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悟变小了!
杰惊讶地在悟的宿舍里看到变成一点点的悟。
变小的悟正趴在桌子上的餐盘里,抱着蛋糕上面一颗水灵灵的大草莓,张大嘴巴啃了一口,两腮立即像小仓鼠一样鼓了起来。
真要命,变小的悟可爱极了!杰按耐不住地上前,拎着悟的小领子提起来。
被迫离开甜品的悟在空中扑腾手脚。
迷你迷你,杰将悟放在手心,可以用手心捧起来的悟,真的太可爱了!杰露出痴汉的笑容。
高空中的悟低头看了一下地面,好高,紧张地用小手手拽住杰的刘海。
“悟不怕哦,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杰凑近跟迷你悟贴贴。
感受到安全感的迷你悟露出可爱的笑容。
啊啊啊!悟好可爱,真想吃掉。杰想...
悟变小了!
杰惊讶地在悟的宿舍里看到变成一点点的悟。
变小的悟正趴在桌子上的餐盘里,抱着蛋糕上面一颗水灵灵的大草莓,张大嘴巴啃了一口,两腮立即像小仓鼠一样鼓了起来。
真要命,变小的悟可爱极了!杰按耐不住地上前,拎着悟的小领子提起来。
被迫离开甜品的悟在空中扑腾手脚。
迷你迷你,杰将悟放在手心,可以用手心捧起来的悟,真的太可爱了!杰露出痴汉的笑容。
高空中的悟低头看了一下地面,好高,紧张地用小手手拽住杰的刘海。
“悟不怕哦,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杰凑近跟迷你悟贴贴。
感受到安全感的迷你悟露出可爱的笑容。
啊啊啊!悟好可爱,真想吃掉。杰想。
于是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悟白嫩嫩的小脸颊。
被袭击的悟顿时炸毛。
更可爱了啊!
杰:悟的存在就是上天的恩赐
ps:图非原创,是推上刷到一个太太的,无盈利分享,侵删
偶遇前男友
ooc致歉,撞梗致歉
「萧逸」
你知道萧逸今天有比赛,你还是偷偷来了。
毕竟已经分手了,还来看前男友的比赛,不想被萧逸和他的队友看到,你只好全副武装。
你混在人群里,和他的粉丝们一起为他加油,极度兴奋时甚至脱口而出“萧逸我爱你!”
说完后又马上闭嘴,祈祷萧逸听不见你刚刚的话语。
实际上自从你出现的时候,萧逸就已经敏锐的发现了你,在听到你热烈的“呼唤”之后,他的唇角也是挡不住的笑意,在拿到毫无疑问的第一之后,萧逸拦住了准备离开的你。
刚比赛完,他还有些喘,却强硬的不让你走,将你拦在他面前。
“把刚刚在台下说的话再说一遍。”
「陆沉......
ooc致歉,撞梗致歉
「萧逸」
你知道萧逸今天有比赛,你还是偷偷来了。
毕竟已经分手了,还来看前男友的比赛,不想被萧逸和他的队友看到,你只好全副武装。
你混在人群里,和他的粉丝们一起为他加油,极度兴奋时甚至脱口而出“萧逸我爱你!”
说完后又马上闭嘴,祈祷萧逸听不见你刚刚的话语。
实际上自从你出现的时候,萧逸就已经敏锐的发现了你,在听到你热烈的“呼唤”之后,他的唇角也是挡不住的笑意,在拿到毫无疑问的第一之后,萧逸拦住了准备离开的你。
刚比赛完,他还有些喘,却强硬的不让你走,将你拦在他面前。
“把刚刚在台下说的话再说一遍。”
「陆沉」
和陆沉分手之后,你离开了万甄。
为了让自己忘记他,你将所有的经历都投入到工作上去,而今天,作为你第一个拿下的大合作,你即将和甲方见面,商讨最后的合作细节。
Sonder是最近风头正盛的新公司,能和这样发展前景极好的公司合作,你也是废了不少力气。
你反复演习着自己待会要说的话语,但在看到推门进来的人的时候失了声。
陆沉在你对面坐下,看到你惊讶的半天没有缓过神来,有些好笑,开口依旧是温柔至极。
“好久不见。”
「齐司礼」
在同一个秀场遇到前男友,你有些尴尬。
齐司礼的眼神平静的从你身上略过,仿佛从来不曾认识你。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没上去答话。
作为业内的新锐设计师,不少人看好你。而作为设计行业的顶尖人物,也有不少人询问着齐司礼对你的看法。
很多人都知道你们都曾在万甄同事,却很少人知道你们曾经在一起过。
被问道关于你的看法,齐司礼朝你看了一眼,眼里有淡淡的骄傲和笑意,开口道。
“她一直很优秀。”
「查理苏」
再次见到查理苏,是在医院。
你一推开门,就看到正在喝水的查理苏,他今天坐门诊,看到你出现,也有些惊讶。
视线在落到你的腿上时,眉头又皱了起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和愠怒。
你在家不小心烫伤了,因为烫伤面积有些大,你来到了医院,看到他的名字时,你毫不犹豫的挂了查理苏的号。
即使他是你的前男友。
查理苏让你坐下,赶紧拿来了治疗烫伤的药物,你看着他耐心又不失温柔的模样,你鼻尖忍不住有些发酸。
“查理苏,好痛。”
查理苏抬眸,温柔的朝你笑道。
“有未婚夫在,不怕。”
「夏鸣星」
朋友邀请你去听音乐会,你答应了。
想到一年前你还和夏鸣星在一起,他经常带你去听他的音乐剧,为你留下最佳观赏的位置,而现在,已经物是人非。
你的思绪飘远,在听到台上的熟悉的声音之后又猛地被拉回现实。
台上的那张面孔你依然熟悉,甚至你刚刚还在想他,恰巧和夏鸣星的目光对上,你有一瞬间的呆滞。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夏鸣星已经来到你面前,将那朵道具玫瑰递给你,柔声道。
“这朵玫瑰,送给今晚最漂亮的人。”
光夜 求饶
短打
ooc归我,撞梗致歉
「萧逸」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
你现在就是非常后悔,相当后悔。不该信誓旦旦的答应某人让他一次d o 到爽,结果现在想停停不下来。
“唔唔...我错了,萧逸!”
“现在求饶会不会有点晚?还有,萧小五,我说过,你该叫我什么?嗯?”
“萧逸哥哥!萧逸哥哥!”
可惜男人的速度并没有慢下来。
“乖宝贝,这次给你一个教训,下次说这种话之前,最好考虑一下能不能承受这个后果。”
「陆沉」
“陆沉,我真的不行了。”你可怜兮兮...
短打
ooc归我,撞梗致歉
「萧逸」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
你现在就是非常后悔,相当后悔。不该信誓旦旦的答应某人让他一次d o 到爽,结果现在想停停不下来。
“唔唔...我错了,萧逸!”
“现在求饶会不会有点晚?还有,萧小五,我说过,你该叫我什么?嗯?”
“萧逸哥哥!萧逸哥哥!”
可惜男人的速度并没有慢下来。
“乖宝贝,这次给你一个教训,下次说这种话之前,最好考虑一下能不能承受这个后果。”
「陆沉」
“陆沉,我真的不行了。”你可怜兮兮的躺在床上平稳着呼吸。
男人慢条斯理的将已经用过的东西丢进垃圾桶里,而后看了你一眼。
“好像是有些肿了呢。”他认真的跟你检查,说出的话让你忍不住脸红心跳。
“那今天可以不...”害羞归害羞,可是你已经实在是受不了了,男人却还没有满足。
“这是你答应我的不是吗,兔子小姐。”
男人无视你的请求。
“下面的嘴巴不行了,不是还有上面的吗?”
“乖,兔子小姐,你可以的。”
「齐司礼」
“齐司礼,快停下!”
你终于受不住了,大声尖叫了出来。
“这就不行了?也不过如此,某人大言不惭的样子,我现在还记得。”
话虽这样说,但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下来。
“我是真的不行了,能不能弄完这次就不弄了。”你软着声音和齐司礼谈条件。
“可以,我不勉强。”齐司礼答应的非常干脆,随即抽身而出,自己用手动了起来。
d o 到一半停下来,你感觉自己不上不下更加难受,而一旁的齐司礼也没有看你。
你吞了吞口水,最终理智被战胜了,颤抖地搭坐在齐司礼上方,眼睛不敢看他。
“齐总监,我突然觉得,我又可以了。”
「查理苏」
“查理苏,我不行了。”
“真的吗?我不信。”查理苏挑了挑眉,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真的真的。”已经连续了好几次,你感觉都有些体力不济了。
“可是你上一次也是这么说的呢。”
“!!!”
“这次是真的。”你讨好的看着查理苏,希望他能够放过你。
“好吧,也不是不行。”查理苏慢吞吞的说道,
“你什么时候让我弄出来了,我们什么时候就停下。”
查理苏俯身亲了亲你。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未婚妻。”
「夏鸣星」
“汤圆,说好只有三次的....”
你哀怨的看着第四次冲进来的某人,趴在床上闷闷的说道。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夏鸣星摸了摸鼻子,装出一副什么也不记得的样子。
“那我现在提醒你了!”
你喘着声音说出这句话,身后的动作依旧没有停下。
“汤圆!”你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年轻人的身体就是好,你忍不住扶额,早知道就不答应他了。
“你说什么?我听力不太好,听不见!”
“快停下!”
“什么?快点?”
你决定不跟夏鸣星说话了。
【扶甘新春大婚36h/1.21日14:00】朝着云和雪
*旅行婚礼,地点在云南大理
*原作向结局后续
00
Prendimi cosi, prendimi cosi dal niente.
请你就这样带我走,一无所有地带我走。
Tienimi cosi, tienimi cosi per sempre.
请你就这样抱着我,永远这样抱着我。
Notte prendi i sogniinfranti, E fanne stelle scintillanti...
*旅行婚礼,地点在云南大理
*原作向结局后续
00
Prendimi cosi, prendimi cosi dal niente.
请你就这样带我走,一无所有地带我走。
Tienimi cosi, tienimi cosi per sempre.
请你就这样抱着我,永远这样抱着我。
Notte prendi i sogniinfranti, E fanne stelle scintillanti.
你在黑夜带走破碎的梦想,将它们化作璀璨星辰。
Fammi guardare lemie rose Arrampicarsi fino alsole, ora che piove......
让我在雨中看见我的玫瑰,看它们一直向着太阳延伸……
01
淡紫色的暮色沉降在巍峨的苍山顶,大理城一如既往地在点苍山脚下亮起温柔的夜光。洱海客栈的老板娘端着一碗米线,坐在客栈门口涛声里嗦米线,却见远处淡蓝的湖光尽头,有两个人影慢悠悠走过来。
驼色大衣被湖风吹起,露出底下复古的挺括白裤,一双底不厚的板鞋有节奏感地敲击着凌空的木头栈道,扶苏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相片,走到老板娘面前,问道:
“请问这里是耳语客栈吗?”他修剪得圆润漂亮的指甲盖压在照片里那围簇着火橘色蔷薇的白墙院子,“我看到这些蔷薇了。”
“是是是,您是预订的客人吗?”老板娘匆忙跑到桌边放了碗,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来帮他们拖行李,“姓什么?”
“姓甘。”只见后面那位穿着青色衬衫的年轻男子走上前,将一口古色古香的皮扣木箱子停在脚下,“订的是海景,三天晚上。”
“找到了——甘先生是吧?快进来快进来……房卡在这里。”
等甘罗放好行李,扶苏已经坐在客栈院子里的木秋千上轻轻晃荡起来了。这家客栈离洱海只隔了一段很窄的马路,门前种满了花花绿绿的多肉,湖声几乎是从脚下漫起来,扶苏背着光坐在厚重的木秋千里,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摇着秋千,在渐冷的夜色里呵手看天边暮色蓝紫。甘罗心里泛起一阵久违的柔软,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他。没想到天光墟主仿佛背后长眼,没回头笑着说:“毕之,你为何不来和我同坐?这里风景可好。”
甘罗微微一笑,将外套扔给他:“以前这边有套房子是我的,这景色我看过很久了。”
老板娘闻言只当甘罗是白族后人,甘罗并没多嘴解释说是他当年隐居云滇时买的房子,只是兀自走到扶苏身边坐下,“这边入夜还是这么冷。”
“二月上是这样。”老板娘收了碗筷,在满墙头的蔷薇下刷碗,不时有一朵花掉进水里,咕噜噜顺着水也飘走了。
“我听闻,老秦地结亲都是要给新人起新房子的。”扶苏的语调里带上一点不那么认真的遗憾,“我们的新房子呢?老板?”
人家叫他老板,大都公事公办,只有这人,不知道是不是仗着有了一层马上要成的婚约,叫起老板来总有些隐晦的撒娇气。甘罗可不吃这一套,他将扶苏衣襟拢好,说:“成亲本就是两个人自己的事,你也不能久离天光墟,不如在天光墟里弄间小院子。”
“天光墟里养不活蔷薇。”扶苏随手揪了一朵蔷薇把在手心,那花犹如一团红色的火焰,吐着絮柔的花芯,花瓣像是美人拢指,娇美又优雅。
“原来是爱花。”甘罗笑道。
扶苏盯着甘罗看了一会儿。墙头如同一捧海浪的蔷薇花在暮色里渐渐暗沉,从烈火变成了炭里红光,虽然不如火焰来得猛烈,却也有别样的温情和内炽。此刻这些花朵正安安静静垂在甘罗头顶,投下一片温润的香气。
扶苏将花搁在爱人手心,起身回房。
他没有告诉甘罗,实际上他只是想看甘罗如同一个普通人一般站在蔷薇花底下,不知不觉被花色染上温柔的样子而已。
02
夜里涛声重,那夜风大,洱海竟然有了真正的海潮之意,涛声扰得两个人根本无法沉入本就浅的睡眠。扶苏起身开了灯,将窗帘拉开,浪花在路灯下闪过一线白色,随即没入黑暗,洱海对岸的双廊古镇灯火寥落,像是一颗星星掉在了苍山脚下。
而落地窗外,天穹之上,满天星辰铺洒在黑丝绒般的夜空上,好像正等着有人启窗来看。
“那是北辰。”甘罗裹着厚厚的白色棉被坐到床边,仰头望着其中一颗星星。
“为政之德,恰如北辰。”扶苏微微俯身,拇指将甘罗的碎发拨到耳后,“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不是北极星,而是北辰星。这样古旧的称呼现在已经被网络世界滥用了,可是在这里,北辰不是哪个公子的姓名,只是一颗星星,一颗他们都曾经追逐仰望的星星而已。
甘罗记得北辰星总是那么亮。两千年前,他们两个也是望着星星、说着豪言壮志的人,现在不如以前了,没被勾起一腔热血,倒是勾起了几分情味,两个人在对视里都不免笑了,扶苏单手捧着甘罗侧脸,在他唇边轻轻啄了一下,耳语道:“北辰星在哪里呢?”
“在这里罢。”甘罗意有所指,将他衣领一攀,也私语道,“夜半无人……喔,星星落到我屋里呢。”
扶苏笑了,将他揽在怀里,一起仰头看着夜空。
自从扶苏复生,他们不是没有龃龉,也有恨对方欲死的境地,更有对面不识、就此别过的时刻。可是大战结束,各自需寻各自门的时候,两个人又都放不下对方的去处。直到另一个深夜——没有星星,只有寥落的路灯和寒冷的夜雪——天光墟主从小巷里踱出来,站定在哑舍门口,凝望着那块牌匾。
思念一个人是什么呢?有人说是触碰却又收回的指尖。对于他们,是已经站在门外,却永远不会推开的门。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雪声太大,或者是太寂静了,甘罗推开了哑舍的一扇窗户。
没有人敲门,也没有人知道外面有人,只是漫天大雪如同颤抖的丝弦,传递着一种微不可察的战栗。远处车辆飞速驶过大街,扬起模糊的呼啸,雪落在他们之间,扶苏顿时明白了甘罗雪夜启窗的心情,甘罗也明白了扶苏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下一刻,甘罗猛地推开了门,冷风迅速灌进本已温热的内室,他站在门槛里面望着门外,有人满肩落雪,好像今天才风尘仆仆地归来。
扶苏复活之后的种种都仿佛两个承载了记忆的人偶在交流,直到此刻,飘零千年的灵魂才追上自己的身体,甘上卿打开了那扇高泉宫门,公子驻好马蹄,万里归家。
那天之后他们便开始商议成亲的事。
按说现代社会,应该先住在一起,然后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最后谈婚论嫁;然而这两位的婚恋观念还停留在大秦,总觉得未婚不应该同住,要下了帖子、提了雁、拜了天地,才能住到一块儿去。所以扶苏依然住在天光墟,只是托哑舍老板的福,天光墟从此有了wifi——方便墟主没事往杭州发发微信。
婚礼则充分发挥了大公子和上卿的学霸属性,秦制的肯定难办了,他们又都没有爹娘,总不能买张票去秦始皇陵景区拜天地,所以扶苏干脆查遍了东西古今所有婚礼仪制,最终拍板决定要一个西式婚礼,请牧师,弄草坪白鸽。
这事本来已经板上钉钉,哑舍和天光墟都能承担得起这种贵重又精致的礼仪。然而就在两人出发去看公园的前一晚上,甘罗从柜子里翻出来一张老明信片,随口提道:“我以前在大理有过一个长满蔷薇花的小院子,后来让给一家白族人住,那家人到现在都幸福美满。”
因为这句话,大公子放弃了所有精致的宫廷风幻想,两人非常返璞归真地提起一只箱子,第二天就坐上了飞大理的第一班航班。
03
在云南,早餐米线恐怕是最经典的食物了。米线锅里烧好了汤,另端上一大托盘的小菜,是让客人自己下到锅里去的。扶苏有些新奇地看着面前这只小陶锅,拿筷子尖探进汤里,挑起一筷子米线,随之而腾起的是浓白色的蒸汽。扶苏笑道:“这小锅子倒有趣,像是我们那会儿用的鼎。”
“钟鸣鼎食。”甘罗温声道,“如今街头小巷也能如旧日豪奢之家一般饮食用度了。”
扶苏微笑着叹了口气,帮甘罗把一碟肥牛下到番茄汤里去,如同寻常人家夫妇对桌时一般自然。甘罗本来要抬起的手顿住了,他微不可察地露出笑意,从纸盒子里拈出两张餐巾纸,推给扶苏。
那些旧时光里同起卧所养出的习惯,他们正在慢慢捡起来。从雪夜到今天,封冻了两千年的少年情意就像是进度条到最后一秒却被疯狂往回拉,凋花飞速回到枝头归于盛放、碎瓷向上飞旋合于完美,而老板的影子也越来越淡,甘上卿从沉眠的骊山陵里起复,连夜奔向这具漂泊千年的空壳。
扶苏和他都经历过太多历险了,比起足以写进小说的情节,他们都更偏爱这样懒洋洋的好时光。
吃好早饭,扶苏不知从哪租来一辆自行车,载着甘罗去既定目的地。甘罗曾在喜洲古镇修过一间小破屋充做临时避难的住处,这些年托给人家使用,直到说要成亲,才收回来,这次亲自去看看。
洱海晴日里泛着色的波光,泛动闪烁地映在他们衣衫上,脚踏车轮轴如同蝴蝶的翅膀扇动,扑簌簌卷起微尘阳光里。
甘罗坐在后座,出神地望着巍峨的点苍山,心想:小镇子的年轻人,恐怕就是这么度过他们的十八九岁吧。
想着,他臂弯里的脊背就传来震动,扶苏说:“你说那些大学生,是不是也这样过他们的日子?骑着个自行车,载着个人。”
甘罗便笑了。扶苏不解地问:“想到什么了?”
甘罗说:“想你我十八九岁时。”
扶苏脚下放慢了速度,风也跟着慢下来,喜洲古镇就在眼前。那是一座商业化痕迹不很重的小小城镇,里面建筑大多是白族民居,只有一条细窄的商业街,像是一条丝腰带,松松搭在古镇腰间。甘罗带着他穿过了这条客栈街,每家都是各有风格,有两个外国背包客坐在面街的咖啡店门口高高的凳子上聊天,登山包悠闲地停在脚下;白族的老奶奶沿街架了小铁炉子,烤乳扇的香味蔓延在街头。
而白族传统民居那微灰的墙壁上,垂下来一大捧一大捧蔷薇花,盖住了黛瓦下的画像砖,停在每个人头顶三尺处,像是浇了一勺糖浆在屋顶,整座古镇因此弥漫起一种闻不到的甜香。
甘罗的老房子在喜洲镇深处,要穿过一片青青麦田,离开商业街,才进入白族人聚居的祖宅区。这里几乎每家人门口都有政府贴的招牌,示意这间房子是文物,然而并没见谁家把祖宅供起来,依然是该用就用,吃喝拉撒都在里面,扶苏停自行车的地方甚至还有两个白族小伙子在刷墙。甘罗带着他弃车往里走——他们的小院子,就掖在这条小巷尽头。
一打照面就是一大架蔷薇花,比外面的要浓一些,这些蔷薇不是粉白的,更像是纯粹的殷红。花底下压着一扇木门,门上雕着尉迟恭秦叔宝两尊门神,推开门,里面已经打扫干净,笤帚搁在墙角,院子里栽满了花木,一张竹椅睡在花下。甘罗颔首:“他家人知道我们要回来,提前打扫过了。”
甘罗在六七十年代曾经隐居云滇,走之前把房子留给一家白族人照看,顺便借给人家当仓库用用。不过显然这家白族邻居很上心,没给他堆成杂物间,反而打理得有模有样,很有新房的气息。
扶苏笑道:“看来毕之在这里也有朋友,真是广结人缘。”
“那家的主母现在恐怕也是老太太了。”甘罗推开门,发现桌上放着一张字条,其中还夹带着一些繁体字,一看就是出自于老人之手,“床还可以用,被子放在柜子里了,老板请自便。”
“有心了。”扶苏揽住甘罗的肩,“改日我们一道去拜会拜会。”
甘罗说:“等礼成之后吧,请他们来坐坐。”
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个“礼成”的意思,相视一笑,第一次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那种市井人家的促狭和温情。
04
按照甘罗的意思,婚礼并不需要很盛大。本来婚礼的意义就在于向亲朋好友证明新人的恩爱,然后用这个仪式提醒新人自己,这段爱情来之不易,以后要多加珍惜。然而他们一是没有亲朋好友,二是早都明白了对方的来之不易,没必要折腾彼此,于是两人商计一番之后,决定依古礼走一场就算数,不必请客了。
说来也奇怪,这间小院子本不是他们以后长居的地方,最后还是得该回哪回哪,但是装扮起这间新房来,扶苏和甘罗都有无穷无尽的兴趣。
喜洲镇的扎染是出了名的好,扶苏对这种工艺很感兴趣,总之也不着急,亲自跑到人家工坊里去和人家一起做。大公子虽然以前十指不沾阳春水,却也算得上心灵手巧,第二天便骑着小单车运了一打桌布枕巾回来。仔细看那些纹样,竟还有点秦汉瓦当的味道,有些是“平安喜乐”,有些是“花好月圆”,甘罗面上不说,私下里新奇地看了好久。
甘罗则更加喜欢侍弄器具,扶苏在工坊里跟着小姑娘老太太们学扎染的时间,他就骑着车大街小巷跑,淘了很多喝茶煮酒的碗碟杯子,还顺便得了几盆小多肉放在窗台上。除此以外,他还搭车去了一趟大理城,买回不少红纸笔墨,准备写帖备礼。那日扶苏从小巷子里穿行回来,就看见甘罗坐在院子里桌边,面前小泥炉烧了一壶黄酒,两个青瓷杯子围在炉边,而他本人则用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碟子盛了墨水,握着一支细笔在写什么东西。
黄昏下,万家炊火的香气彼此交织,中间隐约藏匿一缕酒香,甘罗就那么不太讲究地斜靠在桌边,握笔描摹着什么。此情此景,在高泉宫的时节也是见过的,那是侍读用的还是竹简,一次扶苏下朝归来,他就靠在窗边,夜色半来时,借着外面的天光在写字,古朴的笔画落在陈色竹简上,带着一种典雅。今时今日不同,扶苏只觉得闲适又幸福——说不上来什么事情高兴,但是就是格外高兴,高兴到觉得自己不能平平淡淡地走进门去。
于是他把买好的蜡烛和糨糊放在门口,空着手快步走过去,轻轻搭住甘罗双肩,看似自然而然,实则忐忑万分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之前守礼,虽然同吃同睡,也没有亲吻牵手过,这一下弄得甘罗也是手足无措,笔尖一滴蓄好的墨掉在了桌上,他慌乱地低头躲开,抽纸去收拾桌面,耳根却悄悄红了。
扶苏用力闭了闭眼,轻笑一声,转回身若无其事地去拿门边那个装满生活用品的包。
之后的几天,这种行为就像是被默许了,甘罗和扶苏不约而同地秉持着“不洞/房就不算是逾矩”的理由,有时情味足够,就要亲近一番。这个发现把扶苏的坏心思彻底勾了起来,不止爱亲亲额头,更有的时候在背后忽然抱住对方,就看着对方陷入一阵小小手忙脚乱。
不成体统,太不成体统了。大公子非常满意这样不讲规矩的日子,每次使完坏,都要舔舔下唇,瞧着对方故作镇定地落荒而逃。
05
甘罗比扶苏更忙碌一些——无他,他活了两千多年,东南西北古今中外的婚俗都有耳闻,未免这也想办、那也想办。虽说婚礼只有两个人,他还是坚持写了拜帖,从纳彩问名到定亲下帖,他都亲自写了红纸帖子,按吉时送到扶苏手上。
除此以外,甘罗还裁了不少大小不一的洒金红纸,收拾好家里之后,每日就在大理城暖烘烘的阳光下写着吉语。扶苏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瓶糨糊,甘罗就削了一片木片,刷着糨糊将那些吉语纸贴在床头柜门、窗边镜上,甚至给门上写了一对春联。他活了两千多年,什么字体都会写,楹联多是古朴端庄的小篆和隶书,至于作为装饰的小纸片,他就使些小心思,有时瘦金、有时行楷。扶苏只学会了简体汉字,唐宋时期流行的花体就不能尽解,于是猜测甘罗笔下写了什么,又成为大公子的一项新娱乐,而每当甘罗从他背后走过,他就忍不住要把人拉住,一半认真地盘问一下,借机在狭窄的走廊或者换衣镜边吻一吻爱人。
不知不觉间,在琐碎的日子里,婚礼正日就到了。
按照秦礼,他们提前三天分/房/睡了,直到正日凌晨,甘罗打开门,才发现一套玄色深衣放在门口。扶苏之前神神秘秘地说他来准备礼服,到头来,还是想看甘罗穿秦衣。甘罗笑了笑,没揭穿他那些心思。兀自托着新衣进房去了。
这一日间,他们都没有见面,直到黄昏时分,仪典备好,扶苏在院子里点起了龙凤烛,甘罗放好了合卺酒,两人才回屋去各自换洗,准备黄昏之礼。
大理地处云贵高原,昼夜温差很大,冬日里白天还算暖和,一入夜就有些滴水成冰的味道,甘罗很庆幸扶苏记得给他准备一件外袍。他将赤龙服短暂地去了,换上中衣,再披上玄色外衣。那件大袖显然不能和当年他的上卿礼服相比较,放在秦时也就是普通人家的礼制,不算豪华,胜在现在的料子好,穿在身上也妥帖。直到甘罗穿戴完毕,才发现扶苏根本就是按照平民的规章在备礼,他们其实不谋而合:不论之前是什么泼天富贵,今后都做普通人家寻常事了。
甘罗梳洗完毕,坐在窗前,隐约瞧见对面扶苏房里的灯光。过了一会儿,扶苏吹灭了灯,意思是他已经妥当,请新人可出来一见。
甘罗在无人处笑了,也伸手灭了灯,推开菱花格的木门。
这间小院子里可以看见点苍山,点苍山有川西那些高山深谷之势,却不像川西的险峻幽深,反而是因为这高峻,给人一种长远的安全感。点苍山巅暮色与夜色相溶,淡紫色的云雾缭绕着苍山雪,远处巷子里,已经听得见农夫们荷锄而归的说笑声,而扶苏也正推开门,站在温柔的暮色最浓处,眼含笑意地瞧着他。
就在这一瞬间,甘罗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是很早以前,就爱上扶苏的。
很早很早,早于那个寒雪夜、早于扶苏在骊山陵下葬、早于上郡一别、早于那句君臣相随的许诺。
他努力回想,但很难说清楚具体是哪年哪月。也许就是在某一个寻常的黄昏月上,大公子穿着一贯朴素的曲裾深衣,阖上宫门的那一刻。
无关功业也无关理想,他这个人爱上对面那个人,或许并不是浪漫且轰轰烈烈的,他们都一样,只是在某个寻常的时刻,突然觉得:我应该和他一起过完所有寻常的时刻。
就像这一场普普通通的婚礼,就像这一间普普通通的小院,就像这个他们最终放弃去干涉的、普普通通的世界。人们都带着小才微善,平凡琐碎地活着,没有大智大勇,也不需要谁等谁两千年,只要稍微多等一两个小时,留门的那个就可以揪着晚归的那个数落一顿了。
不知不觉间,他和扶苏都走向了对方,随即变成了奔跑,却在面对面那一瞬间刹住脚,风海浪一般涌过来,蔷薇花香拂过衣角。甘罗怔怔地瞧着扶苏,在他背后,苍山之巅,一轮金色的明月浮上一点光芒,小院桌上,红烛暖光,温酒壶和一对酒杯静静停在山色里。
扶苏率先举起酒壶,为甘罗斟了一杯酒,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
指尖交错,甘罗指腹有意无意蹭了一下扶苏的,随即他们交换手臂,饮下了一杯交杯。
余光里,甘罗看见月亮完全脱出了山巅,朗朗地在夜空中散着光晕,面前的爱人专注地瞧着他,好像忘却了两千年上下纷扰,只能瞧见这个人。在这一刻他们只是一对寻常新人,无关世道万里,也与漫长历史没有关系,他们在时空间隙里站住脚,交了这一杯被命运宽容的酒。
“毕之。”扶苏放下酒杯,凝视着他,忽然笑了,"新婚快乐。"
“新婚快乐。”甘罗低头笑道,随即抬起头主动吻住了扶苏。扶苏惊愕地睁大了眼,然后温柔了眼形,垂下了眼睫,揽住他的后腰。
这场亲吻是如此名正言顺,又是如此庄重,西方婚礼上宣誓之后就会互相亲吻,这也是甘罗的一点私心。他们没拜天地,因为天地已经给过足够幸运,他们又都已经强大到能永远携手,他们都曾经奔波在无尽的苦难深处,直到此刻月下一吻,长久漂泊的两朵云相逢生出闪电,甘罗才真正抓住了这个人,扶苏才真正拥有了这个人。
不约而同地,他们忘了此前跃跃欲试的所有婚俗,一种人类初始时结姻所在的本能让这对新人相视一笑,相携进了早就打扫好的正房里。
06
陆子冈坐飞机到大理时,差点在机场被堵死——新年大假,小小的机场人满为患,奔波许久才找到老板家。
小巷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陆子冈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然而本着"老板应该不会给错消息"的信任,他还是敲响了那家人的门。
门里确实是老板,他披着件外套,提着水壶四下浇花,厨房里也真真实实传来饭菜的香气。陆子冈试探道:“那谁……墟主,他在做饭?”
“新学的,将就吃吧。”老板弯起眼睛,眉含笑意,仿佛在随口说一个家里人——也就是亲爱之人的口吻,敢这样调侃那位了。
陆子冈拘谨地坐下来,把一对杯子推给老板:“祝您……那什么,新婚快乐。”
“多谢。”老板把在桌上当茶宠的吞金兽拿过来,放进它嘴里,“你是住这里,还是住酒店?”
不知道为什么,陆子冈非常迅速地回答:“定了客栈了,不麻烦您家。”
晚餐之后,陆子冈要穿过麦田去客栈街,扶苏甘罗一同出来送他。
星野低垂,土路下是青青原野,头顶繁星璀璨,好像置身在纯净的海底,海浪般的风流动在田野里。一顿好饭之后,陆子冈跟在扶苏甘罗身后,安闲地走在夜空下的田垄上,这是他们此前恐怕不敢想的情景。
陆子冈凝视着前方几步远的两人。在他知道所有秘密之后,就总有一种虚浮的感觉,两脚踩不到地上,老觉得对方这样惊天地泣鬼神的人,随时都要迎风而去、飘然成仙了。直到走进那间扶苏和甘罗共建的小院子,他才发觉一件很简单的事:
从始至终,裹挟在时光洪流和阴谋诡计里的,都一直只是一对寻常的爱人而已。
(扶甘)银河铁道之夜
*取材自宫泽贤治《银河铁道之夜》
*写这篇是在原著完结之前,所以自行揣测了一个结局,请大家看过原著的多多见谅
Like Hephaestion, who died,
Alexander's lover,
Now my riverbed has dried,
Shall I find no other。
01.Cloud 白云
法瑞兰(fairyland)村的清晨是那样动人,仿佛上帝在这里成了印象派,随手涂抹出青绿和鹅黄的色块,那些矮矮圆圆仿......
*取材自宫泽贤治《银河铁道之夜》
*写这篇是在原著完结之前,所以自行揣测了一个结局,请大家看过原著的多多见谅
Like Hephaestion, who died,
Alexander's lover,
Now my riverbed has dried,
Shall I find no other。
01.Cloud 白云
法瑞兰(fairyland)村的清晨是那样动人,仿佛上帝在这里成了印象派,随手涂抹出青绿和鹅黄的色块,那些矮矮圆圆仿佛蘑菇的小房子映泛着天边淡淡的白。空气也是那样清新,风吹来远处雪山上清凉的雪味。扶苏推开门,就被点进了油画里。
“早上好呀,Su。”房东老太太慢悠悠把麦片摆上桌,她的孙女儿翘着一双小红皮鞋坐在门口台阶上摇头晃脑地唱歌。扶苏道了早好,走到小姑娘面前蹲下来:“今天早上为什么这么高兴呀?”
“Oh!You know?今天是满月,我们说不定能见到精灵!”小姑娘俏皮地说着英意杂用的语言,小麻花辫跳啊跳,“你知道Mudwort吗?”
“非常抱歉,我不知道他。”扶苏直觉这不是指代芒草,而是说一个人,“你可以告诉我吗?亚平宁的小公主。”
亚平宁山脉静静地吹起一阵温和的风,仿佛也在催促它的小公主把这个将会让远东旅人魂牵梦萦的秘密告诉扶苏。
“哎呀!”小姑娘皱了皱鼻子,“就是我们山上的一个精灵!哦,你相信精灵吗?”
扶苏笑了:“我相信精灵。他是什么样的?”
“他住在高高的,白白的芒草里……有人说他住在银河上!”
“爱丽丝!”奶奶在屋里无奈地叫她——老奶奶总是很难约束住小女孩爆米花似的甜甜香香一地金黄的想象力,“Su,她只是在说山上的一个牧羊人而已。”
牧羊人吗。扶苏还有些好奇,他印象中这种古老职业因为各种诗歌变得孤独而深邃,如果他上山寻找植物的时候可以在牧羊木屋里借住一晚就好了。
奶奶出门抱起小姑娘,小兔子趴在奶奶怀里还在坚持:“肯定是有精灵的!”
扶苏跟着祖孙俩走到桌边坐下,礼貌性地赞扬了奶奶的手艺,然后问爱丽丝:“为什么这么说呀?”
爱丽丝嘟着嘴,碧绿的眼睛里泛起湿潮:“我以前到山上去找伊莲的时候就遇到过他,他带我重新见到伊莲了。肯定不是我做梦的!我认识伊莲好多年了……”
伊莲……那好像是隔壁邻居的女儿,年前在山上失足跌死了。
扶苏摸了摸女孩的头,心里想孩子还是被打击坏了,后面她说什么银河啦、气象柱啦都没认真听,一心想着今天上山找植物种子的事。
扶苏背着露营的用具上山,亚平宁的夏天,青绿的颜料大块大块被抹在山上,造物主轻轻一抖蘸满油墨的笔,便在草地上洒下一串粉白的星星。扶苏扎好裤脚,戴着一副架着放大镜的墨镜,以及一顶和他风格有点违和的乳鸭黄渔夫帽。他天青色的旅行衬衫像一朵被草地染色的云一样落在亚平宁山脉的夏至日。
黄昏很快像一场歌剧降落在地面,扶苏已经爬到了山麓,亚平宁的山麓和中国的不同,没有那种清幽淡然的超脱禅意,但有一种柠檬、薄荷、迷迭香、鼠尾草杂生在一起的淡淡的清香。站在山麓平坦的草地上,风让口袋里等待处理的各种荚果轻轻滚动、相互击掌,远处大片浓红纯金的云彩让天空像是合上幕布的舞台,漂亮的红色天鹅绒。扶苏觉得自己站在天地的油画里那样渺小,他合上指南针,放下包袱,迎着风静静地等待黄昏为星河开幕。
就在太阳滑下地平线的那一刻,远处忽然出现了一团一团白色的东西。起初扶苏以为那是云朵,只是因为他站得高所以看得低,没想到那些白色竟然朝他挪动过来,不得不让他戴上望远镜仔细一看——原来是羊群!不怪扶苏认不出,那些羊实在是过于白、过于蓬松、过于轻盈了,几乎就像是云层掉了一块下来。羊群更近些后,里面簇拥着一抹白色——这白色照理说应该很难和羊们分开,可扶苏一眼就看见了这抹白色,那是一件奇怪的衣服,像是牧师的长袍,却又没有那么板正,松松袖口被深蓝色的丝带绑好,像女孩们的睡裙,里面包裹着一个清瘦的青年。
青年宽大的白袍被风鼓起,像一只鸟,就算雪白雪白的,也不会混杂在云朵里。白鸟降临他身边。
扶苏放下放大镜,背起包,大步走过去喊道:“您好!您是牧羊人吗?我是——”
“你可以说中文。”青年礼貌地点点头,从羊群里出来,腰间别着细细的小皮鞭。
扶苏近看才发现,他居然是个黄种人。青年有着很漂亮的凤眼,过于苍白的肤色让他似乎是白人,但亚平宁四周亚麻色的头发和碧绿的眼睛他都没有,有的只是扶苏故乡那种深邃的黑眼睛和绸缎般的黑发。
天使啊。扶苏心里想:这是个牧羊的?这是天使吧。
那个青年看了看他的包,温声道:“借宿的人吗?”
扶苏点点头:“麻烦您了。”
青年笑道:“不麻烦,我没地方给您休息。”
扶苏:“……”
“请教您姓名?”
“甘罗。”
“扶苏。”
“我虽然没地方休息,但也许可以带您去个地方过夜,您要一起吗?”
扶苏挑了挑眉:“当然了。”
他心想我是唯物主义者我不怕鬼,一边把包背紧了些。甘罗闻言笑了,一双眼睛像溶释在正在消失的暖香的暮色里。他两指圈起,放在唇间一个清脆的呼哨,羊群立刻安静了下来,随即一只公羊矜持而高贵地走出来,在甘罗面前屈膝。
“请上去吧。”说完他率先坐了上去。
扶苏很怀疑:“我们都坐这个?”
甘罗点了点头。扶苏觉得今天一天都在挑战他的唯物主义,权衡了一下觉得自己不能和超自然力量对抗,于是也坐到了羊背上。
牧羊人仿佛很高兴,小羊鞭“啪”地一声,清脆地抽打着空气,整个羊群继续往高处缓慢流动。扶苏和甘罗攀谈:“您家住在哪里?”
“我没有家。”这句话听着一点也不可怜,反而有些天地散漫的味道,“不过我带你去休息的地方绝对安全的。”
甘罗想了想,接着提醒道:“不过你现在得抓紧。”
“什……我天?!”
02.Galaxy 银河
扶苏还没反应过来,座下羊蹄忽然一掀,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摔时——他真的摔了。
“砰”地一声,他重重摔在了地板上。甘罗则轻飘飘地落座在一边天鹅绒的长排座椅里,瞥了一眼扶苏,他忍不住笑道:“大公子,快起来。”
扶苏努力控制住了面部表情,站起身,在甘罗身边坐下,惊奇地发现他们正身处一列飞速行驶的列车里。他瞪大了眼睛问道:“这是哪里?你的羊呢?”
甘罗选择性回答:“羊在窗外。”
扶苏这才注意到窗外,是一片深邃的漆黑——不对,也不是纯黑。
在他们车窗很近的地方,有一条银色的河流正在缓缓流动,纯白的芒草摇曳在两岸。而羊群正如同白云一样缓缓挪动在天边——它们羊挤羊,已经没有了羊的特征,就是一团白云。
扶苏的唯物主义此刻真的碎了。
他霍然转头问甘罗:“这是哪里?”
“银河站。”甘罗安然,“欢迎你乘坐银河铁路。”
“我不坐!放我回去,现在立刻。”扶苏看着甘罗。
“你到站下车就好了,现在等一等吧。”甘罗没有生气,依然很平静,“喏,下一站北十字星。”
扶苏看了他很久,忽然泄了气。他说:“你要坐这个车去哪里?”
“不知道,看情况吧。”
“那些是你的羊?”
“不是,帮列车长放放。”
“那你呢?”
甘罗乌黑的眼睛像是黑夜被提纯:“我就是普通乘客里坐的时间比较久那批而已。”
扶苏正想理一理他混乱的思绪,只听见隔壁车厢门一动,一个女子踮着脚尖轻巧如小猫般溜进来:“甘罗,待会儿陪我下去洗洗裙子可以吗?”
“采薇?”甘罗很自然地给她让座,“谁泼了你的裙子?”
女孩银白色的裙子仿佛星辰点缀,上面却有一片很显眼的污渍。采薇摇了摇头说:“两个小家伙,不小心而已。”
隔壁车厢有两个小男孩正在心虚地探头探脑。扶苏站起来给采薇让座,道:“我去隔壁坐坐。”
采薇刚想说“你不用走”,甘罗就开口道:“好。”
扶苏站起身,拉开车厢门离开了。
车窗外,银河静静飞掠过他们身边,辽远的黑色天际里,鹭鸶的羽翼雪白如同云朵,而真正的云朵——那些羊群则在银河里一路奔跑,溅起莹润的水花。采薇转过身迟疑道:“要告诉大公子吗?”
甘罗凝视着车窗外:“我只不过是想见见他,何必多说呢?”
采薇诧异:“可你……”
甘罗道:“我们总归都是要回到银河里去的,他不会记得这些事……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隔壁车厢好像很热闹。采薇提起裙子走过去,看见扶苏被大家围在中间,一张绿色车票被验票员高高举起,两个好奇的小孩子正在跳着试图拿到手仔细看。
“绿色车票……太稀奇了!”售票员抑制不住惊讶地叫起来。甘罗拉开厢门走过去,问道:“这是哪位的?”
“喏,那个先生——穿得跟个植物学家似的。”
“实话实说,我就是一位植物学家。”扶苏道,“绿票稀奇什么?”
“嗨,你可以到任何地方去——任何!懂吗?”
“你们不可以吗?”
“我们当然不可以,沿线有些车站都不能下的。”售票员沮丧起来,像小王子里面那个丧气鬼,“你运气真好啊!”
扶苏好奇地问道:“那如果我要走,用这张车票可以回到地面上去吗?”
“要等天亮。”甘罗不知何时打开车厢门,倚在门边。
窗外是广袤的黑色原野,流淌的银河裹挟着点点星光,河上弥漫着银灰般的雾气,甘罗的眼睛和这些雾气没有区别。
扶苏站起身走到车门边,反手将车门一关,在两节列车的隔间里把甘罗抵在墙上,问道:“你究竟要带我来这里干什么?绿票又是什么?”
甘罗静静地看着他。
扶苏觉得,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说什么的。然而甘罗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垂下眼睛道:“不为什么,恰巧而已。不是你问我能不能带你去过夜的吗?”
“我没让你带我到这里来。”扶苏放开他,甘罗整了整雪白的袖口,站得远了些。在列车呼啸声中,两个人各自背对一扇车窗。甘罗看了他一眼,说:“你为什么要当植物学家?”
“你不应该在擅做主张之后再盘问别人,这是社交礼仪。”
“你可以选择不回答。”甘罗已经恢复了沉静和无所谓的作风,“失陪。”
“等等!”
扶苏在他把手放上黄铜把手时开口,甘罗静静地回头,窗外澄澈的银河之光泛在他脸上。
“我们一人回答一个问题吧。”扶苏深呼吸一口气,笑道,“我相信你没有恶意——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这里到底是哪里?”
“这里是天上。”甘罗惜字如金,“你该回答我了。”
扶苏反应了片刻,终于想起来甘罗的问题:“我以前出过车祸,不太记得了,但是既然我家里全是植物学相关的资料,恐怕我也是研究这个的吧。”
“你家里······”甘罗咀嚼了一番这三个字,仿佛被取悦到一般,“你家里还有别人吗?”
“也许有吧。”扶苏把目光挪向窗外,列车正在渐渐减速,一些白色的三角形天气柱显露在原野里,随着白鹭的飞舞而旋转,“不记得了。”
甘罗正想说些什么,只听见一声悠长的汽笛,火车慢慢停了下来。扶苏身后的车厢门被敲了三下,他礼貌地让开,发现采薇正拘谨地站在门后,领着两个孩子。其中一个男孩看了看扶苏鼓囊囊装满种子的口袋,鼓起勇气道:“大哥哥,你可以陪我玩一会儿吗?”
扶苏看了一眼甘罗,他已经回到了座位上。扶苏笑道:“乐意至极。”
扶苏想着:甘罗的嘴我撬不开,小孩子还不能套话么?于是任由两个小男孩拖着他跑下去了。
两个小孩子跑得很快,吵吵闹闹地冲进了银河边茂盛连天的芒草丛里,扶苏跟在后面跑,芒草拂过脸上没有实感,好像被某种水汽擦过脸颊。过了一会儿,他们眼前一亮,只见眼前出现了一片广袤的河滩,银河在这里被分成辫状,银色的沙滩和银色的水流只有模模糊糊的界限。有一群白鹭从远方的星云里飞掠而来,小的那个男孩欢叫一声,冲进河里抓白鹭,大的那个则是迟疑了一下,回头看向扶苏。
扶苏顺势说:“小朋友,你过来一下,我给你编草。”
他还真的摘下几根新嫩的银色芒草开始编起来,小男孩睁大了眼睛,乖乖地走过去坐下。
扶苏手上不停,笑着问他:“刚刚车上那位女士是你妈妈吗?”
小男孩摇了摇头:“路上认识的姐姐。”
“那个白衣服哥哥呢?”
“他和采薇姐姐一起。”男孩回答道。
“你们是怎么来的?”扶苏修长的手指勾住草尖,稳准地推进圈里,再飞快地抽出来。小男孩眨了眨眼,神情有些困惑:“我不知道,我闭上眼睛就坐在这个火车里面了。”
“闭上眼睛之前在做什么?”
“在学校走廊里跳绳······我弟比我小三个年级,他来找我玩,然后楼突然晃起来,我们被埋在里面了。”小男孩在回忆这里时有些吃力,“我哄他说说睡醒就能回家,结果我们都睡着了。”
扶苏的手停住了。
这个描述听起来很像是······地震遇难。
小男孩拉了拉扶苏的衣角,轻声说:“你要编个什么?可以送给我吗?”
“九全结。”扶苏把最后一根草绳拉出来,四指托着结,大拇指用力推了推,收成一个漂亮的圆花,“送给你。”
小男孩好奇地说:“我只听说过十全结。”
“那这个就是我的······发明?”扶苏在说出“我的”时,脑海中突然摇荡了一下,让他一瞬间感觉很迷茫。
小男孩不觉有异,抓起九全结跳起来,冲河里挥了挥手,大声喊道:“回来啦!”
整个空旷的天之原野都回荡着那一声稚嫩的叫喊,小弟弟正抓住一只白鹭的脚,闻声一个分神,被白鹭蹬了一脚挣脱了,只留下一手羽毛。那孩子气鼓鼓地跑回来,对哥哥做了个鬼脸。扶苏笑着把他牵在手里,安慰道:“下一站还可以下去抓,下次我陪你。”
小男孩扁了扁嘴说:“下一站就没有啦!”
就在此时,拇指上传来的异样让扶苏神色一滞。
那孩子刚刚才被尖锐的鸟爪抓过,照理说高低该留点印子······可是他掌心的皮肤异常光滑,带着一些低于常人的冷。
两个男孩还在争吵,火车的汽笛乍然响起,握着九全结的男孩忽然像个大人一样皱起眉,宣布道:“我要陪弟弟在这里抓到鸟为止。”
弟弟也点了点头,挣脱开扶苏:“我们要在这里一直抓白鹭。”
扶苏看着缓缓关起的车门,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升起一丝异样的焦急:“车要开了,我们先上——”
只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猛地推了他一把,下一刻,扶苏已经坐在了那天鹅绒的座椅上,两个孩子却不见了踪影。
03.Swan 天鹅
“他们人呢?”
甘罗悠悠叹了口气道:“他们到站了。”
“可······”扶苏急切地俯身向前,甘罗见状,轻轻摇了摇头。
“这里每个人都有自己该下车的地方,你不必如此大惊小怪。”随着这句话,他自嘲地笑了笑,那种超然又显露出来,“我也是要下车的。”
一种莫名的悲伤攫住了扶苏的心脏,他疑惑地揉了揉心口,两个人陷入莫名的沉默。窗外广阔的银河漫滩和芒草天原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有规律的银色三角天气柱,每座天气柱上都立着一只纤细、泛着金属光泽的天鹅雕像,随着云朵的流散时隐时现。
采薇推开车门进来,坐在旁边对扶苏说:“下一站就到天鹅市了,你要和我一起下去逛逛吗?”
扶苏摇了摇头,又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的镇定:“我没钱。”
采薇弯起唇角,让这个看起来仅仅是清秀的女孩子平添了一份妩媚:“天鹅市的集市很棒哦,真的不要一起去吗?”
扶苏说:“那你不邀请他一起去吗?”
采薇好像听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抬起遮住手背的袖子掩唇一笑。她虽然穿着窄袖裙子,却像是古画里的女子一样,连笑也要先矜持:“上次开到这里,我就邀请过了。”
甘罗淡淡道:“我不需要去。”
不是“我不想去”,而是“我不需要去。”
带着这些疑惑,扶苏和采薇在天鹅市下了车。天鹅市明显比那片荒原有人气多了,还有许多色彩各异的小房子,就像是他在亚平宁借住的法瑞兰村一样梦幻。天鹅市说是“市”,不如说是“镇”,人们不紧不慢地走着,经过货架就停下来拿自己想要的东西,没见到有人给钱,摊主也没有要钱。比原野上小一些的天气柱立在人家屋头,随着从天穹飘落的风轻轻摇转,几乎是有音韵感的。
采薇明明应该更熟悉这里,却跟在扶苏身后,像是陪他闲逛似的。扶苏也就与她闲聊起来:“你知道甘罗是什么时候上车的吗?”
“不知道,列车很长,我没见过他,也许比我早,也许比我晚。”
“他为什么没有找到自己的站点?”
此时他们正走到小镇的中央广场,一只纯银的天鹅立在广场中央,扶苏终于看清了小镇的布局,原来也是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天鹅,颀长的脖颈就是延伸到站台的小路,两翅延展出梦幻般的街道。采薇在银色的天鹅像下站定,眼神中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悲伤。
“他在等人。”
“等谁?”
“等······”有那么一瞬间,采薇嘴唇颤抖起来,几乎就要说出一个名字。然而她只是摇了摇头:“我不愿意知道。”
这句话里包含的情感浓郁到让扶苏明白了她的心意。
“你喜欢他?”
“我只是想陪着他,直到他下车。”
“只是这样吗?”
采薇抬起头——她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与甘罗相处,她还没有在扶苏面前展露出这种落落大方的微笑:“真的只是这样啊。”
扶苏笑道:“那好吧,是我失礼了。”
采薇又恢复了她那副拘谨羞涩的清丽,对扶苏说:“我要去左天鹅翼街看看绣线,你和我一起吧。”
走上左天鹅翼街,扶苏又闲问道:“他经常会带人来天上吗?”
“没有。”采薇轻轻笑着,把一边的头发别到耳后,“你是唯一一个。”
“你是唯一一个”,而不是“你是第一个”。
这些有些微区别的用词,实在不得不让人多想。
“他很有地位吗?”
“不是,他只是坐这班车很久而已。”
“他······”
就在此刻,采薇忽然回过身比了个“嘘”,打断了扶苏的提问。只见她踮着脚慢慢走向路边的一个小店窗外。扶苏也跟着凑上去,只见这座小店内里并不像外面看着那么矮,里面别有洞天——一棵通体流光溢彩的树挺立在屋子中心,如同九天银河般垂下无数光泽温柔的彩色丝线,那些线像是气生根也像是雾凇,几个绣娘穿着秦汉简朴的曲裾深衣,摇着几架木头的纺车和织布机在工作。那些木架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却不显老朽,沉静稳重地在绣娘一次次的摩挲中唱着古朴的歌。其中一个绣娘似乎绣到了不会的地方,四处问着姐妹们,大家却都困惑地摇头。
采薇在门口看了很久,终于抬手轻轻地敲了敲窗户。几个绣娘一起抬起头看着她,她一下不好意思起来,但还是羞涩地说:“鸳鸯我会绣,我可以帮忙吗?”
几个绣娘惊喜地笑起来,友好地拉着她进去。扶苏就在门口静静地看着采薇挑选绣线,坐下来动针。说来奇怪,那个羞怯的女孩子,一坐在织锦前顿时褪去了所有不自信,也没有骄傲的神色,只是有种洗得干净的专注和认真。
扶苏倚靠着门板,心里开始慢慢梳理这一路上的见闻。一切一切的不正常,他都已经有了猜测。甘罗说他能回去,他不觉得甘罗在骗他,姑且安心等一夜就好。
只有一个问题没解决了:甘罗为什么偏偏来找他?
他想到自己曾经失忆过,不禁失笑——该不会真是自己某个故人吧?
想谁谁到,扶苏一抬头,发现甘罗就站在那座银天鹅下,微微仰起头望着天鹅鎏银的羽翼,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是察觉到扶苏的目光,甘罗转过头,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向扶苏,随即慢慢朝这边走来。若问扶苏有什么感觉······
他觉得,此刻的夜空中应该下点雪,才配得上甘罗那沉静含情的步伐。
好奇怪,他明明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了,看着甘罗,心中却升起一丝对宿命的无力和敬畏。
甘罗走过来后,朝里面看了一眼,便若有所悟地站定了,谁也没有催促采薇。
扶苏轻声说道:“你在等谁?”
甘罗没有看他:“等等罢了,他不会来。”
“你等了多久?”
甘罗终于偏过目光看着扶苏。他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然后说:“两千年。”
扶苏笑了:“那看来我和你等的人无关了。”
“······对。”甘罗重新转过头去,手指轻轻抚上那清澈的玻璃,流光溢彩的巨树倒映在他眼底,“你只是个过路人。”
“我不信。”扶苏忽然正色道,“我和你到底有什么关联?”
“牧羊人和一个植物学家的关系而已。”
就在扶苏激动起来,将要拉着甘罗说什么时,里面响起一群女孩子的笑声。随即她们推搡着采薇走到门口来,采薇怀里抱着一件青衣,赧然地低声对姐妹们说:“别闹啦!”
然后她抬起眼看着甘罗,把那件青衣捧给他,温柔地说:“上卿,你试试吗?我把你的字绣进去了。”
甘罗接过,温声道:“谢谢你,采薇。”
采薇脸红得像一朵玫瑰,眼睛里渐渐漫起泪水。甘罗好像早有预知,他退后两步,披上了那件衣服,拱手向采薇行了一个很古老的礼节。
采薇捂住了嘴,偏过头去,泣不成声。扶苏刚想上去安慰一下,却见到甘罗青衣下摆上一对栩栩如生的鸳鸯正在戏水。他脱口而出道:“毕之!”
这句话仿佛是什么密码,轰地一声,扶苏头痛欲裂,隐约见看见甘罗错愕的表情。他同时又感觉到那阵熟悉的推力,飞速之间,他们已经回到了车厢里,极高速的列车把天鹅市远远甩在后面,而采薇已经不见了。
扶苏这次大约知道了,他揉着太阳穴,试图缓解疼痛,一边问道:“采薇选定了她的站点?”
“是。”甘罗将青衣脱下来,表情无懈可击,他把衣服折好放在手边,“她的绣工很好,如果那时候有机会,她会是个很好的绣娘。”
“为什么不穿了?”扶苏的头疼终于缓解了,重新坐正,十指交叉虚虚搭在桌面上。
“早就过那个年纪了。”甘罗唇角微微抿起。
此时列车里只剩下他和甘罗两人了,一旦安静,就是无比的阒静。只有窗外的景观又恢复了无边的银河荒野,这次没有接天的白色芒草,银河像是在沙漠中穿行。
忽然,远处天边被染红了。
就像是一团烈火,一朵巨大的星云横亘在轨道中心,星辰在星云中静静旋转,那团烈火如此安静而绚丽地燃烧着,不能让人感觉到任何热度,唯有令人失语的璀璨和浓烈,在一片虚空中,让所有人都产生了飞蛾对火光那种强烈的渴望。
“天蝎之火。”甘罗喃喃道,“那是天蝎之火。”
扶苏问道:“我们要穿过去吗?”
“是的。”甘罗神情中竟然带了一丝恍惚,“我明白了。”
他站起身,推开了那扇车窗,外面长天的风灌进来,有些刻骨寒意。扶苏望着满天星辰,再看了看甘罗,甘罗微微眯起眼,白色的袍子吹动如同飞鸟。
“大公子。”甘罗就保持着那个撑着车窗的姿势,转头对他说。不知道是不是眼睛被风吹着了,他竟弯起眼睛来,那双清澈漂亮的眼睛里盛着化成水的星光。
“研究植物是什么感觉?”
“我很喜欢与这些安静的生命打交道,生机勃勃、又不会过分闹腾。”扶苏不明所以,回答道。那片天蝎之火越来越近,红色里跳跃着蓝紫色的光焰,如同千万朵玫瑰在同一时刻快速升华。
“那就好。”甘罗笑起来——扶苏第一次发现他的笑是如此少见且珍贵。
天蝎之火已经近在眼前,如同一座虚空的山岳,没有一点温度地扑面而来,一时间视线里只剩下这极尽绚烂的艳/色。
“大公子,有机会的话,去一趟西子湖吧。”
扶苏心脏猛地一跳,来不及思考,他立刻扑上前去,喊道:“甘罗!”
他手上抓了个空,甘罗已经消失在了火焰中。
“甘罗!!!”
······
“扶苏先生!”
04.Lake 湖光
“扶苏先生!”
扶苏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床上,手上轻微的胀痛提醒他自己正在挂水,陆子冈顶着一对黑眼圈坐在一旁。
扶苏一时失去了语言能力,他的头剧痛,一些不属于他的回忆疯狂涌入脑海。
不对,应该说——这些才是真正属于“扶苏”的回忆。
陆子冈看着他涣散的眼神,不确定地问道:“我听说有些失忆症会在下一次出事故之后自愈。”他小心翼翼,“您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都想起来了。
在封印大阵最后被毁灭的那一瞬间,甘罗把他反手推了出去,和他一起出去的,还有那件赤龙服。
他永远也忘不了甘罗最后留下的眼神——正如在银河铁道上所见,他沉静且悲伤地望着他,隔着烈火、隔着生死、隔着灭世的法力波动,以及无望的整整两千年。
扶苏复生之后,和甘罗已经无话可说。两个人之间有着两千年的鸿沟,都觉得对方陌生,道不同不相为谋。扶苏觉得甘罗很荒谬,宁愿守着一个所谓转世的安危,也不愿意真的痛痛快快和他一起光复大秦,所以之后再也没有同道过。
谁知道并肩作战,竟然是永别。
*
除夕冬雪落下时,扶苏撑着伞去了西子湖畔。
西湖雪格外孤寂,哪怕杭州市区都被年夜饭的炊烟烘暖,西湖依然是人鸟声俱绝。扶苏很有耐心地顺着湖堤慢慢向前走,一家一家店铺地寻觅哑舍。
为什么当植物学家呢?只是因为他和甘罗还没闹那么僵的时候,有一次他随口抱怨说现在学医太难了,还不如去研究植物。当时也是一时兴起,顺着这话继续说着,他说如果自己能研究植物药草,也比跟那些心怀鬼胎的人打交道好,如果不能光复大秦,那他就去当个植物学家,游山玩水,把自己前世的另一个梦想实现了。
那时命运已经走到了生死抉择的关头,甘罗却还是默默记下了这话,不知什么时候,用自己的积蓄在杭州城置办了一所小公寓,买了很多植物学的著作,还做了一个植物学家的假身份出来。
也许甘罗是真心实意想让他去研究植物,去过平淡却有生机的一生的。他已经为他做好了所有准备,只要他愿意往后退一步,甘罗就能把一个普通人最好的一生送给他,他们都可以平凡而温暖地度过余生,再像个普通人一样离开人间。
只可惜他没有退哪怕一步,把他和甘罗都逼到了死路里。
扶苏终于找到了哑舍,就在白苏二公祠边上,带雪的杨柳枝温柔地拂弄古旧的木门。
扶苏推开门走进去,里面早就被陆子冈收拾成了另一幅模样,没有那些奇珍异宝,只是一些普通的古董,泛着和两千年历史比起来不值一提的,区区百年浅薄的色泽。
他静静地收了伞,坐在屋檐下,望着除夕夜灰沉的夜空。夜空空无一物,只有那场大雪贯穿了他的胸腔,在心脏深处纷纷扬扬。
他知道在那些云层之后,有一条纤细笔直的银河铁道,有一片天之原野,有一座绚烂的天蝎之火。那团火是他爱人永远的归宿,不因为那团火的特殊,而是因为在那千百万朵玫瑰的呼吸里,甘罗得到了他一生平安的消息。
扶苏对于甘罗,就是一个“仅仅知道他过得好,就足慰余生”的存在。
那甘罗之于扶苏呢?
扶苏阖上了眼,仰起脸,让雪花如同细碎的泪痕布满那张与常人无异的脸颊。
或许是一个,能让扶苏看见银河的存在。
【忘羡】四时歌
补档,2020.08.24
龙叽X狐羡
蓝忘机所处的蓬莱仙岛位于归墟,不受三界管辖。千百年来族人不出海,外人不入岛,龙族隐居其中,不问世事。直到泽芜君蓝曦臣接管蓬莱,岛上的规矩才有所松动,龙族的避世之态逐渐发生了细微的改变。
蓬莱悬浮于一片苍茫大海之上,四时之景同存,分苍灵、朱明、白茂、玄英四岛环绕于主岛之周,仙气缭绕,灵力充盈。魏无羡睁开眼睛时便看到了这么一副仙境美景,雪白的杏花开了一路,随弯曲的小径绵延到了青石门牌坊,牌坊正中门楣刻有五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云深不知处。
他盯着门楣看了半晌,又偏头望向蓝...
补档,2020.08.24
龙叽X狐羡
蓝忘机所处的蓬莱仙岛位于归墟,不受三界管辖。千百年来族人不出海,外人不入岛,龙族隐居其中,不问世事。直到泽芜君蓝曦臣接管蓬莱,岛上的规矩才有所松动,龙族的避世之态逐渐发生了细微的改变。
蓬莱悬浮于一片苍茫大海之上,四时之景同存,分苍灵、朱明、白茂、玄英四岛环绕于主岛之周,仙气缭绕,灵力充盈。魏无羡睁开眼睛时便看到了这么一副仙境美景,雪白的杏花开了一路,随弯曲的小径绵延到了青石门牌坊,牌坊正中门楣刻有五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云深不知处。
他盯着门楣看了半晌,又偏头望向蓝忘机,漂亮的狐目划过一丝笑意,这座恍若世外桃源的蓬莱仙岛,倒真应了那句: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魏无羡抬脚就要往里走,却被蓝忘机一把握住了手腕:“等等。”
他不明所以地冲蓝忘机眨了眨眼睛,后者仿佛没看到般,也没松开手,缓缓走到他跟前。那只手顺着腕骨滑下,落在温热的掌心,与魏无羡十指相扣。此时的蓝忘机宛如一块被暖过的玉,莹白的耳垂浮现出一层绯色,被眼尖的魏无羡捕获。狐狸玩心大起,踮脚在那层绯色飞快印下一吻,将指节扣得更紧。
蓝忘机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朝门心一点,随后白光乍起,由那一点泛起水波向四周扩散,将那层看不见的屏障消弭了大半,露出柔软洁白的云梯。
如此,蓬莱的真貌总算呈现在二人眼前。
走上云阶的时候,纵使不甚在意身份的魏无羡,此刻也忽然生出了一种淡淡的低落,这里的一切太过纯净,仿佛他这个混沌之人仅仅稍作过客都是一种亵渎。他平生第一次想:要是我出生在青丘便好了。
然而这种想法还没冒芽,就被身旁人掐断了。似乎察觉到魏无羡的不安,蓝忘机停下脚步,轻轻拥住他,低声在他耳畔道:“做你自己便好。”
“含光君——”值守的小辈老远就看见了蓝忘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又见旁边的魏无羡,即便不知其身份,也不敢怠慢,尽全了礼数。
蓝忘机轻微颔首,道:“兄长呢?”
“泽芜君与敛芳尊在雅室议事。”小辈回答,好奇地偷偷打量了几眼魏无羡,即便后来蓬莱放宽了限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入岛的。
“嗯。”闻言,蓝忘机想了想,从掌心幻化出一张水符,用食指在上面勾划了几道,似乎写了一行字。停指的刹那,水符从掌心飞出,变成一条剔透的鱼向远方游去。
“哇,蓝湛,你这控水术修得越发厉害了! ”魏无羡凑上去,双手捧住蓝忘机的手,像是研究一件珍宝。盯了半晌,他忽然笑道:“二哥哥,再给我变一只小狐狸呗。”
蓝忘机由他研究了一会儿,淡淡抽离了手。也是,蓬莱的仙术于世人本就难得一见,怎可将其与戏法比拟?魏无羡不过随口一说罢了,不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跟在蓝忘机旁边,沿路欣赏着仙境之景,忽然有一只可爱的水狐狸凑到他脸颊上蹭了蹭,绕着魏无羡转了几圈,大尾巴一卷,整只狐狸瞬间四散成水珠,在空中逐渐拼凑成形。
——我心悦你。
魏无羡心中一动,偏过头去看身侧之人。含光君面色如常,嘴唇微抿成一条线,即便是察觉了自己的目光,也没将视线偏移半分。
他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干,下意识舔了舔嘴唇,用小指轻轻勾住了蓝忘机的手。
不远处便是苍灵岛,岛上种植着一片东瀛早樱,白色花瓣外围镀了层淡淡的粉,柔软的繁花层层叠叠堆在一处,微风轻拂,如樱吹雪。早樱之后,是一些新栽不久的杏花,两片花树混在一起,一时分得不真切。
再往岛中心走,便多了几分尘世气息,凡物也活络起来,蓝忘机抱起一只肥嘟嘟的兔子,轻抚着它的耳朵。魏无羡则衔了一根草在嘴上,就这样安静地在一旁看他。
不论怎么看,都是满心的欢喜。
有风扬起长发,将它拉扯出一个温柔的弧度,眼前的一幕逐渐拉远,似乎穿过层层云雾,回到了百年之前。
依旧是在九天玄女的百花宴上,金子勋趾高气昂地来,又灰溜溜地离去。若不是含光君及时出面,他们一个明王之后,一个夷陵上仙,闹大了着实不好收场。
或许金子勋的话踩痛了狐狸尾巴,又或许是将要动手时忽然强行压下灵力,魏无羡此刻的状态并不是很好。他的双眼通红布满血丝,表情因压抑显得有些痛苦,黑色的雾气如同可怖的虚幻触手从他身上扩散,顷刻间将他包裹吞噬。
这是混沌的魔气,尽管魏无羡已得道成仙,但自出生之日起就伴随他的邪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清除干净。每每发作时,那些散发的黑气所到之处,花鸟虫兽皆成枯骨。魏无羡不得不动用元神,以自己的身躯为笼,压制住这些混沌之气。
这个过程并不好受,仿佛万蚁噬心,似乎连同他的肉身一道蚕食。
“魏婴,凝神。”
低沉悦耳的声音犹如一支破魔箭,劈开眼前的黑暗,给魏无羡的神识带去一线光。随后微凉修长的指节搭在他的脉搏,灵力源源不断涌入,既是压制,也是引导。
黑色的雾气顺着腕骨飞速旋转向上,侵蚀着淡蓝的灵气,两者相互纠缠,达到某一平衡点时停滞不前。
一时间,僵持不下。
“蓝湛,放手——”魏无羡试图摆脱蓝忘机,对方却恍若未闻,纹丝不动。
“不想被我身上的魔气沾染就给我松开!”
“不会。”
“将一杯水染色很容易,而令大海变色却很难。”蓝忘机浅色的眼睛平静如水,毫不畏惧道:“区区魔气,能奈我何——”
蓬莱的仙君微阖双眼,灵力的光开始加强,逐渐亮得耀眼,瞬间便占据了优势,把那些黑雾击了个粉碎。
一切,又重归于平静。
至此,二人的命运开始交织,连带着一缕红线编埋入里。
……
“蓝湛!”魏无羡大声喊了一句。
怀里的兔子被这一吓,忙不迭跃下跑走了。蓝忘机拂了拂袖口,含笑看向他:“嗯?”
“送你一件礼物。”魏无羡足尖蓄力一点,速度快到仅留一道残影,朝蓝忘机飞扑过去。
对方浅色眼眸中的惊讶一瞬即逝,随后稳稳扣住小狐狸的腰,将他拥入怀中。
两人的长发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一起,时光重叠,恍若最初的模样。
沿苍灵岛的幽径向前,便到了主殿。此时泽芜君他们已经结束了议事,正从殿门出来。魏无羡见蓝忘机与其中一人对面而立,竟如照镜子一般。只是蓝曦臣龙角的色泽比蓝忘机更深,带着点深海的蓝,而他的双目较蓝忘机则更为温润平和。
站在蓝曦臣身边的那人墨色长发松松散散地垂至腰间,发尾用一条金丝带随意系着。他戴着一顶乌帽,皮肤极白,衬得眉间一点朱砂更加明艳。金色的鸟羽由耳畔向下斜飞而出,短短的形成一簇,似乎沾染了日光。唇角挂着浅笑,两眼弯弯近乎眯成一条缝,煞是好看,想必他就是小辈口中的敛芳尊金光瑶了。
金光瑶为金翅大鹏一脉,虽与身为孔雀明王一脉的金子勋同根同源,先祖皆为凤凰,但大鹏神格略低明王一等,加之其母身份卑微,上不得台面,金光瑶在族中并不受待见。因其对蓝曦臣有恩,被奉为蓬莱上宾,可随意出使仙岛。
他原本正和蓝曦臣说话,见蓝忘机带着魏无羡前来,略微有些惊讶。一旁的蓝曦臣则淡然笑道:“忘机,这是第一次你带人回来。”
蓝忘机低声叫了句兄长。
“去吧,带这位仙君好好转转。”蓝曦臣目光扫过魏无羡时笑意更甚,他抬手弹出一粒光球,那粒光球落在魏无羡额心,融了进去。
“多谢兄长。”蓝忘机朝蓝曦臣行了一礼,一旁的魏无羡不明所以地摸摸额心,正要说些什么,被蓝忘机拉走了。
金光瑶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又思及蓝曦臣方才所为,心下了然:“二哥这是……早就知道?”
“嗯,忘机先前已将此事传音于我。”蓝曦臣笑道,当他看见那句“兄长,我带了一人回云深不知处。”时就全都明白了。
或许更早,当年忘机从九天归来,询问自己能否在蓬莱植一些杏花时,蓝曦臣就对弟弟的小心思有了察觉。
好在这位魏公子没有让忘机等太久。
龙族体寒,在白茂岛建有一座温泉,四周银杏掩映,金色的叶子铺了一地,走在上面会发出沙沙的响。
魏无羡舒服地泡在水里,泉水没过了两人胸前。水汽将他们的肌肤蒸出了些许浅粉,晶莹的水滴挂在上面像是花瓣上的晨露。魏无羡头顶两只柔软的耳朵动了动,忍不住靠过去撩拨了几下。
水波漾起一圈圈波纹,打在石壁上立马散成小水珠,重新融入泉水里。两人胡闹了半晌,魏无羡喘着气靠在石壁上,任由蓝忘机替他按摩酸痛的腰肢。
“蓝湛,刚刚泽芜君那是在干什么?”魏无羡指指光珠融入的那处,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蓝忘机。
蓝忘机把他的手扒下来握在掌心,道:“现在你可以随意进出蓬莱了。”
魏无羡面露讶异地看着他:“泽芜君知道了?”
蓝忘机鲜有地没应他,耳朵尖却红了。
“噗……”魏无羡没忍住笑,打趣道:“这下可好了,蓬莱的含光君彻底被我拐跑了。”
他勾着蓝忘机的脖子,把俊美的仙君拉至眼前。在彼此深情的对望中,抹消了残存的距离。
—FIN—
【双良过鹊枫映月丨19:00】两相思
年上养成,孩子养着养着养成媳妇儿的妖国将军花 x 完全没有身为质子自觉的仙乐太子怜
私设如山,请勿深究,祝食用愉快~
先放一部分,我怕被屏,全文后续编辑上,可走wb
文/明月
原著《天官赐福》by墨香铜臭
花城踏入芳心阁时并未瞧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屋内充斥着苦涩的药味,与空气中黏腻的潮意混在一起,令他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的烦躁。明炉上煨着药,深褐色的液体四周围着一圈极小的气泡,紧密地贴着碗壁,看样子温了有一段时间。
谢怜裹着一层锦被,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双眸紧闭,脸色十分苍白。额头上用来降温的锦帕没起到什么作用,侍女已经换了三四道,谢怜的高烧依旧没退。...
年上养成,孩子养着养着养成媳妇儿的妖国将军花 x 完全没有身为质子自觉的仙乐太子怜
私设如山,请勿深究,祝食用愉快~
先放一部分,我怕被屏,全文后续编辑上,可走wb
文/明月
原著《天官赐福》by墨香铜臭
花城踏入芳心阁时并未瞧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屋内充斥着苦涩的药味,与空气中黏腻的潮意混在一起,令他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的烦躁。明炉上煨着药,深褐色的液体四周围着一圈极小的气泡,紧密地贴着碗壁,看样子温了有一段时间。
谢怜裹着一层锦被,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双眸紧闭,脸色十分苍白。额头上用来降温的锦帕没起到什么作用,侍女已经换了三四道,谢怜的高烧依旧没退。
花城伸手探了探谢怜的体温,随口问向身旁的侍女:“他烧了多久了?”
熟料话音刚落,只听“哐当”一声,那侍女手中的铜盆应声而落,水溅了满地。她慌忙跪下,死死低着头,已带了些许哭腔:“奴婢该死,殿下三日前在院中无故晕倒,紧接着便起了高热。头两天殿下尚能自行进药,今日却倏地没了意识,奴婢怎么也没法将药喂进去......”
这一下动静太大,似乎惊到了床上的人,谢怜嘴唇动了动,发出了几声梦呓般的呢喃,但依旧双眉紧锁,没有醒来的意思。花城抚上谢怜的脸,丝丝凉意从掌心外散,替他缓解了几分不适。他瞥了眼仍跪在地上的侍女,不咸不淡地道:“收拾干净了便退下吧。”
这个侍女是随谢怜一同来到羽国的,一晃也有七年了。纵使这么多年过去,她在单独面对花城时的畏惧却丝毫未减。
人类啊,对他们妖族的恐惧是深入骨髓的。
——但有一个人除外。
花城顺势将谢怜拉入怀中,帮他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他取来药碗,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轻轻捏着谢怜的双颊,使对方的嘴唇张开一条缝,随后倾身覆了上去,嘴对嘴地将药渡过去,就这样一口又一口,直到碗底一干二净。
替谢怜擦去唇边残留的药液,花城又从兜里摸了颗糖球塞到对方嘴里,这是很久以前他养成的习惯,尽管谢怜早已长大,不再是那个嫌苦不肯喝药的孩子了,花城的这个习惯依然没能改掉。
那年人类大败,仙乐太子谢怜自愿为质,以求两国安宁。花城作为羽国将军,奉命前来交接。随行的护卫宫人极其忌惮面前的花城,不灭的火焰是根植于每个仙乐人心头的噩梦,他们眼中尽是屈辱和不甘,恨不得要将妖族千刀万剐,然而终归在强劲的实力面前哑了火。十岁的小太子才堪堪到将军的腰,却是不卑不亢,泰然自若地下了轿辇,朝花城走去。
花城看惯了人类对他们表露出的憎恶和畏惧,头一次见到谢怜这样平静得仿佛置身事外的人类,不禁升起了几分兴致。他骑着马立在两国交界的云雾桥上,居高临下地望向谢怜,轻笑一声:“小家伙,你不怕我吗?”
“为什么要害怕?在我看来,人和妖没什么分别。”谢怜微微抬头,双眸对上花城投来的视线。他说这话的时候虽带着些未脱的稚气,却极为认真、坚强有力。
花城只当他涉世未深,还是孩子心性,并未放在心上。他将长发撩起,露出橙红的耳羽,又在掌心燃起了一簇火焰,他挑眉道:“现在呢?小家伙,你还认为人和妖是一样的么?”
“你们这些大人就是喜欢纠结外貌法力这一表象,”谢怜叹了口气,反问道:“无论人还是妖,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不是么?”
明明只有十岁,却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说起理来头头是道,这让花城觉得十分有趣,继续逗他:“你就不担心我现在把你杀了?毕竟弄死一个小小的人类对我而言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谢怜见花城收起了掌心焰,对方瑰红的眼眸中流露出藏不住的笑意:“我知道你不会。”
“哦?为什么?”花城翻身下马,蹲在谢怜身前,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知道。”谢怜试图推开花城的手,但失败了。他催促道:“不是还要赶路吗?走吧。”
花城将谢怜单手抱起,让他坐在自己的臂弯上,这是第一次有人能够与他平齐。年幼的太子也是头一回与这种美丽的生物近距离接触,花城俊美的面容宛如耀眼的骄阳,直叫人挪不开眼。
训练有素的下属诧异自家将军的举动,但也明白了花城的意图,默默上前牵走他的马,与队伍一同渐渐隐没到层层迷雾中去了。
小孩的身体算不上好,来羽国没几天就病了。御医说小殿下是水土不服,开几付药服下便没什么大碍了。花城从王城回来,就看见谢怜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粽子,恹恹地望着面前的药,就是不肯伸手。边儿上还放着宫女端来的蜜饯,已经空了大半。
花城坐到谢怜身旁,兴致更甚。他戳了戳小孩儿的脸,笑道:“你怕苦?”
“谁怕苦了?”谢怜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闻言猛地掀了被子,仿佛壮士断腕般将手伸向药碗,却在即将碰到的时候变了方向,落到了盘中的蜜饯上。他将蜜饯塞进嘴里,瞥了眼一旁的花城,含含糊糊地解释道:“我只是还在酝酿——”
花城微微一笑,不与他争辩,只是伸手将蜜饯连盘一起端过来:“酝酿的时间够久了,赶紧把药喝了。”
于是人前威武的羽国大将军开始欺负小孩儿,在气鼓鼓的谢怜面前一颗接一颗地吃起蜜饯,装作一脸无辜地冲谢怜挑眉:“看我干嘛?快点把药喝了,喝完还你。”
谢怜回瞪他,随后闭上眼捏起鼻子,抱着碗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喝光。放下碗后就不再理花城,捞起被子裹成一个卷饼,只给花城留了个背影。
“小家伙,你先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花城见谢怜捂得挺严实,稍微放下心,打道回府忙自己的事去了,走前似乎跟他身旁的侍卫交代了些什么。他走没多久,将军府便差人送来了只琉璃盏。
许多晶莹剔透的果味糖球静静地躺在里面。
“咳咳、咳——”灌下的药起了作用,谢怜在花城的怀中缓缓睁眼,冲他弯起眉眼。时光飞逝,当年的孩童褪去稚嫩与青涩,长得愈发俊美,不觉间已经到花城胸口那么高了。谢怜靠在花城怀中,声音还有些嗡嗡的:“三郎,你回来了?”
半月前,花城奉命平定北方叛乱,两人已是许久未见,多少都有点想念。谢怜在花城身上仔细摸了摸,确定他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转而用手指绞上对方垂落在肩头的长发。
“殿下,”花城偏头吻了吻谢怜的额头,“此次平叛凯旋,国主问我想要什么封赏。”
谢怜停下手中的动作,心知花城是指两人的婚事:“看来你已经想好了。”
花城点点头,思忖着开口:“你不再考虑一下么?”
“你还想我考虑些什么?”谢怜噗嗤一笑,歪头看他。
花城正色道:“比如,我是妖。”
“这个啊,我觉得没有必要。”尽管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谢怜还是环上了花城的脖子,慢慢贴上去,“是人是妖,没什么关系吧?”
“我若喜欢你,你便是丑陋的妖精我也喜欢;我若讨厌你,你就算是俊美的人类我也讨厌。而且人与妖,在我眼中是一样的,这个问题我好像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回答你了。”
【忘羡】思君不识君
是wb的七夕活动文~
文/明月
原著《魔道祖师》by墨香铜臭
古代版史密斯夫妇pa,伪装成琴师的杀手叽x伪装成调香师的杀手羡
“你要的东西。”一块白玉令牌裹挟着破风之声在空中转了几个圈,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截下,确认无误后,江澄将这块令牌收好,对倚在门边的魏无羡颔首示意:“也难为你老人家专程跑一趟。”
魏无羡三两步走到江澄面前的桌旁坐下,伸手拿起案上的玉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灌了一大口水:“咱们讲讲道理,莲花坞是没人了吗?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在我有约的情况下强行给我派活儿了。”
“雇主下了血本儿,点名要你去。”江澄朝魏无羡伸出三根手指,“这个数。”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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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月
原著《魔道祖师》by墨香铜臭
古代版史密斯夫妇pa,伪装成琴师的杀手叽x伪装成调香师的杀手羡
“你要的东西。”一块白玉令牌裹挟着破风之声在空中转了几个圈,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截下,确认无误后,江澄将这块令牌收好,对倚在门边的魏无羡颔首示意:“也难为你老人家专程跑一趟。”
魏无羡三两步走到江澄面前的桌旁坐下,伸手拿起案上的玉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灌了一大口水:“咱们讲讲道理,莲花坞是没人了吗?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在我有约的情况下强行给我派活儿了。”
“雇主下了血本儿,点名要你去。”江澄朝魏无羡伸出三根手指,“这个数。”
好吧,没有人会和银子过不去。魏无羡咬着发带,将披散的长发拢在一处,束好发后他拆开江澄推过来的信封。半晌,他抬眸望向一脸无辜的江澄,颇有几分咬牙切齿:“七月初七?你当我和蓝湛不过七夕的么?”
“说起这个,”不待江澄开口,魏无羡神色一凛,“前些日子蓝湛外出遇袭,我怀疑是有仇家找上门来了,你帮我查一下,看看到底是哪些不长眼的敢动我的人——”
江澄点头应下,准备送这位祖宗走,只见魏无羡在他这间酒坊的雅间转了几圈,目光停在了两坛天子笑上。江澄眼皮直跳,就听见魏无羡笑嘻嘻地道:“这个我拿走了,你也知道,我这么晚回家,总得要有个理由骗骗蓝湛。”
他这些话江澄一个字儿都不信,单凭魏无羡那张说得天花乱坠的嘴,哄哄一个琴师还不是绰绰有余。思及那场景,江澄便一阵恶寒,只想眼不见为净:“哼,那还不快滚。”
魏无羡推开屋门,见蓝忘机正坐在桌前擦拭他的琴弦。此时天色已晚,桌上只掌了一盏灯,橘色的光晕映在蓝忘机脸上,给这人增添了几分温柔气,看得魏无羡心下一动。见他回来了,蓝忘机将琴小心搁置在一旁,收了拭弦的帕子,将食盒里的菜一一摆上桌。这些菜全是魏无羡爱吃的,尚带有一丝余温,但也看得出置了较长时间,魏无羡有些三分心虚七分愧疚。他抬手将拎着的天子笑朝蓝忘机晃了晃,赔笑道:“二哥哥,下次别等我了呗。你也知道我这人嗜酒,见了天子笑就走不动路。今天店里的生意好,我排了好久才买到......”
“无妨,先用膳。”蓝忘机给魏无羡夹了一筷子辣子鸡,示意他赶快吃饭。魏无羡摸不准蓝忘机到底生没生气,干脆放下酒坛,俯身亲了一口蓝忘机的嘴唇:“二哥哥,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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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江】外借平板记得登出微信
说来这件极其尴尬的事,要追溯于建宁警院与恭州警校联合举办的线上学术研讨会。江停带的一个直系学生的设备坏了,他就把自己的平板借给那个学生,自己继续用电脑参会。
学术会议枯燥无味,时间又长,不少学生在开场半小时后昏昏欲睡,有的干脆挂着线摸鱼。江停下意识看了眼手机,不出所料受到了严峫疯狂的信息轰炸。
08:33
严峫:江老师,在干嘛呢?腰还疼不?
09:07
严峫:江顾问,你已经多久没回我话了?[快哭了]
严峫:媳妇儿,亲爱的,你是不是还在为昨天晚上的事儿生我气?卧槽那不能啊,这锅得韩小梅背,你知道的,前段时间你老公在抓捕犯罪嫌疑人的途中英勇受伤,这丫头特意送来了韭菜炒鸡蛋爱心便当来...
说来这件极其尴尬的事,要追溯于建宁警院与恭州警校联合举办的线上学术研讨会。江停带的一个直系学生的设备坏了,他就把自己的平板借给那个学生,自己继续用电脑参会。
学术会议枯燥无味,时间又长,不少学生在开场半小时后昏昏欲睡,有的干脆挂着线摸鱼。江停下意识看了眼手机,不出所料受到了严峫疯狂的信息轰炸。
08:33
严峫:江老师,在干嘛呢?腰还疼不?
09:07
严峫:江顾问,你已经多久没回我话了?[快哭了]
严峫:媳妇儿,亲爱的,你是不是还在为昨天晚上的事儿生我气?卧槽那不能啊,这锅得韩小梅背,你知道的,前段时间你老公在抓捕犯罪嫌疑人的途中英勇受伤,这丫头特意送来了韭菜炒鸡蛋爱心便当来安慰我受伤的心灵……我爸说,浪费粮食天打雷劈,所以你理解的。这样行不,包包零食你随便买,钱从我账上划——话说,媳妇儿你到底在干啥?回个话呗。
江停心说拉倒吧,你所谓的英勇受伤就是在嫌疑人拒捕反抗时和他扭打在一起摔地上的擦伤?和方片J对刚的是谁?搞死黑桃K的是谁?不要在为你欲求不满找借口了。
09:10
江停:在开会
严峫:哦,开会啊,你的那些学生没再偷偷给你送小花儿小贺卡要签名要合影什么的吧?我跟你说啊,那些小屁孩毛都没长齐懂个锤子恋爱,找男人还是得找你老公这样成熟顾家听老婆话的,嗯?你说对不对?
江停: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江停娴熟地应付严峫日常满嘴跑火车,一边回消息一边在会议论文集上标注了几个专家正在讲的重点。
当他把全部注意力重新放在和严峫的对话框上,不知道对面又在抽什么风,非要自己拍一拍他。
09:16
严峫:你拍一拍我呗,就快速点两下头像。[期待]
江停深知自己不拍严峫肯定不会罢休,于是飞速在严峫那张下海五万起的英俊自拍头像上点了两下,屏幕上立刻弹出一行黑体小字:
你拍了拍“严峫”的八块腹肌
江停:“……”这又是跟哪儿学的。
对面的严峫还没来得及嘚瑟,就收到江停发来的消息:你哪儿有八块腹肌,充其量六块好么?
09:17
严峫:卧槽???
严峫:你偷看我!!
……
江停不太想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也不管严峫还在逼逼什么,手机一扣,继续听专家讲解关于公|安机关智慧警务建设研究了。
上午场结束,学生颤颤巍巍地前来还平板,脸上表情精彩纷呈。江停接过平板随口一问:“下午还有S省的特聘专家关于信息网络的专题讲座,你不听了吗?”
学生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谢谢老师,中午我回趟宿舍找室友借平板就好……江老师,没事什么事那我先走了。”说完,忙不迭脚底抹油溜了。
江停收拾好电脑,无意间按亮了平板,他随意一瞥,就看见锁屏上面满满当当的全是严峫的微信弹窗,从早上第一条在干嘛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暴露在眼前。
想起那个学生临走前的表情,江停脑子“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坍塌了。
他把脸深深埋进掌心。
——借学生平板的时候,他忘了退出微信。
公正无私赏罚分明的江副教授决定把账全部算在严峫头上。
【花怜】两不疑
我流江湖,白切黑预警,私设如山,请勿深究
祝大家新年快乐!花怜长长久久~
文/明月
原著《天官赐福》by墨香铜臭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花城缓缓睁开眼,剔透的水珠从发梢滑落,顺着结实的胸膛无声掉入泉中。这里是焚星谷的禁地,机关重重,除了谷主花城以外鲜有人来。一来没那个胆子,二来没那个本事。
月光投下的影子偏了几寸,随着几片落叶飘然而下,一名戴着幂篱的白衣男子自暗中走出,唇角微扬,轻笑一声道:“尊上。”
“琉璃镜的消息我已派人散出去了,那群老东西果然上钩,正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号广招天下正义之士攻打焚星谷。”来人取下幂篱放置一旁,伸手去拿泉边小案上的酒......
我流江湖,白切黑预警,私设如山,请勿深究
祝大家新年快乐!花怜长长久久~
文/明月
原著《天官赐福》by墨香铜臭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花城缓缓睁开眼,剔透的水珠从发梢滑落,顺着结实的胸膛无声掉入泉中。这里是焚星谷的禁地,机关重重,除了谷主花城以外鲜有人来。一来没那个胆子,二来没那个本事。
月光投下的影子偏了几寸,随着几片落叶飘然而下,一名戴着幂篱的白衣男子自暗中走出,唇角微扬,轻笑一声道:“尊上。”
“琉璃镜的消息我已派人散出去了,那群老东西果然上钩,正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号广招天下正义之士攻打焚星谷。”来人取下幂篱放置一旁,伸手去拿泉边小案上的酒壶,倒了杯清酒递给花城,嗤道:“正派满口的匡扶正义就济苍生,说到底不过是找个由头把秘宝纳入囊中罢了。”
花城挑眉不语,握住了那只白皙的手腕,他轻轻摩挲着男人的腕骨,叹了口气道:“右护法,你近来清减了许多。”
男子的心随着这句话一软,眼中露出几分笑意。
花城就着对方的手,将酒一饮而尽,随后轻轻一带,把人拉入怀中。
水花四溅,沾湿了白衫。
……(完整版戳→这里 )
众人皆道,焚星谷的谷主花城,是个不折不扣的魔头。传闻他喜穿红衣,性情阴晴不定,残忍嗜杀,所到之处必定伴随腥风血雨,曾七日内血洗了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三十三大门派,无论有多么高强的武功,或是多么厉害的法宝,都必定败于他那把弯刀厄命之下。
焚星谷的左护法引玉,人称下弦月使,头戴一副苦笑鬼面,修着极其邪门的心法,以无心傀儡丝惑人心智,为其所用。这位护法神出鬼没,行踪不定,又十分擅长隐匿气息,是个颇难对付的角色。
再来说这焚星谷的右护法,更为神秘,无人知晓他的姓名,更无人见过他的真容,据说他时常覆着银质面具,不使刀剑,手腕上缠着一条似有灵识的诡异白绫。关于他的身份众说纷纭,有人说他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也有人称其是一位误入魔窟的绝世美人,还有人道查无此人,说不准这个身份只是焚星谷随意捏造出来的唬人幌子。
“谢少侠,你认为呢?”有一人突然看向从方才起就有些心不在焉的谢怜,将话题引了过去。
“嗯?”谢怜回神,吹去茶水上的浮叶,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缓缓道:“我觉得,不论他是男是女,总归是个狠人。”
“既然焚天谷的谷主能在七日内血洗三十三门派,他的手下自然不会是什么善茬,说不定十二年前那闲云山庄的灭门惨案就是焚星谷的手笔。”
“谢少侠所言的闲云山庄,可是仙乐宫前仙首谢贤的府邸?那少侠与谢贤……”人群中有个华衣道士忽然开口,这人眉心有一条血印,宛如第三只眼,因此有个诨号为“天眼开”。
谢怜将茶杯搁在一旁,垂眸道:“正是家父。”
十二年前,仙乐宫宫主谢贤偶得一段仙缘,受某位云游散仙点化悟道,还被赠予一件秘宝——一面以琉璃打造的镜子。传说此镜能够开启灵幻秘境,获得无数奇珍异宝和内功心法,甚至可以羽化登仙。但也正是这段仙缘给谢贤乃至整个仙乐宫招来了杀身之祸,三个月后的某一天夜晚,一群蒙面黑衣人闯入闲云山庄,夺宝无果恼羞成怒灭了谢贤满门,山庄上下老少妇孺无一幸免,血染白墙,琉璃镜也从此销声匿迹于江湖。
“先前极乐坊放出消息,说青灯帮帮主偶然寻得琉璃镜,便带着秘宝投奔焚星谷,还被花城收归麾下,封其堂主之位。”听闻闲云山庄灭门起因,被忽悠过来的愣头青诚实道:“我们此行若是灭了焚星谷那帮恶人,不就可以将琉璃镜物归原主,一举两得?”
此话一出,为首的五位门主方丈脸色一僵,相互传递着眼色,却无人开口。
“谢某隐藏身份十余载,只为报屠戮满门之仇,对宝物并无兴趣。”幸好谢怜及时打破沉默,他朝台上的老者拱手行了一礼,“琉璃镜这等仙宝,理应交由您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保管才是。”
闻言,那几人的脸色才稍微放缓,装模作样地说了几句诸如不负重托的客套话。
谢怜又道:“听闻焚星谷地形复杂,有不少机关陷阱,前辈既要讨伐魔教,断不会毫无准备,可是已有了应对之策?”
有一老者面露笑意,抚着长须冲谢怜一招手:“少侠请附耳过来。”
借着玄天宗宗主和谢怜交耳的空儿,永安门门主郎英对在座的各位高声道:“诸位侠士,据说那魔头前些日子强行开启琉璃镜,不料遭到反噬身受重伤,已闭关多日,焚星谷上下戒备森严,连那下弦月使都亲自出来坐镇。这可是天赐良机,万万不可错失啊——”
“焚星谷一众简直丧尽天良!恃强凌弱滥杀无辜,罪不容诛!”
“自古邪不胜正,今日我等便要为民除害,以匡扶正义——”
“为民除害!匡扶正义——”
……
周围的附和慷慨激昂,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谢怜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淡淡扫过,维持着得体的微笑,眼底却是冰凉一片。
焚星谷内,被念叨的魔头正在逗猫。
小白猫追着飞舞的银蝶在长案上绕圈,撞翻了旁边的朱砂墨,在宣纸上留下一串串梅花般的爪印。花城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捏了颗红珊瑚珠在手中把玩,第三指上饶着红线,宛如一缕明艳的缘结。
他如此一副悠闲自得的姿态,哪里像外界所传闻的那样“身负重伤”?
“尊上,四位堂主全部就位,都已按照您的吩咐布置妥当了。”引玉带着一名下使前来,将所掌握到的情况一一向花城汇报,“正派对您‘重伤闭关’的消息深信不疑,现已到达与君山,扬言明日便会踏平焚星谷。”
小猫跳到花城腿上,弓着身子伸了个懒腰。花城摸了摸它那毛茸茸的脑袋,冲引玉点了点头:“本尊知道了。”
“还有一事禀报,”引玉又道,“右护法两个月前突然切断了与我们的所有联系,属下担心……是否要增派些人马继续搜寻?”
瞒着下属才和右护法耳鬓厮磨不久的花城:“……”
引玉见花城的神色有些古怪:“尊上?”
“没什么,右护法的事你且不必操心,本尊另有安排。”花城轻咳一声道,“若无其他事,便退下吧。”
“是,属下告退。”
下使随引玉离开了有一段时间,终于有些憋不住,颇为不满道:“左护法,您说咱这焚星谷除了我们哪儿还有其它活物,右护法随意捡只猫回来说养就养。也不知道尊上怎么想的,没听说他喜欢猫啊?而且,若人人都由着性子往谷里随便带点什么,岂不反了天,忘了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引玉淡淡扫了下使一眼,没接话。心道尊上哪儿是喜欢猫,不过是喜欢捡猫回来的人,爱屋及乌罢了。
“这按理说啊,您与他分为左右护法,地位相当,谷内的事物还都由您来打理,可凭什么右护法更得尊上看重,处处压您一头。这次又是一声招呼也不打,一走便消失几个月,鬼知道他是去干什么,说不准起了背叛之意……”
话头戛然而止,下使发现引玉的脸色有些阴沉。眨眼间,一柄短刃便抵在了他的颈侧:“……左护法?”
“你算什么东西?尊上都不曾怀疑过右护法,还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引玉冷笑一声,刀尖划破了对方的皮肤,渗出一片殷红。若再往前推进几寸便能要人性命,他却撤了力道,将短刃收入袖中,“在焚星谷要想活命,就给我管好你的嘴。若是再敢妄议右护法,当心尊上要了你的脑袋——”
“是、是。”下使捂着脖子,慌忙应下,冷汗浸湿了后背。
谢怜从噩梦中惊醒。
冲天的火光中,熟识的人接二连三地倒下,血肉横飞。他被母亲藏在死人堆底下,衣衫上浸透了母亲和师兄弟们的血。
女人濒死前死死捂住儿子的嘴,告诫他不要有任何动作,也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小脸上留下了个血色掌印,口鼻都充斥着铁锈的腥气。他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腕,任泪水无声滑落,恨意由心底传向四肢百骸。
不报此血仇,此生誓不罢休。
他在强烈的恨意下支撑了许久,待黑衣人悉数散去,才挣扎着从死人堆里爬出。
地上被拖出一道蜿蜒的血痕,他已经没有力气站起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黑靴渐渐映入眼帘,耳畔仿佛传来细碎的银铃声。他伸手死死攥住来人的衣角,费力地抬头,声音细小如蚊:“求你……报仇……”
坚实有力的手将他轻轻抱起,带他逃离炼狱。
那人说:“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但现在你的首要任务不是报仇,而是活下去。”
他就这样被花城带进了焚星谷,一晃就是十二年。花城比他年长八岁,当初救他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从小就被花城带在身边悉心教养,不觉间对兄长的崇敬逐渐变了味道,他时常会盯着花城走神,被发现后双颊就立马绯红一片,心脏仿佛有头小鹿乱撞,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不知是不是心中有鬼,他总觉得花城看向自己的目光也变了,那个对外冷血无情的谷主,每每注视自己时,不经意间就会流露出几分温柔。
这份温柔过于滚烫,烫得他浑身发热。
……
谢怜披上外衣起身,推开了窗户。窗外一轮明月高悬,他望着婆娑树影出神。
父亲怕是死都没能想到,自己的至交好友、结拜义弟郎英,竟会为了江湖上的一两句传言,联合四大门派设计夺取琉璃镜,一场所谓的“家宴”,葬送了整个仙乐宫。
十二年过去,这笔血债也是时候还清了。
一只透亮的银蝶从窗外飞入,落在他缠绕红线的指尖。
谢怜微微低头,亲吻着银蝶的翅膀。
大战在即,谢怜跟着浩浩荡荡的人群回到了他再熟悉不过的焚星谷。
站在队伍末端,隔着人群,他一眼就看见了立于高处的花城,胜枫的红衣在风中猎猎作响,似乎察觉到了谢怜的视线,花城忽然笑了一下。
目光在空中交接。
武林正道还在响当当地喊口号,为首的几人亦冲花城亮出了武器。
谢怜缓缓勾起唇角,右手微微一动。
一道白绫从袖中飞出,由后向前迅速出击,又快又准地抽在在场每个人的手腕上,嘶嘶吸气声此起彼伏,武器哐哐当当掉了一地。
有人捂着发麻发痛的手腕,转头怒道:“谢少侠,你在干什么?!”
“难道你……”还有的人认出了那道诡异白绫,发现平日里总将芳心剑挂于腰侧的谢怜今日却没有配剑,瞪大了双眼:“你是——”
“重新介绍一下,”谢怜足尖一点,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借力飞至花城身侧,将手中的银质面具轻轻扣在脸上,若邪绫如同灵蛇般盘绕在他的小臂上,只听他含笑道:“我乃焚星谷右护法,谢怜。”
“你们做好与整个焚星谷为敌的觉悟了吗?”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