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魈空】不要和自己的老师告白
/师生恋,老师魈×学生空,暗恋
1.
空是个研究生,在读研一,生活学习全靠自律。在城区租了套房,房租学生价,良心房东——除了厨房有点老化,房东打给他几千块钱,空趁着假期重新简修了一下。
一层楼两家人,房东在国外和儿女享清福,空装修的时候也从没见过邻居家的人,不过那时正值春节后期,估计回家过年去了。荧也在国外读研,过年只能隔着三小时时差给空打视频电话,说自己想吃家乡菜了,等六月暑假就能回国。
装修好的当天,空送别工人师傅,自己在租房里做了顿下午饭,给荧拍了张照片——“开饭!你吃了吗...
/师生恋,老师魈×学生空,暗恋
1.
空是个研究生,在读研一,生活学习全靠自律。在城区租了套房,房租学生价,良心房东——除了厨房有点老化,房东打给他几千块钱,空趁着假期重新简修了一下。
一层楼两家人,房东在国外和儿女享清福,空装修的时候也从没见过邻居家的人,不过那时正值春节后期,估计回家过年去了。荧也在国外读研,过年只能隔着三小时时差给空打视频电话,说自己想吃家乡菜了,等六月暑假就能回国。
装修好的当天,空送别工人师傅,自己在租房里做了顿下午饭,给荧拍了张照片——“开饭!你吃了吗?”荧回消息的时候空已经洗掉碗了,荧回复了一张餐厅照片——“我和学姐在外面吃!犒劳学姐对我的照顾hh”后面配上一个跳舞小熊.jpg。
空刷着手机,忽然看到邻居阳台透过来的光。
他手艺很好,做了一点应季的甜点。寻思自己刚刚搬进来,这两周装修可能吵到了邻居,便过去赔个礼,顺便也和新邻居打个招呼混个脸熟。
这样想着,他端着盘子敲响了邻居家的门,听到拖鞋声走近,空做了一个深呼吸。
你好,我是新来的邻居,不好意思最近装修吵到您了,一点小意思希望能收下——
门开了,空立刻拾起一个笑脸。
“你好,我是……”
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剧烈跳动起来。开门的年轻男人长得很俊,年纪二十多,穿着软和的居家服,发丝还湿漉漉的,估计刚刚洗过澡。男人金色的眼睛对上空的视线,也楞了一下。
空口型动了动,好半天找回自己几乎被心跳声淹没的声音:
“……魈、魈、魈老师?!!!”
魈身后,客厅温暖的灯光落在魈肩上,衬得他面色都温和很多。他叫了一声:“空?”金发的研究生像是被唤醒了回忆,随即才点点头。像极了高中上课睡觉被点名,需要反应一拍才从梦境掉回现实里。
魈:“你住在这里?”
空:“呃,嗯,我刚刚搬过来的。”
两人间无话了十秒,空的心跳如鼓擂从未消停一点,他逼迫自己的视线从魈身上移下来,落到甜点上。空把甜点往前递,像是单独和老师交作业。
“呃……魈老师,这个是我随便做的,可能不太好……你,你收下吧。”
救命他在说什么啊!!空心里横不得摁倒退键把刚刚的话咽下去重新组织。
盘子被一双修长的手接了过去,空的手上一轻,仿佛魈接过去的还有他的一个剧烈跳动的心。他的视线顺着移上了让他心心念念的熟悉的脸上,魈看着他:“谢谢。”
魈:“……要进来坐一会儿吗?”
——要命。空心里炸开了一堆烟花。
魈进屋了,空小心翼翼迈进门。目光都克制着不能乱瞟,但又忍不住多看几眼魈住的地方。“打扰了。”
“不打扰,你随便坐吧。”魈去倒两杯水,晚上了喝茶会睡不着。空下意识说:“我去吧不用麻烦……”才意识到这是魈的家啊,他在说什么啊。内心一片万马奔腾的混乱场面。
魈没捡他笑话,去洗杯子。空打量了一下四周,很简单的装潢,房间布置和魈本人一样都是简约实用风格的,沙发上丢着公文包,里面隐约是一沓红划黑字的试卷。茶几竟然有一套木质茶具,一看就与魈性格不符,反而像是魈的小叔钟离的习惯……说起来钟离先生还是空高中的校长……
“你现在还在读书吗?”魈走过来,闯进空繁乱思绪里,就立刻占据了空的脑海,心跳又加速了。
空本能地站起来接过魈递来的一个杯子,冬日里温热的水焐着手心,竟格外让人放松。他答:“在读研一。”
魈在空旁边坐下来,“在哪读?”
“璃大。”
“……什么专业?”
“英语,毕业后想回母校当老师……”空下意识说出了心声,忙抓住机会转身看一眼魈:“魈老师现在还在璃大附中教书吗?”
魈的眼睛看着他,“嗯。”
空觉得自己无药可救地心跳加速了。他不敢在魈脸上多留目光,于是看着茶几问:“在教高几?”
“高三。”
“啊,还是高三啊……那,辛苦了。”空没话找话,心里拼命吐槽自己遣词造句的功能笨拙得要命。
魈递给空一个叉子,和他分享空刚刚递过来的甜点。空忙摆手表示魈吃可以了。魈刚刚叉起一块,空问:“这里是魈老师的家吗?”
魈停下动作,转头看他:“不然呢?”
空:“okkkkkk”他一边内心被自己蠢哭,一边心里冒出一个声音。
——没有女人生活的痕迹呢。
?!他在想什么啊!
事实证明,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容易理智丧失。空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和魈道别的,带着永不会贩卖完的笑脸晕晕乎乎进了自己家门,说了“拜拜”和“晚安”,直到关上门后,好像走出了糖果屋,又好像走出了糖果。
空提一口气深呼吸,洗漱完滚到了自己床上。迅速给妹妹打字。
空:“我靠妹妹妹妹妹——”
荧:“?怎么了老哥有人诈骗绑架恐吓你???”
空:“我高中暗恋的数学老师住我隔壁”
荧:“我靠”
迅速打了99+消息后,空丢开手机,关灯睡觉——果不其然,他失眠了。
快睡着的时候,听到楼下老年手机清晰的女声报时:“——现在时间,璃月三、点、整。”
魈是空高三空降的数学老师。
俗话说的好,高一丢人现眼,高二青黄不接,高三是重点保护动物。空所在的中学是璃大附属中学,出门五公里就是全国著名的璃大,是985,分数线高得与天平齐,被璃大附中学子戏称“齐天大学。”
璃月大学人才辈出,旁边的璃大附中就是人才培养地之一,教师资源遥遥领先,想应聘进去做一个编制内的教师,简直比高考考进璃大还难。所以璃大附中的老师出门在外炫耀的不是“有车有房不背贷款”,而是“璃大附中在编教师,职教××年”,后面的数字就像余额后面跟的零一样金贵。
因而,保护自己的饭碗不被踢,是比璃大附中老师们的命还重要的事情。
<<<璃大附中论坛<<<精华帖<<<帅气的男老师是怎么消失的
楼主:
失恋了,我高一政治老师长得非常帅,幽默诙谐,有很多女生喜欢围在他身边,自从被校长找了一次,他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一个暑假把自己晒得特别黑,三天不洗头,我心都碎了。
2L:
楼主别灰心,璃大附中是这样的,你和老师抢教资,还不如直接抢他的命。抓师生恋抓得严,我的班主任,一个90后美女老师,清水出芙蓉一样,听说有男生和她表白来着,她后来就传自己是离婚单身带俩娃。。。。救命,老师们太不容易了,教资太难考了。。。
………………
空是被上课铃惊醒的,站起来齐刷刷喊口号的时候,还在刚刚一闪而过的梦里抽不回神。
英语老师发下来一张练习卷,半节课写练习,剩下半节课背单词。
英语是空的优势科目,因为母亲是拉丁文语系的外国人,他和妹妹都有外国人的金发,英语算是他们的第二母语,因此空写着没有什么压力。高三生顶着压力好好生活的本领就是,屏蔽外界专心地一件事一件事地做。
空写完了练习卷,抬头看钟,还有二十分钟下课,窗外有麻雀在树梢跳跃。他轻轻地拿出单词默记了一会儿,直到翻书开始记单词的人越来越多,英语老师坐在讲台说:“试卷写完了吧?记单词可以读出声音来。”
接着,空就被周遭嘈杂的声海淹没了。
难免就想偷个懒。空躲在声海茂密的保护丛里,看着眼前单词本,思绪任意飘游,想起了星期天返校路上看到的学校贴吧。
“教资难考啊,老师为了躲师生恋太难了”
脑海里这句话被截断,留下白底黑字的三个字。
师生恋。
空有个秘密,他喜欢魈,魈是他高三的的数学老师。
空高一高二的数学老头是一个邋遢慢性子,一节课讲两个选择题,可能是要退休了,校领导也就没和他跳脚,老头也先在学校体验起退休的悠哉生活。师傅领进门,自学靠个人。空那两年数学学得简直一把辛酸泪。
高三大改,换了一批精英班子。魈就是其一,教数学的。
魈长得极好,也是混血,有双金色眼睛。他很有气质,不知道是不是参加过兵役,站着讲课总有一种威压,混合着清冷的一丝不苟的理科气息。夏天,穿着轻薄的衣服写板书的时候,能看到手臂上的薄肌线条,属于是下课会让女生聚一起爆发尖叫的程度。
当然,长得好是题外话,做学生的,毕竟高三了得牵挂一下成绩。这时候不得不竖起拇指——魈教得是真好。璃大附中在编精英教师,这含金量简直令人安心。
魈上课不幽默风趣,都是干货,走神一分钟,含泪补追一整天。但思路清晰老练,一看就是老做题人了,擅长单刀直入、简明扼要的答题思维,讨厌弯弯绕绕求导半张答题卡最后留下“=”后面的空白。
大部分难题遇到他都会迎刃而解,就算学生捧着让魈也沉思良久的题问他,他也会认真和学生解析、听听解析过程也是宝贵的,思维思路讲通了,剩下的让学生总结举一反三。
原来上课睡下课还睡的同学都精神起来了,下课就一窝蜂抬着练习册试卷套题冲到魈旁边问问题,坚决把人堵到下节课上课的前一分钟。甚至有的女生为了追他一脚蹬了自己的男朋友。
同学们从此上数学课都容光焕发,听课质量不好评价,但眼睛从未离开过魈的身上,甚至有的人听着数学课忽然笑起来的,迎接魈的沉默,然后顶级社死。
无他,魈长得太帅了,上他的课,增学识,饱眼福。
总之,魈真的是个非常非常好的良师——不是益友,因为他很高冷。魈是个事业批,对教书事业一丝不苟,对情感事情退避三舍。
私底下,管魈老师叫“魈总”“老公”“我男人”的不计其数,但都夹着尾巴不敢舞到魈面前。之前有个女生在问魈问题的时候说了句“魈老师,你身上味道好好闻”,听说当时魈的手臂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讲题都顿了一下,后来教书依旧是平等地教,尽责地教,但路上遇上这个女生,魈会直接绕道。
接二连三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任何学生要魈的联系方式、电话、微信都被拒绝,从班群上加了他,除了数学以外的话题,他会直接不回复。而且魈社恐,冷着一张脸散发寒气,办公室座位更是恨不得写上一句“问数学者进,闲杂事情者勿扰”
魈的个人卫生干干净净、办公桌座位干干净净、朋友圈动态为0的干干净净,微信头像是一只抹茶绿羽毛的和尚鹦鹉。
魈是个非常非常好的老师,对工作认真负责、对感情生人勿近。
空是他的数学课代表。
空喜欢他。
“空?空!”同桌打断了空的发呆。
“怎么了?”空回过神问。
“魈总让你去办公室抱作业。”
教室到魈的办公室的路很短。
空进门说了声“报告”,十几个老师共用一个办公室,空的目光看向了魈的座位。那时快到冬天,有女老师穿着应季的白大衣和红围巾在聊天。魈在批改最后一张试卷。
空说了声“魈老师”,魈抬头看他来了,递给他一沓试卷,吩咐道:“你帮我叫重云把答题过程补出来,让行秋把字写清楚,叫班长拿着错题本过来找我。”
空:“嗯嗯……”
魈:“还有事吗?”
空:“魈老师,我的试卷没什么问题吗?”
魈翻过办公桌上的试卷,空才发现是自己的。他的心跳忐忑,魈指给他不足之处,然后加了分数写在了空的名字旁边——130。满分150。
“总体还不错。”魈把试卷递给他。微微笑了一下。算是认同。
空藏在羽绒服下面的心脏立刻轻盈了。
空和钟离校长的关系还不错。因为父母和钟离是朋友,空和荧也经常会逢年过节带一点礼物给钟离——或者说,去找钟离玩,顺便从他办公室捞点好吃的。
父母和荧在国外,空高二的时候有次去钟离家吃下午饭。遇上魈也在。钟离开的门,家里是古朴典雅又有品位的璃月风装潢,空笑着叫一声“先生好!”
看到魈从厨房出来,手上还有水珠。空那时不被魈教数学,但是听过他,他就像璃大附中数学组的典故。“魈老师好!魈老师也在啊”。羡慕那些真正有资格叫你“老师”的人,想听你教我四十分钟,你可以来我们班吗,想逢人可以介绍“你是我的数学老师。”
那时空才知道钟离先生是魈的叔叔,明明两人年龄看上去相差最多十多岁。空那一年17,魈二十多。他的年龄叫魈为“哥哥”有些自以为是,叫魈“叔叔”还为时太早,于是左一句“老师”,右一句“老师”,在璃月家庭橘色的灯光下,反而是魈不自在地红了耳垂。
餐桌是方桌,钟离先生是重规矩的人,让空这个客人上座,空一个外国人慌了手脚,魈给他找台阶下,说空与他都是小辈,于是空就坐在了魈旁边。
其实魈也没有学校里人们传的那么不近人情嘛。
钟离热衷一碗腌笃鲜,材料是现杀现买的,鲜嫩。魈下筷多是清淡菜,可能口味还偏甜。空第一次知道魈的胃口,不知道为什么就记得很清楚。饭桌上钟离问空“有没有考虑的大学”。空咽下一口米饭,胆大包天地说“璃大”,末尾想接一句“当然我知道很少有人能考得上”。
钟离一笑,指指魈,“那他就是你未来的学长。”
魈是璃大毕业的,在璃大保研,博士研究生。
空的下巴砸在了碗里。
“……能要个签名吗?”空说得忒没出息,把魈逗笑了,转而正色说“没那么夸张”。
“璃大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啊?魈老师你是不是学的数学专业?”既然是活生生的璃大人,空的问题就憋不住了。魈竟然耐心地每个问题都做了回答,都是中肯的、客观的,空一瞬间想掏手机记个笔记。
吃完这顿饭,魈在空心里的位置就更高了,最后空帮着魈收拾碗筷的时候说,“好想让你来教我们班”,钟离说:“等你升高三的时候,老师会大改,魈应该确实教你们班。”
空喜笑颜开,忙问钟离“真的吗真的吗?”金色呆毛充满了活力一样上下弹,他甚至哼着歌抢着去洗碗。当然最后是和魈一起洗的。“魈老师和钟离先生住在一起吗?”“不是,我自己一个人住。今天过来吃饭。”空闻言点头。魈的手很修长,他没忍住偷偷看了几眼。
“待会儿坐我的车吧,我送你回家。”魈说。
空愣了一下,连连答应了。
和钟离告别,坐上魈的车,问魈可不可以坐副驾驶,魈理所应当地看了他一眼,仿佛问“为什么不”,空便“OKKKKKKK”背着书包上了车。
从没觉得哪一天下午的落日余晖这么好看过,车窗外的风一并吹动魈和空的发丝,空看到阳光落在魈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上,好看得移不开眼,后知后觉转过头,没话找话道:“魈老师,璃大的奖学金难考吗?”
答案肯定是难考。而魈回答:“有点,平时多努努力,不懂的可以自己钻研或者问导师。”
空转身看向他:“魈老师你拿到过奖学金吗?”
魈:“……拿过四年。”
“哇”
魈不太自在,空却觉得逗他好玩极了。
到地方下了车,空高兴和魈道别,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谢谢他送自己回家,魈不经逗,微微红了耳垂,摆手让他走了。
后来空读高三,千盼万盼,如愿以偿被魈教数学。“谁是课代表?”魈刚刚来的时候问。
空举起手,心跳快得像是清晨从山洞口跑过的梅花鹿。
他发现自己喜欢上魈了,想到璃大会想去问他,哪怕是简单琐碎到“菜品有哪些好吃的”“宿舍离图书馆有多远”,有一些魈会回答,有一些魈也不清楚。在空的各种问题试探下,魈就像一张拼图,只有空在不断了解的拼图。
同学谈起“魈总太凶了我不敢找他说话”,而空最坏的就是小声插一句“可他对我挺好的啊。”坏出酒窝,坏出虎牙,坏出一颗剧烈跳动的心,唯独藏住了“我喜欢他”四个字。
唯一一次空留在放学后写试卷,遇上魈进教室取U盘,那么大一个教室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讲桌像两列列车的玻璃把他们隔得那么近又那么远。“怎么还不去吃饭?”魈问。
空笑出酒窝,殊不知自己的金发被透过窗户的夕阳照得像发光的小猫。“我等我妹妹。”
“你妹妹?”
“就是3班的荧,也是金发的,你可能见过。”
“有点印象。和你长得很像。”魈好意提醒了一句,“3班最后一节课不是上体育吗?”
空的表情像退潮后留在沙滩上的螃蟹:“……我忘了。”
学生食堂现在估计不剩多少菜了。那是空第一次进教室食堂吃饭。刷魈的饭卡,他心里雀跃和愧疚七上八下,最后被魈安抚了:“一顿饭而已。”
因而晚自习看到魈提着公文包从校门口出去,走了一路石板路,空记得他从教学楼走到大门一共需要几步,空做不到,因为魈比他高,比他步子大。
心意几乎呼之欲出了,空想象过自己和魈表白,接受和被拒概率参半。而下课睡觉的时候,空的睡梦里迷迷糊糊撞入一句“他是校长亲戚啊?啊这……”
空忽地爬起来,身还有点晃,“你说谁?”
“魈啊,听说校长是他小叔。隔壁班科任老师说的。”
空提高声音:“他是璃大保研考进来的。”
同桌:“……璃大保研又怎样。璃大附中好进吗?说不定是走后门……”
空站了起来,指着同桌说道:“嘴巴放干净点。”
同桌不以为意地闭了嘴,打开笔帽写题去了,空还没缓过来,后面有同学嘀咕:“嘁……后台有校长说不得呗……”
转过头,同学已经跑出教室了。
空环视周围,今天晚上才有魈的课,外面屋顶一片瓦反射中午的阳光,刺眼得恍惚。
空没有理由地相信,魈就是自己考教资、面试考进璃大附中的。
下午的光太刺眼,魈放下了车前挡光板,“看你自律,我那时挺忙的,晚上十二点半睡是常态。”
凭什么否定这个人做的努力。
魈没有被这个舆论影响,他继续教他的书,唯一一次停下讲课,练习册磕在讲桌上,全班人都吓得抬头看他,那是长达三分钟的沉默,别的班读书声传进来。最后魈说:“不想听的滚出去。”
那是空唯一一次见魈生气。高三一年里唯一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下课的时候同学都围上去给他顺毛降火气,但魈挑了几个问问题的把数学题讲了,就回办公室了。魈在门口停住,叫住空,空立刻抬头。魈:“跟我过去抱一下作业。”
魈的表情都不太明显。空跟在他身旁,有点想拉魈的衣角:“魈老师,你别生气。”
“已经不生气了。”
空补一句:“我相信你是自己考进来的。”
魈却问空:“什么?”
空心想:不是吧你难道不是因为这个事情生气吗……但空闭口不答,只是摇摇头。“没什么,我相信你。”
毫无理由地相信。魈心里的郁结却微微松开了。
高三下学期开学就考试。而且还是璃大老师出的卷子,堪称恶心人,年级各科平均分打破最低线。单说数学这一块儿,空在理科尖子班,全班四十人,平常数学平均分在110左右,这次璃大老师出卷,他们班平均分是70,普通班50的都有。
办公室哀鸿遍野,送走最后一个拉着魈哭诉的学生,魈松下一口气,趁好空统计了分数表过来交给他。
“完了魈老师,我前途堪忧。”空说。
魈看着他,“你几分?”
别说了,空也崩溃,他80,不及格。
金毛脑袋被揉了一下,不轻不重的,像很日常很平常的一个动作。空愣住了。魈摸了一下他头顶,手掌里睡着三颗奶白棕混合的糖。“波动很正常,再接再厉。”魈说。
空接过来,内心呐喊“我靠——撒娇真的有用啊”。他的脸无端热起来,道谢都不利索,内心戏全是“这么清冷的一个人会随身揣糖啊——什么反差感太可爱了吧!!”
果然高冷都是装出来的,魈明明真的很温柔啊啊啊——空内心戏呐喊,连自己怎么走出办公室的都忘了,在走廊里揣着糖一蹦三尺高。
三月份的时候,天气还比较冷。距离高考还有一百天,百日誓师大会上,各课代表给这科老师送花,花束是班费买的,代表全班人的心意。花束里还有一封长信,是全班人写给老师的感谢语。
空前面的女生是语文课代表,自己捧着一束清心,鲜花上有露水,他的心跳得很快。心里会愧疚,因为实在像假公济私。背对着全校人,自己的班级也坐在全校方阵里,空只是面对魈,一下子莫名又脸红了,他代表全班人说:“谢谢魈老师。”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我会努力考上璃大的。”
课代表拥抱了一下老师,过了很多年空再次回想起来,因为自己太紧张了,抱住魈的那时鼻尖只有清心的淡淡清苦花香。导致他再闻到清心就会想起夕阳照在魈肩上的味道,想起魈金色的眼睛,想起魈。
一次偶然机会,空去钟离办公室交资料,看到钟离在草稿纸上写画,行楷里看出“生日礼物”四个字,便问是不是钟离先生的生日要到了,钟离不肯说,空求了他一会儿,钟离才说,“是魈的生日。”
钟离不告诉空“魈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毕竟学生要是给老师过生日,一片好意可以,但钟离和魈是亲戚,可能会引起舆论。空央求钟离只透露给他一个人,钟离说,下周月考,你再考高二十名,进入年级前十,就告诉空。
空从来没这么有使命感过。他的呼吸和心跳都为了一个目标进行。其实压力不是很大,因为钟离先生只是鼓励他;没达到也不怕,因为魈的生日其实根本和空这个学生没有关系。
只是下课趴在桌上睡着,空会梦见自己给魈唱生日歌,抖动的烛光把魈的眉目照得很温暖。
随即空被上课铃惊醒,睡着后错乱的笔触划了16画,同桌以为空做梦梦见了一捧烟花。
“魈”这个字有16画。
那次月考,空考了年级第三。上一次排名是三十三。学校高三重要考试会开总结会,拉了年级前十分享学习技巧。轮到空这里就成了“进步技巧”,空第一次觉得金属话筒和自己的皮肤快要相互反应,金属话筒的质量溶蚀掉空的皮肤,露出他剧烈乱跳的心,然后通过话筒让所有人都听到他藏在心底的那个人的名字。
好在空只是礼貌地笑说了一些普适理论,最后假公济私地补充“谢谢我的老师们”,全校高朋满座他不能再多说了,也不敢看他们班旁边坐着的魈。
太假公济私了,空从未觉得喜欢一个人是这么容易被千夫所指的事情。
总结会结束后,空让朋友先走,他一个人在墙边等着钟离。他甚至不敢看魈,也不知道魈是什么时候离开会议厅的。会开完了和几个老师告别,最后钟离把空从会议厅带出来,外面一片青色的松树,即将到来的四月份让空想到青色。
“好了,是4月17日。”
那之后有一个月末双休日,空在筹划生日礼物。决定送吃的,不知道为什么,他翻阅b站搜美食视频,却被一条“喜欢一个人就想请他吃东西”烫了手。空无可救药地倒在卧室的床上。
“四”是抹茶绿羽毛和尚鹦鹉的绿。“一”是奶白甜点的白。“七”是淡黄色桂花糖的黄。
空对数字有颜色的感觉。他翻身从书包最隐蔽的口袋里翻出魈给他的三颗奶糖。有一颗被他吃了,牛乳的甜,杏仁的微苦。他拍下糖衣包装壳上网搜,买回来一袋100颗杏仁奶糖,距离高考一百天,巧合的数字,高考完那天正好吃完。
空决定做杏仁豆腐。
高中的时候,空荧都和父母住在璃月。荧知道空的秘密,她是世界上唯一最最最了解她哥哥的人,她知道空喜欢魈。那段日子荧被空请求试吃了好几份杏仁豆腐,最后两人挑出了口味最好的一种配料比。
4月17日是星期一,杏仁豆腐一共8块,精致坐在点心盒子里。周日晚自习返校的时候,空拜托超市阿姨把点心盒冰在冰箱里保证口感。
下了晚自习大部分学生去吃夜宵或者回宿舍洗漱。
空留后写生日信——其实只是一张便利贴。四个字“生日快乐”写得横平竖直,横是“喜”的横,平是“欢”的平,竖是“你”的竖。
星期一空起得非常早,万无一失地把点心盒子放在魈的办公桌上,便利贴压住一角就不会吹飞了,又把魈还没批完的试卷放在一边。早上魈有第二节课,来办公室就能看到。
早读的时候空请假去厕所,洗完手听到两个老师从身后路过。
“她老公听说师生恋被辞职了。”
“天啊,和他的学生?!”
空洗了一分钟的手没缓过神,一颗跳得剧烈地心被冷水浇了彻底。
关掉水龙头,空晃了一下,心里判断是高三睡眠少。但心跳锤在耳膜上,震耳欲聋。
老师,教资重要。
空破天荒地在魈的课上始终没有看魈一眼,魈讲了他们周末写的试卷,对完答案,空就抽空写自己的试卷练习,“五分”“十分”“十二分”站起来向他发起进攻,空听到璃大的下课铃,回过神,五公里,璃大那么近,六百八十分,璃大那么远。
空emo了一上午,睡了个午觉,坏情绪扫荡了百分之八十,下午没有魈的课,自习课下课的时候班主任叫空去抱数学答题卡发掉。
魈的座位上没人,桌上的点心盒子和便利贴被拿走了。空有些忐忑。抱起答题卡回教室发掉。最后一张是自己的,打开发现贴了一张便利贴,是魈的字迹。
“谢谢,有心了。
味道不错。
像美梦。”
空呼吸停住了,心跳一下一下几乎要锤破他的胸膛。
下课里嘈杂的班级里,忽然呐喊出一声。
“钟离先生——你!是!我!的!神——!!!”
从五月开始,时间就变得飞快了。老师几乎都很少回家,加班加点地给学生排忧解难,学生们更是几乎把魈的办公桌周围围堵个水泄不通。基本上最后一个轮到空,空不急着问题,先给魈捶捶肩膀缓缓,魈对空也比其他人温和很多。这导致没有魈课程的星期天,空就像干花一样歇菜了。
很快就高考了,空是毕业生了。
高考前夕离开学校前,他去找魈在校服上留个名字。高中毕业有这种传统,空有两件校服,一件上衣写满了他的高中三年的回忆,一件上面只留了一个魈的签名。
“加油,考上哪个大学,我都去看你。”魈对空说。
空差点丧失理智拥上去抱他。
高考没有太紧张,毕竟璃大附中平时练得太多了,已经练麻了,空的总体发挥还是比较好的。英语应该能上140,数学保底可以120……他打算读英语专业,现在就是寄希望于璃大了。
求求璃大今年录取分数线低一点——
高考完两个星期后,学校召集高三这一届返校拍毕业照。摄影师拿着喇叭喊:
“看过来,一、二、三——”
白鸽扑楞楞飞向蓝天,盘旋一圈又一圈。
空,毕业快乐。荧,毕业快乐。
结束后好多人拉着老师合影。空站在青松下面,等着魈身边的学生一个又一个和魈道别。魈穿了件白上衣,内衬是黑色的,他很少穿这么正式。
最后一个来到魈面前的是空,魈微微笑着问他发挥怎么样,空把心声都笑出来。
“考得很好,谢谢魈老师。”
“魈老师,有句话我想对你说很久了。”
那时蓝天,白鸽,青松,浮光掠影。
“魈,我喜欢你。”
2.
空被电话吵醒。拨通,荧把车水马龙的机场倾泻进了空的卧室。
“老哥——我下飞机了,先去接派蒙,你来广场接我——”
空一看时间九点四十,忙爬起来,套衣服穿鞋去洗漱。
偌大一个广场找人不容易,荧穿着厚羽绒服,手里牵着一只白色萨摩耶跑向空,给了空一个紧紧的拥抱后,空又弯腰抱住萨摩耶——“你怎么把派蒙喂这么胖”
荧笑着打空:“明明是老爸老妈喂的!”
空把荧的行李箱放进车后备箱。荧坐进副驾驶,把派蒙留在后排座。空坐进车里,开车接荧回他的租房。
空:“老爸老妈今天到哪儿了?”
荧打开车载音乐的歌单,“现在应该在游轮上,下午两点开结婚纪念日香槟。”
摇滚的音乐放出来,派蒙伸头,荧靠过去和它贴贴了一会儿,看着空说:“哥,所以魈现在住在你隔壁?”
空简单扶着方向盘:“嗯。”
荧:“你现在这个状态就对了,我还一直怕你走不出来呢,嘿嘿。”
空也乐了:“我现在要专心搞钱。男人只会影响我搞钱的速度。”
荧笑着抽问他:“昨晚几点睡的?”
空假咳一声:“失眠了,三点。”
荧:“果然。”
魈果不其然地拒绝了空。
但是他原话说的是,“好好学习。”
四个字,从“生日快乐”“我喜欢你”到“好好学习”。空从此退出魈的生活,起初他不死心,会拍自家养的萨摩耶给魈看,高考出分的截屏发给魈看,最后被璃大录取的电子信息截屏也发给了魈。
以上,空一共发了一百条消息。一条都和数学无关,魈都没有回复。
被录取那天,空欣喜若狂地和老爸老妈老妹抱在一起,一家人在外面吃了一顿大餐,妹妹出国留学,空考上如愿以偿的璃大,微信和企鹅被朋友兄弟伙伴们一串串“恭喜”“以后找你蹭饭”震个不停。吃饭的时候空偷偷点开和魈的微信聊天记录。
【图片】
“魈老师!!!我被璃大录取了!!!!”
没有回复,三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有回复。
回家后,空洗了个澡,洗澡前看时间九点半,魈没有回复消息,洗完后九点五十,魈也没有回复消息。
他的激动燃尽了,像一捧燃烧了一整天的太阳,正在迎来它的光芒落下山岗。被夜风吹得渐渐冷静下来了,随后就是回忆潮汐涌来。高考完后很容易把结果分数和这三年挂钩,想起自己的努力。最后一个镜头是夕阳洞明整个走廊,把魈的轮廓像书签一样留在空高中生活的最后一天。
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把眼睛淹没了。
情绪是“喜极而泣”,横是“喜”的横,离目标越来越近,云胡不喜;平是“极”的平,三年的苦会磨炼人也会侵蚀人,无苦不极;竖是“而”的竖,是我真的喜欢你,而高朋满座我不能再说下去了。
“泣”是空现在捂着脸的无声。
十点钟,空蹲在房里收拾不要的书,拿去卖掉。
他把书包每一个口袋都掏空,用了还剩半瓶的风油精、还没拆封的口罩、和朋友的小纸条、剪成小长条装成一沓的英语作文范文……最后口袋深处掏出来两颗奶白棕色的糖,这种包装空买了一百颗一大袋,高考前每天一颗,入口先是苦,是杏仁的苦,随后慢慢回甜,是牛乳的甜。
这两颗是魈给他的,不一样。空那时吃了一颗,这是剩着的。
空看了许久,剥开了其中一颗吃了,含着等苦味过去。他以前很宝贵舍不得剥开吃,现在平淡的剥开外壳包装,像剥开了自己。
他心有预感,继续往口袋深处摸索,摸出一张便利贴,被透明胶布封成一张宝贵的胶片。
“谢谢,有心了。
味道不错。
像美梦。”
空也不知道看了便利贴多久,直到把魈写点横竖撇捺的细节习惯都篆刻在心,他可以是他的里程碑,因为他是他亲手教出来的璃大高材生。尽管这个老师再也不会理他了。
空的手机震动响了一下,此时时间十点半,高中晚自习下课,他指纹解锁,因为手上有汗失败了三次,空输密码解锁。看到聊天记录自己绿色的对话条下有条新消息。
魈:恭喜。
奶糖回甘,可是空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掉下来了。
后来空读璃大,有时给魈发消息,但魈回复得非常少。因为魈几乎不回复,空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有些有趣的事情会顺带转发给他一份。反正很少得到回复,遇上回复的,空看见了会笑,笑完后继续攻书。
璃大距离璃大附中五公里,空四年从未遇见过魈。只是听说璃大附中越来越卷了,新生抱怨“6 12 7”生活太苦,空在表白墙下面回复“没逝,老学长当年也一样。不过有夜宵。”
新生回复:“现在连夜宵都没有了啊啊啊!!!”
新生回复:“老师们也憔悴了好多,‘璃大附中的风水养人,定不会叫你玉减香消’。”
空乐了,想象不出来魈憔悴是什么样子。
荧回国住一个月,和空蹭租房住。正好在放假,他俩晚上捣鼓点好吃的。荧会故意把材料多买一人份,借口“不会买没经验”,只好让空硬着头皮敲魈的门,忐忑组织台词,魈几乎都会收,收了后问空进不进家坐一会儿。身后荧就会把家门关上——
好妹妹。
那时是冬天,冬天总是让人渴望吃点热乎乎的。空买了海鲜,下意识多买了一人份的,回家煮了一中午的海鲜粥,鲜得掉眉毛,荧直接摆拍发朋友圈——“我哥做的!!”然后捧着吃了两个小碗。
空带着一碗海鲜粥去敲魈的门,身后没关门,派蒙也跟出来。空被派蒙扒拉得笑,弯腰救回自己的辫子,“派蒙快回去。”魈开了门,空脸上还有大笑过一场的余痕,魈心里拨动了一下。
空带着派蒙进了魈的屋子,白色萨摩耶冬季不掉毛,是个见饭钱眼开的一根筋,见了魈却躲在空身后,不断挤腾,空笑着推开“你别挤我要挤到主人家了。”
魈就坐在空旁边,空被派蒙扑倒在沙发上,整个人腰部用力怕挤到魈,结果头发一压,魈揉了他的发顶,像是很无奈,随后拍了拍派蒙的脑袋,派蒙瞬间放开空,空坐起身有些惊讶:“到底你是主人还是我是主人啊——”
最后扣给派蒙一个罪名:“胳膊肘往外拐”。
魈无奈。
荧回国后,国内以前高中的朋友天天约她出去玩,下午溜派蒙就只有空一个人。自从有一次空在广场溜派蒙,遇到魈回家,便邀请魈一起散散步。破天荒地,魈答应了。
他俩一人牵狗,两人的手都揣在大衣衣兜里。没天没地地聊,大部分都是空在聊。避开情感话题。毕竟大学四年他也觉得高三那年的情感太冲动了,一时也不好面对。
反而和魈聊起的都是自己的大学生活、社团省外研学活动、放假出国和荧以及父母的国外生活——说起时差,他在国外的时候和璃月有几个小时的时差。每天璃大附中早读的时间,正好是空前晚上关灯睡觉的时间。“每次都觉得有种光明正大上课睡觉的负罪感,因为那个时候你可能刚刚上课……”
话题戛然而止,空没有再叫魈为“魈老师”,这个称呼不适合再叫了,尤其是他表白被拒后。
魈简单和他聊了一点自己的生活。璃大附中社畜的生活质量不如朝九晚五,老师和学生一样苦命,他说新一届的学生不能骂狠,怕想不开跳楼;他说这种教学方式让学生很难有自我思维;他说,“后来的课代表没有一个省心,有时候会想起你……”
“魈老师。”空忽然出声。
“我已经毕业很多年了。”
魈缄了言。夕阳洞如明火,两人并肩走着,往家公寓那边回去了。
那之后,荧似乎就把派蒙交给空管,她就算在家也不想下楼溜狗。于是空牵着派蒙的绳子去敲魈的门,而魈也会腾出每天下午六点半的时间,陪空走半个小时。他们渐渐地脱离了师生关系,过着咸鱼翻身刷一层蜂蜜再吃三年的社畜生活,聊天记录渐渐活络了起来,空清除了以前的聊天记录,聊天记录又被两人的消息占满。
空问魈的微信头像是不是自己养的鸟。魈回答“是”,
魈:“小时候养的第一只小动物,十岁的时候养的,陪了我十五年……后来也就没再养过宠物了。”
空:“因为害怕离别吗?”
魈:“……只能说不喜欢离别。”
二月下旬,璃大附中开学了,魈晚上十一点半才回到家,空经常躺在床上做翻译,听见隔壁开锁之后的声音,才拿起手机,果不其然,一两分钟之后魈会发来一条消息。“到家了”。
空:“好,辛苦辛苦,吃夜宵吗?”
魈:“你还没睡?”
空:“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墨镜小狗.jpg”
后面魈可能会洗漱、有试卷批试卷、没试卷做教案、差不多十二点半才睡。有时候空睡着了,第二天开机回复一个“你发消息的时候我都睡着了”。第一次错过魈的消息时,空起床后回复了一大串“对不起对不起sorry,道歉派蒙.jpg”,八点半下课的时候魈回复一条“不用道歉”,附跟一句“早睡是好事。”
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陷进去了,但如果是,这次应该不止有他一个人。
那次魈说他变了,空问“是不是更帅气了”,魈笑着摇头,“更沉稳了。”
璃大的风水不养人,读了四年本科一年研一,空的身高还是差了魈一拃。一拃14.7厘米,高中考试估算时就用手比划。“1”是站在璃大附中可以看见璃大晚上探照灯塔的“1”,“4”是璃大读本科的这4年,“7”是从高二到研一,今年是认识魈的第七年。
魈是教高中数学的,这三个数字重新组合排列就是他的生日。是空为了摘到这三个数字努力考进年级前十,是高朋满座里魈不知道空为了他那么努力过。
三月初,空已经开学了,但也是住在租房里,刚刚交完作业,挨了导师一顿训。有进步,上次训了半小时,这次训了十分钟。他乐滋滋从书桌前站起身,伸个懒腰,划拉一下附近的美食店,正好周末魈放假,约上魈去吃一顿好的。
某团刚刚打开,一个电话打进来,是魈。接起来,“喂?魈……”
说话的是一个女声,空停住话音。
“喂?喂?你好,你是空对吗?我是魈的妹妹胡桃,在璃大附中初中部教历史,是这样……”
空开车到路边停下,隔着一条路,没车,他小跑过去,从胡桃手里扶过魈,一身酒气。
胡桃笑着指指大楼:“我们老师开年终大会总结,你魈老师被敬了好几杯推脱不掉,谁知道他酒量这么浅,听说你俩住得近,就麻烦你了。”
魈醉了之后安分得很,坐在副驾驶座,扣好安全带就闭上眼睡觉。空一路上数落他“酒量差就少喝一点……”到地方发现睡熟了,眼底又有了黑眼圈,可见是累多了一放松就容易睡着。
空没叫醒他,魈这样子让他想起自己的高三,那时累得随便找个地方一闭眼就能睡一觉。璃大附中的老师是真不容易……
当年坐魈的车从钟离家回家,没在车上睡着也是因为兴奋。不知道兴奋什么,可能因为魈外冷内温热的反差让他成为唯一一个知情的学生,可能是因为魈是璃大学长,也可能只是因为那个人是魈。
在公寓楼下停了十分钟,空刚刚回复完导师的消息,魈醒了,但酒还没醒。空开门下车把他扶上楼。站在家门口举棋不定,最后还是决定各回各家。伸手找魈要钥匙,魈没理解,把手放在了空的手心上,空被他气笑了,打了他的手一下,“钥匙。”
空一手扶着魈一手开了门,进魈的家是一回生二回熟,现在他和老常客一样,把魈安置在沙发上,自己洗了杯子给他泡醒酒茶——又怕他甜口怕苦,想想有没有蜂蜜——没有,茶几柜子里翻出一盒杏仁奶糖,抓一把塞魈的手里。
魈不让他走,醉鬼把一把杏仁奶糖放回空手里,空笑问:“不吃啊?”
魈摇头,看着空:“给你。”
要命……顶着一张这样好看的脸说这样的话,空差点心律不齐。哄孩子似的哄两句把糖剥开,魈就着他的手吃了。空心律不齐,掐住人中离开这个醉鬼,去泡他的醒酒茶。
醒酒茶喝下去了,杯子也被空洗干净了晾着,他看魈挺安分的,就拍拍魈的肩说:“你要是难受就过来隔壁找我,我先回去了?”
却不想魈拉住他的手腕,似乎不想他走。空假装为难:“可是我还有论文……”
魈卸了力,但依然拉着空的手腕,其实空一甩就能甩开。
空蹲下来问:“魈,认得我不?”
魈看着他,醉鬼的眼睛温和多了:“空。”
空又问了一句:“为什么不想让我走?”
魈没回答他,空也知道魈肯定不会给他答案。自己蹬鼻子上脸够多了,得趁人酒醒前赶紧开溜……不然最近攒的好感度又得撒完了。
然后魈一拉他手腕,把空拉进他怀抱里,抱紧了。
空瞳孔地震。
“魈……魈?”他试着问,魈只是抱着他,没有多一步的动作,但是空如果要挣开可能会压到他,还蛮棘手的……
魈抱着他开口:“对不起。”
空的心像是透过钝感被刺了一下,“对不起什么?”
醉鬼说话很慢,但是每一个字空都听清了。
魈说:“对不起,毕业典礼那天,让你不高兴。”
空不敢相信,而魈拢了拢空的辫子,只是为了更好地抱他,慢慢说:“你那时还是学生,我不能影响你的前途。”
空难以置信地支起身,和魈对视上,丝毫不知道自己的眼尾在慢慢泛红。
空:“……你为什么不来璃大找我?”你不是说我考到哪里你都会去看我吗?
因为我和你表白了吗?
魈看着他,毫无保留地,“我去过璃大找你。”
“为什么不和我说?”
“你当时……身边还有另一个女性。在奶茶店。”魈说。
空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大二社团研学需要实践分,分数够了才可以加入,去外省国际博物馆公费研学。那时广告宣传部的社长是空的学姐,与荧是好朋友,邀请空一起做宣传设计,正好能赚够需要的学分。
“她和我没关系的,只是荧的朋友,我们做社团合作而已……”空说,“你……你去找我为什么不问问我?”
魈:“我怕你只是一时兴起,毕竟同性,还是师生,我怕你会觉得恶心。”
空攥着魈的肩膀的手几乎在发抖。
“魈,”他说。魈闻声抬眼看向空的眼睛。
空的声音察觉不到的抖:“……你是不是喜欢我?”
天啊我真是胆大包天,空心里赞叹自己的自以为是、异想天开。
魈点了点头,“是。”
“不是,不是老师对同学的那种赏识和喜欢,”空越解释越乱,“是想和你在一起的那种喜欢,是想成为你的恋人的那种喜欢。你懂不懂?你不懂就不要乱答应。”
魈抵着空的额头,“是喜欢。赏识你很聪明、懂事,喜欢你很热忱,很体贴,是喜欢你。是想和你在一起的喜欢,想做你的恋人的喜欢。”
直到他的手指擦空的脸,空才发现自己哭了。
“你为什么今天要喝醉……”他泣不成声,“你知不知醉鬼的话是不能当真的……你估计明天也记不得你说了什么……怎么会有人”
怎么会有人酒醉后表白啊
其实大学期间,空是见过魈一面的。
那时荧放假回国,来他大学找他。晚上没课,空就开车带荧去附近吃烧烤。小木桌支开,拿一扎啤酒,扯两个凳子,就能在烟火味儿最浓的地方就着夜色和酒聊一晚上。
时间十一点半。空手机震动,是钟离发来一条消息。消息上面还是空闲着无聊和老先生聊起璃月老古董。
钟离:“在干什么?”
空摘了手套一只手打字道:“刚刚洗漱完,最后修一下论文就睡了,先生晚安好梦。”
撸完一串烤秋葵菜的功夫,手机震动一下,钟离回了消息,空喝一口啤酒点开看看。
钟离:我在你左边的腌笃鲜24经营店。
烧烤摊上金发的人呛了个死去活来。
越过停着摩托老年代步车的九米街,空整理了一下遗容遗表,就过去找钟老爷子打个招呼赔个不是。这也不能怪他,毕竟钟离坐那个座位被店前一个两米高的自动售货机挡着,只看得见一半的木桌和钟离……好吧就是空的问题。
他三步两步上楼梯,绽开永不贩卖完的笑脸,“钟离先生晚上好啊——”随即看到了钟离桌对面的人。
是魈。
从来没有这么一刻如坠冰窖过。那时空才大二,刚刚用大一褪色掉高三喜欢了一整年的人。直到再次看到魈,心跳避寒趋暖,靠近魈就会跳得难以抑制。而空只是一瞬间僵住,随即低头重新拾起表情,皮笑肉不笑道:“魈老师好。”
此情此景,一桌,空从外面进来,和两人打招呼,简直梦回高二去钟离家做客了。
简单客套交代了一下璃大、大二、学业不苦、校长老师辛苦了、家有妹妹先送她回去了、拜拜。
然后空慌不择路的走了,一路没回头,大步流星。
空回去后没发消息给妹妹说这件事。不仅仅是因为醉鬼的话不一定真实………还因为空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很清楚现在研一的自己和高三的自己大不相同了,很清楚高三时对魈的喜欢是压力下寻求的一个光源口和烟花节。很清楚本科四年已经让他渐渐放下了。
很清楚他现在重新喜欢上的是魈,没有任何后缀。
魈大概喜欢的是现在长大了的空。
但是醉鬼的话不能信…………
空翻身睡了。
第二天,空打开手机,收到魈的一条消息。
魈:抱歉,昨天麻烦你了。我醉后有没有耍酒疯?有没有吓到你?抱歉。
空看着手机——我就说醉鬼第二天全忘了吧。
你怎么敢忘啊啊啊浑蛋!!!
空杀去了魈的家。
家里收拾得很干净,昨天空离开后魈应该就安安分分去洗漱睡了。魈在厨房煮了面条做早点,还在用锅烧水。
阳台被晨光照得太明亮纯粹,空靠着门,质问的话忽然说不出口了。
空:“……”
魈转头问他:“吃早点了吗?”
空:“……还没,被你气得直接起床杀过来了。”
魈:“我气你什么了?”
空倒提一口气:“你真不记得了?”
魈看着他,目光有些无处安放,又落在了烧水锅上。
“我记得。”
“我喜欢你。”他说。“不是醉鬼混言乱语,我那时酒醒了。”
空:“………你知不知道这样很过分。”
魈过去,像是心里练习了很多遍地向空伸出手,等着空允许了,才轻轻抱住空。
“对不起。”魈说。
空被他的心跳和体温环抱着,鼻尖有清心的苦香。
“我喜欢你很久了,”空闷闷地说,“是想成为你的恋人的喜欢。”
魈拢住空的头发,“那就在一起。”
空抱紧了魈。
“我来真的好吗?可能老师们还在上课。”空一边上楼一边问钟离校长。
“你已经被聘用了,迟早也要面对学生,而且你是璃大保研的,和学生分享一下经验,不坏。”
所以空站在教室门口,和讲桌前守着新一届高三做练习题的魈对视,空的笑容永远不会贩卖完。
金色头发而且长得帅的英语外教进来教室的时候,班里的高三学生们都炸开了锅,介于魈总威严,没有掀了楼顶。
空简单做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空,以后会是你们的英语老师。我是璃大毕业生,也是魈老师之前的课代表……”
班级已经炸开锅了。差一步掀天花板。
所以我应该是他们的什么?空朝魈笑着比了个口型。
魈脸皮薄转开了,
“所以,空是你们的学长。”
番外一:
璃大抓师生恋抓得严。
空是这个学期以来第三次收到告白,严格警告自己的学生,不要和自己的老师告白。老师的教资很重要很难考的好吗?
“不行,好言好语相劝已经救不动了,”空说。魈开车接他回家,“这届孩子怎么那么死心眼,看上我什么了?我的狗命吗?”
魈不为所动,毕竟自己也是前车之鉴。
空:“我决定谣传。”
魈:“谣传什么?”
空想到家里吃闲饭的妹妹和派蒙:“就说我离婚单身带俩娃。你呢?哦你高冷局打了好几年了。”
魈寻思片刻:“就说我有家室了吧。”
空:“我刚刚才编的净身出户负债累累……”
“没关系。”魈说。“婚姻财产……”
“呃啊啊那个我们俩不适用啦!”
番外二:
冬天是适合穿高领衣服的。
魈穿高领好看,空让他多穿穿。又转念一想魈再打扮打扮,学生就不会听课了。于是忍痛割爱,只有下了晚自习回家时揉一顿脸饱饱眼福。
空其实一直加着璃大附中论坛的账号,只是藏得太深,没人知道他就是老师。
他平时热衷于潜水吃吃瓜,直到有一天刷到一条自己的。
“墙,匿名投稿,谢谢。谁懂啊家人们,魈总之前穿高领真是帅死我了呜呜呜,不知道这两天为什么不穿了,我哭死。”
空在底下用学长号回复:“也就那样吧,看帅哥不如学习”
不出所料被忽视了。接着一条评论撞入空的眼帘:
“匿名回复P2:别怕别难过,星期三早上魈总第一节数学课,没穿高领衣服,我原本还在难过,忽然发现他颈边有草莓,woc,我一节课没睡。”
“回复@匿名回复P2:??!!!我去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啊啊,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魈总有老婆了??师母是谁??三秒钟我需要她的全部信息!!!!”
“学不懂了:星期六下午第一节课的时候也有,比较明显,应该是抱着,懂我意思吧(狗头保命)”
“回复@学不懂了:希望下次秒懂是在数学。”
空看完了,自知理亏,惭愧地退出去自我反省了一会儿,然后给这一个帖子点了举报。
魈洗漱完,身上还带着香皂的清冷味道,被空拉过来亲了一下。温暖湿润的柔软带着一点冷酸灵的味道,魈下吻到空耳垂,下意识就要落在脖颈上。
被空推开了,“等等等一下,”
魈湿漉着眼睛看他,空心软下来,任由他来了,只是决定收着牙齿,之后不在魈肩颈上留印子。
/end.
/其实就想写个糖吃吃,不小心写了一万七。
/应该是最后一次写师生恋了,之后不会写这个题材了。唯二两篇,另一篇是《雪屋》,在微博相册,可以去捞捞。两篇都是独立设定文章。
/《求仙》(五)在写了,想了想毕竟也是更新,所以给鸽子屁股拍个更新,打扰到大人们实在万分抱歉
[空魈]回响
空×魈
总算搞完了!非常感谢一直鼓励我的朋友们
——
Warning:一个充满我流空魈理解的、缓慢行进的、很长很长的故事
01
魈从梦中醒来,睁开双眼。苍白的月光从窗边零星地洒进室内,落在漆黑的地板上,像一些细小的雪。
自魈诞生于这个世界上,算到现在,已经过了堪堪两千年。在时间缓慢的流淌之中,璃月已然日新月异,他却没怎么变;窗户如同一个精美的玻璃罩,千百年来,将小小的璃月港圈在其中,他旁观一切,在必要时候出手,祛除可能祸及人间的妖邪。
魈原本是吞食梦魇的工具,现在则为履行职责而活,不知疲惫,也无关喜恶。他从床上坐起,走至窗边,静静地凝视着外面。璃月已经入冬一个...
空×魈
总算搞完了!非常感谢一直鼓励我的朋友们
——
Warning:一个充满我流空魈理解的、缓慢行进的、很长很长的故事
01
魈从梦中醒来,睁开双眼。苍白的月光从窗边零星地洒进室内,落在漆黑的地板上,像一些细小的雪。
自魈诞生于这个世界上,算到现在,已经过了堪堪两千年。在时间缓慢的流淌之中,璃月已然日新月异,他却没怎么变;窗户如同一个精美的玻璃罩,千百年来,将小小的璃月港圈在其中,他旁观一切,在必要时候出手,祛除可能祸及人间的妖邪。
魈原本是吞食梦魇的工具,现在则为履行职责而活,不知疲惫,也无关喜恶。他从床上坐起,走至窗边,静静地凝视着外面。璃月已经入冬一个月有余,望舒客栈最近也格外热闹,大概是有商队入住,魈耳音极好,能听见喧嚷的人声,混乱地挤进寂静的室内,在他的耳边回响不休。他们说起在海那边经商的经历,互相交换着半真半假的故事,夸耀着自己灵巧的话术,又感叹还是故乡好,连掠过脸庞的寒风似乎都比别处温暖一些。
话语像风一样飘荡,很快沉寂在一潭死水的室内,魈金色的眼睛望着远方:那是从港口回来的海路,在月色下显得风平浪静,只有他能看出有隐隐的黑气缠绕周围,像是某种不祥之兆。
魔神的怨念在海上像雾一样蔓延,魈寻找着源头,一路来到天衡山。山侧能看见璃月港的灯光,像一道地上的银河,连星星的光辉都被遮盖。
再过几天就是海灯节,港口尤为张灯结彩。海灯节是璃月人民的节日;帝君的离开看起来并未使它受到影响,作为守护者,魈在内心感到些许欣慰。
沿着一条蜿蜒的小径,黑色越来越浓,浸在明亮的夜色之中,如同墨痕在水里扩散。魈单手持枪,身形轻捷地向前,直到看见一个人影,猛地刹住脚步。
这条山路并不宽敞。然而,那人却在这正中间架了一口锅——自己当当正正坐在后面,可谓十分挡路。更奇怪的是,他一手托腮,一手搭在膝盖上,锅里空荡荡,连火都没打,看来也并不是为了烹饪食物。魈把自己隐藏在树叶之中,透过缝隙观察:这个怪人看起来年纪不大,金发金眼(应该不是璃月本地人),身形应当与他相仿,头发却长很多。
一般人,在这高耸的、昏黑的山路之中,总是神色匆忙,因为有终点可去;而少年却像很有耐心,垂着眼睛看锅,面色不动,似乎在细细品尝西北风。
魈略略思忖,把枪收起,伸手一招,覆上面具。
他走出来,闪至少年面前。少年反应很快,立刻抬起头。
就在这一瞬间,魈的心底忽然略微震动一下;很轻微,就像是一滴露水从树梢滑落,静静沉进冰冷而美丽的湖里。一时间,没有人说话。风寂静地吹动树叶,少年也寂静地看着他——那双眼睛,那种目光——魈感觉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他,可是仔细去想,却又确实陌生。
他不擅处理这种,只能皱起眉毛:反正戴着面具,少年也无从得知。
少年眨着眼睛,对忽然出现的夜叉似乎并不惊讶。“噢,你好啊,魈。”他说,甚至还笑了一下,“我是空。”
出乎意料的反应,魈的眉头皱得更深。他不擅长与人类打交道;他们总是自说自话,十分渺小,却又期望很多东西。可是,他们正是他要守护的对象。于是,千百年来,他也耐着性子,倾听他们的声音,并且依据心中想法给出回应。“我没问你的名字。”
“我知道你叫魈,你也得知道我叫什么才公平啊。”
“我不关心。仙人降魔,三教九流之辈,退避。”
“这里有危险?很危险?”
“危及性命,速速离开。”
“不能留在这里吗?说不定能帮上忙。”
“不必,碍事。”
空摊开手掌,山间平静,魈的一缕头发却被吹动。“我能够保护自己,没关系。”
“……”
一般而言,夜叉降魔,寻常人看见他的身影便会发着抖离开,再不济也只需他威吓几句,从未见过如此赖着不走的家伙。魈见过清晨日出之前的细小飞虫,它们飞舞在空气中,殊不知阳光出来后便会被碾为灰尘;正因它们并不知太阳为何物,所以才不会躲避。或许少年也只是太年轻,并不知晓性命的贵重。这种情况下,固执的人类很难被说动。
如此麻烦——他没空在这里耽搁多少时间。
“你若执意,我便不强求。”末了,他冷淡道,“然情势危急,如遇性命攸关之事,不要期待我的援护。”
语毕,他不管空回应如何,转身离去。
02
这回阻挡商路的魔神拥有强大的力量,魈与它缠斗良久,也仅仅打了平手,逼迫它暂时沉回老巢。他将枪尖插入地面,令干燥泥土吸走污染的黑血,想起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便纵跃上树,用夜叉远超常人的视野寻找。
之前的战斗很明显蔓延到了少年附近,魈能看见断折的树干,破碎的树叶静静地落在地上,树枝裂成几节。可是,出乎他意料,那个金色的小人儿依旧坐在那条山路上,动都没有动,看起来安然无恙。
魈闭了一下眼,总算有时间好好梳理思路。
回头想来,整件事都充满违和:他叫出了魈的名字,魈却不知原因——不可能是信徒,夜叉没有信徒,而魈同样确信,自己从未见过他。
他直呼了魈的名字,好像很亲近。莫非他是之前哪位的转世?夜叉累累杀业,也能获得另一次生命?魈不相信。并非不愿,只是不想怀抱希望。活了几千年,他明白一件事:希望才是最可怖的东西。
但是,这一切确实值得留意。少年能够动用风的力量,却没有神之眼;如果不弄清楚,可能会成为对璃月的隐患。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都该前去调查。
思忖完毕,魈悄无声息地接近少年,站在他背后。在人间,魈曾见过这样吓对方一跳的小把戏,然而他身上煞气太重,实在难以遮掩(对普通人,还可能会给其带来污染)。几乎是一瞬间,少年便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他转过头,银白月光沾在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神色。他确实并非常人。
“你回来了,”他说,“灾厄解决了吗?”
魈不理他,问道:“你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菲尔戈黛特告诉我的。”
魈直觉他在说谎,却不知如何探得真相。他抽抽鼻子,闻到一股很淡的香味——少年居然在锅里煮了东西。
少年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杏仁豆腐,吃不吃?”
这一切绝非巧合。魈漠然询问:“你做这个干什么?”
空平静地与他对视。“做给你的,不明显吗?”
“为何?”
“你不喜欢杏仁豆腐?我自认还有点心得。”
“不要逃避话题!”
枪鬼魅一样出现在魈的手中,尖端则指着空的脖颈。他对于这种拐弯抹角的对话相当厌烦,如果武力能逼迫对方说出实话,他则更乐于尝试。只是,潜意识中他觉得空并非如此轻易便能撬开嘴的人。他的每一句话都巧妙地卡在一个临界点上,换句话说,魈被他弄得有些恼火,但却也不觉得他真有那么危险。
他的猜测没错。冰冷锐利的金属距离脆弱的血肉不过毫厘之息,少年却仅仅露出了一个为难的微笑。他根本不害怕,从他金色的眼睛里就能看出来。“我是好人啊,魈。”
“不要这么叫我。我根本不认识你。”
“那好吧,夜叉大人。我没在杏仁豆腐里下毒。”
“不是这个问题。你是谁?”
“一个旅人。”
“来璃月有何目的?”
“璃月地大物博,钟灵毓秀,我心向往之,因而前来。”
“为何知晓我名?”
“……”空停顿一下,“并非我不愿回答,夜叉大人。你不会相信。”
“先说。”
“我认识你。见过你,一起战斗过,你委托我做过事。所有一切都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
这回内容比起上次,的确更为荒诞,然而空的表情却不似玩笑,魈只能沉默。
“所以我说你不会相信。”空叹了一口气,“说实话,我对你也知之甚少,不必这么警惕。你对自己的经历大多守口如瓶,我也只见过你四面。”
“就算如此,”魈姑且将他所说作为事实接受,又问道:“你接近我有何目的?”
空眨了眨眼。
“目的?没什么目的。只是做饭时,偶然碰见朋友……如果你觉得太亲近,那么就算熟人。”
魈冷声说:“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不可能只是因为这种目的。”
魈原本还在魔神麾下时,时常会有人被捉来。一开始,他们总是痛哭流涕,求饶告软,说自己只是良民,并非心怀恶念,当然,她一概不信,只是咯咯笑着让手下处理——身份,原因,目的,拷问不过这几个问题,不管如何,总能问出想要的情报。最后,所有人一概都供认不讳;只是那个时候,几乎也没有人形了。
魈绝不会对人类使用如此残酷的刑罚,但他也深深记得,每一个人接近身居高位者,几乎必然怀有不轨的阴谋。钟离教导他凡事都无绝对,于是他使用“几乎”作为注脚;然而,时至今日,这个“几乎”还没有真正碰上切实的证据。即使现在对方是一个过分年轻的、好看的、看似毫无恶意的少年,也不能令他放松警惕。
空的语气不管何时都很平静,就像是一切对话都在他预料之中(这一点令他想起摩拉克斯,可是,奇怪,他不可能活了这么久)。“我就住在望舒客栈中,你的楼下,”他说——魈已经放弃追问他是如何获得这一情报的了,“我不走。如果你察觉我心怀不轨,可以杀了我。”
也不失为一种方法。人类的寿命最多百年,对魈来说,不过弹指一瞬。他的职责本身便是斩除世间一切妖魔,对于空的监管可以视为日常工作的一部分。
“但是,夜叉大人。”
空的声音唤回了魈的注意。他微微垂下眼睛,看见少年掀开锅盖,一瞬间,更为浓郁的香气溢散在空气之中。
他甚至连碗都准备好。两只,小小的,像空心的雪堆,在月光下发亮。
“……浪费食物很可惜,是吧?”
魈冷冷地看着他。在漫长难熬的静默里,少年的眼睛依旧被月色照耀,闪闪发光。里面空无一物,仅仅闪烁着白雪一样的幽暗光亮。很快,他做出决定,以行动默许了少年的提议:光芒消去,原本指着他的和璞鸢悄无声息地消失,又重新在他背后浮现。
他坐下来。少年没再多说,只是盛好豆腐,递给他。
空说得没错,他的手艺确实很好。
03
魈需要的睡眠时间很短,大部分时候,他只是把睡眠当做一种稍许放松的方式。新的一天来临,魈醒来,按照例行,在脑海中梳理前一晚发生的事情。
千百年来,他以此方式维持着自身的清醒,不至于陷入重叠的疯狂里。魈站起来,日复一日地走至窗边:海面上的黑气淡了一些,但依旧没有完全消失,等晚上港口关闭,他会再去天衡山一趟。
太阳从地平线上慢慢升起,橙红色的光芒流至大地,如同画师沾染颜料涂抹灰蒙蒙的一切,万事万物都生动起来。随着公鸡清脆的啼鸣,不断有门打开,各种嘈杂的声音响彻在各处,璃月港逐渐张开眼睛——她轻笑着,欢迎从世界各地归来的商人:船队正朝着璃月驶来,从遥远的、碧蓝的海面,能看见洁白的帆,缓慢穿行在尚显朦胧的雾霭之中。
船靠近璃月港时,会以鸣笛示意,直到碰上码头,这才寂静下来。魈站在窗边看了好一会儿,在确定并无其他事物需要他出手后,才从窗户翻出,往远处走了走。
璃月风景如画,草木绿意盎然,不过魈并非前往某处名胜,只是随便找了个没人地方坐下。他看着鸟儿从这个枝头跃到那个枝头,又落在地面,衔起细草,小心地把它们编织在树梢。
筑巢时,鸟儿曾经掠过魈的头顶。魈仰起脸用目光追随,一动未动。他不能靠近,不敢伸手,因为自身的业障太重,很容易伤害到脆弱的人间。
他盯着鸟儿看了很久,看着它翅膀拍动,在风中产生轻微声响。等到月上中天,璃月又一次睡下之后,魈才从原地站起。离去之前,他看向一处:鸟儿已经缩在自己的窝里睡着,绒羽蓬松,像一朵温热雪白的蒲公英。
不知不觉,他脸上冷漠的表情变得柔和了一些。
等魈赶到天衡山,发现空又坐在那条山路上,甚至位置都没怎么变,身前依旧放着一口锅。只不过他这回是从另一条路上来,并不会与空撞见。
少年金色的眼睛重又浮现,像向日葵花瓣落在雪上。很快,魈便把其抛之脑后。
出乎他意料,魔神虽然伤势未愈,却出奇顽强,负隅顽抗。它逃走后,魈将周围全部排查一遍,依旧找不到它到底躲去了哪里。这点事一直令他感到心神不宁,直到条件反射回了客栈才想起来:或许空还等在路上。
魈不愿跟人扯上关系。一方面,他只会在出现在最凶险的地方,而除魔本身便是——对身处漩涡的人类来说——另一场灾祸;另一方面,人的寿命太过短暂,百年倥偬,在他眼中,不过一场朝生暮死。因此,这么多时间,他总是远远地站在高处,从不介入人间。
但是,昨天吃了他的一碗杏仁豆腐……并且回去时,由于不习惯与人相处,忘记说感谢。
从窗户望过去,实在太远,天色又暗,看不清天衡山的一草一木。魈毫无睡意,在室内徘徊,过了几分钟,还是一推窗户,匆匆离开。
此时月亮几乎隐没在地平线上,最深的夜已经过去,一些鸣虫已然苏醒,在寂静之中振翅低吟。魈来到空的面前,少年脸上却无倦意,看见他,笑了一下,问话跟昨日一模一样:“你好啊,夜叉大人。灾厄解决了吗?”
魈没有像先前一样坐下。他说:“不必每天等我。”
“等待是我的事。若是不想见我,天衡山也不止这一条路。”
魈无言以对。少年重新恢复用手撑着脸颊的状态,另一只空闲的手一捏指节,细小的泥土隆起,如同山脊一样起伏。这引起了魈的注意:“你会操控元素?但是你没有神之眼。”
“神之眼被我扔了。”
空看着他,魈面无表情,他很快叹一口气:“开玩笑,开玩笑。我没有神之眼,因为我是旅人——唔,比较特殊,提瓦特的规则对我来说不起作用。不过,不必担心,我打不过你。”
“如何得知?”
“夜叉大人,如果不想我等你,那么就不要提出这些问题。你想了解我?”
“……我是为了璃月。”
“那为了璃月,请坐吧。今天你来得有些晚,或许没那么好吃了。”
如同昨日一样,空把杏仁豆腐盛在碗里,递给他。那双金色的眼睛里,除了月光以外,只有魈模糊的影子。
一句“谢谢”在魈嗓子里滚了好几遭,却一直说不出来。尽管毫无缘由,他就是觉得:眼前少年身份不明又朝他示好,如果真的接受下来,就像输了一场似的。
夜叉战斗至今,未尝有败绩。不该因为一碗杏仁豆腐……一些远比魈年龄要小的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乱七八糟,令他心烦地蹙起眉头。
因为职责所需行走人世时,魈曾经看见一户人家,猫咪调皮,与毛线球嬉戏。他一边小口吞咽着美味佳肴,一边进行回想:自以为聪明的猫好奇地拨弄着从未见过的新奇东西,追逐着轱辘滚远的线,最后越陷越深,把自己缠得一身狼藉。
魈当时公务在身,仅仅驻足一分又二十秒。但是,这个场景却深刻地印在了他的记忆之中——以他自己都无法说明的原因。
04
空是一个很懂分寸的人。
他知道魈住在望舒客栈,却只是晚上等在天衡山道,从未对魈说过“你一定要来”之类令他感到拘束的话语。他并不把魈每天与他的见面放在一个很重要的位置、给予它很多的希望——至少在魈看来——每一天,他都只是等在那里。等到魈出现在他眼前,也仅仅是朝他笑一下,权当打招呼。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正因如此,魈才会每天前来。对于人间美食,他只勉强认可杏仁豆腐的口味:它入口即化,味道清甜,像他曾经品尝过的美梦。不知空是从何种渠道打听到,总之,锅里确实没出现过其他食物,倒省却魈的一番口舌。
因此,作为回报,他开始思索起空原本说过的话。他说,二人是朋友;这句初见直接被魈打成谎言的语句,现在似乎变得有了些许意义。魈依旧记不起空,他十分确定自己并没有见过他,时至今日也是如此。
只是,因为这句“朋友”所受到的注视,他并不打算置之不理。
或许,稍微地聊一聊天,不会出什么问题。……其他时间里,反正也见不到。
同样,可以视作收集情报必需的手段。
“我在白天,曾看见鸟。”
不过,他们的对话往往也只是这种日常琐事。魈小口吞咽着杏仁豆腐,等全部咽下以后才接上前文:“它四处飞了一圈,却不见衔着任何物什回来。很奇怪。”
“唔,”空看起来听得专注,“或许是在找宝石。”
“宝石?”
“那应该是只雄鸟,筑巢还不够,得再来点装饰品,比如项链、宝石之类。”空指了指自己的左耳,又微笑一下,“大家都会筑巢,必须把自己的窝弄得好看一些,才能获得雌鸟的垂青。……当然,都是我猜的。”
魈不置可否。“你好像对这方面很了解。”
“我是旅人,经常要在野外度日。”少年很谦虚,“必须掌握一些技巧,不然鸟可能把我的耳坠给扯走了——所以我睡觉都是侧着睡的。”
魈挑高眉毛,看着对方;即使是极度缺乏生活常识的他,也凭着敏锐的直觉听出少年的话中似乎有些不对。空一本正经地与他对视,直到实在憋不住,略微低下头,忍住笑声。
他的肩膀轻微颤动着,夜叉又一次获得胜利,却不满地蹙起眉头。“果然是骗我。”
“只是开玩笑。”空总算平静下来,“有这么失败?你从来都不笑一下。”
“不好笑。”
“真的?我很难受。”
他说的时候,根本连演都不演,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魈轻哼一声:“无趣。”
“我也觉得你挺无趣。”少年说,他金色的眼珠转了转,“你看,两个无趣的人凑在一起,是不是有趣点了?”
这句很明显在开玩笑,魈懒得理他,长身站起。空见状,连忙也站起来:“既然都聊天了,不如一起回去?”
“没必要。”
“我自知道夜叉大人一刻值千金,不过我好歹做了这么多次杏仁豆腐。按照市场价,至少也能买下一分钟吧。”
“……”
魈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停下脚步,看着空弯腰忙碌。这是他第一次看空收拾东西——非常细致,先把锅放在树下,又把松果等容易引起动物前来的小物件扔到一边,扯过几捧杂草拢在周围,为防被人误用,还在旁边立了一块小木牌,上面画着一个骷髅头跟一个×符号。不知为何,魈忽然想起勤恳搜寻宝物的雄鸟,心里感到一丝好笑。
他没把它表露出来,见空基本整饬妥当,便不动声色地迈开步伐。身后的金色脑袋很快跟上,脚步轻捷,倒不需他特意放缓。少年背着双手,声音不高不低:“夜叉大人,我跟你讲啊,其实有的鸟,本身羽毛便五彩斑斓,好看得紧。有时别的鸟为了装点自己的巢,还会一路跟踪它,等它掉了羽毛,便如获至宝般叼回去,小心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你别这么看我,我这挂饰,上回也被笨鸟认成是漂亮羽毛,跟了我一路呢……”
那一日,回程的路途难得变得没有那么无聊。
05
天衡山的魔物比魈想象得要棘手许多。每一日,魈都觉得能够把它斩杀与此,却又不知哪里疏忽,令其脱逃。所幸客栈楼下传来的谈天声总是大同小异,未曾出现任何伤亡。
以防万一,他也暗中通知了璃月七星,原本在脑中拟定了几种方案,结果紫色长发的少女在一瞬便安排好了人手,他反而无话可说,只能点一点头,以示赞许。
现在的璃月,几度变迁,与神同行的国度逐渐成为历史,被搁置于时间长河之中。仙人退隐,七星掌权,尽管皆是人类,各司其职,却不输于帝君统治的时代。
魈站在高处,看着人来人往的璃月港,第一次在心中思考:是否未来一天,他也该卸下职责,像摩拉克斯——钟离所说,享受自己守护了千百年的人间?
或许现在便是一个好时机。这迟迟不得解决的最后一位魔神,便是他的最后一份工作。等结束了……
等结束了……
思绪断在此处。魈稍微一眨眼睛,明明眼前依旧是熟悉的景色,却忽然陌生起来,像是某处发生了微妙的错位。他恍惚一下,足足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
在那一瞬间,他确有想过毫无负担的未来。只是,本身除了杀戮一无所长的夜叉,除去这一职责,也想不到有什么要做的事。原本无忧无虑、天真单纯的魈上仙早就死在了魔神战争中。剩下的,仅仅是一具残破不堪的躯壳。
他并非作出牺牲,因为本身本就无所失去。平日里,他一直投身于战斗之中,这是魈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他根本就挣脱不开。
命运是很久以前就决定好的东西。自从他被魔神所诱骗的那一刻起,便注定要付出代价。
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想明白它,不需花费多长时间。可是它却像幽灵一样时时回荡在魈的脑海,由于短暂的走神,战斗之中,他的左臂被划伤——魔神磨牙吮血、一触即退,最后他也没有完全将它消灭。
血很快止住,伤口带来的隐痛却连绵不绝。魈深感失职,心情愈发恶劣。
他没有去找空,而是将自己藏在草木之间,背靠树干,闭上眼睛。在被业障所折磨之时,他时常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盘起腿,手按膝盖,将大脑里纷乱的思绪驱逐、碾碎,直至归于空寂。由于用力,痛楚蛇一样咬啮神经;魈咬着牙,一语不发。
疼痛令他的五感变得更加敏锐。一片黑暗之中,他甚至能够辨认出树叶飘落在地的轻柔声响;纤细的风声滑过树梢,鸟拍打翅膀的声音回响在空气里,寂静且短促。
从远处传来刮擦的细微声响。如同薄冰被踩碎,那点微弱的声音打在魈的耳边,逐渐靠近。一开始,魈岿然不动。直到对方已经距离他不过一米,才缓慢地睁开眼睛。
黑夜中一点金光猛地亮起,毫无温度,如同鬼火。来人却连面色都没变一下,拨开横生的低矮树枝,低下头看魈。那双同样如同融化黄金的瞳孔,在魈面前显得黯淡、平静许多。
魈的声音紧绷。“你来干什么?”
“来找你啊。”
空的回应就像理所当然。魈冷淡地撇清关系:“我们约过吗?”
这话带着火气,空没接,眼睛扫过他的身体:“所以我单方面来找你了。受伤了吗?”
魈微眯起眼睛,很轻地嗤笑一声——意为:不是,快滚。
“虽然从未约好,但之前你每天都来。”空平日里颇会察言观色,今天却像是格外没眼力劲,絮絮说道,“今天是例外,我就找过来了。是受伤了,所以没法移动吗?我可以背你。”
他说着说着,似是觉得居高临下的目光不太好,索性蹲下,正面接住魈冰冷的视线,眨了眨眼,朝他展颜一笑。“我今天白天又遇到好玩事了,”他说,“一直等你呢。”
魈沉默以对。他没有动,即使如此,空也什么也没说;既不拉他,也不动作,就这么安静地凝视着他。那双眼睛里除了月色与融金,依旧什么也没有。
一时间,一种陌生的情感轻微地生发,攫住他的心脏,一闪而逝。那点情感如同带着钩子,轻柔地没入心脏,拉脱时,翻起血肉,留下浅浅的伤口。
很久很久以前,他感受过同样的情感。当时的女人也是同样清澈的眼睛,温柔体贴、没有丝毫恶意——那个魔鬼就是带着如此亲切的微笑,抬手把他推落深渊。
漫长漆黑的回忆鬼一样爬上来,那点感情像是忽地具象化,逼迫着魈,令他毫无预兆地开口:“为什么?”
空扬起眉毛:“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一直找我?”魈盯着他,“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话语清澄地落在空气里,虽然动静不大,却像石头一般掷地有声。
空的微笑像是被打裂了,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别的表情。他皱起眉毛,再开口时,声音也有点冷:“你觉得我有什么目的?”
一向都是魈问别人,空也都是有问必答的类型,几乎不要求等价交换,问也只是问他“天衡山的魔物近况”,头一回对着他本人发问,他愣了一下,一时说不出话。
“我就是个凡人,普通人。”空不等他,接着说道,“我能有什么目的,我在你手下都未必能撑得下五招——魈啊,你是太看得起我,还是太瞧不起你自己?”
以往他总是宽容且温和,很少如此说话带刺,魈眉尖一挑,火气没生出之前,一个想法后知后觉地冒出来——过于新奇,跟他第一次看见猫玩毛线球一样,一下挤占了他的脑海。
他不是人类,不太理解人类的感情。但是,不妨碍他问出口:“你生气了?”
空看着他,目光奇异,两道视线一点也不冰冷,说不上有多少感情,但也绝对不像钉子。这回换成魈承受着他的视线,不过可能顾忌到他护法夜叉的身份,注视相当柔软,他一点没感到不自在,过了会儿,忽地察觉到一点:空刚刚叫了他的名字。
曾经他十分抗拒,空便从善如流地称呼他为“夜叉大人”,刚刚大概短暂失去理智,脱口而出他的名字。奇怪的是,二人都未察觉不对。
那声极其熟稔,比平日流畅许多。魈向来不敢接别人对他的好,然而此刻,这种抽象而压抑的本能并未触发,就仿佛猫被顺着脊柱抚摸,令其顺从地接受了一样。他头一回想:或许空确实在生气。但是,他忍住了,没有表露出来。原因是什么?因为自己?
魈思考的时候,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空绷着脸,坚持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长叹一声败下阵来。“……刚刚有点。”
“为何?”
“新鲜吗?我又不是泥人儿,也有脾气。”空揉着太阳穴,“最近天冷,每天等在山路上,脸都冻僵了。”
旅行者语气里带着点抱怨,看来余怒未消。然而,不可思议地,魈的心绪居然因此平静了下来。少年金色的碎发垂在耳边,脸颊冻得苍白,他松开手指时用手背蹭了蹭脸,撇着嘴,像是这样就能稍微缓解这鬼天气似的。
一时间,魈忘记了困扰他许久的陈年苦痛。那些陈旧的记忆如同薄薄雪片,融化在冬日的寒冷月光之中。
空并不在看他。于是魈嘴角微动,轻轻地笑了一下。
06
第二天,魈被敲门声吵醒。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在做梦。知晓自己住在这里的人类只有菲尔戈黛特,顶多加上那厨子与掌柜,他们从不过问上仙之事,知道他不喜与人相处,特意为他安排最顶上的房间,平日里从不打扰。
莫非是帝君来了?但璃月现在风调雨顺,魈猜不出他的来意。他走过去,开门。
率先撞到他眼前的是一只白色羽毛的小鸟。它站在笼子里,翅膀收拢,纤细的脚爪紧紧抓着铁横栏,看见魈,张开嘴,细弱地叫了两声,很快归于沉寂。魈太过惊讶,过了几秒才将视线从它身上移开,挪向拎着鸟笼的不速之客:“这是什么?”
不速之客比帝君矮,被银白色的刷漆金属遮住半张脸,开口就装傻:“看不出来?鸟。”
“拎过来干什么?”
“送你。”
“不要,拿回去。”
“我迟早要走,没法养东西。”空说,“小孩子送的,推脱不掉,据说挺好养的,每天换个水喂点东西就行,你看钟离也养不是?就收着呗。”
他说了好些,自顾自地便抬脚进门,魈见拒绝不掉,也就不再多说,琢磨着等他走了就把它扔给菲尔戈黛特照顾。先前空说的一番话又在他脑海转了一圈,他发现一件事:“你认识钟离大人?”
“认识,为他办过事、一起吃过饭,算点头之交。”
空的话不似作伪,魈“唔”了一声,权当情报记在心里,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空在他房间绕了一圈,最后连一处合适放鸟的地方都没找着,只得凑凑合合把它放在窗棂上:“你住这里是什么秘密吗?很多人都知道,只是生怕惹你生气,不敢靠近。”
这话没什么问题,只是他说得太理所当然,魈忍不住想泼他冷水:“你又和旁人不同了?”
“自然。”
“我看没什么不同。都很会得寸进尺,令人不快。”
“人难以揣测上仙心情,摩擦在所难免。”空的语气一如既往,听着一本正经,却又没那么严肃,“只是有人怕你,有人不怕,这便是不同之处。”
魈哂笑一声:“你想必是后者了?”
“不假。”
“为何?”
空忽然从窗边离开,朝着魈走近几步。“总是你问我,不太公平。”他说,“这样,我回答你,作为交换,你要跟我去一个地方。”
室内封闭,唯一的光源在他背后,给他的轮廓笼罩上一层淡淡的金线,灿然生光。魈被它晃了一下眼,回过神来,少年已经又开口说话:“那就当你默认了。”
“我没同意。”
空没管他——人类总是自说自话。“很多很多人来到望舒客栈,有的想要财富,有的想要驱邪,他们对你有所求,因此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客栈的老板、掌柜、厨子,自认比你低上一等,带着崇敬,自然也不愿令你感到恼怒,总是保持距离。”
少年美丽的金色眼睛在昏暗的室内闪着微光。“我不向你讨要任何东西,所以我不怕你;我同样不觉得你我之间有什么差距,在我看来,人类只是还未睁开眼的神灵。”
魈轻哼一声。空继续说道:“人生下来,便有欲望。强烈的欲望凝结成神之眼,反过来又使这份欲望变得更为膨胀,直到最后成为神,最深刻的欲望也得到圆满。所以,我不觉得我们本质上有什么不同——我看待你、对待你,跟别人并无二致。如果哪天我真的冒犯到你,令你生气,我道歉便是。”
空这一番话说得诚恳,但是,不知为何,魈却感到些许不快。他自己尚未理清情绪,便听见空说:“这次毕竟是等价交换,就说得详细了些。走吗?”
“去哪?”
“不远,一个神庙。”
空说的地点在荻花洲附近,但就其破败程度而言,既不像有神,也不太像庙。或许是许久无人前来参拜,砖瓦均呈现出一种摇摇欲坠的灰黑色,朱红的漆掉了大半,垂在屋檐下的铃铛光泽黯淡,只有野草蓬勃生长,挤过墙角长势喜人,反倒让整个建筑看着更加死气沉沉。
魈既答应跟来,便不对眼前景象过多置喙,只是简单问道:“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这里早废了,很少有人来。”空踩在石块堆砌的道路上,夜里下了一阵雨,他小心地避过青苔,笔直往前走去,“原本这树上会缠很多缎带,还有人在木牌上写点愿望挂在上面,结果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荒凉,大概因为……唔,‘帝君遇刺’,人们开始信七星不信神了?”
魈想起他托自己照顾的那只便宜禽类:“你不会让我有空来替它浇浇水吧?”
“没有,没有,养鸟已经够麻烦你了。”空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仰起头,“它在这里住很久了,活还是死,都得靠它自己,旁人没法改变。……啊,对了,魈,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魈一抬眉毛:“怎么忽然问起我?”
“这里几乎没人过来,鸟雀很多,看见人也不怕,会凑近看你。”空说,“还有猫。好像在这里搭了个窝,刚刚生了一窝小猫,很可爱。”
魈驻足于距离他稍远一些的地方。他还是不习惯离人太近:“所以?”
空转过身。一阵狂风卷过二人中间,支离破碎的树叶刮过冷硬的石头,少年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几近微不可闻。“你之前跟我说过鸟。……所以,想带你来看看。”
魈忽地感到一阵刺痛,条件反射般闭上眼睛——原来是额发被风吹拂,落进眼里。眼前一片黑暗,风声声不歇,鼓噪地穿过古旧的寺庙,如同前倾后拥的海潮,迎头将他没入其中。
海浪之中有塞壬的低语,冰冷、动听。
“知道你不愿靠近人群。当我发现这里,便想着一定要……魈,你喜欢这里吗?”
07
不知出于什么想法,魈没把鸟交给菲尔戈黛特。或许是看她过节已经足够忙碌,不愿再给她添麻烦;又或许是担心她那只不知好歹的猫,可能哪天就把它吞吃入腹。
他的房间狭窄、空荡,除了一张单人床以外,一无所有。魈把鸟笼摆在窗边,白天有事没事,站在那里望风景时,也会静静看它一会。
这只鸟非常的柔软、脆弱,几乎不鸣叫,只是埋着身子,偶尔走动走动。被魈凝视时,也并不胆怯,只是用那双如深夜般漆黑的眼睛,纯怜无害地全盘接受。
它十分美丽,像一团雪,却五脏俱全,带着生命独特的灼热温度。不知不觉,魈开始在它身上投入时间与精力;有一样东西能够去照顾,让他寡淡的生活多了些许色彩。楼下的噪音一天比一天微弱,最终归于沉寂:或早或晚,所有人都回到了璃月港,毕竟那里才是最热闹的场所,商人不会放过近在眼前的机会。
海灯节到来的那一天,望舒客栈出奇的冷清,只剩下几个长期居住的旅客,凑在一起摆了一桌酒席。按照往年习惯,魈并不参与这些。客栈为他做了一盘杏仁豆腐,他把鸟放出来,分了几口给它,权当过节。
海灯节在魈看来,与平日并无差别。出乎他意料的是,白天,空并未前来;不过也好,即使他提出邀请,魈也不会接受。
旅行者不在客栈,他没听见他的声音。或许他已经走了,魈如此想,说不清自己什么想法。他早已习惯离别——但习惯并不意味着麻木。
小团雀蹭过他的手背,温热柔软,魈看着它,总是控制不住想起那日空敲开他的门,掩藏在鸟笼之后的微笑与金色眼睛;他的脸被挡住一半,目光闪烁,就像他也是一份礼物一样。
这个白天,魈过得并不顺心。他盘腿坐在床上,靠冥想缓解情绪,直到夕阳沉下一半,阴影铺满室内,忽然听见敲窗户的声音。
他几乎是瞬间睁开眼睛。一抹金色撞进他的视野,少年察觉到他的视线,朝他挥了挥手。
他今天不知为何没有编辫子,金发披散,被风吹拂,不断飘动。一直悬在空中的心脏像是忽然落了地,尘埃落定,令魈的心跳渐趋平稳。他刻意等了几秒——至少超出“心急”的范围,才从床上起身,走过去打开窗户。
空的声音与风声一起涌入室内。“出来吧,魈!我们去看海灯节。”
尽管他一定会拒绝,魈也为这句话等待了一天。他没想到会等待这么久——时间从未如此漫长,他几乎说不出那个“不”字。
说话时,空的长发与围巾被风轻轻吹动。暮色昏霭,一切都变得更加沉静而厚重,如同融化的黄金,凝固在魈的视野之中。少年坐在一块漂浮的毯子上,身体前倾,朝魈伸出手。
“从立本——你认识吗?……呃,总之是个商人,说这是他花大力气从枫丹进的新货,用风元素驱动,结果没人敢用,就便宜卖给了我。”他说,“我也不确定这好不好用……但这样就可以在上面看了。”
“……”
魈没接他的手。夜叉本身便身形轻捷,他从窗口轻盈地越出来,像一只燕子,轻巧地落在飞毯之上。神奇的毯子载着二人朝璃月港飞去,空说:“海灯节还在忙碌的人真不少。今天本来想早些来找你,但是冒险家协会拜托我帮忙……一不留神就忙到现在。”
“没事。本就没有约好。”
空微笑着弯起眼睛。“真体贴啊。——这么说,你会把我从上面打下去吗?”
魈冷着脸。“我不觉得这是夸奖。听起来很软弱。”
“那怎么会。世界上还有比魈更坚韧的人吗?就算有,那也不多。”
高处风大,空屡屡拨开打在脸上的长发。魈用“怎么回事”的目光看着他,他像是看懂,苦笑着叹一口气。“今天帮好几家去挂霄灯,头发不小心挂到树枝……没想到现在会这么不方便。”
这句话,回不回都可以。魈明白,空看似主动,实则处处退让,连要他做点什么,都挂着“交换”的名头;他总是那么小心——或许因为迟早会离开,走之前,不想亏欠人情。
但他却送给魈很多东西。他要是离去,魈又该如何处置它们?没人教过他。人世里一些凡俗而寻常的情感与仪式,他都只是远远看过,了解得浅尝辄止、浮光掠影,现在无从模仿,只能凭依自己心里想法,做出回应。
“挂个灯都不会?”他说,轻而冷淡地笑了一声,俯身扳过空的肩膀,“转过来,我帮你。”
魈从未与人靠得这么近。即使还隔着手套,属于人的温度也汩汩涌来,在冰冷高空尤为明显。他不甚熟练地把空的长发分成三股,时而碰到他的头皮与颈项;拿惯了长枪的手,现在却以一种轻而又轻的力道,做着与杀戮毫无关联的事情——以往,他绝不会放任自己变得如此软弱;然而真的到了这个时刻,他却什么都没有想,唯有感官变得更为敏锐,传递给他最为原始的信息。
魈感到心口发烫。并不仅仅是因为生命的光与热,而是一种更加广阔、更加深远的东西:它比夕阳还重,却又比呼吸还轻,看似脆弱,却固执且不灭。他既想立刻离开,回到自己房中,又想再与空多待一阵,两种矛盾的心情捆在一起,令他烦躁不已。
沉默横伫在二人之间,但很快,空开口打破寂静。那个时候,魈已经快编到最底下——梳头这件事,再怎么笨拙,也花不了太多时间。“魈?”
魈低低地嗯了一声。
空背对着他。或许是不知如何开口,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谨慎。
“魈,”他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我要走了。”
08
在听到的时候,魈一时间居然什么也没想。他把最后剩下的一点金发扎起来,往后坐了坐,平静道:“好了。”
空转过身,脸上罕见地没什么表情。不知为何,魈从中看出许多情绪。“谢谢。”他说。
魈很少听见感谢。他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同样无谓:“什么时候走?”
“今天。……等陪你过完海灯节。”
“我不需要你陪。我也不过海灯节。”
空微微眯起眼睛。他似乎想到什么,面色奇异,还未开口,魈便冷声道:“有话便说。”
少年的反应慢了半拍。“什么?”
“你不是说不怕惹我生气?”魈几乎像在逼迫他一般不留情面,“那就直接说出来。”
空:“你生气了?”
魈:“没有。”
“真的?”空对上他的目光,随即叹了口气。“我会给你回答。只是,烟火快要放了——还是在下面欣赏,会好看些。”
“我不下去。”
忽然之间,空像是变了个人,字字句句都不遂他意,令魈神经紧绷。他盯着空,随即发现少年坐得位置相当靠边,似乎一不留神,便会跌落下去。
魈紧盯着他,想提醒他注意,又觉得这样仿佛输了一局,便只冷着脸沉默。
“唔,”空挪了挪手臂,微微反弓起身子,轻松地说,“我知道。不过,我也有办法。”
魈花了几秒才明白他在指什么。“第一天我便说过,不会予你援护。”他生硬地说,“你也有风之翼。还是说,你想摔死在我面前?”
空笑而不语,只是用手控制着平衡,不过在魈眼里,这平衡依旧无比脆弱,甚至连一个颠簸都可能打破。少年浑不在意地望着他,眼睛里光芒闪烁,魈心脏狂跳,几乎盖过风声。
一个念头忽地浮现:空看似小心,处处退让,然而不管哪一次,对话的节奏都掌握在他的手里。
这一切都是他布置好的吗?……从第一天起?
余晖抹上空的眉眼,旅行者深深望向他的眼睛,几乎像是要看透他的灵魂。魈从未感觉他如此令人恼怒——像是因为行将离开,他不再伪装,以一种又促狭、又挑衅的视线,轻巧地作弄着身居高位的夜叉。
“真绝情啊,”他微微一笑,“夜叉大人。”
语毕,他便像失去重心的飞鸟,轻飘飘地翻倒了下去。
他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人类愚蠢到拿自己的命去犯险,为了一个根本算不上重要的理由。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如果你真的去救他,那就会更深地落入他的陷阱……像原来一样。
所有人接近你都是别有用心。他们总是想要束缚你,想要从你这里获得一些东西。
但是,空想要什么?
他说过,他什么都不要。
他什么都不要。心里有一个声音轻轻地说:正因为他什么都不要,才格外危险。
思维还没走完一圈,魈的身体已然自作主张地动起来;他手一撑,飞跃而下。
夜叉的速度比寻常要轻捷许多,如果使出全力,连风都会被抛在身后。即使迟了几秒,魈也很快追上了金色的人影。出乎他意料,空居然真的没开风之翼——
他还没来得及对这一“愚蠢”行为作出任何评价,手已经伸过去,一手拦腰、一手扶肩,把空整个人拉到自己身边。从天而降的下坠趋势被他硬生生掰了个方向,直到力量渐消,魈才带着他轻轻落地,随即松开了他。
不管如何,他还是输了。人声像沸水一样翻腾在他的耳边,魈转身就走,空却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
他的手冰冷得如同雪堆。当然,魈也是一样。
“放手!”魈冷声说。
“等价交换。”空大声说,他的脸颊被风吹得苍白,“你不想听答案吗?”
他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爆炸的声响。魈转过头,发现一朵烟花正好绽放,如同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从中间涌出火焰般的红光,如雨点般洒落。随即,更多的火光闪烁起来;各式各样的烟火如同约好,一同升上天幕。
魈收回目光,冷淡地看着少年。
“我什么都已经给你了。就像搭巢的鸟:豆腐,团雀,神庙……我这里再没有什么了,魈。”
空说。那双透明的、清澈的瞳孔里,变换着人间稍纵即逝的华彩:鎏金、钴蓝、玫红……它们如同坠落的流星一样,点亮少年的面容,随即化为漆黑的烟雾,如同雪在太阳底下融化。“该到我离开的时候了。”
他微笑着,魈没来由地感到恼怒。他尖锐地发问:“只有这些?”
空点点头。“只有这些。”
“说是与众不同,”魈冷冷地说,“也不过如此。”
即使仙人如此刻薄,金发的旅行者还是脸色不变。过了几秒,他说:“好吧,我还有一样东西。我本不想交出……因为没有它,我确实就一无所有了。”
“这是你的自由。”
“还是给你吧。”空摇摇头,“我带着它,也没什么好处。魈,附耳过来。”
他们站在人群之外,却在氛围之中,喧嚷的人声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海水一样把他们包围。魈耳音极灵,愈发感到不适;只是,虽然不适,却又不想离开。
空握着他的手,皮肤相触,魈看见那只耳坠,摇摇晃晃,光躲在里面,像藏匿的宝石。他的声音就在魈的耳边。他说:“——。”
随着他的话音,人们忽然欢呼起来。最大的浮空之灯在空中化为绚烂的流彩,欢闹的气氛里,只有二人格格不入。魈咬着牙说:“我不明白这些。”
“并非每一只鸟都能找到伴侣。若是找不到漂亮的宝石与玻璃碎片,只能啄下自己的羽毛。”
空松开他的手,后退一步。魈从未看过他露出这种表情,像是诡计得逞,充满狡黠。他的双手背在身后,身姿挺拔,冲他展颜一笑:“不喜欢也没办法。是你向我要的。”
如同开关被按下,一切在瞬息之间涌入魈的脑海:灯光,火光,目光——叫卖,祈祷,欢笑——温热、寒冷、干燥。拥挤的人群,上浮的霄灯,四散的硝烟。仙女棒顶端冒出火花,像银白色的雨线,不断地下落。树叶被风吹拂,相互碰触,沙沙作响。那双鸟儿般的眼睛望着他,优美而深刻,在烟火下闪闪发光——种种如同薄薄刻刀,持续不断地令他感到刺痛。
这一瞬间,他像是忽然成为凡人,摇摇欲坠。
09
回过神来,他已距离人群很远。漆黑的夜色之下,神庙荒草萋萋,风声萧萧,未愈的旧伤不知为何开始隐隐作痛,魈咬着牙,拖着手臂,有些跌撞地踏上台阶。
他的身上黑气缠绕,时明时暗,若是有人看见,绝不会认出这是杀伐决断的护法夜叉。即使之前被怨念所困,他也从未如此狼狈——如果说平日里他如同钢铁,那现在几乎像是寸寸开裂。
先前,空曾经问过他是否来过这里。事实上,他的确来过。那个时候这里已经无人问津,魈看见一旁有空白的木签,便信手写了几句,挂在上面。结果自他以后,自空之前,再没人来过,这树上只有他写的八句话,既不是讨彩头,也不是驱邪祈福,内容经历岁月变迁与风吹雨打,反而显得阴森异常。
他已无暇去想这些。遥远的地方似乎传来细微哭声,魈惶然地抬头四顾,却只能看见杂草丛生。
夜色像漆黑的空洞,里面住满了曾经死于他手下的亡魂。
此刻有谁在世上的某处哭,无缘无故地在世上哭……
走向我。
他凝神细听,远处持续不断地传来人群的喧闹。即使相隔甚远,也能听见混在烟火里的笑声。魈想起来,今天的望舒客栈也格外热闹,连言笑脸上都多了几分高兴劲。
他远远地看着,如同隔着玻璃看一个美梦。
此刻有谁在夜里的某处笑,无缘无故地在夜里笑……
不为我。
魈来到树下,像是浑身脱力,背靠着它坐下。他轻微地发着抖,又强行令自己平静下来;似乎即使没人,也不愿流露出如此软弱的模样。
不知道空去了哪里。不过他既然说要走,现在已然月上中天,可能已经在路上了。
那双美丽的金色眼睛复又出现。只是此刻,魈再也没有力气把它从眼前抹去。
此刻有谁在世上的某处走,无缘无故地在世上走……
望着我。
疼痛似乎从他的伤口扩散,流入血液,随着呼吸反复折磨。梦魇占满他的脑海,像已经死透的冤魂,凭着一腔仇恨,翻开朽烂的尘埃。他依旧被困在过去,像被它勒住心脏。
极端剧烈的痛苦里,他仅剩的一丝清明在思考着天衡山的魔物。今天他或许没办法去了,不知道千岩军的人手是否能够顾及那里——但按照空傍晚的说法,应该是相当紧张。
眼前闪过无数血色,哭号针刺一般回响在他的耳边。魈已无法分辨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此刻有谁在世上的某处死,无缘无故地在世上死……
皆因我。
他眼前一黑,意识在此刻中断。
等魈醒来,眼前是望舒客栈的木质天花板。头痛轻了很多,已然可以保持清醒。
烛火摆在床头柜上,映照着坐在他身边的人表情难辨。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以为空早走了。
他坐起来,空递给他一杯水。可能是泡过清心,微微带有一丝甜味。
“谢谢。”魈说。
“没关系。”空摇摇头,“你怎么了?”
“只是累世杀业的报偿。偶尔会这样,已经习惯了。”
诸行无常,一切皆苦。只不过,魈早就做好觉悟。纵使被深渊凝视,他也会履行自己的职责。他本不想对空揭露太多,但他的记忆断在庙中树下,如无意外,应当是被空接回客栈。因此,他才对空道谢。……只是这样。
“你受伤了吗?”他又问道。
空微微歪了下脑袋。“指什么?”
“这还分吗?”
少年目光如有实质,魈与它接触,便立刻滑开。他盯着清澈的水面,听见空低低地笑了。
“如果说身体的话,承蒙手下留情,暂时安然无恙。只是,看见你如此痛苦……某处比起伤口,还要更不好受。”
魈还未作答,他便站起身。“不逗你了。我知道你并非凡人,不理解人类的感情。你既已经没事,那我便走了。”
魈盯着他离去的背影,一语不发。空走到窗边,忽然又像是知道他在看,一下转过身。
“我原以为,只要让你足够开心,这便是一个美梦,你也就不会遭受折磨。”他说到一半,自嘲地笑起来,“不过,或许你说得对……凡人所能,即使与众不同,也不过如此。”
“等等。”
空的手已经扶上窗棂,魈忽然出声,把他叫住。
那双清澄的眼睛转过来凝视着他,魈藏在暗处的手微微用劲,逼迫着他开口。
这件事本身便与空无关;即使有关,也不是他所猜想的原因。以后或许不再会见面,魈不希望他带着这样的想法作为告别。短暂的离别与生命已是遗憾,他不愿再添加更多。
“跟你没有关系。”他有些艰难地说,“不是因为你。和你在一起时,一直……很高兴。”
他很少在别人面前如此剖析自己,一时间连如何自如的呼吸都忘却;唯有把脑中想说的话,断断续续地组织出来。“我只是在想,原本天下神魔并起,那时我是兵器。”他说,“今天下海晏河清,人民自有七星守护。我又……有何处可去,有何立足之地?”
接下来的话没能说完。空从窗边快步走来,俯下身,捧住魈的脸,用嘴唇堵截了他还未宣之于口的剖白。魈被推得抵在墙上,一时过于震惊,等到空放开他才反应过来,怒不可遏道:“不敬仙师!”
因为身体依旧虚弱,这句话显得没什么力度。金发少年眼睫颤动,表情却很平静,赶在魈下一句斥责说出口之前,他率先一步握住魈的手,把它按在自己的胸口。
心脏寂静地在他掌心震动,仿佛蝴蝶振翅,单薄又脆弱。空看着他,然后说:“这里。”
魈花了几秒理解含义,一时间忽然恼怒起来——空越平静,他越愤怒。他一把把手抽回来,一字一句尖锐冰冷:“你要是不走,我或许会信。”
空依旧如同往日,温和地把他的情绪全部容纳,似乎连这样的魈,他也十分喜欢一样。“只要你想见我,我们总会见面。”他说,声音很低,似乎在暗示什么,“……只要你想。”
魈很轻地冷笑一声。空不以为忤,像是想到什么,露出笑容。
“若是不能,”他说,“那先前朝上仙讨的那个吻,可实在是我所能获得的、最价值连城的东西了。”
10
空离开了。魈说服自己,这只是回归了往常而已。
但是,他走了,生活中却依然留下很多痕迹。清早起床时,魈听见菲尔戈黛特跟淮安抱怨,荻花洲附近的魔物,以后再没有能稳定长期扫除的人选;他走到窗边,团雀似是知道主人离去,有些恹恹地缩成一个小小的雪堆。
“照顾你的明明是我。”魈对着它说,“你怎么就惦记他?”
鸟儿叫了一声,听起来委屈得都要哭了。这哀哀的声音似乎触动了魈,他闭上眼,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又恢复了平时的面无表情。
“我挽留过了。”他低低地说,“我总不能求他留下来。”
团雀自然听不懂这句话。魈说完后,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猛地一咬牙,默不吭声地掠窗而出。
按照往日,他找到一处地方坐下,用来打发时间。可是今天不知为何,他总是心神不定。平日里怎么看都不会腻的风景忽然变得毫无趣味,魈坐在那里,没过一会儿便想站起来走动,全靠原本的毅力与习惯拦住自己。在他眼前,鸟儿照旧忙忙碌碌地筑巢,衔着草叶飞来飞去,相似的情境,却有了不同的意义。
他克制不住地想起前夜。烟火声刺痛他的耳朵,少年紧握他的手,声音被打得支离破碎:并非每一只鸟都能找到伴侣。若是找不到漂亮的宝石与玻璃碎片,只能啄下自己的羽毛。
可是,空也从未问过自己愿不愿意。
只要他一闭上眼,那张漂亮而狡黠的脸就清清楚楚地浮现在魈的面前。他从不知道,自己会如此深刻地记住一个人类的面容;如果他能一早知道,当初绝对不会应他邀请,在他身边坐下。
从头到尾,一切都像一个华丽而精美的陷阱,他毫无所觉,一脚踩进。时至今日,世界广阔,他却仿佛笼中困兽,到处不得自由。
等到傍晚,他想起鸟还未喂食,便回了一趟客栈。出乎意料,菲尔戈黛特站在门口。
魈停下步子。“有什么事吗?”
“这是您养的鸟吧?”客栈老板将捧在手上、蜷成一团的小鸟递给他,“今天不知怎么跑出来了,我担心它会被底下的猫猫狗狗弄伤,便在这里等您。”
魈略微一低头:“费心了。”
“这没什么。”菲尔戈黛特轻笑一声,“我记得您也养了不少时日,今天怎么就跑出来了?”
魈心想:应该是想他了。
这句话在他的舌尖停了几秒,最后还是没说出来。结果他没说,菲尔戈黛特却接了话:“是不是想空了?毕竟他照顾它很久,今天走了,鸟雀也有感应吧。”
这话与空原本所说不符,魈的眉毛微微拧了起来:“他跟我说这是小孩儿送的。”
“是小孩送的,但送过来时候半死不活的,翅膀被划伤了,可怜得不行。”菲尔戈黛特说,“空照顾了三五天,还问我借过客栈的伤药,大概是养好了才送给您的吧。他自己养不了东西,旅人嘛,迟早要走。”
怪不得跟空更亲。“原来如此。”
“其实当初我跟他说,这件事由淮安处理也可以——毕竟他每天都要去冒险家协会,白天总是见不着人。但他坚持要自己来。”菲尔戈黛特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原来最后送给您了呀。”
魈条件反射想否定些什么,但女人的话中什么都不包含,他只能沉默。
“我们只是普通人,定居在这里,没法离开。”她说,“他把这个留给您,大概是觉得您以后还会与他相见吧。”
“他应该离开璃月了。”魈有些冷淡地说,“就算是我,也没法找到。”
“您是上仙,除了生老病死,如果连其他都不能随心所欲,可就太折煞我们了。”
菲尔戈黛特一触即收,止住话头,微微朝他行礼,“天色不早,打扰您的时间了。”
菲尔戈黛特离去后,魈将团雀送回笼子。以往来说,人在喂完鸟以后,总会锁上鸟笼;但因为团雀总是不走,魈便一直开着笼门,让它能够有机会出来透透气,不要一整天都被困在狭小的方圆之地。没想到之前它不走,是因为空在这里。
团雀扑棱着翅膀,似乎知道给现在这不太好相与的家伙添了麻烦,怯怯地缩回自己的窝里,试图将脑袋埋进翅膀中。魈动了动手指,面无表情地望着它,脸上却没什么火气。
“你想见他吗?”他静静地问道。
团雀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你不过被照顾了几天,就这么想再见他一面。”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很可怕,对不对?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人人都喜欢他。”
“人人都喜欢他。”他难得声气平和,将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我……”
话语断在这里。魈的视线拉向远方,平静的海面上依旧缠绕着黑气。似乎刚刚想起这边还有个难缠的魔神挡在路上,他的眼神变得冷厉,比起往日,更多了几分不耐。
鸟儿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魈轻轻用舌尖抵了一下上颚:“算了。”
语毕,他推开窗户,身形一闪,很快便消失了。
今天的天衡山道上,再不会有等在那里给他做杏仁豆腐的人。魈专心致志,沿着魔物活动的踪迹,一路追到老巢。
之前十几日,魈都仅仅只能与它打成平手。他自认已经使出全力,但魔物却似遇强则强,狡猾地寻找着他的弱点,趁隙反击。原本,魈也不介意与它继续僵持下去;日复一日,他总有一天能够祛除妖邪、将它斩杀。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魈持枪在手,面沉似水,喝道:“出来!”
魔物看上去与往日并无二致,邪恶、凶狠,一张狡诈的面容,望着魈,笑得不怀好意。它笑吟吟地看着对方,慢慢地,那个笑容消失了——善于窥探人心的魔神敏锐地发现,今天的对手似乎与平时不太一样。
他变得更冷漠、更尖锐,像一支笔直的箭,一旦离弦,便必定要射中靶心。所有挡在他路途上的阻拦,都会被毫不留情地撕碎。
“我是……魈。”
少年缓缓地举起枪。
“我是护法夜叉,降魔大圣。”他慢慢说道,声音冷冷清清,“原本被大魔所拘,受尽折磨。幸而被帝君所救,赐予我名,我与他签订守护璃月的契约。千百年来,皆是如此。”
那张年轻的脸上,一半铺着月色,一半满是阴影,像一张诡异的面具。
“帝君告诫我,无欲则刚。当年我因为‘希望’,被人哄骗;只要一无所求,便能刀枪不入。”
魔神像是听傻了,竟也不攻击,只是呆愣愣地停在原地,听着少年自言自语。
魈忽然笑了一下。
“但人类说得也没错。”
幽幽绿光跳动在他眼中,仿佛鬼火:“除去生老病死,我能随心所欲——你算什么东西,挡在我的路上?”
话音刚落,他便高高跃起,枪尖朝下,朝着魔神直刺过去。
枪刃切开了魔神的身体,如此顺畅,如同切开豆腐。月光瓢泼一般落在他的枪尖,反射进魈的瞳孔,他条件反射地后退,偏过头,短暂地阖起眼帘——
黑暗温柔地笼罩过来,魈像是一把被人拽下悬崖,在剧烈的心悸下,猛地翻身坐起。
11
魈的耳边嗡嗡作响,眼前则发花,看任何事物都是一串色块,沉在水中一样模糊。他记得自己在天衡山,可是刚刚从他身上滑下的,应该是被褥。
望舒客栈?
有一个人扶住他的肩膀,说:“醒了?”
他记得这个声音。刻在他的血脉之中,这辈子也不会忘记。魈艰难地开口,嗓音嘶哑:“钟离大人?”
“是我。”钟离说,无论如何,他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音调,“你先别说话,喝点水。”
一杯水被放到魈的手中,他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喉咙干渴。等喝完水,他眼前的重影才渐渐消失,魈扫过四周:确实是他居住的地方。
钟离也在。他沉静的眼睛望着魈,身后站着客栈老板菲尔戈黛特,正拿手帕轻点眼角,她旁边漂浮着一个奇怪的白色东西,垮着脸看他,要哭不哭似的。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魈,他思考了一下,低声说:“派蒙?”
派蒙扑到他身边,真的哭了起来:“呜呜……呜呜!魈!”
钟离无奈道:“他才刚刚醒过来,你别吵他。”
派蒙立刻止住哭声。魈也见缝插针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我记得我是在天衡山——不,我是在降魔……总之,我不应该还在客栈,最近也没有知会您一声……”
“天衡山的魔物是你的梦境。”钟离的回复则很简单,“从你看见魔物、到斩杀它,这一切都只是你的一个梦而已。”
他说得简洁,内容却让人难以置信。赶在魈还未说话之前,菲尔戈黛特便继续解释道:“钟离先生说您经常会被业障纠缠,想必这一次也是一样。只不过,这一回跟之前相比,有些特殊——业障自发形成了一个梦境,想要让您陷在其中,永远醒不过来。”
“梦的内容都是从你的记忆提取的,因为你平日里一直过着相似的生活,所以不会觉得异常。”钟离平淡地说,“实际上,在海灯节到来之前,你所度过的每一天都是重复的。你所听见的商队谈话声、来往船只,都只是同一段在反反复复播放而已。所以你永远也没法祛除天衡山的魔物;等到第二天,一切又都恢复原状了。”
魈:“您怎么知……”
“菲尔戈黛特看见你几天不下,房门口又有黑气缠绕,不太放心,于是来往生堂找了我。”钟离说,“我也曾尝试过进入你的梦境,但无能为力——这是你的梦,我身处你的梦中,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受束缚。简言之,你梦中已有一个‘钟离’,我再进去,更像是附在他的身上,无法提醒你关于梦境的事情。不过,在你梦中待了几天,我发现一件事。”
他悠悠呼出一口气,停顿了一下,这才接着说道:“你的世界里,什么人都有,贩夫走卒、三教九流……几个我能想到的,与你关系尚可的,在你的梦境中都已具有了投影。不过,许是因为有一个人与你认识时间太短,业障编织梦境时,把他给忽略了。”
派蒙脸上还挂着眼泪,抽抽噎噎地抬头看着魈。夜叉心底一跳,脱口而出:“……空。”
“没错。”钟离条理分明地说,“你的梦中居然没有旅行者。”
“你是谁?”
“一个旅人。”
“来璃月有何目的?”
“璃月地大物博,钟灵毓秀,我心向往之,因而前来。”
“为何知晓我名?”
“……并非我不愿回答,夜叉大人。你不会相信。”
“先说。”
“我认识你。见过你,一起战斗过,你委托我做过事。所有一切都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解释,如同烟火炸起,照得魈的心中一片雪亮。他握着水杯,缓慢呼吸,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何种神情。清澈的水面倒映着他模糊的影子,难以看清——魈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是因为他的手一直在轻微地颤抖。
“一开始,我把旅行者送进去,也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钟离继续不疾不徐地说,“我教会给你很多东西,你也都一直遵循着。要脱出这个梦很容易,只要你想就可以。”
派蒙:“随心所欲!”
“对,随心所欲。”钟离笑了一下,“只是,我一直告诉你,无欲则刚……你一直都是这样活着,旅行者进去,不仅得跟你从零建立关系,还要改变你一直以来的想法——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非常了不起。”
“旅行者比你先一步苏醒。”菲尔戈黛特说,“之后,他跟我们说你一定会醒来。”
那个狡猾的外乡人……或许是烛火温度回流,魈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他把瞬息之间涌上来的回忆强行压住,用平常的语气询问道:“旅行者在哪里?”
“啊,对!”派蒙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空跟我说过,等你醒了,让你去一趟……呃,哪里来着?什么庙……我不记得了,他说离这里很近……”
“等一下,魈。”钟离忽地打断她,“你还没——”
一阵风掠过,他的话音断在此处,过了几秒,叹了口气,无奈地微笑起来:“……果真是随心所欲啊。”
荻花洲的神庙……这里几乎没人过来,鸟雀很多,看见人也不怕,会凑近看你。还有猫——好像在这里搭了个窝,刚刚生了一窝小猫,很可爱。
知道你不愿靠近人群。当我发现这里,便想着一定要……魈,你喜欢这里吗?
魈很快赶到神庙前。庙门半开,里面隐隐透出灯光,他忽地涌起一股类似近乡情怯的情绪,驻足门口,不敢推门进去。
之前那些事,对于旅行者来说,都只是梦境而已。那一切——豆腐,团雀,神庙——对魈来说如获至宝的东西,或许他只是随手给出。他原本已经下定了要找到他的决心,可那梦里的情感,陡然放到现实,不免让人产生怀疑、一退再退。
但夜叉终究不习惯犹豫。这门开的狭窄,却正好能容纳一人,魈收起武器,闪身进去。
石路从他足下笔直蔓延,直到尽头:那棵古老的树上,现在缠满了金色的缎带,几个霄灯挂在梢头,一片昏暗中,只有它们还散发着光芒,明黄色的光顺着树叶流至地上,令整片景色多了几分温馨。
金发的旅行者背对着他。他似乎正在忙着什么,手上拎着好几块木制的挂牌,魈原本以为他是要拿下来扔掉,没想到他先是就着灯光看了看——像是在辨认上面写了什么,随即挑出一块,动手又绕到了树枝上。因为个子不够高,甚至需要踮脚,十分辛苦。
在他梦中,这里只有他来过,而现实也是如此。他一共留下八句话,而现在树枝上只悬挂着两个木签,空刚刚系上去的是第三块。
仙人的好奇心悄悄涌了上来,魈把自己藏在黑暗之中,眯起眼睛,仔细打量。
此刻有谁在世上的某处死,无缘无故地在世上死……
不为我。
他忽地感觉有些不对,自己原本似乎不是这么写的。
此刻有谁在世上的某处哭,无缘无故地在世上哭……
皆因我。
流泪的派蒙和菲尔戈黛特。
夜风穿过门缝与干枯的树梢,像声声叹息。剩下的由于角度与光线难以看清,魈借着风声,慢慢靠近,脚步轻得像猫。
此刻有谁在世上的某处走,无缘无故地在世上走……
走向我。
随着接近,魈的心跳越来越快。他几乎要觉得被空听见,旅行者却依旧无知无觉地抬头打量着树梢,似乎在思索接下来应该怎么排列。
可是剩下的也只有两句了,他很快动起手来。
少年仰着头,认真细致地打结。魈并不想惊动他,然而他身上煞气太重,实在难以遮掩,几乎是在距离缩短的一瞬间,少年便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魈僵硬地停在原地。空回过头,眼睛闪闪发光。微光凝固在他的眼睫上,带着羽毛或者露水般的柔软,魈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此刻有谁在夜里的某处笑,无缘无故地在夜里笑……
“噢,你好啊,魈。”
他说,微笑一下——就像他们在梦里的初次见面,令人退避三舍的夜叉遇见一个挡在山路上做饭的人类,被他的异想天开所困扰,头疼着对他的处置方法,从未想过会有以后,也不知道古老的命运降临下来,他无处可逃。“我是空。”
望着我。
END.
加粗部分均魔改自里尔克《沉重的时刻》
如果可以的话,请听一下这一首歌→❤
1000热度感谢:看到大家喜欢我流空和阿魈,真的非常非常高兴……!写的时候,大多是自嗨,顶多加上朋友,现在却有那么多人也喜欢,真的感觉十分不可思议。
我时常会回头来看这些评论,再次感谢喜欢!如果可以的话,欢迎留下更多的感想!=w=
【魈空】如我西沉
*he,全文1w+很多很多私设
*众所周知,回忆时时间是停滞的
*带着对魈不爱护自己的怨念写的
“若我西沉,
墨发为风,
金眸化日,
肌理成脉,
青裳幻土,
枪缨作霞。
只为,托你无恙。”
1.
“金鹏,若是以后战事平息,天下太平,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名唤金鹏的少年双手抱胸,背靠树木,闻言微微仰头,任由穿过叶缝稀碎的阳光照进他的金眸,华彩流转间,竟生出几分茫然。
“……我于人间,并无留念。”
2.
“魈——!”...
*he,全文1w+很多很多私设
*众所周知,回忆时时间是停滞的
*带着对魈不爱护自己的怨念写的
“若我西沉,
墨发为风,
金眸化日,
肌理成脉,
青裳幻土,
枪缨作霞。
只为,托你无恙。”
1.
“金鹏,若是以后战事平息,天下太平,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名唤金鹏的少年双手抱胸,背靠树木,闻言微微仰头,任由穿过叶缝稀碎的阳光照进他的金眸,华彩流转间,竟生出几分茫然。
“……我于人间,并无留念。”
2.
“魈——!”
熟悉的声音成为落于耳中最后的呼唤,脚下苦苦支撑的太威仪盘没了力量的输送一点点瓦解,终是“嘭”一声四分五裂。
他一脚踩空,几乎没有挣扎,落入深渊。
头顶是仿佛只要伸手就可触碰的阳光,身下是源源不断的冤魂与恶鬼。
但他从来不惧。
碎裂的太威仪盘成了点点星光,照出他的面庞。
他伸出手,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什么都留不下,什么都会逝去。
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了那四个熟悉的身影,他们笑着冲他打招呼,仿佛在欢迎他的回来,一如百年前那般,丝毫未变。
百年的苦苦支撑,终于于今日画上了终止符。
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啊。
他闭上眼睛,任黑夜将自己吞噬。
3.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放过我的孩子!放过我的孩子!”
“嗤——”
血液飞溅,滚烫地浇灌在皮肤上,宛如火星子,要把他从头烧到尾,灼得肌肤焦黑,血管崩裂。
心脏剧烈收缩,亲手杀死无辜之人带来的强烈愧疚与负罪感如同深海伸出的爪牙,死死掐住他的咽喉,将它混沌的意识撕开一个清明的裂口,在里面塞满人间的苦痛与丑恶。
他看着自己剖出心脏的手,眼泪混着血液簌簌落下,浑身都止不住在发抖。
“对,对不……呜……!”
“继续。”
“吞吃他的美梦。”
冰冷的命令如同旷野的一声编钟,狠狠敲入他的脑海,不容一丝反抗。
他跪坐在地,疯狂地摇着脑袋,似乎这样就能将那声音甩走,将锁于他身上所有的枷锁砍除。
我不要!
我不要!!
我不要!!!
我不要杀人!放开我!放开我!!
他无声地嚎哭着,淬血的咽喉中挤压出嘶哑的呜咽,一呼一吸间满是自己亲手造下的无穷血腥。
他想反抗,想摆脱魔神的控制,却被轻轻一挥手,片刻的清明立即被浩大黑暗吞噬,他的脑海中只剩肃杀。
于是人性……就这样被泯灭。
他被魔神奴役数百年,这数百年里,他时而清醒,时而混沌,造下无数杀戮,焚毁千万灵魂,他是魔神座下第一大魔,暴戾凶残,杀人如麻。
他替他赢下无数战争,抢占无数土地,所到之处,皆是血雨。
直到——
他的到来。
“为人所用……噬人美梦……”
“造诸杀业……踏数理想……”
“但这些,都并非你的本愿。”
棕褐色的长发垂落到眼前,被黑色布料紧紧包裹的手缓缓伸出落于他的头顶。
“你被人奴役,双手染满鲜血,近百年痛苦厮杀。”
“今日,我许你自由。”
如天星般灿烂的金黄色光辉自手掌滋出,仿佛活物般在空中游走,慢慢聚拢停靠,最终凝出一个字形。
“为避再被奴役之苦,我便赐你‘魈’之名吧。”
沉稳的声音宛若来自岩层最深处,带着不容置喙的上位者威压又透着悲天悯人的神性,双眼混沌毫无意识的魔物微微抬头,呆愣地看着空中那个闪着金色光芒的字体,血一般的泪水从眼眶中滑下,狠狠砸在冰雪覆盖的大地上,碎成血花。
——魈。
那是他的名字。
是岩层的神,璃月的神,岩王帝君,摩拉克斯,赐予他的。
他永远都记得那场纷飞浩雪,戴着兜帽的神明自天而降,坚硬而不可撼动的岩脊刺破地面,将渗血锁链轻易挑断,将所有囹圄与困顿全部击散。
魔神的残骸沉入地底,久违的清明将曾被血液染红的世界再次度上华彩。
他睁开眼,第一次看见了世界。
4.
但这一次睁开眼,却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周围一片漆黑,亡灵似乎知道他即将死去,居然不再纠缠,耳边只余风声呼啸,间或一两声低哑的嘶吼。
坠落仍在继续,这段依靠他的能量升上来的距离掉下去时竟要耗费如此多的时间。
浮舍他们走时,是否也是这种感觉?
浮舍……
浮舍……
浮生一刹,万般皆舍。
“小子,打的不错嘛,叫什么名字?”高大的四手夜叉将他身旁的敌军一拳轰成碎渣,狂放的笑容在他刀疤纵横的脸上绽放。
“我……”刚刚与帝君签下契约的他闻声一顿,轻声说道:“我叫魈。”
未等那位雷夜叉反应,他握着尚未熟练掌握的和璞鸢,奋力一刺,带着滚滚肃杀之意。
从前的杀戮,不分善恶,不辨好坏,令他痛苦不堪,但如今的杀戮,却已让他找到理由,找到意义,心甘情愿执起长枪,战于无边沙场。
那是属于他的使命,这一千多年来,也是依靠那份契约活了下来。
他本以为,他会变得无情无欲,握着这一柄墨绿长枪无休止地战斗,直至死亡。
但是……
“金鹏,以后还是叫你金鹏吧,金鹏顺口。”四手夜叉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身后还追着让他穿衣服的岩夜叉。
“……随你。”他有些不适应地扭过脑袋,隐在墨绿发间的耳朵微微泛红。
“喂,浮舍!你跟金鹏说什么呢!赶紧把衣服穿上!你这样多不雅啊!”弥怒指着光着上身的浮舍,不赞同地皱着眉头。
“穿什么衣服啊!而且你那衣服就两个袖,我这四只手咋穿啊!”
“这……!”弥怒被怼的一噎,还想找点其他理由来劝说,浮舍却是哂了一声,撇过头,转而去找已经双手抱胸,远视山下的金鹏。
留着墨绿色短发的少年看起来是他们中年龄最小的一位,清秀的面庞上无端扫了两抹绯红的眼影,鎏金眼眸中倒映着天边翻滚火红的云霞。
“金鹏,等以后战事平息,天下太平了,你想要干什么?”
少年微微一愣,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嘿嘿,我问过其他人了,他们都说想要好好体验一下凡间生活,去尝尝那些士兵说的美食,像烤吃虎鱼啦,杏仁豆腐啦之类的。”
体验……凡间生活么……
“你呢?”
天下……会有太平的一天么?
少年出神地望着逐渐西沉的太阳,脚下的绿草已被度上黄昏氤氲的光晕,剩下的三位夜叉听到动静也走了过来,脑袋靠着脑袋,探寻着这位幺弟的想法。
“我不……”看着眼前一双双期待的眼睛,即将说出口的话却硬生生止住,他捏紧和璞鸢的枪杆,犹豫了两秒,最终点了点头。
三夜叉:“?”
三位夜叉看看彼此,都对金鹏的反应感到又迷惑又好笑,弥怒拍了拍金鹏的肩膀,清流般飒爽的声音瞬间扫荡了少年心中的不安。
“知道你对凡事不感兴趣,不逼你啦!”
伐难捂着嘴低笑,一旁的应答乐不可支,她指了指山下不远处已经初见雏形的客栈,笑道:“不过金鹏可以试试那边的杏仁豆腐哦!老板的厨艺可好啦!”
“还有烤吃虎鱼!小铜雀可喜欢了!”
“哈哈哈哈哈——”
此起彼伏的笑声仿佛仍在耳畔回响,他似乎又回到了几百年前,那时铜雀还未战死,浮舍也还没走火入魔。
他们谈天说地,畅享未来,带领士兵所向披靡,杀敌无数。
凡人们都唤他们“仙众夜叉”。
但是……
夜叉的宿命,是注定的。
夜叉一族,说的好听点,是骁勇善战,说得直白些,便是一辈子都在做这些杀戮之事,他们诞生于战火硝烟,理应也在和平年代中隐去。
夜叉,真的能在和平时代好好生存么?
还是……倒在黎明到来的前夕?
魈闭上眼睛,猛地握紧双拳。
“金鹏!快离开这里!快离开!”
“大哥!浮舍大哥!”
“伐难,你——!”
“啊啊啊啊!!”
嘶吼,咆哮,鲜血,眼泪,战火中最常见的东西终于成为了他们的催命符,斩杀魔神残骸带来的累世业障如藤蔓般悄然附着于他们身上,白蚁似的啃啮他们平和的理智,最终扯断那根紧绷之弦,于硝烟滚滚中响彻。
最活泼的火死于自戮,最沉稳的岩与最恬静的水死于自相残杀,最骄傲的雷终于无声之处,最不近烟火的风却留守人间……
这于他们而言,是否太过残忍,太过不公?
为什么当时死的是他们而不是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活下来的……只有他?
明明自己最无心人世却活到了此世,明明早该终结的生命却一直延续至此。
夜叉啊,真的不是能在和平时代好好活下去的种族呢……
他们从来只会杀戮,多一点的期盼都是徒劳。
在战火中苟活下来的生命,没有一日不再忍受着煎熬。
“从今日起,你便叫‘魈’。”
熟悉的声音还是能够带来初见那般的安心,那个给予了他二次生命的神明仿佛与整个矿洞融为一体,连从矿底出来的风都似带了暖意。
帝君……
这份契约,恐怕,我不能再继续了……
为他人而死,想来并不算坏……
唯一可惜的是,我恐怕不能见证他的旅程了……
那个金色头发,扎着一尾漂亮的麻花辫,总乐此不疲为他做杏仁豆腐的少年……
他曾经答应过他,只要他遇到危险,只要呼唤他的名字,他就一定会来,他如此信誓旦旦地立下承诺,却再无法遵守了。
那人,会不会怪罪他的食言?会不会恼火他的不辞而别?
想来,应当会吧……
毕竟他是世上难得的热忱与善良之人,不惧怕他的业障,费尽心思想带他体验世俗,会为了让他看霄灯而忙活一个晚上,也会因为他不经意间流露的笑意而高兴上好几天。
他与他之前遇到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魈知道,他对他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他对帝君尊崇,对战友敬重,对人间保有距离,对凡人带着近乎傲慢的怜悯。
但对他……
“魈,下次再一起去看霄灯吧?我跟你一起清理魔物,很快的!相信我的实力!”
“魈,我可能要出一趟远门,或许要很久才能回来……但放心!我会给你写信的,你一定要记得看!”
“魈,我在稻妻发现了一种虫子,长相可怖,但性格很温顺,你瞧瞧!——噗哈哈,跟你戴上面具有点像呢!”
“魈,偶尔给自己放一天假怎么样?我带你去璃月港玩!夜晚的璃月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好不繁华!”
他好像整日都有着用不完的活力,与那只小精灵一起走南闯北,总能为他带来各种新奇玩意,哪怕他很少回应,他也从不灰心丧气。
那双金色眼睛一直都锃亮锃亮的,好像刷了一层极好的釉,连阳光落入其间都要褪色几分。
“梧桐树叶蝴蝶?真厉害……梧桐树叶那么大一片,居然能折成这么小的蝴蝶……”
“你怎么想起送我风晶蝶的?——当然很喜欢!你要帮我戴上么?”
“魈……”
“魈。”
“魈!”
担忧地、坦率地、高兴地、恼火的,带着各种各样感情的呼唤猛地钻进脑海,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仿佛近在咫尺,就在耳畔。
他像是被人打了一记闷锤,一下被捶得头昏脑胀,眼冒金星。
等等,这个声音……
是空?
不对,他为什么能听到空的声音……?
还是说……是幻觉?
不对,那不是幻觉,就是空的声音!
“你等着,魈,我来救你!”
“派蒙,让开!”
“咚——!”
“轰隆隆——”
巨大的声响伴随着簌簌落下的灰尘像是话剧落幕时撒下的彩带,一个金色身影猛然出现在视野中,背后的阳光为他整个人都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像是春日里不小心闯入卧房的金色蝴蝶,扑棱着翅膀迷迷糊糊撞进了怀里。
“你为什么……”
魈不自觉张开双臂,一下将那个人影紧紧拥住,瞳孔微微放大,脸上带着惊诧。
“为什么?”空似乎冷笑了一声,素来灿烂的眼睛仿佛蒙了层水雾,他近乎固执地看着眼前这个还没反应过来的墨绿仙人,猛的翻了个身子,改为他在下的位子,然后狠狠一推。
绿色光芒顿时笼罩了魈的整个身子,他惊呼一声,看着下面还在不断坠落的金色影子,心痛如一根细长生锈的银针扎入他的心口,扎穿了他的咽喉,扎碎了他的泪腺,空气吸不入肺部,窒息要将他扼杀。
不……
不行!
他伸出手,眼中戾气一闪而过,于是绿色屏障应声而碎,宛如光点,漂亮地好似一场盛大的烟火。
但现在谁都没有心思去观赏这场烟花。
魈一把抓住空的手,后怕与愤怒如决堤之江倾泻而来,滚滚不可反抗。
“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金发少年反问一声,他死死盯着额上已有青筋暴起的仙人,温润的声音里是止不住的颤抖,如同一只困于囹圄的巨兽,纵使走投无路,仍要放手一搏。
魈愣住了。
他从未……看过这样的他。
心脏似乎被人捏了一下,带着细密的刺痛,每一次血液的循环都牵扯着这份疼痛,深入骨髓,难以忽略。
魈悄悄放松桎梏的力道。
他抱着空的腰,稳稳落到了地面。
其实这点距离倒也摔不死他,可怕的是这片空间会消磨人的精神,长此以往,他也只会变成同那些游魂一样的存在。
没有意识,没有精神……和走火入魔一样。
两人落到地面上,阳光透过头顶一点的开口撒入,却连同时照到两人都做不到。
“你下来……太危险了……”
“危险?”
空抬起脑袋,之前因为刘海的遮挡,魈并未看到他的表情,此刻才发现那个一直如太阳般的存在此时脸上满是泪水,眼眶红红,他上前两步,一把扯住了魈的衣领,迫使他与他靠近。
“那你告诉我……”炙热的呼吸尽数喷撒在魈的脖颈,却似乎比寒冰还要刺骨,少年开口,字字如泣,声声入心。
“你就不危险么!!”
“我……”魈想要后退,却被拉的更近,近到他能看到金发少年眼中的血丝,看到他慢慢凝形的泪水。
心痛让他无法开口再说一句话。
“一声不吭就要把我送走,一言不发就要牺牲自己!你以为我会感激你么!你以为我会因为你劫后余生而感到放松么!”
“魈!你给我听好!没有人可以轻松地承蒙他人的恩惠,也没人可以在以别人死亡为先行条件的阴翳下仍活蹦乱跳!”
“我不会允许你死在这里,听到没有!”
魈嗫嚅两下嘴唇,最终点了点头。
但他心里也不无哀切地知道,他们两人现在都没有办法离开了。
或许是空的加入,原本已经平息的怨魂又开始暴动起来,他们伺机在黑暗中,一双双鲜红的眼睛如狩猎者一般悄悄盯着他们,只要他们中任何一人的精神有所放松,他们就会如嗅到血腥味的狼一般蜂拥而至。
但在那之前,他无论如何,都要把他送出去……
“你别想着把我送出去了!”仿佛是听到了魈的心声一般,空警觉地望着他,说道。
“……”魈没有回话。
“你怎么总是这样,总想着牺牲自己?你知不知道你死了会有多少人难过?不止是我,还有钟离,甘雨,鸣海栖霞真君,削月筑阳真君,理水叠山真君,留云借风真君,申鹤,派蒙,烟绯,夜兰,一斗,还有阿丑!”空像是数数一般掰着手指一个一个数着,生怕人不够多似的,努力回忆起更多的人。
“所有被你守护着的人都会为你难过!”
“你忍心么!”
“我……”
可是……那是唯一的办法……
“魈,你被很多人在意着。”空站起来,吸了吸鼻子,想来刚才对他的怒吼也是真的因为真的太过生气,直到现在才慢慢缓了过来。
“你的生命不仅仅是你的生命,你的牺牲不只会让你痛苦,我也会很痛苦,我不能想象没有你的日子。”
魈突然愣住。
“你对我,很重要。”
“我们一起出去,好么?”
“……”
——“战争结束后,我们一起去璃月港逛逛吧!”
——“一起去尝尝凡间菜!”
——“一起去跟帝君请个长假!”
一起么……
当然,他当然想要一起。
可他们却独独把他留下,一走便是千年……
真的,可以一起么?
“空,把眼睛闭上……”
“什么……?”话未说完,空的眼睛已被蒙上。
苦涩的清心香味陡然变得浓烈,似乎参杂着点点铁锈味,在视线被阻拦的情况下嗅觉就异常灵敏,空抓住魈的手腕想要挣脱,耳畔却传来一声低叹。
“至少,别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夜叉一族,从来没有善果。
魈看着身体里逐渐透出的黑气,惨然一笑。
为了把他们送出去,他早已将力量耗尽,如今又掉入这满是亡魂的空间内,身体里的业障终究无法控制,一下又一下冲击他的神智。
“空,你可曾有一刻感知到天命?”
“生的可能,死的来临……”
“天命是夜叉最能感知到的劫难,注定悲戚。”
“但我……”魈顿了一下,卷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好像白雪压于其上,簌簌抖下一池的碎雪,“应该是我们,我们——无惧。”
“不要为了我而难过,空。”
湿润的感觉从手掌传递到心底,魈微微一怔,嘴角竟慢慢翘起。
他这双造下无数杀戮的手掌,居然也可以藏住这么一双琉璃宝石般的眼睛,那双眼睛如此灵动鲜活,澄澈如湖水,耀眼似明日。
如果可以,他想化作一缕清风,悄悄拂过那双眼睛,为他揩去滴答落下的珍珠,然后在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
他对他的感情真的不一样啊……
他早已倾心于这只悄然立于枝头的蝴蝶,他的一呼一吸,一举一动,都散发着醉人的芳香与甜蜜。
他多想告诉他,他愿意陪他去璃月港,愿意陪他看漫天霄灯,愿意听他傍晚的抱怨,愿意同他共赏月,共观星。
金蝶不解相思意,梧桐尽诉相思苦。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但他也同样知晓,于鲜血中诞生的杀戮机器,不该有凡尘的俗情与恋慕。
“你远没有自以为是的冷酷与无情。”
冷漠的声音又一次震响在心底,魈抹掉嘴角渗出的鲜血,颤抖着蹲下身子,缓缓抱住那只暂时属于自己的蝴蝶。
他的蝴蝶愿意为了他跳入深渊,他怎会不高兴,不惊喜,不晕头转向?
在他昏暗了千年的日子里,帝君为他照来了第一束光,而后他便在他的阴影下存活,誓死为了璃月而战。
他不懂人情,也不愿了解凡间,他从来将他人放于第一位,却缺少了对自己的关心。
或许他早已在千年前就已死亡,悠扬的笛声不过是让他行尸走肉的续命良药。
他从来没为自己而活过,也从来没想过依靠自己的意识去做事。
为了帝君,为了璃月,为了天下苍生,却独独不为自己。
走火入魔的感觉当是如入地狱,红莲业火炙烤全身,从脚底烧到炉顶,皮开肉绽,七窍流血。
但是此刻,他却只觉得温暖。
没有业火,没有寒冰,没有怨魂,没有杀戮。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午后,续着长发的少年托着一盘甜腻的杏仁豆腐,立于栏杆边等待。
风轻轻吹起他的长辫,空气中都好像带上了好闻的气息。
未经世俗的仙人静默地看着,却不知此刻加速的心跳就已预兆了未来的沦陷。
或许只有在他身旁时,他才真正做到了为自己而活。
“不,等等,魈!你要做什么!”仿佛察觉到了仙人即将要做的事情,空拼命将魈的手往下扯,那手覆于他的眼上,明明轻柔地好似一张薄纸,真正要挣脱时才发现其的不可撼动。
“你还要找你的妹妹,你不能死……空……”
“别干傻事!魈!你别想再把我送上去!!我们一起想办法!”
“这是……唯一的办法。”
或许因着夜叉是那山野孕育出来的种族,总得自然的偏爱,他们天生神力,战无不胜,纵使死亡,亦可爆发惊人力量。
或许夜兰说的是对的,他的确,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冷酷无情……
泪水自眼眶中滑下,砸到空的脸上,好像一点火星,燎得他浑身一抖。
如何舍得呢……心爱之人就在自己的怀里,却什么都做不到。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一声悠扬的笛音,乘着无孔不入的风而来,响彻在空旷的山谷。
千年前,荻花洲的夜叉竭力而倒,除魔扫出的余威压倒了周围的荻花,他抱着和璞鸢,跌跌撞撞想要回去。
一直潜伏的业障却在此刻爆发,顷刻间缴械了他的理智。
他跪坐在地,血泪横流,疯狂地嘶吼着,指甲挠破了肌肤,伤口也被牵扯崩裂。
那时吹来的笛声,好像便是这个旋律……
平和,宁静,像微风一样无声且有力。
“魈!魈!!”
急切的呼喊如同岸上人对溺水者最无助的呼唤,岸上人伸出手企图抓住逐渐下沉的人,触手却只有冰冷的海水和冒出的几串气泡。
终究……到来了啊……
5.
“金鹏,你说……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你问金鹏的是什么问题?我们是夜叉,当然是为了保护人而存在的啊。”
“哇!那那些人类也会向我们祈愿么?”
“肯定的!”
祈愿……
可是,凡间人提起他们,总是面带惧色,避之不及,毕竟他们不能保佑他们平安顺遂,升官发财,他们……只会杀戮。
鲜血累就了他们的功业,战火促成了他们的威名,他们也被亡魂所困,最终死于混沌与疯魔。
生来就注定死亡的生命……究竟有何意义?
“你对我很重要!”
“我不许你一个人去死!”
震耳发聩的声音,很难想象它是从那个平日里看起来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嘴里吼出来的,吼的青筋暴起,声带破损,仿佛要以此给予他存在最大的肯定。
魈勾起了嘴角。
或许……他便是他存在的意义……
6.
“钟离,他真的没事么?”
“通过那个酒鬼诗人的净化,当是无事。”
“那他怎么还没醒过来,这都第三天了。”
“人活着靠一股气,纵使修罗,亦有凡情,浮舍的事,或许给他打击太大了……”
“魈他,不想活了么……”
“漫长寿命……不一定是恩赐。”
7.
“金鹏,还不回去么?”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如平地惊雷,骤然炸响。
他吃惊地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高大夜叉,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你喜欢的人在外面等你不是么?”
“什么……?”魈微微一怔。
“他已经在外面等了好久了,天天晚上都到你床边跟你说话,真是个不错的人啊。”
“空、么……?”
他在外面等他?那他现在在哪?
他在、做梦么?
从来淡漠的菱形金眸里流露出不多见的茫然,好像一个刚出世的孩子,襁褓中孕育中对世界的好奇与渴望。
“金鹏啊,我知道,这千年来,你日夜与邪祟作战,早就腻了烦了,你或许很早之前就想下来陪我们了吧?”
魈转过头,看向浮舍,他沉默半晌,最终转过了脑袋。
“我的确……这样想过。”
想过如果当初风神没有碰巧路过,想过因为意外丧身野外,想过在荻花洲长眠,想过融化于风中。
但是……
“但我有更重要的使命……我要保护璃月,遵守与帝君的契约。”魈的拳头握紧,眼中似有暗芒闪过。
他撇过头,看着已经黯淡无光的和璞鸢。
——那是帝君赠予他的。
如今它也,不愿再发光了么。
“仅仅只是契约么?”
“彻夜的厮杀,无休止的战斗,只是因为一份契约么?”
魈微微睁大眸子,愣在原地。
“金鹏啊,契约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坚守了千年,不仅仅是因为那份契约吧。”
“还有对璃月的不舍,对人的敬重。”
“人类与夜叉不一样,与仙人不一样,他们没有漫长的寿命,没有出彩的战斗天赋,也不曾窥见自然的法则,我们的一呼一吸或许就是他们的出生与死亡,但正是他们,组成了璃月,组成了你我都要守护的对象。”
“他们是帝君的子民……亦是,我们的同胞。”
“你有尝试过接触人么?”浮舍抬起眸子,定定地看着魈。
魈的睫毛颤了两下,点了点头。
他想起了那个曾经唤他仙人哥哥的小女孩,那个用自己钱财修缮庙宇的王平安。
“那你肯定知道,他们热忱,善良,纵使偶尔会犯错,但也如此可爱,如此可亲。”
“从前的我总问你,以后天下太平了想做什么,但你总回答我说对人间不感兴趣,对我们讨论的人间趣事也意兴阑珊,但正是这样不近烟火的你,却为璃月众人争得了千年的太平。”
“金鹏,你心里……是否也对这泱泱璃月有所不舍呢……”
“我……”魈张了张嘴,却什么都答不上来。
他看着一直坐在那里的浮舍,只觉得又亲切又陌生。
他明明只是一道幻影,一个梦境,为什么可以如此直白地说出那么多他从前不愿深想的事情?
“金鹏,该回去了,回去看看那个一直在等你的人,也好好看看这个被你所守护的璃月……”
“他们都是,你生命存在的意义啊。”浮舍笑了一声,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好似彰显着他痛苦的经历,但那双眼睛却还是如此明亮,如同火炬。
“浮——!”魈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那抹人影,名字还没有喊完,浮舍的身影却在他的笑声中散去,化为点点萤火,逐渐与黑夜融为一体。
“代我们,去瞧瞧现在的璃月港吧,金鹏。”
话音落下,于他记忆中永远抹消不掉的身影也终是彻底离他而去了。
魈收回手,愣愣地看着浮舍原本坐的地方。
好半晌,他闭上眼睛,任由酸涩的眼泪夺眶。
相逢便注定着别离,所以人们才总期待又害怕着相遇。
该回去了吧……
8.
“魈?魈!空!魈他醒了!”
刚刚掀开眼皮,刺眼的阳光便忙不迭钻入眼球,瞳孔骤然紧缩,防止更多强光进入,也导致了约莫两秒的失明。
什么都看不清,但那人的声音却在此刻显得如此清晰。
“魈!”
魈回过头,一片漆黑下,怀中猛然多了一丝暖意。
像是一只小鸟,懵懵懂懂,跌跌撞撞,身上还带着点牛奶与杏仁混合的道不清诉不明的气味。
他身体一颤,没有阻拦气味主人的靠近。
于是主人更加得寸进尺,热气喷撒在他裸露的脖颈,瞬间激起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一双手在此时穿过他的腋下,紧紧扣住了他的肩膀。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呜呜呜呜……”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温热的液体洇入衣服,很快扩散成一块小小的水渍,断断续续的哽咽声带着后怕一般的颤抖让人心悸。
——“他在外面等你。”
他昏倒的这些天,他一直在等他么……
真是……无法理解。
魈垂下眸子,卷翘羽睫微微颤抖,敛尽其中暗流涌动,苦涩酸胀。
“抱歉……”
“让你久等了。”
魈伸出手,紧紧抱住了怀中人,像要将这千年来的所有孤寂化为这场名为“拥抱”的无声对峙,通过身上散发的苦涩清心告诉他人他的酸楚。
他的存在,或许鲜少人知晓,多数人害怕,少数人敬仰,但于怀中人而言,必定意义非凡,满载回忆,尽是美好。
他不善与人交往,亦不擅与活泼好动的人类相处,他喜欢风吹荻花洲带来的沙沙声,喜欢高处迎风盛开的圣洁清心,他远离尘世,逃避喧嚣,不沾烟火,却唯独对凡间一盘杏仁豆腐无法割舍,愿久久驻足。
它就像他与人间连系的系带,甜蜜又炽热地告诉他“你于人间还有期待”。
正如浮舍而言,这片土地是因他的守护才得以安享太平,海灯节上绚烂的霄灯照亮他驱魔除秽的夜晚,靖妖傩舞,当为此世。
不仅仅是契约,不仅仅是责任。
他的生命,不当如此轻易被他舍弃。
“下次海灯节,一起去看吧。”他执起身上人一缕柔顺胜丝绸的金发,轻声说道。
去看看这个被那么多仙人庇佑的璃月,究竟成长为了何模样,去尝尝凡间的菜系,如何让人流年忘返,去看看那漫天的霄灯,如何承载着世俗的愿望。
“怎么这么突然?”空似乎惊讶于他突然的邀请,睁大了眼睛,问道。
“嗯……”魈沉吟片刻,突然嘴角一勾,低低的笑声愉悦地从喉咙里传来,金色的眸子像是一片铺满金箔的大海,阳光在其上随着波浪跳跃,如此耀眼夺目。
“因为想要……更了解你一点。”
更了解你,更了解璃月,更了解他的兄弟姐妹。
了解他……存在的意义。
(彩蛋是接的一点后续)
下面是碎碎念:
妈的过2.7剧情心情跟特么过山车一样,一边担心魈一边又气魈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看他掉下去的时候人都特么要碎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恨不得穿进去暴打他一顿,可恶可恶!
所以这篇文更加偏重于魈的自述和心理转变的过程,可能很散,很意识流,个人觉得写的也不好,期间多次想放弃,但终归是写完了,那就好好对待,为圈子里加片砖添点瓦什么的,或许跟你想象中的有点差别,但这确实就是我想给魈的救赎,他千年来一直为他人而活,我真的希望他能重视自己,知道自己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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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如我西沉这个名字不是我自己想的,主要是觉得挺合适就用了
【魈空】过了这个村,我在下个村等你
是 @九冬半夏 这位宝子的点梗:火葬场,无其它要求。
Summary
四年前空向魈告白被无情拒绝,四年后魈被押解入京斩立决,空连夜赶到刑场,谎称魈与他已有夫妻之实,救下了魈。
两人就此开始一段被迫的同居生活。
*写在前面:
有关“火葬场”这个题材,一般情况下是A做了某些人神共愤的事伤害了B,A因为什么契机幡然醒悟,开始求B原谅。
这个过程其实是虐////渣带有一种爽,和复合时带有一种甜。
但总觉得这个常规模式和魈空不太适配。
因为魈这个人在我看来,是那种宁肯捅自己八百刀也不会伤他......
是 @九冬半夏 这位宝子的点梗:火葬场,无其它要求。
Summary
四年前空向魈告白被无情拒绝,四年后魈被押解入京斩立决,空连夜赶到刑场,谎称魈与他已有夫妻之实,救下了魈。
两人就此开始一段被迫的同居生活。
*写在前面:
有关“火葬场”这个题材,一般情况下是A做了某些人神共愤的事伤害了B,A因为什么契机幡然醒悟,开始求B原谅。
这个过程其实是虐////渣带有一种爽,和复合时带有一种甜。
但总觉得这个常规模式和魈空不太适配。
因为魈这个人在我看来,是那种宁肯捅自己八百刀也不会伤他人一根手指的人,更何况是毕生所爱的空。所以——第一个难题出现了,他干啥了伤害了空,好难啊!!
之前写火葬场(原创的时候)我通常都是换攻,因为很多伤害在我看来是无可挽回的,如果真爱就不会伤害对方到那种地步。现在突然不换攻,我:啊啊啊头秃啊啊啊
于是就有了这篇不是那么正经的火葬场(严肃脸)
大概写得不怎么样……我尽力了,先对不起orz
好了,下面进正题。
*古代背景,带有一点浅显的权/////谋汤底,不正经的火葬场,带有一点破镜重圆的性质
*文风不轻松,但我尽量让它欢乐了
*ooc预警,甜的!HE!信我!
*全文含番外1.4w+,感谢阅读~
(一)
“平王回京——!闲人避道——!”
“平王回京——!”
一列马队自京城门外飞驰而来,领头骑手一头束成马尾的鎏金色长发,一身纯白滚金修身骑射服,发丝飞舞,衣带猎猎。他纵马自大街中央疾驰而过,琥珀色眸子满是利剑出鞘般的冷冽。
“他们朝西市去了!”
“西市那边今天不是处决囚//////犯吗……那个叫什么来着……”
“是那位率五万铁骑镇守雁门的少年将军啦,金鹏大将!”
“是了,就是他。我可是听说他前年才率四百骑深入漠北,大破敌军四千啊!不是嘉奖过了么?怎么又被处斩了?”
“咱们小老百姓的,哪儿知道这些?”
“看看去看看去……”
随着马队利箭般疾驰而过,街上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几个好热闹的人便尾随着马队,一路朝西市来。越是接近西市人便越来越多,渐渐摩肩接踵,人一个挤着一个,连转身都难。
可当马队冲入时,拥挤的人群却刹那间“哗”地一下,潮水般向两侧分开一条路来。
正前方是个长方形木台,断头台便设在这上面,一名监斩官与两名副监斩官坐在不远处的凉棚下,正中央放着一炷香,眼见已经燃到了尽头。
“时辰已到,行刑!”
监斩官抽出令签朝地上一丢,立时有两名刽子手上前,一左一右,将断头台前的白衣少年压在了上面。一名刽子手向上撩起他的长发,另一名则以酒洗刀,然后将刀高高扬起。
千钧一发之际,另一道清亮的少年音乍然响起——
“且慢!”
空勒住缰绳,骏马长嘶一声前蹄扬起,他便就着这个姿势翻身利落而下。他朝行刑台一路走去,鎏金色长发与束发玉簪在阳光下交相辉映,再加上随他走动之时翻飞如云般的白金王服,这下就算是京城里的普通平民百姓,也认出了他的身份。
“见过平王殿下——”
“见过平王殿下!”
两侧人潮涌动,瞬间跪倒了一片。一名监斩官并两名副监斩官也连忙站起,迎上几步之后跪下行礼。空摆摆手,道:“不必多礼。”
“是。”
三名监斩官起身,正中间那位便上前一步行了礼:“不知殿下行色匆匆来到这里,可是有什么要事?”
“当然。”空向断头台前跪着的白衣少年示意,“他,不能杀。”
“可是陛下有新的旨意?”
空十分干脆:“没有。”
这一下几位监斩官不由面面相觑。正中间那位沉吟了一下,道:“既是陛下无旨,殿下为何阻挠行刑?殿下可知,这位是前雁门将军,也是前金鹏大将。他如今犯了天大的罪,是御笔朱批,押送京城,判斩立决的。殿下如今如此行事,这便是抗旨不遵——”
“你该不会想跟我说抗旨不遵是要杀/////头的吧?”
“臣不敢。”
“不敢你也已经敢了。”空笑笑,这笑意却并没抵达眼底:“我不让你杀他,是因为依本朝律法,若要处置皇室宗亲,必得先敬告天地、拜祭祖宗,再交由宗人府论罪处理。即便是陛下,也不能置祖宗礼法于不顾。”
“宗亲?”正中间的监斩官微微皱眉,“殿下恕罪,臣从未听说过他与本朝皇室有何亲缘。”
“你当然不知道。”空淡淡道,“他是孤心悦之人,便也是孤未来的平王妃。”
这一下,众皆哗然。
别说几名监斩官当场震惊,就连场外围着看热闹的百姓也全都炸开了锅,嗡嗡的议论声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难怪平王殿下已近加冠之年却仍未娶妻……”
“殿下真是痴心啊……”
“可是这下要怎么办?难道陛下真的会杀了未来平王妃?”
“怎么会,陛下可是平王殿下的亲皇叔,一向偏疼殿下……”
除这些议论声外,另有一道惊愕的目光自行刑台上朝空的方向射来。从适才起便始终沉默、一语未发只待受死的魈,此刻猛然抬头,死死盯着空。
空完全没理他。
事实上从进刑场开始,他就半个眼神都没分给过魈,尽管这人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也是他曾经八年的同窗挚友。
百姓尚在议论,魈也依旧在盯着空,但正监斩官却只皱了下眉,一瞬间的惊异后很快便恢复了冷静:“殿下,不知可有三书六聘?”
“当时年纪太小,未能成礼。”
“既然没有庚帖,亦无下聘,想必陛下也不知此事。”正监斩官沉声说,“那殿下何来的‘未来平王妃’一说?”
空眨眨眼,笑了,问他:“你娶妻了吗?”
“……臣不知臣是否婚娶与此事有何相干。”
“你只需要回答我,你娶妻了没。”
“……已成亲一年有余。”
“那好,那你应该懂得这种事。”空微微歪过头,紧接着石破天惊飞来一句话:“我与他已有夫/////妻之实。”
满场议论声骤然消失,瞬间一片死寂,静得仿佛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面前这位从一开始便尚算淡定的监斩官,此刻终于露出难以掩饰的震惊之色,甚至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
“我说,”空声音不大、却非常清晰地又重复了一遍,“我与他,与这位前金鹏大将,已有夫/////妻之实。”
“……”
“张大人,”空歪过头,看着面前瞳孔地震的正监斩官,露出十分纯然的好奇神色,“你说,这样他算不算是平王妃?”
“……”
张大人……张大人很想原地辞官,离开这个世风日下、不成体统的官场,回家种地。
.
因为空出乎预料的介入,午时三刻早就过了。行刑自然是没法再行刑了,可如今事情闹成这个样子,在场之人也没谁有胆子敢把“平王妃”再押回大牢,于是几名监斩官商议了一下,那名张姓的正监斩官便带着人,匆匆进宫去了。
围观百姓早就炸开了锅,“未来平王妃”“已有夫/////妻之实”再加上“前金鹏大将”,这已经足够成为他们一年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议论纷纷,看着场中的眼神早已不是畏惧和好奇,反而变成了纯然的兴奋——简直八卦面前一家亲。
只可惜,官兵围着,平王殿下也带了很多人,他们不能近前一问究竟。
空也不在乎旁人怎么看。他一挥手,立刻便有两名府兵越众而出,上前解了魈身上的绳索,将他从断头台前扶起来。魈走到空面前,张了张口正要说话,空却仿佛没看见他一样别过头去。
“吩咐人,”空说道,“小将军身上带伤,给他备一顶软轿,跟在队伍后面。其余人,随我回府。”
“等等!”
两名副监斩官这时再不敢惹他也必须得硬着头皮上前来了。两人穿过人群,在空面前一揖:“殿下,他是已定罪的钦//////犯……这……依照规矩,在陛下没有新的旨意到来之前,您不能擅自处置人犯……”
空回头去看着他们两个。
他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但那两名副监斩官不多时便开始额前冒汗。又过了片刻,空笑了笑:“二位的意思是要本王和本王的王妃在这里等着你们吗?”
“不!不敢——!”
“如果有新的圣旨,便叫他们去平王府传旨吧。”空说,“这样可好?”
明明是纯然征求意见的语气,那两名副监斩官却吓得差点跪下。两人连连作揖说“不敢”,然后立刻回头招呼着撤走了剩下的人,看方向,也是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回府吧。”空说。
他转身要走,没想到又一个人站在了他面前——这回他必须得抬头看了。
魈凝视着他。
自二人分别已经过了四年整。四年间,魈镇守极北雁门,再未回过京城,自然与空也没有再见过一面。除了写进皇宫的奏折与军报,魈也未与空再通过任何一封信。
杳无音讯,四年了。
四年前他们尚且还是十四五岁的半大少年,彼时空还不是平王殿下,魈也不是金鹏大将,两小无猜,正当年少。空曾经以为他们的感情会一直这般纯粹,这样不含杂质……可随后有一件事,将两人之间的友谊彻底粉碎。
空向魈告白了,而魈拒绝了他。
不是婉拒,也没有犹豫,就是很干脆、很平静地拒绝了他。
空没什么表情地开口:“什么事?”
“我不能和你回平王府。”魈说。
他声线还是和过去一样清润冷冽,不似空那般活泼清亮。但这样的声线,加上这种抗拒的语气,让空不由自主便从肺腑间溢出一丝痛来。
他垂下眼,压抑住唇齿间泛起的冷意,平静道:“你现在没有别的选择。”
“空——”
“殿下。”
“……是,平王殿下。”魈微微低头,“我是戴/////罪之身,应当回刑部候旨。”
“如果我不同意呢?”
“……我并非来征询殿下之意的。”
这话近乎于无礼,但因为魈的直白让人根本怪罪不起来。四下里鸦雀无声,府兵们低着头,没人敢抬头看哪怕一眼,也没人敢多置喙一个字。
少顷,空不辨喜怒地吐出三个字:“我不准。”
魈抬起眼:“我——”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因为空突然双腿一软,整个人向后栽去。两侧护卫吓了一跳,正要上去接,魈已经眨眼间上前,将人接在了怀里。
“空,”他低声唤他,“空?”
空双目紧闭,面颊泛起一种不正常的潮红。魈伸手探了探他脑袋,只觉一片滚烫。
“备马。”魈立即道,“回平王府。”
(二)
回府之后空便被下人背进了房内,魈想跟进去,却被一名老仆拦住。
“小将军,”老仆低眉顺眼,“殿下早先便吩咐过,如果您有一天会回到平王府,也不准您进屋。”
魈怔了怔,眸光倏然黯淡下来。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默默转身,一步一步走到了台阶下。
他直挺挺在烈日下站着,等空醒来。
初夏已然骄阳似火,魈被押解进京前刚刚结束一场小型战斗,受了点伤,因为一路颠簸,如今伤口还未好全,现在被暑热一蒸,他整个人如同被放在火上烤,从心到身都异常焦灼。
但他始终没有动过。
下人们来来去去,太医也进去又出来,没人问他为什么站在这儿,也没人敢上前和他搭话。直到太阳偏西,暑气渐退,房间里才终于传出了一点声响。
“殿下醒了。”
房门打开,空披着一件薄薄的夏衣慢吞吞从里面走了出来。两旁有人搬上来一把椅子,他瞧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站在台阶下的魈,说道:“给他也搬把椅子吧。”
立刻有人去给魈也搬了把椅子。空坐下,魈却没坐下,只抬起眼,认认真真看了看空。
“怎么?”
“你刚刚……”
“没事,只是疲劳过度。”空不在意地笑笑,语气中含了一丝自嘲的揶揄,“为了救你这位‘平王妃’,我可是从西川连夜赶回来,七天的路只跑了三天。”
“……”魈沉默半晌,“……抱歉。”
“你知道我很讨厌这句话。”
两人之间又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魈说:“我不能留在这儿。”
空身后的老仆人立刻朝魈看了一眼,侍立在周围的下人也更加屏气凝息,眼观鼻鼻观心,一时间整个院子里只有清扫落叶的声音。空却并未如他们所想的一般不悦,反而笑了出来:“怎么,回刑部去领死?”
“……”
魈张口欲言,却被空一径打断了:“又要说四年前那句话?——‘不要再来往了,我的事与你无关’。”
这回就连老仆人都把头低下了。
院子里更静了。明明空语气平和,嘴角甚至还噙着笑,但众人却无不噤若寒蝉。他们每个人都知道,当年尚且年少的小王爷因为这句“与你无关”一路冒着大雨跑回王府,独自一人在房间里无声哭了整整一宿。
他好像在那时把所有的眼泪都流尽了,也好像把所有年少时纯粹的喜欢与明亮都哭尽了,之后他们再未有一人见他哭过。
“……抱歉。”
“我说过,我真的很讨厌这句话。”
咔地一声轻响,一丝血迹顺着空的手掌流下,滴落进他身上洁白的布料里。旁边老仆人一惊,连忙上前,被空挥手止住。
他把手里裂了的茶杯交到一旁下人手里,又浑不在意地将割破的手掌蜷起,收进宽大的袍袖里。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空依旧噙着笑,语气中却带了一丝倦意,“金鹏大将,戍边四年,手握雁门五万铁骑,上下一心,尽数效忠,怎能不被帝王所猜/////忌。”
说着,他迎上魈愕然的目光,缓缓继续说道:“十四岁那年,以浮舍为首,弥怒、伐难、应达等人尽数被押解进京,以朋///////党罪论处,秋后处决。而你——”
“——却因当时年幼,又未随他们戍边,在京与我同窗读书,得数人求情,因此逃过一劫。”
魈瞳孔猛然收缩,双拳在袖子里情不自禁握紧。但空却没看他的表情,而是自顾自道:“当年你拒绝我,叫我不要再和你来往;如今你又故技重施,想撇下我自己去刑部领罪,无非都是——你不想连累我。”
魈十四岁那年就明白自己必死无疑,只要接下雁门五万铁骑,他必然会步上大哥浮舍等人的后尘。所以他不顾与空八年情谊,狠心拒绝了他,四年间也与空从无往来,便是要让自己领死时孤独一人,不会再拖任何一个人下水。
可是空……空看破了。
也是,他这么聪明,从读书时起便鬼点子多。他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清楚,只是不想点破罢了。
空终于抬起眼,凝视魈:“你还想说什么?”
魈避开了他的眼神。他站在庭院中,感到身上的热汗已经凝成了冷汗,粘在身上冰冷一片。他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开口说道:“罪/////臣不能留在这里。”
连自称都变了——这是即便被空猜中,他也不会承认的架势了。空被他气笑了,笑了半天,他才好不容易缓出一口气:“罢了。”
“你这么想走,那就走吧。”空挥挥手,“谁也别拦他,让他走。”
又是一片寂静。魈在原地站了片刻,抬手想向空行礼,被空止住。
“我不想受你这个礼。”他说。
魈怔了怔,随即沉默地垂下眼。他再没说什么,转身朝门外走去,穿过庭院,连半刻停顿都没有,背影便消失了。
老仆人这才敢上前来。
“殿下。”他低声说,“您适才为什么不叫人拦住他?您一听到消息便千里迢迢立刻赶回来了,三天三夜没合眼,眼下他这么走了——”
“你们也拦不住他。”空说,“如果他能被你们拦住,也就不是本朝最年轻的雁门将军了。”
“可是……”
“替我不值?”空揉了揉眉心,“没事,他还会回来的。”
“……”
“他在雁门那么久,京城里半点水都没沾过,怎么可能知道,”空笑了笑,“当我想把一个人绑上船的时候,他就已经不能下船了。”
“那,需不需要老奴去吩咐准备一下,等小将军回来……”
“准备什么?”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什么也不许准备,他又不是真正的平王妃。”
.
魈走出平王府大门,朝刑部的方向走去。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十分扎眼的白色囚/////服,好在人长得好看,一件囚//////服竟也穿出了清冷不食人间烟火之感。他从王府旁几个小摊贩前走过,街上百姓纷纷转头来看他。
忽然,旁边一个卖瓜果的大婶出声叫住了他。
“哎,小将军!小将军!”
她连喊了两声魈才发现她是在叫他,于是踌躇地停下脚步——他并不认识此人,也和京城百姓少有接触,怎么她会喊他?
大婶才不管他是怎么想的,一脸控制不住的兴奋,在衣服上匆匆擦了两把手就凑过来打量他,眼神活像给自家儿子相媳妇:“果然是个俊俏小伙哦。刚才王家小妹和俺说小王爷要娶妃,是个又冷又好看的小伙,俺还不信嘞。”
魈:“……”
他怔住了,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主要是没想到平王府附近的百姓完全没有对官家常见的敬畏,以至于这位卖瓜果的大婶竟像以平王大姐自居一样,当着他面就敢八卦。空平时……到底给这些百姓留下了什么样的印象啊?
他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回,大婶已经直接塞了两个大桃子过来,苦口婆心道:“俺们可听说了,小王爷向你求娶,你竟当众拒绝了他,导致小王爷直接吐血晕了过去……”
魈:?
他试图分辩:“不是——”
“俺可说哦,小王爷那可是天上地下难寻的一个好人,你可不要和他闹别扭……”
魈:“我没——”
“哎,两口子嘛,哪有不拌嘴喽。床头打架床尾和,小王爷啊那性子是真好嘞,俺家那口子要能有他三分耐性,俺都烧的高香嘞……”
魈:“你误会——”
“哪有误会的嘞,有误会当面说一说,什么解不开。听俺们的嘞,别闹别扭,跟小王爷好好的,把话说开嘞……俺跟你讲,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喽,到时候悔死个人……”
魈:“……”
他放弃了解释,又在对方强硬态度之下不得已接了那两个大桃子,然后又被迫听这位卖瓜果的大婶吹了空将近一刻钟的彩虹屁,其中大部分还都是假的——比如空六岁那年做了首诗,被太傅赞为上佳,实际上太傅原话是说那首诗狗///////屁不通,但空的老爹,也就是老平王,非常护犊子,看到自己儿子眼泪汪汪十分委屈,当即进了宫,硬是把太傅拎到王府,当面夸了空一通才放人家走。
再比如空九岁时便能弯弓射雕,根本就是那次春猎他因为心太软下不去手,一只猎物都没打着,浮舍大哥实在不忍心,把自己活捉到的一只小雕送给了他。
除此之外,这位大婶还说了很多有的没的,什么空成年后婉拒陛下数次议亲,也从不相看官家小姐,府内也从来没有什么相好——当然在她看来原因便是空一心一意在等他,如今苦恋数年终于等到。
不过一会儿功夫,魈身上背满了锅,还听了无数句劝告,全部都是劝他回去和空好好过日子的。他完全无言以对,只能沉默着听完,最后点头应一句“是”。
大婶似乎满意了,放开了他继续回去卖瓜果,魈则拿着那两个大桃子准备继续往刑部走。没想到一转身,街旁小摊贩不知何时凑过来几个人,卖豆腐的、卖油条的、卖点心的……
魈:“……”
这些人似乎真的很关心平王家事,纷纷凑上前,半点不怕他,反而一个个眼冒八卦的绿光。
“嗨呀,平王妃可真俊呀——给你,王妃客气啦,前年我这店着了大火,若不是平王爷接济,我们一家子早就饿死喽……”
“平王爷是个好人啊,可不要辜负了他呀……”
“不是连孩子都有了吗?有什么事过不去的啦……”
“王妃早点回去吧,王爷会担心啦……”
好不容易从人群中出来,魈怀里已经塞满了东西,从各色时令新鲜瓜果到蔬菜,甚至还有送米面的,甚至还有送布匹的,竟然还有送胭脂的。他抱着满怀的东西站在街口一时有点茫然无措——带着这堆东西去刑部是不是哪里不太对?不像是去自首,倒像是去送礼的。
他正想着是不是托个人把东西送回平王府,迎面一个官员急匆匆走了过来,身后跟了一大堆官差。他认得这人,在礼部当差。
这名礼部官员见到他一愣:“你怎么在这儿?”
“去刑部。”
“去什么刑部?”礼部官员十分惊诧,“马上就要筹备平王大婚,你去刑部作甚?”
魈:……?
“我这就是去户部宣旨的。”那名礼部官员把圣旨一晃,“陛下已经同意了你和平王殿下的婚事,免了你的死///////罪。婚期定在九月下旬,由礼部派人行六礼,户部等其余各部协从。”
魈:“……”
……发生了什么?
(三)
魈不得已又回了平王府。
进门的时候他其实还因为大婚这个消息有点恍惚,总觉得回府便会明白是假的。结果刚一进门,迎面一队下人匆匆走过,领头的说了一句“交代要去置办婚事的布匹”,就出了门。
魈:“……”
他穿过庭院,本来都做好了四处找空、四处吃闭门羹的准备,不料空就在院子里那棵梧桐树下站着。他穿了一身宽大的白衣,仰头瞧着那棵树,正指挥下人修剪枝叶。
魈默默走近,旁边一个下人发现了他,立刻行礼:“见过王妃。”
魈:“……”
“你回来了。”空转头瞧他一眼,神情平静,半点不意外,“你瞧瞧,这树怎么剪才好看?”
“……你这是做什么?”
“当然是奉旨准备大婚。”空把双手拢在袖子里,微笑说道,“王府多年没有过像样的打理了,所以我想要人先收拾一下庭院,等问过礼,交换了庚帖,下过聘,再收拾房间。”
“我不是问这个。”
“那你要问什么?”
“我不能——”
“哦,你不能做我的王妃。”空笑笑,“没关系,我也没打算要你真正做我的王妃。”
“……”
“婚期定在九月下旬,我会在那之前想办法让陛下同意你回雁门,继续当你的金鹏大将。”空抬眼,目光清澈地望着他,仿佛他二人之间真的只是纯粹的朋友,从未产生过什么额外的感情,“你放心,我最多留你到八月初。我不会挟/////持你做我王妃,也不会就此折断你的抱负。”
“……”
空一直都知道,魈为何要明知是死也会选择与浮舍等人相同的路。他是真正想守护这片土地。如果为了自保而呆在王府,做他的王妃,那便是让魈将从小到大的刻入骨髓的理念血淋淋地剖出,即便留下了他的命,也丢掉了他的魂。
空救下了他的命,也想救他的魂。
“给他安排住在东院吧。”空对下人随口吩咐,“那边离我远,平日见不着。”
魈:“……空,我不是……”
“还有,给他拿日常换洗的衣服,”空嫌弃地看了一眼他身上还穿着的囚///////服,“这东西不准再在府里出现。”
“是,王爷。”
“哦对了,吩咐下去,”空微微垂下眼,“平日要按王妃之礼待他。在八月初我送走他之前,我不希望陛下那里有关于这场婚事任何不利的流言。”
“是。”
“好了。”空对魈笑笑,“我还有事要去处理,你回去吧。”
魈没能再说出一个字,空便转身,带着老仆人和两个下人,匆匆离开了。
.
从那天起,魈竟然真的没能再见到空一面。
王府不大,前后三进院,不到一刻钟就能逛完。可无论魈去哪里——书房、花园、庭院、鲤鱼池……他都没能再见过空。
他想过要去找空,向他为自己当时说过的话道歉,也要为他这一切的安排道谢。可每次去找空,那个老仆人都守在门口,很恭敬地告诉他:平王殿下有事出去了。
去哪里?不知道。
去做什么?不知道。
而且在京城呆的这些时日里,也让魈迅速发现了一个事实:平王殿下,空,其实根本就没那么忙,至少绝对不可能忙到天天见不到人。
“你问殿下领什么差事?诶呀,能有什么差事,皇上啊肯定是心疼他,没听说给他派过什么差事啦。”
魈在雁门戍边四年从未回京,对京城完全不了解;作为外放武将,还是一个明知自己哪天就会被砍/////头的外放武将,他也绝对不会闲着没事和朝里哪位大臣走得太近,就是生怕死的时候会连累什么人。这也导致了——他根本就不知道空除了平王这个头衔以外还有什么头衔。
按本朝祖制,亲王一级至少会在朝中领个闲差,如果才堪大用,还有可能成为在位皇帝的左膀右臂。空绝对不是普通的才能,这一点没有人比魈更清楚。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绝顶聪明又才华横溢的人,生生没领任何官职,整天跑马斗鸡,活得像个纨绔子弟。
即使对政局不敏感也不了解,魈也明白,这其中必有什么不对劲。
至少肯定不是这位卖瓜果的大婶所说的“皇上心疼”。
那会是什么呢……
是忌惮吗?
魈在凉面摊前坐着,默默思索这件事。他记得幼时浮舍大哥闲来无事,曾与他讲过平王这一脉的故事。
空的老爹,也就是老平王,本来是先帝膝下诸子之一,并且被议过储。
但后来不知道为何,空的父亲并没有继承皇位,反而是当今陛下继承了皇位。
……这或许就能说得通了。
任何一个帝王都很难容忍被议过储的兄弟每天活蹦乱跳在自己眼前晃悠,名声还不错,所以老平王去世了。
去世后空袭爵,他的威胁性已经没有老平王那么大,但当今皇上向来多疑。他肯定不敢用空,也自然不能杀空——重用空便有可能导致被议过储的平王这一脉cuan位,杀了空就会招致天下非议说他屠杀皇室宗亲。所以他只能不给空派任何差事,再做出宠着空的假象,把他供起来。
想到这里,魈猛然心惊。
空曾说过——他会想办法让魈回到雁门,继续平安做他的雁门将军。可是在当今陛下不仅不信任、还对他如此忌惮的情况下,他该如何才能做到这件事?
他会不会涉险、会不会将自己搭进去、会不会魈最终没死成,却把空拖累进去?
魈迅速站起身,付了钱,拔腿朝王府方向冲去。穿过一条街,冲进院子,他径直朝空住的主屋跑去。
“小将军?”
“我要见空。”
“殿下他出门了——”
“我知道他在。”魈咬紧牙关,“我要见他。”
“您这是何苦。”老仆人低眉敛目,“老奴已经说过了,殿下有事出门——”
“他身上没领任何差事,有什么事,出什么门?”
“……”
“他不见我,我便在这里等他。”魈一字一字道,“等他出来见我。”
老仆人简直是无语了。他站在原地看了魈片刻,说道:“您这便成心是要为难老奴了。”
“抱歉,我并非有意为难你。”魈说,“我只想见他——”
“——可他不想见您。”老仆人语气冷了下来,“殿下说是叫我们以王妃之礼待您,可老奴不得不说一句了。小将军,当年那事,你做得太绝了。”
“……”
“殿下从前多活泼、多爱笑的一个孩子。”老仆人语音带上了哽咽,“那天他送您回来,瓢泼大雨啊,一个人都没带……老奴问他怎么了,他就只会说没事。”
那是四年前的晚夏。
魈在这一日接到上谕,封他为金鹏大将,即日前往雁门接管五万铁骑,抗击北方鞑靼入侵。他走之前空去送他,两人就在城外小柳亭中碰面。
彼时空不过十五岁,因为怀揣着对魈的喜欢,自己偷偷去挑了一块璞玉,又是磋又是磨,跟着老师傅学了一个月,又熬了一个月大夜,才总算磨出了一柄通体翠绿的长枪。
是魈常用的那把和璞鸢。
他冒着大雨去给魈送行,怀着忐忑和期待将礼物拿出,又小心询问对方:“等你回来,我想让我父王去和陛下说亲……让你和我成亲,好不好?”
他等了很久,等到期待渐渐消退,忐忑和寒冷逐渐蔓延上心头,但他依旧撑出笑容,等候对方的回答。
他等来了一句——
“抱歉。”
“从此以后不要再来往了,我的事与你无关。”
小小饰品掉落在地,翠绿色的和璞鸢砸得四分五裂。空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却还是强撑着:“……没关系。我……是我唐突了。”
魈没再说话,决然转身,走了。
空就冒雨回到了王府。
他拒绝了任何人撑伞,僵硬地走了回来。大雨将他长发淋得贴在眼前,他仿佛也浑然不觉。一进王府,老仆人连忙迎上去,心疼地连连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这个向来活泼温柔的小王爷却只露出一抹浅淡的、虚无缥缈的笑容,说:“我没事。”
“你们都下去吧。”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夜,再出来时人整整瘦了一圈,虽一如既往噙着笑,却从此以后再没哭过。
“老奴不管您有什么苦衷,”老仆人眼圈红了,“您将他伤到如此地步,为何现在就不能避一避?他不想见您,您为何又一定要见?”
“离他远一些,相安无事,不好么?”
魈僵在原地。他睁大了眼睛,一抹愧疚浮现在眼底。他张口欲言,然而房门在这时打开了,空散着头发穿着便服,出现在那里。
魈立时朝他看去。
“我虽叫你们以王妃之礼待他,可没叫你们讲故事给他。”空对老仆人淡淡道,“如果有下次,自己去领罚。”
“……是。”
“我也不知道你要问我什么,”空又转向魈,仿佛一眼便看穿了他的目的,“我什么也不会答。”
“也不说你如何将我送回雁门吗?”
“……”空沉默一瞬,忽然笑了。他抬起眼,笑道:“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四)
这句话以另一种形式被空在四年后原封不动还给了魈。
砰地一声房门合上,空再没出来过。哪怕是魈在他门外一直站到了深夜,站到身上沾满夜露,空也再没露过面。
转眼间便到了夏末。
随着婚期接近,空在外地的妹妹荧在这一天回京了。半夜抵达,一路没惊动任何人,甚至她也没去找她哥哥空,反而径直闯到了魈的院子里。
她在魈房门外驻足,挥手叫下人退下,上前敲了敲门:“魈。”
魈开了门。
这位平成郡主他从前也见过。与空同窗时,他的同胞妹妹便以古灵精怪和调皮捣蛋出名,让太傅们每天一个接一个地头痛。偏偏空护着,老平王也护着,硬是没人敢动她。再加上她又是女子,身上不像空那样担着许多干系,以至于当今陛下竟也肯真正给她三分薄面。
所以这位郡主大半夜风风火火跑到一个外男的院子里……倒也不是那么意外了。
“事情我都听说了。”荧一点不啰嗦,开门见山,“我哥是不是说了八月初便送你回雁门。”
“是。”
“你没问问他,他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做到?”
“他不说。”
“这个老哥!”荧咬牙切齿,“好,他不说,现在我来告诉你——你想不想听?”
魈瞬间抬眼,盯着她。
“我父王当年曾经被议储,你应该听说过。”
魈颔首。
“之所以会有这个流言,是因为这件事是真的。”荧道破一件惊天秘闻,“他的确曾经被议储,甚至还留有一道密旨。”
魈:!
就算他不懂政局,也知道这件事对于整个朝廷来说会造成多大冲击,立刻瞳孔一缩。见他震惊,荧继续说道:“这道密旨我见过,就在我哥手里。”
惊天秘闻!
如果空拿出这道密旨,当今皇上的皇位便立刻会受到动摇。即便空没能成功坐上皇位,也足够让当今皇上吐血三升,背上流传万世的“cuan位”骂名。可是这些和空送魈回雁门关有什么关系?难道说——
“没错。”荧说,“我哥打算拿出这道密旨,却不是去夺位,而是以此做交换,换你平安,回雁门关继续做你的金鹏大将!”
!!!
魈身经百战,见过无数惨绝人寰、形如地狱之事,心智早已无比坚韧,却仍在此时感受到一阵剧烈的震惊,激得他头脑都跟着微微发晕。这一块巨石在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饶是镇定如他也不由微微发颤——
“他……”
他怎么会?
早先的疏冷仍旧历历在目,空的那句“与你无关”仍如针刺在心。空在生他的气,空也可能因为四年前他决绝的拒绝而厌烦他,此次只是顾念过去八年同窗情谊才会救他,除此之外,他们之间不会剩下什么了——可如果真的生气,真的绝情,真的厌恶,空为何会这么做?
拿出密旨,等于空交出了自己最后一道护身符。无论是谁都可以活,但空必然会死。今年不死,明年不死,总有一天会被皇帝所杀——卧榻之下,岂容被真正议过储的他人鼾睡!
空为什么——
“我哥说你在边关呆久了,朝局半点不懂,没想到是真的。”荧恨铁不成钢,“你不会以为我哥是因为你拒绝他才会生气吧!!”
魈眸底浮起一丝迷茫:?
“愁死我了。”荧捂住额头,“他才不是因为你拒绝了他而生气。他只是因为你是出于不想连累他这种想法才会生气。”
“这么说吧,”荧索性随手拖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开始数落:“你当年拒绝他根本就是自以为是!你也从没问过他想要什么,一厢情愿就想保护他。你知不知道你死了他会如何啊?!你把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看得太轻,也把他的感情看得太轻了!”
是魈自我毁灭式的保护激怒了空,他觉得魈把他当成了什么易碎的拖油瓶。这个人从来没想过,假如他死了,空被单独留下,这样就真的是空想要的吗?
哪怕生在一起生,死也死在一起……这个人怎么能就这么自顾自地跑了?
所以空救了魈,又疏远魈,更是招呼都不打一个就也采取了魈当年采取过的自毁式保护——交出那道密旨。他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想让魈在无尽悔恨和内疚中度过余生。
……的确是聪明。
差一点,事情就被他做成了。
魈简直是立刻起身,迅速朝空的院子里而去。荧在他身后喊他:“你干嘛?!走这么快你又见不到他——等等我,还不是得我帮你!”
.
荧帮魈叫出了空就立刻开溜,留魈和空两人在庭院里四目相对。
“……我早该知道她一回来就没好事。”空十分无语,抱起双臂面对着魈:“我说过,我的事与你无关,你——”
他的话顿住了。
魈从怀里掏出一个翠绿色的、玉石磨成的小挂饰。手工有点粗糙,还能看得出边边角角磨得不太规整,而且挂饰上还能看出金子补好的细碎裂纹,仿佛它曾经被摔碎过。
“那日你走后,我返回去又把它拾起来了。”
魈当时半跪在瓢泼大雨中,仔仔细细地搜过了四周每个边边角角,将碎得四分五裂的玉石好不容易找齐了,珍而重之地包好,贴身揣进了怀里。
到了雁门以后,他又连着找了四五个工匠——雁门苦寒,也很少有会补玉的匠人——才终于将这个小挂饰用金子重新镶回了原样。
这东西太易碎,他平时不会带在外面,只收在怀里。
终于可以拿出来了。
“我收下了。”魈小心翼翼将它递到空面前,“我也不走了,我们九月下旬便奉旨成婚……如何?”
空:“……”
他对上魈澄澈的金眸,一时觉得自己还在生气一时又想笑。他伸出手接过那个小挂饰,将它收进袖中。
“……咳。”他板起脸,说,“东西收下了。既然是奉旨成婚……那这婚也不得不结。”
说着他停顿一下:“……但我可没说愿意让你做我真正的王妃。”
话虽这样说,他却不自觉弯起眉眼,唇角噙起一抹纯然的笑意。
>>>番外
九月下旬,平王奉旨成婚。
大婚那一日非常热闹,六部九卿统统到齐,就连皇帝也派人送来了赏赐和礼物,更给平王府晋了半级,许了点不痛不痒但看上去就风光无限的te权。宾客们一直闹到半夜,才一边玩笑说不耽误平王殿下和王妃圆//////房,一边去了别院休息。
但空和魈这晚并没圆///////房。
空对魈此前的自毁式保护还在介怀,他觉着自己这个心结没解,很可能在发生什么事的过程中忍不住把魈踹下去。所以在释怀之前不宜圆/////房。但他也不愿就此驳了魈的面子,让他大婚第一日就被人议论,于是他在新房内收拾出了一个隔间,让魈在隔间里睡。
魈:“……”
可怜的金鹏大将从来没遇上过这等事。新婚之前因为忐忑和紧张,魈简直放下了一切羞耻去做准备,譬如皇上给他们两个指了一个婚前教学的嬷嬷,哦,就是教他们俩如何行yun雨之事的尚宫女官。魈当年读书都没这么认真过,一边红着脸听讲一边还做了满满两大篇笔记。
——包括且不仅限于:事前,事中,事后,注意事项。
结果满怀忐忑进了洞房,喝过合卺酒空就一指隔间,很淡定说自己还没释怀魈的自毁式保护,要他在他想通前去那边睡。
魈:……
他也只能去那边睡。
同时他对空更愧疚了。
因为这种愧疚,他开始想方设法哄着空——天地良心,他从来没做过这种事,自然也只能照本宣科,找人问,然后照这样子去学;或是找点书……咳,是那种浮舍大哥看了会说什么玩意儿你小子学坏了的那种书,然后接着再学。
当然只能起到反方向效果。
比如他选了一把上好的剑拿来送给空,空瞅着剑看了半晌,说:“我怕是一辈子不能在朝廷供职,少时愿景再无可能。你送我这个只能积灰。”然后叫来了老仆,让他把剑收到库房里去,别再让他看见又伤心。
魈:“……抱歉。”
“我也很讨厌你说这句话。”
然后魈又想起空小时候特别喜欢拉着他一起钻草丛抓蛐蛐,于是又逛了两条街买了两只蛐蛐回来,结果空看见就开始笑:“魈,你真想让我做个纨绔子弟?”
魈:“……”
他从来没觉得什么事这么难过,难得人头都要秃了。
其实他也屈尊去找荧问过,结果荧听完就只会哈哈哈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最后人都跪在了地上。魈叫人把她扶起来,她就摆摆手说:“没事,只是太好笑了,腿不小心抽筋了。”
魈:“……”
“哎,你怎么这么好笑。”荧看见他表情又开始笑了,“不行,我得回去歇歇。”
这事儿就无疾而终了。
——也导致平王大婚过后两个多月了,还是没有圆//////房。
十一月,京城开始下雪,北方鞑靼也照常出动,又直犯雁门关。魈卸任之后皇帝倒也派了人去接替他,只可惜本事实在不济,连吃四场败仗之后,圣旨便下到了平王府里。
“皇上口谕,意思是体谅平王新婚,让金鹏大将自己做主,”传旨太监道,“去还是不去。”
众人便把目光都投向了魈。空、荧、老仆……甚至也包括王府那些下人,他们都在等魈表态。
魈沉默一瞬,最终颔首:“我去。”
所有人都瞪大眼,荧甚至已经出声了:“……你……”
“来人,”空听完却没什么表情,“准备行装。”
.
魈临走的前一天,荧风风火火跑到空屋子里来,结果发现她哥竟然还在悠闲地看书。
“哥!”荧觉得他哥被气糊涂了,“你、你、魈他……”
“是‘王嫂’。”
“……不是,哥,你认真的?”荧简直瞠目结舌,“你真要让他去?”
“为什么不让。”
“可是之前……”
“魈会选择去,说明他已经将后背交托给了我。”空笑了,“如果他为不给王府招来祸端选择留在王府,那他才是真的没想明白。”
荧:“……”
“现在他多少相信我了,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自我毁灭式地保护我了。”空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也许我也不该和他计较了。”
荧:“……”
“我是不是该想想办法,届时到雁门关去看看他?”空开始认真思索,“我还没去过雁门关呢。”
话音刚落,荧转身就走。空奇怪地看向她:“你去哪儿?”
荧面无表情地回头:“找个凉快地方,吃狗粮。”
魈于次日启程离开京城,他走之后,空也愈发懒得动,窝在房里整日不知在做些什么。然而一个月后的某一天,他突然穿上八百年也不穿一回的朝服进了宫,面见了这位对他又忌惮又防备既想杀他又不敢杀他的皇叔。皇帝屏退众人,没人知道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
可转过年的一月,魈取得抗击鞑靼的胜利,空便当真奉旨去了雁门关,犒劳三军将士。
他在一月中旬抵达雁门,在雁门外漫天大雪中见到了魈。对方迎上前来,张口便要唤他:“空。”
空抓住了他的手,面颊微微一红。
“我今日可是朝廷钦差,”他低声笑道,“你得唤我‘大人’。”
说着他眨眨眼,凑近魈,一边红着脸一边小声问:“你这里没隔间吧?”
魈:“……”
他当场脸色爆红,连耳朵都红了。然而迟疑半晌,他最终还是在空的注视下,老老实实、又异常紧张地摇了摇头。
……糟,之前做的笔记落在京城了。
——End——
一点小剧场:
当天晚上圆房的时候,魈在情////动之际也叫了空几声“大人”。
当然,空也在受不了的时候喊了他几声“小将军”。
我没搞懂wl的使用方式。算了,这车暂时颠簸几下……等我搞明白怎么用……大概……也许可能会补上吧……
——真的End了——
【魈空】至死浪漫的科学(r)
*警告:有一点点非常破非常短的婴儿摇摇车。
Summary
2058年4月17日,超级人工智能“魈”从001号研究员空的手中诞生了。
*超级人工智能魈x天才研究员空,是科幻背景,不过不硬核,很多科学理论都是我胡诌八扯的。
*ooc预警,是直球魈。
*故事主线是AI魈和自己的研究员空进行类人学习与训练时发生的事。
*全文算上彩蛋一共2.3w+,食用愉快~
6.05 基础编码完成。
8.01 信息采集传感器完成。
9.16 核心GPU完工。
3.08 ...
*警告:有一点点非常破非常短的婴儿摇摇车。
Summary
2058年4月17日,超级人工智能“魈”从001号研究员空的手中诞生了。
*超级人工智能魈x天才研究员空,是科幻背景,不过不硬核,很多科学理论都是我胡诌八扯的。
*ooc预警,是直球魈。
*故事主线是AI魈和自己的研究员空进行类人学习与训练时发生的事。
*全文算上彩蛋一共2.3w+,食用愉快~
6.05 基础编码完成。
8.01 信息采集传感器完成。
9.16 核心GPU完工。
3.08 组装完成,终版AI被命名为“魈”。
4.17 通过图灵测试,符合AI基础,由璃月国家AI研究院允准,001号研究员空准许进入“枯骨”实验最后阶段——
第六代AI终版“魈”究竟能否在学习进化模块上突破AI极限,达到强人工智能级别?
.
“性格模块载入完毕,是否接入情感模块?”
“接入。”
“正在载入情感模块……”
“情感模块载入完毕,是否进行初始化设置?”
“是。”
少年模样的AI缓慢睁开了双眼。
整个研究室都在一瞬间陷入寂静,所有研究员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们等待着。
“你们好,”AI少年开口,嗓音清凉冷润,“我是魈。”
他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最后停驻在他面前的金发少年身上。
“你好,魈。”金发少年说,“我是空。”
魈微微点了点头:“你是我的研究员。”
“叫我的名字便好。”
“空。”
空微微点头,笔尖悬停在表格上方:“那么,下面开始第四百零一次测试。”他停顿了一下:“魈,做一下自我介绍?”
“我是魈。”少年模样的AI说道,“我诞生于2058年4月17日,我的研究员就是你——抱歉,我暂时还不了解你的具体职务。”
“我在璃月国家AI研究院工作,是A级研究所专项研究员,”空说,“编号001。”
魈点了点头的同时微微皱起眉,显得有些困惑。
“谢谢,但在我的认知中并不存在‘AI研究院A级研究所’,很抱歉。”
“没关系。”空说,“A级研究所是最高机密,因此不会在任何基础学习网络中公开,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魈微微颔首。
空继续问:“你的最高准则?”
“无条件服从你的命令。”魈答。
空点了点头:这是他在制造AI时写进基础代码中的最高准则。
“基础测试通过。”空向外面的研究员打了个手势。
每一个AI在唤醒前都会进行简单的基础测试,主要目的是查看他们是否出现自我认知偏差、能否正常运转,是否存在未知bug。方才几个问题魈都回答得很清晰也很正常,于是外面数个研究员也纷纷点头,示意空进行下一项测试。
空转向魈——下一项测试,也是最后一项测试,决定着他们这第四百零一次实验的起点。
六年中,他们始终为了踏进强人工智能时代而进行不懈地研究。在经历过此前的AI被利用反叛与暴动后,国家研究院对AI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譬如如何设置AI基础准则这一项——如果写为“以保护人类为第一要务”,那么AI很可能会把敌方也视为需要保护的对象;如果写成“以保护我方为第一要务”,那么AI就有可能对投诚的敌方见死不救。所以思来想去,最终空才设定了这个“完全服从某人命令”的第一准则。
除了基础准则的设置,很多其它方面亦存在困境:AI不同于人类,他的情感模块也只是学习和模仿,并不是真正的情感,同时意味着他不会具有怜悯之心。那么他会如何对待同行的人类队友?如何在队友与胜利之间取舍?如何判断是否应该救援?这对他的类人程度提出了前所未有的高要求。
他们已经失败了整整四百次,基本卡在“类人测试”上。这一项很难,对目前的AI来说,类人依旧是一项无法跨越的鸿沟。
“我想问,”空斟酌过后开口,同时察觉到背后无数道目光在专注地看着他们,“你对我有什么看法?”
“看法”是基于AI性格模块与情感模块的综合测试,对外界的看法取决于AI本身的性格与情感,也是他们独立思考、产生自我判断的第一步。此前四百次实验基本都卡在这一步测试上,因此问题问出口的同时,空也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魈抬起眼注视他。
少年容貌昳丽,冷淡的金眸有着独属于AI 的无机质光芒。但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这种光芒微微闪烁、黯淡了一瞬。
他看着空,说道:
“你的眼睛很漂亮。”
空愣住,研究室里的所有人也都愣住了。
过了一秒,外面的人猛然起身,欢呼、喊叫、鼓掌声骤然爆发,透过观察室厚重的玻璃传进室内,嗡嗡回响。
空明白他们在高兴什么——经过四百次失败实验后,第一个有“自己看法”并能做出判断的AI终于出现了,这意味着他们总算不再是原地踏步,而是在“类人”方向上又前进了一大步。
于是空也忍不住笑了。他站起身,向着略有困惑的魈伸出手:“通过测试,欢迎你加入我们,魈。”
魈抬头看看他,迟疑地伸出手,与他握住。
“是这样吗?”他问空,“人类的礼节?”
“没错。”空笑出了声,“你学得很好。”
.
两项测试通过后,魈一跃成为全研究院的希望。作为A级研究所编号001的研究员、魈的主要研发人员,对魈后续“类人”的学习和记录便统统落在了空的肩上。
“研究所为你们在院里单独拨出了一套房子用于学习和居住。”空面前的电子屏说道,“就在实验室旁边,你的生活物品以及‘魈’的生活物品会有专人采购,无甲级权限不能随意进出——这是一级机密,空,你明白。”
空点头:他明白,魈可以说是全世界目前唯一一个有希望达到强人工智能级别的AI,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不知多少个间谍企图进行破坏和掠夺,他要确保自己和魈的安全。
“学习网络权限对你全面开放。”电子屏发出笑声,“不过允许魈学什么是你的事——毕竟你才是专家。”
其实魈在唤醒之前已经使用过国家研究院的超级电子计算机进行了AI系统学习,可以说在学科知识等各个方面已经无人能出其右。但“类人”却无法像学习系统知识一样学习,只有让他多接触人类,进行观察和总结,他才能逐渐向“类人”的方向靠拢。
可毕竟是一级机密,空不可能把他带到大街上去收集人类样本,所以他只好把自己提供给魈,成为魈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人类观察对象。
为此,他必须允许魈对他进行全方位、近距离的观察和了解,甚至包括行为习惯和思想。
……老实说,真的非常不习惯。
搬过来一起住的第一天,即便有魈帮忙,彻底安顿好也是晚上十点多了。空异常疲累,换了睡衣洗漱之后便同魈道了晚安,回到自己房间躺下。
结果刚阖上眼,房间门就开了,魈悄无声息走进,坐在了空的床边。
空:……
他的睡意一瞬间全被惊跑了,甚至条件反射性把手伸到枕头下面,摸到冰冷的枪柄才回过神来。
这是魈,不是别人,不会伤害他。
他疲倦地坐起身,觉得自己有点头痛。为了实验,他清楚自己不应该介意魈在这儿进行他的“类人”学习,但和他人共处一室,空也的确睡不着。
“空,”魈观察他,“怎么了吗?”
空动动嘴唇,本想直接使用最高守则下达命令让魈回到他的房间睡,但开口之前他顿住了——也许这是一个引导他进行“类人”学习的好机会,尽管不一定成功。
“我睡不着。”空改变说辞,对魈道,“有其他人在旁边,我睡不着。”
魈露出困惑的神色。
“你知道,尽管这里属于一级机密场所,”空说,“过去几年间依旧有各方势力渗透进来,或尝试窃取机密,或尝试摧毁成果,或尝试对研究员进行暗杀。”
魈点头——这些在公开学习网络上便能学到。
“我遭遇过几次。”空续道,“但唯一一次最近、也是最危险的,就发生在这个房间里。”
魈安静听着。这是他不了解的那一部分:学习网络只会笼统说研究院遭遇过袭击或潜入,但不会对细节进行任何形式的公开。空作为001号研究员自身的资料也同样是最高机密,同样不会公开在学习网络上,因此他并不了解自己的研究员过去的经历。
“杀手潜伏进来,蹲守长达十二个小时,一直到我入睡。”空说,“我……睡了一会儿,突然感觉有人在盯着我看。我一睁眼,看到那名杀手站在我床边,手里握着一把军用短匕。”
刀锋冷冽,就如同那名杀手的眼神一样——死寂,平静无波。
那是空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救援到来的时候空满身是血,他成功反杀了那名杀手,但自己也被刺中股动脉,还没等被抬上救护车就失去了意识。他在抢救室里躺了一天一夜,才终于从死亡线上被拉了回来。
会死——这是空那时感受到的最深切的恐惧。
“你明白了吗?”空问魈。
“恐惧”亦是属于人类情感的一部分,也是魈需要学习的一部分。
魈微微蹙起眉,沉默了片刻。
“不懂。”他如实回答。
空并不意外。AI系统学习任何知识都易如反掌,唯有“类人”——人类的情绪复杂而多变,这是每一代AI迈向强人工智能时无法逾越的天堑。
但他不想放弃。
魈是与众不同的——毕竟进行了四百次实验,他是唯一一个会在唤醒时夸空的眼睛“很漂亮”的AI。
他决定换一种方式。
空伸出手,双手合围,掐在了魈的脖子上。他注视魈,缓慢收紧双手。
魈的身体绝不是简单的仿造人类,而是真正拿出了最高技术,力求与人类身体基本保持一致。除却大脑无法完全复现以外,他其余的身体构造与人类一般无二,因此他同样拥有心跳,脉搏,呼吸……
被扼住要害,他当然也会死。
呼吸受阻,魈的眼神逐渐放空和迷茫。但他没有挣扎,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空的举动。
过了一会儿,空放开他,任由他捂住自己的脖子,发出一连串咳嗽。
“你刚才感受到什么了?”空问。
他设想过魈的回答:窒息,濒死,然后他会在死亡边缘体会到深切恐惧。
然而魈平稳了一下呼吸,抬起头。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像一块稀世透明的宝石一样漂亮。
“你——”他咳嗽两声才把话说完,“——你的手很温暖。”
空不由得怔住。
.
最后魈也没能学会“恐惧”。
不过类人学习本身就是一条漫长的道路,空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一蹴而就,所以魈理解不了“恐惧”时,他并没有觉得失望,也并没再逼迫魈。恐惧不同于单纯的喜怒哀乐,在人类情绪中属于比较复杂的一种,还不是系统学它的时候。
空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叼着吐司在纸上写下今年的计划。
他决定先从简单的开始。
喜悦,快乐,这些都是人类情绪中相对而言比较简单的情绪,也积极向上——相较负面情绪而言,更容易被接收和感受,也更容易被传达。
那就做点会让人感到愉悦的事吧。
空用权限卡刷来了几万部市面上曾经火爆和正在火爆的喜剧电影,全部上传到了魈的学习网络上。两人的一整天便从这些喜剧电影开始,空抱着爆米花吃,一边吃一边乐得前仰后合;魈则面无表情地盯着投影看,看了一会儿便开始看笑倒在沙发上的空。
“有这么好笑吗?”
魈十分困惑,满脸都写着这个疑问。
结果空一看他表情,抱着肚子笑得比之前更厉害了——说真的,魈看喜剧电影时的表情比电影本身还好笑。
当然,这样是学不会“喜悦”的,只能让魈看着空一个人断断续续乐了两个小时。
除了喜剧电影,空还给魈上传了几十万则笑话,搞怪视频,搞笑综艺等等……从前空一直埋头蹲在实验室里,还真就从未有过如此和世界年轻人接轨的时候。几个月下来魈还是没学会喜悦,空倒是已经完全接入了年轻轨道,成了网络冲浪小能手。
这天傍晚两人吃完饭收拾了碗筷,照例打开学习网络选了一部喜剧电影来看。看完电影已经九点多了,空依旧十分开心,拉着魈又打开了游戏机。
游戏机也是他用权限卡从研发中心调来的——这里可是国家研究院,可以说还没上市的最先进技术在这里都有了。有些闲着无聊的研究员(不,绝不是空自己)还对游戏机进行了改装,让它能跃出屏幕,不必依靠VR眼镜和游戏仓便能形成身临其境的虚拟效果。
空绝对不属于打游戏菜的类型,但那仅限于普通人类,在魈这个全世界顶级AI面前就完全不够看了。在被魈连KO数局后,空也忍不住有点沮丧,抱怨道:“我就不该和你打游戏,三个月我一局没赢过!”
魈:“……”
仔细想想,好像是的。
他面对沮丧的空有点不知所措,呆了半晌才试探性伸出手,安抚性地拍了拍空的头。
空:?
他摸了摸自己头发,意识到刚刚真的是魈在试图安抚他,顿时震惊了:“你从哪学的?”
“学习网络上一部叫《父爱》的电影。”魈老老实实回答,“似乎这样能缓解负面情绪。”
空:……
难怪觉得魈拍头的举动怪怪的,他又不是魈的儿子!从某些层面来讲,应该魈是他的孩子才对!
“平辈安慰要拍肩。”空严肃地对他讲,“我不是小孩子。”
魈:“十九岁在人类社会里普遍会被认为是年轻——”
“我不是。”
“……好吧。”魈说,“你不是。”
他想了想,指指游戏机:“再来。”
空立刻把父爱抛到了九霄云外,一秒坐正,气势汹汹挥手召出游戏菜单,摩拳擦掌:“来吧!我一定能赢一局!”
……还说不是小孩子。
……罢了,让他赢一局。
魈默默点开游戏,不动声色地放了一座大海给空——毕竟他是凌驾于全世界所有超级计算机之上的AI,不被察觉地放点水简直轻而易举。
大大的WIN和胜利礼花出现在虚空中,随之一起蹦起来的还有空。他乐得不行,非常得意,甚至掏出手机连拍了好几张胜利的照片。
“我得发群里炫耀。”空翘起脚,眼睛笑成了月牙,“我可是经过了三个月的艰苦奋斗才赢过了你!”
魈什么也没说,只安静注视他。在客厅柔和的灯光与游戏机虚拟投影淡淡的光芒中,空鎏金色的发丝格外耀眼,就如同此刻他脸上的笑容一样。在这一瞬间,他褪去了国家研究院A级研究所001研究员的天才称号,真正显露出了属于普通19岁人类少年单纯快乐的一面。
……快乐,和喜悦。
魈想起空对这两种情绪的解释:积极向上,能让人产生希望,能让人为之露出笑容。
——笑容。
魈凝视空,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情感自心底缓慢浮现,像个巨大的泡泡,先是露出透明的一角,然后整个探出了头。在注视空的时候,这种情感愈加强烈,逐渐凝聚成一种冲动。
魈微微勾起了唇。
弧度很小,淡到几乎看不出来,但坐在他面前的空瞬间僵住了。他盯着魈,眼睛逐渐瞪大,表情由喜悦慢慢掺杂上震惊。
“你笑了?”他犹豫地问。
“……”
“你笑了。”这次是肯定句。空猛地起身,姿势从坐在地毯上变为了半跪,他凑近魈,近到两人能察觉到彼此的呼吸,能数清对方根根分明的睫毛。
“你真的笑了。”空的眼睛逐渐明亮,如同夜空里的星辰,他眼中开始再度溢出喜悦,不同于适才赢过魈的喜悦,这次更为直接、更为猛烈,像呼啸的海潮,剧烈冲刷过魈的神经。
魈:“我……”
他的话被打断了。空倾身上前,一把抱住了魈。四周传来稀里哗啦一阵巨响,不知是什么东西被他撞在了地上,魈看见其中还有一个空平时不离身的记录板,甚至还有一个数据上传的pad。
但空都没有去管,他只自顾自抱住了魈。
魈呆住了一瞬。
他还不是很能理解人类对情感复杂的表达,就像此刻,为什么空不去做记录却在拥抱他?为什么空明明很高兴却在微微颤抖?为什么空心跳会这么快?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个拥抱,只好保持沉默。但新生的喜悦在此时越发清晰,在空拥抱他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他想他大概明白自己是如何学会喜悦的。
是因为空。
空喜悦,空快乐,他才感受到了喜悦,感受到了快乐。
空是他看向世界的唯一一面窗。
.
“这么说我作为你的学习资料,唯一一个人类样本还算优秀。”空平复情绪之后得知自己才是让魈学会喜悦的根源,不由又开始有点得意,“这也侧面验证与人类保持接触对类人学习是有帮助的——我得写篇报告。”
他叼着笔哗啦一下滑到了房间那头,开始一边思考一边在键盘上敲敲打打,魈还能听到他小声自语“研究院那个xx总瞧不起类人学习理论,这次可要他好看”“才三个月就学会第一种情绪,我家魈就是这么优秀”等等。
魈:“……”
虽然不大明白,但魈总觉得有点怪,尤其是那句“我家魈这么优秀”,这微妙的自豪感,怎么和《父爱》那部电影里老父亲面对自家孩子取得进步时欣慰的口吻一模一样?
“……这是一个突破性进展……尽早提交报告……”
“我知道。”空一边来回转手里的笔,一边对面前的电子屏说,“下周三之前我会完成相关所有数据分析并上传——顺带一问,研究所里有酒吗?”
“……”电子屏沉默了一会儿,“魈不能喝酒。”
“他又不会喝醉。”
“你们都没到法定喝酒的年龄——”
“我到了。”空毫不客气地指指自己,“我19岁了。”
“……抱歉,你长得有点小,经常忘记你的真实年龄。”
“喂!”
“只此一回,下不为例。”电子屏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理解你想庆祝的心情,毕竟这真的是一个史无前例的突破,但你一定要节制——你去哪?”
“用权限卡刷点酒喝。”
“……甲级权限不是给你这么用的,空。”
但空早就放下电子屏,去刷权限买酒了。于是电子屏上的人只好无奈地把头转向屋子里唯一一个剩下的人。
“虽然拜托你有点奇怪,但他还是太年轻了。”电子屏对魈说,“你可以照顾好他?”
“……”魈迟疑了一瞬才点点头:“我尽力。”
“魈!”空在客厅那头喊,“拿两个酒杯来!”
魈向电子屏投去最后一瞥,才应了一声,站起身朝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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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刷了两瓶啤酒,又在堆满纸张和游戏卡带的茶几上好不容易扫出了一小块空地,把酒瓶和酒杯放在那儿。他还不知从哪摸出两袋零食,开了包装袋塞给魈一包。
“……”
魈接过零食。其实他对人类食物的认知尚且停留在“空给他做感觉训练的道具”以及“为人类提供生存能量”上面,他无法评价味道的好坏,也不存在好恶。
在空开酒瓶子的时候魈尽职尽责地把茶几收拾了一下,把平板电脑从茶几下面扒拉出来,把空了的包装袋扔进垃圾桶。空就在一旁看他收拾这些,笑道:“你可真贤惠。”
说着他拿起一根炸薯条递给魈:“尝尝看什么味道?”
魈就着他的手吃掉,分辨片刻说道:“咸味。”
空点点头,蘸了点番茄酱再递给魈:“再看看?”
魈品尝片刻,这次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虽然空为他搭载了类人神经元和数量最多的传感器,但他还不能把真正的味道与理论味道相对应。空不允许他在分辨味道时使用信息分析,所以过去三个月中,他也仅仅做到了能够对应单一味道,数量一多,他就有点分辨不清了。
片刻之后,魈给出答案:“甜味、酸味、咸味。”
“还不错。”空笑眯眯地说,“其实还有辣味,我加了一点川天椒。”
魈:“……”
即便他不是人类,他也知道番茄酱的制作方式里不包括加辣椒。不过不用分析也知道,空好像很想看他被辣得热泪盈眶的样子。
……罢了。空毕竟“还年轻”。
他在空旁边坐下,学着空的样子拿过一只酒杯,为自己斟满了酒。正要喝,空冲他摆摆手,于是他停住了。
“?”魈露出疑问的神色。
“干杯。”空端起杯子,对他笑。
“……”魈犹豫一瞬,海量信息数据瞬间发挥功效,他同样端起酒杯,与空碰了一下。
“是这样吗?人类的礼节?”
“对。”空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笑了起来,“你学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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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精对魈没有任何作用,但对空可就不一样了。仅仅两瓶啤酒之后,空便开始神志不清,一头歪倒在魈的肩上。
“空?”魈小声唤他。
空没答话。客厅里灯关着,只有面前的电影投影仪在默默运转。昏暗的光线中,魈能看清空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在面颊上遮出一小片阴影。
因为喝多了酒的缘故,空的脸也有点微微泛红,连同浅樱色的唇也呈现出一种水润的色泽。他的金色长发搭在魈的肩膀上,因为来回磨蹭,已经散开了一半。
魈:“……”
即便是已经对人类有了更多了解的现在,空在他的认知里也依旧属于“美得惊人”的那一档,与此同时,一种陌生而模糊的情绪在此刻缓缓浮上心头。
……是什么?
魈不懂也不明白,只觉得即便自己拥有超越全世界超级计算机的词汇库和海量信息知识,他也依旧找不出任何一种语言来形容这种陌生的感受。就像是他的整个世界在这一刻轻轻落在了他的肩头,又缓慢向下,沉入他的心里。
他被这种情绪填满了。
安静坐了片刻,空依旧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魈只得伸出手,一手穿过空的后腰,一手穿过他的膝后,将他轻而易举地抱了起来。
空缩在他怀里,脸靠在他胸前,睡得迷迷糊糊的。他呼吸的热气透过薄薄的衬衫,扑在魈胸口的皮肤上。
魈推开空卧室的门——自从第一晚空表达了与人同处一室的“恐惧”之后,魈便再没来过这个房间。他转了个弯,把空放在床上,沉吟了一下之后俯身为他除去衣物,换上了平日里他常穿的睡衣。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又帮空散开了头发,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他衣角被抓住了。
魈停下脚步,低头看到空迷蒙的眼睛。他显然并没醒酒,只是出于本能才抓住了魈。
“空。”魈唤他。
“你留在这儿。”空嘟囔着说,一呼一吸间还带着浓重的酒气,眼神也不甚清明,“陪陪我。”
“……”
服从空的指令是写进魈源代码里的命令,因此他顺从地在床边坐下。
“躺在这边。”空拉了拉一旁的被子,“你坐在那儿……像来杀我的那个杀手。”
魈怔了一下,但还是脱去鞋子和外衣外裤,在空旁边躺了下来。
空翻了个身,像抱住什么大型抱枕一样心满意足地抱住魈的一条手臂,还把脸贴了上去。
魈:“……”
他不是很能理解他这个举动,只知道心底那种陌生的、无法形容的情绪又多了些,几乎要满溢出来。
“你不害怕吗?”魈问。
“怕。”空老老实实说,“但你在这儿,又不怎么怕了。”
“……第一天晚上……”
“那时候不是不熟嘛。”空嘟嘟囔囔地说道,“现在……我为什么要怕我的朋友?”
“……这就是朋友。”
但空没再回答他。他已经把脸埋到魈的手臂和枕头之间,沉沉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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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早空是被可视电话的铃声吵醒的。他打着呵欠伸出手在空中拉出虚拟屏幕,发现来电显示是“荧”。
他按下接听键。
“喂?”
屏幕那边出现了一张和空一模一样的少女脸。她启唇正要说话,突然目光顿住,瞪了一会儿空和他身边刚醒过来的魈。
“……抱歉,打扰了。”她迅速拉下可视电话窗,“哥你先忙,忙完了再说。”
啪地一下,她直接挂了电话。
空:“……”
他呆滞了几秒钟,然后扭头向另一侧的魈看去:“?”
魈怎么会睡在他身侧的?
不不不,魈会睡觉不奇怪,毕竟他为魈设置了睡眠回复能量的功能,主要是——他是怎么睡的!?竟然滚在了魈的怀里,魈竟然也没发现什么不对,还自然而然把他搂住了!?两个人现在抱在一起,姿势真的非常像某种晨间运动之前。
空抹了一把脸,躺在原地看着天花板思考了片刻。其实这算不得什么,因为魈是他制作的人工智能,抱着自己的人工智能睡一宿实在是现代人再正常不过的生活,可是因为魈的高度类人,他总觉得……仿佛有哪里不对劲。
就好像在酒吧宿醉,发生了一夜情似的。
不不不,在魈的认知里根本就不可能理解“一夜情”这种东西,他甚至连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都不知道,他连人类基础情绪也才刚刚学会了一个!
连人类婴儿会表达的情绪都比他多。
想到这里,空顿时心安理得起来。不就是和自己的人工智能睡了一觉吗?跟抱着扫地机器人睡了一觉没什么区别。毕竟四年前那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暗杀给他留下了严重心理阴影,叫魈来陪着他,也许还能缓解他质量不怎么样的睡眠。
……昨夜也确实睡得挺安稳就是了。
于是空放下了心理包袱,坐起身下了床去洗漱,魈看过来的时候,他还自然无比地打了招呼。
“早啊。”空说。
魈:“早。”
空趿上拖鞋,晃晃悠悠走到浴室,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注意到自己的衣服被更换过了,很显然又是魈。
真的很贤惠。空揶揄地想。
他一边想一边拉出可视电话的虚拟电子屏,给荧回拨了过去:“荧?”
“……”屏幕另一侧的妹妹盯着自家哥哥看了半晌,突然冒出一句:“时间这么短?哥你今年体检做了吗?”
空直接把泡沫喷了出去:“噗——你想到哪去了!”
“难道不是那么回事?”
“不是!”空满脸通红,“你都从哪学的——”
“研究院里什么都有。”
“别浏览那些奇怪的学习网络——”
“该说这话的是我吧。”荧在屏幕另一侧非常有压迫感地叉起腰,“刚刚那个是你刚完成的人工智能吧,你都让他学了些什么啊……”
“都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空脸更红了,“你打电话来是要做什么?”
荧翻了个白眼:“你忘记交下一阶段的类人学习计划了,院长叫我问问你。他说以你的酒量昨晚肯定喝多了,他打电话怕看到什么不应该看的场景,真没想到并不是像他想的那样你和哪个女研究员搞上了……”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吧。”荧很没诚意地、敷衍地挥挥手,“总之别忘了交计划,还有你得想想,和自己的人工智能搞到一起之后你要怎么向研究院交代。”
“……”
他妹妹到底从学习网络上都看了些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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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完牙空迅速写完了下一阶段的类人学习计划,又在上传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让研究院院长相信他和自己的人工智能只是纯洁的研究员与人工智能的关系,空总算得以空闲下来,瘫在沙发里。
“吃点水果?”魈问。
“谢谢。”
空从盘子里拿了个苹果咔嚓咬了一口,随即想起魈现在的确和从前有点不一样了。三个月之前,他是绝不会主动询问自己是否要吃点什么的,通常都是空在一旁记录数据做研究,魈在另一侧默默浏览学习网络,按部就班地看那些电影或者电视剧或者小说。
不过仔细想想,别说魈,就连空自己也觉得两人的相处比从前自在了些,最明显的就是他已经不会被屋子里的另一人吓到了,如果放在从前,空是绝对不会在屋子里存在第二人的情况下睡着的。
“下一阶段就从‘哀’这种情绪开始吧。”空一边吃苹果一边在电子屏上画圈,顺手又刷了几万部BE电影上传到学习网络,“不过也不用有太大压力,负面情绪总是不那么容易被接收。”
魈点点头。
于是日子又恢复到从前的状态。空一边看电影一边流泪,魈在他旁边坐着负责默默递给他纸巾,空实在难过时他就会轻轻摸摸空的头——“缓解负面情绪”。
“拍肩。”空的眼圈还红着,“不准摸头。”
……好吧,拍肩。
这次学习的时间要远远长于上一次,“哀”这种负面情绪就算相对而言比较简单直接,对魈这样的人工智能来说想要理解和接收还是花了更长的时间。从七月末一直到新年,他们再未有任何突破。
不过在这长时间的相处中,他们的关系却在不知不觉间更加接近了。空已经完全习惯了魈的存在,并且完全习惯了喊魈来帮忙——打不过游戏喊魈,看鬼片害怕喊魈,工作到深夜太累了靠着魈就能睡着,甚至洗澡忘记拿衣服也喊魈。
而魈——对空也完全不再是刚醒来时的“璃月国家研究院A级研究所001号研究员”,他现在知道空在遇到难题时会下意识咬笔尖,苹果和梨里面会选苹果,闯关游戏和角色扮演里面会选角色扮演,哭的时候不爱出声会觉得丢脸,早上偶尔会赖床……睡觉时会说梦话。
他不懂这种关系应该算什么,在学习网络上浏览和查询,也并没找到任何准确的答案。但若要让他来形容自己的感受的话,他会觉得——很好,会喜悦。
很好,会喜悦,就是他作为一个超越全世界超级计算机总和的人工智能所能给出的最接近的形容了。
“新年快乐!”
过年这天晚上,空先是和妹妹以及研究所的同事们拜过年,接着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他还把投影调到了璃月国家频道,和魈两个人挤在沙发上看新年晚会。
“人类为什么要庆祝新年?”魈问。
“为什么?”空想了想,“大概是忙了一整年有所收获,需要停下来歇一歇,回顾一下,再带着过去的不完美和遗憾,展望与期待新的未来吧。”
魈露出懵懂茫然的神色,他还不明白什么是“希望”和“未来”。
“就像制订明年的学习计划一样吗?”他问空。
“对你来说的确是这样。”
魈沉吟片刻,感到熟悉的、淡淡的喜悦涌上心头。他想,这可能就是“希望”和“期待”。
“老规矩。”空把筷子递给魈,“尝尝看。”
魈接过筷子,每吃一口便会报出自己所品尝到的味道:“酸甜。”
“酸辣。”
“苦。”
……
他现在已经能清楚分辨四种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并能准确判断空所使用的调料了。他一边做日常感觉训练,空一边在这边写写画画。
“很好。”他满意地说,“过完年就可以把味觉训练停了——你在干什么?”
他疑惑地看向魈,后者手里已经从筷子换成了勺子。少年形态的人工智能正对着茶几角落里的一个盘子低着头,神情若有所思。
“我觉得……”魈缓慢出声,“我想吃它。”
“!?”空倏然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
“我想吃这个。”
空一时间完全呆住,连呼吸都忘了——“想”,这是人类才会做出的表达,因为有欲/////望,才会有“想”,才会有“想”的东西。
“你……”空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造成一阵微微的眩晕,“为什么想吃它?”
“它和其它菜不一样。”魈静静说,“是‘特殊’的。”
特殊。
不一样。
空眨眼间一跃而起,膝盖砰地一声撞在茶几上他都没感觉到痛,而是激动地蹲在了魈的面前。他直视魈的眼睛,激动到语无伦次:“不一样。”
“嗯。”
“对你而言是特殊的。”
“嗯。”
“你会感觉喜悦吗?”空舀起那道菜——甜香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是杏仁豆腐。
魈颔首:“嗯。”
“……”
空一时间失却了言语,慢慢地,他眼圈红了。
“空?”魈询问地唤他的名字。
“这是……喜欢。”空用尽全身力气才吐出那两个字,拼命眨眼才把眼中的热气逼退,但声音仍然不可避免地哑了,“是喜欢,魈。你喜欢它——喜欢杏仁豆腐。”
特殊的、不一样的、与众不同的、会感到喜悦的。
……喜欢。
这简直是奇迹。
人工智能即便再类人,即便再与人相似,也只能是相似而已。他们无法理解人类的感情,更无法从心底产生这种感情。即便空从一开始就知道魈是不一样的,是与众不同的,他也从没想过魈会理解并产生“喜欢”这种极度感性、根本与代码和程序背道而驰的感情。
但现在,奇迹发生了。
窗外漫天烟火在此时炸开,新年的钟声透过电视频道的音响传来。人们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和雀跃,带着希望与祝福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空便在此时拥抱了魈。
与第一次拥抱不同,他把头埋到魈的肩上,用尽全力才抑制住自己眼中的泪意。他想或许年后这个实验就会接近尾声,他终于开创了一个新的时代——有魈的出现,人类将成功迈入强人工智能时代,他们实现了六年来日以继夜为止奋斗和努力的梦想……
魈忽然伸出手,回抱住了空。
空怔了怔。
他抬起头,正对上魈一双漂亮澄澈的金眸。与第一次相见时完全不一样了,魈的眼中那种属于AI的无机质冷淡光芒已经褪去,只留下淡淡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柔软如春景般的温和。
他就像一个真正的人。
此前无论空如何激动,魈也从未对空类似拥抱的举动做出过回应,这还是他首次回应空。
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发生质变,破土而出,长成了参天大树。
魈开口,毫不迟疑:“我喜欢空。”
空:“什么?”
“特殊的、不一样的、与众不同的、会感觉喜悦的……”魈将空教给他的“喜欢”重复了一遍,然后直白毫无掩饰地说道:“我喜欢空。”
空呆住了。
不不不,这不是他设想中的发展。魈在说什么?他真的理解自己说的话吗?
他理解。一个声音在空的心里说,他从你手中诞生,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他。
可是这是不对的。另一个声音说,他不是人类,他只是……AI。
只是AI。
“你什么时候学会幽默感了?”空声音有点发颤,他慢慢松开了拥抱魈的手,震惊依旧残留在眸底,“这个玩笑可有点冷……”
他话没说完,因为魈凑上前去,吻住了他的唇。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不算是个吻,空能感觉到魈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他只是在模仿这个动作,但他绝对没有理解错其中的含义。他知道这对人类而言是表达喜欢和爱意的举动。
空的大脑刹那间一片混乱。
他简直是惊慌失措地一把推开了魈,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起,向后退去。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他脚下一滑,险些跌倒。
“空——!”
魈伸手想拉他,被空迅速躲开:“别靠近我——!”
魈瞬间停住。
“服从空的命令”是写在他源代码中的指令,他不能违抗。
“你,你别过来。”空一边说一边向后退,过度震惊和难以置信让他大脑一片麻木与混沌,他几乎是完全凭着本能在说话了,“别过来。”
说完他立刻转身,逃也似地冲进自己的卧室。砰地一声巨响,他把门关上了,紧接着咔哒一声,他落了锁。
空靠着门,缓缓滑坐在地上,捂住了脸。
……魈说喜欢他。
……这怎么可能,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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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空被暗杀并不是毫无由来,起因便是当时爆发了一场重大事故。有人利用AI源代码最高守则,篡改程序,引发了一场AI暴动与叛乱。
那时空只有十五岁,而他却是解决叛乱、修正代码的唯一希望,因此才会成为头号暗////杀目标。
空又想起那个冲进来的杀手,想起对方冷冽的刀锋和同样冷酷的脸,想起这件事的后续——
在高度依赖AI的现代社会,AI研究自然不能停止,但研究院针对此事出台了一系列严厉的政策,其中包括实验结束后的每一个AI都必须予以数据复制,保存数据的同时将原AI刷机。如果拒绝刷机,将会被强制销毁。
而这台AI的数据将作为研究成果被保留在数据库中,和千千万万代码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是一串程序而已。
空此前从未觉得这条规定有什么,因为他也没有制造出过如此接近人类、还拥有了人类情感的AI。
但现在他有了。
……魈就在客厅里,与他一门之隔。
……魈说喜欢他。
……魈还吻了他。
空无意识地触摸上自己的嘴唇,突然收紧手指。太可笑了,他想,太可笑了。他是研究人工智能的专家,他从13岁开始便就职于研究院,他被人称为“AI界的天才”。从理论上来讲,人工智能绝对、绝对不可能产生喜欢这种情绪,这是整个学术界早已达成的共识。
而他现在在做什么?认为魈,真的对他产生了喜欢、产生了爱意吗?
他真是糊涂了。
明明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他竟然就这么信了,还被吓得落荒而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
那么,魈为什么会那么说?
对了,魈正在进行类人学习……空大脑飞速运转着,他每天要接触学习网络上成千上万的信息,鬼知道学习网络上都有什么玩意儿,把他家人工智能都给教坏了。
竟然还学会了接吻!
空脸上一阵发烧。魈一直以来都表现出了出人意料的沉稳和成熟,让他几乎忘了魈是刚刚诞生、唤醒还没超过一年的人工智能,简直就是个婴儿般的存在。他学习能力确实很强,但他很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也不理解自己学的都是什么,他没有能力去筛选。
而空作为他的研究员,疏忽了。
和脖子以下相关的内容都不该让他学!
空迅速起身跑到电子屏前,拿出权限卡毫不留情地打开了未成年学习模式。这样一定可以阻止魈向更奇怪的方向滑坡,空斩钉截铁地想,他可真的不想最后教出一个想睡自己的人工智能——简直称得上是重大研究事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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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空打开房门,发现魈还在沙发上坐着。他凝视空,很显然一宿没睡。
“早。”空忽略心头冒出来的那点心疼和愧疚,告诫自己不能太宠自家人工智能,“去洗漱吧,今天味觉训练可以停了。”
魈眸光黯淡了一下,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垂下眼,什么都没有说。
一整天相安无事。
魈并未对未成年模式发表什么意见,他依旧保持了一贯的沉默和安静,坐在客厅的角落里浏览学习网络。空也没再开电影看什么悲剧片或喜剧片,而是把相关的学习资料全部发给了魈。
“我想,看着我情绪变化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太大帮助。”空说,“你可以自己选一个,看着学。”
魈注视他,眸底首次浮现出一点空洞和茫然。这一刻他就像一个被抛下的孩子,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雪地里,迷茫而无措。
“……”
空狠下心,告诉自己孩子总有一天要长大,他不能总跟着魈。有了此前的经验,魈进行类人学习不会太困难。
然后他就挪开椅子,进屋去写研究记录和报告了。
傍晚时分空从屋子里出来,浏览了魈的学习记录——他依旧效率很高,按计划全部完成,并未有遗漏和错失。但魈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和早先的三无情绪不同,他安静坐在角落里,目光跟随着空,剪影在不断下沉的夕阳中显得异常孤寂。
怎么回事。空心想,魈应该还没接触到“难过”这种情绪,但他此刻的表现和“难过”根本一般无二,甚至还更加复杂。
不,不,别多想了。空催眠自己,魈是人工智能,他此前大量接触喜悦和悲哀的情绪都学习得如此艰难,怎么可能一瞬间就学会“难过”这种他根本就没接触过的情绪。
……但是真的很担心啊。
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瞪着天花板根本睡不着。就寝前他刚刚拒绝了魈进入卧室的打算,让他返回自己的卧室里睡觉……而空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为身边少了一个人而失眠。
明明从前是身边有人才会睡不着!
空咬牙切齿地爬起来。他扫了一眼电子屏:凌晨1:02,这个时间段正是人类睡眠最深的时候,也应该是魈熟睡回复能量的时候。他光着脚静悄悄地下床,心想自己就偷偷去看魈一眼——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人工智能,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放心!万一魈真的因为这件事出了什么未知bug可怎么好!
他踮着脚,做贼一样悄悄穿过客厅,小心翼翼拧开魈房间的门,探头向里面看了看。魈果然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胸口微微地一起一伏,应该是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
空摸到他床边——同时无比庆幸魈没有乱扔东西的习惯,不然他肯定会被绊个跟头——然后拿出检测仪。还没等抬手,空忽然感到手腕一紧,随后魈静静睁开了眼睛。
“空。”他说。
“……”
空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性地想挣开魈的手,但却被魈顺势往前一拖——一股大力传来,空一头栽到魈的胸前。
“不——等一下!我只是来看看你——魈!”空发觉自己和魈力量差距巨大,他根本挣不开魈的手,情急之下他大声喊了出来,“魈,你不了解情况,你不知道——你不能喜欢我!!”
手上的力量瞬间消失了。空因为惯性向后一仰,直接跌坐在地。但他顾不上疼痛,连忙起身,冲到魈的床边。
“魈!?”
床上的人闭上眼睛,完全蜷缩到了一起。空试探性伸出手,发觉魈颤抖得厉害,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额前满是冷汗。
发生了什么!?
空立刻拾起掉落在一旁的检测仪,靠近魈之后屏幕顷刻变红,发出尖锐的警报。一连串乱码连续不断像烟花一样从检测仪中喷薄而出,一会儿功夫就映得满室通红,活像鬼片里的灵异场景。
——命令与源代码发生根源冲突了!
空立即俯身,手伸进魈的衣服里,向他胸前摸去——紧急切断能量循环被他设置在了魈心脏的位置,可以让魈瞬间断电,但只有他的指纹才能识别——手指贴上心脏之后,空正要报出紧急口令以切断供能,不料手竟被魈一把抓住。
“你干什么?”空瞪圆了眼睛,“不切断供能,一会儿你就会因为bug而完全紊乱、心跳、呼吸、血液全部会瞬间停止——你会死掉的!”
“我不能,”魈痛苦地低声说,平日清冷的声线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我做不到——”
“你在说什么!!快让我切断供能——”
“我做不到——”
“你要死了!!!”
“……”魈反而抓得更紧了。他挣扎着起身,碎发已经完全被冷汗浸透,零零落落散在额前,“……我……我做不到……”
做不到什么!?
空呆呆注视魈的眼睛。他从未见过魈这种表情:平日里的魈从来都是安静而沉默的,他对人类感情的不甚了解让他很少露出什么额外的情绪,那次学会喜悦后偶尔的勾唇一笑,已然是他会显露出的最直白的情绪了。可是现在——
魈抓着他的手,像落水之人牢牢抓住一根浮木。他在颤抖,他在疼痛,源代码冲突带来的巨大痛苦让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破碎的美感,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再放开空的手。
于是空突然间明白了。
是因为他,引发这次源代码冲突和巨大bug、把魈害成这样的人,就是他。
是他先前说了一句“不能再喜欢我”。对魈而言,这无疑是一句“来自空的命令”,他的源代码就是他的最高守则,要求他绝不可以违背空的命令。
但他根本做不到。
即便那是源代码、即便那是每一个人工智能的必须遵从的灵魂,也不能阻止他喜欢空。
他忤逆他的本能、违背他的灵魂在爱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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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站到了阳台上。
检测仪已经安静下来,魈也已经从这次差点要命的源代码冲突中平静下来。空让他在卧室里接着休息以恢复各项机能,自己则打开玻璃门,来到了阳台上。
他感觉自己心里很乱。
研究所里十分安静,放眼望去空无一人。因为还在新年假期的缘故,大部分研究员还尚未上班。空低头想了想,拨通了给荧的视频电话。
“哥。”荧接通了电话,“怎么了?”
“……”空怔了怔,“你怎么知道我有事?”
“你的表情就好像父母去世那时候一样。”荧说,“那时候你一边纠结着要不要告诉我,一边对着我露出这种笑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空低头叹了口气,“好像我总是后知后觉的那一个。”
“怎么了?”荧挑起眉,思索片刻:“和你的人工智能有关?”
“……你又知道了。”
“毕竟你在我面前根本藏不住事。”荧抱起双臂,“你想明白了,要和研究院摊牌了?”
“……不,没有。”空苦笑,“我刚刚才发现他喜欢我。是真的喜欢,不是那种人工智能对人类的模仿——”
荧:“……”
“我也没想到,总之,我无意间引发了源代码冲突,差点要了他的命……”空把此前发生的事对自家妹妹一一说了,“……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荧有好一会儿没说话。
“荧?”
“……我真是……”荧按住额头,竟然笑了出来,“我说哥,你该不会根本没当真我上次打电话时候说的话吧?”
“……”
“看来是了。你以为我在开玩笑?”荧在电话那边叉腰,“你们两个那时候就怪怪的,谁家研究员和自己的人工智能最后研究到一张床上去了!?我小时候你都没抱着我睡过!”
“……”
“结果你告诉我你才知道他喜欢你?”荧恨铁不成钢,“你们两个到底谁是AI啊?你作为一个真正的人类难道不应该比AI争气一点,早点发现自己喜欢他吗?”
空试图挣扎:“……我不……”
“好,你不喜欢他。”荧收起笑容,冷冷道,“那么作为研究员,还是15岁就被赋予001编号的研究员,哥哥,你告诉我,这种情况下你真的毫无办法吗?”
“……”
“你有一万种办法让他忘掉这段感情。”荧说,“覆写他的程序,更改他的代码,格式化他的记忆,将他彻底返厂——你做不到吗?”
“……”
“如果你真的希望他变回一个真正的人工智能,你就应该这么做,同时也依旧能保留他的特殊性,他依旧可以继续进行实验,依旧可以继续进行类人学习——他不可能比之前做得更差。”
空明白,荧说的是对的。
作为001研究员,他有一万种方式能修正这段感情,但他没有,他做不到。
光是想到魈以陌生的眼神注视他,他们不会再窝在沙发上一同看电影,魈不会再摸摸他的头发,不会再睡在他另一侧,不会再仔细倾听他说话,他便感觉内心仿佛空出了一个洞,有冷风自其中呼啸而过。
——和魈宁愿违背本能和灵魂也要爱他一样,他也同样在内心深处爱着他。
不是研究员对人工智能的爱,不是创造者对自己造物的爱。
而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
“哥,”荧的声音再度从电话那边传来,“我知道院里对这方面的规定是怎样的,但是你放心。”
她伸出一只手,触上屏幕边缘,仿佛这样便能触碰到自己哥哥一样。
“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永远站在你这边,哥哥。”
“嗯。”空对荧露出笑容,“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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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从天台返回到魈卧室的时候,魈正靠坐在床头发呆。
这是很少见的场景——魈平时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学习的路上,空还从未见过他呆在哪里露出过这样放空自己的表情。
然而这个表情也只维持了一瞬。随着空开门进来的声音,魈迅速转过目光,朝空看了过去。
室内昏暗的光线下,魈眼底那种属于AI的无机质光芒已经彻底消失了。他注视空,和一个普通人类注视空没有任何区别。
空不由自主在心底叹了口气。
“还疼吗?”他伸出一只手摸摸魈的额头,又顺带检查了一下他的情况,“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魈垂下眼,淡淡道:“没有。”
空在他面前坐下,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过了片刻,魈忽然抬起头,用一种平静而死寂的目光看着空。
“我绝不会接受任何形式的覆写程序。”他说,“我也绝不会为了避免被销毁而否认我爱你。”
“……”空沉默了一瞬,“我没打算这样做。”
“那你……”魈停住了,声音一时间满是平静的绝望,“你打算怎么处置我?驱赶,遗弃,还是——”
“没有。”空打断了他,“我没打算驱赶你,没打算遗弃你。”
“……”
“我……”空扶住额头,“……原谅我,我并非有意想伤害你。”
“……”
“我只是……”空的声音越来越低,同时感觉脸上烧了起来,“……我只是有点不知所措,我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我……”
“……?”魈茫然地冒出一个问号。
然而空卡壳了。
原谅他,他今年不过19岁,在寻常人家,这个年纪还在上大学。
他的智商让他过早地脱离校园,但他的心智却并没有和智商一同成熟。他没谈过恋爱,没牵过别人的手,没喜欢过什么人,也没告过白。
这是他第一次准备告白。
可问题是,对面不是别人,是人工智能,不是人类。
这意味着……如果空使用隐喻、暗示等各种形式去表明自己的心意,魈很有可能听不懂,不仅get不到他的意思,还有可能只从表面理解,歪曲到另一条路上。
即便魈高度类人也一样。在人情世故方面,他和空没什么两样,甚至可能还不如空——毕竟空13岁就开始参与研究、没有过同学来帮助构建基础人际关系,而魈……他醒来还没超过一年,接触的唯一人类名叫空,这个人在人情世故上也是个严重偏科的学生。
两个人情世故的差生面面相觑。一个不明所以,一个因为过度紧张张口结舌,面红耳赤。
“我……”最后还是空把心一横,对魈把那句话说了出来:“……我也喜欢你,魈。”
“和……和你一样。”
然后两个人再度陷入沉默,继续面面相觑。
好了,告白完成了。空一边紧张一边后悔,他怎么就忘了问问荧,表白之后该干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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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白之后当然就是……do了。
说来实在丢人,空说完“喜欢你”就陷入了诡异的死机状态,只会红着脸坐在原地,不敢看魈,目光一个劲往地面上瞟。
最后还是魈伸出手,将他拉进了怀抱里。
……所以这两个人到底谁是人类啊!
魈将空ya在柔软的被褥中间,低头温柔地亲////吻他的唇。他完全褪去了平日里的冷淡与自持,一边亲//////吻空,一边生/////涩地在他身上摸索着。
空陷在床榻里,微微蹙着眉,轻轻喘///////息着。他的眼底浮现出一层薄薄的水光,像是痛苦,又像是huan/////愉。
“……你,你慢点……”空小声说,“……有点痛,你怎么不会……你难道没学过这个吗?”
魈:“……你给学习网络开了未成年模式。”
空:……
对哦。
他在百忙中伸出一只手到床边摸索着,被魈捉住又握了回来。于是空不适应地动了动,说:“……我现在给你开成年模式,你……”
“不。”
“什么?”空茫然地仰头,“为什么?”
“我不想从别人身上学习这件事。”魈贴在空耳侧,声线低沉清润,“我只想和你学。”
空不由自主抬起头,巨大的yu悦完全充满了他的身体,让他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微微发颤。像是温柔的海潮,温和却不容置疑。
受不了了。他在一片空茫中心想。受不了了,他要坏掉了,要到极限了。
“不、不行——”空咬着嘴唇呜咽道,“不行——停一下——”
空虚感骤然袭击了他,魈真的停住了。
空:?
他简直恨不得在魈肩头咬一口:“你、你、你停什么?”
“……你说停。”
“……”
当初他为什么要在源代码里写“完全服从空的命令”,为什么啊!!!
“……动吧,还是动吧。”空自暴自弃地把枕头捂在脸上,“你……你/////动一动。”
.
次日早晨魈醒来的时候空已经醒了,正披着一件睡衣,坐在他身侧扒拉着一块方形蓝色电子屏幕。
魈抬起头看了一眼:“在做什么?”
“写申请。”空噼里啪啦地敲屏幕,“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不瞒你,如果我不申请,你99%的概率会在实验完成后被销毁——”
“实验还有多长时间?”
“其实到现在已经基本完成了。”空露出又苦恼又自豪的神情,“你已经突破了人工智能的极限——会产生爱情的人工智能,早已脱离了‘人工’的定义,魈,你在我心里就是一个真正的人。”
魈沉默片刻:“但我还是没有学会恐惧。”
“不止你,很多人类其实也学不会恐惧。”空耸耸肩,“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任意妄为、罔顾法//////律的人呢?”
他在蓝色电子屏上写下最后一笔,点了发送,紧接着去摸床边的权限卡——他还记得要给魈打开成年模式,老实说,未成年模式对魈没有半点好处,还差点把他自己折腾个半死。
刷完权限以后空正准备收起电子屏,忽然一通电话打了过来。空向后靠了靠,把胸前衣服的扣子扣严,一低头看到魈还在被子外面,直接拉高被子把他遮在了里面。
魈:?
“有电话。”空说,“有可能是研究院,你……你没穿衣服。”
魈不再动了。
空反手接通电话,看到屏幕对面一屋子人的时候瞬间无比庆幸自己把魈完全塞进了被子里。不然他们两个一个衣衫不整一个压根就没穿衣服……他以后无颜在研究院见人了。
“我们看了你的申请。”其中一位中年女士率先开口,“你说实验已经基本完成,实验体‘魈’——”
“是‘魈’,邵研究员。”空说,“他和普通人类并无不同。”
对面沉默了片刻,少顷,邵姓研究员才开口继续说道:“空,你13岁便已经参与了这个项目的研究,15岁便成为001号研究员,我以为你应该清楚AI界的共识——人工智能过去、现在、未来都不可能产生真正的爱意,即便他们表现出爱意,那也只不过是对人类拙劣的模仿……”
“001号研究员,允许我提醒你,”她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空,“你现在有走学术极端的危险,我完全可以向上一级发起申请,质疑你继续担任001研究员。”
魈动了动似乎要坐起来,空一只手在被子下面安抚性地按住了他的肩,紧接着,他摸了摸魈的头。
——“缓解负面情绪”。
“一个世纪前,人类尚且还处在第二次工业革命的尾期。”空平静道,“人们使用初代传呼机互相联络,那时,从未有人想过就在不久的将来,会有智能手机出现。”
“不知道各位是否对‘柯达’这个品牌有所耳闻。”空说,“在相机拍照尚且需要胶卷的年代,它是胶卷行业当之无愧的龙头老大。然而仅仅过去不到五十年,相机被智能手机取代,拍照已然不再需要冲洗相片,胶卷一夜之间繁荣,又一夜之间逝去。”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013号研究员,”空说,“世界从来在发展,科学永远在进步。我们否认科学研究中会出现的可能,便是否认我们的未来。”
屏幕对面沉默了。过了片刻,一名研究员举起手。
“001研究员,”他说,“你说实验已经结束,‘魈’已经成为可以被称为真正人类,但你这么说的依据在哪里?我们如何判断他是真的产生了人类的情感,还是只是另一次模仿?”
“这和我的申请有什么关系吗?”空冷冷反问,“我没记错的话,这次电话只是因为我提交了‘保留魈个体不进行销毁’的申请。”
“当然有关系。”013开口说道,“你的申请原本不可能通过,是应该被直接打回的。但钟离先生亲自打来电话,说他对你的研究感兴趣——”
“如果魈真的产生了人类情感,我们便应该予以相应的尊重。”另一个沉稳的男音自画面外传了进来,与此同时,空看到满屏幕的研究员纷纷起身,对门的方向恭敬点头示意。
钟离从屏幕外面走了进来,坐在空的面前。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钟离对空微微一笑,“把你想证明的证明给我们看吧。”
空:“……在这里?”
“我不介意。”
空:“……”
他不由自主看了看还在被子里的魈。
“……抱歉,”空窘迫地开口,“……需要等一下,我……魈他……需要穿上衣服。”
众人:“……”
.
换好了衣服之后空和魈两人再次回到屏幕前。此刻电子屏已经与虚拟投影连接完毕,将整个会议室都投射在了两人的客厅里。研究员们纷纷低头,带着一言难尽的表情看了看凌乱不堪、还散落着一只薯片包装袋的客厅。
只有钟离非常淡定地喝了口茶。
空取来了测试用的仪器——一根手掌那么长的圆柱体,上面带着一个能够投射的电子屏,此刻显示数字为2。
这是对人工智能测试时衡量数值的仪器。在人工智能研发完成并最终完成学习和训练后,他们便会用它测量数值,这个数值被称为“AI类人系数”。初始值为2,1~2之间为弱人工智能,0~1之间为强人工智能。数值越小,该人工智能的类人程度越高。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过<1 的情况。
空把仪器递给魈,魈握住了它。
“不要紧张。”空说,“一会儿我会启动它,你握住就好。”
魈微微点头。
“钟离先生,”空转头去看那个矜贵的投影,“如果魈能证明他具备人类情感,是否就可以保留个体?”
“我们没有理由销毁同类。”
空点了点头,回过身,将电源接入魈手里的仪器。巨大的、绿色的数字2跃出屏幕,投射到他背后的墙上。
数字一格一格地开始跳动。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当初唤醒魈的那个时刻,所有人的目光聚集过来,落在魈的身上。
他们都在等待着。
1.9,1.8,1.7,1.6……
空不由自主抿紧了唇。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要想通过这次测试,证明魈本身具有人类情感,仅仅<1是不够的,那只能证明魈比弱人工智能强那么一点点。
……必须要<0.5,才能判断该智能具有一定人类情感。
魈能做到吗?
诚然,爱情是最为感性、最为人类的情感之一,但除去爱情,魈依旧有情绪尚未完全理解,比如恐惧。
想要<0.5,缺失一种情感的魈,会被仪器判定为具备人类情感吗?
数字依旧在跳动,此刻已经降到了1以下——0.9,0.8,0.79……
实际上即便现在停止,他们也已经完成了一项划时代的项目:强人工智能已经出现,空做出了前所未有的突破。
但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欢呼,空甚至屏住了呼吸,手心不自觉冒出冷汗。
数字缩减的速度在下降,从0.1一跳变为0.01一跳,现在已经降到0.001一跳了。魈低头注目电子屏上的数字,发现它停在了0.521这个数字上。
……结束了吗?
空就在此刻迅速上前,在魈面前蹲了下来,握住了他没拿仪器的另一只手。碰触之后才发现,魈的手心一片冰凉,冷得像冬日外面冻住的冰。
“魈。”空唤他,“我在这里。”
就像最早唤醒他时一样,他注视他的眼睛。
就像这一年来的陪伴一样,他守在他的身边。
空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魈的头。
——缓解负面情绪。
“要拍肩。”魈忽然轻声说。
两人目光相对,在这一刻,空的背后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
只见魈手里投射出的虚拟电子屏上的数字猛然开始剧烈闪动,一眨眼间就从0.521归成了0,然而这还未停止,数字0依旧在疯狂闪烁,数秒之后,它突然熄灭,完全黑屏。
空困惑地看了看它。
“坏了……?”
话还未说完,虚拟会议室里猛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空回过身,见到研究员们纷纷站起身,他们满面激动,对魈和空两人鼓掌。
“这是奇迹!”有人喊。
魈不仅证明了自己的类人,更是让研究院一直以来用来评论人工智能等级的仪器彻底短路黑屏,甚至无法测出他具体的数值。从今以后,再不会有仪器有资格来对他进行评判。
——也再不会有人用“人工智能”来称呼他。
爱永远是人类最伟大的情感。它能枯骨生花,能从冰冷的程序代码中现出灿烂的生机,也能开创一个崭新的时代。
——End——
*彩蛋是“恐惧情绪”类人学习的一点后续,完全不影响正文。
【魈空/元旦贺文】啄木鸟仙人和木头旅者的俗套爱情故事
Summary:仙人想要英雄救美,但美他自救了?
早早开窍的魈仙人×木头笨蛋空空
全文7k+,有部分私设
ooc是我的,人物属于米哈游
身为每天兢兢业业完成冒险家协会委托的优秀冒险家,空时常会遇到一些刁难的委托或是刁钻的委托人。因而当空接到指明要他去到某位富商府上,用枫丹的留影机为他拍一套据说是叫写真的奇怪委托时,空仍面不改色地从凯瑟琳手里接过了委托,甚至还礼貌性的道了谢。
“写……真?是什么?不就是拍照片吗,为什么还要旅行者专门去委托人的府邸啊?”应急食品本就空空如也的小脑袋瓜看见委托给的报酬后,这下更是直接超载,“而且给了好多原石和摩拉…...
Summary:仙人想要英雄救美,但美他自救了?
早早开窍的魈仙人×木头笨蛋空空
全文7k+,有部分私设
ooc是我的,人物属于米哈游
身为每天兢兢业业完成冒险家协会委托的优秀冒险家,空时常会遇到一些刁难的委托或是刁钻的委托人。因而当空接到指明要他去到某位富商府上,用枫丹的留影机为他拍一套据说是叫写真的奇怪委托时,空仍面不改色地从凯瑟琳手里接过了委托,甚至还礼貌性的道了谢。
“写……真?是什么?不就是拍照片吗,为什么还要旅行者专门去委托人的府邸啊?”应急食品本就空空如也的小脑袋瓜看见委托给的报酬后,这下更是直接超载,“而且给了好多原石和摩拉……空,接了这个委托其实也不亏的。”派蒙,意外的好懂呢。
“但是我还是很好奇,”小精灵在赶往委托的路上一张小嘴也不肯歇着,“为什么一定要空现场拍的照片呢?难不成委托人是什么旅行者的狂热粉丝?”
“有可能哦,”空笑着扬了扬手里的委托书,面上的神色颇有些神气,像是一只趾高气扬的猫咪,“委托上也有写原因。说是因为委托人在璃月千年的典藏版中,一直没能开出我的隐藏款——就是上次凝光带我们去做的那套棋子,所以才想干脆请我直接去拍一整套写真,自己收藏用。”
闻言派蒙惊诧地瞪大了眼睛:“诶——?让我也看看委托!”小精灵一个俯冲从空手里抢过了委托书一看,啧啧称奇道,“竟然真的有空的狂热粉,买了几十套典藏版的棋子,就只是为了开出空的隐藏款。但是买了这么多套都没抽中空的棋子,这是什么运气呀!也太惨了——”
“是吧?所以委托人会直接出摩拉请我去他家里拍照,这么想想还挺合理的。总比接着往璃月千年的无底洞里投钱,还未必能抽得中我的隐藏款要划算得多吧?”说话间,少年头顶的呆毛都跟着往上翘了翘,像极了某种因得到夸赞而将尾巴翘得高高的小动物。
派蒙一瞧空那得意的小模样,顿时双手往胸前一抱,嘴角向下一撇敷衍道:“是是是,旅行者可受欢迎了——”
空并不在意派蒙的敷衍,只是心情十分愉悦地哼着不知名小调,慢慢悠悠往望舒客栈的方向赶去。旅行者早与仙人有约——说好了今日要一起共进午餐。
远离尘世的降魔大圣素来不喜与人类有过多的接触,但旅行者却是个好脾气的热心肠。尤其自群玉阁上被仙人搭救后,金发旅者似乎便单方面认为两人算是关系不错了。总是不惧仙人的冷脸,带着温柔的笑意邀请仙人品尝他亲手做的杏仁豆腐。
最初魈并不如何回应空热情的邀约,只是碍于先前一同对抗魔神奥赛尔的情面,魈知晓空不若普通凡人那般脆弱,但也就仅此而已了,过分靠近仙与魔的世界即为逾矩。因而魈只是在空唤他的时候,站在高处不近不远地看着,在空下一次出声唤他之时,冷淡地开口拒绝空好心好意的相邀。
旅行者却并不为仙人的冷淡所恼,只是眉眼染着几分沉静的笑意,自顾自地在客栈楼顶的露台上坐下了,将杏仁豆腐随手放在一旁,便温声软语地讲起一天的冒险经历来,也不管是否真的有人在听。
后来次数一多,仙人倒也习惯了平日里时不时会有这么位异国的旅者,带着盘精心制作的杏仁豆腐踏上客栈顶楼,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诉说当天的见闻。尽管魈本人通常并不露面,只隐在金黄的银杏叶间,做一个沉默的听众。
待金发的旅人意犹未尽地讲述完一整天的经历,只留下一盘杏仁豆腐离开时,仙人才肯从屋顶一跃而下,慢条斯理地端起那盘一看就花了不少心思的甜点仔细品尝。
平素外出除魔的途中,仙人也时常撞见恰巧在璃月各处探索的旅行者。金灿灿的少年甫一见到他,总会笑得如同天边悬挂的暖阳般耀眼夺目,满心满眼都是欢喜地向仙人打招呼,还会热情地询问魈是否要来一盘杏仁豆腐,或是一起同行除魔。
渐渐地,仙人也慢慢同旅行者熟识了起来。不仅不会再在空带着杏仁豆腐来客栈寻人时藏起来,更是会相当纵容地答应空一些并不算过分的小要求——无非是问仙人可不可以一起去除魔,或是在哪里又发现了新的秘境,邀请仙人一同去探索,再或者是明天可不可以一起吃顿饭之类的,在仙人来看无伤大雅的简单请求。
除却魈仍不愿意主动靠近人声鼎沸的璃月港,而总是拒绝空邀请他一同进城过节的请求外,几乎算得上有求必应。
对此空显得十分得意——他和魈仙人终于算得上是挚友啦——空当时是这么对派蒙说的。
派蒙想了想两人平日里的相处。
自从魈仙人愿意赏脸坐到空身旁,听空讲他在旅途中遇到的有趣见闻过后,空便总是讲着讲着,人就靠在魈的肩膀上睡着了。素来不近人情,眉眼间一派漠然的仙家却并未显露出不悦的神色,更没有任何的闪躲,几乎是纹丝不动地任由空靠着他的肩兀自睡得香甜。
那时在望舒客栈楼顶流转的风息都透着十足的温柔,像是坚固的城墙守卫着金发旅人酣甜的梦乡。
魈的偏心与纵容从一开始就明晃晃地摆在了台面上。
若并非是遇上险境,从来只有空一人拥有随叫随到降魔大圣的特权。和魈越发熟识以后,空甚至敢大着胆子凑上前去捏着魈的俊脸,笑盈盈地夸赞仙人的脸颊肉捏起来手感真好,软乎乎的。
而仙人只是不躲不闪地站在原地,好脾气地任由空在他脸上作乱,温顺的像是被驯服的猛禽。最多换来一句不咸不淡的“不敬仙师”,再抬手往空额头上轻敲一记,便算作教训了。要换作了旁人,别说是做出捏仙人的脸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怕是连魈的一片衣角都见不到。
……这算是挚友吗?可又没哪对挚友像魈和空这般黏糊。
派蒙小小的脑袋瓜里想不明白这么复杂的事,索性放弃了思考,旅行者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望舒客栈楼顶的露台上,听闻空在冒险家协会接下了要求奇怪的委托一事的仙人停下了手中进食的动作:“你说有人因为喜欢你,所以请你去他府上留影?”魈的面色略显阴沉,说到“喜欢”一词时,咬字更是十分用力,“你答应了?”
空虽觉得魈的说法有些奇怪,但到底没有多想,只当是魈不太理解“狂热粉丝”与“写真”的概念,便点了点头,笑着解释道:“毕竟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热情的‘粉丝’呢,还要花钱请我拍照。”
仙人却始终沉着脸,甚至看上去有些令人心生畏惧。总是喜欢盯着仙人发呆的空自然也敏锐地察觉到了魈的不悦,正奇怪魈这是怎么了,便听见仙人一声冷哼,只留下一句“如遇危险,便呼我名”的叮嘱,就蓦地从眼前消失了。
“魈……?”空支着下巴迷茫地眨了眨眼,他刚刚是不小心说错什么话了吗?
倒是一旁不小心看完了全程的小派蒙,突然福至心灵地明白了仙人方才的举动一定是在吃醋。什么挚友,也只有空才会傻乎乎地这么认为,魈仙人分明喜欢旅行者。
忽地窥见了真相的派蒙对上空有些茫然的视线,难得放下了手里鸡腿,一脸语重心长地道:“旅行者,你可长点心吧。”
空:……?这个应急食品看来是不能要了。
委托还是要继续的,仙人便只能晚些时候再回来哄了。
空寻着委托书上标记的地点,很快便找到了委托人的府邸。万没想到,发布委托的人竟是位漂亮姑娘。自称阿蔓的女性一见到空,眼神都亮了几分:“您就是大名鼎鼎的旅行者吧?我今日总算是见到真人了,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啊……好、好的,当然可以。”空一进门便被过分热情的女主人一脸激动地握住了双手,提出了签名的请求。惊得空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才缓过神来答话,就连小派蒙都被吓得往后飞了有半米远。
短暂的震撼过后,派蒙摸着下巴啧啧称奇。旅行者这是被富婆看上了呀,那魈仙人要怎么办?
委托进行得十分顺利,阿蔓是个非常豪爽的委托人,很是舍得花钱。不仅愿意往冒险家协会挂上高额报酬的委托请空来拍照,甚至搬来了一整个专门负责此类工作的团队。空还被按在铜镜前,画了个并不显眼的妆容。
财大气粗的模样再次震撼了手里头的摩拉就没超过五位数的一人一漂浮物,派蒙神情恍惚地对空说道:“旅行者,要不然你就从了阿蔓吧,别管仙人了。”
空:?难不成派蒙真的过期了……?
剩下的委托内容无非是按照摄影师的要求,在镜头前摆出合适的动作,于空来说自然并非难事。很快委托便接近了尾声,空也收回了先前为了拍照,而一直握在手中的磐岩结绿。
正打算与阿蔓告别,空却见阿蔓一脸犹豫,说话的语气也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旅行者,其实我还有一个请求……”
一炷香的功夫后,阿蔓的府邸内便走出一位漂亮的金发舞姬。
“真是太合适了,”阿蔓激动地捂住嘴,竭力遏制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尖叫,“旅行者,今日你一定是整个璃月最美丽的舞娘!”
闻言空藏在金灿灿的流苏面帘后,露出了盈盈笑意。金发的舞娘十分熟练地踮起脚尖,抬起手臂展露出柔美的身姿转了个圈,带起飞扬的裙摆,和着精致繁杂的珠串相互碰撞的泠泠声响,看呆了在场的众人。
空瞧着众人呆愣愣的模样,唇边溢出一声轻笑,神气十足地得意道:“这是自然,我可是有非常丰富的变装经验的。”
“什么?派蒙为什么不知道?”熟悉的语气最先唤回了派蒙的神智,从惊艳与讶异中回过神来的小漂浮物越发觉得不可思议,空什么时候瞒着她学了这些,“我从没见过旅行者变装呀。”
“那是因为这是在遇见派蒙之前的事,派蒙当然不知道。”空笑了笑,他曾游历过诸多世界,自然也遇上过各式各样的麻烦,有时也需要扮演各种千奇百怪的角色来达成一些目的。
仅仅是扮作一位舞者,对空而言同样是信手拈来,何况还有人愿意为此支付丰厚的报酬,他当然没有理由拒绝。
阿蔓倒是高兴得很。激动的脸都泛着红霞,急匆匆地点了些个人叫他们带着留影机和一些道具跟上,便拉着空出了府邸——难得旅行者答应了她追加的条件,当然要物尽其用。
——指的是她临时决定要去渌华池为空拍摄照片,美人自然应当配美景。
璃月今日的风也格外柔和,轻拂过空披散的金色长发,又恋恋不舍地勾起一缕发丝打转。温柔的风息像是忠诚的护卫,一路环绕着空前行,驱散了炎炎烈日下的热意。途中更是顺遂无比,连个丘丘人都未曾看到。
原本空已经做好了边走边战斗的准备,哪曾想今日格外幸运,在野外行走了这么久,却并未遇见任何一只魔物。也是桩好事,否则他一个人可未必能全部护住身后这二十来号人。
一行人没费什么力气,很快便抵达了渌华池。选好合适的拍摄位置后,阿蔓便兴致勃勃地安排人迅速在层层叠叠的水池中央搭好了拍摄用的临时舞台,甚至别出心裁地在周围水域放入了零零散散的几盏花灯作为点缀。
空站在被特意妆点过,精致小巧的舞台上,脚下莲步轻移,像只展翅的白鹤缓缓舒展开身体,轻盈地甩开水袖一旋身,循着记忆中的舞步跳了几段,站定后眼珠子一转便有了新的想法。
“阿蔓,不如我在这儿跳上一曲,然后由摄影师自由抓拍如何?”少年清朗温润的嗓音唤回了方才又一次看呆了的众人神智,阿蔓自然没什么意见,倒不如说她乐意得很——她喜欢的偶像说要给她跳舞诶!幸好她准备充分,还真带了把琴出来。
悠扬的琴声从琴师的指尖徐徐流淌而出,盘旋在渌华池上空。碧绿的水池中央,迎风而立的金发舞姬踏着琴音缓缓起舞。
飘扬的裙袂随着空的旋转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上开出艳丽的花来,裙摆垂落的流苏与发间悬挂的金属发饰摇曳着叮当作响,飞扬的水袖划过粼粼水面,溅起串串水花,勾勒出一道晶莹剔透的水帘。
风也轻柔地托住空的身体,伴着少年翩跹的身影,撩动灿金的发梢,在半空中画出无双的殊色。微风掠过空细软的腰肢,攀上纤长的双臂,贴着空柔软起伏的身躯共舞,好似有一位无形之人回应着空的一举一动。*
侧耳细听,似乎还有不起眼的微弱笛音夹杂在潺潺流淌的琴音之中。
一舞毕,空的脸颊红扑扑地泛着热意,他站在渌华池中央,笑盈盈地问道:“如何,拍好合适的照片了吗,需要我再跳一支吗?”俨然一副张扬得意之色,显然方才玩得很是开心。
“足、足够了!”阿蔓猛然回过神来,激动得声音都有些走调,差点咬着自己舌头,“非常感谢您的配合!等我确认一下留影机里的内容没问题,委托就可以结束了。”说罢喜滋滋地跑回了摄影师身旁,检查起方才拍摄的照片来。
“空,刚刚那支舞真的好漂亮!”派蒙也手舞足蹈地从不远处飞过来,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哼哼,不愧是派蒙的旅行者!”空笑着摇了摇头正想答话,却忽地神色一凛,视线凌厉地扫向了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们。
“兄弟们,今天可遇到条大鱼。都给我上!”原是近期突然出现在璃月的一伙盗宝团,只是他们喜欢盗取的宝物并非价值连城的文玩玉石,而是漂亮柔弱的各色美人,也因此迅速登上了七星的通缉名单。
说起来,空前不久才刚从凯瑟琳手里接下了来自七星指名的委托,便是关于协助千岩军抓捕这伙不法分子一事。
所以空才如此爽快地答应了阿蔓出门换装的要求——试想,两位一眼看去便让人觉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带着一群同样不会战斗的普通人在荒野上穿梭,怎么看都是理想的下手目标吧?
一切正如空所料,鱼儿上钩了。
缀在发间裙摆处珑璁作响的繁杂坠饰并不会拖累旅行者的战斗。即使不唤出武器,附着了元素力的水袖狠狠往敌人身上一甩,也是杀敌的利器。不过几息之间,自以为胜券在握的盗宝团便横七竖八地摔进了水中,再也爬不起来。
金色长发的美人很是嚣张地一脚踩在头目的背上,双手叉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搞定。派蒙,你陪着阿蔓一起,快去通知附近巡逻的千岩军。”
虽然派蒙也还没从突然扭转的局面中回过神来,但她早已习惯了旅行者总是出其不意的行事作风,老老实实听了空的话,便叫上一脸呆滞的阿蔓去找千岩军求助了。
就在空舒了口气,放松警惕的一瞬。心有不甘的盗宝团头领蓦地发难,艰难地抬起尚能活动的手臂握住空白皙的脚踝,用尽浑身最后一点力气狠狠往下一扯,眼见着空便要落入水中与头领摔作一团——
一道罡风袭来,原本已倒在水池中的贼人又忽地飞出去了四五米远,怕是肋骨都摔断了两三根。空却被拥入了泛着苦涩药香的怀抱——是魈。
魈揽着空在水中站定,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人并没有受伤后才松了口气,随即皱着眉语气十分不悦地训斥道:“战斗中切忌分心。”
空还有些懵懵的,尚未回过神来。但身体却在接触到令人安心的熟悉气息后,瞬间放松了下来,顺着腰间横着的那只手臂的力道,乖顺地靠在仙人怀里。
其余众人更是看傻了眼——他们尚未从方才盗宝团突然的袭击中缓过神来,便又被旅行者力挽狂澜地解决了个干净。就在他们看着空飒爽的身姿发愣时,又忽地眼前一花,一阵狂风卷过。
再次恢复视野时,旅行者身边便多了一位姿容俊美,气度不凡的少年——那模样一看便知道是仙人。仙人周身弥漫着凌厉的杀气,眼神更是锐利如刀,令人望而生畏,反而忽略了其可称得上绝色的容貌。
而原本被旅行者踩在脚下的盗宝团,早已飞出去四五米远,再瞧那仙人搭在旅者腰间的手臂,和望向旅行者时难得柔和的眉眼。众人恍然大悟——哦,原来仙人是来英雄救美的。一时更加不敢随意说话了。
待匆匆送走押着盗宝团的千岩军们,与阿蔓等人告别后,空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魈仍牵着自己的手,仙人温热的掌心即使隔着层手套,也在源源不断地向空传递着温度。
派蒙自领悟到仙人和旅者的关系不一般后,说什么也不肯再和两人同行了,自顾自地钻进了空的背包里,无论如何也叫不出来了。少了聒噪的白发小精灵,两人间的气氛便陡然沉默了下来。
魈头也不回地走在前方,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质,牵着空的手却未曾松开过。空落在身后瞧不见魈的表情,但交握的双手带来了十足的安心感,便试探着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那个……魈,谢谢你刚才出手相助,不然我就要变成落汤鸡了哈哈……”
仙人脚下步子一顿,蓦地停止了前行。空一时不察没能及时刹住车,差点一头撞在魈的后背上。空唤了一声“魈”,疑惑地探头去瞧魈的表情,刚想问魈怎么了,耳畔便响起魈那清冷低沉的嗓音:“空,你……为何要接下那种委托?”说罢仙人抿了抿唇,脸色甚是不虞,“又为何……要穿成这副模样?”
“诶?”空闻言愣了愣,茫然了望向心情似乎十分糟糕的仙人,干巴巴地回答道,“因为是七星交给我的委托啊。”随后向仙人仔细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魈这才缓和了面上紧绷的神色。
空只当是魈因他先前抓捕盗宝团时的大意而担心,未曾深想——以魈的性格,怎会在意凡人的衣着打扮?
金灿灿的少年迎着光粲然一笑,向仙人讨好道:“魈不生我的气了?”说完又得寸进尺地向前一步抱住仙人的花臂左右晃了晃,“我以后会更小心些的,绝对不会再差点被人偷袭了。”
“我并未生气。”魈无奈地叹了口气,抽出被空抱在怀里的手臂,抬手替人轻轻梳理起与满头琳琅发饰纠缠成一处的柔顺长发来。
是他关心则乱。
以空的身手而言,即使被垂死挣扎的盗宝团意外偷袭成功,那些个贼人也并非空的对手。他却在瞥见贼人的脏手碰上少年裸露在外,缀着精致珠链的白皙脚踝时失了分寸,盲目出手暴露了行踪。
空乖乖地站在原地,任由魈的指尖在灿金的发间穿梭,心底也知晓仙人这是并未恼他,便放开了话匣子,趁着此时和魈贴得极近的距离,与仙人说起了悄悄话:“说起来,魈刚才来得好及时,我都以为自己要穿着湿衣服回去了呢。”
魈沉默了一瞬:“……不过是除魔恰好路过罢了。”
但空并未注意到仙人此处可疑的停顿,顺着魈的话便接着道:“那可真是太巧了,不知道这算不算我和魈心有灵犀?璃月的这个成语是这么用的吧?”
“……算是。”仙人的耳尖悄然攀上一抹绯色。
“我这身打扮好看吧?”旅行者很是骄傲地叉腰向仙人邀功道,“不过还是很可惜,魈没能赶上我先前跳的舞呢。不如我重新跳一曲给魈看吧?”
心无旁骛为空厘清如瀑长发的仙人顺嘴答道:“不可惜。我看到了,很漂亮。”
“什么?”空听罢便是一愣。
魈指尖抚着空发丝的动作霎时一僵,意识到自己方才说漏了嘴,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正要与空拉开距离,却被空紧紧抓住了手腕,不许仙人临阵脱逃。
“魈是一直在吗,只是没有现身?”空惊诧地睁大了一双漂亮的杏眼,不可置信地望向仙人问道。魈不自在地别过脸去,破罐子破摔地承认了:“没错。”
……魈怎么会?
空满目疑惑,还不忘死死地拽着仙人的手腕——以他对魈的了解,若是不先牢牢抓住魈问清楚,只怕丢了面子的仙人此时早已掐着仙法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所以,魈其实一直都跟在我身后,还提前处理掉了路上的魔物?”
被抓包的仙人彻底放弃了挣扎,闭上眼将心底的想法和盘托出道:“是。我不喜你与旁人走得太近,尤其是那些对你有好感的凡人。我曾见过世间无数的恶,更知晓许多以「爱」为借口的腌臜手段,怕你对这种人缺少防备而吃亏,便暗中护送了一路。”
攥着魈腕部的手不知何时已松了力道,魈却并没有挣脱,反客为主地握住了空柔软的掌心,放在自己颊边轻蹭,转过头来看着空一脸认真道:“我不了解人类对「爱」的定义,但你对我的确意义非凡。如果这便是人类所说的「爱」,那么我爱你。
“……舞还是要跳的,这次只给我一人跳,可以吗?”
——————The End——————
*看到这儿,眠老师的xp已经一览无余了,眠老师真的很馋舞娘空空。这么漂亮的金发小美人,就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跳舞给仙人看——!!!(震声)
尝试稍微详细些的描写了下跳舞的空空,希望不会太出戏x
磨磨唧唧写了7k+的废话,结果和最初的设想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下次再重新搞个通常意义上的,俗套狗血的英鹏救空戏码
【魈空】夭寿啦!旅行者吐花了!
请务必看到最后,来自一个失智作者的抓狂产物
空第一次注意到身体的异状是在蒙德大教堂。
彼时的他正勤勤恳恳完成日常委托,薅尽头发毛只为完成五花八门的任务,发现这没什么卵用最后还是得撸起袖子打架,满脸憋屈接受芭芭拉的治疗时,喉咙一痒。
“——咳咳。”
纯白色的花瓣从不停发痒的喉管直冲而上,势如破竹般涌出嘴巴。
教堂迎来一瞬间的寂静。
在仿佛永恒冻结的一秒过后——
葛瑞丝修女大惊失色,眼角溢出充满母性光辉的喜悦泪水;负责治疗的芭芭拉双手猛地抬起捂住通红的脸,无措地看向教堂另一侧的维多利亚修女握紧手中十字架,笔直举起指向旅行...
请务必看到最后,来自一个失智作者的抓狂产物
空第一次注意到身体的异状是在蒙德大教堂。
彼时的他正勤勤恳恳完成日常委托,薅尽头发毛只为完成五花八门的任务,发现这没什么卵用最后还是得撸起袖子打架,满脸憋屈接受芭芭拉的治疗时,喉咙一痒。
“——咳咳。”
纯白色的花瓣从不停发痒的喉管直冲而上,势如破竹般涌出嘴巴。
教堂迎来一瞬间的寂静。
在仿佛永恒冻结的一秒过后——
葛瑞丝修女大惊失色,眼角溢出充满母性光辉的喜悦泪水;负责治疗的芭芭拉双手猛地抬起捂住通红的脸,无措地看向教堂另一侧的维多利亚修女握紧手中十字架,笔直举起指向旅行者:
“是哪个罪人!!”
蒙德城的荣誉骑士吐花了。
这个消息就像是长了腿一样,在眨眼间就风风火火传遍整座城市。旅行者走在大街小巷一脸懵逼地看着熟悉的人们,被塞琉斯老父亲般拍拍肩膀,接过芙罗拉羞红着脸递过来的一把蒲公英风车菊后,随即被优律拉着手走到一旁。
“旅行者,你要记住。”优律脸色严肃,“结了婚以后万不可松懈,必须要好好管好对方。……尤其不能让他喝酒!”
站旁边的宁禄一脸复杂。
飘旁边的派蒙一脸卧槽。
终于迈着虚脱步伐走进图书馆的旅行者,表情是疲惫的。他快步走到正懒懒散散享用下午茶的图书管理员身边,端起客位摆放的茶水一饮而尽。
蔷薇的魔女笑意吟吟。
“丽莎姐姐。”空呼出一口气,头顶的呆毛因为主人经历的波折软趴趴贴在头顶,不见一丝精气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丽莎不紧不慢地啜饮一口,“因为大家都很高兴啊。”
“为了蒙德的木头骑士终于心有所属而欢天喜地。”
飞在身边的派蒙一脸惊恐地看向旅行者。
“……”忍住被背刺的窒息感,空捂住胸口,“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问——”
话音未落,轻盈的花瓣就打着旋,晃晃悠悠地落到旅行者的茶几上。
对上丽莎似笑非笑的眼神,旅行者现在只想立刻去死一死。
被调笑了个够本后,丽莎终于掩着嘴,眉眼弯弯地对旅行者开口:
“你来找我是想问花吐症的事吧?”
空如蒙大赦般松一口气。
“是的。”他打量着在面前的一堆花瓣,在和丽莎短短交谈的时间内就已经堆成小山高,自己胸腔中的躁动感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忍不住哇地又吐出几片。
丽莎托起下巴,“小可爱之前没有听说过花吐症吗?”
和身边的派蒙对视一眼,靠谱的小向导挺起胸脯。
“我知道哦!”
“是只有‘有了喜欢的人才会患上的病’对吧!这点事才难不倒我喔!”
空问:“解决办法是什么?”
派蒙又挺了挺胸膛:“我也不知道!”
空:“………………”
懒得用鄙夷的眼神回应她,空默默地转头陷入思考。
花吐——这种充满幻想意味和童话情节的词语,他不是没有听说过。在自己走过的万千世界中,这并不算得上什么特别离谱的设定,比起‘定时吐出【哔——】’之类,或者是‘只有吃了【哔————】才能好的病’什么的要好得太多太多了。
但不同世界之间纬度不同,层级也不均匀,同样的东西难免会出现定义和概念上的不统一。第一次患上这种病症的空皱起眉头。
“……这是,会死吗?”空小心翼翼向丽莎确认,“就是所谓的‘得不到对方的爱’就要去死的设定?”
丽莎微微睁大眼,眼角眉梢飞出不赞同的意味。
“这么说,小可爱是以‘死’为前提才会考虑要不要跟对方在一起的意思咯?”
空试图为自己辩解却在丽莎“啊那对方也太可怜了吧”的眼神中,默默缩回角落。
……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无法反驳。
“总之,”丽莎说,“虽然不知道你是从谁那里听说的这些……但是在提瓦特大陆历史上还没有出现过因为花吐而死亡的记录。”
“虽然这确实是一种很罕见的病症——但治疗方法十分简单,因为它的原理并不复杂。”
丽莎手指指尖轻点额角,“准确来说这种病的病因并不是因为喜欢某人,而是源于病人本身过分强烈的某种情感,强烈到等同于喜欢、暗恋、爱的程度。”
“所以就像被吟游诗人们过分美化的情节一样——只要对那个人坦诚心意就好了哦。”
空表情深沉地坐在酒馆里,盯着面前半晌未动的蒲公英酒认真思考。
温迪在一旁悠哉游哉地拨弄竖琴。
“我说,温迪。”
吟游诗人轻飘飘地看他一眼。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这件事是发生在我朋友身上的,他对此十分苦恼……我只是帮他问点建议,你懂我意思吧?”
温迪点头。
懂了,是旅行者的问题。
空闷咳一声,把喉中痒意压下去:“如果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生吞史莱姆和被陨石砸死,你会选哪个?”
温迪:………………你就这么不想去告白吗。
诗人恨铁不成钢地看向旅行者,“既然你的心意都强烈到会吐花的地步,那告白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空用力一锤桌子:“怎么可能啊!这分明就是两码事!”
“古往今来,英雄身边总是不缺风流轶事——”温迪轻唱出声,“能被身为荣誉骑士的你喜欢上,你总要有点自信啊。”
空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压下喉咙里愈演愈烈的酸痒。
“哪种自信?”旅行者闷闷地问。
“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
喉咙里的酸胀感明显到让人无法忽视的地步。
走上望舒客栈楼梯的时候,空没忍住重重咳嗽出声。
洁白的花朵混着透明唾液在空中飘扬片刻,落在旅行者平放于身前的手掌上,纯洁而可爱,如同他心中发痒发麻的情愫。
比起嘴硬的自己,明显是根植在心脏深处的病症更加诚实。空苦笑一声,自从进入璃月地区后咳嗽频率就直线上升,从单纯的片片花瓣逐渐变得完整,两瓣、三瓣,最后再缀上花蕊变成一整个花朵——他忍不住收紧手掌,将那朵花捏在掌心。
抬眼看去,正对上颜色相仿的一双金瞳。
空嘴角弯起,“你知道我是来找你的吗?”
魈没有回答。他只是背对着客栈露台的方向,静静注视眼前人,看他一步一步走上阶梯,走到自己面前,再面色如常地对自己摊开手掌。
“我吐花了。”空平淡地说道。
轻轻敛眉,仙人抬手接过那朵被捏的皱巴巴的白花。
干净,纯洁,柔软得仿佛一碰即碎,丛生于璃月的山顶。熟悉得让魈有几分恍惚。
魈说,“我知道。”
又有带着血味的冲动从肺腔深处喷薄而出。花瓣们似乎是在雀跃终于看到心疾所系,在对方的声音鼓动下想要冲破层层阻碍,将凭依体真切的情愫传达给对方。
说呀,说呀,快告诉他——
空掩面闷咳几声,对注意力重回自己身上的仙人摆摆手,“没事,小问题而已。”
魈皱眉,手指动弹片刻又放下。他看向脸色越来越糟糕的旅行者,嘴角不由自主抿起:
“张嘴。”
空愣怔地眨眨眼,“不,都说了是小问题不用担、等——”
仙人干净利落地走上前,单手握住空捂嘴的手按在墙上,另一只手两指成钳捏开他的嘴,食指塞进他口中用力按上舌根。
“哇——”的一声干呕,被空压在体内多时的花瓣纷纷涌出,在地板上堆起小山。
“……这叫没事?”
不敢看魈冰冷的眼神,空默默把头低下。入眼的白色花瓣涂满少年金色的虹膜,熟悉的花色形貌让他有端联想到仙人疏离的表情,冷淡的态度,还有此刻在面前的清冷气息。
空轻轻眨了眨眼。
“……没事的。”空抬头,对冷面仙人微笑,“一会就没事了,所以不用担心。”
“能先放开我吗?”
“……………”
和金色少年对视,其中的坚持不言自明。如同琥珀般动人,亦如磐岩般不屈,魈闭口不言,依言放手后退一步。
空顿了顿,说道:“魈你——听说过花吐症吗?”
“就是我现在的症状。”
仙人眯起眼,半晌后才略微颔首。
空松了口气,“那就好说了。”
“丽莎姐姐告诉我,这种病是由对他人强烈的感情引起,只有向对方表白真心,才可能痊愈。”空深吸一口气,“我不傻,也不笨,不至于连病因是谁都糊里糊涂搞不清楚。……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仙人没有说话,他只是定定地注视空的双眼,一瞬不移,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形貌完完整整刻在眼底深处。
空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
“虽然这个病目前没有致死的记录,也没有听闻有什么后遗症,但我不打算用自己的身体来尝试验证。我的旅途不能止步于此,我肩负着找到血亲的责任与使命,因此我必须治好它。”
金发少年抬起头,坚定地看回魈,“所以——”
“——可以浪费你一些时间吗?我有……不得不对你说的话。”
不得不对你说的话,只能对你一个人说的话。
往前走一步,将两人距离再次缩短。几乎是脚尖对脚尖的程度,甚至连对方的呼吸间喷洒出的气息也能清楚感受,空盯着魈只注视他一个人的眼睛,看着自己几近融在赤金海洋中的倒影,下定决心。
这是根植在他心底的病因,是痊愈治疗的唯一方法。
过量的思念和情感束缚心脏,现在少年决心斩断这份枷锁,将自己的真心剖露给对方看。
旅行者小小地吸气,因为不知名的情感而握紧双拳,面庞泛起热度。说来很不可思议,他竟然觉得此刻魈淡漠的双眼中隐隐透出纵容的意味,在与彼此呼吸交缠间无声等待他的话语。空下颌线条紧绷,声音微微颤抖却不退缩,看着那张仅仅是近距离注视就心脏雀跃、让血液和花瓣一齐上涌的脸,抛弃羞耻地大声开口:
“——魈。”
“——你为什么还不进池子?!!”
【魈空】我非良人
又名《屑旅者温水煮夜叉,魈仙人怒捅窗户纸》?
我流魈空捅窗户纸文学
OOC是我的,人物属于米哈游
“旅行者,今天又要去望舒客栈找魈仙人吗?这都是这个月第几次啦,杏仁豆腐我都要吃吐了!”
小精灵叉着腰,漂浮在空中不满地控诉金发旅人。空露出带着歉意的笑容,试图用美食安抚生气的小派蒙。
“是我的错,派蒙今天想吃什么都可以哦。”
“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心思单纯的小精灵很快就被美食俘获了,大方地表示不再计较空总是将因魈没有出现而剩下的杏仁豆腐都推给她收拾残局的过分行为。看到小家伙装模作样的威风样子,空轻笑一声,接着忽悠道:
“那我们现在...
又名《屑旅者温水煮夜叉,魈仙人怒捅窗户纸》?
我流魈空捅窗户纸文学
OOC是我的,人物属于米哈游
“旅行者,今天又要去望舒客栈找魈仙人吗?这都是这个月第几次啦,杏仁豆腐我都要吃吐了!”
小精灵叉着腰,漂浮在空中不满地控诉金发旅人。空露出带着歉意的笑容,试图用美食安抚生气的小派蒙。
“是我的错,派蒙今天想吃什么都可以哦。”
“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心思单纯的小精灵很快就被美食俘获了,大方地表示不再计较空总是将因魈没有出现而剩下的杏仁豆腐都推给她收拾残局的过分行为。看到小家伙装模作样的威风样子,空轻笑一声,接着忽悠道: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望舒客栈吧。”
“哦哦!好耶,望舒客栈!派蒙今天要吃十份蜜酱胡萝卜煎肉、五份渔人吐司,再来三串烤吃虎鱼!唔……别的暂时还没想到,吃的时候再说。旅行者,你可不许反悔!”有了吃的忘了痛的小派蒙傻乎乎地附和着空欢呼,还不忘念叨着想吃的美食。
派蒙真是特别好懂呀。
空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慢慢悠悠地带着派蒙在荻花洲穿行。嗯……希望今天能顺利见到魈,上次的杏仁豆腐他可是特意放了点清心进去,结果全进派蒙肚子里了,真是可惜。一会儿如果魈在望舒客栈的话,那么就邀请他一起去完成委托吧。
旅行者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他承认他对仙人是有非分之想。每天雷打不动的奉上一盘杏仁豆腐,自顾自地拉着仙人分享每日的所见所闻,甚至得寸进尺地缠着仙人陪他一起完成委托。
仙人虽嘴上说着“无聊”和“不敬仙师”,但却从未拒绝过空的任何要求。杏仁豆腐照盘收下吃得干干净净,耐心地听着空絮絮叨叨地抱怨,也应下陪同的邀约,甚至承诺只要遇到危险,便可呼唤他的名字。
但也仅仅止步于此。
魈不拒绝空的靠近,却也绝不主动接近他眼中的凡人。千年间一向独来独往的夜叉虽不懂人间情爱,但并非一窍不通,看得懂空眼中潜藏的欢喜。仙人只是不回应。
也没有必要回应。
仙人和凡人,终归是两个世界的人。过分接触仙与魔的世界,对空来说并没有好处。魈不懂空眼底炽烈的感情从何而来,他不过是只懂得杀戮的夜叉,并非良人,也不值得空如此对他。
业障缠身的夜叉自认没有获得幸福的资格,也无法为别人带来幸福。因而当金发的旅行者在盈盈月光下,带着明媚的笑意说他喜欢仙人时,夜叉只语气冷淡地让他别说胡话,仙人没有欲望。更何况,
“你是暂居于璃月的旅者。”终有一天会离去,又何必来招惹仙人,徒增牵挂。
轻拂的微风停滞了几秒,仙人面色冷若冰霜,金眸不带任何感情地回望仍旧保持着不变笑容的金发少年。
话已经说开了,想必这位来自异乡的漂亮少年今后也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了。这样也好,他早就身陷于黑暗的泥沼之中,无法抽离,也不必抽离,不与任何人产生牵挂是最好的选择。他本就已为空破例太多了,及时止损也好,仙人心想。
但显然空并不是普通的旅行者,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脸上仍旧带着笑意,丝毫不显表白被拒的失落,只是微微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些苦恼叹道:
“果然被拒绝了,不愧是魈呢。这样一来我好像更喜欢魈了啊。”
魈:……?
空的反应超出了夜叉能处理的范围,他本以为拒绝后,空会失落的离开,从此再也不会出现在望舒客栈。
……至少一般凡人应当是这个反应。
可空完全没有要伤心的意思,反而笑眯眯地看着他,就差把“我喜欢你”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你……为什么不难过?”从没见过这阵仗的仙人疑惑地询问出声。
“啊…?为什么要难过?我本来也没觉得魈会答应啊。”空伸出手理了理散落在耳边的碎发,温柔的视线投向天空中的一轮圆月。
“喜欢魈是我自己的事呀,我从来不期望能够得到魈的回应。我只是想让魈知道,在我这里,你是被偏爱的,就算任性一点也没关系哦。”
仙人愣愣地看着少年的侧脸,在莹白的月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竟然妄图救赎我吗?呵,你可真是…奇怪的凡人。”夜叉轻叹一声,到底还是没有答应。空似乎并不受此影响,仍旧每天按时来到望舒客栈,与仙人念叨近日来的所想所见,偶尔拉着仙人穿梭在璃月山间,完成每日的委托。
就好像那日失败的告白不存在似的。
但终究有些东西还是不一样了。
仙人再也无法心如止水的面对旅行者的示好,每当空带着盈盈笑意看向魈,诉说着旅途的趣事之时,魈总会回想起那个夜晚下,少年也是如这般眼神温柔而平静的接受了表白失败的结局。
为什么……还能对他露出如此温暖的笑容?
魈无法理解空的行为,更不明白胸中这份躁动不安的情感是什么。他本以为在那晚之后,便是与空最后一次见面了。魈自觉拒绝后被疏远是人之常情,却未曾想金发的旅者从未奢求过什么,只是能一直看着他便好。
仙人其实并不讨厌,甚至十分享受和空相处的时光。下次,如果空还愿意说出喜欢他这句话,他也是不会拒绝的,魈心想。他们之间的关联已经太多了,即使空想要放弃,也来不及了,他也不允许。
想通了的夜叉心情愉悦地靠在客栈楼顶的银杏树下,等待今日忙碌了一天的旅行者像往常一样,端着一盘杏仁豆腐上楼来,向他嘀嘀咕咕地抱怨完成委托遇见的烦恼。唯一出乎魈意料的是,今天空身边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是那位蓝色头发的方士,魈记得他。上次也是他,空去赴了这位方士的邀约,少有的没来客栈落脚。回忆起这件事,魈看向重云的眼神霎时变得十分不友好起来。
楼下跟空有说有笑的小方士突然打了个寒战,不明白纯阳体质的自己怎么会没由来的浑身发冷,难不成望舒客栈附近有什么邪祟侵袭?一无所知的重云顿时警惕起来,一边观察着周围,一边与空爬上了客栈楼顶。
然后猝不及防地与早已等候多时的魈对上了视线,重云冷不丁又哆嗦了一下,人已经僵在了原地。
魈、魈上仙?他见到仙人了?
大脑早已宕机的重云,一脸震惊地看着身旁的空在看到魈的那一瞬,突然绽出了连太阳也不及他一分明媚的笑容,语气十分自然熟稔的唤道:
“我回来了,魈。今天带了位朋友过来,想必仙人是不会在意的吧?”
“在意。”夜叉收回了投射在无辜方士身上的死亡凝视,将视线落在了空身上,周身气势都连带着柔和了几分,语气却严肃的一本正经。
“……诶?”空眼神茫然地回望面无表情的仙人。
重云表情木然的看着仙人与旅行者的“深情对视”,自觉头顶比整座望舒客栈的灯加起来还要明亮。派蒙一脸同情地飞到重云身边,伸出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沧桑地叹道:
“习惯就好,这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这副德行。别管他们了,跟派蒙一起去找言笑吃好吃的吧。”
意识到自己的旅者朋友可能在和仙人谈恋爱,而且自己似乎被仙人当做情敌仇视了。小方士的三观被揉了个稀碎又重新组合在一起,麻木地点了点头,跟丢了魂似的随着派蒙悄悄下了楼。
瞥见碍事的一人一漂浮物自觉地离开了楼顶,夜叉不再压抑心中的不满,抓过空的手腕将人拉到身边,另一只手捏紧空的下巴,冷声质问:
“这就是你所说的喜欢?未免也太过肤浅。”
空无辜地看着魈眨巴眨巴眼,终于后知后觉的听出了仙人话语中咕嘟咕嘟冒着泡泡的醋意。没能忍住笑意,空顺势伸出另一只手抱紧了仙人,感受到怀中躯体一僵。旅行者轻松挣脱了仙人的桎梏,笑眯眯地将下巴搁在魈的肩膀上,语气中满是轻快。
“可是魈又不喜欢我,维持一份没有回应的喜欢是很辛苦的。那我偶尔把喜欢分点给别人,也没什么吧?”
“不许。”
仙人语气硬邦邦的反驳道。不太习惯拥抱的夜叉竭力放松身体,试着环抱住怀中的金发旅者。空乖顺地由着魈的动作,浑身软趴趴地贴在魈身上,嘴上却不依不饶。
“凭什么呀?”
夜叉挑了个满意的姿势将人揽在怀中,扳过肩膀上那颗毛茸茸的金色脑袋,强制空抬起头看着他。
“再说一遍。”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空却突然福至心灵般明白了魈的意思。
“魈,我喜欢你。”
“嗯。”
仙人闷闷地答了一声,随即将空强势地按进了怀里,以此掩饰自己泛红的耳尖。顾不上戏弄害羞的仙人,空将脸埋在魈的颈窝里偷笑。
可算抓住你啦,我的夜叉仙人。
——————The End——————
【魈空·论坛体】出大事了!!魈仙人出bug了!!!
前情在这里:
Summary:
假设原神是个全息网游,魈和空都是游戏世界里的NPC。
第四天灾类型(?)
*没错这是后续,我流智力型觉醒旅行者NPC,一切与游戏不符的设定均为私设
*这篇后续包含了两篇帖子,本来想拆开的,想想一口气全码完了,就放在了一篇里。全文共计1.3w+,因为受到篇幅限制以及作者个人精力限制,很多细节只能这样交代了
*在这里鸣谢我的好基友娜娜,她听我聊这个梗整理思路到十二点QAQ
*彩蛋是一点番外,尘埃落定之后的魈空和沙雕玩家的小故事,不影响正文
*阅读愉快,感谢喜欢,能带给你们快乐...
前情在这里:
Summary:
假设原神是个全息网游,魈和空都是游戏世界里的NPC。
第四天灾类型(?)
*没错这是后续,我流智力型觉醒旅行者NPC,一切与游戏不符的设定均为私设
*这篇后续包含了两篇帖子,本来想拆开的,想想一口气全码完了,就放在了一篇里。全文共计1.3w+,因为受到篇幅限制以及作者个人精力限制,很多细节只能这样交代了
*在这里鸣谢我的好基友娜娜,她听我聊这个梗整理思路到十二点QAQ
*彩蛋是一点番外,尘埃落定之后的魈空和沙雕玩家的小故事,不影响正文
*阅读愉快,感谢喜欢,能带给你们快乐最好啦~
>>>游戏版块>>>原神>>>八卦灌水
出大事了!!魈仙人出bug了!!
1L 楼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楼主疯了!!!!谁!!见过!!!发原石的!!NPC个人委托!!!
[魈个人委托任务截图.jpg]
任务描述:
望舒客栈的魈上仙交给你一份做过标记的地图,委托你替他去云雾岭南侧<一处不起眼的山洞>里寻找一个名为<神魄宝珠>的宝物。
任务时限:24小时。
任务人数:不限。
任务奖励:2800000经验,16000原石,对应NPC好感度10点。
我踏马现在疯到满地乱爬啊啊啊啊啊啊啊!!这踏马是bug吧!!肯定跑完委托明天给我回档了吧!!
2L
16000原石奖励????????
3L
魈个人委托?????
4L
魈好感度?????
5L
嫉妒使我面目狰狞
6L
嫉妒使我双眼红到滴血
7L
这……讲真,绝对是bug吧。
众所周知,第一,魈是整个提瓦特唯一一个从来不发个人委托任务的NPC,他的任务都是望舒客栈发出去的,特别清纯不做作。
第二,魈从来没有开放过好感度获取,他也是唯一一个收了礼物不会涨好感的NPC,特别高冷矜持
第三,除了魔神任务、世界任务和活动任务,NPC个人委托任务从来没有奖励过原石。
楼主我估计你这是16000摩拉
8L
笑死,16000原石到16000摩拉,天堂到地狱的跨度
9L
楼主你怎么接到这个任务的?先别管原石还是摩拉,我就没见过魈的个人委托,这得是什么欧皇和悍不畏死的精神,你居然没被他杀回复活点?
10L 楼主
我现在也是懵的,真的。
我昨天晚上到望舒客栈冲做菜等级,今天上线就在望舒客栈里,刚走了两步就看见魈上仙在天台上站着。
我是铁血魈厨,本来只想靠近点拍个照,没想到魈上仙突然注意到了我。
魈:是你,我认识你。
我:啊啊啊啊上仙我天天刷望舒客栈委托璃月声望都已经钦佩了你终于注意到我了啊啊啊啊……上仙要不要来一盘杏仁豆腐?
魈:我有事拜托你。
然后,就,“叮”地一下触发了这个任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魈:此事紧急,且凶险万分,但我暂时无法离开此地。菲尔戈黛特对你评价甚高,想来可靠。
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可靠可靠!
魈:地点我已标好,拿到东西之后务必不要停留,尽快返回找我。
我:啊啊啊啊啊啊好的没问题让我生吞碎玻璃脑袋碎大石都行!!!
[标注过的地图截图.jpg]
11L
笑裂了,已经可以想象魈仙人看着面前发疯土拨鼠尖叫的楼主一脸困惑的样子
[魈魈困惑表情.jpg]
12L 楼主
没有,他表情特别沉重,还带点,怎么说,好像是焦虑。
13L
焦虑???
14L
他能跟焦虑挂上钩??
15L
等一下,我怎么看着这个标注地点有点眼熟?
16L
我也……
17L
云雾岭,南侧,山洞,不会是……?
18L
那个卡bug才能进去的山洞?
我记着之前有原bug玩家卡进去了,里面好像是放测试道具的空间,特别多奇奇怪怪正式服没见过的道具。
不过当天就被修复了
19L
没错,这个地点就是那个卡bug才能进去的山洞
20L
不是,这有点稀奇啊,魈……是个NPC吧??他不是玩家吧??
21L
如假包换的NPC
22L
他是NPC怎么会知道那个位置有个卡bug能进的异次元空间???NPC还能发现bug???
23L
的确,NPC智能再高按理来说都不应该发现bug,更何况他叫楼主去那个bug空间取东西,这说明他不止知道那个位置有个异次元空间,还知道里面有什么……
这已经是在利用bug了吧。
24L
……有点恐怖
25L
有点奇怪。楼主没再跟他聊聊?问问他为什么要取这个道具
26L 楼主
啊……我光顾着激动了,没问,但我还在客栈,我这就去问问
27L
说起来这个道具我看着也眼熟,但忘记在哪看过了
28L
官网资料里没有这个叫<神魄宝珠>的道具。
29L
还是等楼主问魈,看上仙怎么说
30L
我有点激动,感觉要有大事发生了
31L
等楼主
32L
我再去搜搜这个神魄宝珠
33L
谁在云雾岭那边?看看那个bug空间还能不能进去了
34L
我在往那边跑了,这路太难走了
35L 楼主
我回来了!!
感觉事情有点不大对,楼主脑子不好使,没明白魈仙人想干嘛。
给各位大佬转播一下对话。
我:魈上仙方便说说这道具是干嘛用的吗?
魈:……此事不是你该知道的。
我:可是他们说那个山洞是不应该存在的诶,我要怎么进去?
魈(瞳孔收缩):“他们”?
我:论坛小伙伴说的。
魈:……论坛是何物?
我:就是,朋友们彼此交流的地方。
魈:……交流为何要在坛子里?
我:……
魈:罢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话。
魈:此物作何用不必再问。但进入山洞的方法……你到了便自然能进。只有你可以进入。我所剩时间不多了,务必小心。
然后他这时候表情特别郑重,叮嘱我千万不要被“巡检员”发现。
36L
……卧槽
37L
我焯
38L
巡检员是啥?
39L
楼上萌新吧。
40L
巡检员就是不定期在游戏巡逻检查bug的人,他们出现的时候会统一在胸口戴巡检员标牌。毕竟游戏太大了,我看资料里说原神世界里有超过三万的NPC和路人,全由中央智脑统一调控,随机生成剧情,官方不怎么干预,所以有bug出现也在所难免
41L
但……魈是NPC吧
42L
我也震惊了,我整理一下目前的状况。
魈的的确确是个如假包换的NPC,但是他现在不仅知道一个bug空间,还想让玩家也就是楼主帮他从空间里往外找道具,也就是利用bug,同时他还知道要避开bug巡检员
43L
……细思恐极,他到底要干嘛
44L
魈不会真的出bug了吧?
45L
先别急,让楼主去云雾岭看看。刚才那个在云雾岭的小伙伴还在吗?
46L
我在,那个bug山洞已经修复了,我卡不进去
47L
看来只能等楼主跑了
48L 楼主
我在跑了QAQ望舒客栈到云雾岭太远了
49L
楼主你慢慢跑。
我觉得我们也不能干等楼主,这个道具应该是个突破口
50L
没搜到神魄宝珠,百度谷歌都没有
51L
也就是这个道具不存在于正式服
52L
我记得有人说那个山洞里放了很多测试用的道具?会不会是内测时候出现过的东西?
53L
内测时候就已经删了。
54L
?楼上怎么知道的
55L
因为我是封测玩家,我在封测见过神魄宝珠。
[道具截图.jpg]
神魄宝珠:绝云间之巅凝聚纯净七元素出现的一颗宝珠,可完整封存一个人的神魄
道具品质:橙色绝品(唯一)
道具使用次数:一次
56L
惊现绝版封测大佬!!!
57L
妈耶,居然还能在论坛见到封测大佬!!听说当年封测只发了一百个账号,而且只发给了游戏领域里特别牛批的大佬QAQ膜拜大佬
58L
大佬改个固马便于辨认吧
59L
不过这道具是什么意思,封存神魄?魈上仙是想封存谁的神魄吗?
60L 句号
我是53L那个封测玩家,我解释一下吧
这道具所谓的封存神魄,其实原理就是复制并存储当前角色数据,是用来给角色复活的。
当时封测的时候,官方是想出复活道具,让复活付费,但后来觉得不合理,就删掉了,改成了现在的免费复活。
61L
(猫猫惊恐.jpg)难道魈上仙想自杀?
62L
逻辑上说不通啊,魈上仙费劲把自己杀死,再费劲把自己复活?折腾什么呢
63L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我瞎猜的,有没有可能,魈上仙是想给别人用
64L
!!!
65L
!!!!!!
66L
可是他能给谁用?
67L
我想到了那个帖子!!!
68L
我也!!
69L
我们大概想到一起去了!!
70L
楼上打什么哑谜,直说啊
71L
这个
72L
给空用的吧!
空是他的爱人,空身上有业障debuff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噶了,所以……!!
73L
他想给空用?空要噶了?
74L
不要啊!!!我的空哥!!QAQ难道不出一个任务让空痊愈吗?!
75L 句号
……空居然是在公测里的?我以为封测之后空就被去掉了
76L
!!!大佬知道些什么吗?
77L 句号
……挺多的,一时半刻说不清
78L
没事,大佬讲讲,我们不急
79L
大佬讲讲
80L
搬小板凳,前排出售花生瓜子八宝粥,啤酒饮料矿泉水
81L 句号
其实我和魈空这对cp不熟,我朋友比较熟,她挺喜欢他们两个的,关于他们的大部分剧情线我也是听我朋友说的。
先说说封测时候空的定位吧。
他本来是官方设定的彩蛋型NPC,是游戏里的旅行者,会在玩家探索和解谜的时候随机遇见,在各国都有可能。
[角色截图.jpg]
这是空初始资料。
角色名:空
等级:100
身份:旅行者
元素:七元素可共鸣
武器:单手剑
擅长:解谜,料理
他在封测的时候出现也很少,我朋友遇到得比较多,我也就遇到两三次吧。
82L
他很强吗?
83L 句号
很强。
你看七元素可共鸣就知道他战力在NPC里是顶级的。
我最开始遇到他的那个时候已经满级了,跟他切磋过。我是强度党……实在惭愧,直接被秒了。他还特别抱歉跟我说对不起,下手重了。
而且最开始他和魈不是cp
84L
??不是官方设定的cp?
85L 句号
不是。
封测里他俩最开始毫无关系,要说有交集,可能也就是空在璃月旅行的时候和魈有过交集吧
86L
等下,那不就是说,他们是后来才慢慢变成cp的???
他们不是NPC吗??再拟人也是中央智脑控制的数据吧!!!AI有可能自己产生感情吗???
87L 句号
我从事这个行业,准确来说,不能
原神这个游戏是这样的,三万多个NPC归中央智脑统一管辖,但智脑只能给出初始设定和官方活动任务,其余任务和副本都是玩家自行探索触发,随机性很高,自由度很高,所以很真实
为了保证真实性,每个NPC都设定了情感模块。但正如86L老哥所说,即便是情感模块,也是对人类情感模拟的结果。所有AI都需要在基础模块上学习和观察,而不能无中生有
至少在理论上是这样。
所以至今我也没懂魈和空这两个NPC之间的感情是怎么回事,不过我平时特别忙,想研究但没时间
88L
……突然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这不是说明了魈和空的感情已经超越AI?这不是奇迹吗?
89L
感动归感动,我有点担心。
我对这方面稍有涉猎,我不信游戏公司会对此没有半点反应,他们竟然没干预这两个超出掌控的NPC?
90L 句号
干预了啊。怎么可能不干预。
人工智能感情成长超出掌控,是个正常公司就肯定要干预。
这样吧,我详细说说,大部分都是我朋友那儿听来的,她全程参与了这件事。
91L
坐等
92L
坐等
93L
坐等
94L 句号
最开始魈是没有业障在身上的。
95L
???
96L
????一上来就是一个惊天大新闻!!
97L 句号
我朋友和空关系不错,那时候她跟着空见过魈几次,魈上仙身上的确是没有业障debuff的。
[截图.jpg]
她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怎么熟悉起来的,反正和空见过三四次之后,她就发现空身上多了一个环形装饰
[环形装饰截图.jpg]
她:新饰品好好看,你在哪买的?
空:魈送的礼物。
她:咦?
空:魈自己做的。我这不是要出发去须弥了嘛……
98L
有点甜
99L
魈居然还会自己做礼物(doge)
100L
这不是戒指吗?
101L 句号
我朋友也是这么说的。
[游戏录屏]
她:这不是戒指吗?
空:戒指是什么?
她:在我们那边,戒指是求婚用的东西,代表一生的唯一。
空睁大了眼睛,好半天才问了一句:……欸?是吗?
她:是呀。
空眨眨眼,脸红了,结结巴巴说:他、他只说有人教他做的,觉得我戴着合适,就送给我了……
她:嘿嘿嘿。一定是玩家教他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戒指的含义!他肯定是不好意思明说!
反正当时她跟我土拨鼠尖叫了半宿(头疼.jpg)一个劲跟我说太好嗑了太好嗑了,还说她怂恿空去告白。
102L
实不相瞒,我想看告白
103L
我也想……
104L
我也……
105L 句号
你们是魔鬼吗?(震惊.jpg)告白怎么可能让人在旁边看着?
不过空的确就告白礼物征求了我朋友的意见,我朋友还陪他去选的。
过了两天空就给我朋友寄了封信。
[信件截图.jpg]
至亲爱的朋友:
礼物没有用来告白,主要是魈先和我说明白了。
所以我们在一起啦!!
我还是把礼物送给魈了,他很喜欢的样子,谢谢你上次的意见。
你之前说过想去纳塔看一看,正好近期我也准备去纳塔,我们不如结伴同行怎么样?作为报答,你一路上的伙食我全包了,我记得你喜欢吃米圆塔?
10月29日于望舒客栈楼下见,如果你有事不能同行也没关系,回信告知我便可。
你忠实的
空
Ps:魈也想说谢谢,我代为转达。
106L
呜呜呜他好温柔
107L
什么神仙NPC,感觉在他眼里玩家是真正的朋友,他还记得玩家喜欢吃什么呜呜呜呜呜
108L 句号
但最后没走成。
109L
你朋友有事?
110L 句号
没有,还没等开始旅行,游戏就紧急维护了。
[紧急维护公告截图.jpg]
亲爱的玩家:
我们的bug巡检员在巡察bug时,发现有个别NPC的数据出现异常。
为了各位良好的游戏体验,我们决定在10月22日19:00-21:00紧急维护,修复异常数据。
维护期间服务器将暂时禁止登录,如果超出维护时间会另行公告通知。
本次紧急维护异常数据如下:
1. 修复旅行者NPC空的异常数据
2. 修复璃月护法夜叉NPC魈的异常数据
感谢各位玩家的支持,祝各位游戏愉快!
111L
异常数据!?说的是魈和空之间产生感情这件事吗?
112L
肯定是这个。
113L
我的天哪……修复?要怎么修复?刷机吗?
114L 句号
是的。
维护完了之后再登录游戏,我朋友去找空,他虽然保留了对我朋友的好感度,但已经完全不记得和她约定要去纳塔这件事了。
也不记得魈了。
[游戏录屏]
她:魈是你的爱人啊!!!你……你完全不记得了?
空(有点困惑):魈是谁?我真的没听过这个名字。
和魈对话也是一样。
找魈如果提起空,他只会说:我不识此人。
115L
……好刀
116L
……我擦,那戒指呢?他俩互相送的礼物呢?
117L 句号
都刷没了
118L
人干事??
119L
这特么……
人类永远这么傲慢,认为NPC只是自己创造的一串数据,自己的造物怎么可以产生设定外的感情?超出掌控的就是异常,就应该抹杀,只有在掌控内的才是“正常”!!真踏马傲慢!!
所有感情都值得被尊重!!懂不懂!!没有人有权力否认任何一段感情的产生!!还是用如此蛮横的强盗手段!!
120L
我气死了
121L
他们招谁惹谁了,只是在游戏世界里谈个恋爱
122L
因为不是被设定好的呗。就像一些强权老师家长,上司领导,你不听话你就是不对,就是异类
123L
后来呢?为什么现在魈和空感情还是存在?
124L
对哦,之前偷家见到空那个帖子,空不是说了“魈是我的爱人”吗?
125L 句号
因为我朋友和几个封测玩家去找官方了
126L
……官方这么容易妥协?
127L
米忽悠众所周知的傲慢,就这么几个人不可能低头的
128L 句号
emmmm我朋友有米忽悠的股份,在内部能说得上几句话
129L
……我踏马忘了封测请的全是业内大佬
130L
估计是很有话语权的那种吧,不是“能说得上几句话”这么简单
131L 句号
算是吧,但也不是完全能说了算的那种。
总之我只是个小透明,他们怎么谈的我完全不知道,但魈空后来恢复了。
132L
谢谢大佬
133L
谢谢大佬
134L
谢谢大佬
135L 句号
但是恢复之后我朋友约空去纳塔,他还是推迟了。
136L
?
137L
这是为什么?
138L
盲猜一手度蜜月不想出门
139L 句号
不是。
空说魈病了,但具体什么病没说。
然后我朋友没办法,就启程去纳塔玩去了,结果到烬寂海的时候遇到了空……他看上去特别憔悴,状态栏还挂了一个“疲惫debuff”。
[截图.jpg]
疲惫debuff:你已经数日没有好好休息,过于疲惫,全属性下降10%,可通过睡眠达到五小时消除此debuff
我朋友:你看上去状态好差,发生什么事了吗?
空:……先前爽约很抱歉,是魈出了点事。他有一天从荻花洲除魔回来突然开始头痛,然后出现幻觉,我费了很大劲才安抚住他。
我朋友:!?到底怎么了?
空:我怀疑他可能是病了,但看了很多大夫也诊断不出是什么病,最后去找了钟离先生……
我朋友:他怎么说?
空:先生说这是“业障”。因为魈一直与魔神残渣战斗,受影响很深,所以被污染了精神。
我朋友:那有没有办法去除?
空沉默了很久才说:我正在找办法。
140L
!!!原来魈是这时候出现的业障!!
141L
容我阴谋论一下。
我怎么感觉这个业障出现的时机怪怪的?
142L
回复141L:怎么怪了?
143L
回复142L:你看啊,米忽悠刚维护完刷机两个“异常”NPC,然后因为玩家抗议没刷机成功,你觉得米忽悠就这么轻易罢休了?
144L
……!!!
145L
卧槽,细思恐极
146L
也就是说米忽悠是想了一个不会得罪玩家也能成功刷机的办法?
147L
我瞎猜的。毕竟众所周知,业障会影响神智。刚开服那会儿魈有业障,每次发作都跟疯了一样,只不过是他自己能忍
148L
……很有可能,没准发作次数多了,就被刷机了,还能跟背景人设结合到一起,玩家也不会觉得不对劲……
149L
可是空为什么没被刷机?官方给他挂个差不多效果的debuff不也是易如反掌?
150L
不知道啊,有可能是两个人都中了效果差不多的debuff太明显了吧
151L
大佬呢,大佬解答一下呗
152L
是啊,大佬,业障到底是不是为了刷机魈?
153L 句号
刚刚回邮件去了。
这么说吧,我们也不知道这个业障debuff是不是故意为之。
加上后来游戏公测,很多封测时候的玩家工作太忙,也不能天天上线,就没怎么关注过了。
但我个人看法,只是个人
这个debuff是官方有意为之的,为了清除魈的异常数据
毕竟我从事相关行业,类似的操作也见过
至于空为什么没被刷机,结合我朋友给我的剧情,我也有猜测。
154L
大佬讲讲
155L
大佬讲讲,蹲好了
156L
我记得空说他在想办法去除业障吧。
现在业障是在空身上,而不是魈身上。
这么说……
他想到办法了?
157L
我焯,这不是意味着NPC居然找到了对抗官方设定的办法?
158L
???
159L
我擦,真的??那空的智力成长也太可怕吧!?
160L 句号
回复156L:猜得基本不错,你也很聪明啊
从现有线索来看的确是这样,而且应该不止这些。
后来我朋友在至冬也见过空,那次透露了很多信息。
[游戏录屏]
空:又见到你了。
她:你……你还好吧?
空异常沉默。他盯着眼前飞舞的大雪,始终都没有说话。
两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儿。
空:我的旅途要到终点了。能在这里遇到你,我很开心。
他微微笑了一下,眼睛里却盈满了悲伤。
空:我有事要和你说。
她:你说,我在听。
空:这件事很重要,我希望你能保守秘密,今日我们说的话……不要传出去,尤其不能让“巡检员”知道。
她:……你知道巡检员?
空:知道。
他又沉默了好一会儿。
空:你做过梦吧。
她:做过。
空:我一路走过来寻找驱除业障的办法,却越来越觉得我们有可能是在梦里。
她:什么意思?
空踩了踩脚下的地面:梦里站在地上也会觉得很踏实,但实际上梦都是假的。
161L
!!
162L
!!!!
163L
我踏马震惊了,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164L
……空意识到了游戏世界是假的!?!?
165L
这什么惊人的智力!?这已经不是个NPC了吧——!
166L 句号
[游戏录屏]
空:我已经找到了处理业障的方式。这是强加在魈身上的,以我的能力大概是不能彻底驱除。
她:……可是你说找到了处理方式……
空:是的。它不能被驱除,但可以被转移。利用……你们怎么称呼的?嗯,我听很多人说过,叫“巴格”。
167L
对不起我有罪,我正震惊又悲伤,突然被这个发音笑出了一个鼻涕泡
168L
空哥塑料英语好搞笑,气氛突然沙雕
169L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bug”会这么好笑
170L 句号
[游戏录屏]
空:我知道,如果我这么做了,就会被发现,这个世界也不会容许我存在。
她:……(震惊到说不出话)
空:所以我需要伪造一个相同的业障,将真业障转移到我身上,再把假业障放在魈身上,只要我一直没有过激的行动,就不会被发现。
空掏出一张药方递给她。
空:我希望你能帮我这个忙。你学会这个药方,寻找合适的时机再抄录给璃月的药房,这副药能去除我所制造的假业障。
她:……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做?你……
空:我说过,我之后不能再有过激的行动,这样才不会被发现。
说着他看向面前的人。
空:所以今后你不会再见到我了。药方交出去的时候,只说是你自己想的,千万不要提到我。
171L
我擦我擦我擦
172L
这踏马,这智力绝了
173L
别说了,这智力都能碾压我了,我踏马还有点迷糊,没看懂
174L
回复173L:我给你解释一下。
到现在为止透露的信息:
第一,空发现游戏世界是虚假的,他们受到bug巡检员的监控;
第二,空找到了解决魈身上业障的办法,他想利用bug把业障转移到自己身上,以身代之,然后为了避免巡检员发现,他又利用bug,改了一个业障debuff给魈放上了
第三,空嘱咐了一个他信得过的玩家,将去除假业障的钥匙(也就是药方)交给了她,寻找合适时机去掉魈的假业障debuff。同时,由玩家提交药方只会被游戏视为玩家自主创造和制作,这样就查不到空头上,不会引起巡检员注意
第四,为了避免bug巡检员发现真的业障debuff在空身上,空必须选择降低游戏内的活动,我怀疑他很可能是用某种方式让自己强制沉睡之类的,这样就不会再产生新的数据,自然也不会被巡检员注意
第五,我怀疑那副药方就是连理镇心散,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魈吃了几副就好了,空一直吃却一直没好,因为真的业障debuff根本不能被连理镇心散驱除
175L
……恐怖如斯的智力
176L
我承认,我如果和他互换,我都想不到这些
177L
离谱,NPC能利用bug,还能逃避bug!?
178L
可是这样一来空就承受真的业障了,时间一长他会被刷机的吧!他怎么办??
179L 句号
[游戏录屏]
空:一切就拜托你了。
她:……可是你怎么办?你如果真的被业障影响忘记了,魈该怎么办?
空抚摸着手上的戒指,笑了笑。
空:我很自私的。我宁愿是自己遭遇一切不测,希望是自己遗忘一切,也不希望是他遗忘了我。
空:我希望他能一直看到他所爱的璃月,不必为了谁而被迫离开。
空:我希望他一直好好的。
180L
……我哭了
181L
之前我还觉得空作为NPC的智能成长有点可怕,现在我只想哭
182L
艹天杀的米忽悠
183L
我们必须得帮他!!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不能帮助他们一直在一起!!
184L
……我想起一件事,谁还记得这个楼最开始是干嘛的来着,是魈发布了个人委托吧
185L
!!
186L
神魄宝珠是给空用的,空到极限了?
187L
不是啊!!你们想想!!空封测之后就消失了,从内测到公测一直都没有他,就连官网都没有他的资料,你们想想这意味着什么!!
188L
他成功隐藏了自己?
189L
没错啊!!!就是他成功隐藏了自己!!不管是怎么做到的,他反正已经在官方那边隐身了,但是那个帖子!!你们想想!!那个帖子进去魈的洞府了!!空被暴露了!!
190L
!!
191L
!!!!!
192L
我的妈呀我们都干了些什么!??
193L
也就是说,现在空已经被暴露了,bug巡检员绝对绝对会注意到他,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所以魈才这么着急发布个人委托,而且这个任务还有时间限制的!!魈是想拿到那个道具,保留空现在的数据,然后万一空被刷机了,他能复原空!!
194L
……不管魈是怎么知道的,总之,楼主呢!?楼主到云雾岭了没!!这个道具现在是唯一的希望啊啊啊啊
195L 楼主
!!!我一直在看句号大佬讲故事!!我到了!!
但是我进不去啊同志们!!
我真的进不去!!
196L
魈不是说你能进去吗?
197L 楼主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我在这儿尝试很长时间了,我真的进不去
198L
魈是NPC,他不知道山洞bug修复的事情吧!!
199L
这怎么办?
200L
!!!!姐妹们!!!游戏维护了!!我刚被强制下线了!!
201L
!!我也!!
202L
卧槽
203L
这特么
204L
不会是修复这个吧
205L
公告呢!!
206L
完蛋了
[游戏临时维护公告截图.jpg]
尊敬的玩家:
我们的bug巡检员在巡察时发现了紧急数据异常,因此进行游戏临时维护。预计时间:4小时。
如有延期会另行通知。
祝各位玩家游戏愉快!
207L
连维护内容都不说了
208L
不用想,肯定是冲着空哥去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
209L
我不信我们只能干等着!
我去新开个贴,让大家帮忙冲官方!!
我不想魈和空被刷机!
他们的感情值得尊重!
210L
你开贴我也去支持!
211L
说实在的,在这之前我从没想过会有人工智能做到这一步。
能产生爱意,甚至能为了保护这份爱意不惜牺牲自我。
这难道不值得被尊敬吗!
212L 楼主
我开新帖了,大家都去呼吁啊!!团结起来,帮帮魈仙人,帮帮空,现在我们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拒绝魈空刷机!尊重每一份感情!!
****
>>>游戏版块>>>原神>>>八卦灌水
拒绝魈空刷机!尊重每一份感情!!
1L 楼主
前情指路:
出大事了!!魈仙人出bug了!!
官方的傲慢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们自认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自认为无论NPC还是玩家,只要你想继续玩这个游戏,就得听他们的,就得任由他们予取予求。
他们蔑视一切热爱的情感,认为自己才是游戏世界的上帝!他们的眼里只有流水报表!只有资本运作!
他们认为在资本的操控下,任何人都只有接受这一条路!
现在我要说我不接受!
我不接受魈空刷机!!
我作为玩家,作为消费者,提出自己的诉求是应当的,我不接受魈空刷机!
2L
来了
3L
来了,已经去冲了
4L
[官博截图.jpg]
维护公告底下评论已经过万了
5L
我今晚不睡觉我也要冲到官方低头
6L
我已经把帖子转到我们游戏群里了,群里都炸了
7L
我朋友把帖子转给我了,太特么感人了,真的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被游戏NPC感动到哭,这必须得帮忙
……
……
1167L
发生了什么?我就刷新了一下这帖子一千多楼了?
……
18745L
太卡了,这什么破服务器
18746L
我的妈呀我就卡了一下,再发帖就万楼了?
18747L
[官博截图.jpg]
短短两个小时,评论过三十万了,全是冲官方的
18748L
说起来隔壁那个帖子的句号大佬,他朋友不是内部能说得上话吗?让他帮帮忙?
18749L
我联系到句号大佬了,他说他朋友封测之后就不怎么玩游戏了,工作太忙。最近在外地出差,有时差,他打电话了没接,应该是在睡觉
18750L
难怪,如果封测那帮大佬还在玩,估计魈空也不会面临再次刷机的危机了
18751L
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救他们
18752L
那可是从来不发个人委托的魈啊!他从来不会说拜托的。
18753L
神魄宝珠只有一个,魈让玩家取回来,是做好了为空牺牲自己的准备吧
18754L
别说了,越说我心里越难受,一气之下去官博底下连骂了十一条
18755L
官方不做人
18756L
[官博截图.jpg]
评论40w了,给力啊,这评论数……
18757L
[热搜截图.jpg]
第一了,爆了
#拒绝魈空刷机 爆
[外网截图.jpg]
外网也爆了,官推底下评论六十多万了……
18758L
傲慢是要付出代价的
18759L
我们不是大佬又如何?我们玩家渺小又如何?我们普通又如何?
18760L
没错,我们不是氪金大佬,不是业内精英,内部不持有股票,说不上话,我们只是普通玩家,我们很多人可能只氪着月卡甚至不氪,但我们的力量依旧不容忽视
只要发挥出我们每个人说出自己想说的,哪怕只有一句,也是振聋发聩!
18761L
楼上太会说了
18762L
官方这次犯众怒了,太过傲慢,以为资本可以操控一切,最终只会被反噬
18763L
同志们!官博发新的公告了!
[临时公告截图.jpg]
尊敬的各位玩家:
我们收到了很多玩家的反馈,做出了认真的思考和总结,决定对游戏内“旅行者 空”与“护法夜叉 魈”的数据予以保留。
同时,为了让各位玩家拥有更好的游戏体验,我们决定增加一条新的魔神活动任务。
祝各位玩家游戏愉快!
18764L
什么情况,官方妥协了!?
18765L
看上去是妥协了
18766L
厉害啊!!!我们这算冲赢了吧!!
18767L
妈耶!!各位辛苦了!!我好激动!!
18768L
终于可以和魈空交待了!!我要看他们撒狗粮!!
18769L
开服了同志们!
18770L
我上线了!直奔魈的洞府!
18771L
嘿嘿我也是
18772L
我的妈呀这人也太多了,魈洞府门口从来没有过这么多人吧,快快打开统计看一下
18773L
……21431人,而且还在增加
18774L
我看见魈了!哦哦哦空哥也在!
18775L
等一下,魈发任务了。
任务描述:
望舒客栈的魈上仙表示他找到了治愈空身上业障的办法,但收集炼药的材料需要你的帮助。
任务物品:地心爆炎树的种子、雪山之巅冰雾花的种子
物品数量:0/240000000
任务人数:不限(全服共享进度)
任务时限:96小时
任务奖励:经验池共计32000000000点,按贡献分配,1600原石,按贡献分配,对应NPC好感度
18776L
??
18777L
我就知道米忽悠不会干人事
18778L
这两个物品需求是踏马人能要求的??掉率1%的掉落物!!米忽悠我踏马*******
18779L
谁能告诉我这是要多少????
18780L
每种任务物品两亿四千万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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艹米忽悠******
18782L
他们是觉得我们做不到,自然空就还是得等着业障发作然后刷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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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恶心到了
18784L
他们觉得我们赢不了
18785L
来自资本的傲慢,呵呵
18786L
谁说赢不了??劳资今天不下线,劳资不信刷不到这个数!
18787L
不说了,我群里的群友都感觉自己被蔑视了,他们发誓一定会赢,这几天轮班倒,每天困了睡四个小时,正好假期
……
21631L
完成了。
[任务进度截图.jpg]
任务物品:地心爆炎树的种子、雪山之巅冰雾花的种子
物品数量:240000000/240000000
现在过了51个小时
21632L
肝到炸裂。
不过很开心。
让那群傲慢的人见鬼去吧!我们赢了!!
21633L
游戏太卡了,谁能开个直播
21634L
[此用户已在提瓦特世界中发起同步直播]
21365L 转播小助手
我给卡掉线的小伙伴同步转播一下。
魈洞府外面人山人海,人数统计已经超过三万了。我数学不好,数不过来那个0(doge)
药已经炼好了,妈呀,我居然激动得热泪盈眶
21636L
我也
21637L
我也特别激动。
没想到玩个游戏还能有这种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克服重重困难最后胜利的感受。
21638L 转播小助手
药已经交给空了。
空没立刻吃。
空说话了!
空:谢谢各位。
空:我知道你们一定经历过了我无法想象也无法得知的困难挫折,我将会一直记得这份感情。谢谢你们救了我。
魈也说话了!
魈只说了两个字,特别郑重特别认真。
他说谢谢。
妈耶,参与进度的所有人好感度都涨了50点!
我真的要哭了。
他们知道,他们都明白,空还说很抱歉让我们受累了也受委屈了。
21639L
我真的哭了
21640L
没想到有一天会因为两个NPC哭得泣不成声
21641L
他们都知道,他们都懂
21642L
[游戏录屏]
业障debuff在所有玩家的注视下,慢慢消失了。
21643L
我特么,我太感动了
21644L
我永远会记得这一刻
21645L
魈空永恒!
21646L
魈空永恒!
——完——
*真是太长了,累死我了。
不过写完啦,也不知道有没有表达出那种“魈空感情超越AI限制,为彼此能对抗全世界(bug巡检员、程序员、游戏公司)”的感觉
同时结尾也希望能表达出每一份普通玩家的力量,他们甚至撼动了看似不可撼动的官方
彩蛋是康复后的魈空和沙雕玩家的故事,不影响正文阅读。
【魈空】金翅鹏王
*1.4w字一发完结,HE,原作背景
*空突然来到一条“魈没有被魔神使役过”的世界线,并在魔神战场上和尚且年少的魈相遇
*原世界线魈空已经在一起很久设定,和《解梦》有微量剧情联动
1
新历一千三百年春夏之交,客星见天市,色苍白,长三尺,留四十日灭。
直到穿越过那片密林,空才觉出怪异。天衡山何曾有如此昏黑的树林,枝叶层层障障遮住了整片天,穿行其中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而更为罕见的现状令他进一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同行的派蒙和魈竟然在不知何时走散了。空心感不妙,回看来路,果然只是寻常树丛,哪里有什么密林。
旅...
*1.4w字一发完结,HE,原作背景
*空突然来到一条“魈没有被魔神使役过”的世界线,并在魔神战场上和尚且年少的魈相遇
*原世界线魈空已经在一起很久设定,和《解梦》有微量剧情联动
1
新历一千三百年春夏之交,客星见天市,色苍白,长三尺,留四十日灭。
直到穿越过那片密林,空才觉出怪异。天衡山何曾有如此昏黑的树林,枝叶层层障障遮住了整片天,穿行其中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而更为罕见的现状令他进一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同行的派蒙和魈竟然在不知何时走散了。空心感不妙,回看来路,果然只是寻常树丛,哪里有什么密林。
旅途向来不乏怪事,冷静是旅行者的基本素质。空深吸一口气,夜间舒朗空气入肺,头顶依稀可见高悬的明月。异样的感觉说不明白,却又无处不在,空气的味道、叶片颜色、星野方位……四下极为静谧,空听了一会儿,隐约捕捉到一股瀑流声。
有水?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拨开竹丛,一道清冽寒潭藏在山石当中。泉瀑坠入水中飞起白沫,打碎圈圈涟漪。波纹推到岸边已变得平和温柔,空拾起一片漂浮的竹叶,随后将视线投向瀑布下——那里似乎有个人影,有人在瀑布底下……冲凉?
他在“为免冒犯悄悄离开”和“找个人问路”中间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不能放过这片古怪地界里的一个大活人,于是拨开草木,踩住潭石走近了一点。
——天地良心,空保证自己拿起石头上的衣服时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单纯感到眼熟。
白衣紫绦,广袖上纹样如云波。
——然而为什么此刻会感到张口结舌百口莫辩呢?
空呆呆地看着眼前居高临下扼住自己手腕的少年。水珠从对方额发上滴落,少年长了一张过分煞人的脸,桃李来形容已然不足,如果无视对方结冰的面色和蓄着怒火的眼瞳,眉梢眼尾皆可称赏心悦目,额心一点印记更赋予这张脸仙逸出尘气息。
“……魈?”
“知道我是谁,还敢上前?”魈气笑了,字像是一个个从牙缝里挤出来。
树林里落叶纷纷如遭狂风,落入底下两人的斗圈内瞬间被切成碎片。少年枪势凌厉,招招夺命,空额冒冷汗,全力格挡。此人的枪术不如空所熟识的那个魈圆融自如,但却依然靠着天生的速度与力量织成一张密闭的风网,让人无从逃离。
金玉碰撞的铿鸣长长荡开,余音未消就已接下一式。
空只觉得自己虎口发麻,仗着熟悉魈的战斗习惯才勉强支撑。然而颓势已显,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魈虽然盛怒,头脑却依然冷静,很快就察觉出空的动作中那种违和的洞悉感。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没有见过你,你却好像熟悉我的招式?”
空一阵头大,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这种离奇现象,正如他方才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为何要拿他衣服。空此刻已经明白过来了,面前这个不是魈,至少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魈;身处之地亦非现世,多半是莫名其妙来到了某个更早的时空。
短暂的分神就让魈抓住破绽,一枪缴械,旅行者的剑在空中旋转飞出,清脆一声落到远处。枪尖堪堪停在空的喉上,再往前一厘就能取走性命,寒芒令那一小块肌肤微微刺痛。
魈冷冷盯着他,在等他的回答。
“……我真的只是迷路误入,今年是哪一年?”空举手投降状。
“……装神弄鬼,有什么话跟帝君大人说去吧。”在被打晕前的最后一秒,空看见的是魈想要杀人的眼神。
空睁开眼,入眼是素色的木质地板,他闭了闭眼清醒神智,施力从地上坐起身,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绑住了。
“帝君大人,天衡山禁制内的闯入者我带来了。”魈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这是一间木阁,有着焚香的清雅味道。竹简案牍累成的小山占据了房间的大半空间,堆放很整齐,显然有人时时打理。屋中央,一个白袍人坐在小案后凝神书写,气质古朴沉静,十分忙碌的样子。白袍男人面庞陌生,只有一双赤金眼千百年没有变过,空认出来了,比起钟离,或许称呼他为摩拉克斯更为合适。
空意识到自己盘腿坐着的姿势不太礼貌,正想努力站起来,然而摩拉克斯并没有抬头,只是简短询问:“来历和来意?”
“我是……来自异乡的旅行者,和我的妹妹失散,正在寻找她。路途中穿过了一片无光密林就忽然到这里了……我也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无意闯入。”
摩拉克斯停下笔,抬头仔细看着面前有着淡金发色和瞳色的少年,又仿佛洞悉了他,在凝视他背后的命运轨迹。
室内静了片刻。
“我知道了。你现在还回不去。魔神战争已经持续了三百年,你暂时留在天衡吧。只要不做出损害我方阵营利益的举动,我就不会限制你的自由。”
他又看向魈:“魈,客人就交由你来照看。”
魈面上不见表情,微微躬身应下。摩拉克斯再简单交待几句后,魈带着旅行者退出木阁。
云雾在脚下翻涌,一轮明月熠熠,一颗颗浮生石嵌在云海当中,随着人的靠近逐次浮起、盘桓上升。流动着微光的符篆桥如金色长纱错落垂挂,联络起零星散落在山体周围的空中亭阁。
眼前仙境一般的景致并非庆云顶,而是天衡山。
对空来说,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见摩拉克斯的过程比他想象中顺利太多,摩拉克斯似乎知道些什么。坏消息是,从木阁中出来后魈就冷着脸一言不发,径自往前走去。空再次感到头大,只能追上。
“那个,对不起,魈大人……是不是可以给我松绑了?我住哪里……”
魈步履匆匆走过金桥,在空毫无心理准备的时候突然站住脚步,转身道:
“你跟我一起住。”他忽然一笑,笑得空头皮发麻,“帝君大人的判断自有他的道理,但是取得我的信任没那么容易。你若要再在天衡做出失礼举动,我不会留情。”说罢转身离去。
空愣愣地看着魈的背影,心中哀叹。穿越后第一件事就把未来对象得罪了该怎么办,急在线等。
2
如果无视满室严霜,和魈共处一室的第一个夜晚姑且算是相安无事。第二天清晨,空醒来时魈已不在屋内,空手上的禁锢也已消失。空走出屋,四处并没有寻到魈的身影,只能暂且把两人间的误会放在一边。今天他打算下山去看看。
没有夜色遮掩,从高处俯瞰,能发现很多昨天匆忙中没有注意到的东西。此时移霄导天真君还未自断鹿角,天衡山主峰高耸矗立,向南绿郁葱茏,被岩神庇护的子民在其中安居乐业;而朝东北方向远望,颜色一转衰败——整片原野似乎完全被黑色瘴气覆盖,透露着不祥的气息,千里内生机灭绝,入眼尽是枯黄。天衡山坐身此地,犹如一道屏障,隔断划分出明与暗。
空心中微微感到沉重,这是他来到这个时空后魔神战争第一次为他揭开残酷一角。
天衡山脚下是村落聚居地,耕田茂密,矿产兴隆。天衡之民多以采矿为业,后世记载“往来千里皆无贫者”。集市与其他经营建筑则集中在东边,人来人往喧闹鼎沸,依稀可见未来璃月港的雏形。
空在城中随意闲逛,人群接踵踏扬起地上三寸尘土,璃月人的忙碌与生机令空倍感亲切。
只是忽然,一个官兵模样装束的人拦住了他,盘问道:“抱歉打扰。看你面貌陌生,服饰少见,是外乡人吧?可曾携带通行证?”
“通行证?”空愣住。
“通行证。”官兵小哥点点头,见他拿不出来腰牌,眼神逐渐犀利。“没有通行证不可入境,你是如何进来的?且和我走一趟……”
“慢着。”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他们。
“这是他的通行证,他是仙山的客人,一时疏漏没有给他腰牌。”正是忽然出现的魈。魈手上拿着一块铜质小牌。官兵小哥却没有接过腰牌核验,只见他突然结巴道:“原、原来是仙人的贵客!失礼了!卑、卑职见过护法夜叉大人!”
小哥嗓门极大,一声“护法夜叉”如集市特价口号般落入半空,引起了周围人骚动。
“护法夜叉?护法夜叉大人?在哪里?……”
“哪位护法夜叉,是魈大人吗?……”
“魈大人!魈大人!”
“快快快看,魈大人来了!”
周围人的视线迅速聚集到空、魈、官兵小哥身上,人群热切议论炸开了锅,其中隐约传来女孩子的尖叫。
魈神色微变,额角滚下一滴冷汗,而空从刚才起就处于一种懵懂状态。一切发生得太快,魈一把抓住他的手,低声道:“跑!”
身体一轻,空就被魈拉着跃到房顶上。
风从身侧穿过,魈和空狼狈狂奔。空抽空回望一眼,被动静吸引的人越来越多,璃月人组成浩荡长队跟在他俩身后追逐,扬起壮观的滚滚尘土。原本在称量水果的商贩看见屋顶上的身影也扔下秤,一脸激动地加入人群大队。
“魈大人——我是你的粉丝啊!”
异常的动静为璃月的一次普通早市加入插曲,声嚣直上云空。两人翻越过屋顶棚帐、瓜果蔬篮,刚出炉的食物香气和阳光炙烤过的尘土气味扑了满脸。和魈一起逃亡的感觉让空感到莫名的兴奋,他看着魈拉住自己的手,反握上去,尽量提速为他减少阻力。
跑到人烟稀少的地方,魈才停下。他松开手,微微气喘——不是跑出来的,是吓出来的。
魈平复了一下呼吸,瞧了空一眼,不善道:“你笑什么,在嘲笑我么。”
“当然不是!”空还是笑个不停,“我只是……替你感到高兴。”
“高兴?”
“高兴。受欢迎不好吗,看起来大家都很喜欢你啊。”
魈露出一个无法理解的表情,不明白被人群追堵到底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他叹了一口气。
“把你卷入麻烦是我不对,今早忘记给你腰牌了,抱歉。无事的话就此别过。”
“诶稍等。”空拦住他。魈皱眉,他态度虽然客气,但还没原谅这个人初见时冒犯他的举动。
“是我该谢你没有把我丢在人群里才对,还有,我还没有为那个……山里的事情道歉。”空眨了眨眼。
魈挑眉,意思是你要如何?
“不介意的话,我请你吃顿饭吧。”魈正要拒绝,空又补充:“杏仁豆腐你吃过吗?还没吃过吧?我做给你吃,我拿我毕生摩拉担保你绝对会喜欢。”
魈再次露出了那种无法理解的眼神,仿佛在看外星人。在岩王帝君的地盘上用一生的摩拉赌誓确有几分份量,魈再次叹气,言道:“罢了,带路吧。”
魈这次换了一身普通行头入城,戴了副遮住上半张脸的木质面具。
两人驻足在杂货铺前,气氛一时尴尬。
“……你请我吃饭,我掏钱?”魈语气平平。
空讪讪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不收我的这种摩拉……”空大意了,两千年后的货币跟现在的形制一样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魈心情平静,纯属怀抱一种“看看这个人类还能搞出什么花样”的心态继续陪同。钱货两讫后,空提着牛乳、杏仁和糖浆寻到一家食肆,以纯良真诚的目光和口吻劝得老板允许他借用后厨一会儿。空大为感谢,心里推测这恐怕就是香菱和卯师傅两千年前的祖辈。
魈靠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空忙碌。
不一会儿,杏仁豆腐便已入碟,到如今,空对于这道菜的信心已不亚于望舒客栈首席大厨。
“尝尝。”空支着脸坐到他面前。
魈微微躲开空期待的眼神,舀起一勺送进嘴里。
“……口感还不赖。”
“你喜欢就好。”空笑了,眼中纯粹的高兴让魈略微感到不知如何接下。
魈低眉,找了个话题:“这道菜是从哪里学的,我还是第一次尝到这种口味……”
空忽然愣住了。
等等。
“你说……你是’第一次’吃到这种味道?”
“怎么了?”魈有些疑惑。
空总觉得似乎忽然听到了半空中传来某种声音——那是命运变轨的声响。他以一种魈读不懂的表情长久注视着魈的眼睛,那对金瞳里颜色澄澈,没有一丝阴霾。
原来……原来如此。
“没什么……是件好事,我只是忽然想到了其他事情。”
3
近日,璃月连续发生了几件怪事。
第一件,是越过山头的鸟雀在经过城市时忽然纷纷落下,惊动路上行人,留下一地鸟尸。大夫查验过后判断这些鸟雀为中毒而死。
第二件,是夜半忽然地震,归离原方向传来一声巨响。镇守天衡山的仙人们降下诰谕,安抚百姓,并无敌袭,但宣布进入备战状态。
第三件,是尚未入夏,蚊虫蛛蚁却提前活跃起来。田垄来往农夫不得不以纱网罩面,城中充斥着浓浓的驱虫艾草气味。
气氛的变化空都看在眼里,黑云压城,恐怕他将亲身卷入魔神战争的洪流。
魈近几日也越来越少出现在空视线中,逢面时只来得及点头致意,便匆匆行过。
傍晚,空正在魈的屋子里看书,魈突然推门进来。
“我这些天不会回来,你……不要寻我。”
空一愣,结合自己留意到的风声迅速有了猜测:“你要去归离原当斥候吗?”
魈没有否认:“新的魔兽加入了纠集盘踞的魔神大军,在战争开始前我们需要弄清楚有哪些魔物,最好能提前配置出抵御毒素的解药,减小伤亡。”
“带我一起去。”
魈愣住,随后迅速皱起眉头,神情反对:“战争不是儿戏,你当是在璃月城里游玩吗,如何带上你。”
空提出异议:“我是认真的。你我交过手,我虽然打不过你,但能在你手下过数十招想必足证我的实力?而且我还有一些特殊能力,说不定可以起到作用。”
魈再次反驳:“上阵需要默契,战力不是简单相加,缺乏磨合只会相互掣肘。”
空笑了:“你怎知道我们没有默契。你忘记第一次见面时我很熟悉你的招式了吗?”
魈顿住,随后深深看了空一眼,未置可否,只是走出了房间。
空知道他这是同意了的意思,丢下书迅速跟上。
乌云蔽月,鸦鸟不啼。
魈和空两人身着夜行装束,带着隐蔽气息的符篆,趁夜从天衡山阳坡下山,潜入归离原。
实际上斥候原本就只有魈一个人,魈是摩拉克斯麾下魔神级的战将,派遣他一人做探已经是极为重视。
此时的归离原确实是一片绝地。枯草两百年没有生长,裸露的岩层被变异的蚁兽侵蚀得千疮百孔,稍不留意就可能踩塌,落入虫窟被魔物分食。
两人此行的目标是五天前夜里巨物坠落砸出的大坑。
没有惊动荒野上散落的魔兽,两人伏在巨坑不远处的沙丘上观望。巨坑周围密集着各种虫怪,全都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然而魈和空知道这只是假象,如果有生灵接近,所有怪物都会一瞬间苏醒,捕猎本能自古如此。
“怎么进去?”
“稍等。”魈看了看四周,在一颗枯木下找到一窝变异甲虫。魈没让它们发出一点叫声就了结了生命,随后他把甲虫尸体的虫液淋在自己身上。空一阵恶心,忍住作呕冲动,也效仿魈的动作淋上虫液。两人伪造出魔兽的气息,滑入坑底,小心地靠近中央。
亲眼目睹引发巨震的魔物,两人心中都稍微感到震撼。
那是一只拥有小山般体型的怪物,上半身形似山雕,生有双翅,下半身是一座难以描述的肉山,皮肤裸露没有皮毛覆盖,表面不断蠕动,仿佛其中藏匿着大量的虫豸。
“是蛊雕……麻烦了。”魈面色凝重。蛊雕身藏千种蛊虫,要如何一一对应调配解药?
“今天就要杀了它。”魈作出判断。“怎么做?”“蛊雕好食人,一会儿我让它把我吞进去,我在它体内破坏它的脏器。”空瞪大了眼睛,用看疯子的目光看着他。魈瞥他一眼,“金翅鹏鸟百毒不侵,没有大碍,待会儿要你在一旁接应我出来。”空暂时没有更好办法,只能行此策。
空眼见着魈靠近蛊雕,轻身一跳就落到蛊雕头边。蛊雕正在沉睡,感到有人靠近,在混沌中抬起了头,眼睛都没有完全睁开就将魈整个吞进肚里。
空捏了一把冷汗。
现在是他思考的回合。魈从魔兽腹中出来的时候不能成为视线焦点,不然逃出去的过程会有大麻烦,最好是能提前制造其他动静吸引坑洞中其他怪物的注意。
他观察四周,瞄准了崎岖不平的坑沿上一块摇摇欲坠的巨石。空悄悄靠近那边,在巨石底下投下三个荒星,只待魈出来,就一齐引爆。
坑底的蛊雕忽然动了,它仰起头,发出婴儿啼哭一般的叫声。一开始只是如同略微不适,随后叫声忽然变得凄厉,鸟喙中呕吐出大块血肉和蛊虫!
坑周围的魔兽妖虫闻声纷纷异动,一时间四周满是令人头皮发麻的虫足窸窣声。空在角落紧紧盯着蛊雕的一举一动,心中默默盘算着时间,在某一个时间点,他抬起手,引爆荒星!岩浪炸开引发一声巨响,高处巨石失去支撑轰然滚落。就在下一刻,一道青光从蛊雕腹部底下突破而出。
坑底一片混乱,魔物暂时没有注意到搞破坏的魈空二人。少数发现并扑上来的虫子被空一剑劈开。
空向魈的位置靠近,向他伸出手。
然而魈只是撑住地面没有动。此刻他体内气血翻涌,毒素对他并非完全没有影响,压制下去需要时间。
他抬头看他。
一片雪白蛛丝从魈身后不远处涌出,瞬间将他包裹。
空瞳孔骤缩。
4
当剑穿透山蜘蛛的头颅、蜘蛛尸体轰然倒下、露出背后的空的身影的时候,魈承认自己是惊讶的。
因为空鲜少有如此愤怒甚至面露杀意的时刻——他一直是个好脾气。
顺着魈的血液留下的元素痕迹,空用了半个时辰追踪到这里——山蜘蛛的巢穴。山蜘蛛体型巨大,性格凶残,习惯洞穴独居,常常将人用蛛丝缠住拖回山洞食用。
空喘着气,注视着面前的满身是血的魈。
浑身黑血、受魔神驱使、站在尸山之上……那些曾经在梦中见过的画面在空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来到这个时空以后,见到不曾被魔神抓住过因而拥有不同命运轨迹的魈时心中有多喜悦、多庆幸,此刻的他就有多愤怒、多后怕。
他不能接受同样的事在这个世界重演。
“你为什么不能珍惜自己一点?”
空攥紧拳头,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让它颤抖。
魈微怔,空此刻的情绪表现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在他眼里这只是执行任务中的一次常见险情,并不是什么不可逃脱的绝境。空盯着地面,缓缓道:“就是因为你总这样独断专行、置自身安危于不顾,所以才会弄得一身伤,才会走火入魔,才会被魔神抓住甚至奴役犯下那么多违背本意的杀业!……如果、如果!这一次我没有来……”
“空,你冷静下来。”魈一把握住空的手,空猛然惊醒一般,意识到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如果你是在担心我,你要知道——你说的那些事都没有发生。”魈放轻声音安抚他。
空一时气结,他不知道该怎样让他明白:但是这些事在另一个世界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了的!
“我并非一心求死之人,如果可以我当然会选择避免受伤,只是更多时候没有两全办法。”他看着空的眼睛说。空刚想反驳,但忽然意识到魈说的是实话——即使没有发生魔神俘虏事件,魈作为夜叉依然不可避免地会走上背负苦难的路。
刚才的焦心怒火仿佛突然被一盆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刻的、冰凉的无力感。
空仿佛看见两条起点不同的路最终无法阻挡地汇聚向同一个终点,那些侥幸的喜悦如同幻影一样很轻易地消失了。良久,他声音苦涩道:“这是……命运吗?”
“不是命运,是我的选择。”
空愣住。魈微微偏头看他,“你们人类对命运的定义实在很奇怪,为什么要为一个决定额外增加所谓‘天的意志’来证明什么呢?如果不愿意,天理也无法替我选择。”
“你要我……尊重你的意志。”空明白他的意思了。两人一时陷入沉默。
魈端详着他的表情,见他一时仍难以释怀,想了想,说起另一件事:“在天衡山,以及方才我们来的路上,你也看到了归离原的荒芜景象。但是在三百年前,归离原并不是现在这样。”
“当时尘神与岩神共治一方,尘神是我们很好的朋友,大家那时候最常做的事情就是聚在绝云间饮酒投壶,在树下挖出五十年前埋下的桂花酒,同时再埋进新的。”他停顿了一下,“……而在魔神纠集大军入侵归离原后,尘神死了,我们的很多朋友……就像她一样在战乱中消失了。”
“百姓流离,万户哀哭。”
“凡是见过当时景象之人,无法不作为。所以和岩王帝君签订守护璃月的契约,我并不后悔。”
山洞内安静了很久。魈忽然笑了一下:“我才刚认识你不久,却对你说了这么多,着实奇怪。”
这句话不知叩动了空的哪段回忆,强烈的心酸和更多复杂情感令他再难忍住,上前紧抱住魈。
归离原盘踞的魔神与天衡山镇守仙人几乎每五十年就会爆发一次大型交锋。邪神虎视眈眈,欲图吞并天衡以南地区,而仙人则寸步不让,决意收回曾属于他们的家园。
如果单论剿灭魔神,对于摩拉克斯等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但难处在于同时庇护住住天衡山下的人类。摩拉克斯本体一旦离开天衡山,连绵百里的玉璋护盾就会消失,瘴气蔓延、毒虫侵入,对脆弱的人类来说是场灾难。
两方势力都在争取更多盟友,在力量天平被打破以前,只能维持对峙僵局。
新历一千三百年,烽烟再起,来自异乡的旅行者见证了这一场战争的始末。
在一天的正午,乌云忽然从地平线上拔起,盖住了天边金日。
虫和毒兽的潮水在远处魔神的敕令下蜂拥而上,撞击上岩王帝君布下的玉障。天衡山中,云雾收起,山巅显露,数十台归终机瞄准兽潮密集处,猝然爆发出光矢箭雨。
千岩团步兵与枪兵从山林两侧斜刺入战场,以人类之躯,手持千岩古剑和千岩长枪组建起可以与魔物匹敌的兵阵,将兽潮推离天衡山脚下。
第二波进攻由鸣蛇、山蜘蛛等与螭同类的山林异兽组成,与仙兽中最为精锐且凶悍的力量——夜叉们进行厮杀,雷与火的闪光鸣爆从白天到黑夜不休止,兽类嘶吼的声浪推荡而开引起山林震颤,经年的尘土簌簌抖落。
在第三天夜里,魔神终于出现,山一般高的三道幢幢黑影如同天衡山的影子忽然投映在归离原上。摩拉克斯本体同时现身,巍峨古朴的岩龙盘踞于高天看不见尾,以云为息,以风为辇——他是一个信仰,一道不可摧的图腾。摩拉克斯虽离不开天衡,但可以通过破开云层召唤天星支援战场。
护法夜叉仙将接战魔神,空在地面的白刃战中偶然投向天空一瞥,护法夜叉如同战场上的刺客,出必见血,行必斩首,却又因不戴面具而显得极为张扬,眼尾照月,红如刀锋。
战斗持续了四天半,以魔神撤退、兽潮溃散告终。
这是天衡与归离对峙中的首次大胜,魔神连续退让三百里。
晨日初生,熹微的阳光穿透稀薄云层,投落在旧创痕遍布的平地上。
5
战斗结束后,天衡山的云雾一直没有重新张开,留云借风真君拿出她的机关桥,一头接在山顶,一头垂到山脚。八道索桥搭载起竹管,将仙人们贮藏的神仙佳酿从天衡山顶一路源源不断地送到山脚下,任何人都可以用瓶罐瓷碗接走痛饮。人们聚在天衡山下,夜夜篝火欢歌,庆祝战事大捷,告慰逝去英灵。
空拿着酒囊到处寻找,终于在山顶僻静处的一块岩石上找到了独自饮酒的魈。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空笑着跟他打招呼,坐到他对面的石头上。
“不喜欢太吵闹。”魈看了他一眼,继续望向远处。
“唔。”空短应一声,两人一时无话。
魈慢慢转动手里的瓷碗,忽然漫不经心道:“但是有些聒噪的家伙躲也躲不掉,”他看向某处,“来了。”
魈起身坐到空身侧。空顺着他刚才的视线望去,几道个性极为鲜明的人影在山壁上辗转跳跃,不过几个呼吸就落到了魈和空二人面前。
“唉!每次都让我们好找!金鹏莫不是属猫的!”此人声如雷鸣,引起空气震振。
“你可长点眼色,今天明明是有人陪,反倒是我们搅扰了。”一道含着笑意的明丽女声随后响起,话虽如此,声音的主人却丝毫没有打扰的自觉,径直坐到空的另一边。
这是个很美的女人,有一道英气的眉,和一双水色的眼,只不过眼中的水不是娴静秋水,而是碧波怒浪之水。她颇有兴趣地盯着空,这个眼生的漂亮男孩引起了她的注意。空忽然被人凑近,惊讶之余下意识向她笑笑。
女人眼睛一亮,举起手中的酒坛快活道:“要不要尝一尝我的酒,一口逍遥,两口登仙。”
在一旁一直没出声的魈忽然伸过手臂,手里的碗清脆一声碰上酒坛,将其抵开:“弥怒的酒,你最好别喝。”弥怒耸了耸肩,还是给魈的碗里倒满。剩余两位夜叉也坐到旁边,红衣的女人长发似火,而另一个则是身形高大、不怒自威的男子。
空和他们打过招呼认识。护法夜叉总共有五位,几人正是魈的同袍。夜叉们都是英俊艳丽的男女,魈清冷孤倨,眉目如画,融入其中毫不违和又很有存在感。水夜叉弥怒起身,给每个人轮流斟满酒。
“也给我倒一点吧,我想试试。”空有些好奇。魈看了他一眼,这次没有阻拦。弥怒喜上眉梢,一扫沮丧,她最喜欢请人喝酒,尤其是好看的人。她给空的碗底斟了薄薄一层。
酒水入口像泉,经过喉间像冰,落到胃里又像火,回香无穷,在空喝过的酒中这一种可称奇绝。他向弥怒说出他的感受,水夜叉认可地拍了拍他的肩:“你比你隔壁的那个家伙第一次喝的时候反应淡定多了,以后我请你,不请他。”魈无所谓,拒绝加入这种无聊的对话。
一开始,空尚且能谈笑,夜叉们生性豪爽,而且每个人的性格都很有意思,喧哗呼喝不曾断绝。
过了一会儿,空感觉自己有点头晕,冒着香甜气味的云雾遮挡住他的视线,他脸上显出薄薄的红晕,无自觉地往魈那边靠。
再然后,他听见自己理智断线的声音。人影重叠晃动,喧闹声若即若离,眼中唯一清晰的是那道绯红的眼尾,和一双如同黄金般不断蛊惑他的眼眸。
——他一头栽倒在魈身上。
夜叉们立刻起哄:“魈大人!你的小朋友醉了,你该拦着他的!” 仿佛刚才怂恿空喝酒的不是他们一样!魈耳尖微红,知道他们指的是自己一开始主动坐到空身边的举动。他定定地看着火光映照下空迷糊的脸,脸颊上的微绒;甜蜜的眼睫,仿佛一场金色的长梦。
“我扶他回去,今天不喝了。”魈作别,其他夜叉继续开怀畅饮。
【缺失部分围脖搜@去不闻,或者这里,无che就是个亲亲】
6
弥怒的酒真是厉害……第二天日上三竿,空醒过来,稍微回忆,只能记起理智断线前的最后一秒。
虽然宿醉,然而头却并不疼,反而有一种清爽轻松的感觉,可见那酒确实是值得反复炫耀的绝酿。
魈不在屋子里,床头放了一碗清水。昨天应当是他把自己送回来的。
空无所事事,出门闲逛。在走下符篆桥的时候,他忽然瞥见更低一层的桥上魈的身影。他刚想出声喊住他,然而魈仿佛感应到他一般侧头,随后身影一闪消失了。
???
他看见我了吗?空微微疑惑。
如果说上午的偶遇只是令空稍微奇怪,下午、夜晚,魈的衣袖明明数次就在转角处却忽然消失,到了晚上魈也没有回自己的住处——空可以确定以及肯定,魈在躲自己。空有点难过,而更多的是一头雾水——他为什么要躲自己,难道我又做了什么得罪他的事情吗?!
他找到甘雨,问她知不知道魈去哪里了,此时的甘雨还是以一种似羊似麟的仙兽形态出现,她茫然地说不知道,魈大人的行踪向来是难以把握的。
空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后好奇问:“你现在还不能化为人形吗?”
甘雨忽然红了脸,有点支吾地说:“化、化为人形不好看……”
空明白过来,劝慰开导她:“别太在意其他人的眼光,自信是最好看的。”
甘雨默默地点头,但也不知道有没有真的听进去。
大概是魔神远退的原因,山间的空气感觉格外的好。下午的阳光从叶隙间穿过,温温融融地错落满地。魈正躺在潭水边小憩,泉声微哗。
“你果然在这里。”空的影子忽然出现在他上方。
魈立刻睁开眼。
“别跑,你又要躲我!”空后半句十足委屈,成功地把魈拿捏在原地。
魈感觉脸上又要开始不受控制地热了,他移开视线,无话找话:“找我何事?”
空上前按住他的手,魈喉咙动了一下。
“我找你什么事你不知道吗?到底怎么了。”魈看他,在空的眼睛里看到的全是执着。
“你这几天为什么要躲着我?我还以为……我们已经算朋友了。”
算、朋、友。魈心里默默念过这三个字。
“还是说……我那天喝醉后做了什么得罪你的事?”灵光忽然闪过,空终于有种抓住线索的感觉。
岂、止、得、罪。魈咬牙切齿。
两人对视,鸟欢快地在树上叫,对视的时间过于长了,气氛中有什么东西渐渐不对。
空忽然有点口干,有点心虚。
魈忍了半天,直到脸都红了,才冒出来一句极为顿挫的——
“你,不敬仙师。”
脸红仿佛会传染,空也跟着脸红了,脑袋放空,心跳咚咚,根本意识不到从嘴里擅自跑出去的都是些什么。
“我、我怎么不敬仙师了。”
魈忍无可忍,一把拉下空的后颈吻上去。
“……这样。”
晴空和煦,暖风宜人,天衡山上下都知道了一件事:
护法夜叉魈大人谈恋爱了。
看守藏书阁的某位仙人感到奇怪,魈大人为什么最近频频来藏书阁,而且还是和那位曾在魔神战争中热忱出力的旅行者一起,一待就是一下午。
年轻夜叉们在校场接受护法夜叉切磋指导的时候,变得十分提心吊胆,因为魈大人有时很和善,击败对方之后会随口鼓励;有时又很古怪,把人击飞之后仿佛走神,像打飞了一块石头一样无动于衷,直接叫下一位。
魈的同僚们脾性大胆不拘,看出端倪后首先赶来揶揄。
弥怒:“哎呀,看来我的酒又立功了。”
伐难:“年轻有为,我在你这个年纪还没跟人牵过手呢。”
应达:“你们才认识多久?”
浮舍:“何日请客喝酒?”
就连魈给帝君大人送公文的时候,摩拉克斯都向他露出老父亲一般和蔼的微笑。
魈觉得天衡山近期没有办法待下去了,恼人的夜叉们简直神出鬼没。他一纸告假向岩王帝君要了半个月的假期,战事休,民生息,最近也没什么要紧的大事,岩王欣然应允。
7
这是个漫山遍野都能看见霓裳花的时代。
在两千年后,由于长年的地理变迁与采矿业的兴起,野生的霓裳花几乎已经绝迹,只有望舒客栈以及璃月港的深院高墙中存有人工养育的若干株。
但是,在人类活动还不甚繁荣的今天,霓裳花还没有被赋予诸如富贵、顶级绸缎等外加含义,它只是随心所欲地绽开花瓣,将受后人追捧的美貌放肆抛给天空、野地和无名之风。
魈和空两人坐在山坡上。魈随意地掐下一株霓裳,讲述他知道的一些故事。
“……仙人化作仙鸟,将霓裳花制作香膏与涂抹的手法教给人类女孩,从那之后,人类也开始时兴以香膏作为赠礼、求爱的方式。”
“你认识那个仙人吗?”
“不认识,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我都还没出生呢。”
空一笑:“那个在清泉沐浴的女孩肯定是个绝世的美人,令仙人宁愿以仙鸟姿态出现,不让俗欲冒犯这份爱慕与风景。”
魈瞥了他一眼。空奇道:“你这样看我干嘛。”
“你对于……很有心得。”
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魈在说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事情,他立刻笑到停不下来。
“可是你不是人类,我也不是仙人,心境大不一样。我喜欢你,只会像凡夫俗子一般,没有那么高雅的觉悟。”
“你这是承认故意了吗?”魈挑眉。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但是呢,我现在觉得,即便算作故意也无妨。”空眨眼。
魈随手牵起空背后垂落的发辫,拆开最后一段,将霓裳花别进去,再仔细地重新编好。空静静地看着他手里的动作,感觉时间几近停滞。
“绝云间也有很多霓裳花,受仙人庇佑,风姿更清雅,如果不是战乱,可以带你一起去看。”
空虽然去过很多次绝云间了,但闻言依然期待与神往,大概不止为了古今风物的区别,更在乎的是相伴同游之人。他想了想说:“没关系,不去绝云间也可以去其他地方啊。”
魈心念一动。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山巅与原野无异俱在脚下,金翅鹏鸟飞跃过天衡山、归离原,向着广阔的云来海方向振翅。
天衡山的仙人抬头看见那只金色的影子,纷纷摇头,只因魈其实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变回过本体了,难道当真心动至此?
在更古老的年代里,传说金翅鸟每日啖食毒龙,难胜经年毒性,最终自焚而亡,在世间仅留下一颗琉璃心。此刻空趴在金翅鹏鸟的背上,抚摸他比金线更细密、比金浆更浓郁、比金簪更华贵的羽毛,只单纯觉得美丽异常,难以移开视线。他确实是凡夫俗子,他只希望这样绝代的生物能够永恒自在地活下去,不要焚烧自己,也不要留下什么琉璃心。
忽然,透过漂浮的海云,海面上,有一道黑影逐渐上浮、扩大,试图追上金鹏的速度。
金鹏一声长鸣,主动降低高度,却加快了俯冲速度,锋利的瞳孔牢牢锁定下面的黑影。
数十条触手骤然弹出海面,像是投出一张密集的猎网,将金鹏包围在内。空抬头看着头顶上方仿佛蔽日的海兽肢体,紧紧揪住羽毛。金翅鹏鸟毫无退意,以孤掷一注之势纵身,足以切山断玉的掌爪深深斩入海中!海兽呜鸣,血斑涌成一座岛。金鹏再次振翅,长达十丈的双翼鼓动起巨大的风流,在风元素力作用下凝聚成岚刃,包围住他的网被划割开一道血口,巨鸟顺利逃逸而出。
海兽偃旗息鼓,缓缓沉入海底。金翅鹏鸟重新高飞,空才渐渐松开紧攥着的手。
“唉,你好威风。”空笑着抚摸鸟儿的羽毛。
此时前路无碍,后岸迢迢,世界上仿佛没有任何东西能追上他们,留住他们,而他拥有世界上最大的喜悦。
空大笑着抱住金翅鹏鸟的脖子,翎羽拥住了他,风亲吻他的脸颊。
8
空慢慢地在仙道上行走,中途驻足,环顾周遭景致。
他在想来到这个时空后遇到的每一个人,经历的一切,以及摩拉克斯刚才告诉他的话。他快回去了,客星的光辉正以一种可以预期的速度黯淡下去。
正在空出神的时候,一粒小石子被丢落到他面前的地面上,他一惊,抬头看。
魈在上面观察他有一会儿了,于是轻轻落到空跟前。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空呆呆地看着他,动了动唇,然而什么话都没有说,反而很小幅度地后退了半步。
魈微微皱眉。他没有上前,只是放轻声音问:“是发生了什么吗?”
空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此刻他的心情应当是后悔的。他太得意,太忘乎所以,拿走了商店中最珍奇的宝物却没带足以支付的钱。要怎么跟魈说呢?我马上要走了,我来自另一个时间线,下次再见面是两千年以后?
他很怕看到魈的表情。
“你今天晚上有事吗?”空勉强笑一下,魈回答没有,空说今晚我们两个去山顶上喝酒,看星星。魈说好。
空没有什么更多的话讲了。魈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摸了摸他的耳朵,转身离去。
“——我其实马上要走了。”空突然出声,他盯着地面,大脑一片空白,想坦白所有的念头突兀出现,他就这么做了。
风并没有停,但桥上的人总觉得周围安静了,就如同错以为时间可以停止一样。
视线中重新出现魈的鞋履,空低着头,直到头顶传来一声叹息。
“什么时候?”
“今晚子时,左右。”指尖不由自主地陷入掌心,空等着魈说话,像在等判决。
魈只是仔细地打量空,从细软的眉到不安的眼瞳到微抿的嘴。
他忽然笑了一声,空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魈确实笑着在说:“这好像是自我遇到你起第一次见你这么紧张的样子。”
无论是拿他衣服被抓、买食材没带钱、山蜘蛛洞窟中忽然发怒,还是醉后胡作非为,空一直都表现出一种超乎寻常的熟稔与坦然,理所当然地靠近他,把羁绊的另一端塞进他手里,明明只是初见,却好像认识了很多年。
“我们未来会在什么时候遇见?我是说对你来说,第一次见面。”
“大、大概两千年后吧,在望舒客栈,顶楼。”
“两千年……”魈呆了一呆——这也太久了!空眼巴巴地看着他。魈看不出喜怒,似笑非笑:“怪不得如此小心翼翼,你倒是潇洒快活完了,我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对不起……”
魈简直没脾气了,他长叹一口气:“如果全天下都是你这样的人类,我是决计不会接下守护人间的使命的。”他一拍空的后脑勺,“你还想去哪里玩?趁着时候未到,我们一起去吧。”
蝉虫稀鸣,夏天的风拂过山巅草叶,今晚有很漂亮的一道银河。
除了天边的那颗客星,今天依然如同大半个月以来他们的每一次约会一样,有不着边际的闲谈,一碗薄酒,以及间或落下的亲吻。
“……海灯节你一定要陪我去看灯,劳我邀三请四,结果最后你竟然还是没有进城,一个人坐在山上看了。”空有点醉,开始咕哝抱怨。
“你刚刚说的那盏灯,是照着哪个仙人的模样做的?”魈含笑随口问道。
“是——”空忽然住嘴,清醒过来。
其余四位护法夜叉、移霄导天真君……活跃在这个时代的这些人,未来未必能再见了。魈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止住了这个话题。
他想了想,问了另一个问题:
“那说说两千年以后的我吧。他是个怎样的人?”
空依然沉默着,正当魈以为对此空也不想说的时候,空忽然慢慢开口了:
“他跟你……很不一样,也很像。”
“你的信念从来没有动摇过,直到两千年以后也还在履行职责,和魔神的残留怨念战斗。”
“你们都不喜欢热闹,清冷性格大概是天生的。”
“你们都有点嘴硬心软,看上去不好接触,但是又很体贴。就像你明明把我当成偷衣贼,但还是帮我把腰牌送来。那个人明明说要看我能做到哪一步,结果一直跟在身后替我把事件解决了。”
“但他很少笑。”
“想法更难被猜透,常常不动声色。从不做多余之事,仿佛也不想有多余的感情。”
“跟张扬毫不沾边,他把自己……当成是个工具,锋利就足够了。意气、轻狂什么的,可能全都留给了少年时。”
“两千年能够改变一个人很多。本质不会变,只是有很多东西,被两千年后的你藏起来了。”
魈认真听着,注视着他,伸出手擦拭空眼眶里的泪水。
空坐起来,忽然很用力地攥住魈的手:
“如果,如果我能早两千年遇到你多好。在你未来最难熬的时间里跟你并肩而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贸然闯进来,见过了最风华正茂的你,却只能目睹这样的你流逝。”
“魈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要不在乎,不要老采取那种极端偏激的举动……不管在哪个时空我都会记得你,会担心你,你受了什么伤我都会难过的。”
前路多苦楚,多灼心之痛,拜托你坚守住。
——我就在未来等你。
空睁开眼,眼角一热,仿佛蓄了很久的泪恍然流下。
脸上依然停留着温热的触感,有人在替自己擦拭掉眼泪。
魈就在他身边——是那个熟悉的、沉静的、寡言的魈。他低头注视着他,眼中温柔,还有很多难懂的情绪。
空坐起身,头下面垫了柔软的织物。晚风阵阵,蝉鸣稀疏,他环顾四周,发现身处之地竟然和最后看星空时是同一个位置。他们本在天衡山处理事务,空失去意识后,魈把他背到了山顶上。一切都在彗星经过时发生,三秋不过须臾。
“梦见了什么?”魈低声问。
空长叹,捂住自己的眼睛,笑了笑:
“一个……很长的故事。”
尾声
璃月传闻,望舒客栈有一位奇怪的少年仙人,不食人间食物,只钟爱一道杏仁豆腐,且非要是望舒客栈大厨手艺出品。若你有机会问他为什么,他必然会答——这让他想起一位故人。
空第一次来到望舒客栈。他听从菲尔戈黛特老板的建议,向言笑大厨学做了一道杏仁豆腐送到顶楼。初学手艺一般,不知道魈大人会不会给这个面子。
鸟雀啼鸣,树叶娓娓飘落。
那位传说中的仙人却仿佛等候他多时。
魈转身,表情不善,眼中却又有隐约的笑意。
“你令我好等。”
END
ps. 金翅鹏鸟和大鹏鸟不是一种鸟,文里只是借用一下诗的意思
感谢阅读!
【陆林】他的晚星与良夜
★原作向大型互宠现场
★新年快乐!
“跟他回家吧。”
————————
他分明一身执拗傲骨,肩扛万丈星河,可那决绝的眉眼沾上一缕灿烂的星光时,却忽的温柔了下来,好似银河散落,指尖温热。
——他是早已心有所托,才坠入这人间烟火。
陆必行谈完了公事,和几个工程部的同僚从会议室往外走,边走边插科打诨,温润如玉的青年穿的人模狗样,修身的风衣勾勒出挺拔的身形,笑得清朗潇洒。今天的银河城下了一场雪,细碎的雪花落在了青年的眉梢,他抄着兜,目光无意间扫过一...
★原作向大型互宠现场
★新年快乐!
“跟他回家吧。”
————————
他分明一身执拗傲骨,肩扛万丈星河,可那决绝的眉眼沾上一缕灿烂的星光时,却忽的温柔了下来,好似银河散落,指尖温热。
——他是早已心有所托,才坠入这人间烟火。
陆必行谈完了公事,和几个工程部的同僚从会议室往外走,边走边插科打诨,温润如玉的青年穿的人模狗样,修身的风衣勾勒出挺拔的身形,笑得清朗潇洒。今天的银河城下了一场雪,细碎的雪花落在了青年的眉梢,他抄着兜,目光无意间扫过一个停车位——
眼神忽然亮了起来,身形也明显地一顿。
“陆总?”工程部的熟人看了他一眼,“今天跨年,要不要一起吃个饭?统帅有事出差去了第六星系,又正好赶上跨年……”
陆必行彬彬有礼地推辞,决定不去好心提醒他们,眼睛里都要笑出一朵花来了。
他打算独吞这个惊喜。
他想:工作哪有我重要?
于是陆总长迅速脱离了大部队,状似漫不经心地溜达过去,还多转悠了好几圈,在雪地上踩出一片小鹿乱撞的脚印,终于克制不住地低头从车窗里看进去。
视线恰到好处地撞上了一双灰色的眼睛。
“你不是在第六星系吗?”陆必行的声音含着一点近乎惊喜的笑意,隔着车窗朦胧了起来,“专门回来陪我过节吗,统帅?”
林静恒以一个非常放松的姿势靠在椅背上看他散德行,偏头朝人笑了笑,下一秒车门自动敞开,外面的小青年一个不稳当,歪身往前一摔——被统帅一把撑住,拽进了车里。
飘渺的雪色仍然盘亘在夜幕中,万顷星河遥远地倾泻下来,给林静恒的眉眼镀了一层柔和的银光,陆必行在室外站久了,双手冰凉,难得林静恒比他暖和,于是陆总长顺势搂住了统帅的腰,靠近了他绵长温暖的呼吸,青年撒娇似的在他唇角轻轻啄了啄,“想死你了,等了很久吗?”
“没有,刚刚才回来。”林静恒调转方向,沿着星光沉浮的道路缓缓地驶向主城区,陆必行握着他的手不放,得寸进尺地讨吻,林统帅艺高人胆大,偏头抵上那人的唇,再任由对方长驱直入、在自己唇间攻城夺池。他沉入星海。
片刻后,林静恒苍白的脸颊似乎因为这个吻而泛起了一点热气,屈指弹了弹赖在自己身上不走的人的脑门,“这句话该我问你,等了很久吗?”
陆必行答得毫不犹豫:“当然了,简直是在拿一辈子等着见你。”
林静恒敬业到底,一走大半个月,陆总长三天两头远程通讯跟他腻腻歪歪,哪怕是统帅在开会期间,经常见到总长不远千万光年发通讯给他,上来一句——“静恒,你落下了我的早安吻,记得签收。”——完事还配上总长美照一张,美其名曰缓解相思病,随行的柳元中将军狗粮吃了个撑,只能默默祝他们白头偕老。
此人的情话一抖一箩筐,林静恒断然不能和他硬碰硬,陆必行得寸进尺的本事日渐精进,不安分的手在林静恒腰间游走,一边打量他的行头——极修身整齐的军装制服,手套摘了下来,宽肩窄腰,武装得严丝合缝,确实是一副刚下战场的模样。陆必行与那只坚韧有力的手十指相扣,凑到唇边,吻了吻上面细碎的旧伤。
他的将军曾站在星河的尽头,为千万人抵御风雪刀光,暗箭明枪无数次将他灼伤,最终都在他的傲骨下荡然无存,陆必行无数次吻他的掌心和指节,发觉他苍白的手上总有细细的伤口,他的风霜大抵内化于此。陆必行喜欢牵他的手,喜欢抱着他缠着他,久而久之,林静恒的也自然而然地染上他的烟火气和温柔的温度。
他曾几起几落,曾无坚不摧,原来也贪恋世间的灯火,并因此软下心来。
确认了林静恒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见自己,陆大甜心自己先不着痕迹地开心了一下,林静恒若有所感,瞟了他一眼,就见陆必行无辜的和他对视,统帅不喜欢猜人心思,但却喜欢揣摩陆必行的心思。
这里离家还有一段距离,他放慢了速度,银河城的雪色和月色交织如绸缎,模糊了灯火的色调,他的视线深远静谧,陆必行和他十指相扣,不去追问他工作是不是加班做完的、是不是又累到了自己,反正如果姓林的不心疼自己、惹陆总长不高兴,总长就假公济私纠缠统帅接受“惩罚”。
林静恒总是心甘情愿地纵容着他。
世事太平,他们曾站在时代的漩涡中以命搏命,如今星辰归位,有情人历经坎坷终成眷属,陆必行除了工作外就把几乎所有的心思放在了林静恒身上——他们在一起的日子还有很长很长,可他总觉得不够,即便让他每天和林静恒腻在一起也不够,陆总长好像越活越回去,而另一位也乐意宠着他。
如果可能,陆必行愿意不讲道理地闯进他的生生世世,每一世都告诉他——
我们一直在一起吧,天塌地陷还是世界末日,永远都不分开。
他想起林静恒穿着家居服和他并肩坐在家里喝咖啡,不知道为什么他喜欢看林静恒穿着宽松家居服,脊背自然地放松下去,彩灯暖光打进他灰色的眼底,将淡淡的灰眸照的灿亮,那时他好像卸去一身钢铁的铠甲,陆必行自身后搂住他,可以顺势吻在他的颈侧。
他们在一起已经有许多年头,他记得林静恒因为他在公事场合上跟人插科打诨而暗暗吃醋,别扭又小心翼翼地跟他生气,而这世界上,只有他陆必行看得见林统帅情绪倾泻如决堤,化作缠绵悱恻的相拥。
静恒。陆必行呼唤爱人的声音总是低低的、温柔又情深,他笑得明亮,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顺手拯救了个世界,才遇见你这么个无价之宝?
林静恒隔着大老远嘲笑他幼稚。
你不是这辈子也拯救了世界吗。
第八星系还没有出台关于领导人物公开大发狗粮为祸同僚的规定,图兰经常和他谈着谈着事,这位她跟了几十年的老大就明目张胆地转头和总长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柳元中存在感实在不足,狗粮数他吃得多;李弗兰作为情报部门,实在不愿意关注总长和统帅那点八卦,偏偏图兰那个不怕死的棒槌成天找他“要情报”,措不及防就容易知道“总长为给统帅准备情人节礼物而包下整个花店”这档子事,实在是担忧自己的项上人头。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陆必行会把过去的这一年里关于他的林静恒的事儿,不管大事小事都一起记下来,林静恒的笑,林静恒的恼,尤其是林静恒为了他而做的每一件小事。
我可真是栽大了,陆总长沧桑地想。
“静恒。”陆必行神秘兮兮地出声,“方便停个车吗?我们走回去。”
“干什么?雪夜散步,你还挺浪漫啊?”林静恒嘴上不饶人,已经停下车,点着了根烟,雾气缭绕,却没能盖住他眼里的笑意。
就像不管多少年,林静恒都抵抗不了陆必行的撒娇一样,陆必行也永远不能抵抗林静恒的笑,尤其是对他的纵容的笑、含蓄的喜悦的笑、还有唯独夜深人静才会对他一个人展露的——
陆必行眼珠一转,笑了笑,张口就来了一句:
“我们做个交易吧,统帅,用我的一辈子换你多笑笑,怎么样?稳赚不亏的。”
林静恒拉开机车车门,转身就走了出去。
“欸你跑什么?我太帅了还是太有魅力了……静恒!你笑别躲着我笑!笑给我看!”
银河城经久的灯火如同遍地的霞光,良夜似火,陆必行好像早知道要走哪条路线一样,扣着林静恒的手,半步也不让他走远了。
雪夜的灯火阑珊绵延至很远很远的地方,人声喧闹,充满生机,陆必行的目光缓缓地扫过这片土地,这片他曾奋战、热爱的地方,是他毕生愿意停留的地方。几十年过去,银河城乃至整个启明星已经完全有了首都星的模样,星河遥远地倾泻下来,陆必行点开个人终端扫了一眼什么东西,忽然原地转身,用力将林静恒按进了怀里。
统帅几乎没做反抗,措不及防间回抱住他,“闹什么?”
下一秒,林静恒脚下踩着的位置亮起一片晶莹剔透的光,不知道总长又搞了什么黑科技,一个小型的密闭空间忽然将他们两个淹没在其中,林静恒抬头时,一朵金色的烟火在头顶绽放。
“是惊喜。”陆必行轻啄了一下他的耳垂,林静恒一撑他的胸膛,扬起长眉目光如剑,颇为不满地“报复”了总长的嘴唇。
只属于陆必行和林静恒的流星光华璀璨,在他们周围环绕,烟火夹杂在其中,照得他们眸光闪亮,恍若神袛。林静恒身形笔直修长,脊背锋利如刀削,刹那间,他仿佛又站在星河翻覆的太空中央,运筹帷幄力挽狂澜,而以前他是铁石心肠的人形兵器,如今群星坠入他的眉眼,却将他衬得近乎温柔。
林静恒偏头,呼噜了一把陆必行特意抹了发胶的秀发,语气无奈:“接下来是许愿环节吗?”
他在万顷星河中,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不是。”黑科技开发专家陆先生狡黠地一笑,装模作样的咳嗽两声,“林先生,您作为本产品的独家体验人,只有一种付费选择——就是给制造者一个真爱之吻。”
林静恒:“……”
好家伙,这都要耍流|氓。
陆必行话音刚落,正要偷偷摸摸地瞟一眼林静恒的表情,领带忽然被人一把拽住——统帅不由分说、不容置疑地捏住了他的下巴,毫不犹豫地堵住了他的唇。
“够了吗?”林静恒不动如山被动挨撩了大半夜,总算扳回一城,心情大好,居然还起了玩心。
陆必行沉默一秒:“……我能说不够吗?”
虚拟空间忽然转换——璀璨的流星群逐渐消散,一片浩瀚的星空倒映在他们身边,恍然间如同置身八大星系中央,林静恒看见了沃托、玫瑰之心、启明星……
以及他多年的每一个足迹。
场景再度转换,北京β星的小酒馆灯火通明,年轻英俊的校长没个正形的跟他插科打诨,星海学院穹顶如潮,年轻人望着忽然闯进来的他,眼神晶亮而茫然;然后他回到第八星系那个破基地,陆必行追着他到处跑,手里还拿着一块糖分超标的蛋糕;接着在启明星,青年凑在他面前说这说那,林静恒看着他的口型,意识到是那句“你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找碴儿,我就要在大街上非礼你了”……
林。
将军。
统帅。
静恒。
他曾无处可去,遍体鳞伤,孤注一掷,满腔热血已凉。而后来他坠入金色的星海,带着一辈子的承诺和时光,从硝烟里抽身而去,抛掉铁的心防,从此不再枕戈待旦,从此踏入人间,走遍烟火。他闭上眼睛,有人扣住他的指尖,把他当作无价之宝。
陆必行说:“我们回家。”
星光与心跳一齐坠入他的怀中。
“新年快乐。”门锁识别开启,陆必行抢在湛卢之前,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新年快乐。”林静恒脱下外套,身后那人趁机扑了上来,搂住他的腰,“好了——我爱你。”
他的声线如低沉的大提琴,优雅沉郁,如同撩过耳畔的风暴,偶尔静谧无声,偶尔惊心动魄,陆必行贴上他的心口,听那鲜活的跳动,如同海浪滔天,却温如月光。他不想放开他的将军了。
撒娇是他的独门绝技,反正林静恒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陆撒娇鬼说:“来我的梦里吧。”
END
新年快乐!!在学校挤时间看完了残次品,太喜欢林将军了55555
默读广播剧完结番外
新来的猫进门之前,要先送医院驱虫打疫苗,再观察一阵子才能接回家。观察期满,骆闻舟下班的时候顺路把小猫给拎了回来。
地下室好像有个猫笼子,你看看还在不在,一会把这个小的放出来试试,”资深饲养员骆闻舟拎着猫包,把从超市买的菜递给费渡,又看了一眼警惕地跳到鞋柜上的骆一锅,“要是实在不行,就得先把俩猫隔离几天。”
费渡问:“把小的放笼子里养吗?”
“不,那多残忍啊,”骆闻舟换上拖鞋,“当然是把骆一锅关进去。”
也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的骆一锅:“……”
骆闻舟把猫包打开,新来的小猫就在两个人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骆一锅从鞋柜上...
新来的猫进门之前,要先送医院驱虫打疫苗,再观察一阵子才能接回家。观察期满,骆闻舟下班的时候顺路把小猫给拎了回来。
地下室好像有个猫笼子,你看看还在不在,一会把这个小的放出来试试,”资深饲养员骆闻舟拎着猫包,把从超市买的菜递给费渡,又看了一眼警惕地跳到鞋柜上的骆一锅,“要是实在不行,就得先把俩猫隔离几天。”
费渡问:“把小的放笼子里养吗?”
“不,那多残忍啊,”骆闻舟换上拖鞋,“当然是把骆一锅关进去。”
也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的骆一锅:“……”
骆闻舟把猫包打开,新来的小猫就在两个人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骆一锅从鞋柜上一跃而下,砸得把地板 “咣”一声。
它座山雕似的耸着肩、眯缝着眼,围着小猫转了大半圈。
小猫在骆一锅这个吨位的庞然大物面前,肚皮紧贴地面,尾巴尖都在哆嗦。
不过大概是听懂了骆闻舟这逆子的威胁,骆一锅面对新的家庭成员表现得相当老成持重,始终没露出什么攻击性,闻了一会儿就爱答不理地走了。
“还行,可以不用拿笼子了。”骆闻舟松了口气,“我听人说猫一般不打老猫和小猫,看来骆一锅虽然不是东西,起码的猫性还是有的……对了费总,你给这小的起个什么名?”
“没想好呢。”费渡一边说,一边把购物袋里的东西分门别类的放好。
他这点特别神,好像是个人形的自动仓储系统,家里有什么、保质期还有多久,在放进冰箱的刹那,也在他脑子里存好了档。别看费渡在家游手好闲的就会点菜,点菜也能把库存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只要他不出远门,冰箱里就不会出现过期牛奶和放坏的菜,可以说是个居家必备的超级点菜机了。
“超级点菜机”把冰箱里的几样东西随意换了换位置,也不知道进行了什么神秘编码,漫不经心地说:“是叫斯金纳呢,还是叫华生呢?”
骆闻舟听着都牙碜:“路边捡的土猫起什么洋名,你也不怕咬嘴。这么着吧,你捡回来的,跟你姓,按家谱跟骆一锅一起,当‘一’字辈,嗯……一锅它是装不满了,一碗还凑合,就叫费一碗得了!”
“师兄你看我一眼,”费渡从冰箱门后面露出脑袋,“看这:这个表情叫‘每根头发上都写着拒绝’。”
“贱名好养活……哎我去,差点……我说费渡同志,咱能别老玩悬的吗,说你多少回了。”
“超级点菜机”虽然实用,也不是没有毛病。除了晚睡早起干家务活没眼力劲儿以及不爱穿秋裤外,他还什么东西都喜欢随手放桌边,甚至总得险伶伶地悬出来一点——手机悬着小半个机身,饭碗水杯悬个边,最要命的是让他切个水果,切完把刀放下,刀把也得在操作台外面悬出一寸。幸亏骆闻舟没有强迫症,不然能活活让他逼死。
骆闻舟脱外衣没注意,差点把他又“挂”在桌边的手机碰掉地上,幸亏骆队身手敏捷,硬是接住了。
“是咱家桌子不够大,还是你胳膊不够长?”骆闻舟钻进厨房,拿着费渡的手机在他头上轻轻一拍,“哪天给你摔了你就老实了——晚上要吃什么?东西拿出来,然后喂猫去。”
费渡“哦”了一声,干活去了:“对了老骆,明天我出差。”
“成,一会儿吃完饭给你收拾衣服,”骆闻舟一边洗菜一边问,“几天?哪啊?当地多少度?”
“至少一周。”费渡说,“温度差不多,就滨海。”
“滨海?”骆闻舟一愣,那不是开车一天往返的地方吗,“你要去滨海待一个礼拜?”
“嗯,”费渡顿了顿,“我们想把那块地拿下来,老周和陆嘉先过去疏通关系了,需要我沟通的事还挺多的。”
骆闻舟沉默了片刻,关上水龙头。
费渡没说是什么地,但他一听就知道。
“能拿下来吗?”
“那有什么不能的,有钱能使鬼推磨。”
骆闻舟:“说人话。”
“尽力,”费渡给还没有名字的小猫挤完营养膏,回头冲他一笑,“要不我怎么至少预留一周时间呢,大不了多跑几次,慢慢磨呗。”
“拿下来准备做什么?”
“那是重新规划的旅游用地,我们呈报给当地政府的策划案是主题游乐场,”费渡把往小猫饭盆里凑的骆一锅轻轻推开,“那是幼猫营养膏,热量太高了,改天给你买低热量的——郭恒没跟你说吗?”
“最近没联系过……郭恒?这里头怎么还有郭恒的事?”
“游乐场是我们征集了那些受害人家属的意见,他们投票选出来的。”费渡说,“初步想法是把那些女孩生前喜欢的东西都融入到设计里,参与设计的……父母们都算股东,拿技术分红。不过具体操作还得到时候看,涉及别的版权的得再找人协调,老周未来几年,没准都得耗在这上面了。”
“他们……自己投的票?”骆闻舟皱起眉,“不怕触景生情吗?我以为……”
“那块地、那座城,终其一生,都是他们摆脱不了的噩梦。”费渡接上他的话,“可是地狱是客观存在的,不听不看不想,它也不会自己消失。除非你占领它、统治它,然后自己拿起锄头,在里面种满花——最难的部分都过去了,后面的事当然要继续做。”
“行吧,也有道理,”骆闻舟出于职业敏感,又提醒了一句,“不过这案子引发过热议,你在那建游乐场,将来会不会招变态。”
正在给俩猫当人形分餐隔离板的费渡笑了。
“我的地盘吗?”他推了一下眼镜,“师兄,蛊王住的地方,方圆十里,不长虫的。”
“快行行行行了吧你,你厉害,你真是个镇宅辟邪的大樟脑。”骆闻舟喷了口气,“给烤箱预热去!”
英明神武的“蛊王陛下”尾巴上的屏没来得及打开,就让骆队薅了,并于当天晚上因为记吃不记打,被骆闻舟吼成了菜青虫——
费渡牛奶喝一半,周怀瑾有事打他电话,厅里信号不太好,费渡就放下杯子,拿着手机走到了阳台,又把四分之一的杯子悬在了茶几外面。
无名小猫被奶味吸引,壮着胆子跳到茶几上,想闻闻杯子里有什么。说时迟那时快,骆一锅以一种与它身姿不符的矫健一步蹿上去,照着马克杯就是一巴掌。
“啪”!
无名小猫:“……”
真凶骆一锅作完案,毫不犹豫地跑了,猫毛都没留下一根,深藏功与名。
正在屋里给费渡拿衣服的骆闻舟听见动静跑过来一看,属于工薪阶层的灵魂都炸裂了。他虽然从来不对费渡的消费指手画脚,但有时候也会上网查一查价格,以防不小心怠慢了费总那些看着不起眼的金贵东西。
“你知道他那破杯子多少钱吗!”
无名小猫从小流浪,营养不良,脑子发育也不良,到现在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在犯罪现场瞪着一双无知的大眼睛。
神不知鬼不觉蹿上猫爬架的骆一锅没事猫似的,在旁边点着头舔爪,对他孝子贤孙骆闻舟的话深表赞同——有什么办法呢,这家里的闯祸精实在太多了。
“你别过来了,没看见满地碎渣吗?”骆闻舟伸长了胳膊把小猫拎下来,扔进赶过来的费渡手里,“败家子捡的败家猫!我看干脆叫费钱算了!”
费渡为了小猫未来的尊严,跟骆闻舟抗争了半宿,第二天早晨不得不走的时候还特意嘱咐了小猫:“你叫斯金纳,记住了,别听骆闻舟的。”
小猫打了个大哈欠,迷茫地把他送出了门。
费渡这一次出差,比想象中花的时间还长,奔波了足有大半个月,才把憔悴了一圈的周怀瑾与自称“累得水肿”的陆嘉一起带回燕城。
周怀瑾上了车就开始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夹在燕城下班高峰的堵车大队里了。他揉开眼,从车窗往外望了一眼,看见连成一串的车灯,光影模糊,感觉这一觉睡实在了,舒坦。
这时,他余光瞥见陆嘉在手机备忘录里写什么东西,不小心瞄到,只见那胖子写的是:
某月某日,老板开车我坐车,豪车一路引人围观,路人都以为我是老板,堵车时候有俩妹子冲我笑了,爽!老板啊老板,你以为你有魅力是因为长得帅吗?错,散发魅力的是座椅!
周怀瑾:“……你干什么呢?”
要造反吧?
“记录生活里的美好瞬间,”陆嘉把备忘录存档,“有的人天生长在蜜罐里,人家世界的逻辑就是甜甜蜜蜜的。咱们呢,差一点,就得自己留心收集各种糖,慢慢攒,三年五载,总能给自己攒一个蜜罐——这是老板教我的。”
费渡开车看路,头也不回:“你那糖里少放点关于我的坏话就好了。”
周怀瑾却认真地想了想:“费总也会做这样的记录吗?”
费渡一口否认:“我就是口味甜一点,倒也没有这种居住需求。”
陆嘉笑而不语。
一路把他俩送回陆嘉的拳馆,下车拿行李时,陆嘉忽然好像无意中提起:“哎费总,去年骆队生日时候你发朋友圈里那蛋糕哪订的?”
“他发的,我就点了个赞,微信一会推给……”费渡随口接了一句,说到这,突然反应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陆嘉。
陆嘉就大笑着扛起两个人的行李,跑得比使坏的骆一锅还矫健。
“死胖子。”
费渡摇摇头,合上后备箱,跟周怀瑾告别,回家去了。
他不用记录,他是“糖果库”的自动仓储系统,每一笔进账都清清楚楚。
哦对了,至于“斯金纳”……什么斯金纳啊,费渡一走半个月,回家一看,那傻乎乎的小畜生早把“费钱”这糟心名字认下了,一叫就摇头摆尾地过来。
叫了“费钱”,这辈子还能有什么出息?
它欣然接过骆一锅的衣钵,成了家里新的食物链底端,这是后话了。
《献给初恋·上》/全本14p/全年龄
原作者:ゆずる(p站id:1298181)
翻译:菜菜子 @蔷薇骑士
图源&修图&嵌字:我
——
诚邀大家一起品品ゆずる老师甜甜的太中学pa小短篇,本来是想等到中也生日那天发的,不过仔细一想那天肯定会有很多优质原创粮,所以就提前发布了。
这本一共有两个部分,明天发SIU老师的那部分。
水印我已经打得尽量不影响阅读了,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也会用这种方式打水印_(:3」∠)_前面的本子等补完水印后也会放出来的!大家莫急!
——禁止转载与二传——
《献给初恋·上》/全本14p/全年龄
原作者:ゆずる(p站id:1298181)
翻译:菜菜子 @蔷薇骑士
图源&修图&嵌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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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邀大家一起品品ゆずる老师甜甜的太中学pa小短篇,本来是想等到中也生日那天发的,不过仔细一想那天肯定会有很多优质原创粮,所以就提前发布了。
这本一共有两个部分,明天发SIU老师的那部分。
水印我已经打得尽量不影响阅读了,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也会用这种方式打水印_(:3」∠)_前面的本子等补完水印后也会放出来的!大家莫急!
——禁止转载与二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