜或许早已发狂嚼断了缰绳四散逃去,并不可知。他猜想公子身后几乎毫无遮挡,方才霹雳般的碎石只能全部钉打在他后背。司马在他拥抱中意思意思想调转他的坐向。但他熟烂十八般兵器的双手却被毫无武功的公子死死握住,丝毫挣不动。你小子行,你小子是个大善人。不光是大善人,还是个练武奇才。司马心跳急速,有点怕他彻底死球了。而曹二适时地无力垂首,整个身体倒向他,杂乱的呼吸消失在他颈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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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啦。司马坐在一片乌涂的金刚像底下,神情慈悲:还以为你没了。
曹二保持着一个诡异的姿势。他慢慢才苏生过来,意识到自己是侧着脸趴在地砖上。
我们中原人说,人死x朝天。司马还是那种菩萨的神色,只不过微微憋着笑。你是碇朝天,我寻思应该死不了。
曹二叹气。他背上横贯几道极深的伤口,刀砍斧斫一般,外衣早已被割破,和皮丨肉沙石糟污一团,在他叹气时牵扯着发作锐痛。曹二支撑着爬起来,跪坐着低头摇动下头发中的沙粒,说:听到你还能开我的玩笑,我很欣慰。
司马说:听到你还能说话,我也很欣慰。
曹二还是叹气:再不给我治伤,你就听不到我说话了……也拿不到我的钱。他挪动着转向司马,却见司马双手端放在膝上,十指均已血丨污粘连,他不由一愣。
司马抬抬手:喏,为了从沙堆里挖你。他把手放他跟前,当然是想他感念自己的劳苦功高,到头来算钱多些。前提是两个人都能活着。想到此处,司马盯着曹二,想从他眼里看到三分凉薄三分不忍四分尽散家财报恩人。
我还以为你没有受伤。曹二很快把目光错开,额发散落,猜不出他太多情绪。附近有水源吗,我给你清洗伤口。
司马干笑:在下早就打探过了,这寺中有一潭清泉水,说明公子吉人天相,连带着我命不该绝。
曹二又看看他双手:那你还不去洗洗手。干等着我醒了给我看?
狗杀才。司马心里偷骂一句,冷漠撇嘴,站起身一瘸一拐往环列塑像的堂后去。他跪坐在小潭边,从怀中取出一只脏污的乌鸟状首饰,偷偷在水中荡净,看起来是足金的。正是他在沙地里从公子衣袍残片中拾得的。
司马将金乌举在眼前,心内冷笑道:我向佛祖许愿。许愿我们的王子殿下能在死之前把他将来的大宝之位托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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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枕风月 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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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婚堂又或是祭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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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是同一个结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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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彩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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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丕植丕
十八岁之后曹丕开始逃避阅读他胞弟的文字,为同学的谈论和询问而短暂失态,没人理解痛苦是如何蛰伏于他们殷切而善意的眼神,在窸窣骚动声中细不可见地割磨他血管。他也意识到比起几位前女友,自己显然更在乎写作的事情;对于前者,他永远可以保持礼貌分寸,让含恨在心的只有对方,甚至在这个过程中可鄙地感到快乐。曹植留给他的只有悲哀。文字的锋芒抵着他咽喉,逼迫他承认自己是庸才。曹植并没有这样对他。曹植只是活着,长大,在所有人的话语中照见自己天才的面孔和身形,随着他成长,水中美丽的倒影逐渐清晰。天才总是简单又良善,放学时会在门口等他,买糖会替他也买一包,又在一切趋于幸福时,以谈论天气的语气坦然认......
丕植丕
十八岁之后曹丕开始逃避阅读他胞弟的文字,为同学的谈论和询问而短暂失态,没人理解痛苦是如何蛰伏于他们殷切而善意的眼神,在窸窣骚动声中细不可见地割磨他血管。他也意识到比起几位前女友,自己显然更在乎写作的事情;对于前者,他永远可以保持礼貌分寸,让含恨在心的只有对方,甚至在这个过程中可鄙地感到快乐。曹植留给他的只有悲哀。文字的锋芒抵着他咽喉,逼迫他承认自己是庸才。曹植并没有这样对他。曹植只是活着,长大,在所有人的话语中照见自己天才的面孔和身形,随着他成长,水中美丽的倒影逐渐清晰。天才总是简单又良善,放学时会在门口等他,买糖会替他也买一包,又在一切趋于幸福时,以谈论天气的语气坦然认可自己是天才的事实。曹丕不敢说恨他,也不敢说爱他,命定的血缘将他们连在一起,像一串珠石中的两粒,碰撞时叮铃作响,声音令所有人快乐,除了他自己。他做过一个梦,梦里曹植已经死了,尸体像一则祭品摆在他面前。面对命运的馈赠,他眼含热泪,仔细而喜悦地吃掉了他的脑子,小心体验另一个世界如何在他头颅中膨胀扩张,使他出口成章,随手就能够写下诗中的诗、语言中的语言。吃到一半时他已经感到餍足,而当他意识到自己所书写的不过是曹植的血中之血时,剧烈的抽离使他感到恶心,梦里的呕吐感迫使他醒来,迫使他跌跌撞撞地推开房门,扑在洗手槽前干呕。灯光下他面色由红亮急遽转为惨白,黑眼圈还挂在那里,瓷砖干干净净,没有血,没有肉,没有凝胶般的脑。有人在敲门,他大喘着气,说请进。推门进来的是曹植。他说,哥哥,你还好吗?曹丕说,没事,抱歉,我吵醒你了吗?曹植摇摇头:没有,我没有睡。
曹丕看着他年轻健康的面孔,心想:但不会是因为失眠。
曹植眨了眨眼:我晚上想到了一个故事,我要把它写完——就快了。
曹丕说,是吗,真好。他说到这里,牙齿开始打颤,腹腔内的所有东西开始上涌,他在曹植惊愕而忧虑的目光中呕吐。晕眩和空白之中,他听到曹植说,哥哥,你还好吗?你还好吗?他不知道那是曹植什么时候说出口的,刚才或此刻。时间开始扭曲了。他希望一切停在这一秒,他还记得梦里无血的牺牲,胶状的命运慷慨地喂饱他,却阻塞了他的食道,让他此刻慢慢地感受窒息。曹植什么也没有做错。曹植只是成为他的弟弟,活着、长大、证实自己是天才。一切异物被排出,他打开水龙头。曹植仍站在那里,担忧地看着他,但没有往前一步。他面孔不如刚才平和,似乎也在忍耐呕吐的冲动。现在一切结束了。卫生间的瓷砖洁白光净如同餐盘。他望着镜子,以最清晰的吐字说:我没事,你不要担心。他看到镜中曹植的镜片在他关门离去的刹那闪过白光,光线像一根细塑料绳快速地切割开他的脖颈。他背靠墙壁跌坐,仿佛一个无人餐食的新鲜头颅。
【权逊/策瑜】History的首字母是H不是HE
孙权觉得自己是老了,老到记不清很多人的模样。
比如他那英明神武的大哥。孙讨逆帅到天怒人怨的颜很多年后依然被江东人民口口相传,连惜墨如金的陈小受也不得不用了美姿颜好笑语六个字来强调孙策的确是三国历代君主里排名NO.1的帅,相较之下孙权自己就有些寒碜,方颐大口这种形容词无论从哪方面看也激不起小姑娘们的花痴心。孙权有时候想从镜中的自己找到点哥哥的影子均以失败告终,事实上他跟几个兄弟都不太像,联系到很久以前曹操派人发布的《关于孙家儿子容貌和寿命的研究报告》的坑爹演讲让他一度郁郁地心想穿越君搞来的曹刘生子说到底有几分可信度。
现在孙权努力回忆自己老哥如何美姿颜好笑语绞尽脑汁后...
孙权觉得自己是老了,老到记不清很多人的模样。
比如他那英明神武的大哥。孙讨逆帅到天怒人怨的颜很多年后依然被江东人民口口相传,连惜墨如金的陈小受也不得不用了美姿颜好笑语六个字来强调孙策的确是三国历代君主里排名NO.1的帅,相较之下孙权自己就有些寒碜,方颐大口这种形容词无论从哪方面看也激不起小姑娘们的花痴心。孙权有时候想从镜中的自己找到点哥哥的影子均以失败告终,事实上他跟几个兄弟都不太像,联系到很久以前曹操派人发布的《关于孙家儿子容貌和寿命的研究报告》的坑爹演讲让他一度郁郁地心想穿越君搞来的曹刘生子说到底有几分可信度。
现在孙权努力回忆自己老哥如何美姿颜好笑语绞尽脑汁后也只能拼凑起他临死的模样,这大概得归结于孙策死得太喜感太有创意。另一方面孙权替他大哥庆幸江东人民没见过那个木乃伊归来的崩坏造型,否则孙郎美名大概也要缠上纱布用502粘一粘。
传说中江东群臣都是重度颜控,子布老爷子当年想立孙叔弼的原因就是因为老三长得像老大颜比老二美上一百倍,江东诸将只知有周都督不知有孙破虏的原因也是因为周郎颜比主公美上一万倍。其实这些话都是西蜀那朵奇男子和他的知音天敌联手打造的真·流言,绿得像春日里蓝汪汪的湖水,不过称帝的孙仲谋早已无需在颜这件事情上操心,因为无论是长得很像孙伯符的孙叔弼还是长得不像孙伯符但美貌程度和他旗鼓相当的周公瑾都早早退场陪孙郎啃了很多年的便当。
说到周瑜,孙权其实也记不太清楚他的样子了,只记得赤壁那场大火,烈焰瞭天,烟尘火光和曹军的惨叫声织成一片大伞遮住了冬夜本就寥寥无几的星辰,而东吴大都督站在战船上看着月亮出神,白披风白呆毛随着空气对流上下翩飞,被火焰映成了赤红色。
资质风流仪容秀丽的周郎留给自己主公最深刻的印象不是他风流多情的桃花眼而是那个看不见颜的背影,实在是有些亏了。
小时候孙权就觉得自己从来没搞懂过自己大哥和公瑾哥哥之间你情我愿你来我往的哑谜。长大后老哥就死了于是童年的疑问彻底变成了悬疑,只剩下一个人红着眼睛抓着他的手说仲谋啊……却又不肯把话说完只是把他推上正位对他率先行臣礼。再后来那个人也走了,带走了江东健儿席卷天下逐鹿中原的最后一点肖想。
其实周瑜生命里最后几年孙权已经大致明白了他大哥和周瑜之间那些隐秘又美好还带了点少年意气的感情,只是周瑜不说,他也没法问。
周瑜征蜀前进宫见了孙权一面,也不谈军国大事只是碎碎念着家长里短,孙权一瞬间恍惚觉得时光嗖嗖嗖倒流了二十年自己还是在舒城周家蹭吃蹭住被大哥整天揉来揉去然后被周家仲兄用蔗糖哄住啼哭的小孩子。这时周瑜提到自己尚在襁褓的小女儿,唇边罕见地带了点慈父的笑意,孙权鬼使神差般接口说公瑾你看登儿怎么样。
两个人都愣住了。
孙权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话,他想虽然绍儿年纪不太般配公瑾大概还是想把这个女儿嫁给绍儿的吧可是真的不太般配啊喂。要不怎么说主公驭下有术呢,周瑜此刻确实在想绍儿年纪怕是不太般配啊……
君臣二人很默契地转开了话题。闲扯几句后周瑜起身告辞了,孙权看着他白衣如雪的背影出了神。
你看,还是背影。
周瑜死在了巴丘,遗书被人用日行千里的良驹带到了孙权手里,第一句话就是瑜以凡才昔受讨逆殊特之遇。
其实不用任何八卦男向自己报告孙策周瑜的关系,孙权泱泱地想,就凭周瑜对自己大哥那股子念念不忘的劲头就能猜到。他其实不太喜欢听人谈自己大哥,不是不重视兄弟亲情只是笼罩在那无处不在的阴影下有些尴尬。只有周瑜全然无视自己主公那别扭的小心思,常常在庆功宴上伶仃大醉后自顾自地谈论和先讨逆驾鹰走狗的轻狂少年事,更可恶的是他不光在言语上追忆连行动上也要效仿,舒城的周家哥哥温文尔雅和英气逼人的东吴大都督全然不同,孙权后来跟人评价周瑜时雄烈二字几乎是从牙龈里咬出来的。
其实他想错了,建安五年前的周公瑾之所以尽量用世家子弟温文尔雅的面具示人其实是出于纠偏的考量,而孙伯符去世后再也没人需要这种诡异的中和反应,于是他的张扬英武在失去刻意的自我压抑后如一串烟花般飞速的串到了最高处,把那个叫赤壁的地方炸成了一片火海。
可惜火树银花终究只是一弹指的锋芒。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十年后孙权努力在周循周胤的身上找寻周瑜的影子来补全那个赤红的背影,失望地发现这两孩子长得像他们以美貌闻名江左的母亲。又过了二十年孙权忽然觉得自己长孙临水吹笛的姿态居然颇有几分昔日周郎风流俊赏的意味。被盘根错节姻亲网络联系起来的江左几大家族中年轻一辈最像周公瑾的是孙家人,虽然不是孙伯符的血胤,到底还是孙家人。
那时候孙权还不知道有句话叫女肖父子肖母。
按照这个理论容貌上最像孙策的应当是陆抗小朋友。
这里面又牵扯到另一个人,陆逊陆伯言。
陆逊的亲事是孙权做的主,那年他三十三岁,发妻早逝,谁也没想到吴侯会把自己大哥的女儿塞出去当填房。虞仲翔为这件事又借酒装疯喷了孙权一通,那些话传到孙权耳朵里他也只能苦笑一声,反正虞翻那堪称爆表的吐槽技能他领教过很多次如果还学不会淡定早就被气得翻白眼了。
其实当时孙权的想法很简单,陆家家主不能无后陆逊续弦是迟早的事,那么,与其是陆家宗祠那群老头子订的亲事不如自己出手,与其是顾家朱家或者其他家族的人不如是孙家的姑娘。
这其实不是孙权第一次用家族的女人搞政治联姻,也不是最后一次,之后孙权还陆续把自己的女儿侄女们打好包依次塞到那些世家大族手里,不过唯有与陆氏的联姻让他在心里生出几分隐秘而不可告人的欣喜。
后来这份欣喜终于在床帏间宣泄出来,那时孙权抚着陆逊疤痕遍布的脊背,深深浅浅地吻着,情到深处咬着陆逊的耳朵说伯言啊你也算是孙家人了。
陆逊被孙家人三个字雷了一下,脑子转了转才反应过来孙权是指几个月前的赐婚,于是恭敬地回应道议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负至尊厚望。
嗯,他那时还没改名。
孙权被弄得有点郁闷心想咱俩都这样了床上还喊至尊要不要这么煞风景啊鞠什么躬尽什么瘁死什么后已劳资还没死呢你丫穿越到二十年后cos西边那寡妇做毛。
孙权算是个性情中人,喜欢的臣子的也多是和自己相似的豪放派如鲁肃吕蒙一类,陆逊的内敛隐忍其实不太符合他的审美,不过面对陆逊很多时候常理惯例并不适用。
后来鲁子敬吕子明都走了,刘玄德来了。
其实夷陵之战并没有后人渲染的那么赶鸭子上架。之前十年陆逊一直在蹲在穷山僻壤里上山下乡剿匪维稳,把他形容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就跟把鲁肃这种黑社会出身塑造成好好先生一样坑爹。不过儒将风度是作者的大萌点这里就不细去追究,总之陆伯言一把火把季汉的昭烈皇帝烧回了白帝城,天下人纷纷感叹周公瑾国家一级注册焰火燃放师的金字招牌后继有人。
其实孙权不太喜欢“小周瑜”这个外号,他虽然是孙策嫡嫡亲的弟弟却没人管他叫“小孙策”,相反他那早死的三弟却被人评价有兄策风。
拉郎配神马的最无耻了,吴侯……哦不,现在是吴王了,内心黑旺财OS。
不过陆逊宽袍广袖垂衣拱手的身姿倒是颇有几番周瑜当年的儒将气度。
这时候的陆逊文质彬彬全然看不出中军帐里案剑而怒的霸气,语气往往带了三分劝谏七分委婉又不失为人臣子的恭敬。孙权说伯言啊我想江猎虎陆逊说主公系江东安危于一身不宜轻脱;孙权说伯言啊我想立登儿当太子你当他老师怎么样陆逊说好啊好啊;孙权说伯言啊曹家二小子又来了你把他叉出去吧陆逊说叉出去没商量。
曹丕这次被叉得很彻底,一苇航之变成了水枯难行囧囧有神地扭头回家了。三年后曹休也在合肥这地方被陆逊叉了出去拖到死,孙权很开心觉得总算是找回了多年前在张辽身上砸掉的场子。
孙权承认自己把私印交给陆逊时带了几分昭告天下的恶趣味。研究陆逊的表情也是吴主为数不多的娱乐之一,世家子弟向来讲究沉稳内敛喜怒不形于色,那时陆逊脸上的肌肉难得抽搐了一下,还是低眉垂眼地接过了印鉴。
孙权想是不是自己让陆逊做任何事他都会这么默默无语一阵然后忠诚地执行自己的命令呢?
我想大概是的吧,有句话叫君要臣死臣facebook。
后来陆逊真的就这么死了。那段时间孙权派去责问丞相的使者一个接着一个,陆逊大概猜出了皇帝的意图。
于是他就这么很淡定的死了。
就像他多年前很淡定地站在孙权面前,说,诺。
陆抗进宫觐见时一袭青衫,孙权远远望去觉得这孩子的身姿像极了二十一岁的陆议,挺拔文秀,如同一株郁郁葱葱的柏树苗。
等他靠的近了,孙权细细打量下才发现陆抗面容更多继承自母亲的血脉,像自己大哥而不像他的父亲,但他又说不出哪里像哪里不像,因为他的记忆无法准确地捕捉出孙伯符容貌的细节,他甚至想不出年轻的陆伯言长什么样,只依稀记得是个眉清目秀身形单薄的书生。
这是陆逊最后的直系血脉了,如果连他也不像陆逊,那么还能有谁像呢?
孙权认知到这点后有点颓然,不过陆抗俯首行礼时他又找回了点当年初见陆逊的感觉,四十年的岁月从他身边嗖嗖嗖地流过,他伸出手去,挽住的只有风。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