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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会前三小时


(并没有授权到除了小红书以外的平台,私自发的请您注意一下脸皮是不是比墙还厚

舞会前三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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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木
现pa 街舞社社员华可 校乐队...

现pa

街舞社社员华可

校乐队钢琴手武息铭

学渣x学霸


或许会有后续(?

现pa

街舞社社员华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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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会有后续(?

寒山凝碧

《一节走神的魔药课纪实》

《一节走神的魔药课纪实》
 文:寒山凝碧
 cp:唐多[双性转]
 相关paro:HP.
 想看女孩子们的恋爱于是就有了这篇小短文~
 甜属于姑娘们,ooc属于我。

——

  你是什么时候注意到那个和你同院的女孩儿的?在最近一节的魔药课上,你看着她又手忙脚乱地做坏了一剂魔药,忍不住这样想。

  那可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儿,所有老师都这样评价她。魔咒永远学的最快,论文写得始终如一的惨不忍睹;魔药的论文倒是来的一套一套,每节课却坚持不懈地一次炸一只坩埚;黑魔法防御课的表现引人赞叹,飞行课一跨上扫帚就只敢贴地飞行……...

《一节走神的魔药课纪实》
 文:寒山凝碧
 cp:唐多[双性转]
 相关paro:HP.
 想看女孩子们的恋爱于是就有了这篇小短文~
 甜属于姑娘们,ooc属于我。

——

  你是什么时候注意到那个和你同院的女孩儿的?在最近一节的魔药课上,你看着她又手忙脚乱地做坏了一剂魔药,忍不住这样想。

  那可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儿,所有老师都这样评价她。魔咒永远学的最快,论文写得始终如一的惨不忍睹;魔药的论文倒是来的一套一套,每节课却坚持不懈地一次炸一只坩埚;黑魔法防御课的表现引人赞叹,飞行课一跨上扫帚就只敢贴地飞行……

  她可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儿,大多数学生也这样评价她。明明是个纯血统的魔法师,志向却是当个麻瓜侦探,还给自己的小猫头鹰起了个名字叫佛摩斯;是格兰芬多的学生,最要好的朋友却在斯莱特林;虽然时常往斯莱特林湖下的公共休息室跑,但斯莱特林那些在你和其他人看来十分高傲的家伙居然鲜少有人对她表现出不耐烦的态度来。这可真是史无前例的。

  你想,或许这就是笑容可爱的力量吧。

◇◆

  这个奇怪的女孩儿叫多多,大概并不是本名,但所有人都多多、多多地叫她,本名也就模糊下去了,当然,她的问题也确实“多多”就是了。说到这里,你又不禁想到了斯莱特林叫Wing的学姐,她是多多往斯莱特林跑的重要原因,之一?多多没有事做的时候就会抱着她的作业论文或是一点点零食跟在Wing后面跑(当然就平时的作息来说这种机会也不是很多),两束头发松松地用绸带绑着,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的晃。往往Wing学姐不会等她,反而迈大了步子走得更快,多多就会立刻把手里的一点吃食朝嘴里推,鼓着腮帮子把鞋跟儿踩得一串“哒哒”响,Wing就回头拦她,生怕这个冒冒失失的女孩儿不小心又摔个膝盖破袍子裂。多多便会露出一口小白牙,朝前一扑就搂住Wing的手臂,最后两个人一起肩并肩往图书馆走。

  有些实在不友好的斯莱特林每每看见一个一路蹦跳走来的女孩儿,总要戏谑地朝Wing挤眉弄眼:“Wing,你的小跟屁虫又来了。”Wing连眼神都懒得给他,随意弄一弄头发,下一秒那位话多的斯莱特林的袍子就不小心跑到了他的脚底,然后摔个十分狼狈的跤。

  这是不低调的事迹,Wing学姐却把这些事情隐藏得很好,确保了那位本来就粗枝大叶的女孩根本不会注意到。

  当然……

  你又抬起视线看向被魔药老师指责得一个劲地吐舌头的平日里跳脱不易怒的女孩——你见过她难得生气的样子,那也主要是因为……

  可算是有人触到了好脾气侦探小姐的底线,她眉头皱得可以夹住一叠羊皮纸,她的小猫头鹰站在她肩上,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和生气的姑娘的脸颊一样鼓起,活像个圆溜溜的球。

  多多实在是很生气,说她做侦探不好就已经够让人生气了,这个没有礼貌的小坏蛋,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说一句Wing的不好。

  “道歉!”多多已经从袖中抖出了她的魔杖,杖尖毫不留情地指着刚才还十分嚣张的家伙的鼻头。

  天知道这位姑娘魔咒领悟得有多快,你永远猜不到她下一秒会使出什么你没有见过的咒语。那个小坏蛋分明自知理亏,又占了下风,嘴上还是不肯松动分毫。

  “我凭什么要给那种不可一世的家伙道歉,真是见鬼了!”

  多多气得肩膀颤抖,杖尖灵巧地划出一个圈快速念出一句漂浮咒的咒语,魔杖一抬,那人几乎要飞到外太空去。幸好老师及时赶到,否则气昏了的姑娘不知还会干出些什么来。

  后来、理所当然的,多多被关了禁闭去擦那些积满灰尘等待清洗的奖杯。Wing学姐得知了消息后立即去了禁闭室,在门外你都可以听到Wing学姐难得失态脱口的“笨蛋”字眼。

◇◆

  你由衷地发出一声谓叹,对去年圣诞节前的晚会仍记忆犹新。

  去年圣诞节的话剧讲述的是老套的公主与王子的故事,多多被一致推举为公主的扮演者,Wing学姐不管不顾地反串了王子一角。你那天到后台的时候,Wing在帮多多穿一双不知有多高的细跟鞋,鞋头尖尖又闪闪亮亮。学姐才刚换上王子的装束,此刻半跪在地上托着多多的脚踝,长而微卷的发垂在身前,极度专注于面前这位公主的水晶鞋。

  她站起身撩了撩头发,朝多多伸出一只手:“现在可以去化妆了吗?公主殿下?”

  多多当即羞得把脸埋进了蓬松的裙摆里,你猜她一定很想给自己施个隐身咒,同样,你也是这样想的。

  话剧出演得自然很成功,唯一的意外只有结尾王子与公主想要给彼此一个Love Hug时,不知是谁把手圈在嘴边大声喊了一句:“Hey!Love Kiss!”场内顿时哄闹了起来,公主鞠了躬提着裙子就准备学仙度瑞拉午夜逃跑。王子连掉鞋的机会都不给她,和那些肤浅的爱情故事如出一辙地牢牢扣住她的腰身,低头吻在了公主的唇角。

  即使所有人都知道台上的是两个玫瑰一样的女孩儿,还是一齐爆发出了庆祝一般的欢呼,有些爱演却没有上台的斯莱特林与格兰芬多甚至在今夜相视而露出“视为掌上明珠的宝贝女儿嫁人了”的浮夸的欣慰笑容。

  你至今都没有忘掉那天在台下,斯莱特林的婷婷是全场唯一一个满脸无奈表情的人。

◇◆

  你总算做完了你的魔药,老师看了看时间布置了一些作业宣布了下课。刚才还一副苦相的姑娘又立刻生动了起来,收拾了东西跑过来晃你:“快情人节了是不是?!”

  几个月前因为听了面前姑娘的教唆为她做了点迷情剂,结果被学姐凶残地折了四支羽毛笔打翻了三瓶墨水的事还历历在目,你连忙摆手摇头就要离开教室。

  她马上鼓起了腮帮子,不知从哪里捞出一只放大镜举在眼前,把她本来就圆润且明亮的眼睛又放大了一点:“……别紧张嘛、这次是想让你帮我好好选点礼物啦!”

  你抽出魔杖在她的发带上轻敲一下,两根缎带唰啦唰啦地迅速延长了许多在她头顶缠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煞有介事地说。

  “这个礼物学姐一定会喜欢的。”

  “哇啊、大侦探不外送啦!!!”

  你想,她可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儿呀,Wing学姐以前应该也这么想过吧。

  但是现在呢……

  你转身,暖乎乎的阳光落在还留在课室里糊里糊涂的女孩儿身上,而另一个年岁稍长的姑娘正从不远处追寻着阳光,一步一步走向她。

——FIN.

寒山凝碧

【唐多/七夕】杀手恋爱指南。

                 
 —19:00—

【查理九世七夕24h产粮活动】

最近一直醉心于刀,就把以前的记录拿出来完善了一下。

无逻辑、不可细究的糖,5.0k字,有点烂尾,权当看个乐。

有空再修。

▽▼以下正文。

《杀手恋爱指南》

1.

  虽然社会形势险峻,但唐晓翼一直坚定地认为杀手是个好混的职业,直到某天,他遇到了墨多多。虽然单身凄惨,但唐晓翼也一直坚定地认为儿女情长不...

                 
 —19:00—

【查理九世七夕24h产粮活动】

最近一直醉心于刀,就把以前的记录拿出来完善了一下。

无逻辑、不可细究的糖,5.0k字,有点烂尾,权当看个乐。

有空再修。

▽▼以下正文。

《杀手恋爱指南》

1.

  虽然社会形势险峻,但唐晓翼一直坚定地认为杀手是个好混的职业,直到某天,他遇到了墨多多。虽然单身凄惨,但唐晓翼也一直坚定地认为儿女情长不会影响到冷酷杀手且他也不会需要那种玩意,直到某天,他遇到了墨多多。

  唐晓翼叼着糖棍穿过狭长走廊,鞋跟敲着地面发出类似惊悚电影中常出现的令人喉口发紧的声音,轻轻叩响一扇紧闭的门,唐晓翼隔着手套搭上门把。随后是唐晓翼第一次见到墨多多的情景,在雇主推出来的照片上。

  “你的目标。”雇主缓缓吐了口烟圈,自以为很有黑道大佬气场,唐晓翼暗自翻了个白眼,顺带恶心了一把他泛着油光的脸。

  也许是照片里的男孩儿笑得太灿烂,唐晓翼心中有些纳闷,想着“看着好傻,这么傻的小孩怎么会被盯上”,却并没有多话,毕竟见的人多了才知道有时外表也很会骗人,他一边收起资料一边继续确认任务细节:“你的意思是,我得到他身边半年?”

  “让他对你完全放下戒心,无条件信任你,然后……哼,墨老头子的表情没准会很好看。”雇主将烟头碾在桌上,从脚下拎出一只手提箱,指尖在上面轻轻敲了敲,两旁的保镖顺势给手里的枪上了个膛,给冷酷无情、杀伐果决但此刻势单力薄的杀手出了个世纪难题。

  唐晓翼一把按住手提箱,道:“成交。”

2.

  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差错走漏了风声,还是那雇主故意放出了一些信息,墨老爷子最近在给自己的小孙子雇保镖。唐晓翼一个看着没什么料,一身黑西装,白衬衫开了两颗纽扣的小白脸在一群秀肌肉的猛汉中就显得格外突兀,他点了根烟靠到一旁打开了窗。

  墨老爷子踱步过来,身旁跟着那天照片里的小少年。

  老爷子清了清嗓子,正准备照例问唐晓翼点问题,顺便见识见识他的身手,一直站在旁边当摆设吃糖的墨多多突然伸手拦下他爷爷。唐晓翼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一瞬间竟有些慌了神,只来得及匆匆掐灭嘴里的烟,梗着脖子对上墨多多好奇的目光。

  “你会做糖醋小排吗?”

  唐晓翼轻轻敲下一个问号,迟疑着点了点头。

  墨多多当即眉开眼笑,回身扯扯老爷子的衣服。

  “好啦爷爷,就这个。”

3.

  拎包入住墨多多家里第三十天,每天无所事事,只需要每天检查一遍防弹玻璃,给墨多多做做饭,陪他打打游戏聊聊天写写作业看看电视,偶尔全副武装带他出去逛一圈超市散个步。

  唐晓翼感觉自己关节锈了。

  墨老爷子并不在这里住,说是家其实也就墨多多一个人,还有扫地机器人和小爱同学,最近墨多多同学又买回来一个方糖。偌大一个屋子,卧室都有三间,但大多数日子却冷冷清清。

  墨多多时常会请家政阿姨来收拾,每个卧室都精心布置,其中一个还明显就是女孩子的房间。唐晓翼偶然问起来,墨多多丢下手里的拼图说。

  “啊,那个啊,我朋友偶尔会来玩啦。”

  至于唐晓翼差点被他的朋友一枪干掉,这就又是后话了。

  此时唐晓翼正托着下巴看着对面低头乖巧吃饭的墨多多发呆,眼前的发旋一晃一晃,半晌他才回过神,打了个哈欠冷静地站起身穿着可妮兔围裙去厨房洗锅。

  杀手在目标家里洗碗。

  唐晓翼将锅放进水池中,暗自揣度了一番这个短句,最终决定抽个时间把杀手界的熟人都拖进黑名单,等这次任务结束再换十个手机号。墨多多在此时打断了他想要把知道这件丢人事的同行都杀干净的想法,端着碗碟走进厨房,动作异常危险。

  总之唐晓翼右眼皮直跳。

  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接过这最后一套品相还算可以的餐具救了它一命,唐晓翼用袖子蹭了蹭不存在的冷汗,板起脸皱着眉盯着墨多多。

  “小少爷,这套碗碟再摔了我就会失去给你做饭的欲望。”

  墨多多几乎大惊失色,比唐晓翼告诉他这次试卷又没做及格还失色。眼见着天赐的厨神就要罢工,他忙揪住唐晓翼的粉红围裙连连摇头:“我我我想帮忙嘛!别这样、我给你涨工资?别放弃厨房……”

  唐晓翼瞄一眼可怜巴巴的小孩儿,叫他盯得心都软了,但面上还是要保持冷酷,他慢条斯理地脱下粉红围裙挂到一旁,伸手理好墨多多扎歪的衬衫领结:“我再考虑考虑。”

4.

  唐晓翼没想到在墨多多家里还能碰到同行,虽然墨多多并不是这同行的目标,但唐晓翼还是险些惊得摔出阳台,还好手上待晾的衣服提醒了他现在他是墨多多的保镖……不,保姆。

  即便唐晓翼自认行走江湖多年,出任务碰到一两个同行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女杀手稀罕,此时此刻在墨多多面前像个普通小女孩一样穿着粉裙子的女杀手更稀罕。古人云,三十六计走为上。唐晓翼放下手中的果盘,轻手轻脚地从墨多多房中退出去,给显然要留宿的几位备点生活用品。

  屋内少女笑着说去倒点水来,开了门走出时脸黑得如十殿阎罗。唐晓翼背对着她沉默了一会儿,面色如常地转过身。尧婷婷并不打算跟他绕弯子,动作干脆地掏枪上膛,黑洞洞的枪口毫不客气地对准唐晓翼的心口,她言语里流露出与外表不符的危险意味:“唐晓翼,我不清楚你的目的,但我劝你最好别想动墨多多。”

  唐晓翼在身上没有任何武器的情况下是非常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的。他立即耸了耸肩,转头看了一眼墨多多的房门口,继而缓缓举起双手示意尧婷婷他明白了。

  尧婷婷依旧不放心地盯着他,唐晓翼也就任由她盯着,最终还是少女先打破了僵局。

  “你要呆在他身边多久?”

  “半年。”

  “……很好。”尧婷婷吐了口气,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竟然勾出个柔软的笑来,“我相信你五个月后的表现不会让我失望。”

  手枪在少女手中灵活地转了两圈咔一声别回裙下腿侧的枪套中,唐晓翼被这剽悍之举惊得说不出话,及时转过头默念叨非礼勿视才幸免于被打爆眼珠。

5.

  老爷子打了电话来,说换季的时候多多会感冒,一定要注意着点,唐晓翼靠在电话旁指尖绕了绕电话线心不在焉地应声,时不时还要略显焦躁地朝墨多多房门口看一眼。老爷子的废话终于收了尾,唐晓翼简洁地道了再见甩下电话快步走进厨房。

  电话也太及时了,小孩儿都倒了才跟我说。

  唐晓翼端着水和药走进墨多多房间的时候,小孩儿紧紧闭着眼满脸不自然的潮红缩在被子里窝成一团,许是因为呼吸不畅还眉头紧蹙。唐晓翼把药放在床头柜上,打开床头灯坐到床边伸手去摸墨多多汗涔涔的额头,温度有些灼人。

  唐晓翼心里一揪。

  轻轻拨弄开捂在口鼻处的被子,唐晓翼托着墨多多的后背扶着他坐起来,他低声嘀咕着“怎么笨蛋也会生病的”一边小心翼翼地给墨多多贴上退烧贴并好言好语哄着他吃了药。

  一顿忙活完,唐晓翼放下水杯给病号掖好被子起身准备出去熬个粥,突然被一把抓住了手。唐晓翼呼吸一滞,静悄悄的房间里是墨多多无意识的呓语。

  “……别、别煮了……吃不下……”

  “别走……”

  “陪、我一会儿……”

  小孩儿的语调里都隐约有了要哭的意思,唐晓翼捂着心口认命,感觉自己没准就是小祖宗的妈妈粉。给希燕发了信息过来帮忙熬粥,他拉来一张椅子握着墨多多软绵绵热乎乎的手在床边坐了下来。

  墨多多睫毛一颤一颤,似乎是醒了,半睁开眼看了一眼被唐晓翼攥着的手,忽然一弯唇傻兮兮地“嘿嘿”笑了两声。唐晓翼被他这副样子逗得一乐,琢磨着是不是可以拍下来收藏着。也不知琢磨了多久,沉默许久害得唐晓翼以为他又睡着了的墨多多突然轻声说道:“唐晓翼,你怎么还不杀我?”

  如雷贯耳。唐晓翼当场懵住,仿佛被胶水粘住了嘴一般不复往日牙尖嘴利,良久他才想起要辩解糊弄过去,可话出了口他又不忍再骗墨多多。

  “……你都、知道?”

  “我又……不傻。”

  “……”

  “但你对我可真好呀,好得我觉得就算你要杀我也无所谓了……”

  “说什么傻话呢问题多多,烧糊涂了吗?我又不是杀手,无缘无故杀我老板干嘛?”

  墨多多扯着被子捂着嘴巴笑了笑,唐晓翼能看见他弯弯的眉眼,但他没再说话。

  唐晓翼没来由地一阵心虚和堵得慌。

6.

  墨多多自病好了以后,私下里就开始叫唐晓翼杀手先生,唐晓翼没承认也没否认,却找了个时间崩溃地弄坏了一屋里所有当初自己费尽心思装上的针孔摄像头和窃听器装进黑袋子扔掉。

  完了完了。真要被尧婷婷说中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杀我?”

  “……先吃饭。”

  唐晓翼拔腿奔进厨房,没让墨多多看见他红得不太像话的耳朵。

7.

  墨多多自己出门了。

  唐晓翼发觉时门口只剩下他摆得整整齐齐的毛拖鞋,他心下一凛,胡乱抓上外套冲出家门,暗自咬牙切齿心想一定要抓住墨多多那个小兔崽子打一顿。

  唐晓翼找到他的时候心跳都快停了,本来个子就不高的少年人贴在墙角显得更加柔弱可欺,面前一杀手界最近的新起之秀正拿着块手帕一点一点凑近他。唐晓翼一直觉得那个所谓新起之秀只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夯货,就像现在,他居然想跟他唐爹抢生意。

  唐晓翼暗啐了一口。

  一脚踹开挡路被自己毫不留情打晕的夯货,唐晓翼站在缩小巷子里怀中还紧紧护着什么东西的墨多多面前,没剪掉的吊牌从他的怀里露出一个角。这么上心,送别人的么。唐晓翼心头瞬间烧起一股无名火,扯着墨多多往外拖,边走边骂咧:“有什么东西非要你自己一个人出去买?出门要叫上我你听不明白吗?你是蠢得找死还是怎么?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威胁你爷爷吗?人傻还不知道惜命?!”

  “我告诉你墨小侠,取你的命这事,只有我能办。”

  “跟我滚回家去。”

  墨多多从小到大哪里被这么说过,从一开始的愣转而眼眶红了一圈,他用力甩开唐晓翼的手,将怀里护着的东西狠狠砸进唐晓翼怀里,其中夹着的卡片晃晃悠悠飘落,停在一堆残雪上。

  唐晓翼蓦地心一沉,他弯腰捡起被雪水沾湿了一角的卡片,突然一点都不想读清上面的字。

  怀里是一条围巾。

  是蹲在巷口肩膀发抖偷偷哭的小孩儿给他准备的礼物。

  唐晓翼揩掉卡片上的水塞入贴近心口的衣袋里,匆匆几步走过去伸手拉起蹲在地上委屈成一团的,他没回头,拉着墨多多往家里走。只是再开口时声音哑得不行。

  “……回去了,今晚给你做糖醋小排。”

8.

  “你什么时候杀我?”

  该来的还是来了。墨多多端端正正坐在木扶梯上,面前站着过来抓他去吃饭的唐晓翼,向他发出第六十八次质问。

  唐晓翼噎了噎,最后依旧含糊其辞:“我不杀你。”

  墨多多眼睛一亮:“那还没到时间吗?那、那你要不要和我交往看看,几天也行……!”

  “……我又不喜欢你,干嘛和你交往。”

  “唐晓翼你又撒谎!”

  唐晓翼抬头刚准备辩驳一句,就被突然倾身的墨多多堵住了嘴,唇上柔软触感似乎还带着点水果糖的甜味,眼前除了墨多多小扇子一样轻颤的睫毛便再无一物。

  从不被儿女情长唬住其实就是没正儿八经谈过恋爱的唐晓翼惊住。

  “你生气了吗?”墨多多松开他。

  “我唔……”墨多多又亲过来。

  “你怎么不推开我?”

  “你唔……”墨多多揪紧唐晓翼的衣领不放。

  “答应我嘛……”

  “不唔唔唔……”……唐晓翼生无可恋。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回答……!”

   烦死了,太犯规了。

  唐晓翼暴躁地抓了一把头发,揽住墨多多的腰便抬头吻上他使坏的嘴,手臂一紧把他从木扶梯上带了下来牢牢按在了地毯上。墨多多满脸懵住的表情看着唐晓翼,突然感觉大事不妙地咽了口唾沫。

   “那个、唐晓翼……不是说先吃饭吗?”

  唐晓翼居高临下,手指勾着衬衫领口往下松了松:“不是问什么时候杀你吗?现在。”

9.

  唐晓翼往手机里保存了一条备忘录。

  求助:我睡了我要杀的目标怎么办。

10.

  半年之期已至,动手指令也已下达,杀手方却迟迟没有动静,拿了钱却不办事当然要被问罪。唐晓翼嘲弄地勾了勾嘴角掐断了通话,靠着门框指尖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烟。

  他深深看了一眼仍在睡的墨多多。

  睡梦中的墨多多只感觉眉心一热,因做了噩梦皱起的眉头也缓缓舒开。

11.

  废弃大楼,两个狙击手,几乎没有有效遮挡物。唐晓翼终于明白想念老婆孩子热炕头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不过现在想这些已经太晚了,他躲开一颗险险擦过腰际的子弹疼得一翻身滚到拐角处。

  “……唐晓翼。”

  唐晓翼脚下一个踉跄,在听清来人声音时瞳孔一缩,一瞬间骂娘的心都有了。唐晓翼抹了一把嘴边的血迹,抬头摆出凶狠表情看向对面墙后兀自站着的墨多多,毫不犹豫举起手中的枪对准他:“想活命就快点跑。”

  墨多多看着对准自己的枪口怔了怔,半晌才回过神来撒腿就跑,跑着跑着停下来拍了两下手。

  唐晓翼惊呆,慌慌张张刚收起枪就被扑了个满怀。

  “不是让你往我这边跑……”

  唐晓翼头疼地低下视线,对上怀里没有良心且从头到尾压根不知道害怕的敢死队队员带笑的眼睛,伸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与此同时两旁大楼突然响起枪声,而楼下有车赶到,老爷子声如洪钟。

  “唐晓翼!你给我下来挨打!”

——FIN.

天海之间

【医女x兔子精同人】此途可依(上)

(突然回归,并不知道还有没有读者记得我2333

(这两天看了个古风百合视频,反复欣赏,蜜意久远,手痒、遂有此篇

(还是希望你们能喜欢吖,ღ( ´・ᴗ・` )比心


原作导演/编剧/摄影/后期:@知竹zZ

原视频地址:https://weibo.com/tv/v/I0Frsn6Bx?fid=1034:4401592468717475

文作:我


————————————


题记:

对于一只兔子来说,世事甚繁、人间颇广,于是她只探头瞧了一瞬,便乖乖缩回医女心间了。

***

竹间无风,暑热难祛。轻拾衣袖拂了拂额上薄汗,萧遥依望望山路尚远。...

(突然回归,并不知道还有没有读者记得我2333

(这两天看了个古风百合视频,反复欣赏,蜜意久远,手痒、遂有此篇

(还是希望你们能喜欢吖,ღ( ´・ᴗ・` )比心


原作导演/编剧/摄影/后期:@知竹zZ

原视频地址:https://weibo.com/tv/v/I0Frsn6Bx?fid=1034:4401592468717475

文作:我


————————————


题记:

对于一只兔子来说,世事甚繁、人间颇广,于是她只探头瞧了一瞬,便乖乖缩回医女心间了。

***

竹间无风,暑热难祛。轻拾衣袖拂了拂额上薄汗,萧遥依望望山路尚远。

医女正欲脱下背篓稍做休息,不远处却传来几声微弱兔鸣。循声迈近,原是一只白兔受了伤。

兔子前腿渗着血,耳朵也耷拉下来,整个儿看起来好没精神。认真负责如萧大夫,思及自己是个人医却不是兽医,为防草菅兔命,她好生犹豫了会儿。可到底敌不过小兔眼里哀怨伴着前肢轻颤,她最后仍是好心出手,细细为它上药包扎。

“伤口两日内不可碰水,否则……”半句话出口才反应过来,眼前伤患并不能听懂,萧遥依暗笑自己呆傻。

然而,伤患其实听得懂的。

望着恩人收拾东西,芳踪渐远,兔子幻化人形,变作一妙龄佳女。唇边勾出一抹笑——她认得她,常来山间采药的女大夫,宽和慈悲的逍遥医,萧遥依。

她轻抚着方才那人为自己包扎的药带,上面好似还停留着温暖柔慰的气息。

如画青竹中,慢慢消失的,一袭水红上衫并斑斓裙裾,似是从此捉住了小兔的眼,和小兔的心。

少女眸间两个红点眨着迷茫,她记不清了,人类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承卿恩情无以报,此身相随且相许”?

打这儿起,萧遥依的书房、药庐和常去温书的凉亭,都藏了个最忠实最笨拙的跟踪者。

深夜微凉,萧大夫铺好几味新采得的名贵药材,携了师父留下的孤本医书,对照来读。灯芯忽如受了风一般,瘦弱娇躯晃了晃,倒像是要打喷嚏。她挑亮了这位病西施,并未察觉,风之来处,有兔到访。

藏在门帘后的兔子精,满脸含羞带怯,一时不知自己是盼着被发现,还是盼着没被瞧见。方才见医女捻弄着药材的手底温柔,她竟有些羡慕药材了。

骗人。被她羡慕的分明不止药材,还有医书,还有凉亭。

她起初并不识得女大夫常去的那座凉亭匾额上写的什么字,后来去镇子上玩,听人说若是萧大夫不在药堂、又没去采药,那定是在归途亭里研读医书,至此方知那亭唤作“归途”。

兔子是个连人话都说不利索的兔子,哪里晓得归去来兮的深意,只是紧紧记得此名,生怕忘记。

能藏在亭中,偷窥一抹芳影,已是满心餍足,她不奢求恩人能认识自己记住自己,仿佛这独有的偷窥便是恩典,便是泼天欢喜。

至于其它恩赐么,亦是有的。有时萧遥依进山访药,偶遇以前救过的兔子,也会驻足与它逗耍。她极偏爱揉摸兔子的颈毛,丛簇茸毛,滑浮于神医妙手,软软绵绵、质地细腻。善心医者撸着人家的毛,却存着些坏心思:凭这神仙手感,若是被什么猎户捉了去烤来吃,定也是极美味的……

竹间风起,将微妙香气送到鼻尖。萧遥依仔细琢嗅,竟是世间难寻的“仙人渡”,再靠近些,发现香气居然是自兔子身上而来。想来是曾经长居仙人渡旁,沾染了香味。

仙人渡乃是奇珍,相传生长于千年古松旁,需得长年月光浸润、少见天日,才得百年来开一朵花。故而医家长叹:世间哪得仙人渡,月下嫦娥问玉兔。

萧大夫指尖轻点,戳戳三瓣嘴儿:“没想到你是个宝贝,这下吃不得了。”

兔子精咕咕唧唧不知在说什么,一旁的道友藿香精却听得分明:我这么喜欢你,你做甚要吃我?

懂很多的藿香精姐姐扶额——傻姑娘哟,喜欢你自然是可以吃了你的。

大部分时候,兔子精仍是以真身呆在山林里,只有萧大夫出来采药时,她才神不知鬼不觉得变作少女默默跟随。

诚然,所谓“神不知鬼不觉”也只是傻兔子自己以为的罢了。

这不,躲雨时便露了馅。

天阴得厉害,萧遥依本来是不打算出诊的,可村里吴大娘腰痛厉害,镇上刘员外是个施粥救赈的大善人,他病了自己总不好见死不救。

果然回家路上雨起,桥上水洼竟也格外眷顾她,溅起一朵朵,打得鞋都湿了。

想着下次该给吴大娘换个药方,雨忽而下大,萧遥依急急撑开伞去前面庭中躲雨,擦着脸上和身上的雨水,又有个女子跑进亭中,怯怯站在萧遥依几步之外,呆然凝睇。

萧遥依赶忙将人拉进亭子里:“姑娘进来些,当心淋着了。”

这一拉可就把陌生人间的安全距离全给消灭了,兔子的肩膀几乎可以靠到大夫的肩膀上…

考虑一下两人的身量,靠到的是手肘,嗯。


千万别小瞧萧神医的嗅觉,一个轻靠就可辨闻身上气味。兔子虽变了人,可是某些气息是一直带着的,萧遥依吸了吸鼻子,一瞬讶异。

又是仙人渡。

她暗中观察起身边窈窕少女,头上两个绒球,看来很像是兔毛饰品;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略沾水气也是抖抖即干;尤其双目,清澈圆亮,与自己曾救治的那只兔子简直一模一样……莫非真是兔子变的?

萧大夫心下喧嚣:善哉,我这是遇见神仙还是妖精了!?

而她心内叫嚷顷刻间被少女腹鸣盖过:“咕~”

兔·不知是仙是妖·子:“……”

萧遥依:“……”原来如此,兔子饥饿时腹鸣声与人无异,回去时可在书上注解一笔。

时时敬业且不忘著书的萧大夫,噙着笑意去随身携带的药盒中摸出一个果子递了过去:“这个很甜哦。”

幸好临走吴大娘坚持要给她果子时,并未推拒过甚,不想此刻真派上了用场。

看看天色渐暗,她还要赶紧归家才是,向不知是兔子仙还是兔子精的兔小姐告了别,萧遥依便离开了亭子。

直到伞已远离兔子眷恋的视线,伞下人亦不见,兔子精才舍得摸着那人赠的果子,兀自绽放出满腔蜜意。

原来最美不是下雨天,是饥肠辘辘时 你赠我的满口香甜。

梅雨季节是个懒人,找到一处地方,总也不走。连着下了三日雨,又将进山问药的萧遥依淋了个正着。

不过这次,幸好也有伴。

有人蹦蹦跳跳过来,全然不知泄露了兔性活泼天成,语调轻快:“好巧哦,又碰到你啦。”

萧大夫莞尔:是了,皆是你算好了之后来堵截我的,哪里能不巧?

当她不知世上诸多偶遇,实则都是包藏祸心者算尽机宜么。

哦也不尽然,旁边不就有位包藏爱心者。

萧大夫温声相询:“你我多次相遇,算是有缘,敢问姑娘芳名?”

其实真正算来 两“人”相遇不过两次,萧遥依说“多次”,乃是将许多次“人兔”相遇算进去了。

好大个难题,可难住了兔子精,她本是个没名字的呀……

也许是近墨者黑,近萧者聪,兔子偷偷在神医身边呆了那么久,也学到了几分聪慧:“啊…兔…途,阿途!我叫阿途。”

她实在是觉得,既然萧遥依最喜欢归途亭,那么她便唤做阿途好了,说不定萧大夫就会归她啦。

“阿途……”医者默念,嗓音润泽。唇齿萦绕的回声,生生摄了小阿途的魂儿。

丢了魂的姑娘,总得去寻她的摄魂者才舒坦。没过几日,阿途乐颠颠来到药堂:“大夫,我生病了。”

心中一紧,萧遥依边道“让我看看”边伸手探兔子额头,一切正常。又摸了脉,除了脉速有些加快之外,并无异状。

医者淡然问:“姑娘何病之有?”

阿途连人话都没学尽,倒学会撩妹了:“相思病。”

医者继续悬腕手书,同时逗兔子玩儿:“有何症状?”

阿途迷惑不已:话本子上不是说,听闻此语女子当“俯首红脸、娇羞不可方物”么?怎么这萧大夫什么反应都没有……

终有一日云歇雨住,归途亭外曦光正盈,微风缠缠绕绕得吹过来,吹皱了阿途这颗本就不平静的心。

眼前某位大夫面目谨肃,沉浸于捧卷深读,半眼也不瞧她,她颇觉无聊。玩闹之心乍起,阿途突然扯了一下萧大夫的医书,想看看对方作何反应。

拦回险些掉在地上的书,萧遥依凝眉去看阿途。方才书落下去的瞬间,一张灵动俏皮的脸忽而露出来,吓她一跳。

她假作要用书去打这小坏蛋,谁知小坏蛋躲也不躲,只是痴痴而笑。

也罢,虽受了扰,但也并未真的跳起来,便原谅阿途吧。

脸上却是不原谅的表情:“做什么突然扯我的书?”

阿途心怀不满,小声嘀咕:“你天天就知道读医书,难道这世间就无其他好玩的事情么?”

萧遥依继续去捻纸页,抬眉问道:“哦?那阿途且说说,除却读书,世间还有什么其他有趣之事?”

“比如……比如……”阿途的声音弱下去,其实她来人间不久,尚不知世间有甚喜乐事物,可供人玩戏。

素手轻轻置下书卷,萧遥依本欲去摩挲兔子颈间软毛,忽念起此兔已化为人形,自己若是摸兔子般去摸人,少女恐是要炸毛的,便默默收回了手,正色道:“细细想来,确是有些许事物,比读书更为有趣。”

“快说说看,是什么?”兔子的红眼睛圆睁着,期许眸光,似比这天光更亮。

“采药。”萧遥依严肃又认真。

阿途的圆眼镜眯了起来:“你又哄我!”

萧大夫面上笑得清浅,心中却有些乐不可支:更为有趣的自然不是采药,而是逗弄你这小傻兔。

逗趣方罢,萧大夫又来邀请人家:“阿途,你明日要不要与我一起采药?”

“好!”阿途好开心,而她转念一想,“不对,不是'与你一起采药'……”

“嗯?”

“是陪你一起采药。”

“那便说定了,你陪我。”萧遥伊心下暗暗称赞小兔子言语精进,又为着那一个“陪”字,笑意愈深。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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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人院

延期毕业的“废人”们都在忙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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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咖啡馆的玻璃门上挂着一串铃铛,声音清脆又干净。


进门的时候感觉自己像一阵风,“叮当”一声,好闻的咖啡味扑面而来。


一个女孩跟我擦肩而过,身上传来淡淡的香味,大概是刚洗过手,她一面甩着手上的水,一面往外走。水溅在我的眼镜片上,女孩愣了愣,朝我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轻声说了声抱歉,快步离开了。


盛夏时节,中午一点,正是最热的时候,咖啡馆里的冷气开得很足,我关上门,把热浪隔绝在门外。


咖啡馆里人不多,都安安静静的,我点完单,突然瞥见咖啡馆角落里,坐着一个有点眼熟的人。


不知为什么,看见他的一瞬间,我忽然生出一种逃跑的冲动。步子还没迈开,他却先一步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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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馆的玻璃门上挂着一串铃铛,声音清脆又干净。


进门的时候感觉自己像一阵风,“叮当”一声,好闻的咖啡味扑面而来。


一个女孩跟我擦肩而过,身上传来淡淡的香味,大概是刚洗过手,她一面甩着手上的水,一面往外走。水溅在我的眼镜片上,女孩愣了愣,朝我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轻声说了声抱歉,快步离开了。


盛夏时节,中午一点,正是最热的时候,咖啡馆里的冷气开得很足,我关上门,把热浪隔绝在门外。


咖啡馆里人不多,都安安静静的,我点完单,突然瞥见咖啡馆角落里,坐着一个有点眼熟的人。


不知为什么,看见他的一瞬间,我忽然生出一种逃跑的冲动。步子还没迈开,他却先一步发现了我,扬起一个充满孩子气的笑容:“沈醉!过来过来!”


我工作很忙,连轴转了几天,难得休息一天,出来找些消遣。但看到他朝我笑起来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假期泡汤了。


他叫江僚,是我大学时期的朋友,已经很多年没见了。


我跟他的性格截然相反,我喜静,他好动,我追求安稳,他追求刺激。因为这种反差,导致我跟他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他在前面给我惹麻烦,我在后面替他擦屁股。


他这么热情,我也不好装作没看见。我在他对面坐下,抽了张纸巾擦眼镜。桌上摆了一杯咖啡,一本书和一些用过的纸巾。桌子底下没有垃圾桶,我也只好把纸巾堆在桌子上。


我戴上眼镜,瞄了一眼他看的书,封面是一行英文,翻译过来是《如何交朋友然后杀死他们》。


江僚兴奋地问我:“我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你要不要听?”


一般故友重逢,要不问对方最近在干嘛,要不问对方现在在干嘛。他一样也不问,语气熟稔得过分。


我决定把话题掰正常了:“你最近在做什么?”


江僚说:“查案。”


我问:“你毕业做了警察?”


江僚捋了捋头发:“不,我做了侦探。”


他染了一头雾蓝色的头发,在人群中很显眼,一眼便能瞧见。


尽管他无数次地强调过自己的发色是天生的,但想也不可能,除非他变异了。他这种情况,顶多算中二病晚期。


我决定再努力一把,把话题掰回来:“那你现在在干嘛?”


江僚说:“查案啊。”


我说:“这里有案子?”


江僚说:“有啊,你想听吗?”


我感觉他成功地把我绕进去了。


江僚自顾自地说起来:“上周六,附近公寓里发生了一起凶杀案,被害人是研究生导师,凶手是他的学生。凶手被死者以毕业要挟压榨,还被延期毕业延了两年多,今年心态一崩,就······”他吐着舌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记得我之前看到过很多类似的新闻,都是学生被导师要挟,为导师打黑工,但没有听过为此而杀人的。


我说:“你都知道凶手是谁了,还查什么?”


江僚说:“他杀人杀得很干净,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是凶手。最关键的一点是——他有不在场证明。”


我说:“所以你是来查他的不在场证明的?”


他一脸兴奋地点头。


我问:“不在场证明是什么?”


他说“就是这家咖啡馆。”


2

店员把我刚才点的咖啡端上来,黑咖啡,颜色跟板蓝根差不多。


江僚嫌弃地看了一眼我的咖啡,继续说:“凶手那个星期每天上午十点都会到这个咖啡馆来。”


他指着左边的一个位置:“就坐在那个地方,看三个小时的书,一点之后才走人。”


我问:“被害者就是在这三个小时里被害的?”


江僚说:“准确地说,是在十二点到一点之间。”


我说:“店员能证明他是一点之后离开的?”


“不止店员。”他指了指左手边的墙:“看到那只钟没?”


我扭过头去看了一眼,一只黑色的钟,设计很简单,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钟怎么了?”


江僚道:“凶手正在进行一个打卡学习的计划,每天中午一点都会拍张自拍传到社交网站上,他坐的位置,正好能拍到那只钟。”


我继续去看那只钟,陷入了沉思。


江僚在我面前打了个响指,打断了我的思绪:“是不是很有意思?”


我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奇行种,有些无语:“你刚才说的那件很有意思的事,就是指这个?”


江僚笑着说:“对啊。”


我叹了口气问:“这附近有监控吗?”


江僚说:“如果有监控,就用不着我出马了。”


我摘下眼镜揉揉鼻梁:“从这儿到案发现场需要多长时间?”


江僚说:“步行的话大概十分钟。”


我问:“凶手中途没有离开过这个咖啡馆?”


江僚说:“没有,店员可以作证。”


我又问:“凶手是第一次来这个咖啡馆吗?”


江僚说:“第一次,店员之前没有见过他。”


我戴上眼镜,喝了一口咖啡,苦涩的味道刺激着小小的味蕾,让我有种回到现实的感觉,而不是置身于某个推理小说世界。


江僚说:“怎么样?猜到凶手的诡计了吗?”


我戴上眼镜:“让别人猜谜的前提是,自己得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


江僚用吸管吸了一大口的咖啡,杯子里有奶泡和巧克力碎屑,看上去不像咖啡,像奶茶。他咬着吸管说:“或许我知道正确答案哦。”


他尾音总是不自觉地上翘,有点像撒娇,有些人可能很吃这套,但有些人听了就感觉他在挑衅,我属于后者。


我说:“在同一天拍两张照片,很难吗?”


江僚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很难哦,现在是夏天,衣服一天一换,他每张照片上的衣服都不同。”


我说:“中途换了衣服呢?”


江僚又摆摆手指:“店员可以证明他没有换衣服。而且喝咖啡喝到一半去换衣服这种行为,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搞不好就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到时候警察过来一问就露馅了,我要是凶手,也绝对不会选这么笨的办法。”


我又重新去看那只钟,钟离地面两米多高,成年男性的话是可以够到。有些钟可以在正面用手拨指针,但这只钟表上有玻璃罩,不拿下来是没法直接调节时间的。


江僚说:“那只钟你就不用看了,店员可以作证,凶手没有调节过时间,钟这两天也没有损坏过。为了不浪费你的时间,我再帮你排除掉几个答案,凶手没有双胞胎,照片也不存在PS的痕迹······诸如此类推理小说也不用的烂梗,凶手就更不可能用了。”


我说:“你确定他真的是凶手?”


江僚眨眨眼睛:“确定。”


我说:“如果他有同伙呢?”


江僚说:“同伙?”


我说:“生活不是小说,研究生导师压榨学生,受害者肯定不止他一个,两个人合谋杀人也有可能。”


江僚盯着我看,仿佛在说:“你认真的吗?”


我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但话已经说了出来,想再收回去也不可能。


果不其然,下一秒江僚就打开了吐槽模式:“他在这儿制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同伙去杀人,你考虑过同伙的感受吗?”


我指了指他看的书:“你考虑过朋友的感受吗?”


江僚把那本书翻过来,封面朝下放好,清清嗓子:“不要在意这些细节,继续猜。”


我说:“那就是交换杀人。两个互相不认识的人,替对方杀掉想杀的人,同时在对方杀人的时候制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这样一来,有动机杀人的人就有了不在场证明,而另一个人没有动机,也不会被警察怀疑。”


江僚说:“理论上是可行的,但实际操作起来绝对不会这么干。”


我说:“为什么?”


江僚说:“因为这个不在场证明有点弱。”


我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如果凶手真要制造不在场证明,只需要在被害者死亡那天,找一帮朋友聚餐就可以了。哪怕找个有监控的地方坐一天,都比来咖啡馆打卡这种方式简单。


江僚在我面前打了个响指,把我的思绪唤回来:“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被害人就是凶手亲手杀死的,不存在交换杀人,合谋杀人,雇凶杀人······现在要做的,就以这个为前提,解开凶手使用的时间诡计。


3

我朝他伸出手:“凶手拍的那些照片呢?给我看看。”


江僚一摊手:“那些是证物,不能随便看。”


我又问:“这家店平时营业到几点?”


江僚眨眨眼睛:“这我倒没问过。”


我离开座位去了柜台,江僚叼着吸管喝咖啡,已经快喝完了,杯子底部剩了些巧克力渣,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现在这副模样有些心虚。


店员是个小帅哥,正低头摆弄咖啡机,我敲敲桌子:“请问你们这儿营业到几点?”


店员笑眯眯的:“我们这儿凌晨两点打烊。”


我说:“晚上不是你值班吧?”


店员摇摇头:“不是。”


我回头看了一眼江僚,发现他正在偷喝我的黑咖啡,砸吧了一下尝尝味道,立刻连吐了几下,露出非常嫌恶的表情来,似乎还低声骂了句什么。


我让店员给了我一杯冰水,端着冰水回到位置上,他立刻知道那是给他的,连忙接过去喝了几大口。


他问:“你问出什么了?”


我不动声色地将他碰过的黑咖啡推远:“凶手晚上来过这家咖啡馆,他在凌晨一点拍了照片,混在白天那些照片里,鱼目混珠。”


江僚说:“继续说。”


我说:“白天和晚上值班的人不同,所以白天店员不会发现。实际上,凶手上周六的确来咖啡馆了,但他没有像之前一样待到一点以后才走,他一点前就已经离开了咖啡馆,但由于他天天来,店员记不清他离开的具体时间,只能按他拍的照片为准。”


江僚说:“你觉得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我说:“他离开的时间不能太早,否则店员会觉得不对劲,但也不能太晚,因为从这儿步行到案发地点需要十分钟,晚了他的不在场证明就不成立了。应该是十二点半之后,十二点五十之前。”


江僚说:“手机拍照真的可以把晚上拍得像白天吗?”


我说:“你说背景里有那只钟,说明大背景是那面墙,墙上没有窗户,只要不拍到室外,计算好角度和光源,是可以做到的。而且现在的手机拍照功能很强大,甚至有些手机直接以‘把夜晚拍成白天’来做宣传。”


江僚盯着那只钟,陷入了沉默。


杯子里的冰块慢慢融化,杯子外面也凝了一层水珠,顺着杯子外壁往下流,渐渐流到了桌子上。


我说:“你不是已经知道正确答案了吗?想这么久干什么,直接告诉我我猜的对不对。”


江僚说:“你的答案和正确答案不一样。”


我说:“那就是错了。”


江僚说:“但我暂时还没想好怎么反驳你的回答。”


这就跟做数学题一样,一道题目,两种不同的解答方式,一般情况下解下来的答案是一样的,但现在两个答案完全不同。老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盯着解答过程翻来覆去地看。


我说:“那说明我的答案也有可能是对的。”


江僚说:“不可能,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这句话他是用日语说出来的,引得周围的人朝我们的位置看,我摘下眼镜捂住脸,觉得有点丢人。说实话,我一直怀疑他有表演型人格障碍。


我说:“你慢慢想吧柯南,我去上个厕所。”


他头也不回地朝我招招手:“去吧,服部。”


我去了厕所,厕所很小,男女共用一个洗手池。


我观察了一下四周,思考凶手中途从这儿离开的可能。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现实,杀人加上路上来回的时间都超过二十分钟了,这么长时间呆在厕所肯定会引起别人怀疑的。


意识到自己竟然真的在认真地思考案子,我突然抖了一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赶紧用冷水拍了拍脸,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大学时,我和江僚同是推理协会的成员,经常这样坐在一起一问一答猜凶手,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没想到今天又跟他坐到了一起,简直像做梦一样。


恍惚间,我感觉自己好像年轻了几岁,又回到了大学时期,只不过我的大学生活不太美好就是了,拜他所赐,我接受了一年多的心理辅导。


厕所里没有烘干机,擦手纸也用完了,我只能湿着手回到座位,抽了几张纸巾擦手。


江僚已经坐到了凶手的位置上,举着手机,从不同的角度,对着自己一顿拍照,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我真后悔自己这么早就厕所里出来:“你要想证明我说的是错的,可以直接去问夜班店员。”


江僚还在对着镜头摆姿势:“那是警察的处理方式,侦探是靠脑子的。”


槽点太多不知从何吐起,我说:“你这叫没事找事。”


江僚终于拍完,回到了座位上:“我知道你的漏洞在哪儿了。”


我说:“说说看。”


江僚指了指钟前方的吊灯,灯的样式很别致,像个倒扣的咖啡杯。因为是白天,所以灯是关着的。


江僚把刚才自拍的照片递给我:“你看。”


我翻看他刚才拍摄的照片,找到了他所说的漏洞,无论从什么角度拍,钟表的玻璃罩都能反射出那盏灯,虽然没有镜子那么清晰,但也能明显地看见轮廓。


江僚说:“我刚才问过店员了,这灯会在晚上六点左右打开,如果凶手在凌晨一点拍照,玻璃罩上就会反射出一盏亮着的灯。”


说真的,不是我马后炮,如果他肯把凶手拍的照片给我看,我一定不会做出这种推理。


江僚搓搓手,鼓励我:“接着猜,你的思路是正确的,只差一点点就接近真相了。”


我把手机还给他:“不猜了,你公布答案吧。”


江僚有些惊讶,又好像有些难过,非要说的话,他的表情像一只被主人打了的狗:“不要这么快就缴枪投降啊,拿出点侦探的信念来啊。”


我说:“我什么时候变成侦探了?”


江僚继续不要脸:“你忘了你以前用你爷爷的名义发的誓吗?”


我已经无暇顾及周围异样的目光了:“我没有用那种东西发过誓啊!那是金田一的台词,你不要随便乱用人家的梗。”


就在此时,门铃突然叮铃一声,一股热浪涌了进来。


我和江僚同时朝门口看去,一个女孩站在门口,气喘吁吁,两颊热的红通通的。我认得她,刚才进门的时候,就是她不小心把水甩在我的眼镜片上的。


4

女孩一进门,门自动阖上,将热空气隔绝在外。


她朝我们的方向看了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没有找到,又进了厕所,过了一会儿,她来到柜台边跟店员说话:“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有没有看到一部手机,我刚才出门的时候把手机落在这里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提高了音量,应该是想让店里其他人也听见,帮忙留意一下。


店员小哥跟身边的做咖啡的同事说了几句话,冲着女孩摇摇头:“不好意思,没看到,你确定在店里丢的?”


女孩点点头:“我离开这儿之后就直接回家了,中途没有用过手机。”


她额头的刘海被汗湿了,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


店员说:“你先别急,电话号码是什么,我帮你打个电话。”


女孩报出电话号码,店员拨出去,却发现对方关机了。


店员问:“会不会被人偷了?还丢别的东西了吗?”


女孩摇摇头不说话了。


店员说:“你先坐这儿好好想想,要是被偷了,那就不一定是在这儿丢的了。”


女孩坐在离柜台最近的吧台椅上,店员还给她端了一杯冰水,那里离冷风口很近,女孩头上的汗很快便干了。


江僚看够了:“现在还真有人脑残偷手机啊。”


我说:“怎么说?”


江僚说:“现在手机更新换代快,二手手机很难出手,加上现在的人基本都是手机不离手的状态,偷手机的风险太大了,这种风险大,利益小的事,小偷都不会去干的。”


我说:“所以你觉得手机丢了?”


江僚点点头。


我说:“我觉得手机被偷了。”


江僚说:“被谁偷了?”


我看着他:“你。”


江僚没笑也没气,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我,尾音上翘:“证据呢?”


我说:“首先,她的手机不是在外面被偷的。因为她的衣服没有口袋,说明手机是放在包里的,她背的是翻盖斜挎包,小偷很难下手。而且她的钱包应该也在那个包里,如果真是小偷偷的,不会只偷一个手机。所以她的手机是在咖啡馆里,还没放进包里的时候,就已经被偷了。”


江僚说:“你怎么知道她出门后没有用过手机?”


我说:“她刚才说了,出门后就直接回家了,没有用过手机。”


江僚说:“她说你就信?万一她用完忘了呢?”


我说:“她中途用手机干嘛?”


江僚说:“玩游戏刷视频聊天打电话,你管人家用手机干嘛。”


我指着玻璃窗:“我拜托你看看外面的大太阳,谁会在这种天气底下刷手机,手机屏幕根本就看不清好吗?打电话倒是用不着看屏幕,但打电话这种行为她绝对不会忘记。也因为她中途没有用过手机,所以不存在拿出手机,然后不小心丢在外面这个可能。”


江僚笑着打量我:“你不是说自己不是侦探吗?”


我懒得跟他胡搅蛮缠:“少废话,把手机还给人家。”


江僚说:“别急,你刚才只是证明了手机是在咖啡馆里被偷的,还没证明手机是我偷的呢。”


我不知道江僚到底想干什么,但也只能继续说:“我刚刚进门的时候遇上她了。”


江僚说:“哦。”


我说:“她离开之后,咖啡馆里就没有来过客人,也没有人离开过。”


江僚说:“那只能说明这里的人都有嫌疑。”


我说:“我刚才去过这里的厕所,厕所里没有烘干机,擦手纸也用完了,洗完手后,要么湿着手直接出门,要么回座位拿纸巾擦手。”我指了指桌子上的纸巾盒,这里每张桌子上都备了纸巾:“她出门的时候正在甩手上的水,说明她刚从厕所出来,而且没有回过座位。”


江僚说:“没有回过座位说明什么?”


我说:“说明她是上完厕所后直接出的门。如果她打算上完厕所就离开咖啡馆,那她去厕所之前,大概率会提前收拾好座位上的东西,不存在匆匆忙忙把手机落下的可能,所以手机应该是被她一并带去了厕所。”


江僚说:“接着说,我听着呢。”


我说:“她从厕所出来到离开咖啡馆这段时间手都是湿的,不会碰手机,说明手机很有可能落在了厕所里。”


说到这里,我指着桌上的纸巾:“你看看这儿的桌子,只有你桌子上堆了这么多纸巾,这是你上完厕所后擦手用的——只有你去过厕所。”


江僚揉揉头发,一脸懊恼:“啊,我早该把这些纸巾扔掉的。”


我学着他刚才的语气:“现在还真有人脑残偷手机啊。”


江僚立刻说:“这不是偷。”


我说:“我不管你是什么,赶紧把手机还给她。”


5

江僚听话地“哦”了一声,起身翻开那本英文书,手机就夹在里面。


他拿着手机起身去了柜台,把手机还给女孩,又俯下身,在她耳边说了些话,一脸春风得意地回来了。那表情不像是去还手机的,倒像是去要手机号码的。


女孩望着江僚的方向,表情有些奇怪。过了一会儿,她低头开机,滑动手机确认了些什么,又看了一眼江僚,才离开了咖啡馆。


又是一阵铃铛的碎响,店里安静下来。


江僚还是那一脸春风得意地看着我,我问他:“你跟她说了什么?”


江僚说:“我跟她说‘不用谢’。”


我说:“不用谢?你拿了她的手机还跟她说不用谢?你敢不敢再不要脸一点?”


江僚笑着说“我删了她的一些照片,告诉她,如果遇到麻烦可以来找我们。”


“我们?谁跟你‘我们’······”我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总觉得没这么简单:“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僚还是笑眯眯的:“别急嘛,事情要一件一件解决,刚才的谜题你还没猜出正确答案呢。我可以给你个提示——你可以为了杀一个人计划多久?


我一瞬间醍醐灌顶,愣愣地说:“两年。”我好像什么都明白过来了:“照片不是晚上拍的,是两年前拍的。”


江僚补充道:“凶手被导师压榨,被延期毕业了两年多,实际上,他在第一次被延期毕业的时候就想动手了。人虽然是现在死的,但杀心却两年前就有了。”


他指了指柜台:“店员都是一年前入职的,所以之前没有见过凶手。”


凶手把两年前拍的照片混到现在的照片里,就像我之前说的,凶手上周六的确来咖啡馆了,但他没有像之前一样待到一点以后才走,他一点前就已经离开了咖啡馆,但由于他天天来,店员记不清他离开的具体时间,只能按他拍的照片为准。谁能想到里面混了一张两年前的照片。


江僚说:“凶手在两年前就给自己做好了不在场证明,人都说爱比恨更长久,其实我觉得应该反过来。我觉得凶手也是留了余地的,他可能也想给被害人一个机会,只要被害人能让他顺利毕业,他就不会实行自己的杀人计划,那张照片或许也只会是一张照片而已。”


我说:“你真觉得那张照片是凶手为了杀人准备的?”


江僚道:“不然呢?”


我说:“照片可能只是两年前随手拍的。只是凶手最近恰好发现了那张照片,利用它给自己建立不在场证明而已。”


江僚眨眨眼睛,慢慢地拖着下巴:“你的世界真美好。”


我说:“是你的世界太阴暗。”


江僚说:“你的世界里是不是没有坏人?”


我说:“你就是我世界里最大的坏人,快给我滚出去。”


江僚说:“你不是说你不想当侦探吗?我看你刚才抓小偷抓得挺高兴的。有没有兴趣跟我搭档啊。”


我说:“你还需要搭档?”


“侦探都需要搭档。”他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算:“你看福尔摩斯和华生,包拯和公孙策,狄仁杰和李元芳,工藤新一和毛利兰。”


我说:“最后那个是乱入的吧。还有,正确答案已经猜出来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刚才那个女孩是怎么回事了吧。”


江僚喝了一口水,谈话进行到现在,那杯冰水已经变成温水了:“······如果我告诉你,刚才那个女孩就是凶手呢。


6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差点站起来:“什么?”


江僚立刻解释说:“虽然是凶手,但其实凶案还没有发生,她只是计划一场凶杀案。”


江僚这才解释了前因后果。四天前,他在公车上遇到了女孩,发现女孩在搜索杀人方式,便留了个心眼,看看她会去哪儿。女孩天天都到咖啡馆报到,十点钟到,一点多离开,虽然带了书,却一直在走神,频频看时间,不像来学习的样子。


今天,江僚特意留意了她的手机密码,趁机拿走了她落在洗脸池上的手机······


我已经快听不下去了:“你敢不敢再变态一点?”


江僚说:“事实证明我的怀疑是对的,她真的有问题。”


我摘下眼镜揉鼻梁,我现在的状态比上了一天班还累:“你接着说。”


江僚说:“我在她相册里看见了她拍的那些照片,其中有一张是两年前拍的。”


我说:“还有呢?”


江僚说:“我看了她的聊天记录,发现了她跟导师的对话······”


我忍无可忍:“你还看了她聊天记录?”


江僚不顾我越来越高的音量:“我还看了她的备忘录,里面写了导师的地址,我用地图查了一下,走过去大概十分钟。除此之外,还摘抄了一些抹除杀人现场痕迹的方法。”


“就这还算靠谱。”我闭着眼睛:“还有吗?”


江僚说:“还有日历,日历里明天记了三个叹号。”


我说:“你觉得那是她预备动手的时间?”


江僚点点头。


我忽然感觉之前的一切都能解释通了。他之前不给我看照片,是因为他根本就拿不出照片。我去找店员的时候他一脸心虚,就是怕店员一不小心揭穿他的谎言。


其实,我早该在他说删除照片的时候就该反应过来的,但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凶手的性别,导致我先入为主地以为凶手是个男人。


我慢条斯理地戴上眼镜,用中指扶了一下镜框,江僚忽然笑起来:“有没有说过你这样子好像绿间真太郎啊。”


我就算没看过也能猜出来那大概是某个动漫里的人物。如果这真是动漫的话,我的额头此刻应该爆出一个代表愤怒的“井”字号。


他常常蹦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词,我早都习惯了,便没搭理他,自顾自地说:“你刚才说的那些东西,就算没有杀人事件也解释得通。”


江僚撑着脑袋,冲着我挑挑眉,示意我继续说。


我说:“她很有可能就是个即将毕业的研究生,闲着没事的时候会写悬疑小说。她来咖啡馆就是为了学习,查杀人方式是为了写小说。备忘录里的地址,只是为了方便拜访导师记下的。那些抹除现场痕迹的方法,是写悬疑小说时查的资料,随手复制粘贴过来的。”


江僚说:“那照片呢?”


我说:“随手拍的。”


江僚说:“日历呢?”


我说:“她是女孩,女孩每个月都会有······”接下来的话我不说他也明白了。


江僚笑了一声:“你说的这些我可能性我早都想到了。事实上,我除了跟她来咖啡馆以外,昨天还跟着她回了一趟家。”


这次我没有吐槽他,而是静静地听着。


江僚说:“从她家到这儿虽然不远,但也不近,最关键是,路上有好几个咖啡馆,但她偏偏选择了这个,因为这里有她非来不可的理由。”


我说:“什么理由,这里离导师家特别近?”


江僚摇摇头:“不止,周围那么多咖啡馆,只有这一家没有监控。”


我说:“但她不一定知道。”


“她知道的哦。”江僚狡黠地笑着,尾音又翘了起来:“你难道没发现,她刚才找手机的时候,少个一个步骤吗?”


我回忆了一下她找手机的过程,忽然明白过来:“她没有要求看监控。”


江僚打了个响指:“没错,一般手机在店里丢失,第一想法都是联系店员看监控,至少会问一句,店里有没有监控,但她连问也没问一句。店员不提监控的事,是因为他们事先知道店里没监控,但她为什么不提监控的事呢?”


我像个学生一样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因为她也知道这里没监控。”


江僚说:“一般人去喝咖啡,是不需要调查店里有没有监控的,但她不一样,她是来制造不在场证明的,要是有监控,一切就都泡汤了,所以她必须调查。这也是她不去其他咖啡馆的原因。”


他翘起二郎腿,惬意地往椅子上一靠:“按照你的推理往下顺,你觉得,一个爱好写悬疑小说的研究生,是因为什么,非要选择这家没有监控的咖啡馆呢?”


他得意地抖起腿来,连带着桌子都开始晃。


我轻轻踢了他一脚:“别抖。”


他“嘿嘿”笑了两声,停下来,饶有兴致地盯着我看,仿佛在催促我赶紧回答。


我只好投降:“好,我承认,她在计划一起谋杀案,然后呢?”


江僚一摊手:“然后我就把照片给删了,再然后你就来了。”


我说:“再再然后你就把这些东西编成故事来耍我。”


江僚意识到我在兴师问罪,立刻解释:“这不叫耍,这叫切磋技艺。一问一答猜凶手,以前在推理协会的时候,咱们不都这么干的吗?”


我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你别跟我提推理协会。”


江僚似乎意识到什么,他“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我缓和了一下心情:“所以你之前说的有趣的事,其实指这个?”


江僚说:“是不是很有趣?”


我说:“比杀人案有趣多了。所以你今天根本就不是来查案的。”


江僚不说话。


我说:“你现在到底是干什么的?”


江僚说:“业余是个写推理小说的。”


我说:“主业呢?”


江僚毫无心理负担地说:“啃老。”


这倒没什么值得怀疑的,我大学的时候就发现了,江僚家是搞房地产的,就算一辈子不上班也无所谓。


我说:“你只拦了她一次,没法拦她第二次,她要真的想杀人,天王老子也拦不住的。”


江僚说:“所以我在她的通讯录里留了我的电话号码,我跟她说了,遇到麻烦可以打电话给我们。”


我耐着性子纠正他:“是打电话给你,不是给我们。”


江僚说:“差不多。”


我在心中默念了几遍“平心静气”,又问他:“为什么?”


江僚说:“什么为什么?”


我说:“为什么要帮她?”


江僚说:“因为很多事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式,没必要走极端,杀人这条路实在是太蠢了。”


我似乎陷入了某个回忆里:“你真的觉得杀人这件事很蠢吗?”


江僚已经把那杯温水喝完了,他拿起玻璃杯端详,阳光透过玻璃杯,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我是写推理的,我觉得所有推理小说,无论是社会派还是本格派,诡计精不精彩,逻辑严不严谨,其实都在告诫人们同一个道理——”他透过玻璃杯看我的眼睛。


“人死不能复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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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把大学想得太好,连九块钱的外卖都有人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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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是大一时认识江僚的。


六月末,七月初,梅雨季节结束之后,温度迅速上升,夏天迫不及待地来了。


中午一下课,学生们一窝蜂地涌进食堂,享受完冷气机带来的片刻凉爽后,又带着打包好的午饭匆忙离开,人来来去去,食堂很快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蝉不知疲倦地鸣叫着。


碗里的猪排炸得焦黄,看上去就让人很有食欲,可惜因为天气太热,我实在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便撂下了。


下午只有一节艺术鉴赏课,我思考了一下,决定把它翘掉,专心完成手头的稿子。


稿子原本是提供给校刊的,学校有个社团叫读者协会,每月都会发售校刊,每期一个不同的主题,由社团编辑选定主题,交给指导老师审核。...



1

我是大一时认识江僚的。


六月末,七月初,梅雨季节结束之后,温度迅速上升,夏天迫不及待地来了。


中午一下课,学生们一窝蜂地涌进食堂,享受完冷气机带来的片刻凉爽后,又带着打包好的午饭匆忙离开,人来来去去,食堂很快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蝉不知疲倦地鸣叫着。


碗里的猪排炸得焦黄,看上去就让人很有食欲,可惜因为天气太热,我实在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便撂下了。


下午只有一节艺术鉴赏课,我思考了一下,决定把它翘掉,专心完成手头的稿子。


稿子原本是提供给校刊的,学校有个社团叫读者协会,每月都会发售校刊,每期一个不同的主题,由社团编辑选定主题,交给指导老师审核。


审核通过后,社团成员便可以围绕主题进行创作,之后的审核便由编辑完成。


不幸的是,我还没开始写,只是将创作思路告诉编辑后,编辑便毫不留情地把它给否了。


那个时候,学校论坛正在被两件事刷屏,一件是学校流浪狗被虐待,一件是学生外卖频繁被盗。


我的文章便是围绕外卖被盗这一事件展开的,编辑的理由是内容过于纪实,容易激化同学间矛盾,不利于学校宣传。


尽管如此,我还是很想把那篇文章写下来,我打算好了,如果不能发表在校刊上,就上传到学校论坛上去。


于是,在这个满是蝉鸣声的燥热夏日,我逃掉了所有社交活动,带着笔记本电脑,独自坐在食堂写文章。


过了饭点后,食堂里的人越来越少,工作人员也懈怠了,还有人直接躺在食堂椅子上睡午觉,整个食堂只有冷气机和电风扇在哗哗地工作,比学校自习室还安静。


我写得很快,第一节课刚结束便完成了,之后就是打开学校论坛,复制,粘贴,起标题,上传,一气呵成。


我在食堂的自动售货机里买了汽水,一边喝一边等回帖。


就在此时,校园广播里突然出现了杂音,校园广播一直是由广播社的人负责的,基本只在午休时间播放,一般会播些热点新闻、篮球资讯······


就是说,一般情况下,这时候它绝不会响。


难道是哪个新入社的广播社成员操作失误了?


广播那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后,一个很干净的男声出现:“喂喂喂,听得见吗?”


2

他清清嗓子,又重复了几遍,似乎想用播音腔说话,可惜失败了。


他终于开始说话了:“大家好,我叫江僚,金融系的。”


我听过这个名字,某次观看学校棒球赛的时候,几乎全场都在喊“江僚”。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是学校棒球社的,染了一头显眼的蓝发。


他跟我一样是个左利手,左利手打棒球有优势,具体原因跟棒球比赛的规则有关,这里就不赘述了。总之,优势加上他本身的技巧,虽然跟我一样是大一新生,但他却已经成了棒球社的王牌选手。


他又说:“先跟听到广播的吴老师道个歉,没错,我正在逃你的课,顺便,你下一节课我估计也赶不上了,你就不用等我了。”


谁要等你啊,我替那位吴老师想。


他再次清了清嗓子:“是这样,大家都知道,最近几个月学校里有很多同学的外卖被偷了,经过本人连日来地追查,终于找到了这个小偷。”


这时候,那几个睡午觉的工作人员已经爬起来听广播了。


广播那头安静了片刻,又传来了摇椅子和嚼薯片的声音。我几乎能想象到他翘着二郎腿吃薯片的样子了。


他一定没经过广播站老师的同意,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进广播站里去的。


因为我写的文章也跟学校外卖被盗有关,所以我知道很多跟外卖被偷有关的消息。


学校不允许外卖人员出入,因此,外卖员会将外卖放在学校门卫室,让学生自己去拿。外卖被盗事件就是在这里发生的。


按理说,门卫室有监控,只要查一下监控,就能知道偷外卖的是谁。


但是,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门卫室的监控太模糊,看不清外卖单上的字,无法确定哪个是丢失的外卖,自然也找不到偷拿外卖的人。


江僚一边嚼着薯片一边说:“可能有人觉得,只要换种方式,在监控里查一下每次丢外卖都会出现的人,就可以抓住小偷。但这种人实在是太多了,根本没法一个个问。还有人说,只要找只在外卖丢失日子中出现过的人,就可以抓住小偷。”


他似乎把薯片放了下去:“这种方法理论上可行,但实际操作起来很困难。因为你很难确定小偷是不是只有一个人,就算真的只有一个人,他也有可能在其他时候点外卖,也就是说,外卖没丢的日子里他也一样有可能出现。关键是点外卖的人太多了,根本没有这个所谓的“只在外卖丢失日子里出现过的人”啊······话说回来,外卖就这么好吃吗?给我少吃些外卖啊混蛋,知道你们给我的调查增加了多少工作量吗?学校食堂已经满足不了你们了吗?”


广播里发出一阵尖锐的破音声,恢复正常后,他咳了几声:“反正······综上所述,仅凭监控是很难找到小偷的。”


3

被广播内容吸引到的人越来越多,外面太热没地方坐,有些学生索性直接进食堂听。


江僚又接着说起来:“后来我意识到,要找小偷,就必须先找到那些丢掉的外卖。”


有学生说:“他不会去翻垃圾桶了吧?”


“我当然不可能去翻垃圾桶。”江僚仿佛能猜到别人在说什么,“学校垃圾桶这么多,我一个人怎么翻得过来。一个多月前,我收买了学校倒垃圾的工人,让他们帮我留意一下被偷的外卖,找到一个外卖给一百块。”


这家伙钱多的没有地方花了?我在心里想。


江僚说:“当然,事情一开始都没那么顺利,前三天一无所获,什么都没找到。我猜小偷一定把外卖单子给撕了,所以我嘱咐工人留意一下那些没有外卖单子的外卖。经过工人们不懈的努力,到今天为止,一共找到了三十个,经过对比,其中有七个是那些被偷走的外卖。”


七百块钱······我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


江僚道:“这七个外卖,是在一号食堂,二号食堂,七号宿舍楼等七个不同地方的垃圾桶里发现的。小偷很聪明,他没有把偷来的外卖袋子扔在同一个垃圾桶里,所以我没法守在垃圾桶旁边等小偷上门。顺便,这些垃圾桶旁边没有监控,通过垃圾桶来确定小偷这条路基本上是断了。”


说到这里,他又咔哧咔哧地吃起了薯片。他停顿的时间太长,已经有学生不耐烦了。


他是在考验小偷的心理素质吗?如果我是小偷,一定会按捺不住跑到广播室把他揪出来的。


话说回来,偷外卖这种事真的值得全校广播通报吗?难道这只是江僚的圈套?目的是引小偷出来?


这个时候,学校论坛上也炸开了锅,几乎所有帖子都在讨论江僚,有些帖子还被搬到了其他社交平台。


我随手点开一个帖子,发现是江僚的科普贴,前三页全是他的照片,有朋友圈的自拍照,打棒球时路人拍的照片,甚至还有高中的合照。唯一不变的是那头蓝发,他竟然高中就染了那头蓝发。帖子介绍江僚家里很有钱,但没说具体是做什么的,虽然还没有女朋友,但追他的人不在少数,简而言之,这人是个现充。


江僚又说话了:“总之,我手上唯一的线索,就只剩下那些被偷的外卖了。”


有个男同学嘀咕:“外卖能看出什么?”


江僚说:“我发现这人把外卖里的肉菜全部拿走,蔬菜一点儿都没动。”


男学生说:“这小偷还挑食?”


江僚说:“当然不是小偷挑食。”


男学生又说:“不是挑食难道是对蔬菜过敏?”


江僚说:“当然也不是对蔬菜过敏。”


食堂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中,有个女学生问身边的人:“······他听得见我们说话?”


江僚说:“我当然听不见你们说话,但我大概能猜到你们会说什么。”


食堂里很多人都笑出声来。


江僚说:“我发现这人不止是不吃蔬菜,而是除了肉以外,他什么东西都不吃,包括咖喱饭里的咖喱,沙拉里的沙拉酱,其中有一份炸鸡,他连番茄酱包都留下了,做到这种地步,绝对不是挑食那么简单。”


4

说到这里,他又拧开了一瓶汽水,广播里传来“呲呲”的放气声。


他说了这么久,依然没有进入正题,我桌上的汽水才喝了一半,但已经没汽了,食堂里的人越来越多,估计很大一部分都是来等他出丑的,我渐渐地感觉不耐烦了。


随便他吧,我想,反正我对真相也不感兴趣。我一边想,一边戴好眼镜收拾东西打算撤。


买瓶汽水偷偷带去图书馆吧,我默默地计划着,那里没有广播,应该很安静。


就在我背着电脑包快要走出食堂的时候,江僚又在广播里说话了:“不仅是咖喱番茄酱这些东西,小偷连米饭都没有吃······”


我倏忽停下脚步,想起了我发在论坛上的那篇推理。


我之所以写那篇推理,是因为两个礼拜前的一天中午,我离开图书馆的时候,在图书馆外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一个没贴外卖单的外卖袋子。


图书馆是不允许带食物进去的,春天的时候,还有学生喜欢坐在图书馆门口解决午饭,但是入了夏之后,这些学生就消失不见了,相较能把人烤熟的室外,还是装了空调的食堂和宿舍更受他们青睐。而且,即便是在图书馆门口解决午饭,学生们还是更钟爱便利店的面包和饭团,因为拿外卖的地方离图书馆太远,很少有学生特意将外卖带到这里来吃。


我的脑海中冒出几种可能,比如立志减肥的女孩忍不住点了外卖,但又不想被朋友和室友发现,所以吃完之后就把外卖扔到了这里;又比如有学生不知道图书馆不能吃东西的规定,带着外卖来图书馆结果被拒之门外,只能在门口匆匆吃上几口最后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最后,我想到了学校里频发的外卖失窃事件,难道是小偷为了“毁尸灭迹”,故意将外卖扔到这里来的?


想到这点,我将外卖打开,里面只剩下一些切丝的卷心菜和米饭。


我凑近闻了一下,闻到一股酸臭味,毫无疑问,这外卖已经馊了。图书馆外的垃圾桶是一天一倒的,虽然现在天气炎热,但也没有热到一天不到饭菜就变馊的地步,这外卖应该是放了有段时间,才被人扔到这里来的。


这也就排除了因为减肥将它扔到这里的说法,如果担心被人发现,应该会尽快将外卖处理掉,而不是放到馊了才扔。同理,在带着外卖却被拒之门外的说法也被排除了。


这人吃完外卖没有当即扔掉,是怕扔的时候被人发现吗?


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我严重怀疑,这份扔在图书馆外的外卖,是那个外卖小偷的手笔。


这个时候,我突然发现,那份外卖里的米饭,一丁点儿都没有动过······


江僚说:“当时我就很奇怪,小偷偷外卖,为什么不吃米饭呢?”


广播里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江僚的调查和我的猜测不谋而合,看来我猜得不错,图书馆外的那份外卖真的是小偷扔在那儿的。


我忽然重新燃起了兴趣,又坐回了食堂里。


5

有学生起哄:“因为小偷在减肥。”


食堂里传来阵阵哄笑,江僚当然听不到,他说:“当然不是为了减肥,要是为了减肥,就不会只吃肉不吃蔬菜。”


说真的,我严重怀疑他听得见我们说话,要不然就是有人在论坛上实时直播食堂的情况,他在论坛上看见了。


江僚说:“后来我又想,会不会是这人在食堂买了饭,但是只买了米饭和蔬菜,所以才偷外卖给自己加餐,也就导致了外卖盒子里只剩下蔬菜和米饭。”


我摇摇头,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不可能。”


有个女学生被我的声音吸引,带着好奇的目光看向我。


我闭上嘴巴,女生还在看着我,我只能说:“因为这没法解释为什么连咖喱和番茄酱这种东西都剩下了,可见这人不是不吃其他东西,而是不能吃其他东西。”


女学生问:“为什么不能吃其他东西?”


我指了指广播:“你还是听他说吧。”


女学生问:“你认识广播里这个人吗?”


我不带任何感情地说:“不认识,也不打算认识。”


女学生有些失望地点点头,认真听广播了。


江僚说:“仔细一想也不合理,如果已经偷了外卖,就没必要再去食堂买饭。就算小偷真是个奇葩,就是喜欢偷外卖给自己加餐,那也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比如外卖袋里的筷子,每个外卖里的筷子都是用过的。”


有男学生说:“筷子当然是用过的,你吃饭不用筷子啊?”


江僚说:“别忘了,食堂是提供筷子的,如果这人真在食堂点了饭,为什么不直接用食堂的筷子,而非要用外卖里的筷子?”


那个男学生接着说:“因为方便。”


江僚说:“这些外卖里有一份是鸡胸肉沙拉,这家店的沙拉不提供筷子,只提供叉子,但这份外卖里的叉子也被用过,难道他宁可用叉子吃饭也不拿食堂的筷子吗?这不是很不方便吗?”


男学生又说:“因为人家有洁癖,不想用食堂的筷子,不行吗?”


江僚说:“我一开始怀疑过这人有洁癖,但别忘了,这人不是天天偷外卖,也就是说,他在不偷外卖的时候还是要用到食堂的筷子。”


男学生也不管江僚能不能听见自己说话,已经开始死缠烂打了:“没准人家宿舍备了一份筷子,偷外卖的时候用外卖里的筷子,平时吃饭用宿舍里的筷子。”


我揉揉额角,还好这人不是跟我抬杠,不然我一定会忍不住揍他的。


我低声说了一句:“不可能。”


刚刚那个用好奇目光看我的女学生突然提高音量,把我的话重复了一遍:“不可能!”


那个死缠烂打的男学生看过来:“谁说不可能?”


女学生指向我:“他说不可能。”


食堂里的人齐齐看向我,我摘下眼镜,疲惫地揉揉鼻梁。


男学生走到我面前:“你说的不可能?”这人长得很高大,穿着运动服,身上汗涔涔的,看上去就十分不好惹。


我说:“我说不可能。”


男学生问:“为什么不可能?”


我戴上眼镜看着他:“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小偷有洁癖这个假设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这人就没有洁癖。”


男学生说:“你怎么知道小偷没有洁癖,你认识他?”


我本来不想跟他胡搅蛮缠,但现在这个情况,我要不说个清楚,看来是很难脱身了:“我见过小偷扔掉的外卖,学校垃圾桶是一天一倒,我见到那份外卖的时候,那份外卖已经馊了。”


男学生说:“馊了又说明什么?”


我说:“馊了说明外卖不是当天扔的,现在的天气虽然热,但还不至于让一份外卖这么快馊掉,我见到那份外卖的时候,那份外卖至少已经放了三天了。试问,一个有洁癖的人,怎么可能忍受一份馊了的外卖在自己身边待那么久?”


旁边的女学生小幅度地拍起手来。


男学生的脸有些红,不知是热的,气的,还是臊的。我是没想到我会为了个素不相识的人跟别人在食堂吵起来,这一瞬间,我忽然感觉自己极其幼稚,就像个才上初中的小孩。


为了缓解尴尬,我起身去自动贩卖机买汽水。


江僚也在这个时候说话了:“我本来也考虑过,这人有可能是先用了叉子,但用了几下觉得不方便,又改用了食堂筷子,所以叉子会有使用过的痕迹。但是,另外一份鸡排外卖把这个可能性给排除了,这份外卖没有备筷子,也没有备叉子,而是备了两根木签子。但是,即便是这样,这两根木签子,依然有使用过的痕迹。尝试用叉子吃饭还勉强说得过去,但没人会尝试用木签子吃饭。所以,我猜,这人用外卖里的餐具不是为了吃饭,而是为了将猪排这种肉菜从外卖里拿出来。他拿的时候,手边没有别的餐具,用手直接拿又不卫生,所以只能用外卖里的筷子。”


刚才那个女学生问:“把猪排从外卖里拿出来,却又不是为了吃饭,那他是为了什么呢?”


江僚一拍手:“问得好。”


女学生被吓了一跳,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江僚说:“小偷把猪排从外卖里拿出来的原因,就是他的作案动机,只要确定了他的作案动机,就能缩小嫌疑人的范围,找出小偷。”


有人已经快等不及了:“你快点说啊,什么时候结束啊,我马上要去上课了!”


江僚说:“我知道现在有很多人都在听广播,大家不妨开脑洞猜一猜凶手的动机,线索已经给出,祝君狩猎愉快。”


“祝君狩猎愉快”是著名推理小说家埃勒里·奎因的名言,当然,这点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我还没看过推理小说。


食堂里顿时热闹起来,有人说小偷是环保主义者,拿走肉菜是为了把它们埋掉;有人说小偷拿肉菜是为了把它们当零食吃;还有人说小偷就是心理变态,就不喜欢看人吃肉······


话题越来越偏,声音越来越高,吵得我耳膜嗡嗡作响,我提高声音:“是为了喂狗!”


6

江僚的声音再次从广播里传过来:“没错,我猜已经有同学猜到了,就是为了喂狗。”


学校有几只流浪狗,不知道它们从哪儿来的,反正从我认识它们起,它们就一直在学校操场和食堂附近徘徊,靠出卖色相骗取学生食物。我去喂过两次,可惜我天生不受小动物喜欢,它们见我就逃。


大概一个月多前,其中一只小黄狗失踪了,与此同时,网上出现了一个靠贩卖虐狗影片赚钱的账号,从他晒出的照片来看,影片中的狗正是我们学校里小黄狗。


此事在学校闹起轩然大波,很多学生都去讨伐那个账号。虽然账号后来注销了,但狗却回不来了,可恨的是,影片依然在网上传播,通过一些社交平台,仍然可以从此人手上买到影片。


两周前还有个学长特意在网上注册了账号,号召网友找出那个虐狗的人。通过这个账号,学校收到了不少好心人送来的狗粮和小零食,可惜那个虐狗贼一直没有找到。


江僚说:“大部分人应该跟我有一样的疑惑,一个好心喂流浪狗的人,为什么去偷外卖呢?这个咱们先不提,继续说这个小偷。虽然很多人给流浪狗喂过东西,但大部分都是遇上它们的时候喂一下。主动拿东西喂它们的只有五个人,这五个人到现在为止依然在喂养剩下的流浪狗,但是,从两周前开始,学校就没有出现过外卖丢失的情况了。请问,两周之前发生了什么呢?”


那个女学生看向我,朝我使了个眼色,催促我赶紧回答。


我只好说:“两周之前,有个学长在网上注册了个账号,讨伐虐狗贼,很多好心人通过那个账号,将狗粮和一些小零食寄给了那个学长。”


女学生立刻盯住了广播,希望立刻得到反馈。


江僚说:“没错,两周之前,那位学长开始在网上接收网友送来的狗粮,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狗粮,所以他才不需要偷外卖里的肉喂狗了,对不对啊,学长。”


他的尾音上翘,听上去又暧昧,又气人,我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广播里突然传来“砰”地一声响,似乎有人重重地踹了一下门。


江僚吃着薯片,边吃边说:“看来学长来逮我了。”


果然,广播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江僚!开门!”


此时,已经有一些学生按捺不住,离开食堂跑到广播室看热闹去了。


我是懒得动弹,就在食堂里待着。


女学生紧张地问我:“江僚他不会有事吧?”


我说:“放心,他一定锁门了。”


果然,江僚下一秒就说话了:“你别费劲了,门我已经上锁了,以及你最好给我安分一点,案子还没结束呢。”


女学生问我:“小偷不都找到了吗?怎么还没结束?”


我说:“接着听就知道了。”


江僚接着说:“虐狗案刚发生的时候,我就去查过那起案子。狗是在七号宿舍楼外的花坛里被抓走的,那里有它的窝,案发时间是晚上,现场虽然有挣扎的痕迹,但是挣扎幅度很小,附近的学生也没有听见声音,那个时候,我就怀疑狗是被它熟悉的人带走的。”


广播里踹门的声音越来越大了,还隐约出现了很多人说话的声音,看样子,广播室门口应该来了很多人。


这时候,有人敲了敲门:“江僚,把门打开吧,他刚刚跟我承认了。”


听声音和语气应该是学校的老师,但江僚不为所动,继续说:“但是那个时候线索太少,实在是没法往下查。所以,当那些喂狗的人里出现小偷的时候,我就在想,小偷和虐狗贼有没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7

广播那头传来了丁零当啷用钥匙开锁的声音,“砰”地一声,门开了,又似乎没开,紧接着,广播里传来了踹门声和呵斥声。似乎是老师跟踹门的学长起了争执。


食堂里的声音变得有些噪杂,女学生问我:“什么情况?门怎么还没开啊?”


我说:“应该是放了门阻器一类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莫名有些紧张。


江僚对门外的声音充耳不闻,接着说:“为了验证我的猜想,我把那人拍的虐狗视频全部买下来,花了一晚上的时间看完了。”


周围人脸上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不得不说,看那种恶心的东西的确是对心理素质的一个考验。


江僚说:“这人从来没有在视频中露过脸,也很难从周围环境推测出视频拍摄地,但我注意到了一点——这人有病。”


食堂里再次传来阵阵笑声。


江僚说:“当然不是说心理变态这种病,这人心理变态是有目共睹的,不看视频也看得出来,我说的病是强迫症,属于焦虑障碍的一种类型。视频里那些虐狗的工具都朝同一个方向摆,纸巾全是按着切割线撕的······在一个视频中,他曾反复洗手洗了至少二十遍。不得不说那个视频真是太无聊了,几乎全程看这货洗手······”


食堂里出奇得安静,竟然没什么人说话,都在静静地听着。


江僚说:“我把那些视频给心理医生看了,初步断定这人患有强迫症。之后,我找人打听了一下,你说巧不巧,咱们这位学长,刚好也患有强迫症。”


广播里踹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但又很快被制止住了。


江僚又说:“可能大家都注意到了,以上我说的那些,都是猜测没有证据。这也是我为什么在广播里说这件事的原因。在此之前,我已经拜托学长的舍友,帮忙搜查一下学长的电脑了。”


江僚对门外说:“如果你没有因为外卖的事情跑到这里来的话,你的舍友大概也没机会看你的电脑,拿不到证据,我当然也不会把虐狗的事情在这里说出来。可惜的是,在你疯狂踹门的时候,你的室友已经从你的电脑里找到了虐狗的证据。”


他的声音渐渐远去,似乎是去到了门口。


“你也真够可以的,偷外卖喂狗,虐狗卖影片,再自导自演建账号讨伐自己,既有了流量又有了狗粮,丰富了自己的人设,营销了自己的爱心,还顺带卖了个惨······”


“砰”地一声,门终于打开了,广播那头传来桌椅倾倒的声音,似乎是打起来了,随后,广播里传来一阵尖锐的噪音,又戛然而止。


8

随着广播的消失,食堂里也安静了几秒,然后瞬间爆发出激烈的讨论声。


这时,手机发出了消息提醒,打开一看,是之前发在论坛上的文章有了反馈。


没错,我发的文章跟江僚在广播上做的推理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我在小说里全用了化名,因为江僚找到了证据,而我没有。


因为这个原因,很多人将我当成了江僚本人,不少人在评论区求联系方式。


我不想出风头,也不想被搅进这件事情里来,在帖子下面回了一句:“我不是江僚。”便联系了管理员锁帖,随后关掉了论坛。


我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食堂,那个女学生问我:“你真的不认识江僚吗?”


我猜她是想通过我拿到江僚的联系方式,我还是那个回答:“不认识,也不打算认识。”


我没有再理她,独自一人离开了食堂。


江僚的事情在学校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他也因此一战成名,整个学校就没有不认识他的。


这件事过后,江僚因为擅闯广播室处以警告处分,那位学长则被开除了学籍。那些被偷了外卖的同学本来不打算追究,一份外卖而已,值不了多少钱。但虐狗的事情一出,他们商量了一下,联合起来去报警了,至于报警的结果,以及之后可能会受到的处罚,我就不得而知了。


这件事只是我大学生涯中的一个小插曲,之后几天,我都过着非常平静的生活,直到一天中午,我被人约到了一间教室。


当时是中午吃饭时间,楼里空荡荡的,窗外的蝉不住地叫着,吵得人心烦意乱。教室大门正对着窗台,推开门,一个蓝发青年坐在窗台上。


如果忽略我的性别,眼前这一幕应该挺浪漫的。


阳光,微风,蝉鸣,干净的窗台,坐在窗台上的蓝发青年。如果这是部日本动漫,他应该手捧轻小说文库本,身边再飘几片樱花。


当然,他手里没有文库本,他拿着一只平板,手指滑动着屏幕,聚精会神地看着,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发觉我推门进来,他抬头看向我,朝着我笑了一声:“愿意成为我的华生吗?”


我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退出屋子,将门重新关了起来。


隔着门我都能听见他的抗议:“喂喂喂,回来回来!我还没说完呢!”


我重新打开门,忍着脾气问:“我认识你吗?”


他说:“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啊,沈醉,98年生人,天蝎座,艺术设计系······”


我伸手让他打住:“你是谁?”


他朝我伸出手:“初次见面,我叫江僚。”


我看向他那一头蓝发,心中小声地“啊”了一声,江僚出名之后,学校里多了很多效仿他染蓝头发的人,我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


我指了指他坐着的窗台,善意地提醒他:“这是三楼。”


江僚眨眨眼睛:“我知道啊。”


我叹了口气,找了个椅子坐下:“你找我有事?”


江僚扬了扬手里的平板:“这是你写的?”


我眯着眼睛盯住了他的平板,上面是我那天发在学校论坛上的文章。我记得我当天就联系管理员把这篇文章给锁了,此刻应该早就沉底了,没想到竟然能被他翻出来。


我有些想笑:“你该不会想说我抄了你的推理吧?”


江僚跳下窗台:“当然不会,看发帖时间,你是在我广播说话之前就已经写好的。说明你破案的时间比我快。”


我说:“那只是推理,不算破案,你找到了证据,那才是破案。我只是运气好,刚巧发现了扔在图书馆垃圾桶里的外卖。”


江僚说:“有时候运气也是决定胜负的重要因素,我靠那么多外卖盒子,才推理出犯人拿外卖不是为了吃饭,你只看了一个外卖便猜出来了,很厉害。”


“因为筷子很干净,就像新的一样,如果用它吃了饭,不会那么干净······”说到这里,我才发觉自己好像没必要跟他解释这个:“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僚说:“你还考虑到了我没考虑到的东西。”


他说的是关于我怀疑食堂工作人员是小偷的事,食堂工作人员为了增加销量,偷外卖让学生减少点外卖的次数,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动机。之后为了论证这点,我还专门去看了门卫室的监控,结果当然不是。


我说:“这只是推测,还是错了的推测。”


江僚说:“但很有参考价值,如果小偷真是食堂工作人员,或许破案的人就是你而不是我。”


我被他捧得有点头晕:“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僚在我身边坐下,撑着脑袋,盯着半空:“03年,我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名侦探柯南的时候,就立志······”


我打断他:“你怎么不从女娲补天开始说?麻烦直接点。”


江僚笑着说:“有兴趣加入推理社吗?”


我沉默了几秒:“我们学校有推理社?”


江僚笑容不变:“你今天下午陪我把申请表交到学生会去不就有了。”


我忽然感觉有些头疼:“你以为过家家呢?”


江僚说:“我调查过了,你是读者协会的成员,编辑没要你的文章,你才把文发到论坛上去的。待在那种地方,不会有什么前途的,正所谓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他们不欣赏你没关系,我欣赏你。”


回想起来,我也不知道当时他哪句话打动了我,我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吧,如果你的申请真的通过了,我就退出读者协会,加入你的推理社。”


之后,学生会竟然真的通过了他的申请,我也如约加入了推理社。


虽然我跟他的相性不怎么样,但江僚的确是个很不错的人,我喜欢独来独往,他是我大学时期为数不多的朋友,我本以为这段友谊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大三那件事之后······我退出了推理社,并单方面地删除了江僚的一切联系方式。


之后直到毕业,我们都没再说一句话。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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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男友的死亡鉴定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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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爱过我吧?


1

谢春风做侦探,尔来七年八个月矣。


这七年里,他虽然也做过不少外遇调查、儿媳审查、爱犬搜查和债务追查,但主要的收入还是靠着打印机、扫描机、拉门冰箱及糖烟陈列柜。


今天他一如既往,卖出一包黄鹤楼、一包云烟、一瓶鲜橙多、一罐雀巢咖啡,靠老虎机赚了十块、复印机赚了七毛,十一点钟洗澡,吹干头发后上床睡觉。


半夜两点,一阵永不放弃的拍门声把他敲醒,谢春风披上外套,好声好气地隔门劝道:“——不好意思,已经打烊了,您有什么事请明天再来,明早八点半开门。”


有了回应,对方拍得...



 

他没爱过我吧?


1

谢春风做侦探,尔来七年八个月矣。

 

这七年里,他虽然也做过不少外遇调查、儿媳审查、爱犬搜查和债务追查,但主要的收入还是靠着打印机、扫描机、拉门冰箱及糖烟陈列柜。

 

今天他一如既往,卖出一包黄鹤楼、一包云烟、一瓶鲜橙多、一罐雀巢咖啡,靠老虎机赚了十块、复印机赚了七毛,十一点钟洗澡,吹干头发后上床睡觉。

 

半夜两点,一阵永不放弃的拍门声把他敲醒,谢春风披上外套,好声好气地隔门劝道:“——不好意思,已经打烊了,您有什么事请明天再来,明早八点半开门。”

 

有了回应,对方拍得更起劲了:“打烊?侦探社打什么烊?知不知道杀人案通常都在半夜发生的?连杀人案都不接,你还是不是侦探?喂,开门,开门!”

 

为免扰邻,他只有拉开门来:“实在抱歉,杀人案我们这里是接不了的,如果您需要帮助,可以打11——”

 

对方将一只穿着酒红色高跟鞋的脚插进门缝里来,趾高气扬地说:“我要找人。”

 

“······凶手?”

 

“不是!我男朋友!”

 

“您刚刚说杀人案——”

 

“不这么说,你会开门?你们这些侦探,一个个听到杀人案,就好像猫见到鱼一样——”这美丽而跋扈的女客往茶几上甩了一沓资料,又从冰箱里顺走一罐冻冰冰的菠萝啤:“给你一个星期,费用报销,多少钱我都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完扬长而去。

 

谢春风唯有唉声叹气地打开那沓资料来。

 

有用线索有:对方的电话号码、公司地址、小区住址,以及一张合照。他去了公司打听,无果。而后又去了他的小区,却被告知对方已经搬家。

 

谢春风抄下了小区里那些搬家公司小广告的号码——很幸运,只有三家;就在第二家,凭借一顿“恩施土家菜”、一包软中华,工头将那倒霉男友的住址双手奉上,顺带遮遮掩掩地问他,能不能在老婆的手机里安个定位软件?

 

——要是平时,他大概还会去查一查男方的手机、老家电话、新公司地址。不过,对这种目中无人,财大气粗的客人,谢春风又不是骨头贱,把地址告诉她也就算了。

 

谁知,他打电话报告时,对方反而喜滋滋的:“太好了,我这就去他家门口等他!”之后直夸他能干又勤劳,是中国的天下一大五郎,搞得谢春风都有几分不好意思

 

当天下午,谢春风卖出一罐雪碧、一盒绿箭薄荷糖、两瓶蜂蜜柠檬。正在他跟602室的老吴为买一包苏烟该送两颗还是三颗大白兔扯皮的时候,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谢春风,来局里一趟,做个笔录!”


2

“姓名?” 

 

“谢春风。”

 

“职业?”

 

“侦探。”

 

“年龄?”

 

“三十。”

 

“认识高遥吗?”

 

“认识。”

 

“怎么认识的?”

 

“前天半夜两点,她到我这里来,让我查她男朋友的住址。”

 

“确定是半夜两点吗?”

 

“确定。”

 

问话的警察——这个人穿起制服来简直六亲不认,唉,他还是比较喜欢上星期那个喝多了非拽着他比谁尿得高的项怀人——递过来一张照片。

 

“是这个人吗?”

 

“是。”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死者的地址的?”

 

“昨天下午,我从搬家公司查到他的地址,就到锦绣春城看了看,小区的居民信箱没锁,我打开六栋九楼B座的信箱,发现物业的管理费催缴单上有死者的名字,当时是晚上六点左右。”

 

“也就是说,嫌疑人至少要到六点以后,才知道死者的住址了?”

 

项怀人往椅背上一靠,若有所思地说:“跟死亡时间对不上啊······”

 

不过,所谓事实,是可以为推理让路的。

 

“——有没有可能,她早就知道死者住哪里了?”

 

“她知道了死者住在哪里,当天晚上去找他,在咖啡里下药,毒死了他——然后让你调查死者,制造不可能犯罪的假象?”

 

“如果她真的这么做的话——”

 

谢春风直截了当地说:“那她跟死者分手的原因一定是死者受不了她的愚蠢。”

 

“身为前女友,不管她知不知道死者住哪,当晚有没有不在场证明,都一定会是嫌疑人。”

 

“我要是她,既然都联系上死者了,为什么不把他约到偏一点的地方,一把火烧死算了?何必非要在这个二十四小时有保安,电梯有监控,连楼道都有摄像头的小区里,制造一个漏洞百出的不在场证明?”

 

被这样抢白,项怀人居然也没生气,只是好整以暇地摸了摸下巴:

 

“——让你看到案发现场,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3

“死者被发现时倒卧在茶几旁,四肢僵硬,小便失禁。口唇边有白沫,初步怀疑是中毒致死。桌上有两杯咖啡,一杯喝光了,另一杯却完全没动。现在检验科正在做毒物分析。” 

 

“没有遗书,但发现了一本日记。”

 

6.15

 

高遥生日,晚上去吃了日本菜。只是上菜比平时慢了一点,也不用把经理叫过来骂一顿吧······高遥有时候脾气也太大了。

 

6.22

 

我已经说了,我跟前台一点关系都没有,就是下班顺路送了她一程,而且也道过歉了······都给她买了那么贵的珍珠项链,她怎么还在生我的气?要我怎么样她才满意?

 

7.1

 

一天吵了三次架:吃中饭的时候没有帮她把鱼刺挑掉、回她短信慢了、晚上去接她迟到了两分钟。

 

7.3

 

连把钥匙扔在桌子上都不行?一定要放在玄关的收纳袋里?这还是不是我家?

 

7.9

 

我就是她养的一条狗。

 

7.23

 

上班又变成一件开心事了,每天早晨七点四十五分,我就能见到茉莉,以及她明亮的笑容。她做的抹茶大理石蛋糕好吃得不得了。

 

8.7

 

即使高遥又无事生非也不能破坏我的好心情。茉莉答应跟我去看电影!她竟然答应跟我去看电影!

 

8.17

 

怎么会有人把番茄炒牛肉做得那么好吃?我爱茉莉,我一定是为了遇见她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8.25

 

我决心跟高遥分手。她听到这件事,一开始很不能接受······她甚至跪下来求我。那一瞬间,我有点心软,但想到茉莉,我还是没有答应她。为了茉莉,一切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8.29

 

开车带茉莉到北海去玩,天气真好,海水真温暖,她穿绿色的裙子真好看。屏蔽了高遥的号码。

 

8.31

 

今天高遥居然找到家里来了!真是不可理喻,看来换号还不够,我要搬家。

 

9.8

 

茉莉的手机最近常常接到未知来电,一旦接起来,对方又是一句话不说就挂掉。一定是高遥,但我没有证据······

 

9.19

 

新房子找到了,我跟茉莉马上搬了过去。忙了一天,茉莉累坏了,在沙发上就睡着了。晚饭吃的是小区门口的砂锅米线,还加了一个卤蛋,茉莉吃得很香。没有高遥的一天,感觉真轻松。

 

9.22

 

今天跟茉莉出门了,虽然只是去公园坐了坐,又到肯德基吃了个套餐,但是也非常开心。有茉莉在真好。

 

10.1

 

高遥又找上门来了。她破口大骂,扬言只要茉莉离开我,多少钱她都肯给。我跟茉莉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看见她那副样子,我只觉得可笑。当初我怎么会喜欢上这种女人?

 

10.6

 

高遥整天都待在小区附近,茉莉一出门,她就会静静地跟上来。她简直疯了。茉莉害怕极了,整夜整夜地失眠。我本来想报警,但茉莉让我不要,说这样会更刺激她。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10.15

 

已经是第三天在门口发现花了。不管几点起床,门口总会摆着一束花。茉莉说这种花叫白日菊,花语是永失我爱。

 

10.22

 

茉莉要跟我分手,我不怪她。

 

10.23

 

我们最后去吃了一次砂锅米线,她哭了。茉莉哭起来的样子真可爱,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

 

10.24

 

中午吃了茉莉昨天做好放在冰箱里的炸酱面。舍不得吃完。

 

10.29

 

从枕头底下找到一只茉莉的发圈。茉莉一点也不喜欢扎头发,却买了很多发圈,这只是我们在逛夜市的时候买的。茉莉真的已经离开一个星期了吗?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10.31

 

高遥说想跟我谈谈。


4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谢春风把证物袋还回去,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他还想再看一遍,却见项怀人已经打蛇随棍上,跟身边的女警聊起了新开的甜品店,只好识相地走了。 

 

才出警局门口,没走两步,他“捡”到了高遥。

 

她坐在街砖上,手里捏着根吃完的冰棍,小皮包丢得老远,裙子乱糟糟堆在一边,像个等待回收的塑料娃娃。

 

谢春风把她的包拎起来,反手甩到肩上:“吃火锅吗?——你请。”

 

他没有对她伸出另外一只手,因为高遥应该自己站起来。

 

以高遥的脾气,本该宁可饿死,也不会走进这种脏得好像一只十年没掏过的耳朵一样的火锅店里来的,但今天她不但走了进来,还毫无知觉地把那双华伦天奴的高跟鞋踩在地底的螺壳上,可见伤得不轻,绝非一斤海虾一斤濑尿牛丸所能拯救,谢春风只好又叫了一碟脆鲩,以及若干香菇金针白萝卜,粉丝腐竹西洋菜。

 

他不知高遥吃不吃辣,叫了鸳鸯锅,此刻半锅红汤熙熙攘攘,半锅白汤里却空空荡荡,实在贫富悬殊。为了缓解这种尴尬,谢春风夹起一片最小最薄的脆鲩,刚要装模作样地往白汤里放,就听见一个声音幽幽地说道:“以前出去吃饭,他都会帮我把鱼刺挑出来的。”

 

谢春风保持沉默,因为牙缝被一根金针菇塞住了,正在做艰苦卓绝的斗争。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公交站,当时我身上没有零钱,他帮我给了两块。

 

“后来我到公司上班,第一天,去的第一个部门,见的第一个员工,就是他。

 

“知道我是大小姐,人人争着贴上来,只有他敬而远之。后来我才知道,他的内心敏感且高傲,是不愿主动结识我的。直到那次,我们去一个商务晚宴,是冷餐会,什么奶油汤啦,水果千层啦,烟熏三文鱼啦,看起来一点食欲也没有,我最多吃了两口。

 

“走出酒店的时候,我肚子叫了——不是‘咕噜’一声,而是‘咕噜噜噜噜’的好几声。他看着我,我看着他,突然一下子,两个人都笑了。

 

“后来我们去吃凉皮,十块钱,满满的两大碗,他那碗上面青青红红,全是辣椒。我本来不能吃辣的,后来慢慢也能吃一点了。

 

“年中考核的时候,我是跟我爸提了提他,但又怎样?人家没关系的,都想方设法拉关系,他有关系不走,这才叫真的不公平!再说,我爸又不是傻的,要是他没能力,怎么可能升他呀?

 

“——他却跟我生了一大场气,觉得我在施舍他,还辞了职,我不明白······

 

“为了到新公司上班,连家都搬了,原来那套房都签了一年合同,起码亏了八千······”

 

谢春风悚然一惊,刚从金针菇里得到解放的牙缝又塞进一小条西洋菜:“你说······他因为要到新公司上班,所以才搬的家?”

 

“对呀。”

 

“那你知不知道他搬到了哪里?”

 

高遥心无旁骛地在白汤里烫她的牛肉丸——她始终还是吃不惯辣:“知道呀。”

 

“——那你给我的地址,为什么是惠园小区三栋五楼B?”

 

高遥一愣,漏勺里的牛丸滑进汤中,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哎呀,我给你的资料是直接从公司电脑复印的,忘记改了!”

 

“那我告诉你他在锦绣春城六栋九楼B的时候,你难道——就不觉得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之前去那找过,但是没有找到。是你后来说他回家了,我才去等他的。”

 

——不对。

 

谢春风不动声色地用舌头把那根该死的西洋菜撬出来,夹了一块肥厚多汁的香菇:

 

她说得合情合理,不止合理,还很符合她大小姐胸大无脑、骄横跋扈的个人形象。但······

 

一个刚刚死了前男友,自己还是第一发现人的女人,哪怕没有在餐桌前哇一声呕出来,也不可能心无旁骛地烫起牛肉丸来的。

 

除非,她早就知道他已经死了。


5

“前天晚上,你在死者家里。 

 

“你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你发现他刚刚断气,而自己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正常人反而不会刻意准备不在场证明。死者的阳台有空调外机,你应该开了空调,设置了定时关闭。当然,这最多把推定的死亡时间往后延两三个小时,但也够了。接下来,你需要一个侦探,用来调查死者的住址——最好能顺便再当上尸体的第一发现人。

 

“让你失望了,昨晚我并没有发现尸体,你还是得自己充当第一发现人。不过,关系不大,警方深入调查下去,总会发现你坚不可摧的不在场证明,把你从嫌疑人名单里排除出去。

 

“但你还是太心急了一点,所以你故意坐在路边,失魂落魄地等我,想从我这里多少打听一些调查的进度。”

 

谢春风一搁筷子,像个真正的侦探那样确认道:

 

“——对不对?”

 

高遥低一低头,先把高跟鞋从螺壳上移开,改踩在稍稍干净一点的石灰地上,然后擦了擦手,将一缕碎发勾到了耳后。在这种时候,她竟然露出了一点微笑——想来也是,除了微笑,她也没有其他合适的表情了:“你想要什么?”

 

谢春风伸出手来,把火力调到保温:“不过问你几个问题而已。第一,小区门口有保安,电梯有监控,楼道又有摄像头,你是怎么不被拍到的?”

 

高遥挑了挑眉,有些意外:“这么说,你确定我没有被拍到了?”

 

“否则你也不会坐在这里吃饭,早被项怀人扣在审讯室关到尿失禁了。”

 

“——小区另一边有个车库入口,因为车辆都要刷卡进,所以反而没保安值班。”

 

“我只要走进去,然后搭上货梯,按下9就可以了。——算我走运,这一栋的高层还在装修,货梯还没装摄像头。”

 

“你当时大可从正门进来,为什么要走车库?”

 

“他都已经几百年没主动跟我说过话了,突然打电话来,说请我喝咖啡,能有什么好事?”高遥讲到这里,难免也有一点失落,一点······淡淡的、尘埃落定的“果然不出所料”:

 

“只是,我没想到,他会自杀。”

 

“第二,去见死者之前,你和谁在一起?”

 

仿佛察觉到他隐含的险恶用心,高遥轻轻剜了他一眼,交待道:“一个典当行的,公司最近财政吃紧,我抵押了几件首饰,想套点现金。”

 

怎么会这样?

 

难怪······难怪她的华伦天奴贵则贵矣,却已经是前年的款了。

 

她这么大费周章,不在场证明没有说服力,同时还会带来杀害死者的动机,居然不是因为之前和情夫在一起,而是不想公司的财政危机外泄?

 

不,他还有最后一张王牌!

 

“第三个问题:你怎么看茉莉?”

 

“茉莉?”

 

高遥短暂地惊讶了一下:“你说······茉莉花?”


6

他就知道,那日记有问题。本来嘛,哪有三十岁的大老爷们平白无故写起日记来的?按照高遥的说法,死者纯属自尊心分泌过多,不肯受人余荫。又在新公司处处碰壁,于是抑郁成疾,亟需毒死高遥,一泄心头之愤。

 

茉莉只是他的一个幻想,代表他对女伴的终极要求:温顺、可爱、乐于操持家务,总而言之,是一只可以上床的宠物。

 

谢春风由衷地看不起他。这样一个集懦弱与自大于一体的神经病,栽赃嫁祸的手法还那么粗制滥造,居然成为他职业生涯中的第一个死者,实在令人懊丧。

 

好在高遥识做,给的酬劳颇丰,谢春风得以多云转晴,向整栋住宅楼兜售啤酒、薄荷糖和香烟时,因无经济压力,不禁也快乐许多。

 

可惜——也许反而是万幸,高遥最终还是没有摆脱嫌疑。项怀人得意洋洋地给他电话:“结果出来了,死者是死于毒鼠强,我们查到高遥的淘宝记录,她在一个月前正好买过一瓶毒鼠强!经过检验,两者的成分完全吻合——”

 

“哪两者?”

 

“当然是死者体内的毒鼠强和那家店卖的毒鼠强了!难道凶手还会傻到把毒药放在家里?”

 

他不知不觉已将高遥由嫌疑人改称凶手。

 

“告诉你,我们还有物证,小区外面的街上有个摄像头拍到了高遥的脸——”


7

谢春风知道,除非他能证明茉莉只是死者的一个幻想,否则高遥这次有的受了。

 

当然,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警方证据仍然不足,即使真被起诉,她家财雄势大,足可以请最好的律师,判罪的可能也并不大。但,高遥从此要面对没完没了的调查、审讯和“了解情况”,无关者不怀好意的眼神尚且事小,那种高频度的、翻来倒去的询问,仅仅一天也会把人逼疯。

 

不知怎么,一想到那张飞扬跋扈的脸,要暴露在审讯室的强光底下,被照得连眼睛都睁不开,谢春风就觉得心中苦涩。

 

可是,找一个人容易,要证明一个人不存在,这有多难?

 

谢春风先去走访死者的新公司,诚然,并无一位叫茉莉的同事,但却有人吃过死者带的抹茶大理石蛋糕;到小区外的砂锅米线一问,由于死者着实俊俏,大婶还记得他,说他每次都打包两份米线,加卤蛋,一份要葱,一份不要;连物业的清洁工,也说前段日子,一楼的垃圾桶连着几天有人扔花,都包得很漂亮,还是白菊······

 

难道——他的推理,错了?

 

理智上来说,高遥当然有一百零三种方法让死者人间蒸发,同时自己干手净脚,但,多少犯罪都发生在情感盖过理智的一瞬间?

 

一瞬间······只要一瞬间,足够她打开毒药,往咖啡里倒上一滴······几毫升,然后静静地坐在一旁,观看死者人生中最后一小时的告别剧场。

 

拒绝她的人合该付出这种代价。

 

······这是写小说呢?

 

谢春风紧了紧风衣的领,打算去项怀人家,哀求他无论如何去查一查8月29号死者的行车记录。

 

假如你面前那只鸡腿,被对面的食客夹起来咬了一口,你是跟她打一架,决定剩下的归谁呢,还是起身买单,改吃别的?

 

谢春风相信高遥——准确地说,是相信所有受过良好教育、有才有貌的青年女性,普遍会选后者。

 

她也许很容易坠入爱河,但她不会在爱河里淹死。

 

从项怀人家里出来,他接到高遥的电话:“谢谢。”

 

“看在火锅份上。”

 

过了一分多——也许两分钟,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要说,却又不想结束通话。谢春风可以听见她那边断断续续的钢琴声,还有一声猫叫,他想高遥大概也能听到他这边的糖葫芦叫卖声、汽车声、风声,以及拖长了调子的“收购——旧冰箱、空调、电脑、洗衣机——”

 

又等了一会,高遥说:“案子结束了,再请你吃火锅。”

 

谢春风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轻轻地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几天,他倍加卖力,几乎踏破城里每一家肯德基,每一个员工——甚至店门前扫大街的环卫员,都被他如狼似虎地逮来问过:“见没见过照片上这个男人?他是不是跟一个女人来的?”

 

答案往往是不,即使有人犹豫了一阵,也还是不。屋漏偏逢连夜雨,项怀人查了行车记录,8月29号死者的确去过北海。

 

“我打电话问了,老板虽然忘了是不是一男一女来的,但订单显示,他要了一间大床房。”

 

“谢春风,你······是不是喜欢上凶手了?”项怀人吞了吞口水,有点不安、又有点兴奋地问,“别再坚持了,你看过那么多侦探小说,难道还不明白吗?凶手身上都有一种特别吸引侦探的气息,就像蜜糖吸引蚂蚁,血吸引鲨鱼——侦探喜欢哪个,哪个就一定是凶······”

 

谢春风沉着脸,直接关了手机。

 

站在这几天来,他每天不知道要走多少遍的、从死者家里到公司的路上,谢春风深深呼吸清晨充满二氧化碳的空气:

 

在哪里?那个茉莉到底在哪里?七点四十五分究竟有什么特殊含义?每天早上的七点四十五分,他到底能看到······

 

谢春风愕然抬首,这条街上没有任何面包房、蛋糕店、西饼屋,他一早知道的了,但却忽视了——

 

“店主回老家结婚,旺铺转让,有意者请致电159****2423,非诚勿扰。”


8

两小时又十五分后,谢春风终于见到了茉莉。她真是个非常可爱的女人——可爱,又不失美丽,大约因为好事将近,即使不施粉黛,脸上也有一层淡淡的粉红色。

 

茉莉一坐下来,便点了一份煎饺、一份中华海草、一份章鱼小丸子,外加两个甜甜圈:“不好意思,我怀孕了,吃得有点多。”

 

谢春风赔笑:“这家的焦糖布丁也不错——”

 

“真的?那来一份!”

 

等到对方意犹未尽地把装章鱼小丸子的碟子里最后一点木鱼碎也挑起来吃了,谢春风这才摸出那张照片:“你认不······”

 

回答他的是茉莉的一阵呕吐。

 

好不容易收拾停当,谢春风在店员的横眉冷对中和茉莉走出门口,又找了家店坐下。大约是刚刚吐过一场,这次她收敛许多,只点了一煲虾粥,一碟酸萝卜。

 

没等小菜上来,她主动说:“这个人我认识。”

 

“我应该是七月见到他的。

 

“你知道,我之前那间面包店,很少有人帮衬,但他每天早上都来,有时买盒曲奇,有时买两个蛋挞,有一次,我把蛋糕烤坏了,他看到以后,整整三磅都买了下来。

 

“当然了,我一分都没有少收他的。第二天他再来,我就问他,是不是想追我?

 

“他说是,那天晚上,等他下班,我就提早打烊,跟他去约会了。

 

“开始他给我的印象还不错,毕竟长了那样一张脸,只要不在大街上随地小便,是个女人都会给个机会吧。

 

“后来我发现,他这个人有点怪怪的,约我出来净是说以前公司的事——主要是说以前的女上司,开口闭口都是她有多挑剔,多势利,还老是莫名其妙发脾气······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我猜他肯定被拒绝了,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到处造谣。话说回来,那我是什么呀,垃圾桶?替身?

 

“回去我就屏蔽了他号码,微信也删了。他还不死心,天天跑到店里来,问我为什么抛弃他——才约过一次,三个钟头,这也算抛弃呀?还说我们这些女人都一样,没一个是好人。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我一生气,就把店给关了,反正也赚不了多少钱。没想到,他竟然找到我家里来了,还好我那天去参加同学会,我老公——当时还不是,不过我们很快就结婚了——送我回家,教训了他一下,把他赶走了。

 

“后来,我越想越气,正好我老公是开花店的嘛,就帮我包了几束白菊花,一连七天,天天半夜放在他家门口,哈,吓死他!

 

“再后来,我就没见过他了,你找他干嘛?他得罪你了?还是欠你钱了?先说好啊,我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什么都不知道——”


9

历时五十四天,锦绣春城六栋九楼B座死亡事件最终以自杀结案。项怀人找到了谢春风,将真相一一吐出。

 

高遥购物车里的毒鼠强,实则是他男友借用其账号下的订单。他日记本中与茉莉的点点滴滴,也只是他美好幻想中的画面。

 

这样一个高傲又敏感的人,在爱而不得与四面碰壁的痛楚中,变得抑郁疯癫。最终,他还是决定了结生命。而那个在幻念中破坏了自己与茉莉“爱情”的前女友——高遥,在他心里也应当得到报应吧?

 

这样一个病态的心理,让他产生了嫁祸高遥的想法。而看着他残忍又绝望的眼睛,那时的高遥不禁觉得难过,却也瞬时想好了对策。

 

当晚,谢春风在高遥家里吃火锅,主菜是日本松叶蟹,以及数不清的龙虾、牡蛎、北极贝,甚至还有一盘片得飞薄的生河豚,鱼肉晶莹剔透,历历可见底下烧制的水草纹路,绿得人心中一荡。

 

虽然天气冷了,但在室内,又吃着火锅,高遥脱得只剩一件珍珠白的针织衫,前襟的扣子还开了两颗,看起来······比桌上的任何一道菜都美味。

 

她贪杯,面前那一小壶清酒已喝得差不多了,此刻似醉非醉,带点迷离,又带点叹息地说:

 

“他从来没爱过我吧······”

 

谢春风夹起一片河豚,在奶白色的汤里飞快地一烫,立刻塞进了嘴里。

 

第二天,他又应约去吃了寿喜锅。第三天,高遥带着盐烤秋刀鱼拼玉子烧的便当来找他······

 

有时,谢春风也会想,十一月一号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茉莉是假的,那个典当行的或许也是假的——高遥家这么大一间公司,出了问题,卖两件首饰哪里救得回来?那一天,高遥的确在死者家里,看着他冲出两杯咖啡,一杯加了方糖,另一杯——给她的,则推说不要。只是这些天的相处,谢春风便发现她的确不爱甜食。

 

她眼看着对方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当高遥来到他的侦探社里时,也许就带着那个致命的方糖罐。那时她是什么心情呢?兴奋、焦虑、后悔、茫然——或者都没有。

 

但那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

 

谢春风一手和高遥十指紧扣,另一手给她喂了颗电影票套餐中的爆米花。


作者|岑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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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的男厕所,藏着一道送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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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啊,年轻真好。”


江僚坐在路边的大榕树下,看着对面中学,一边吃着小卖部买来的劣质冰棒,一边望着涌出校门的学生发出感慨。


初中放学很早,太阳还挂在天上,他手里的冰棒融化得很快,橘子味的冰棒水滴滴答答往下掉。


我站在他旁边,专注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工作群消息。


江僚把冰棒伸到我面前:“吃不吃?”


我说:“我不喜欢吃冰棒。”


江僚有些可惜地说:“只有吃冰棒才叫夏天啊,雪糕和冰淇淋都不行。”


我收起手机,没好气地说:“我已经在这儿站了快十分钟了,你到现在都没说清约我出来干嘛,今天不是周末,我本来应该在上班,是你说有急事我才早退的,你...



1

“啊,年轻真好。”


江僚坐在路边的大榕树下,看着对面中学,一边吃着小卖部买来的劣质冰棒,一边望着涌出校门的学生发出感慨。


初中放学很早,太阳还挂在天上,他手里的冰棒融化得很快,橘子味的冰棒水滴滴答答往下掉。


我站在他旁边,专注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工作群消息。


江僚把冰棒伸到我面前:“吃不吃?”


我说:“我不喜欢吃冰棒。”


江僚有些可惜地说:“只有吃冰棒才叫夏天啊,雪糕和冰淇淋都不行。”


我收起手机,没好气地说:“我已经在这儿站了快十分钟了,你到现在都没说清约我出来干嘛,今天不是周末,我本来应该在上班,是你说有急事我才早退的,你别告诉我你把我拉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吃冰棒。”


江僚叼着冰棒,含含糊糊地说:“当然不是,我接到一个委托,让我帮忙查案,今天来见委托人,喊你陪我一起。”


我知道江僚一直把自己当侦探,没想到真的有案子找上他。


我实在有些疑惑:“这人怎么找上你的?”


江僚说:“她在网上看了我的信息,就加了我的号私聊。”


我朝学校看了一眼:“你的委托人在这儿工作?”


江僚摇头:“在这儿上学。”


我说:“初中生?什么案子?作业本丢了?”


面对我的质问三连,江僚也不生气,依旧坐在那儿吃他的冰棒。


学生们一点点走光,校门口越来越安静,天气太热,风也是热的,迎面吹上来,感觉自己正站在暖气出风口。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孩走出校门,江僚两口吃掉冰棒,站起身朝着她招手:“这里这里!”


女孩穿过马路,朝着我们跑过来,她穿着校服,扎着马尾辫,背着一个帆布书包,包撑着鼓鼓囊囊的。她长得干干净净的,就是眼眶有点凹陷,有些黑,看上去很疲惫,像是很多天没睡好觉。


“对不起,我打扫卫生来晚了。”她看看江僚,又看看我,“你们哪个是侦探?”


我刚想说自己不是,江僚便替我回答了:“都是都是。”


大概是习惯了文艺作品里侦探加助手的组合,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她的表情明显有些困惑。


“但和你在网上聊天的那个是我。”江僚指着地上,“来来来,随便坐。”


女孩看了一眼马路对面的学校,保安还在门卫室值班。估计她也是第一次约陌生人见面,所以选了这么一个安全的地方。


女孩把书包放在地上,两人并排坐着,我还是站在旁边。


我想早点离开这儿,率先提问:“所以你要我们查什么案子?”


女孩说:“一个礼拜前,我哥哥出事了。”


2

我轻描淡写地问:“出事指的是什么?”


女孩看了我一眼:“死了。”


我愣了一下,我以为这案子最多也就抓抓小偷,没想到竟然牵扯一起命案。


女孩低头看地,用脚蹭刚才滴在地上的冰棍水:“家里人已经报过警了,警察说是自杀。”


我说:“你不相信警察的话?”


女孩说:“我不相信我哥会自杀,而且他的抑郁症已经快好了。”


我说:“他有抑郁症?”


女孩重复了一遍:“但已经快好了。”


我说:“你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女孩盯着自己的脚尖:“你们听说过结伴自杀吗?”


女孩将前因后果讲给我们听,她的语速很慢很清晰,事情也很简单。


她的哥哥比她大四岁,现在已经在上高三了。高二那年,他患上了抑郁症,但一直在积极地接受治疗。他的成绩优异,即将取得大学的保送资格,抑郁症也得到了控制。


上周末下午,他借口跟同学一起写作业出了门,直到傍晚家里才收到消息,他和他班上一个同样患有抑郁症的男生结伴自杀了。自杀地点就是男生家中的厕所,两人把门窗缝隙全部堵住,将洁厕灵和消毒剂混合——两者混合会产生氯气,吸入过量会导致死亡。


之后,两人的自杀行为被人发现,警察和家人赶到现场,将两人送去了医院,可惜的是,只有那个男生侥幸活了下来。他受了严重的心理创伤,对周遭的一切十分抗拒,绝口不提那天发生了什么。


女孩说:“我哥葬礼那天他也来了,但他什么也不说,我就想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哥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晚上就变成一具尸体了。我怀疑我哥和他被人骗了,以前不是有那种诱人自杀的聊天群吗?还上过新闻的。”


这我记得,好像是几年前,几个网友在群里联络,约定好结伴自杀,一群人就一起烧炭了。


有些人对死亡有恐惧心理,想自杀却又不敢付诸行动,在网络上受到“结伴”的蛊惑后,往往会产生从众效应,犯下不能回头的错误。


女孩说:“有这种人的吧?我哥本来就有抑郁症,如果是被人诱导的那就说得通了。我不相信我哥会主动自杀,这背后肯定有什么原因。”


江僚说:“你哥哥为什么得抑郁症?”


女孩说:“高考压力太大。”


江僚若有所思:“如果是因为这个,他都要拿到保送名额了,的确不应该在这时候自杀。”


女孩连连点头,赞同地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问:“你把你的推测告诉警察了吗?”


女孩点点头:“他们查了,但什么都没查到。”


我问:“你哥和那个男生关系好吗?”


女孩说:“挺好的,他常常来我们家玩。”


我说:“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女孩说:“不清楚。”


我说:“你哥会不会因为其他原因得抑郁症?”


女孩说:“什么原因?”


我说:“高二开始文理分班,他们可能是高二分班之后认识的,而你哥又刚好是在高二得抑郁症的,所以你哥和那个男生······”


女孩没听明白我的意思,疑惑地望向江僚。


江僚说:“他的意思是你哥和那个男生是情侣,两人顶不住外界的压力所以结伴自杀,哦不,结伴殉情。”


女孩矢口否认:“当然不是,我哥之前交过女朋友的。”


江僚摸着下巴思索:“而且同性情侣结伴自杀,一般是受到周围人的歧视,扛不住压力才这么做的。但按现在的情况看,就算他们真的是情侣,也一定没被人发现,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压力,何必走自杀这条路。”


我说:“不管怎么样,两个得抑郁症的人互相影响,结伴自杀不是没可能。”


女孩说:“可我哥的抑郁症已经开始好转了。”


我说:“有些抑郁症患者会在自杀前,故意表现出好转的样子,跟家人朋友做最后的告别。”


女孩看起来已经很生气了,她捏紧了书包带,似乎想把它扔到我脸上。


江僚突然说:“我相信你哥不是自杀。”


女孩立刻松开了书包带子。


我问:“理由呢?”


江僚说:“相信委托人是侦探的天职。而且这事细想的确有点奇怪······”他问女孩道:“你哥哥他们自杀用的洁厕灵和杀毒剂是谁买的?你哥哥还是那个男生?”


女孩说:“都不是,洁厕灵和杀毒剂都是那个男生自己家的,应该是他爸妈买的。”


江僚说:“出事那天是周末傍晚,那个时候男生爸妈都不在家吗?”


女孩摇头:“他家是开服装店的,爸妈都在店里工作,吃喝都在那儿,平时也不怎么管他,要很晚才回家。”


江僚说:“那他们是怎么被人发现的?”


女孩说:“他们写了遗书,定时发到网上,朋友看到就报警了,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江僚看着我:“有没有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细细思索了一下:“有。”


3

江僚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女孩着急地问:“你们发现什么了?”


江僚说:“自杀有很多种方式,为什么要选择洁厕灵混消毒液?这种方式不仅麻烦而且痛苦,我只在名侦探柯南里看到过。”


听到“痛苦”这个词的时候,女孩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我轻轻拱了拱江僚,示意他注意一下女孩的情绪。


江僚对女孩歉意一笑:“不好意思,我用词不当。”


女孩说:“没事,谁死的时候不痛苦,你接着说。”


江僚说:“而且,你不觉得他们的做法很矛盾吗?一方面,他们好像做了万全的准备,甚至知道在自杀前把门窗缝隙堵住,另一方面,他们又好像完全没做准备,连洁厕灵和消毒剂都没买,直接用的家里剩下的。说到底,自杀的办法那么多,厨房里随便抄起一样就能当凶器,为什么非要用洁厕灵混消毒剂。”


女孩听得一头雾水:“这······这能说明什么?”


江僚说:“这个咱们一会儿分析。”他朝我使了个眼色,“你接着说。”


我有些无奈:“我能不参加吗?”


江僚朝我挤眉弄眼:“委托金分你一半。”


女孩朝着我猛点头,看着她央求的眼神,我叹了口气,慢慢说:“一般来说,两个人结伴自杀,往往会选择宾馆,公园这种地方,不会选在其中一个人家里,有部分原因是怕自杀的时候被家里人发现。但你哥哥和那个男生,不仅选择在家里,而且还设定了定时发送的遗书。按照你的说法,那个男生的爸妈要很晚才能到家,也就是说,如果不是那封遗书,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他们自杀了。”


女孩疑惑地看了一眼江僚,想让他解释得更清楚点,江僚撑着下巴看着我傻乐,不知道在乐什么。


女孩说:“你能不能说清楚点?我不太明白。”


我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女孩是个初中生,应该说得更简单一点。


我说:“他们的遗书是什么时候发出来的?”


女孩说:“六点四十左右。”


我说:“他爸妈什么时候回家?”


女孩说:“九点之后吧,我记得他家的服装店九点关门。”


我说:“我的意思就是,如果他们真想自杀,至少该把遗书的发送时间设定成九点,或者第二天早上,这样就能确保他们自杀成功。”


女孩说:“你的意思是,我哥哥他们根本就没想自杀?”


我说:“对,也是因为不想自杀,所以没有提前准备好洁厕灵和消毒液。自杀这件事根本不是他们事先计划好的,而是一时冲动,心血来潮。”


女孩难以置信地说:“心血来潮?”


我话锋一转,问她:“你哥和你爸妈的关系怎么样?”


女孩说:“和我爸关系挺好的,但和我妈总是吵架,我总觉得我哥得抑郁症,有部分原因是我妈逼他逼得太紧了。”


我说:“我有个猜测,你可以把它当故事听,听完就算——那天你哥的确是去男生家写作业了,两人聊天聊到家庭情况,情绪一下子爆发。你哥觉得自己被妈妈逼得透不过气,而另一个男生则觉得爸妈不管自己——你刚才说过,他家里是开服装店的,爸妈都很忙,没什么时间管他。于是,两人就策划了一场自杀的戏码,希望借此引起父母的重视。”


女孩说:“所以他们把遗书设成六点四十发送,就是为了······”


我点头:“就是为了让别人发现自己的自杀行为。”


女孩无法接受这个答案:“我哥不会干这种事,你说呢?”她看向江僚,希望江僚能帮忙反驳我。


江僚摊摊手:“我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的。”


女孩立刻把头撇到了一边。


我补充说道:“我刚才说的那些都只是猜测,不是推理。但这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可以解答很多问题。”


女孩说:“解答什么?”


我说:“解答江僚刚才提的问题,为什么选择这种自杀方式,因为他们事先没有准备其他工具,跳楼什么的又太干脆,毕竟他们不是想真的自杀。我觉得他们还是缺乏一定的常识,错估了洁厕灵和消毒液的杀伤力,当他们等不来救援,反悔想离开厕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女孩低着头:“我不相信,这太幼稚了。”


我说:“是很幼稚,但不会比自杀更幼稚。你可能会觉得前者很愚蠢,一点儿也不帅,但那是因为你还小,你不知道没有什么比自杀本身更愚蠢,死皮赖脸地活着比主动放弃生命要帅得多。”


女孩盯着我不说话了。


江僚看看我,又看看女孩,搓了搓手,嬉皮笑脸地说:“哎呀,话题莫名变得沉重起来了,咱们去吃冰棒吧。”


女孩点点头,拎着书包站起来,一起走到便利店去买冰棒吃。


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路灯早早地亮了起来。


江僚和女孩进了便利店,我就站在外面等他们,看着远方的天空怔怔出神。


两人挑了半天才从便利店里出来,江僚买了一只葡萄味的碎碎冰,慷慨地拗成两截,分了一半给我。


女孩默不作声地吃着雪糕,白色的雪糕外面撒了很多巧克力碎屑,看上去让人食指大动,但对我来说太腻了。江僚说的没错,夏天只有吃冰棒才叫夏天。


女孩突然说:“我以前很少吃雪糕。”


江僚叼着碎碎冰问:“为什么?吃了会闹肚子?”


女孩摇摇头:“我哥哥有哮喘,医生让他少碰这些冰的,他吃不了,我也不想在他面前馋他。”


江僚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盯住了她。


女孩看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不禁开口询问:“怎么了?”


江僚说:“你哥有哮喘?”


4

女孩懵了一下,点点头。


江僚说:“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


我也不明白这句话怎么刺激到江僚了:“哮喘怎么了?”


江僚看着我,使劲冲我使眼色,试图跟我开启队内交流模式,见我不懂,忍不住叫了起来:“洁厕灵混消毒剂啊。”


我还是没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江僚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对一脸疑惑的女孩说:“抱歉,我们刚才猜错了,你哥不是自杀,他是被人谋杀的。”


我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女孩更是怔了一怔,连雪糕都没拿稳,直接掉在了地上。


江僚猛吸了一口碎碎冰,把里面融化的冰水都吸掉:“但我们需要更多线索,你还有什么细节没告诉我们,越多越好,最好跟你哥的哮喘有关。”


女孩原地绕了几圈,一边搓手一边想:“我哥一直随身带着哮喘药,他那天出门的时候,还把哮喘药揣进包里了。”


她看上去有些着急,说起话来都不像之前那么有条理了:“是不是还挺奇怪的?我之前也这么觉得,刑侦电视剧里不是也有过类似的情节吗?比如被害者死前不久还定了机票什么的,这种人就没可能会自杀,十有八九是被人谋杀的。我哥也是,他如果真想自杀,干嘛还随身带着哮喘药。”


我问:“你告诉警察没有?”


女孩说:“说了,但警察说带哮喘药有可能是习惯。毕竟生活不是电视剧,生活本身就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江僚说:“那哮喘药呢?”


女孩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这件事也蛮奇怪的,他们在厕所发现我哥的时候,他的包就在身边,包里所有东西都在,唯独少了那瓶哮喘药。这还是后来收拾遗物的时候发现的,之后我们去那男生家里问,才知道我哥自杀前特意把哮喘药放在了客厅里。”


我问:“警察怎么解释的?”


女孩说:“警察说既然我哥都决定自杀了,自然没必要把哮喘药放在身边。我······我觉得还挺有道理的,就没再问。”


江僚说:“有问题。”


女孩立刻问:“有什么问题?”


江僚道:“这两件事本身是矛盾的,如果他真那么在意哮喘药,在意到自杀前还特意将它放在客厅,那他就不会在出门的时候带着它。”


女孩说:“或许是出门的时候没注意到,自杀前又注意到了。”


江僚说:“如果出门的时候没注意到,就说明他并没有那么在意哮喘药,当然也不会做到在自杀前特意将它放在客厅这种程度。”


我手里的碎碎冰已经吃了一半了,手里全是水,我换了一只手握着:“其实也没有那么矛盾,套用我刚才的猜测就很合理了——所谓的自杀是一场即兴表演。他离家的时候没有想过自杀,那个时候带着哮喘药是合理的,之后假自杀的时候,才想起哮喘药······”


说到这里,我也感觉到了哪里不对,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江僚用湿了吧唧的手拍了一下我:“发现华点了对不对?感觉有问题是不是?”


女孩在一边听得快急死了:“什么问题啊?你们别打哑谜了!”


我不得不承认江僚的推理是对的:“很简单,如果自杀真的是一场表演,那就没必要将哮喘药放在客厅里,毕竟他不是真的想死。而且真自杀和假自杀不同,真自杀可能会考虑到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但假自杀的人是很难想到这些的。”


江僚说:“其实所谓‘自杀是一场表演’这个猜测本身就有问题,他们混合洁厕灵和消毒剂之前,特意将门窗的缝隙堵住,如果是假自杀,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当然,你可以解释他们追求这种逼真的效果,但哮喘药这件事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最最最关键是——”


他停下话茬,打了个响指,指着女孩问:“他随身的包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女孩想了想:“没······没有吧,就是一些作业什么的。”


江僚得意地给了我一个wink:“没有重要的东西。”


我对他轻轻翻了个白眼,但也明白他想说什么了,既然包里没有重要的东西,就没必要将它带在身边。


据女孩所说,哮喘药是揣在包里,而不是带在身上的,如果他真那么在意那瓶哮喘药,害怕它耽误自己的“自杀大计”,那直接将包连同包里的哮喘药放在客厅就可以了。但她哥哥却特意将哮喘药从包里拿出来,再将包带进厕所,这个行为实在是脱裤子放屁。


江僚问:“你们是什么时候找到那瓶放在客厅的哮喘药的?”


女孩说:“具体第几天我也忘了,至少是葬礼之后了。”


江僚说:“你确定那瓶药是你哥哥的吗?”


女孩点头:“警察查过,那上面有我哥哥的指纹——只有我哥哥的指纹,所以也不可能是别人把哮喘药从我哥包里拿出来的。”


江僚说:“我怀疑你们找到的哮喘药根本就不是你哥哥的,至少,不是你哥哥带去的那瓶。”


女孩说:“什么意思啊?这跟哮喘药有什么关系?你不要卖关子了,直接告诉我吧,你刚才说我哥哥是被谋杀的,那凶手是谁啊?”


江僚说:“那个男生。”


5

女孩说:“可那个男生也差点死了。”


江僚笑了笑,话锋一转,给她科普起来:“法律规定,如果两个人结伴自杀,其中一个人并没有实际自杀行为的话,他的做法便构成了故意杀人。但如果他有实际自杀行为,只是由于意志以外的原因自杀未得逞,便不构成犯罪。”


女孩说:“那个男生骗了我哥哥?”


江僚说:“他骗了所有人,钻了法律漏洞,看起来,他和你哥哥一起实施了自杀行为,只是被人及时发现没有得逞。但其实,他从来没想过死,那天发生的一切都是针对你哥哥进行的一场谋杀。”


女孩满脸震惊地看着他。


江僚咬了一口碎碎冰,盯着女孩头顶的发旋,仰头抱怨:“受不了了,对着未成年少女说这个真的好有罪恶感啊。”


女孩说:“你就告诉我吧,我只想知道真相。”


江僚叹了口气,学着我的语气说:“好吧,接下来我说的你可以当故事听,听完就算——那天下午,那个男生借口一起写作业把你哥哥约出来,两人聊了一下午,具体聊了什么我不知道,但聊天内容可能导致你哥哥有了轻生意向,这不是没有可能,因为你哥哥本身就患有抑郁症。当然,也有可能像沈醉刚才说的一样——”


江僚指了指我:“他俩的聊天内容导致你哥哥想表演一场自杀,借此抗议你妈妈的教育方式,不管怎么样,你哥哥上钩了。男生提议两人写下遗书定时发送,然后用洁厕灵混合消毒剂实施自杀······”


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江僚不说女孩都知道,遗书被人发现,警察赶到现场,男生获救,哥哥死亡。


就像江僚刚才说的,由于男生有实际自杀行为,只是因为意志以外的原因未得逞,所以不构成犯罪。


实际上,男生只是铤而走险,他不止实施了自杀,而且实施了自救,那封遗书是哥哥的遗书,却是他的求救信。


女孩仔细想了想:“不对不对,这里面有问题。”


江僚说:“什么问题?”


女孩说:“风险太大了,万一没人发现遗书怎么办?或者救援的人没有及时赶到,又或者救援的人来得太早······”


江僚说:“遗书被人发现后,会第一时间联系当事人,也就是那个男生,所以他知道遗书被人发现了,也是在那之后实施自杀的。虽然存在一定的危险性,但只要计算好时间,就可以获救。退一万步,即便救援的人来早了,计划失败,也不会被人发现这是一起谋杀。”


女孩说:“那万一他在我哥哥之前先死了呢?这种事谁也说不清的。”


“说得清。”我插嘴:“之前我们一直在讨论为什么要选择洁厕灵配消毒剂这种麻烦的方式自杀,我一开始给出的解释是两人是心血来潮,没有事先准备好工具。但其实还有另一种解释。”


女孩问:“什么解释?”


我说:“氯气,洁厕灵混合消毒剂会产生氯气,这也是导致你哥哥死亡的元凶。”


女孩不太明白:“这我知道啊。”


我说:“你只知道洁厕灵混合消毒剂会产生氯气,但你不知道氯气会引发哮喘。”


女孩浑身一抖,我知道她一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接着说:“哮喘发作,呼吸急促,导致你哥哥吸入大量氯气,这些氯气又会加剧你哥哥的哮喘,形成恶性循环。哮喘加氯气中毒,不管怎样,你哥哥一定会比那个男生先死。那个男生也正是知道这点,才会使用洁厕灵混消毒剂这种方式。”


女孩的身体晃了晃,我感觉她快要晕倒了,连忙上前扶住她,天已经快黑了,我说:“你家在哪儿?要不我给你打辆车,你先回家吧。”


女孩摇摇头,手撑着地面坐下来:“不用,我坐会儿就好。”


江僚去便利店给她买了瓶矿泉水,女孩拧开盖子猛灌了几大口,然后就低着头不说话。我们也不敢离开,生怕她出什么事,只好在她身边陪着她。


我和江僚的碎碎冰也已经吃完了。


她刚刚扔在地上的雪糕正在慢慢融化,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旁边走过一些饭后散步的人,大多是情侣或者一家三口,有的还牵着狗。估计是我们的组合太过怪异,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总忍不住掉过头来看我们。


等到地上的雪糕完全化成一滩粘稠的液体,女孩抹了一把脸,背好书包站了起来:“谢谢你们,我要回家了。”


见女孩要走,江僚又拦住她:“你不想把那个害死你哥哥的凶手绳之以法吗?”


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你不是说他钻了法律的漏洞,没有证据不构成犯罪吗?”她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终于哭出来。


江僚说:“那我告诉你他杀人的证据,你能别哭吗?”


女孩点点头。


江僚指了指地:“坐。”


女孩听话地在地上坐下。


江僚说:“其实他杀人的证据我之前已经给你分析过一遍了,只是你没有听出来。”


我揉揉太阳穴,心想这个时候就不要显摆了。


女孩懵了一下,又想了一想,红着眼睛摇摇头。


江僚朝我使了个眼色,女孩眼巴巴地望着我,我无奈地应和了一声:“哮喘药。”


6

女孩这才像想起什么似的:“对,你刚才说过,我们找到的哮喘药不是我哥哥的。”


江僚说:“由于我们还不知道你哥哥到底为什么要实施自杀行为,所以我们就两种情况都分析一下。如果你哥哥真要自杀,那他就会将包连同包里的哮喘药一起放到客厅里,如果你哥哥只是假自杀,那他就不会将哮喘药放到客厅里。综上所述,无论哪种原因,你哥哥都不能把哮喘药单独从包里取出来,然后放到客厅里去。”


女孩说:“可客厅里的确有我哥哥的药。”


江僚说:“我说过了,那不是你哥哥的。”


女孩说:“那我哥哥的药呢?”


江僚说:“在包里,你哥哥把包和药一起带进了厕所。我猜当时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两人将洁厕灵和消毒液混合后,产生了变故。我们现在没法猜测你哥哥当时到底在想什么,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你哥哥后悔了。”


可能是求生本能战胜了自杀的想法,也可能是哥哥意识到了不对劲。总之,在最后关头,哥哥无论如何还是想活下去。男生自然不可能让哥哥得逞,于是站在门口不让哥哥离开,哥哥哮喘病发,开始服用带进厕所的哮喘药。


男生害怕了,害怕尸检结果表明哥哥死前服用过哮喘药,证明他死前尝试过自救,自己的阴谋露馅。更害怕哥哥死得比他晚,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


于是他开始抢夺哥哥手里的哮喘药。


警察在厕所找不到那瓶哮喘药,是因为男生抢到了哮喘药,并成功将它销毁了。


由于人在氯气中毒之后反应很大,加上两人被发现后,七手八脚地送去了医院,所以现场破坏严重,很难查出两人曾经抢夺过东西。


“当时门窗是封闭的,要销毁它只有一条路······”


女孩聪明地反应过来:“下水道,他把药冲进了下水道。”她一下子站了起来,脸上的泪痕已经全干了,整个人充满了斗志:“难怪警察在厕所找不到哮喘药。”


江僚摊了摊手:“你看,你找到证据了。”


女孩说:“但我还是有点不明白,外面那瓶哮喘药是从哪里来的,上面为什么会有我哥哥的指纹。”


江僚说:“应该是偷的。”


女孩说:“从哪里偷的?”


江僚说:“从你家,你不是说他参加过你哥哥的葬礼吗?你们也是在葬礼之后才去找哮喘药的。我想,应该是他担心哮喘药的事会露馅,所以借着参加葬礼的机会从你家顺走了药瓶,你哥哥应该不止一瓶哮喘药吧?”


女孩点了点头。


江僚说:“其实这也怪那个男生自己做贼心虚,丢了一瓶哮喘药本身没什么,可能是吃完了随手扔了,也可能是中途不小心丢了,有很多种合理的解释,但他非要偷一瓶来冒充。”


女孩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连连点头。


我说:“好了,总之,只要你能说服你家大人,让他们说服警察搜索下水道,就能从里面找到你哥哥丢失的药瓶,就能证明外面那只药瓶是假的。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警察,律师和法官决定吧。不管怎么说,你这个妹妹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很称职了,善后工作就交给大人吧。


女孩猛地点点头,朝我们鞠了一躬,然后沿着马路跑远了。


江僚看着她的背影,又发出了一声感慨:“啊,年轻真好啊,我也想变年轻。”


7

我说:“不要小看年轻人的烦恼。”


江僚说:“但年轻人有了烦恼可以找大人帮忙啊,但我们大人有了烦恼就不知道找谁帮忙了。多啦A梦说的真对,大人真的好可怜,因为没有比他们更大的‘大人’了。”


我说:“倒也不必这么难过,至少目前看来,比你年纪大的有的是。再说了,你不是一直自诩永远十八岁吗?”


江僚十分不要脸地点点头。


我说:“话说回来,那个男生的动机是什么?他真的有抑郁症吗?”


江僚想了想:“你记不记得那个女孩说过,她哥哥快要拿到保送大学的名额了。”


我说:“你的意思是,那个男生为了拿到保送名额,所以把她哥哥害死了?”


江僚点点头:“虽然在我们眼里高考算不了什么,但对即将高考的学生来说,全世界没有比那更大的事了。”


我们一边聊天一边沿着马路闲逛,手机又接二连三地响起了消息提醒,不看都知道肯定是喊我回去加班的。


果然,命运馈赠的早退早已在暗中给你安排了加班。


我看了一眼身边悠闲的江僚,决定找事,朝他伸出手:“我的委托金呢?说好分我一半的。”


江僚拍了一下我的手:“不是早就给你了吗?”


我说:“什么时候给我的?”


江僚说:“碎碎冰啊,葡萄味的,你不是吃得挺开心的。”


我实在忍不住笑了:“所以委托金是碎碎冰?”


江僚一本正经地说:“钱是俗物。而且人家是未成年好不好,就算给你钱你好意思要吗?”


我竟无话反驳,我们沿着马路慢慢往前走,白天的风还是热烘烘的,晚上竟然凉了下来,吹在人身上怪舒服的。我决定装作没看见信息,不回去加班了。


江僚突然说:“我觉得你之前说的挺有道理的,的确没有什么比自杀更愚蠢了。”


我说:“因为自杀说到底也是一种谋杀,谋杀了那个自己会变好的未来,以及那个未来会变好的自己。”


8

这件事过去一个礼拜,周五上班的时候,同一时间,我再次接到了江僚的电话。


他告诉我,案件调查得很顺利,警察也从下水道里找到了那瓶哮喘药,一切都跟上次推理的一样,连动机都猜得八九不离十。


除此以外,警察还发现了更铁的证据,药店的监控可以证明,客厅那瓶哮喘药是男生事后买来的。


这也是唯一一处和江僚的推理有出入的地方。


我躲在公司厕所里听他在电话那头抱怨:“就差一点点,我的推理就是完美的了。”


我说:“凶手都抓到了,就不要在意这点小瑕疵了吧。”


江僚说:“不是,关键是这不合理啊,如果药瓶是买来的,上面为什么会有她哥哥的指纹?”


我愣了一下,但还是说:“也许是检查结果出错了,也许是那女孩说错了,既然凶手都已经找到了,就不要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了,你还有事吗?我还要上班。”


“有。”江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今天下午有空吗?我这里有个案子要解决,委托金分你一半哦。”


说完,不等我犹豫,他便直接挂掉电话,给我发了一串地址。


我盯着那串地址,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今天又要早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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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投毒时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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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打劫宠物店吧。”


江僚坐在披萨店里,透过玻璃窗,痴汉似地盯着街对面宠物店的猫。


我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朝窗外看去,那是一只银渐层,关在靠窗的笼子里,正翘着后腿舔毛,动作十分不雅。旁边还有几只笼子,里面养了仓鼠和鸟,和银渐层待在一起,不吵不闹,画面和谐得有几分诡异。


此刻是下午三点半,正是营业的时间,但宠物店的门却关着,店主也不知去了哪儿。


披萨店里只有我和江僚两个客人,服务员都懒洋洋的,全世界都在睡午觉。


我有些不满:“我来是听你讲案子的,不是来看你对一只猫发花痴的。”


他说自己遇到一件棘手的案子,一通电话把我叫了出来,...



1

“我们去打劫宠物店吧。”


江僚坐在披萨店里,透过玻璃窗,痴汉似地盯着街对面宠物店的猫。


我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朝窗外看去,那是一只银渐层,关在靠窗的笼子里,正翘着后腿舔毛,动作十分不雅。旁边还有几只笼子,里面养了仓鼠和鸟,和银渐层待在一起,不吵不闹,画面和谐得有几分诡异。


此刻是下午三点半,正是营业的时间,但宠物店的门却关着,店主也不知去了哪儿。


披萨店里只有我和江僚两个客人,服务员都懒洋洋的,全世界都在睡午觉。


我有些不满:“我来是听你讲案子的,不是来看你对一只猫发花痴的。”


他说自己遇到一件棘手的案子,一通电话把我叫了出来,然而,我坐在这儿听他胡扯了半个小时,没听见任何有关案子的信息。


桌上的披萨已经快吃光了,冻柠茶里的冰块也快融化了,江僚十分幼稚地用吸管在里面吹泡泡,咕咚咕咚,吵得我心烦意乱。


江僚突然没头没尾来了一句:“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我快忍无可忍了:“江僚!”


江僚这才举手投降:“好好好,不过这案子有点诡异,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说:“快说。”


江僚指着窗外:“宠物店后面那栋楼,上周六出了命案。有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被发现死在了客厅里,死亡时间是上午十点到十一点,死因是中毒。现场发现大半瓶的矿泉水和一只玻璃杯,杯子里面还剩一半的水,警方从那里检测出了氰化物。”


我说:“谋杀?”


江僚笑着说:“是密室谋杀。门窗都是反锁的,根据监控显示,近一周都没人来找过他,死者从前晚开始就一直待在屋子里,上午九点五十左右下楼买了一包烟,十点钟回屋,之后就一直没有出过门。”


跟他的兴奋不同,我的反应非常冷淡:“尸体是谁发现的?”


江僚说:“他女朋友,两人约好了下午一起看电影,结果那男的没来,电话也不接,女孩找到公寓,敲了半天门没反应,感觉不对让物业开了门,才发现人已经死了。”


我问:“死者生前有没有跟人结过怨?”


江僚说:“有,而且很多,他生前的人缘就不怎么好,也没什么朋友,经常跟邻居闹矛盾,跑去物业投诉,投诉楼上小孩哭闹啊,隔壁装修声音太大,楼下宠物味道重之类的,总的来说,是个挺能找事的人。但都是些小矛盾,不至于杀人。”


我接着问:“买烟的便利店在哪儿?”


江僚朝外一指:“那儿,宠物店隔壁。”


我把推理视角切回案发现场:“案发现场杯子里的水是矿泉水吗?”


江僚摇头:“是白开水,屋里没有饮水机,水是死者死前用烧水壶烧的,烧水壶里没有氰化物,只有杯子里有。”


“他烧了白开水?”我有些疑惑:“那为什么现场还有一瓶矿泉水?”


江僚眨眨眼睛,笑得十分狡黠:“你猜。”


我没跟他纠缠这个问题:“所以其他地方没有检测出氰化物?”


江僚说:“没有。”


我说:“只有杯子里有?”


江僚说:“只有杯子里有。”


我说:“毒有没有可能是直接下在杯子里的?”


2

江僚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你很会抓重点嘛,的确,如果毒不是下在水里,而是直接下在杯子里,那凶手就不需要当天投毒,只需要找个合适的时间,比如说一周前把毒抹在杯子上,然后等着死者用杯子就好了。”


我说:“这样就可以解释密室之谜了。”


江僚摇头:“不对。”


我说:“哪里不对?”


江僚用搅拌棒捣了捣饮料,把杯子里的柠檬片戳得稀碎:“据死者女友说,死者天天都用那个杯子喝水,氰化物这种东西入口即死,如果毒是一周之前下的,那他不可能现在才死。”


我说:“所以毒一定是当天下的?”


江僚点头:“我觉得凶手当着死者的面下毒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我觉得当天的情况是这样的——九点半左右,死者烧了一壶水,倒在杯子里晾凉;九点五十左右,死者下楼买烟,凶手下毒;十点左右死者回来,喝下晾凉的水,中毒身亡。


我差点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你不是说,监控显示没人进出过死者的屋子吗?”


“对啊。”江僚说:“所以我们要弄清楚,凶手是怎么进出那个屋子的。”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在逗我:“你不觉得应该还有别的解释吗?”


江僚说:“比如呢?”


“比如······”我在脑海中迅速构建了几个可能性:“比如死者不是喝了那杯水死的。”


江僚只顿了一秒,便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如果死者不是喝了那杯水,而是吃了别的东西死的,那么凶手只要在警察到来之前,趁人不注意在杯子里放入氰化物,就能混淆视听,让所有人都以为死者是喝了带有氰化物的水死的。


我说:“他吃的东西可能很早之前就已经进了那个屋子,这样一来,凶手就不需要来到现场投毒。”


江僚摇头:“解剖结果显示他的胃里很干净,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我取下眼镜,用纸巾擦了擦镜片,慢条斯理地说:“不一定是吃的。”


江僚摸摸下巴,思索了一秒钟:“你想说烟?”


我擦眼镜的动作一顿,跟江僚这种人聊天就是这样,哪怕你说话只说半句,他也能瞬间明白你的意思。


“死者九点五十左右下楼买过烟,如果烟被人动过手脚······”我戴上眼镜,发现江僚正满眼笑意地看着我,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看到他这副表情,我就知道自己猜错了:“你已经想到了?”


江僚摇摇头:“没想到,但我知道不可能。”


我说:“为什么?”


江僚眨眨眼睛:“因为那包烟还没拆封。”


我刚想说些什么,江僚便伸手打断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的确,凶手也有可能警察到来之前,在杯子里投入氰化物的同时,用新烟将死者的烟替换掉。但是,在烟里下毒这件事本身就很困难,监控显示死者在买烟回来途中没有遇上任何人,也就是说,凶手不可能在中途动手脚,那有机会在烟里下毒的,就只有便利店的工作人员,但工作人员并不认识死者,之后也没有到过案发现场。”


我说:“可以了,你说服我了。”


3

“所以嘛,”他的尾音又开始上翘:“你赶紧帮我想想,凶手是怎么躲开监控,进到死者家里去的。”


我揉揉太阳穴:“就算烟的可能性不成立,一定还有别的解释。”


江僚说:“比如呢?”


我闭着眼睛:“比如什么也比你的大变活人科学多了。”


江僚又开始往冻柠茶里咕咚咕咚吹泡泡,我盯着他的杯子,里面的冰块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我脑海中灵光一闪:“如果是冰块呢?”


“冰块?”江僚歪着脑袋,愣了一秒,立刻反应过来,轻轻“啊”了一声。


我喜欢喝热水,但刚烧好的热水太烫难以入口,倒好了放凉又常常忘记,等想起来的时候已经算不上热水了,所以我会在家里备冰块,只要在烧好的热水里放一两颗,就能立刻给热水降温。


江僚翘起二郎腿,将披萨店的椅子摇得吱呀响:“不过这是你的习惯吧,没几个人会像你一样在热水里加冰块的,口感多奇怪啊。”


我说:“你有资格说这话吗?说的你好像没喝过一样。而且你没法排除这个可能性。”


水可能是当天烧好的,但冰块却可以是很早之前就冻好的。凶手在冻冰块的时候把毒下在了冰块里,之后,冰块一直安然无恙地待在冰箱里。直到案发当天,死者在热水里加入冰块,冰块融化,氰化物进入水里,死者喝下水后毒发身亡,再然后,冰块彻底融化成水,没人知道死者死前曾经在水里加过冰块。


江僚严肃地说:“不可能。”


我靠在椅背上:“为什么不可能?”


江僚说:“因为现场有瓶矿泉水。”


下一秒,我立刻明白了江僚的意思,我习惯往水里加冰块,所以陷入了思维盲区。冰块这种消耗品,用得快,冻得慢,与其往里面加冰块,不如直接往里面加冷水。


江僚说:“死者的确往水里加了东西,但他加的不是冰块,而是······”


我跟他异口同声:“矿泉水。”


“这就是现场为什么会有那瓶矿泉水。”他又补充说道:“当然了,你也许会猜凶手将毒提前下到矿泉水里,事后再将那瓶矿泉水调换掉······”


我还没开口,他又自顾自地说起来:“但这也不可能,因为比起调换矿泉水,凶手完全可以直接将矿泉水拿走。”


说到这里,他一下子趴在了桌子上:“说到底,真男人就应该用冰块做刨冰,而不是用它兑热水。啊,好想吃刨冰啊,披萨店卖不卖刨冰啊,你觉得猫可以吃刨冰吗······”


我说:“还有另一种解释。”


江僚立刻抬起身子问:“什么?”


我说:“自杀。”


4

江僚朝着我歪歪脑袋:“你在逗我?”


我笑着不说话,其实,用不着江僚一二三条反驳我,我也知道自杀这个说法不靠谱。死者下午还要去跟女朋友看电影,死前还去买了包烟,最关键的是,自杀的方式这么多,不会选择氰化物这么麻烦的方式,毕竟氰化物也不是随便就能买到的。


当然,不排除有人会故意选择氰化物自杀,让自己的死看起来像谋杀,通过这种方式骗取保险金。但这点明显不适用于死者,因为死者的屋子是个密室,如果死者想将自己的死伪造成谋杀,就不会反锁门窗。相反,他会将门窗大开,毁掉密室。


“不过······”


江僚问:“不过什么?”


我说:“不过你不能排除世上就是有这样的奇葩,就是要反锁门窗,用氰化物自杀,让自己的死亡看上去像密室谋杀案。”


江僚有点吃瘪:“理由呢?”


我说:“为了出名,现在的人为了出名什么都干得出来。他如果就想把自己的死伪造成完美犯罪,让其他人去猜测,也不是没有可能。”


江僚说:“不可能,他要真想弄个大新闻就不会留下水杯,直接把氰化物吃了更好,神不知鬼不觉,查都没法查。他现在死得太低调了,不像是要出名的人。”


我没有说话。


江僚说:“你能不能别这么固执啊,福尔摩斯说过,排除了所有可能性,剩下的那个再不可能,也是唯一的真相。”


“所以你排除了所有可能性,认定了死者离开的那十分钟里,有人躲过监控摄像头进入了死者的屋子?”


江僚又起了兴致:“对啊。”


我只能认真思考起这种可能:“死者住几楼?”


江僚说:“八楼。”


我立即打消了凶手从窗外爬进屋里,再从窗外将门窗反锁的可能。


江僚看穿了我的心思,补充说:“这个你就别想了,他家窗户离其他住户的窗户很远,而且装有防盗栏,爬是爬不进去的。”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间名副其实的密室。


但即使如此,我也无法接受江僚的解释——凶手躲开监控摄像头,进入死者的屋子下毒杀人。


我实在说服不了自己:“不行,太离谱了,除非凶手是隐形的,否则一定还有别的解释。”


江僚说:“没有别的解释。”


我有些纳闷:“你为什么那么笃定凶手进了死者的屋子?”


江僚轻描淡写:“因为有人听到了。”


5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住了,如果这是部动漫,此刻应该插入一些空镜,比如窗外刺眼的阳光,伸着懒腰的银渐层伸了个懒腰,撞击玻璃窗企图自杀的蜜蜂······


我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正突突地跳动,我不是没听懂他的意思,我是感觉离谱,这么重要的事,他居然现在才告诉我。


我说:“你给我说清楚,谁,在哪儿,什么时候,听到了什么?”


江僚说:“九点五十五左右,死者下楼买烟的时候,有个送快递的小哥来过,让他开门取快递,那个时候,他清楚地听见······”


他边说边凑近我,用讲鬼故事的语气说:“屋子里有个人说——放门口吧。”


我推开他:“你确定他没听错?”


江僚点点头。


我又问:“你确定是九点五十五?”


江僚说:“快递小哥下楼的时候接过一个电话,来电显示时间就是九点五十五,监控摄像头也可以证明小哥是九点五十五左右来的。”


难怪江僚说这个案子有点诡异,如果快递小哥没有说谎,那就说明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他在死者杯子里下了氰化物,并在事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我摇摇头:“不行,按这个剧情发展下去,接下来咱们就该在房间里发现密道了。”


江僚十分赞同地点点头:“对哦,或许真的有密道呢。”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对,接下来咱们就该发现小区是中村青司建的。”中村青司是小说中的一位建筑设计师,他设计的所有建筑里都藏有密道。但小说毕竟是小说,现实世界里没有小区里会藏着密道。


“所以说,”他再次压低声音凑近我,重复了开头那个没头没尾的问题:“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6

我再次推开他:“鬼会用氰化物杀人吗?”


江僚说:“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科学的解释。”


我说:“道歉,给我向科学道歉。”


这个时候,对面宠物店的店主牵着两条狗回来了,两条阿拉斯加,张着嘴巴,哼哧哼哧的,看起来十分兴奋。店主一开门,两条狗便冲了进去,吓得门口的银渐层竖起了尾巴。


江僚嫉妒地看着店主,不满地抗议:“为什么有些人猫狗双全而我什么都没有。”


我说:“醒醒,你根本没耐心养宠物,你只是个变态福瑞控。”


江僚恨恨地“切”了一声。


我摇头:“不行,我还是觉得不对。”


江僚说:“哪里不对?”


我说:“屋子里的那个声音,怎么想怎么不对,你确定声音是死者屋里传出来的?”


江僚说:“那一层楼只有三户人家,其中一户还没租出去,另外一户的租客当时不在家,所以不可能是邻居的声音。快递小哥也说了,当时屋子里很安静,所以也不可能是电视或者音响的声音。”


我说:“那声音是男的还是女的?”


江僚说:“不知道。”


我说:“不知道?”


江僚说:“隔着一扇门,声音本来就不清楚,短短一句话,谁能注意这么多。快递小哥说那声音乍一听起来像女人的,但仔细听,又有点像一个男人在捏着嗓子假冒女人,所以他也不确定是男是女。


我感觉事情发展越来越诡异了。


江僚说:“纠结男女没有意义,如果那人真在投毒,那为了隐藏身份,肯定会在说话的时候故意模糊性别,快递小哥听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我说:“这就是最不正常的地方。”


江僚看着我,眨眨眼睛,露出一种恍然大明白的表情。


如果这人真要隐藏身份,就不会在投毒的时候说话。


装成女声或者装成男声都没有意义,在那种情况下,只要凶手不发出声音,就没人知道他的存在。


江僚说:“如果是下意识的呢?”


我摇摇头:“凶手能计划出这么严谨的密室杀人案,就不可能会在关键时刻犯这么大的错误。而且,如果真是下意识的反应,凶手就不会想到要模糊性别,快递小哥听到的,应该是标准的男声或者女声。”


我思忖片刻,还是没想明白,甚至连一个可能性都没想出来,怎么想这声音都不该是凶手发出来的。


这个时候,服务员过来替我们收盘子了。江僚还没尽兴,打开菜单在甜品那一栏里寻找刨冰,最终选了个蜜瓜味冰沙,菜单图片上是绿色的,颜色很深,看上去色素满满。


服务员或许是听到了我们的聊天内容,点完单还没走,看看我,又看看江僚,最终将目光停在江僚雾蓝色的头发上,有些迟疑地问:“你们是······警察?”


江僚简洁地说:“是侦探。”


服务员点点头:“你们是为了对面小区那个命案来的吗?”


江僚歪着脑袋,看上去很乖巧:“你知道?”


服务员说:“我有个线索,不知道有没有用。”


江僚立刻起了兴致:“什么线索?”


服务员指着窗外:“你们看,从这里可以看见受害者家窗户的是不是?”


她说的没错,披萨店,宠物店,发生命案的那栋楼三点一线,从这里往外看,正好可以看见死者家的那扇窗户。


江僚说:“难不成你看到凶手了?”


服务员连忙摆手,讪讪地笑起来:“怎么可能,如果我看到凶手,一定第一时间告诉警察了。”


我问:“那你发现什么线索了?”


服务员说:“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线索,本来我都快忘了,刚才听见你们说什么密室的,就又想起来了。”


她再次指向窗外:“上周六,就是命案发生当天,上午十点五分,他的窗户是开着的。”


7

我有些惊讶:“你确定?”


服务员说:“确定。”


我说:“十点五分,时间这么准确?”


服务员点头:“那天我喜欢的歌手有新曲上线,十点上线,我掐着点等,一上线我就坐在这里听······”她指了指江僚的位置,又说:“我听歌的时候一直看着外面,确定他家窗户是开着的,那首歌时长五分钟,我记得很清楚,直到我听完为止,他家窗户都没有关上。”


我和江僚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说话。


服务员问:“这线索对你们有用吗?”


江僚说:“那天外面有噪音吗?”


服务员摇头:“没有,挺安静的。”


江僚露出一个很好看的笑容:“谢谢,帮了大忙了。”


服务员开心地转进后厨去了。


江僚打了个响指:“有人把现场布置成了密室状态。”


我拦停他,说实话,信息量太大,我有点跟不上节奏:“别这么快下定论,说不定只是死者回屋后,随手关个窗而已。”


江僚摇摇头:“不会。”


我说:“为什么?”


江僚说:“因为死者是买烟回来的,他接下来肯定要抽烟,屋里没有空气净化器,要保持空气流通肯定要开窗通风,除非他特别喜欢闻二手烟。而且······”


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倚着:“而且就算是随手关窗也得有原因,原因无非是空气不好,外面太吵,屋里要开空调······上周六是晴天,没雾霾,没噪音,死者家里也没开空调,他为什么要关窗户?”


我说:“可能是想睡觉,有人喜欢关窗户睡觉,这样有安全感。”


江僚摇头:“想要安全感就应该把窗帘一起拉上,但他只关了窗户,没有拉窗帘。”


我说:“所以你觉得关窗户的原因跟凶手有关?”


江僚补充道:“还有一种可能——窗户是凶手关的。”


8

我在脑海中把事情经过重新捋了一下,上周六,死者去世当天,上午九点五十左右,死者下楼买烟,九点五十五左右,快递小哥听见屋里有人,十点左右,死者买烟上楼,十点五分之后,有人关上了死者家的窗户。


我说:“不是凶手关的。”


江僚问:“为什么?”


我说:“因为死者是十点左右回屋的,而窗户是十点五分之后关上的,如果窗户是凶手关的,就意味着凶手要重返案发现场,甚至是一直躲在案发现场,跟死者共处一室,风险太大了,我不认为一扇窗户值得凶手冒这么大的风险。”


江僚歪着脑袋思考,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继续说:“而且凶手没有关窗户的理由,即便是为了制造密室也不合理,因为窗户有防盗栏,不关窗户也一样是个密室。除非制造密室不是凶手的目的,关窗户才是凶手的目的。”


江僚说:“什么目的?”


我摇摇头:“不知道,大概跟进入密室的办法有关吧,但咱们还不知道凶手是怎么进去的。”


江僚说:“我也觉得窗户不是凶手关的,那就只剩一个问题了,死者为什么要关窗户?我有种感觉,只要咱们解开这个谜题,就能解开密室之谜。”


我说:“但你刚才也分析过了,死者没有关窗户的理由。”


江僚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扭头看向窗外,又盯住了我:“除非他看到了凶手。”


我试图理解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你是想说,死者透过窗户看到了凶手,担心凶手会对自己不利,所以把窗户关上了?”


我立刻否决了这点:“不可能,如果死者担心凶手会对自己不利,那他不止会关上窗户,还会拉上窗帘,但你刚才也说了,屋子里的窗帘是开着的。”


江僚拼命摇头:“我是说,死者看到了凶手。”


我停了一停:“你以为你把这句话重复一遍我就能明白了吗?”


江僚说:“你说的没错,关窗不是凶手的目的,但关窗这个行为的确隐藏了凶手进入密室的办法。”


我说:“我什么时候说这句话了?”


他的话颠三倒四,没有一点逻辑,但他看起来十分兴奋,似乎已经解开了所有谜题。


服务员端上那碗绿色的冰沙,将冰沙推到江僚面前:“怎么样啊侦探,找到凶手没有?”


江僚挖了一大勺冰沙送进嘴里,朝着窗外一指:“找到了。”


9

服务员朝窗外看去,又看看我,似乎希望我能解释一下。


江僚大口地往嘴里塞着冰沙,大概是吃得太快,冻着脑子了,他揉了揉太阳穴,拉着我出了门,直奔对面的宠物店。


我不明白江僚带我来这儿做什么,但还是跟着他进了门,店主是个接近三十岁的男人,正坐在柜台后面玩手机,两条阿拉斯加趴在腿边,享受着空调的凉风,见到我们进来,头也不抬一下,银渐层也对我们爱搭不理的,只有鸟十分给面子,在笼子里上下蹦跶了几下。


“这里能帮宠物洗澡吗?”江僚把我往前一推:“把他洗一下。”


我用手肘狠狠砸了他一下。


店主问:“两位要点什么?”


“随便看看。”江僚抵抗住银渐层的诱惑,在宠物店里转了一圈,宠物店不大,除了我们现在所在的房间外,往里走还有一间屋子,应该是给宠物洗澡用的。


柜台旁边有一面照片墙,贴了不少照片,都是店主跟不同宠物的合影。


江僚旁若无人地拿起手机拍照,店主的表情也有点不自然。


我有点尴尬:“你好了没有?”


江僚说:“差不多了。”


店主终于忍不住了:“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江僚跳上柜台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店主:“来打劫,顺便抓个凶手。”


我有些诧异地看向店主,店主说:“请你们马上出去,不然我要报警了。”


江僚完全不在乎他的威胁:“别装了,我们已经知道你的犯罪过程了。”


他翘起二郎腿,指了指给宠物洗澡的那间屋子:“那间房间的窗户,打开之后,应该可以直接看见死者家的窗户吧。”


店主起身推搡着江僚,江僚跟长在桌子上一样,任凭店主怎么推也不下去:“我一直很奇怪死者为什么要关窗户,直到刚才我才想明白,因为死者在屋子里看到了凶手——为了把凶手赶出去,防止凶手进屋子,所以才会关窗户。”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心中浮现出一个有点离谱的答案:“难道说······”


“对,因为凶手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它。”他翻出刚拍的照片,上面是店主和一只绿色鹦鹉的合影。


店主一下子就不动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江僚说:“你事先给鹦鹉断了水,在它的喙上涂上氰化物。当然,也可能避免它误食,用糯米纸一类的东西包着氰化物挂在它喙上······不管你用了什么办法,总之,之后你指挥鹦鹉飞进死者家中——死者买烟的便利店就在宠物店旁边,所以你知道死者那个时候不在家。因为口渴,鹦鹉进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水喝,它喝了死者的水,喙上的氰化物也进入了水里。”


我说:“死者回家之后,看见了屋里的鹦鹉,将它赶出了屋子,并关上了窗户。”


窗户虽然是死者关的,但却帮了凶手一个大忙,不仅隐藏了凶手进屋的方法,还阴差阳错地形成了一个密室。


我说:“所以快递小哥听到的声音是鹦鹉发出来的。”


江僚说:“不男不女的声音并不是装出来的,它本来的声音就是那样。”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凶手会说话,一般人在那个时候是不会开口的,但它是鹦鹉,它能说人话却不通人性,它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不知道那个时候不能说话。


江僚看着店主:“它对快递小哥说‘放房门口吧’,其实是下意识的反应,因为它平时听习惯了,因为它的主人也常常对快递小哥那么说。”


店主坐回椅子上,静静地听着他说。


我说:“但鹦鹉喝了有氰化物的水,不是也会死吗?”


江僚点头:“会,但不会那么快,鸟和人不同,鸟体内有个叫嗉囊的部位,一般食物进入胃之前都会先进入嗉囊,所以很多鸟吃错东西之后,主人第一时间都会替它们清理嗉囊。


他冷冷地看着店主:“但这位主人可没这么好心,他从一开始就是抱着让鹦鹉同归于尽的想法去杀人的。”


店主不说话。


我问:“为什么?”


江僚说:“因为这个计划里的不可控因素太多了,如果鹦鹉在死者回来前就死了怎么办,如果屋子里有其他人在怎么办,如果死者离开屋子前根本没倒水怎么办,如果死者倒了水,但回屋看到鹦鹉,觉得水不干净又重新接了一杯怎么办,如果鹦鹉根本没去喝水怎么办······”


江僚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你以为这些凶手都没有想到吗?不,他想到了,他想的是即便出现了这些意外也没关系,最多也就是牺牲一只鹦鹉,不会有人怀疑自己用鹦鹉投毒。但如果以上说的都没有发生,就像现在这样,死者真的喝下了带有氰化物的水,那他的计划就成功了。”


我说:“所以那只鹦鹉死了?”


“对。”江僚看向门口那只灰扑扑的,不知是噪鹛还是画眉的鸟:“那只鸟是新来的吧?它的笼子已经很旧了,但我们刚才进来的时候,它被吓得在笼子里蹦来蹦去,按理来说,宠物店天天有人进出,它不应该有那么大反应。”


店主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江僚便伸手拦停了他:“别跟电视剧里的反派一样问我有什么证据。现在警察抓不到你,是因为没有怀疑你,只要警察开始调查你,你拿到氰化物的途经,还有那只死掉的鹦鹉,不管埋多深都可以给你挖出来。”


店主闭上嘴巴没说话,银渐层轻轻“喵”了一声,打破了宠物店的寂静。


店主说:“你们是不是发现了现场的羽毛?”


我和江僚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说话。


店主说:“鹦鹉飞回来的时候受了伤,还掉了羽毛,应该是掉在屋子里了······”


我打断了他:“现场没有发现什么羽毛,以上都是我们的推理,你说的羽毛或许被死者扔了。”


“是吗?”店主不自然地笑了一声:“那你们还真挺厉害的。”


我说:“所以你承认了?”


店主点点头。


10

我问:“为什么要杀他,你跟死者认识吗?”


店主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这里是我工作的地方,下班后我会带着狗回家住,我家······”


“你住他家楼下。”我反应过来:“你就是那个因为宠物味道太大被他投诉的邻居?”


店主说:“不止是家,宠物店也被他投诉了,就说味道太大扰民,我已经被要求整改三四次了,再不行就要关店了。我约他聊过一次,想跟他私下解决,不行给钱也可以,你们猜他说了什么。”


我和江僚摇摇头。


“他说其实我的宠物店也没什么味道,他就是压力太大,想找个渠道发泄一下,他压力太大,就把压力转嫁到我身上来了,真是莫名其妙,我明明都不认识他······”


两只阿拉斯加似乎感觉到自己的主人情绪不佳,哼唧了几声,一左一右地将头放在店主的大腿上。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店主揉着它们的头:“我知道,不管是他投诉我的理由,还是我杀他的理由,在你们听来都挺滑稽的。但现实就是这样,不是非要深仇大恨才要杀人的,生活里的一些小事也可以把人逼疯。”


江僚怜悯地看了他一会儿,什么话都没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宠物店,连门口的银渐层都没有撸。


我跟上他的脚步:“你就这么走了?”


江僚说:“放心,他肯定会去自首的,与其报警让警察抓他,不如给他个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


我说:“你好像挺同情他的。”


江僚说:“因为我能明白他的意思,所谓生活中的小事其实很多,比如加班回到家发现钥匙落在公司了,有一个重要邮件要发电脑却突然死机了······事情可以解决的,但情绪没法控制。”


说到这里,他一拍手:“刚才我就应该把那只银渐层抢走,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吸猫更解压的了。”


我揉揉太阳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人终归是情绪动物。”他拍拍我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像你这种理智至上的人是没法理解的。”


我说:“所以被情绪操控杀人是可以理解的了?”


他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问:“其实我挺好奇的,像你这种人,从小到大,有没有情绪压过理智的时候?”


我顿了一顿,迎着夕阳朝前走,太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我再次想起了那个梦魇般的午后,记忆里,那天窗外的云彩艳得有些不真实。


我看着江僚的侧脸:“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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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谋杀,接受分期付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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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时间没有联系,江城首富王德川先生(见《花28块钱,我看了一场自杀表演》)突兀地找到了我。


“天虹集团前董事陈诚,数周前继承了一笔约合2亿人民币的巨额遗产。巧合的是,仅几天后他便在北郊盘山公路遭遇车祸,车毁人亡,只有司机侥幸跳车逃生。”


“人为?”


王德川点头,“打捞起的失事车辆经过鉴定,制动系统损坏,不排除人为的可能性。”


我皱起眉头,“陈诚的尸体呢?”


“江流湍急,直到八九天后才在下游被打捞起,鉴识表明死者身份确为陈诚本人。”


“这都不是重点。”


“马沙,法务顾问。”几沓卷宗突兀地飞到桌上,我扭头望去,一个白衣青年倚在门...



1

一段时间没有联系,江城首富王德川先生(见《花28块钱,我看了一场自杀表演》)突兀地找到了我。


“天虹集团前董事陈诚,数周前继承了一笔约合2亿人民币的巨额遗产。巧合的是,仅几天后他便在北郊盘山公路遭遇车祸,车毁人亡,只有司机侥幸跳车逃生。”


“人为?”


王德川点头,“打捞起的失事车辆经过鉴定,制动系统损坏,不排除人为的可能性。”


我皱起眉头,“陈诚的尸体呢?”


“江流湍急,直到八九天后才在下游被打捞起,鉴识表明死者身份确为陈诚本人。”


“这都不是重点。”


“马沙,法务顾问。”几沓卷宗突兀地飞到桌上,我扭头望去,一个白衣青年倚在门框上自我介绍,“重点在于,司机一周前遇害,现场一切证据指向陈诚的大儿子陈少天,奇怪的是这个家伙毫不挣扎,对行凶事实供认不讳。”


“我的朋友不相信陈少天会杀人。”王德川耸耸肩,“但现在陈少天拒绝与律师沟通,律师团队想帮忙也无从下手,所以我向朋友推荐了你。”


“他认罪太主动了。”王德川叹了口气,“这不合情理,现在只有你能帮他脱罪。”


“脱罪?这可不是我的专业范畴。”我无辜地看着王德川。


他蓦地笑了起来,“你可以换个角度,把这起案件当作一道寻找凶手的推理谜题。


“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我无奈地点点头。


2

“公诉人收集到的证据共分为三类,经济、凶案现场痕迹,以及目击证人。”马沙将资料分门别类推到我面前,“每一项证据都重重打在陈少天的七寸上,喘息不得。”


我没有急于检阅资料,“先了解一下背景吧。”


马沙点点头,推出一张人物关系图表。


陈诚:天虹集团前董事长,今年6月5日于一名华裔亲属处继承了约合3亿人民币的遗产。6月7日,座驾于北郊盘山公路坠入江中,司机侥幸跳车逃生,6月11日尸体在江流下游被打捞上岸。经鉴定,制动系统损坏是此次事故的主要原因。


陈少天:陈诚之子,现待业中。由于能力不足,且沉迷赌博,与其他家庭成员的关系紧张,陈诚对其很是失望。天虹集团大小事务一向由其弟陈少民独自把控,陈少天则游手好闲,经济很是拮据。


陈少民:陈诚之子,现任天虹集团董事长,毕业于常春藤名校,能力出众,颇得陈诚喜爱,掌控公司大小事务,是天虹集团的集权管理者。


蔡青:陈诚之妻,天虹集团创始人。


徐文:陈家司机,在6月7日事故中跳车逃生,6月23日被发现死于家中,有一妻一女。徐文女儿患病需大额医疗费用,妻子长时间在医院陪护,6月23日归家时发现家门虚掩,徐文遭利器刺死。


我目光疑惑,“这样一个大人物死亡,徐文不会被陈家追责吗?”


“尸检结果显示,陈诚是心脏骤停导致的死亡,可以推断是在事故前被吓死的,无论司机是否跳车,结局都不会改变。而在司机签订的劳动合同中,职责范围并未涉及车辆维护,所以制动系统损坏司机也没有责任。”马沙解释道,“陈家都是体面人,这种情况下不会咄咄逼人。”


“后来情况有些变化。”马沙抽出一份资料,翻到其中一页账目向我解释,“这是徐文的银行账户记录,之前的数据正常,但从6月3日开始,值得玩味。”


我顺着他指示的内容看去,徐文的账户在6月3日有15万元入账,接着在6月8日又有15万元入账,接下来直到6月23日,期间有两笔共计80万元入账。


“经过调查,汇款方均为一家开曼群岛注册的离岸公司,与天虹集团曾有过资金往来。”


“你觉得这是什么钱?”


“乍看起来像是买命钱,仔细想想却又不像。”我边说边整理着思路。


“我听说过买凶杀人先付定金,再付尾款,但从没听说过分期付款,况且这样的汇款手段也太过明目张胆了。”我指向账目,“这两笔都是15万元,我认为是一个性质的汇款,而这两笔共80万元,我认为是另一个性质的汇款。”


这二十来天的时间里,徐文到底做了什么呢?我一笔一划将这个疑点记了下来。


3

徐文尸体于6月23日早晨8点被其妻回家时发现,尸检结果显示,死亡时间在6月22日晚8点至晚11点间,死因为锐器穿刺造成的动脉破裂。徐文家中被翻得乱七八糟,许多财物丢失,初步判断为入室抢劫杀人案件。


不久后,凶器在离案发现场一街之隔的垃圾箱中被发现,经徐文妻子辨认确为家中刀具。凶器被布料包裹,由于鉴证及时,在布料上提取到数枚残缺的指纹,与陈少天高度吻合。


现场搜集到部分头发及皮肤碎屑,经比对,部分同样与陈少天吻合。


“这就是铁证。”马沙重重地将凶器照片砸在桌上,“有这些东西在,我简直不知道如何脱罪——百密一疏,活该被抓。”


“伪装成入室抢劫案件,说明凶手是有预谋的行凶,可是却在布料上留下指纹,真奇怪啊。”


我本能地觉得,陈少天也许不是凶手。


“你看过的犯罪作品中,凶手一般如何清理指纹?”马沙似乎是看出了我心里所想,笑了起来,“想想你就明白了。”


“用布擦啊。”


我一刹那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凶手下意识地忽略了,布也可以作为指纹的载体。”马沙言之凿凿。


“你真是王德川先生请来的律师吗,我一直觉得你站在对立面。”我无力吐槽这个家伙的奇怪举动,“身为辩护人,却似乎认定陈少天有罪。”


“只是在和你实战演练。”马沙嬉笑的神情严肃起来,“检察官比我难缠得多,每一个逻辑漏洞都是他进攻的机会,如果你的逻辑不能自洽,陈少天死定了。”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我翻动案件卷宗,烦躁而沉重地继续阅读下去。


有一句话这么说——人证物证俱全。

 

这就是陈少天的死局。


目击者是徐文所在社区的居民。根据口供,当晚9点左右他在社区里看见一个穿着连帽衫的男子匆匆行走,目击者觉得此人形迹可疑,便偷偷观察,发现该男子有意避开社区中监控区域,最后由一道围墙翻越而出。


警方调集几名身材相貌与陈少天接近的人提供给目击者辨认,目击者一眼就指认出了陈少天本人。


更为致命之处在于,陈少天当晚7点半左右离开家中,此后没有任何有效的不在场证明,这几乎当即将他钉在了绞刑架上。


“有意避开摄像头翻墙而出的连帽衫男子,没有任何不在场证明的陈少天,加上这个过目不忘的目击者,形势一片严峻啊。”马沙在我一旁火上浇油。


我气冲冲地站起来,“这种证词也会被采信吗?简直不可理喻!”


“目击时间是当晚9点,就算夏季天黑比较晚,晚上9点也该是一片漆黑,再加上连帽衫,衣服里面是条狗也没人看得出来吧!”


“现场路灯比较亮。”马沙小声说,“而且在辨认的时候目击者把陈少天一眼就挑出来了。”


“你们律师团队不打算在这上面做文章?这可是个机会。”


“机会不大,”马沙满脸写着【你是个门外汉】,“这是一串极其严密的证据链,你可以怀疑目击者看错了,甚至可以怀疑他是在栽赃陷害,但根据我的职业经验来看,法庭一定会采信。”


我几欲抓狂,这家伙的表现,太像一个内鬼了。


4

“你好像很不开心?”


吃早餐时,亦雯突然趴在桌子上,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


“就是昨晚提起的,王德川老哥那个委托。我觉得太过蹊跷了,偏偏那个叫马沙的律师还一直给我添堵,身份是辩护人,胳膊肘却一直向外拐。”想到那家伙的行为,我一阵咬牙切齿。


“其实我也觉得很古怪啊,特别是那把刀。”亦雯咬着手指摇头晃脑,“徐文妻子有辨认出凶器是自己家里的水果刀,如果此话属实,凶手完全没有必要把凶器包起来带到外面处理吧。”


“刀上是没有指纹的,说明凶手带着手套,如果凶手带着手套,他把刀就丢在凶案现场也没有任何关系。细细想来,把凶刀包起来带出门处理反而更容易被发现?”


“是啊。”我惊讶于亦雯的敏锐,自己第一时间竟然没有发现这个问题,“把凶刀包好带走反而容易在路上就被发现——比如那个目击证人就觉得连帽衫男子形迹可疑。”


“如果是一个保安遇见这种情况,凶手大概率是要被抓现行的。”亦雯开始脑洞大开,“莫不是会发生第二起凶案,啧啧。”


“而且凶刀应该擦干净再带出去啊。”亦雯可爱地皱起鼻子,翻着卷宗,“他难道就不怕血弄到身上?你看看这图片多恶心啊,刀上有血和组织残片,一团糟。”


“喂,不要动我的工作资料,你从哪偷出来的!”我伸手去抓卷宗,却扑了个空。


亦雯得意地扮起鬼脸。


“组织残片是刀刺入身体过深造成的。”我拍拍她的脑袋,“刀刺入身体后,由于人体内压强大于外界压强,一部分脏器组织会被气压附着在刀上,这也是鉴别凶器的一种手段。”


“这些凶刀痕迹可以表明,凶手这一刀让徐文伤得非常重,很可能当时就失去了行动能力,甚至直接致死。”


亦雯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也就是说,凶手不擦刀,是为了证明徐文伤得很重?”


“你这是什么脑回路啊!”我准备伸手敲敲她的小脑瓜,手却定在了半空。


一道光在我脑中闪过。


“对啊。”凉意从我脊背升起,“所以这把刀上的一切反常,难道是为了证明徐文死于他杀?”


“谁会想要证明徐文不是自杀呢?”亦雯明知故问。


没错了,只有徐文本人。


5

“徐文给自己买了保险吧。”我扬眉吐气地望着马沙,“刀上的一切反常,都是为了排除自杀的可能性,所以真相只有一个——女儿重病需要大额医疗费用,徐文无奈下选择自杀骗保。”


“哈哈哈哈哈,”马沙愣了一下,接着笑出声来,他声音越笑越大,我甚至从这家伙的眼眶里看到了泪花。


“大侦探,我很佩服你思维的天马行空,但往往事实和推理是会有一定偏差的。”他敛住自己的笑声,从手边抽出一份文件,“徐文的确有一份意外险,但由于投保时间比较短,赔付额度只有30万。”


他又在我面前亮出那份账单,“仅仅一个月徐文就得到了110万的转账,他会为了区区30万自杀骗保吗?”


“你该仔细查查他女儿手术和后续治疗的费用,”马沙摆了个舒服的姿势陷进沙发里,“然后你就会明白,徐文可能会为女儿付出生命,但区区30万保险金,还差得远呢。”


我羞愧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放眼望去,只有平整的大理石地面。


马沙对我的摧残还远远没有结束。


“别忘了,包裹凶刀的布上沾着陈少天的指纹,假如徐文是自杀,伪装成入室抢劫不是更好吗,何必绕一大圈嫁祸给一个大家族的成员,这样很容易鸡飞蛋打的。”


“另外,你还没告诉我,究竟谁能把凶刀带离现场丢进一街之隔的垃圾桶呢?”他揶揄地吹了声口哨,“千万不要说是徐文的妻子哟,她报警之后就一直站在现场,后来又直接被带到警局录口供,接受检查,整个过程的目击者可以做到无缝对接。”


“会不会是陈少民在栽赃嫁祸。”我竭力挽回自己的脸面,“陈少民和陈少天长得很像吧?”


“的确很像,所以呢?”马沙不以为然。


“所以目击者看到的可能是陈少民!”我一下来了精神,“天虹集团是个不小的公司,作为总裁抛头露面的机会很多,这就是为什么目击者能一眼认出陈少天——目击者把对于陈少民的面貌记忆和当晚的连帽衫男子做了记忆重合。”


“或许,陈少民是故意让人看到。”我作下结论,“在发现凶刀及指纹后,根据目击者的证词,所有人都会产生先入为主的观念——当晚的连帽衫男子,就是陈少天。”


“身为陈少天的弟弟,想弄到一块带有陈少天指纹的布太容易了,当晚他到达现场,将凶器包裹后带出,路上故意被人看到,再将凶器丢入街外的垃圾箱里。”


“动机呢?”马沙瞬间把握住关键,“即使杀人罪犯也不会丧失继承权,除非被害人同为继承人。”


“如果陈少天被执行死刑,遗产不就回到陈少民手中了?”我还在负隅顽抗。


“那是不可能的。”马沙怜悯地看着我,“陈诚的遗嘱内容在死后就公布了——他名下所有遗产会投入天虹集团发展基金。其实天虹集团一直存在着资金链的问题,现在公司是最大赢家,三个家人反倒没有落得好处。”


“不存在遗产之争,林安乐,因为他们一毛钱也得不到。”


我彻底明白,自己绝对斗不过眼前这个叫马沙的奇怪律师。


6

“马沙说的一点不错,徐文没道理自杀骗保。”


医院里,我失魂落魄地靠在亦雯肩上。


借助瘦猴吴琦的关系,我从医院调查到徐文女儿的医疗费用,她即将进行一场手术,加上后续的诸多治疗手段,费用缺口达到恐怖的200万。徐文的妻子是个普通上班族,无力承担这种巨额医疗,如果徐文自杀骗取区区30万保费,他的女儿反倒是彻底没救了。


“真是可怜。”亦雯同情得当场掉眼泪,“我们去看看徐文的妻子吧,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帮上什么。”


“好,”我悄声安慰她,向住院病房走去。但我心里清楚,自己和亦雯就算能捐助一些医疗费,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徐文妻子是个老实巴交的职场白领,见到我们探视,不仅没有精明女人那种下意识的警惕,反倒端茶递水很是拘谨。


亦雯忙前忙后帮着她照顾女儿,两人聊得越来越深入,聊到女儿童年的回忆,徐文妻子禁不住抹起眼泪。


“还有转机,”我忍不住插了句嘴,“陈少天杀了你丈夫,完全可以对陈家提起赔偿——天虹集团家大业大要脸面,大概率会帮你摆平女儿的医疗费。”


徐文妻子嗫嚅着,“陈少天他······”


“你说什么?”我一怔。


徐文妻子神情局促,只是摇了摇头。


走出病房,迎面而来的护士警惕地看着我,“你是哪个床位的家属?你们两个真的很面生。”


“我算是个律师吧,我的委托人涉嫌杀害她的丈夫,”我摇摇手里的资料,示意病床里侧的徐文妻子,“我们来了解部分情况。”


“而且你也太警惕了吧,就算不是家属难道不能探视病人吗?”亦雯撅起嘴,“我们可不是坏人。”


“不是啦,这层病房有很多坏人哟。”护士连声安慰起亦雯,“三无医院工作人员,高利贷放贷人员,都会想法设法来病房找肥羊。这一层几乎都是重症患者,医疗费用较高,他们就会找经济拮据的家属下套,要么诓骗到黑诊所治疗,要么就放一大笔高利贷。”


护士耐心解释起来。


我心底暗笑,真正漂亮的女人果然是男女通吃的,上一秒还警惕着的小护士,这一秒已经被亦雯拿捏得死死的。


“这是你的委托人?”小护士突然看向我手里资料,指着一张图片,“真的好眼熟,也许我曾经见过这个人?”


是认成了陈少民吗,我想,“他有个弟弟是名人,你是不是在电视上见过?”


“不是电视,”小护士很笃定,“是那种很近的见过,就像我们的距离。”


 挑战读者 

 本案所有线索已经给出,究竟真相几何? 

 祝诸君狩猎愉快 


7

“徐文死于自杀,我说得对吗?”


面前的女子身体一瞬间僵住,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没有人杀死徐文,是他自己将刀一寸一寸扎进自己的身体,随后设局将刀扔进了一街之隔的垃圾桶。”


“请你出去。”女人面色彻底冰冷了下来。


“那我走?”我挑衅一般看着她,女人无助地叹了口气。


我成竹在胸笑了出来。


“那你倒是告诉我,我丈夫在被一柄水果刀刺穿的情况下,怎么把刀丢到一条街之外去的?”女人咬牙直视我,“我报警后就被带到了警察局,跟着就接受了检查,所以你千万不要觉得是我。”


我笑了笑,又一个猜想被确认了,接下来就是全面击溃她。


“我能看看你的家门钥匙吗?”


女人伸手向包里摸索,却一无所获。


“别忙了,找不到的,你的钥匙不是给陈少天了吗?”


她脸上浮现出惊恐的神色。


“想起来了吧,那一天是6月23日,徐文自杀的日子,你们本来的计划是徐文自杀,陈少天随后进入室内留下痕迹,再将凶刀扔到一街之隔的垃圾桶里。陈少天东窗事发后,你顺势向陈家提出巨额赔偿。如此,女儿就得救了。”


“不过那天出了一点小问题,因为你们沟通不当。”


“是啊。”女人彻底放弃了抵抗,“陈少天以为我丈夫会给他留个门,没想到去了才发现大门紧闭,我想我丈夫可能是怕邻居率先发现吧。”


“没办法,陈少天只能找我拿钥匙,他忘了还钥匙,又给我留了个门,结果早上我发现尸体时已经彻底忘记了这码事。”


“因为不用掏钥匙开门,所以你也忘记借出了钥匙。”我补充道,“这些天你一直留在医院没有回家,所以一直没有发现其中的问题。”


“你怎么将陈少天和我们夫妻联系到一起的。”徐文妻子满是疑惑,“就连我自己都一直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


“太多人被固有印象限制了自己的思维,但是我不会。”我闭上眼,“解读一个人,一定要抛弃所有的主观因素。”


“我赌博、我游手好闲,但我是个好男孩。”我靠在椅背上,“这就是对于陈少天最精确的描述。”


“所有人都把陈少天描述为一个自私自利、懒惰、邪恶的形象。”我叹了口气,“但从他看到你女儿的那一刻起,他心中柔软的地方被一次次触碰,他决定帮助你们一家人。”


“其实他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


8

“有一件事当初我实在非常疑惑,就是你丈夫户头上的那几笔转账,我无法给它们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直到我明白这件案子的真相后,所有细节刹那间被严丝合缝地串联了起来。”


“陈诚死于心脏骤停,但他不是被车祸吓死的,他几天前就死了。”我拿着自己的笔记照本宣科,“陈诚是那笔2亿财富的唯一继承人,如果他比被继承者先死,陈家就拿不到一毛钱。”


“好在被继承者也是奄奄一息,所以这件事被陈家掩盖了下来——当继承财产之后,再以一种合理的方式让陈诚死去。所以那起车祸导致了陈诚坠江,这样可以很大程度混淆他的死亡时间。”


“陈家找到你丈夫演这场戏,这就是前两笔15万元进账的来由。”


“陈少天打算分到这笔遗产后出钱帮你女儿治病,顺便还掉自己的债务。没想到陈诚立下遗嘱将财产全额投入了天虹集团发展基金会,陈少天一毛钱也没有得到。”


“很遗憾,陈少天曾请求家里帮助徐文,但遭到了拒绝。如果陈家不那么冷血,你丈夫就不会死了。”


“陈少天没办法帮助你女儿,他气愤之下决定帮助徐文勒索天虹集团。”


徐文妻子一脸震惊,显然这些事她还被蒙在鼓里。


“天虹集团资金链一直有问题,所以很需要这笔2亿的流动资金做缓冲。徐文就以骗取遗产为把柄,开始向陈家勒索钱财支付医疗费。后两笔80万元的进账,就来自于此,这也印证了陈少天和徐文的关系,因为陈家一个普通司机很难了解到这些利害关系,除非有内鬼。”


“但徐文运气不好,才勒索两笔,天虹集团就缓过气来,硬气的陈家自然不会允许一个司机挟制自己,任徐文如何威胁都不予理会,医疗费用一下又没了着落。”


“不仅如此,与陈家撕破脸后,徐文的工作也受到极大影响,彻底没了收入来源,于是徐文和陈少天两个分文不名的人策划了一场惊天大骗局,向这个冷血的陈家宣战。”


“我的猜想是这样:陈少天假冒凶手,你则趁机向陈家索要巨额赔偿。赔偿到手后,你们会用一种合情的方式,透漏出事先准备好的证据来证明陈少天的清白。这时陈家意识到受骗,可赔偿金全都变成了医疗费用,陈家自然无力回天。”


“这笔钱对你们和陈少天来说难以解决,但对于陈家来说就是九牛一毛,他们绝不会为了区区几百万破坏自己的家族形象,甚至有可能以此为机会刷一刷社会好感度,搞不好就把后续的治疗费用也给包圆了。”


“至此,陈少天证明了清白,你的女儿也得救,只有伟大的父亲,需要付出生命作为代价。


徐文妻子此时已是泪流满面,我递过一包纸巾。


“放心,我不会影响你们的计划。”我拍拍她的肩膀,“我只是来确定一下,你们准备的证据能保证还陈少天清白吗?”


她重重点头。


“保重。”我长叹一口气。


9

再次面对马沙,我明白自己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可以收工了,陈少天是清白的,徐文死于自杀,我们不用担心了,很快真相就会自己浮出水面。”


“为什么?”马沙脸色一变。


“这个问题可真勉强。”我目光锐利,“策划者还向我问为什么——徐文、陈少天、马沙,你们三个不是一伙吗?”


马沙颓然坐在办公桌上。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其实想明白徐文死亡的案件后,我就有了这样一种猜想。因为徐文和陈少天策划的这起骗局中,还缺少一个关键性的人物——一个熟悉刑事案件流程、精通法律的‘大脑’。”


“这帮人如何保证在诸多不利证据的指控下还陈少天清白?当然是需要一个法律工作者来为他们把关,这个人不仅要最终证明陈少天的清白,还要在骗局没有成功前阻挠真相被发掘——一个站在陈家律师团队中的内鬼,就是你,马沙。”


“顺便一提,你和徐文妻子的口气真像,她的说辞恐怕都是你一句句细心教授的吧。”


马沙神色黯然,陷入回忆当中。


“我在一次公益活动中认识了徐文夫妻,他们对于生活的韧性让我惊讶,我尝试帮助他们,可惜我也只是个小人物。”


“另外说到陈少天,我认定他是个纨绔子弟,现在看来,纨绔和英雄并不冲突。”


马沙语气虚弱,“你想怎么样。”


“没打算怎么样。”我递给他一杯水“只是,对抗陈家的胜利,是一条人命换来的,这值得吗?”


“胜利?”他惨笑着,“你以为这是一场胜利?”


我一怔。


“你知道吗,天虹集团要垮了。”


“想不明白就别想了,我明天就会离开江城。”他对着试衣镜整理起自己的行头,“一个忠告,我希望你和王德川永远只是推理爱好者间的友情,别交往太深——你连我都斗不过,更别提王德川了。”


“保重。”


10

躺在家中的摇椅上,我伤感地望着天空——是个好天气,马沙的航班一定走得非常平稳,也许他已经到了另一个城市。


一条四字短信不期而至,是马沙。


金蝉脱壳。


他还是不忍心让我继续不明所以。


也就在这一刹那,我切实感受到了马沙的绝望。


被蒙在鼓里的并不是陈家,而是陈少天、徐文夫妻、马沙。


还有我。


从策划陈诚的死亡开始,陈诚的妻子蔡青就安排好了一切,他们要的并不是2亿遗产作为流动资金,而是用这笔钱做一次巨大的操盘。


蔡青先放出天虹集团资金链出现问题的消息,集团股价迅速走低,当2亿资金进入集团的发展基金会后,集团股价又会持续拉升。


蔡青拒绝帮助司机徐文,无法担负巨额医药费的徐文一定会陷入她的圈套。果然,徐文开始勒索钱财,这正中蔡青下怀,一旦蔡青拒绝了徐文的勒索,徐文一定会爆出骗取遗产的丑闻,天虹集团股价又将走低。


天虹集团管理不善,早就是个烂壳子,2亿资金也只是洒洒水,蔡青要通过操盘控制股价起落,伺机牟取暴利。带着巨额资金离场另起炉灶,留下一个空壳集团,这就是金蝉脱壳。


当然,陈家作为天虹集团的高层,一举一动都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很难自如的操作,所以他们需要一个合谋者。


这个人要有足以撼动天虹集团股价的巨额财力,要有相当广阔的人脉关系逃避证券监察,还要有一个合理的动机。


王德川。


我想起王德川曾经和我提过他的高新科技战略部署。作为江城首富,他需要扩张自己的商业版图,传统行业已经做到了瓶颈,开辟新产业成了重中之重。


天虹集团正是一个高新科技公司,尽管烂到了壳子里,但仍然有渠道、人才以及技术设备。


毫无疑问,这都是他迫切需要的东西。于是他与蔡青合谋,各取所需,以极低的代价将整个集团分而食之。


只是谁也没想到徐文勒索不成,竟然选择了死亡,这让他们阵脚大乱。


好在陈少天适时加入了进来,作为陈家长子,涉嫌杀人的消息同样能成功地影响股价,蔡青和王德川长舒一口气。


所有人不过是手里的棋子罢了。


七月酷暑难耐,我却遍体生寒。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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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岁,她欠了父母650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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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初三第一次模拟考考进了全校前百,父母也兑现承诺,带江妙云来吃这家她垂涎已久的贵州菜馆。


她大口吃着盗汗鸡,正享受着这难得能把成绩和书本都驱出脑海的一刻,却听见了母亲彭悦莲熟悉的咳嗽声。


江妙云知道,“那个”又要来了。


“小云,鸡肉好吃吧?”


江妙云没接话,闷头扒饭。


“这家黔菜馆可不便宜呐,平常咱家难得来一趟,今天都是为了你才来这儿吃的,你将来可要好好孝顺爸爸妈妈。父母赚钱不易,你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要辜负我们,正所谓羔羊跪乳,乌鸦反哺······”


其实...



1

初三第一次模拟考考进了全校前百,父母也兑现承诺,带江妙云来吃这家她垂涎已久的贵州菜馆。


她大口吃着盗汗鸡,正享受着这难得能把成绩和书本都驱出脑海的一刻,却听见了母亲彭悦莲熟悉的咳嗽声。


江妙云知道,“那个”又要来了。


“小云,鸡肉好吃吧?”


江妙云没接话,闷头扒饭。


“这家黔菜馆可不便宜呐,平常咱家难得来一趟,今天都是为了你才来这儿吃的,你将来可要好好孝顺爸爸妈妈。父母赚钱不易,你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要辜负我们,正所谓羔羊跪乳,乌鸦反哺······”


其实下趟馆子对江家来说并不算多大的开销,但母亲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教育她的机会。


这就是明晃晃的情感绑架啊,江妙云腹诽道。


她努力忽略掉植入在视野里的“滴滴父母恩”系统,好让自己尽量愉悦地享受这一餐,可在母亲喋喋不休的唠叨里,她最终还是觉得嘴里的鸡肉开始变得味同嚼蜡。


“你喜欢吃就多吃点。”


母亲虽然明明刚才口中还在说着那些令人倒胃口的话,但手上却还是亲切地给她舀了大半盆野生乌江鱼,以江妙云的食量,明显吃不完。


结账时,除票据以外,江妙云视野里的“滴滴父母恩”系统还单独显示了一份账单——根据三人食用的分量,江妙云吃了五百元,父母各自吃了二百五十元。


俩二百五,江妙云想。


2

要问账单为啥这么结,还得从十几年前,有人把自己坐火车遇到的一件事拍成视频发到了网上说起。


长途火车餐食昂贵,普通的盒饭都比外面贵一倍,所以很多人都会选择自带泡面。


视频里,一位父亲自己吃着泡面,却给孩子点了一份鱼香肉丝。


“专门给你买的,我可舍不得吃,你都吃完,别浪费,这可都是用我的血汗钱买的,你将来出息了,可得记得好好孝敬爸爸啊!”


虽然两位主人公的脸都打了马赛克,但仍旧隔着屏幕都能听出这位父亲说话时的冲劲儿。


一开始,弹幕上还有人说“一顿饭再贵也就几十块钱,何必这么情感绑架小孩?”


到后来,越来越多的家长开始发声,“你们没生养过,哪知道养小孩有多费钱?什么好的都想给他,说不定这几十块钱都是他爸从嘴里扣出来的,当然不希望养出个白眼狼。”


随着舆论愈演愈烈,一家科技公司借机推出了“滴滴父母恩”系列产品。


这是一个能同时植入父母与孩子视野的系统,可以实时显示父母为子女花了多少钱,小到一颗糖,大到一套房,都统计在内。


所有费用都将会持续累加,并精确到分地持续显示在孩子视野的右上角,一直等到子女工作后再慢慢还清。


系统面市后,许多家长纷纷购入,称赞这是教育孩子懂得感恩的好东西,到后来公司干脆开始与官方合作,将“滴滴父母恩”在全社会推广开来。


经过父母们的反馈,系统不断改进升级,最后甚至连吃饭都可以根据菜价、菜量、水电燃气费,人工费和各人的食量,算出家庭成员各自应当承担多少费用。


为了保障父母权益,系统规定,儿女所还钱款应至少为父母投入本金的1.2倍。


江妙云,就是第一批自出生起就在“滴滴父母恩”系统下成长起来的孩子


3

从懂事时起,江妙云就开始上补习班了。


虽然有时候彭悦莲和江景山觉得补习班也挺贵的,随便一年就几万块钱,但想想反正投进去的钱最后都能收回来,那上就上吧。


补习班还是小头,真正的大头是学区房。


江家父母都是公司中层,维持温饱有余,但是要买下一套四百五十万的学区房,那可真是彻底榨干了六个钱包才好不容易买下。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小打小闹,买下这套房子后,彭悦莲和江景山才算是真正重视起女儿的教育了——这就跟投资基金一样,这么大一笔钱砸进去,将来要是得不到足够的回报,谁能甘心?


当时年幼的江妙云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莫名其妙地背上了这么大一笔债。


但此刻初三的江妙云已经知道了。


彭悦莲不耐烦地把试卷在她眼前抖了两抖,“进全校前五十才能考上市重点,现在都二模了,你怎么还在七十多名徘徊呢?一对一老师给你白请了?我跟你爸花那么多钱买学区房,不就是为了给你一个好的教育环境,你看看你,就给我考这个名次?你对得起我们俩的付出吗?”


江妙云低着头,过了半天才小声辩解道:“我已经很努力了······”


自从一模后,她就再没睡过六个小时以上的觉了。


“光努力没成绩有什么用,你去跟市重点说你努力了,市重点就要你了?你过来,二模试卷上每一道错题的失分点在哪儿,你都给我说清楚,一个一个改,改不完今天别想睡觉!”


江妙云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过去,她一个个说,母亲一个个打勾。看着那一个个红勾,江妙云觉得在母亲眼里,她只是一个流水线上的零件,最重要的是能不能合格出厂。


可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也想有自己的人生,挨骂了也会难过。江妙云想像小时候那样扑到母亲怀里撒娇,可是看看一脸严肃的母亲,又忍住了。


江妙云想,是不是只有等她还完了债,报答完父母,才能不再当一个零件。


二模之后,中考很快就到了。


试卷发下来,江妙云想,我一定要考好,不然爸妈一辈子攒下的钱就都白白浪费在我身上了。但越是这么想,她就越紧张,脑子和手也开始逐渐发沉。


江妙云考砸了。


市重点没考上,区重点也没考上,最后要她的只是一所二流高中。


等拿到录取通知后,江妙云一直害怕的第二只靴子,终于落下来了。


“你知不知道当初为了能让你上对口的小学和初中,咱们家花了多少钱!我跟你爸在教育局和几个学校之间来来回回地跑,给人家赔笑脸,就差跪下了,结果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啊?


“我养你到底有什么用,到底有什么用!”


母亲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抓住她的肩膀使劲摇晃。


看着母亲崩溃的样子,江妙云心里像被凌迟一样难过,她痛苦地大喊:“我就是个没用的废物,我去死,我去死总行了吧!”


她没想到的是,自己明明只是单纯地发泄情绪,在彭悦莲耳中却变成了别的意思。


“你想用死威胁我?”母亲一下子冷静下来,瞪着她说:“死也可以,你先把钱还清再说。”


母亲竟然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江妙云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一直以来的怀疑终于被证实了。江妙云本想再说两句话挽回一下,可心中的愤怒早已聚集,烧得她一句软话都说不出。


她明明将母亲视作亲人,可母亲却这么对待她,江妙云觉得自己的感情遭到了背叛,她怒火中烧,急需说一句硬话来撑起自己的尊严。


“好,我一定还清欠你们的钱。”


4

录取结果出来那天,父母和女儿之间的恶言,已经分不清几分是气话,几分是终于不愿再掩饰的真话。


整个高中三年,江妙云铆足了劲儿,总算考上了一所还不错的大学。


在大学里,她交了一个男朋友。


她跟男友很有默契地缄口不提未来,既不谈毕业会不会分手,也不提结婚生子的事情,有时候她跟舍友也会讨论起这个问题,舍友问:


“诶,你将来会跟男朋友生孩子吗?”


“不生。”


“为啥?”


舍友基于社交礼貌继续追问,但原因其实谁都清楚,这个时代的年轻人大部分都不想生孩子,谁要是想生才值得问句问什么。


“现在都卷成啥样了,养个孩子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我自己身上还背了几百万的父母债呢,哪还生的起孩子啊。”


舍友心有戚戚焉地点点头,“是啊,我也不想生。”


从宿舍楼出来,她看见男友手里拿着两罐冰可乐,递过来一罐,“你听说隔壁二班又有五个人被骗的事了吗?”


“没。又有人被骗了?”


“是啊,新型传销,好像是假借听讲座的名义拉人头,你最近也小心点。”


江妙云点点头,现在大学生被骗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隔三差五就能听见一回。


这些学生大多都是因为背的父母债太多,再加上媒体天天宣扬“天才经商少女未成年就还清父母债”、“大学一年他是如何月入十万”之类令人焦虑的新闻,都想通过赚快钱来提前还清债务,却不料正好落入了骗子的圈套。


“我们想赚快钱,骗子用想赚快钱的我们赚快钱。”


男朋友先是被套娃梗逗笑,然后才问起正事:“快期末考了,暑假你回家吗?”


“不回,回去我爸妈又该催我还钱结婚生孩子了,全是我不想干的。我自己本就一辈子都活在还债的阴影下,难不成还要再生个孩子出来叫他也还债?何必呢。”


江妙云撇撇嘴,把这些都糟心事甩在脑后,拽着男友直奔海底捞去了。


本来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前进着,可没想到几年过去,临近毕业,事情突然有了变化。


由于人口生育率连年持续走低,政府联合“滴滴父母恩”系统出台了一项政策——若未偿还完父母债的年轻人不事生育,则应偿还给父母的钱款会由本金的1.2倍提升至1.5倍,同时还需要每年缴纳高额的单身税。


这个政策就像是在冬眠的蜂巢里泼了一盆热水,让许多本已打算孤独终老的年轻人又忙忙碌碌地寻找起了结婚伴侣。


江妙云每次想起提升倍率后自己需要还的金额,就觉得眼前一黑,两相比较,反倒是养孩子还更划算些。而人永远是趋利避害的,江妙云准备结婚生子了。


既然是奔着结婚去,对方的经济条件无疑是最重要的。


在这群突然开始相亲的年轻人里,最受欢迎的当然是富二代。


江妙云刚开始还对男友还抱有一点愧疚,但每当她想到一个富有的丈夫能让自己未来不知轻松多少,这点微末的愧疚也很快就被抛之脑后了。


等她发现男友原来也在背着她相亲的时候,两人倒没有多少对彼此的愤怒,反而还生出一种荒诞的同病相怜。


在这样的环境里,人人都明白,忠贞的爱情已经成为了一种奢侈品。


可富二代们也不傻。最后,大部分人找的对象条件都跟他们自己差不多,江妙云也一样,只是此刻与她谈婚论嫁的人已经不是大学男友,而曾经的男友也有了别人做未婚妻。


他们都没打算找回彼此。反正只是搭伙过日子,找谁不都差不多吗?


罢了。


5

大学毕业后,江妙云找了一份大公司的工作,很体面。


但江妙云清楚,她压抑且扭曲地努力了二十几年,最终也不过就是落在和父母一样的社会阶层上,没有往下掉而已。


拿到人生第一份实习工资的时候,江妙云往“滴滴父母恩”里还了两千块钱。


看见账单上的债务数字终于不是变大而是变小,她有种颇为新奇的感觉,盯着看了好一会儿,随后又发愁起来,这么多个零,啥时候才能还完啊。


江妙云这边一赚钱,父母那边就明显在工作上松散下来,父亲还叫嚷着要提前退休,大有以后就指望着江妙云还钱养他的架势。


她不是没有反对过,只是每当父母搬出那套“经典语句”,她就没话可说了:


“我们为了养你,可搭进去了一辈子!你要是不知道欠了我们多少,就自己在系统里看看,现在好不容易把你养大,你有什么资格抛弃我们?”


虽然生育能避免债务总额继续变大,但相比于丈夫,江妙云还要额外承担怀胎生育的损耗,所以她对生孩子这事的态度就是花最少的精力,用最快的速度解决。


生产前,她躺在病房里跟同事视频会议,觉得自己还挺人类,也挺文明的。


等推进产房,她就像条被剥光的鱼,躺在自己流出的血和体液里,人类文明离她远去,满脑子都是“疼死老娘了”,像野兽般嘶吼着生下一个女儿。


而刚一生产完,手机那头的老板又开始代表人类文明,叫她把明天要用的PPT赶紧做出来。


江妙云跟老公自嘲,“生产队的驴都没有这么用的。”


她老公的确是个合格的婚姻合伙人,会一起照顾孩子和承担家务,也很体贴她,但即便如此,夫妻俩还是成天都累得够呛。


女儿一岁半时,一个普通的周末,江妙云看着手机上的购物页面问:“奶粉还买原来那款进口的?”


“嗯。”老公一边给女儿换尿布一边说。


江妙云刚把奶粉添加购物车,微信上就弹出父亲的一条消息,“这个月十五号是‘滴滴父母恩’的还款日,你别忘了。”紧跟着又分享了一篇“不偿父母恩,不如下地狱”的文章给她。


江妙云烦躁地吐了口气。自从她成家立业以后,父母似乎就认定他们用不着再管江妙云了,跟她的交流只剩下催她还钱。


老公察觉到她的烦躁,问:“你父母又催你了?”


江妙云嗯了一声,又切回购物页面,“常买的尿布这次不打折,只能买稍差点的那款了,吸水还行,就是不太透气。”


说起来也心酸,江妙云两口子挣得其实不算少,但是还债、房贷、车贷、养孩子的费用和生活花销加一块,实在压得两人喘不过气来。


为此,江妙云连来月事了都不敢请假,生怕被老板借由头扣掉那几百块全勤。


“你看着买就行。”老公顿了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工资也别都还给父母了,咱们的小家也得用钱。”


“嗯。”江妙云应了一声,两人都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江妙云跟老公都有各自的父母债要还。他们以前还经常会为对方还债多留钱少而争执,但是后来发现吵也没用,便约定好提起这事的时候就点到为止。


父母养育江妙云总共花了六百五十万,按照现在的还款速度,她最快也要还到退休。


一想到这辈子都是作为父母的还钱工具度过,江妙云就忍不住对父母生出仇视的情感来。


父母这边还债,女儿那边要债。


她的女儿早早地就上起了补习班,过上和江妙云小时候一样的日子——不上不行啊,万一女儿将来竞争不过别人,赚不够还她的钱,那她岂不是亏大了。


“妈妈,我可不可以不去补习班呀?”女儿奶声奶气地问。


“不去不行的,乖啊,这都是为你好。”江妙云一边说一边给女儿夹菜,等她察觉到自己明显夹了女儿吃不完的菜量时,她一下子愣住了,这不就是母亲当初用过的伎俩吗?


江妙云怔怔地坐回椅子上,不知不觉间,她竟然越来越像父母了。


以前还想过反抗这种把人当成工具的行为,可是现在她已经作为一枚优秀的零件,反过来开始维护起系统的运行了。


“再不走该迟到了。”老公提醒她。


“噢、噢。”江妙云赶紧提起包带着女儿出门,把刚才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6

江妙云四十多岁的时候,母亲因为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检查,发现得了宫颈癌。


经过两年的放化疗和手术后,母亲恢复得很好,父母就商量着一起去住养老院,算上押金和费用,他们要求江妙云一次性支付清“滴滴父母恩”里最后没还上的一百万。


母亲两年来治疗的费用都是江妙云出的,她的积蓄早就被掏空得差不多了,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钱,只好央求父母,能不能缓一缓。


经过这一病,父母似乎认定时不我待,要抓紧时间享受人生,便叫江妙云赶紧给钱。


没等她再求,系统已经通过了她父母的申请,要求江妙云付清一百万,限期一年。


这天晚上,江妙云正在办公室里独自加班,父母那边又开始提醒她还钱了。他们只要一提醒,江妙云的视野中央就会浮现出一行血红的数字,显示她距离还清一百万还差多少钱。


当时江妙云正跟客户交流,那行血字一亮起来,立刻就盖住了客户发来的话,她压下烦躁,等血字闪烁完,继续给客户发信息。


刚打了两个字,血字又闪烁起来,给江妙云气得直骂娘。


等血字第三次闪烁起来的时候,江妙云一把抄起键盘就砸在屏幕上。


“有完没完了!”


她猛地站起来,感觉浑身的血直往脑门上蹿,她翻遍所有银行卡,一共四十多万,全给父母打了过去。


血字终于消停下来。


虽然连最后的积蓄都没了,但她看着自己的限期欠款一下子还清了近一半,心里还是有种痛快的爽感。


又过了一会儿,她喘着粗气,颓然坐回椅子上,想到自己为了给父母还钱,半夜三点还要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加班,不由得捂住脸呜咽起来。


为了早日还清债务,江妙云开始接私活儿。没日没夜的工作让她精神恍惚,终于在一次过马路时出了车祸。


江妙云躺在病床上吊着石膏的时候,还得一边把文件给客户发过去,一边打电话跟父母交涉,声音里满是无可奈何:“我没有不还钱的意思,但是我现在自己也出了车祸,需要休息,等养好伤再去给你们赚钱。”


“你当然没有不还钱的意思,有系统盯着,你敢不还吗?”父亲在电话那头叫嚣,“你现在是不是就盼着我们早点死,以为我们死了你就不用还钱了?告诉你,做梦!”


“能不能缓一缓,就晚一点······”


“不可能!”父亲斩钉截铁地拒绝。


不管她怎么哀求,父母都咬定不松口,绝望感让江妙云身心俱疲,声音里开始带上一种心死后的平静。


“好,剩下的钱我会想办法。等钱还完,咱们就两清了。”


父母这边的电话刚放下,女儿那边的电话又打进来。


女儿是学金融的,本来江妙云的打算就是让她找个对口工作,结果临近毕业,女儿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非要去当歌手。


江妙云不耐烦地说:“你还折腾什么啊,做金融多好,每个月都有工资拿,还能孝敬我和你爸,当歌手有什么用,那么不稳定。”


女儿气愤地在电话对面控诉:“工资工资,你眼里就只有钱,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就是个用来给你和爸赚钱的工具?”


江妙云依稀记得自己年轻时好像也问过这种问题,但是二十多年过去,她早就不在乎了,没有谁比谁活得更容易。


她自己作为工具活了一辈子,凭什么放女儿去追求梦想,亲母女那也得明算账。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好赚钱才是正经事。”江妙云只丢下这么一句。


她现在只关心两件事,一个是女儿欠她多少钱,一个是她欠父母多少钱。


一出院,江妙云立刻投入工作,每挣到一笔钱就立马给父母打过去。她现在一天要往“滴滴父母恩”里看上好几次,沉迷于看着要还的数字慢慢变小。


就是这一点点上瘾似的快感,支撑着她度过了无数濒临崩溃的日子。


7

苦熬了大半年,在债就要还清的时候,江妙云忽然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你爸脑梗了,你快来医院啊!”母亲的哭腔里满是惊慌。


江妙云一惊,心里的那点担心很快就被涌起的厌烦感压倒,父母现在除了要钱,就剩出现意外时才会想起她。可为人子女的义务不得不尽,她还是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医院。


抽血、脑CT、药费······江妙云一项一项地交着各种费用。医院里人声嘈杂,母亲不停地哭,江妙云竭力地仔细听着医生的嘱咐,可是每刷走一笔钱,“滴滴父母恩”系统里都会发出“叮”的一声,随着叮叮声不停响起,江妙云的注意力也忍不住被吸引过去。


父亲危在旦夕,可江妙云看着那个飞速减少的数字,只觉得心里满足又欢喜。


“这是药品账单,您对一下然后去交钱。”护士把药费单子递过来。


江妙云一边从银行卡上划走药费,一边听着医生说“先取栓,然后放支架······”


“叮!”


这次的转账声前所未有的大,然后她就听见一句女声提示:


“恭喜你还清父母债!”


江妙云脑子里轰的一声,一时间只觉得别的声音都在急速变小,只剩这句话在天地间回荡。


“······还有最后一项麻醉费,交完你父亲就该上手术台了,这是病危通知书,你签一下。”


医生说着说着,却发现眼前的女人突然像被勾了魂,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了。


“你交钱呀,这可是你父亲的救命钱啊!”母亲焦急地冲她喊。


外界的声音混成一团,好像有人在大喊什么,但是江妙云听不清。她茫茫然地往医院外走去,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她听见自己内心中有个声音在反复地响起:


还完了。

终于还完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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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在我上铺的强奸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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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九月。


我照旧拖着那颗像被人踹过的破脑袋,从事务所的烂沙发上爬起来。


这张沙发用不久了,因为我新养了一只猫。那只肥胖的三花正坐在我的办公桌上和窗外的麻雀对骂,它俩话赶话,一人一句:你过来呀。


我不是养猫的人,有时候我连自己都不想养,如果世上还有一种我想养的东西,那就是我的车。


在六月的第二个周六,我发现了这只三花,他先是趴在我的车轮胎上,又像个跟屁虫一样闯进了我的办公室。


那时天太热了,我不管它,它就会死。虽然它死了也跟我没关系,但我还是养了它。


我颓了一整个暑假。不,我没有暑假,暑假是属于学生的。


诸位读者如有印象,上个案子...



1

九月。


我照旧拖着那颗像被人踹过的破脑袋,从事务所的烂沙发上爬起来。


这张沙发用不久了,因为我新养了一只猫。那只肥胖的三花正坐在我的办公桌上和窗外的麻雀对骂,它俩话赶话,一人一句:你过来呀。


我不是养猫的人,有时候我连自己都不想养,如果世上还有一种我想养的东西,那就是我的车。


在六月的第二个周六,我发现了这只三花,他先是趴在我的车轮胎上,又像个跟屁虫一样闯进了我的办公室。


那时天太热了,我不管它,它就会死。虽然它死了也跟我没关系,但我还是养了它。


我颓了一整个暑假。不,我没有暑假,暑假是属于学生的。


诸位读者如有印象,上个案子可把我吓得够呛——我闯进了一百年前的图书馆,见到一架永远在黑暗中行驶的绿皮火车,一个老得像张牛皮纸的人告诉我:我们的世界是个谎言。


那一刻我装得很酷,但我花了四个月才忘记这件事。


这几个月我每天都在办公室里哭,你们不要告诉别人。


我向创造我的那个人提出抗议,他的名字叫武士零。


我说武士零,我的设定是个私家侦探,这情节和说好的不一样,我们总不能从侦探小说一下跳到科幻去,这不讲道理。读者会喷你:“这不本格,我找不到推理的快感,它像故事会。”


武士零说关我屁事,老子就是故事会特约写手,谁也别看不起谁。什么狗屁本格,文学都他妈死翘翘了。


我忘了说,他这几个月一直在我脑袋里大哭,重复喊着“文学死翘翘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把他刺激到了,比前女友死的时候还伤心。


我伸个懒腰,外面传来敲门声,是个年轻的指头敲出来的,强壮有力,却少了点底气。


四个月来,我拒绝了二十五个客户,就在我准备好拒绝第二十六个时,手机屏幕亮了——上面是本月的信用卡账单。


我花了三秒钟思考,意识到如果不接这个单,我连最低还款都付不起。


“猛男,开门去。”


是的,那只猫叫猛男,而且,猛男会开门。


猛男不屑地看我一眼,从桌子上跳下,伸了个懒腰,然后猛然跃起。它用前爪抱住门把手,我说好样的哥们,如果你会喝酒,咱们能处得更好。


来人的背包上有个电脑品牌logo,里面装着一台除在寝室外,在任何地方打开都会社死的游戏本。他身上是快销品牌的宽松牛仔裤,一双帆布鞋,脸色呈现出病态的苍白——这是只有长期待在室内才能养出的肤色。


我对他失去兴趣,“你好,这里不是新生报道处。”


这家伙是个大学生,我愿意跟猛男赌两条鱼干,而且是个成天宅在宿舍打游戏的大学生。他垂落在大腿边的右手虎口上有个醒目的突起,这是重度腱鞘炎的表征,这家伙一定挂了不少科。


年轻人社交紧张的时候总有些惯性动作,多数人都会点亮手机假装看信息。果然,他左手端起手机,“请问是马洛先生吗?”


这家伙是个宅男啊!他的手机壁纸竟然是时崎狂三。


“不,我是圣杯战争的主持人,”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把左腿搁在右腿上,“Master,被选中的男人啊,欢迎加入这场游戏。”


见他像是对上接头暗号一样露出猥琐的微笑,我连忙卸下笑容,“才怪,我是按分钟计费的名侦探,是你买不起的男人。”


“我想请您帮忙调查一个案子,”说着,他从那只电脑背包中掏出一沓扎好封条的现金,“我听说您是这座城市最厉害的私家侦探。”


“请坐。”


2

委托人名叫郑义。故事开始前请容我再吐槽一下,这个名字多少有点蠢。


郑义最后一次见到他的室友秦天,是在市看守所的探望室。据他的描述,秦天穿着蓝色囚服,脸上长满胡茬,表情诡异得像绿罐旺仔牛奶上的旺仔。


秦天一见他便嚎啕大哭:“老大,相信我,真不是我干的啊!”


我听过他们的学校,是个大学城里的野鸡艺术大学,我懒得记那个名字,下文便用野鸡大学代替。


一周前的九月十日,一位拾荒人在野鸡大学东侧荒地中发现了一具赤裸的女尸。我很讨厌的一个作家会详细描述这具女尸的胸、腿、还有半截红色丝袜。但我不想描述,所以那就是一具女尸。


死者叫阮宁,是野鸡大学舞蹈系的美女。郑义说她很美,但无非就是胸大腿长什么的,我仍然不想描述。


聊到这里,我又想起冯嘉期,一百年前的那个女人。好多个夜里,我都会梦见她旗袍下那双若隐若现的长腿,那才是真美,可惜我没把握住。


警方搜索现场后,在女尸的身体底下找到了一张疑似嫌疑人留下的饭卡。当日下午,秦天被警方带走传唤。五天后,警方找到了关键证据,嫌疑人秦天被移交到看守所。


郑义说,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察是一个很臭屁的帅哥。我立马问他那个人是不是姓陈,他说我怎么会猜到。


我心想我当然能猜到,绝对是陈嘉临,这座城市没有第二个很臭屁的帅哥警察,而且我的每一起委托都能和他撞上,我俩的关系就像蝙蝠侠和哥谭警局那个老警察。


他们寝室总共四个人,关系极好,便结拜为兄弟。其中,郑义年纪最大,秦天则是老三,他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学生,靠助学贷款上的大学。


郑义这人不上进,大一下学期便沉迷网游,足不出户,每天都让秦天给他带饭,秦天从无怨言。


他说他相信秦天,秦天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我问他相信秦天的根据是什么,他说他不知道。


而秦天的确认识阮宁,也暗恋了她许久。


警方怀疑秦天的理由不止是饭卡,用术语来说,那只是证据链的一环。


事发后,警方曾数次对秦天宿舍的其他三位成员进行笔录,多次问到秦天在九月八日的行动轨迹。如果我没猜错,那就是在推断阮宁的死亡时间。


郑义说,那天他们寝室在一起打王者荣耀,正赶上一场关键的团战,秦天的李白却忽然挂机了。


郑义大喊一句草,秦天则高举起手机,上面显示着一条信息:“你今晚十一点有时间吗?”


发件人是阮宁,秦天说她让他晚上去影视学院的剪辑室,帮她通宵剪一条作业。秦天是典型的舔狗,难得女神让他干活,孤男寡女,黑灯瞎火,这可把他乐坏了,早早就出了门。


凌晨四点,秦天翻墙回到宿舍。他情绪低沉,没理会郑义等人的调侃。


第二天他才告诉郑义,他被耍了,等了一夜也没看见阮宁的影子。


我服了,敢情是个全家桶:动机、口供、物证,全部都有了。这郑义莫不是个傻子?


接下来说到陈嘉临。郑义缠了陈嘉临好一阵,终于,在警局的办公室里,陈嘉临忍不住大吼:


“反正也要上新闻,我可以提前告诉你。我们从死者的阴道中提取了嫌疑人留下的精液,DNA比对报告已经出来,就是秦天留下的!你······


说到这里,我喊了声“停”。


郑义眼巴巴地看着我,我看着桌上的钱,咽了口唾沫,扶住额头:“大哥,DNA比对报告都出来了,难不成你指望用这万把块钱请我劫法场?你以为我是谁?我他妈鲁智深?”


“我有嫌疑人。”


“嫌疑人不是你定的,警方说了才算数。”


“我加钱。”他从电脑包里掏出三沓钞票。


“你暂且······说说。”


郑义说,发现尸体的荒地是新教学楼的预留地,一直被工程围挡围着,不知什么原因,始终搁置着没动土。他去现场看过,施工部的板房上挂着“成海建筑有限公司”的标志。


荒地旁有一座三层高的明黄色矮楼,那就是秦天和阮宁约见的影视学院,离这片荒地最近的建筑。


他没向陈嘉临吐露实情,因为他知道警察不会信。


他说,如果这事不是秦天干的,那石成海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石成海是个校外的骚包,常年伙同一群二代开着超跑来学校勾搭妹子,人长得五大三粗,但耐不住兜里有钱,不少女生都入了他的套。


石成海追求阮宁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据说阮宁已经拒绝了他不下五次。一次去食堂吃饭的时候,郑义还亲眼看见他带着一后备箱的花,在女生宿舍楼下告白。


但阮宁到底没下楼,石成海脸色一阵红一阵青,拨通电话破口大骂,五里外都能听见。


当然,最重要的理由是,那片荒地上挂的“成海建筑公司”,正是石成海家的产业。


“这理由还挺充分,”我说,“和开脑洞差不多。就因为人家富二代和你室友追同一个女的,女的死在他家工地上,他就有嫌疑了?你也太高估富二代了吧,好家伙,追不到就把人做了?你这是仇富你知道吗?”


“我知道,但我还是不甘心,秦天是我的好兄弟,”郑义摘下眼镜,擦着眼角,“我不是让你去翻案,我只是多少想为兄弟尽一份力。这些钱是请你帮忙调查石成海的,你跟他几天,看看他有没有问题就行。”


“就这?”


“就这。”


“那石成海要是无辜的呢?”


“那也算数。”


“你哪来这么多钱?”


“卖装备。CSGO,我抽了把龙狙。”


“龙狙是什么?”


“游戏装备,我卖了二十多万。”


我倒吸一口凉气,“不许反悔。”


将桌上的钱收入抽屉,我忽然有些内疚起来,或许我对这个年轻人太苛刻了。我换上尽可能温柔的语气,“你刚才没说完,那警察还说了些什么?”


郑义仍在擦眼角的泪,猛男忽然觉醒了业务员功能,跑到郑义脚边,蹭蹭他的腿,像安慰似的。


郑义哽咽完了,抽着鼻涕,“他说:‘你只是个大学生,不要以为看过几本推理小说,就把自己当名侦探了。小说里的那些侦探都是**,你应该相信警察。’”


闻言,我头皮发麻,一脚踢开椅子,“他真的说了?”


“说······说什么了?”


“他说侦探都是**?”


郑义明显被我吓到,但还是犹豫着说:“是的。”


“接了!我向你保证!虽然和太阳爆炸的概率差不多,但如果你那个室友真是无辜的,我劫法场也把他救出来!”


3

郑义的叙述并不完整,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的。


警方有一套专业的笔录流程,例如他们会反复向询问对象提到同一件事,在最大程度上避免叙述误差。他们事无巨细,甚至能挖到当事人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其实我有另一种选择——跟几天石成海,把这事敷衍过去。或者我根本不用出门,郑义这小子脑子里缺根筋,昧下这几万块钱简直不要太简单。


但我过不去自己这关,不是因为良心,是因为陈嘉临骂我是**,我忍不了。他自己比谁都**,不但长着一张随时能冒充男主的脸,而且装。


我要让他明白,我才是男主,这个世界是为我的到来而存在的。


当然在这之前,我得向他低个头。


这是我第一次来警局拜访他,而不是他去事务所拜访我。他和几个同事共用一间办公室,我努力把目光放在桌面的钢铁侠摆设上,而故意不去看那张欠揍的脸上逐渐露出的得意笑容。


他说:“名侦探马洛,有何贵干?”


你有种以后别再求我给你办案,那些案子足以让你可怜的小脑瓜里炸起蘑菇云,我暗骂道。


我赔着笑,“我听说,你最近办了个女大学生被奸杀的案子?”


“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想借点材料看看。”


“不给。”


“就看一眼,你上次找我办事,不还说我是那什么‘公安局特聘编外刑侦顾问’吗?”


“你现在不是了,”他放下二郎腿,“马洛,你真有本事啊,现在开始都从命案上捞钱了?你不怕短命?”


“你可能抓错人了。”我终于忍不住讥讽道。


话一出口,我就明白自己犯了大忌——我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很难回头的立场上,说出了这句话,我就必须要完成对这道题的证伪。


一不做二不休,我说:“这案子有蹊跷,你不觉得?”


“哦?”他拖了个滑稽的长音,“你说说?”


“无论是你们找到的那张饭卡,还是后面搜到的精液、室友的口供、动机,所有的线索都把秦天锁死了,世上哪有这么好办的案子?”


陈嘉临板起一张帅脸,我最喜欢看他气急败坏的模样,他说:“不然呢?难道所有的案子都得有个惊天诡计,来上二十七重反转?你懂不懂什么是激情杀人?你脑子是坏掉了吗?就你聪明?你这么聪明,图书馆的命案怎么没破?”


我破了,我想,我只是没告诉你,怕你吓死。


我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美国大片里的超级英雄,救完世界就回去打工,谁也不告诉。


“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我再次把自己逼上绝路,“你把材料给我瞅一眼,我一周内就能推翻你的定论,做不到,我以后就是你孙子。”


“谁不认帐谁孙子。”


陈嘉临从抽屉里掏出一叠材料,扔在我面前。


4

似乎富人区都喜欢修在人烟稀少的地方。


我的车停在坡底下,上面是石家的宅子,大门前烫着两个鎏金大字“石府”。他家圈了块五六百平的院子,大到能跑马。


我守了两天,只看见石父的迈巴赫早出晚归,而石成海完全没出过门。


我打听过,石成海可不是个能在家待住的人。这家伙就是脸谱化的富二代,一点也没有惊喜的那种,他夜夜笙歌,几乎每天都要和狐朋狗友在酒吧相聚。


而且,确如郑义所说,他们经常去大学城猎艳。


如今他反常的表现,反倒令我兴奋起来——或许我撞上大运了。


我开了袋方便面干嚼,回想在警局看过的材料。


案宗上注明了阮宁的死因:被强奸后遭扼喉窒息而死。这不可疑,案宗的线索早都被警方抠过一遍,我没打算从里面找东西。


我需要的是那些室友的笔录。


笔录上详细记录了寝室四人在案发前三天的活动轨迹。第一天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第二天倒是有点意思,笔录上提到了寝室的秘密活动,他们管这叫“快乐日”。能把这事挖出来,陈嘉临应该是挨着时间线去捋的,我佩服他的耐心。


所谓的“快乐日”,是某种男生宿舍独有的秘密。


大家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男性,难免需要“发泄精力”,而宿舍又是集体生活,偷偷摸摸的反而容易被别人发现,成为笑柄。于是他们干脆把这事摆上台面,每周抽出一天,轮流进入洗手间,观摩岛国动作大片,掏空弹药仓······


没错,大家一起干就不尴尬了。


细致(变态)如陈嘉临,甚至把这几个人“发泄精力”的顺序都记了下来:室友A—秦天—郑义—室友B。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笑话人家,反正我不会,我大学时也干过差不多的事。


除了这件趣事,剩下的便都是些乏善可陈的内容。到了案发当天,内容和我从郑义口中听到的也都差不多。唯一算得上有用的信息是,当天正逢学校的监控系统软件更新,所有的摄像头都没有启用。


我掏出笔记本,上面记录着四行笔记。


郑义:2000.5.1


秦天:1999.8.2


室友A:1998.7.19


室友B:1997.10.25


守到六点左右,一辆电镀银的兰博基尼LP-700从院子里驶出。他的生活我的梦。我咽了口唾沫跟上去,一路来到市中心的M3夜店。


石成海把兰博基尼停在大门口,一帮狐朋狗友立马围上来。他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夜店,看起来心事重重。


我摇上玻璃,将夜店内传来的鼓点声隔绝在外,也不知道自己想听什么,就放了张Queen的专辑。


大约听了两个小时,我终于忍耐不住,走进夜店。


石成海坐在最高的卡座上,过了安检就能看见,我一路躲避摇晃的人群,走向他的位置。卡座上除了几个男人,还坐着几个打扮入时的女孩。


石成海忽然站起,朝我的方向走来,我连忙避开,跟着他走出了酒吧。


随着十二缸引擎的轰鸣声,石成海驾车驶离了夜店。


我快把油门踩断了才跟住他,兰博基尼到了郊外,事情开始变得有趣——石成海正朝大学城的方向开。


在野鸡大学门口兜了一圈,石成海最终驶入了学校东侧的荒地项目部。


郑义说这破工地废弃了很久,今天却亮着灯。我把车扔在路旁,悄悄翻过围挡,观察工地中的情况。


石成海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后面跟着一班人马。


他向手下们吩咐了些什么,那些人很快行动。他们手上拿着高尔夫球杆似的细长设备,在荒地四处转悠,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石成海在原地反复踱步,看起来十分焦虑。


透过手机的十倍镜,这小子长着一张纵欲过度的脸,小小年纪就被掏空了身体,我好羡慕。


那些人手中的东西不时传来“滴滴”声,我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拿的是金属探测仪。


这场奇妙的搜寻行动持续了一个小时,看起来他们并没有找到目的物。石成海驾上他的超跑,泄愤般地留下一片烟尘。光听声音就知道,那是我撵不上的速度。


我也没打算撵,只是将刚才拍的视频发给了陈嘉临。


两分钟后,陈嘉临打来电话,呼吸急促,“你在哪?”


5

半小时后,警局旁的馄饨摊。


这小子第一次请我吃宵夜,抠得可以。


我搅弄着碗里的馄饨,“说到馄饨,我还是懂的,这家不专业,猪肉馅儿里应该包一丢丢炸过的瑶柱,知道那叫什么吗?惊喜。一口香,香一秒,霎时间就没了,你得去下一颗找。”


我和陈嘉临兜了好几圈,谁也套不着谁。最后还是他先放弃了,说:“我觉得你不太对劲。”


“我哪里不对劲了?”


“你养猫,”他说,“太可怕了。”


“陈sir,请问哪条法律规定我不能养猫?”


他自顾自嘬了口二锅头——我不喝的东西——之后才说道:“以前我感觉你不像是一个活在当下的人,你活在另一个世界里。你这人身上没人味,就像你的打扮,穿得像个大孔雀似的,又是尖头皮鞋又是机车皮衣,说话也装。我真感觉你活得挺没意思,看不起所有人,嘲笑所有人,好像讨厌这世界,也讨厌自己,情愿活在自己的想象里。”


“别啊,就算你一个人干了两杯二锅头,也不至于把咱们之间的业务关系瞬间升华成友谊吧?”


“最近你身上开始有人味了,就这样。”


我感到一阵不适,连忙岔开话题,“你套不出我的推理,先告诉我,他们在工地上找什么?”


“你还记得吗?阮宁是用信息把秦天约出来的,但我们没有找到阮宁的手机,她的手机不翼而飞了,宿舍里也没找着。”


“你的意思是,石成海很可能在找阮宁的手机?”我说,“什么运气?这都给我蒙中了?”


“你是蒙的?”陈嘉临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


“当然不是。但至少我们现在有理由怀疑石成海了,是吧?”


“工地也是时候开工了。”


第二天,我找了处阴凉的位置靠着,看陈嘉临在烈日下曝晒。


他一声令下,三台挖掘机驶入荒地。陈嘉临的判断是,如果石成海认为阮宁的手机在这里,那么她的手机一定在这里。


说实话,这个逻辑有点蠢,但他现在没有能够逮捕石成海的证据,总不能跑上门去问:“你小子!那个和你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奸杀案,其实就是你干的吧!”


挖掘机施工了半个多小时,才翻开一小片区域。一台迈巴赫驶入工地,我眯起眼睛,盯了三天梢,这辆车我可太熟了,是石成海他爸的车,大老板出现了。


迈巴赫后面跟着一台警车,石父在迈巴赫边上等着,警车上下来一位中年警察。我瞄见他的肩膀,是个领导。


二人朝陈嘉临走去,领导跟陈嘉临说了几句,陈嘉临摆摆手,让师傅停止施工。


石父从跟班手中接过一份图纸,在陈嘉临面前摊开。


我离得太远,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内容。大约五分钟后,石父收起图纸,两台车离开工地,紧接着,陈嘉临也命令挖掘机撤出工地。


所有人离开后,我走到太阳下,对他说:“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陈嘉临此刻有些沮丧,不耐烦地说:“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那些烂俗的剧情嘛,权钱交易什么的,长夜难明啊,长夜难明。”


陈嘉临诧异道:“没看他们给我摊图纸么,他请分局长过来是做见证的。那个石建国说,发包方当时请的地质勘探队是个半桶水,两年前打地基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地下是喀斯特地貌,贸然动土,有引起大规模塌方的风险,所以他们才停止施工,紧急回填。”


“所以这块地不能动,是吧?”


“是的,我调些同事过来,用探测仪再扫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那我就不陪你晒太阳了。”


事情在这时候就变得很无聊,我虽然已经大概明白了整件事,但如果陈嘉临不能动土,所有的推理就还是建立在纸牌上的大厦,立不住的。


6

要问我这两天干了什么,那就是什么事都没干。


回到事务所后,我开了一瓶野格。这酒真难喝啊,跟中药似的,但耐不住便宜。


我喝着喝着,竟然爱上了那股草味,就一直喝、一直喝······


最后是猛男把我挠醒的,因为我忘记了上猫粮。


它的叫声很愤怒,猫这种生物意识不到谁是主子。我倒是不反感,奴颜婢膝的宠物只会让我更有压力。


我忍住往水盆里滴酒的冲动,报复般地上了两斤猫粮。


回到沙发上,手机里有二十三个未接来电,全部是陈嘉临的。这人像个巨婴,自从我帮他解决了“天火自燃”的案子后,他就把我当成了免费劳动力。想也不用想,他走进死胡同了。


我打开聊天软件,全是他发来的信息。


他给我发了一条视频,打开一看,画面竟是我自己。


画面上的我正倚着树干抽烟,镜头在我身上停了一秒,便转向左侧的工地,是那天的情景:几台挖掘机正在施工,然后石建国来了,领导来了,施工队走了。


下方的解说文字是:“现场还藏着什么秘密?艺校奸杀案的调查遇到巨大阻力,是权钱交易?警局内部存在黑幕?”


仔细回想当天的情景,由于四周都被工程围挡拦住,现场并没有围观者,这个视频是谁拍的?


我关闭视频,下面是陈嘉临的留言:“舆论压力很大,我们临时决定进行手术刀式挖掘,你要不要来?”


日期就是今天。


这时我才想起和陈嘉临的一周之约,连忙蹬上皮鞋,夺门而出。


当我赶到时,现场已经围满了各路群众。人们把这片荒地堵得水泻不通,我好不容易才挤进去。来得不算晚,手术刀式挖掘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别看名字说得玄乎,其实就是人力用锄头挖,避免碰到喀斯特结构时破坏承重点。我和陈嘉临打了个招呼,他朝我扔来把锄头,我摇头说不,除非加钱。


照旧,我找了个阴凉地待着。


大概挖了两三个小时,挖掘中心处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我再次发挥穿裆过缝的本领,钻进人群。


荒地中央已经挖出了一口两三米深的坑,在深坑的底层,土壤中露出一溜灰色的裙角。

又一具女尸。


要说我是蒙的,他恐怕不会信。


解释也很令人头疼,如果故事能在此刻结束就好了。


7

事情得一步一步来,所以,第一个被逮捕的正是我的委托人郑义。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我所有的委托人似乎都没有好下场——这事你们也得保密。


第一件让我怀疑的事发生在郑义登门的那天。他给我吃了一个定罪全家桶后告诉我:秦天是无罪的。紧接着又编了一堆他自己都不信的鬼话,什么富二代觊觎,什么兄弟义气,还挺好笑的。


我猜,他也根本没打算让我相信,他只想砸出那几万块钱,让我对这件事情产生兴趣,那就够了。


他一定调查过我,知道一旦我产生兴趣,事情就会发生变化。


如果他坚信秦天无罪,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真的坚信秦天无罪。


这话看起来像复读,但就是这个意思。


凶手作案时,他就在旁边目睹,这是第一种可能。


但如果目的是为秦天脱罪,而他又看见了犯罪时的情景,他没有理由不告诉我。


所以事情来到第二种可能——他就是那个作案者。


这才是真正勾起我兴趣的地方。


他明明做了一个不算愚蠢的设计,让秦天顶罪,又为什么要找我来揭穿这个谎言?


这是他给我下的第一个钩子。


而后续所谓的决定性证据,也就是在尸体阴道里发现的精液,则被他自己的笔录所攻灭——那是他故意的,以他的智力,如果有心,一定可以隐瞒“快乐日”这个无关紧要的线索。


这是他给我的第二个钩子。


快乐日那天,顺序是室友A—秦天—郑义—室友B。


实现这个诡计的手法很简单,他只需要在秦天“发泄”后进入洗手间,刮下秦天留下的痕迹,再将这些东西注入死者体内,就成了“关键性证据”。


后续的痕检中,警方在精液中找到了一种化合物,分子式是C2H2O4,也叫草酸。


你很难在女孩的私处发现草酸,这种东西一般只被用来洗厕所。


这是他刮下秦天精液时沾到的东西。


所以,在笔录上看见“快乐日”这个线索时,我就已经隐约猜出了他的手法,但他给我留下的第三个钩子又出现了:“我做这些事的动机是什么?”


这是最致命的第三个钩子,阳谋。


他把石成海的事情告诉我,就是明摆着让我去查;他一步步引导我,去发现那具女尸;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个引起舆论风暴的短视频,也出自他的手。


法医报告称,工地女尸的死亡时间在两年以上。


以上是凭借推理得出的答案,还有一些事情我不知道,毕竟我只是个侦探,不是算命的。


我推开审讯室的门。


最后一个问题,是为什么。


郑义为什么要杀死阮宁,栽赃秦天,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陈嘉临向我点点头,我轻车熟路地在郑义面前坐下。


我说郑义,从一开始咱俩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释放那么多漏洞给我,只是为了勾起我的好奇,是吗?


郑义没搭茬,而是给我讲了个两年前的故事。


两年前,他在这所学校遇见了他的初恋女友柳絮儿。柳絮儿生得好看,是音乐系的系花,她弹舒伯特的时候就像女神下凡。


这时候,石成海出现了。他明知柳絮儿名花有主,还是对她发起了追求。他威胁郑义,不和柳絮儿分手就弄死他,郑义不肯,被他带人打了一顿。


这事要是在这结束,也算个苦命鸳鸯终得善果的故事。可是过了几天,柳絮儿跟郑义说她和室友出去玩,可直到闭寝还没消息。郑义打电话过去,那头始终未接。


郑义耐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这时手机上传来柳絮儿的消息,是一张模糊的图片。


图片像是在高速运动中拍摄的,看不太清。能看见的是半张男人的脸,周围似乎是一个深坑的环境。

那是石成海的脸。


郑义热血冲头,他一瞬间想到很多种可能性。


这时,照片上的另一个细节吸引了他,在画面的左上角,露出了一张蓝色立牌的边缘,上面能看见“成海”。


郑义苦笑着,“我想出宿舍,但是被宿管带回去了。第二天我才想起,那就是学校东侧的荒地,前阵子刚刨出坑来,我去看的时候,已经紧急回填了。”


“所以尸体是柳絮儿的,石成海在工地上害了她。”


“是。”


“那阮宁呢?我猜这事她也脱不开干系吧,她的那台手机,是不是在你手里?”


阮宁出事那天,秦天收到了阮宁的邀约。这事若是郑义设计,手机必然在他手里。


“我猜你很忙,没空去看家里的快递箱,三天前我就把手机寄给你了。”


“为什么杀她?”


郑义的表情忽然变得狰狞,“当初就是她把柳絮儿约出去的,她们是室友,你还不明白么?这婊子是个拉皮条的。”


“所以那些故事,石成海看上阮宁什么的,都是你编的?”


“是。”


“就为了让我入局?”


“我调查过你,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找到真相。”


我的感受不太好,这家伙把我当成了棋子。


“还有一个问题,干嘛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实现你的报复计划,为什么不报警?”


他忽然勾起嘴角,嘲讽般地笑,“石家的势力太庞大了,我知道那个地方很难挖。我只能寄希望于你,像你这样的人,只会相信自己一步步探索出的真相。”


他的笑容里,似乎还隐藏着更多的含义。


8

解决这起事件后的第二天,我回到事务所。


办公桌上摆着两样东西。一个是文件夹,里面是郑义和他的室友们的资料,另一个是只塑料袋,装着部屏幕裂开的苹果手机。


手机是阮宁的,我看了一遍里面的资料。郑义说的没错,阮宁是个拉皮条的,她的手机里装满了美女同学的照片,以及和那些富二代的聊天记录。


在这些记录中,她给富二代介绍一个女孩的报酬是五千。


只是两年前的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我无从知晓。


猛男给陈嘉临开门,他说:“急匆匆找我干吗?”


“你认为故事在昨天就结束了吗?”


他一头雾水,“不然呢?”


我把笔记本扔过去,“从一开始,真相就摆在你的材料里。”


郑义:2000.5.1


秦天:1999.8.2


室友A:1998.7.19


室友B:1997.10.25


他扫了一眼,看样子还是没明白,“这些数字是什么意思?”


“四个人的出生日期。”


四人是结拜兄弟,按照出生日期排列,顺序应该是:室友B—室友A—秦天—郑义。


这么看,郑义应该是老四,秦天则是老三。但在他们之前的供述中,秦天的确是老三,郑义却摇身一变,从年纪最小的弟弟变成了老大。


听完我的解释,陈嘉临皱起眉,“确实蹊跷,但和案情有什么关系?”


我笑着说:“只有一种解释,真正的郑义的确是老四。这四个人,结拜过两次。”


“真正的郑义?”陈嘉临彻底蒙圈了。


“引起我怀疑的,是昨天的审讯。按郑义的说法,柳絮儿死了,他没有选择报警,而是等待两年,制定了一个完美的复仇计划。”


郑义说,他知道那个地方很难挖,所以留待两年以后,制定完美的计划。对一个尚在青春期的大学生而言,这样的冷静合理吗?


他表现得太成熟了,根本不像这个年纪的人。


我能感觉到他的不信任,对“公正”的不信任。如果他没有遭遇过失败,为什么会选择同态复仇这种同归于尽的方式?


从这个角度去思考,更多的疑点出现了。


比如他在厕所里刮取精液的步骤。厕所是一个密闭的空间,他没有看见秦天在里面的行动,如何能准确地找到秦天留下的痕迹?


只有一种可能,这是他和秦天串通好的。


我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英文材料,扔给陈嘉临。


陈嘉临看不懂英文,“UCL······这是什么?”


这是我托关系从英国的UCL学院拿到的征询报告,我在找一个人。


在后续的调查中,我查到了郑义的家庭背景。


郑义有个大他四岁的哥哥,从小成绩优秀,在英国读博,一毕业就成了讲师。邻居都说他在英国定居了,很多年没有回国。


向UCL征询后,我得知他们学校确实有一个叫“郑硕”的讲师。和邻居的说法一致,郑硕从数学系毕业后,便留校当了讲师。


郑硕是个罕见的天才学者,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能在尖端数学领域取得成就。


所以两年前他从ucl离职时,很多同事都不理解。


据说他回国了,没人知道他的去向。


我收起材料,“他们说郑义是老大,那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郑义比他们所有人的年纪都大。”


陈嘉临不可置信地说:“你的意思是,我们抓到的这个人不是郑义,而是他的哥哥郑硕?他以弟弟的身份生活?”


“是的,他们俩长得很像。”


“怎么可能?又不是双胞胎,再怎么像也不可能瞒过所有人。而且······郑义呢?如果郑硕顶替了他的身份,真正的郑义又在哪里?”


我叹了口气,如果事情真如同我的猜想,那我也能理解郑硕为什么选择同态复仇了。


我说:“记得吗,我们认识的郑义是个宅男,沉迷网络游戏,几乎没有出过宿舍门,所以他才能避免被别人识出身份。”


“那室友呢,他的室友总不可能认错吧?”忽然,陈嘉临像是想到了什么,睁大双眼,“难道······”


我缓缓点头,“所以郑硕到最后都没有告诉我们全部真相,他在保护这三个兄弟。”

 

宿舍四人,全员有罪。


9

推理结束后,陈嘉临拉着我赶往警局。


再一次在审讯室见面,我只是和郑硕对视一眼,就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到了相同的敬佩。


这是惺惺相惜的眼神,或许他的内心,也一直期待有人能破解这道谜题,所以他才会留下那些让我能够展开推理的信息。


数学家的孤独,是无人能解。


我在他对面坐下,“郑硕,初次见面。”


他笑笑,“我知道你很聪明,不过看来你比我想的还要更聪明一些。”


“说说吧,两年前的真相。”


他撇撇嘴,“父母总是说,他们把所有的禀赋都给了我,给弟弟的很少,我总觉得我欠弟弟的。他从小依赖我,每次遇到困难,都会第一时间来找我,两年前也是。那天晚上,我劝他不要冲动,等我回来再说。


“但是第二天,我联系不上他了。”


第二天,郑义的手机关机了。郑硕联系他的室友,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郑硕有种不详的预感,立马请假回国。他在郑义的寝室里住了一个月,想过很多办法,都没有找到弟弟的去向。


这时他才慢慢说服自己,弟弟可能遭遇不测了。


犹豫后,他把这些事情告诉了三位室友。


石家是本地巨富,他以为那些室友会明哲保身,可是他们却说:“只要能让小四瞑目,我们什么都愿意做。”


泪水盈满郑硕的眼眶。


他回了趟英国,向学校辞职,再次回国后,他和三位室友同吃同住,慢慢制定了这个计划。


在这段日子里,四个人的感情越来越深。他们在寝室里再次结拜,这一次,郑硕是老大。


原本的计划中,阮宁的死应该全员参与,但郑硕却瞒着其他三人提前动手。


他告诉兄弟们,他们已经做得够多了,事情结束后,他要独自揽下罪责。


而我,就是这起事件的关键棋。


我是郑硕精心挑选的,这座城市最优秀的侦探。


郑硕抬起头时,已经满脸泪水,“他们没有错,他们只是在帮我,他们的人生还很长······”


陈嘉临摇头,“在法律面前,没有人可以逃过制裁。无论是那个石成海,还是你的室友,但他们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包庇罪的量刑不重。”


“谢谢你们,”郑硕看向我,“谢谢你。”


10

一个月后,市公墓。


对石成海紧急审讯后,我们问出了当年的真相。


原来,那天郑义跑去找他理论,石成海得知郑义手中有照片以后,残忍地杀害了对方。郑义的尸体埋在成海集团的另一个工地,是石成海他爸操作的。


同样,石建国也被警方逮捕,警方可不管你开的是迈巴赫还是兰博基尼。


经过双方家属同意,郑义和柳絮儿的骨灰同葬。这对小情侣生前坎坷,死后终于长眠一处,也算是一个慰藉吧。


我远远看向郑义骨灰盒的位置,四个年轻人正站在那里,周围站着一圈警察。


在陈嘉临的疏通下,他们在入狱前得到了这次祭奠机会。


郑硕从怀里拿出一瓶白酒,淋在面前的地板上,再痛饮一口,交给下一个人。


然后我听见年轻人响彻天际的声音。


“黄天在上,厚土为证,山河为盟,四海为约。”

 

“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世不了因。”


真肉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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泷川千绪

[授权翻译]    高金自汉化合集2

最近比较忙,所以这次基本都是小短篇,比较长的等放假之后会继续做的。

p1 微妙的吃醋
p2 玫瑰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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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5 你喜欢那种类型?
p6—p9单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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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ya
改旧图 之前的实在看不下去删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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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喜且怜
笨——蛋——多——多—— 我不...

笨——蛋——多——多——  

我不行了兄弟萌这张图的时间间隔大概有一年,所以有些地方画风不太对味不要见怪(

我,最擅长夹带私货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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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秦

中元节,说点阴间的



大一上法理课,讲到紧急避险的时候,老师举了这么一个案件:


上世纪末,一工厂女工下班从镇里回家,那年代路不好,半路自行车胎爆了,无奈,推着往回走。

天色渐晚,回家路长,步行不知何时才能到家中。女工劳累间看到不远处路边有一处灯火,原来是个修车的破烂铺子,她赶忙推车过去修理。


灯光昏暗,老板是个男人,见她孤身,起了歹意。

欲行不轨之时,女方拿起打气筒挣扎反抗,击中老板,赶忙弃车而逃。


女工惶恐男人追上将她抓住,一路飞跑不敢回头。


天已经彻底黑了,贫穷的年代什么路设灯光都没,靠着天留下来的余韵,她无目的,从路边跑过田地,进了一处有人的村落。有间民宅亮着灯,算是病急乱...



大一上法理课,讲到紧急避险的时候,老师举了这么一个案件:


上世纪末,一工厂女工下班从镇里回家,那年代路不好,半路自行车胎爆了,无奈,推着往回走。

天色渐晚,回家路长,步行不知何时才能到家中。女工劳累间看到不远处路边有一处灯火,原来是个修车的破烂铺子,她赶忙推车过去修理。


灯光昏暗,老板是个男人,见她孤身,起了歹意。

欲行不轨之时,女方拿起打气筒挣扎反抗,击中老板,赶忙弃车而逃。


女工惶恐男人追上将她抓住,一路飞跑不敢回头。


天已经彻底黑了,贫穷的年代什么路设灯光都没,靠着天留下来的余韵,她无目的,从路边跑过田地,进了一处有人的村落。有间民宅亮着灯,算是病急乱投医,她敲响了这户的院门。


很幸运,房主是位慈眉善目的老太,老太见她惊慌忙招呼进来。一通哭诉她说了缘由,老太大惊,谴责歹人的同时表示愿意帮忙让她躲避。

她说,家中还有一个小女儿,女工可以同小女儿凑活睡一晚,明早天亮,去镇里报案。


女工千恩万谢,在好心老太家中暂时安顿了下来。

天黑黑,已至深夜,女工因为受惊,睡得不安稳。


朦胧间,外面响起了铁门的摩擦声,她睁开了眼。


“妈,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女工倏然坐了起来。


瞪出的眼白融化在黑夜里,呼吸胀满耳膜。她知道了,自己逃入了虎穴。


院里两个人在交谈,老太说了今天发生的事。

“我帮了一个姑娘,她遇到坏人在这里住一夜。”

男人沉默半晌,黑洞的世界静谧,女工汗湿了脊背。唔哝的聊天声继续,断断续续能听到一些。


“报案坐牢的就是我。”

“斧子在柴火房。”

“她睡在外面,小妹睡在里面,你下手麻利些。”


外面响起了磨斧声。

一声声,一阵阵,是鬼门向她招手的声音。外面天光一丝都没了,什么都看不见,汗水沿下颚滑落。


渐渐的,她平复下来,躺回床上。身旁熟睡的声音恬淡,女人脸在黑暗里,掩盖所有表情。


下一秒窸窣声轻轻,她利落翻身,和小妹调换位置。


小妹睡在了外面。


那晚斧头劈得很干脆,女人听着耳边骨肉被剁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

有关案件认定,右下。




问号_大型垃圾回收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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