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凪玲】Alley Cat
·全文1w2字,关于捡猫的故事
·时间设定是出蓝锁的几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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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辆车的窗玻璃后,
世界发出喵声,孤绝而温柔。
1.
寒风拂过枝头,仅剩的几片枯黄树叶将落未落,萧瑟的冷意弥漫在空气中。
已是初冬。
抬手拢紧衣领,御影玲王在小巷中加快了脚步。这条路前不久才被他发现,是回他的公寓的捷径。结束在球队的训练后,如果没有酒会聚餐,玲王都会选择直接回家。
尽管家里......
·全文1w2字,关于捡猫的故事
·时间设定是出蓝锁的几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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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辆车的窗玻璃后,
世界发出喵声,孤绝而温柔。
1.
寒风拂过枝头,仅剩的几片枯黄树叶将落未落,萧瑟的冷意弥漫在空气中。
已是初冬。
抬手拢紧衣领,御影玲王在小巷中加快了脚步。这条路前不久才被他发现,是回他的公寓的捷径。结束在球队的训练后,如果没有酒会聚餐,玲王都会选择直接回家。
尽管家里并没有人在等他。
距离J1联赛只有三个月了,年底又要处理很多公司方面的工作,哪怕是玲王也感到有些疲惫。因为这段时间很忙碌,他也很久没有和在蓝色监狱结识的好友们小聚过了。
虽说大家一直保持着线上联络,但毕竟不在同一个球队,见面机会并不多。回想起许久未见的好友,玲王不免联想到关于监狱的回忆,以及……
凪。
有多久没有亲口叫过这个名字了呢?
玲王摇了摇头,仿佛想甩掉多余的情绪,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抹白色。
“……流浪猫?”
一只灰白长毛猫正蹲坐在围墙上,微微眯起琥珀色的眼睛,气定神闲地瞧着他。
玲王不由得停下脚步,仔细打量了一番。这只猫的毛色其实应该是纯白,但在外面流浪的时间长了,才会显得有点脏兮兮的。而且一身长毛太久没打理,看起来一绺一绺的,打结的毛也有不少。
然而与邋遢的外表不同,这只猫的姿态看起来十分闲散自在。玲王思索片刻,确定之前都没有在这条小巷见过猫。眼前的猫看起来已经流浪很久了,难不成是偶然路过?
虽然这么想,玲王还是向养猫的邻居借了几根猫条,打算第二天去看看猫还在不在。
第二天傍晚,玲王又在差不多的位置遇到了那只猫。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猫条,蹲下身子,观察着猫的反应。也许是被食物的香气吸引,猫眨了眨眼睛,随后敏捷地跳到墙边的树枝上,沿着树干窜下来。它谨慎地瞅了瞅面前的年轻男子,然后才慢慢靠近。
看到对方终于放下戒心开始舔食猫条,玲王轻轻笑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眼前毛茸茸的小脑袋。吃完之后,猫发出满足的“喵呜”声。它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围着玲王转了几圈。
接下来的几天,玲王都会准备猫条进行投喂。借来的猫条很快就用完了,轮到休息日,玲王没有准备食物,而是带了一个黑色的猫包过去。
“如果你愿意跟我走的话,就钻进这个包里吧。”说完,他拉开猫包的拉链。
猫像往常那样凑近他,然后好奇地往猫包里探了探头,没过一会儿就直接钻了进去。
玲王重新关上猫包,隔着黑色的网格对它轻声说:“既然这样,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家的猫啦。”
难得的休息日耗费在了宠物医院,玲王却没有任何不满。医院的检查结果显示,这个大约一岁的小男孩的各项身体数据都比较正常,做完内外驱虫之后,玲王就带猫回了家。
把猫放在杂物间隔离了三天后,驱虫期差不多结束了,玲王又带它去宠物店洗了个澡。看到它吹完毛的模样,玲王简直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如棉絮般的雪白长毛蓬松柔软,衬得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更加剔透。玲王欣喜地把它抱起来,店员也笑着搭话道:“先生家的猫真漂亮,能问问它叫什么名字吗?”
啊,名字。
“不好意思……其实我还没来得及取。”
回家的路上,玲王一直在思考要给猫取什么名字。
到家之后,玲王把猫放在客厅的地板上,笑着说:“你以后就可以在这个家随意行动啦。”这几天他向邻居咨询了不少养猫事宜,邻居担心流浪猫也许不会定点排泄,但事实证明他家猫很聪明。
往猫食碗里倒猫粮时,白团子急切地挤过来,似乎是饿了。玲王教育道:“乖乖坐好,先等着。”猫歪头看了一眼自家主人,然后真的退后一步坐了下来。
玲王揉了揉它的脑袋,下意识夸了一句:“真是个小天才。”说完,他却突然僵住了。
片刻后,玲王敛眸低声道:“吃吧。”随后他站起身离开了客厅。猫并不理解主人的情绪变化,它只是眨了眨眼睛,然后就凑到碗前开始享用今天的晚饭。
处理完各种琐事,等玲王洗完澡已经晚上11点了。他快速吹干头发,来到床边却发现上面多了一个白色毛球。
“好吧好吧。”他无奈地笑了笑,心想,怎么这么黏人。
玲王拿出平板,他一般会在睡前看一会儿经济方面的新闻。现在他家的猫正窝在他的右手边,蓬松的大尾巴卷着他的手腕。很暖和。
大概十分钟后,玲王打算关掉平板睡觉,却不小心划到了体育新闻那一栏。
瞬间映入眼帘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凪诚士郎选手在英格兰特训的最新精彩表现”,尽管看到标题就能猜想到大概内容,玲王还是点开了文章。
“诶,连进两球啊……”玲王喃喃道,“这已经是几连胜了?”
再往下翻就是现场的照片,其中有一张特写,那个人依旧顶着蓬乱的白色卷发,汗水顺着脖颈的曲线流向锁骨。两旁的队友揽着他庆祝胜利,然而他本人的表情却依旧毫无波澜。
不,还是有一点高兴的吧?虽然这点细微的差别,除了玲王以外没人能看出来。
玲王露出淡淡的苦笑,伸出左手食指,隔着屏幕轻轻戳了戳照片上那个人的鼻尖。
这时,身边传来了动静。白团子好像醒了。
感受着它的尾巴在皮肤上蹭过传来的细微痒意,玲王转头看向它,沉默半晌后,轻声道。
“Nagi。”
“喵?”
“你的名字,就叫Nagi吧。”
2.
最近SNS上有一件事的讨论度逐渐变高,那就是,御影玲王选手好像开始养猫了。
虽然本人没有特意说明过,但是他近段时间在SNS上更新的照片经常会出现某个白团子的身影。粉丝们都很好奇,纷纷猜想他突然开始养猫的原因。
其实只是偶然捡到了而已。
不过在公开的社交平台上,玲王还是比较收敛的,但面对朋友时,他就毫不客气地开始了信息轰炸。
千切哭笑不得地看着LINE上冒出的十几条未读消息。“猫奴好可怕。”点开聊天框后,他忍不住吐槽道。
玲王现在隔三差五就要给他们发自家猫的照片,打电话闲聊时的话题也有一半是猫。家里同样养了猫的蜂乐倒是很开心,据说两个人经常交流养猫心得。
但不过……千切将长发挽至耳后,回想起了一个月前,玲王刚开始养猫时发生的一件事。
那天晚上千切在和玲王通话,本来是在讲足球相关的话题,但是对面的背景音中一直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的声响。
“玲王,你那边的动静是怎么回事?”千切终于问道。
闻言,对方的声音染上笑意:“我在给我家猫抛小球玩,它每次都会好好叼回来。”
“诶~听起来挺聪明的嘛。”
“Nagi真的很聪明,它上次还……”
千切愣了愣,下意识重复道:“Nagi?”
电话对面的人突然陷入了沉默。
通话安静了十秒后,千切终于听到了对方的回答:“……嗯。Nagi是我家猫的名字。”
唉,这两个人啊……
想到这里,千切点开了另一个沉寂了一段时间的聊天框。
「凪,你现在还在和玲王联系吗?」
等了不到十分钟,对方就回复了。
「有时候会。」
「拜托了,你俩快点和好吧。」
「?我和玲王在蓝色监狱的时候就和好了啊。」
「但那不是“复合”吧。」
等了半天也不见对面回复,千切叹了口气,正准备关掉手机,聊天框却突然弹出了一条新内容。
「所以到底有什么事?」
哼哼,果然一谈到这个话题,凪就会不耐烦啊。千切笑着输入一行字。
「其实,玲王最近开始养猫了,因为你不怎么用SNS所以可能不知道吧。」
「诶,猫?」
「不过重点并不在这,而是在于,这只猫的名字。」
“Nagi——”玲王在自家客厅里抓猫。
长毛猫本来是要每天梳毛的,然而也许是Nagi没有从小训练这个习惯,导致它现在很排斥梳毛。
“两天一梳,不能再让步了!”玲王拿着梳毛刷冲着它喊。
好在今天放假,有足够的时间陪它折腾。见对方打算跳上沙发,却不慎脚滑绊了一下,玲王眼疾手快将它一把逮住。
总算把这个小祖宗抓住了……玲王松了口气,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嗯?今天有谁要来我家吗?
看了看怀里还在挣扎的白色毛球,玲王决定直接抱着猫去开门,免得待会儿还要重新抓一遍。
“来了来了,是谁……”
门打开之后,玲王僵在了原地。
诶?
为什么……?
似乎还没有从惊吓中缓过来,玲王努力动了动嘴唇,最终也只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凪?”
怀里的毛球以为在叫自己,立刻乖乖回应道:“喵。”
……不不不我不是在叫你啊!玲王在心里吐槽,不过托Nagi的福,他现在稍微冷静了些。
眼前的人好像比他印象中的更加高大了一点,不过那头卷毛还是一如既往。
“玲王,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不是,你怎么会在这?”仔细一看,对方还拖着一个行李箱。
“在英格兰的特训结束了,所以我就回国了。”
已经一年了吗……真快啊。
玲王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也就是说你一下飞机就来了这?为什么不回自己家?”
凪微微皱了皱眉,显得有点苦恼:“我家已经一年没住人了,现在回去肯定要大扫除,太麻烦了。所以……能不能先在玲王的家里借住一段时间?”
看着对方小心恳切的神情,玲王联想到了无家可归的小动物,不由得抱紧怀中的猫。
……这个人不会知道他对这副表情没辙吧。
让人进门了之后,玲王才反应过来,自己要是当着凪的面喊Nagi的名字……
啊啊,好尴尬。
“真稀奇啊,玲王竟然会养猫。”结果对方还偏偏提起了猫的事。
“呃……心血来潮,捡到就养了。”
凪向他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但好在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对了,梳毛。玲王抱着自家的猫在沙发上坐下,不知为什么,刚刚还很闹腾的小家伙现在却突然安分了,乖乖地窝在他怀里,对于梳毛也没有反抗。
难不成是怕生吗……确实Nagi在他家还没见到过别人。
梳完毛之后,玲王本想像往常那样夸夸Nagi,话到嘴边却生生被自己扼住。好险,差点就喊名字了……
此时,客厅里的另一位「Nagi同学」正窝在沙发另一角打游戏,看起来没有任何不自在的地方。倒是别适应得这么快啊……玲王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问道:“红茶,要喝吗?”
“嗯。”
把猫放下后,玲王走去厨房烧水。还没过两分钟,他就感觉到有什么蓬松的东西在蹭自己的脚踝。小家伙跟过来了。
“今天到底怎么了?”玲王失笑道,蹲下来轻挠Nagi的下巴。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玲王家的猫一直都这么黏人吗?”
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神出鬼没的……幸好刚刚没有放松警惕喊Nagi的名字。玲王看向身后的凪,解释道:“其实平时还好,今天不知为什么特别黏人。”
“这样啊……”凪靠在厨房的门上,平静地问出了下一个问题,“所以,为什么要给它取名叫「Nagi」?”
诶?
“你……知道?”
“嗯。”
水烧好了,玲王站起身沉默地拔掉插头,将开水倒入放好茶叶的玻璃茶壶里,随后立刻把茶水倒进杯中。做完这些,他掏出手机摁下了一个号码。
几秒后,电话被接通,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玲王,怎么了?”
玲王深吸了一口气,冲着手机大喊道:“大小姐,为什么把名字的事告诉了那家伙?!”
闻言,千切反而咯咯笑起来:“哎呀,看起来你已经见到凪了?我是说,人类的那一方。”
“你们早就知道他回国的事?”
“其实我们几个也是前两天才知道的消息,不过嘛,为了给你一个惊喜,我就提议先瞒着你,到时候让凪直接登门拜访。”
何止惊喜,简直就是惊吓……
电话那头的千切继续说道:“好啦好啦,下周不是就要开始冬休了吗?好久没聚过了,再加上庆祝凪回来,下周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唉,好吧……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玲王把红茶递给凪。身下的白团子还在贴着他转悠,玲王终于简单解释了一句:“叫它「Nagi」只是因为我觉得它有点像你,就这样。”
凪没有回话,看不出是否接受了这个解释。
算了,暴露了也好,不然我叫自家猫的名字还得遮遮掩掩的。玲王在心里安慰自己。
其实那句解释并不能说错,玲王确实觉得他捡到的猫像凪。
但……那并不是取那个名字的全部理由。
3.
凪和玲王目前的关系是,朋友。
这种关系已经持续了五六年,从蓝色监狱的那场德英战一直到现在。冷战时的隔阂早已消解,现在的玲王对他很好,也会纵容他的一些无理要求。
但是。
晚上九点多,玲王在客厅回复邮件,凪坐在他身边,时不时瞅一眼窝在玲王腿上的白团子。察觉到他的目光,玲王笑着问道:“你也想抱抱看?”说完,他把Nagi抱起来,放在了凪的大腿上。
突然换到陌生的地方,Nagi迷茫了几秒,随后便毫不犹豫地跳回了玲王的怀里。
“它不让我抱。”凪嘟囔道,听起来有点委屈。
玲王也没想到Nagi会这么不给面子,只好安慰道:“可能是它比较怕生,熟悉了就好。”
回复完邮件之后,玲王打开了网购页面,想挑一挑猫爬架。他一边浏览各种各样的商品,一边随口问道:“说起来你在英格兰那边语言交流还顺畅吗?”
“英语,稍微努力学了一下。”
“诶,很了不起嘛。”
很久没有被玲王夸奖过了,凪眯了眯眼睛,不自觉地想要撒娇。于是他侧身靠过去,将下巴抵在玲王的肩头,懒洋洋地问道:“玲王现在在查什么?”
突然凑近的声音以及左肩上的重量让玲王僵住了。几秒钟后,玲王捏紧鼠标,尽量不紧不慢地关掉页面,然后将笔记本关机。
“就是随便看看。那我先去洗澡了!”说完,玲王推开了靠着他的人,又把猫放在地上,随后起身快步走向浴室。
果然,日常交谈是「SAFE」,身体接触是「OUT」啊。凪转头看了看地上的毛球,只见它轻松地跳到了沙发上,在玲王原本坐的位置缩成了一团,看样子完全不想搭理自己。
凪打开手机上的游戏,没过几秒又选择了退出。他将手机扔在一边,然后脱力般靠在了沙发靠垫上。天花板的灯光有些炫目,令他微微闭上眼睛。
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他们之间的距离恢复如初。
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回到作为恋人的时候。
“不行。”
“为什么?”
哈……玲王叹了口气,重新尝试沟通:“所以说,我不是把客房整理好了吗?你去那个房间睡。”
凪抬手指了指床上趴着的那个白团子,问道:“它可以睡在这儿,我为什么不行?”
“猫是猫,人是人,这能一样吗?”然而,就算这么说,凪也完全没有让步的意思。
就这样又僵持了一会儿,凪突然小声说:“以前不是经常睡一个被窝的吗?”
玲王愣了愣。
“以前”……是指刚进蓝色监狱的时候吧?
那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最终是玲王选择了放弃:“随便你吧。”
待眼睛逐渐适应黑暗的房间后,凪开口问道:“玲王已经睡着了吗?”
“……还没有。”
“那……晚安。”
“晚安。”
难得距离如此近了,凪却一下子想不到该聊什么。以前的他们这种时候都在说什么呢?
……以前基本都是玲王在想话题啊。足球要领、学校趣闻、家庭琐事,玲王把各种各样的色彩带入了他原本单调的世界。
这其中,最为亮眼夺目的,便是属于玲王自己的那抹紫色。
凪突然想看一眼那个人。然而他转过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蓬松的白团子。这小家伙喜欢挨着玲王的脖颈睡觉,于是今晚它也理所当然地窝在了两个人中间,正好挡住了凪的视线。
……好碍事。
凪微微握紧拳头,忍住了把这只猫扔下床的冲动。
4.
最近这几天,玲王感觉自己身边一下子多了两个黏人精。
虽然Nagi原来也挺亲近他的,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直跟在他身后或者贴在他怀里。至于另一位……
“诶,今晚吃炖牛肉啊。”
声音就在耳侧响起,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玲王皱了皱眉,不为所动:“我说你俩就不能到外面等吗?”
凪后退一步,把Nagi抱起来。随着这几天的接触,虽然Nagi还是不爱搭理他,但至少让他抱了。“留在这里不行吗?”
“厨房就这么点大,你们在这里太挤了。”玲王正拿着汤勺搅拌炖锅中的食材,“对了,凪,你要是实在闲着没事干,就拿茶几下面的粘毛器处理一下客厅的猫毛。Nagi是长毛猫,实在太会掉毛了。”
“是是——”脚步声逐渐远去,玲王担忧地想,凪这种嫌麻烦的性格,能好好干活吗?
事实证明,凪比他想得要能干。看着被收拾干净的客厅,玲王忍不住笑了笑:“行啦,来吃饭吧。”
餐桌上,玲王问起了球队的事。
“你回来以后不需要去球队报到吗?”
“唔……教练说反正时间接近冬休了,干脆就冬休结束再归队吧。”
说到冬休,玲王又想起了千切的邀约。“对了,这周末千切邀请我们去聚会来着。他们都很久没见你了,应该挺想你的吧。”
“玲王呢?”
“诶?”
“玲王也很久没见我了。不会想我吗?”
玲王一时语塞,筷子下意识地戳了戳碗里的米饭。
“……还好吧。”最终他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从蓝色监狱出来之后,他们几个都还在继续踢足球,最后去往了不同的职业队。玲王没有放弃大学进修,那几年时间他非常忙碌,在大学和球队两头跑。他和凪从那时起见面就减少了很多,联络也随之变少。一年前,他即将从大学毕业,凪则刚好收到了来自英格兰的特训邀请。
并不能说关系变淡了,事实上玲王认为他现在和凪还是很好的朋友。
但也仅此而已了。
这么多年下来,玲王意识到,「朋友」是最适合他们俩的关系。凪是自由的,如果是这个天才的话,一定能前往任何想去的地方吧。因此,他只需要在一旁作为朋友给予相应的支持就够了。
对于凪来说,玲王并不是必要的。
他害怕意识到这件事,所以干脆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样就可以规避不必要的伤害。即使已经如此努力,他和凪之间的差距还是无法填补。
但他还是无法停止对凪的追逐,哪怕只是作为朋友。
因为对他来说,凪一直一直,都是他喜欢的人。
收拾完碗筷之后,玲王从厨房走出来,却发现凪还没有离开座位,而是趴在餐桌上打盹。
哪怕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这家伙的睡颜还是和高中时毫无差别啊。蓬乱的卷发,冷白的皮肤,以及让人完全猜不出真实身高的娃娃脸。
玲王露出浅淡的笑容,下意识抬起手,轻轻摸了摸眼前人的脑袋。
「凪——别睡啦,快起来去训练!」
陷入浅眠的凪梦到了高中时的事。
然而头发被抚摸的感觉是如此真实,他努力地张开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地看向身侧的人。
“……玲王?”这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呢?
玲王见他醒了,就想把手收回去,然而下一秒,手腕就被牢牢握住,接着一股强有力的拉力让他直接向前踉跄了一下。
对方的那双深灰色眼眸近在咫尺,玲王彻底被吓到了,一时忘记了挣扎。
太近了,鼻尖几乎要碰在一起,对方呼出的热气轻轻撒在脸上,有种细微的痒意。
凪缓缓眨了眨眼睛,似乎此时才清醒过来:“啊,是现实中的玲王。”
……不是现实中的还能是什么?!
突然,玲王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扒拉自己的裤腿,伴随着略显急切的喵喵声。
“哦对,今天轮到给Nagi加餐罐头了。”玲王此时才想起来,于是他赶紧把凪推开,抱起Nagi去帮它拿罐头。
看着对方的身影在眼前消失,凪抓了抓头发,再度趴在了餐桌上。
又逃走了。
5.
今天就是约定好聚会的日子。
本来千切也邀请了洁,但是他今天说临时有事来不了了,所以除了他们几个之外应该只有国神和蜂乐会到场。玲王很高兴能见到许久不见的好友,但同时他也有点担心留守在家的Nagi。
“不就是晚一点回来吗?说不定等我们到家的时候猫都睡着了。”凪的语气很平淡。
“可是养猫之后我从来没有晚上出门过……”玲王揉了揉Nagi的头,“唉……只能麻烦你看家啦,我们会尽量早点回来。”
聚餐的地点稍微有点远,玲王打算开车过去。
其实他平时不太常开车,因为球队的训练场所离他家并不算远,他都是跑步过去,也当作一种锻炼了。需要开车的情况,也就是回御影本家,处理公司事务,带Nagi去宠物医院,以及,现在。
他今晚并不打算喝酒,虽然他酒量不差,但这次凪也在场,万一喝醉了出什么差错就糟了。因此,开车可以当作挡酒的借口。
到达居酒屋附近后,玲王发现千切和国神已经在店门口了。“好久不见!”玲王迈着轻快的脚步走上前,笑着和两个人打招呼。凪跟在他后面,最后在他的身旁停下了脚步。
“玲王,还有凪,好久不见!”国神回以笑容。
千切打量了他们俩一番,然后惊讶地说:“凪是不是又长高了一点?”
“是吧是吧,我也发现了。”玲王对此表示同意。然后他转头看了看四周:“说起来,蜂乐还没到?”
话音刚落,后面有什么人一下子扑到了他的肩头:“在叫我吗!”
“呜哇,蜂乐?!”玲王被吓了一跳。
“嘿嘿,玲王好久不见!凪也是,好久不见!”蜂乐松开了玲王的肩膀,然后朝两人欢快地打招呼。
凪转头看向蜂乐,不知为什么,蜂乐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微妙的不满。
嗯?
蜂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跑到千切的身边和他咬耳朵。千切神秘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全员落座后,点完餐,大家便开始了闲聊。
“话说凪吃得惯英格兰的本土食物吗?”千切随意开始了话题,“据说那边的食物以高热量出名,油炸的东西有好多。”
凪思考片刻后回答:“还好?”
玲王笑着调侃道:“这家伙连吸收能力都异于常人啊,毕竟他光靠吃面包就能长到一米九。”
聊到英格兰,国神提起了凪回国前的最后一场比赛:“那场比赛我看了录播,最后一个进球真的很漂亮。”
凪小声说完“谢谢”之后,转头看向玲王,认真道:“我好好努力了。”
嗯?所以为什么要看着我说?
玲王不知道该回复什么,最后只是点点头。
话题变换跳跃几轮,最后还是转到了“猫”上。
“对了,蜂乐家的猫会不会很黏人?”玲王想到Nagi这几天的举动,提问道。
“嗯……其实我家猫的性格蛮高冷的,只有很偶尔的时候才会撒娇。”蜂乐说,“但不过它有时候会主动用头蹭我的手,真的很——可爱。”
“我懂我懂,有时候只是把手悬空,我家猫就会主动用头去顶。”
“说到这个,前两天的时候……”
千切在一旁看着这俩又开始交流养猫体验,摇摇头说:“这一时半会儿是结束不了了……”他将杯中剩下的一点酒饮尽,打算续杯,于是顺便问了问其他两位:“国神,凪,你们要叫第二杯吗?”
闻言,国神点点头,然而凪的杯子里还有一半的啤酒,千切便决定喊店员再续两杯。没想到的是,凪突然端起杯子将酒一饮而尽,然后闷闷道:“我也要。”
千切瞥了一眼和蜂乐相谈甚欢的玲王,若有所思。
在赌气啊。
第二杯酒被端上来之后,千切悄悄打开LINE给凪发了一条信息。
「进展怎么样?」
对方低下了头,显然是在打字回复。
「……玲王的难度太高了。比游戏的Last Boss难度还高。」
千切微微勾起唇角。
「说不定实际上正相反哦。」
「?」
「总之嘛,你就主动一点,强势一点。」
什么意思……?凪皱眉盯着屏幕上的信息。因为酒精而晕乎乎的大脑此时已经无法自如运转,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心情不太好。
下意识又抿了一口啤酒,苦涩的味道逐渐让感官麻木。这种苦涩感他很熟悉,每次玲王刻意和他保持距离时,他都会尝到。
为什么别人都可以,只有我不行?
不知不觉,第二杯酒也快要见底。
感觉……头好晕……
“凪,凪?没事吧?”
玲王微微凑近瞧了瞧,发现对方一直以来苍白的脸颊此刻泛起了红色。
诶,不会是……
凪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吐字有点含糊不清的黏糊:“玲王……”
玲王小心翼翼地询问:“怎、怎么了?”
下一秒,那个人便伸手抱住他,脸埋在了他的颈窝。
“背我。”
……现在这是什么状况?
玲王轻轻拍了拍凪的后背,尝试哄道:“那个……先放开好吗?”
“不要。”对方很执拗,“你先答应我。”
玲王在心里叹了口气,无奈道:“酒量这么差就不要逞强喝酒啊……”
而且再怎么说才两杯啤酒吧,至于耍酒疯吗!
他抱歉地看了看对面坐着的三个人,只见对面三位都是一脸“不用在意我,你们继续”的神情。
明明没有喝酒,玲王却觉得自己的头也开始疼了。
鼻尖蹭在毛衣领口,凪嗅到了熟悉的、属于玲王的味道。像这样靠近相贴,在最初相识时明明是理所当然的。他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玲王是他的第一位朋友,也是第一位恋人。他不知道该怎么挽回过去的关系,只能笨拙地用自己的方式努力。既然玲王想让他好好踢足球,他就会坚持练习;既然玲王想和他减少联系,他就会默默遵守。
我会好好努力的,所以……
“背背我,好吗?”
玲王颤了颤,内心深处莫名感到一阵钝痛。
“好啦好啦……我答应你。”
聚会即将散场。
“先说好,我只把你背到停车的位置,之后就不许闹了。”
凪乖乖地点头。
临走前,千切拍拍玲王的肩膀说:“这么多年了,有些事,也该说开了。”然后他便拉着国神和蜂乐走向了反方向。
玲王看着三位朋友慢慢走远,露出一抹苦笑。
也许千切说的是对的吧。
背着凪走在昏黄的路灯下,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高中时,也是这样沉甸甸的身体重量,距离极近的温热吐息。
一切好像都没变。
凪没有说话,玲王也没有说话,仅仅三十米的路程,一晃而过。
“到了,上车吧。”玲王将凪放下来。随着背上重量的消失,他的心底划过一丝微妙的情绪,至于是如释重负,还是惋惜不舍,他也分不清。
回家的路上,凪也一直没有说话。玲王猜测他应该逐渐清醒过来了,于是放心了不少。
下车,进公寓,乘电梯,开门,一切都很正常。
在玄关换完鞋,玲王打算去看看自家猫在干什么。于是他有些急促地迈步走进去,然而还没走两步便感觉手腕被拽住了。
“什……唔唔!”
唇上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紧接着啤酒的苦涩就在口腔中弥漫开。
玲王懵了两秒,随后才开始挣扎。然而后颈被扼住,整个人被牢牢压在墙上,根本无处可逃。
这家伙……力气怎么这么大……
挣扎之中,他感觉对方的舌尖舔过了自己的虎牙。瞬间他就感到双腿微微发软。
“唔……”
逐渐缺氧的环境一点点蚕食他的理智。
不行,再这么下去……
尽管他再怎么努力维持清醒,反抗的力度还是在逐渐变弱。
似乎过去了很久,对方终于放开了他。
“果然,玲王还是没法拒绝我嘛。”
6.
玲王决定把昨晚的吻当作酒后的事故来处理。
他不打算追究这件事,也不愿意深想对方的意思。
但是如果继续同居的话还是有点……
玲王开始思考该怎么劝凪回自己家住。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是日程提醒。
哦对,今天要带Nagi打最后一针疫苗。
“凪,我现在要出门一趟。我得带Nagi去医院打疫苗,你待在家里就好。”正好他们俩也需要分开冷静一下。
凪原本在操作游戏的手停了下来。
“玲王对猫总是这么上心啊。”
“嘛,毕竟是我捡回来的小家伙,当然要好好照顾了。”
“为什么……”凪的话还没说完,Nagi便可怜兮兮地“喵”了一声,后退了几步,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要被带去医院了。
玲王立刻蹲下来,把Nagi抱在怀里安抚道:“没事的,马上就结束了。”然后他转头看向凪问道:“抱歉,你刚刚想说什么?”
凪沉默了几秒,摇摇头。
把Nagi放进猫包里之后,玲王披上外套,抓起车钥匙放进口袋里。
“那我出门了,大概两小时就回来。”
凪并没有去玄关送他。不过这也是当然的吧。
上车了之后,原本还有点闹腾的Nagi却突然安静了。看来已经接受事实了呢。
玲王笑了一下,正准备出发,驾驶位这一侧的窗玻璃却被敲响了。
玲王把车窗打开,才发现是凪追出来了。他第一反应是自己忘带了什么东西,但思考了几秒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怎么了?”
凪喘了喘气,说道:“我能一起去吗?”
“诶?你待在家就行了,不用特地陪我走一趟的。”
“我想去。”
“可是……”
凪垂眸与他对视,安静片刻后轻声道。
“喵。”
……我刚刚是幻听了吗?玲王不敢置信地眨眨眼。
凪伸手指向了自己:“……我也是「Nagi」,我不能做玲王的猫吗?”
……不不不这话题跳跃度也太大了吧!
玲王担心耽误时间,只好说道:“你先上车。”
一直到了医院门口,玲王才叹了口气解释说:“凪,我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情况,但至少我没有把人当宠物的兴趣。”
“那玲王想和我成为什么关系?”
“呃……”玲王本想回答「朋友」,但昨晚那件事让他没法问心无愧地说出这个答案。
“晚点回答也没关系。”凪低头看向怀里的猫包,“我只是……想听玲王的真心话。”
由于已经提前预约过了,所以他们只需要在医院大厅的椅子上等待通知。
周围时不时传来小动物害怕的叫声,Nagi却很安静。玲王把它从包里抱出来,一边摸它的后背一边柔声夸道:“我们家Nagi很勇敢啦。”
凪在一旁默默看着,没有说话。
等了十分钟后,有一位护士从诊室出来,在门口喊道:“25号,御影Nagi小朋友,可以进来检查啦。”
闻言,玲王站起身正准备过去,却感觉衣服后摆被拉住了。
“它还跟你姓?”
“我家的猫当然跟我姓了。”玲王不解道。
让凪留在大厅里等着,玲王抱着Nagi走进了诊室。
打完疫苗后,顺便检查了一下Nagi的体重。
医生说现在的体重有一点偏重了,但还在正常范围,可以适当减少零食的量,然后平时多陪猫活动一下。
玲王记下了医生的建议,决定明天就开始执行。
照顾Nagi的事,他很乐在其中。
就像当年照顾凪一样。
回到家后,玲王把Nagi从猫包放出来,然后长舒了一口气:“总算解决了这件事。”
下面就要准备解决另一件事了。
回想起那次聚会后,千切临走时说的话,玲王转身对凪说:“谈谈吧。”
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玲王花了几分钟组织语言。现在想想,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然而高中时的记忆却依然清晰。
“我们……高中时不是交往过一段时间吗?虽然只持续了几个月。”
“嗯。”
“其实冷静下来想想,就能明白你那时候选择和洁一起组队是正确的。但是和你作为恋人的时候,我好像就很难保持冷静的判断啊。”玲王自嘲地笑了笑,仰靠在沙发上,“就算到现在,我也依然认为你是我的「宝物」,如果距离过近会给你造成麻烦的话,那还不如保持现在的关系。”
“……我从来没有觉得玲王是麻烦。”凪转头看向他,“我不是说过,要一直在一起吗?”
“……作为「朋友」也可以一直在一起啊。”
“不一样!”凪难得提高了音量,“我……是想当玲王心里的「第一位」啊。”
玲王下意识地蜷起了手指。
“比起猫,比起其他朋友,我希望你能更在意我啊……”
凪伸手捧住玲王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我不懂,玲王明明喜欢我,我也喜欢玲王,成为恋人的理由,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玲王怔怔地望着对方的深灰色眼眸,认真且灼热的目光让他一瞬间有些畏缩。
突然,身边传来了疑惑的猫叫声。
Nagi……当初他给捡到的猫取这个名字,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把对凪的想念寄托在了这只猫的身上。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还是放不下对凪的喜欢。
玲王露出有些无奈又有些释然的笑容,轻声道:“你早就是了。”
“诶?”
“「第一位」。”一直都是。
玲王抬起手,贴在对方的左手手背上。微凉的温度传来,又逐渐回暖。
“我知道了……恋人,再试一次吧。”
最终,和凪的同居生活还是没有结束。
冬天已经过去,路边盛开的早樱带来春的气息。
这天,因为球队的训练拖了些时间,玲王比往常晚归。他慢慢走到客厅,发现凪盘腿坐在沙发上睡着了,而Nagi也窝在他怀里打盹。
不知不觉间关系已经这么亲近了啊。
玲王无声地笑了笑,拿出手机准备把这个珍稀画面拍下来。
也许是被拍照声吵醒了,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说道:“玲王……欢迎回来。”
玲王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然后给他展示刚刚拍的照片:“你看,拍得很好吧?”
“嗯。”
“不过Nagi什么时候这么黏你了,你应该没有趁我不在家的时候用零食贿赂它吧?”
“才没有。”凪轻轻摸了摸在他怀里的猫,“话说,玲王,其实我之前就想问了。”
“嗯?什么?”
“都叫「Nagi」的话,对话时不会容易混乱吗?”
“嘛,确实是这样,但是事到如今也不好再给猫改名了呀。”
“换一下叫法不就好了。”
“诶?”
“所以说,玲王改叫我的名字不就可以了。”
名字……是指……
“诚、士郎……?”玲王下意识开口道。
不知道是不是玲王的错觉,他看到凪露出了极淡的笑意。
“嗯,玲王。”
end.
注:开头选自普拉斯的《波克海滩》
【空垩空无差】养了一只带皮肤的仓鼠!
空垩空无差,日常系养鼠文学
全文1w5
01.仓鼠-白垩
碌碌无为的大二生活已经进入了下学期,沉迷打网游成天逃课的空开始面临学分危机。
空的成绩每次都在及格线上擦边,想走些其他门路,但认识的人没一个在学生会,让平时没少对他白眼的导师分他一个项目更是做梦。在胡乱求医连请了舍友三顿外卖后,死脑筋的舍友终于肯帮他在学生会里问问,看看有没有需要苦力的岗位让他临时坐一坐,以体力换学分。
空焦急地等了三天,最终等来了室友唯唯诺诺地道歉。加上连输了一下午顿时蔫地和游戏里被火烧了的蕈鸡一样。
“我出去走走……”自作自受的空觉得一阵胸闷,看什么都不顺眼,连宿舍里的空气都难闻起来。他胡乱抓起衣...
空垩空无差,日常系养鼠文学
全文1w5
01.仓鼠-白垩
碌碌无为的大二生活已经进入了下学期,沉迷打网游成天逃课的空开始面临学分危机。
空的成绩每次都在及格线上擦边,想走些其他门路,但认识的人没一个在学生会,让平时没少对他白眼的导师分他一个项目更是做梦。在胡乱求医连请了舍友三顿外卖后,死脑筋的舍友终于肯帮他在学生会里问问,看看有没有需要苦力的岗位让他临时坐一坐,以体力换学分。
空焦急地等了三天,最终等来了室友唯唯诺诺地道歉。加上连输了一下午顿时蔫地和游戏里被火烧了的蕈鸡一样。
“我出去走走……”自作自受的空觉得一阵胸闷,看什么都不顺眼,连宿舍里的空气都难闻起来。他胡乱抓起衣服,把刚洗好的头发随便扎个马尾,打算去园区里溜几圈。
也许老天是为了补偿他,闲逛途中他遇到了住在隔壁的老熟人。与穿着邋遢的空不同,亚麻发色的少年戴着眼镜,白色高领配上长外套,腰背挺得笔直,活像杂志封面里走出来的模特,虽说身高问题可能更像是童模…
“空,没想到可以碰到你。”阿贝多先一步叫住犹犹豫豫的空。
“嗯,嗯好久不见。”
阿贝多凑近把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看得只穿着露趾拖鞋,蓝色小熊睡衣外穿运动服上衣的空好像做错事一般全身僵硬。随后他眯起眼睛露出了犯事了吗的表情,“昨晚又通宵打游戏了吧?”
“没,今天早上打的…”
眼看着空问一句答一句,这天要聊不下去了。阿贝多找了把长椅,示意空坐过去聊,顺带也换了个话题。
“这个学期还顺利吗?”
“还好,”空瞒住了学分未危机的事情,反正阿贝多一个校外人士也帮不上什么忙吧,说出来还会觉得自己很逊。“阿贝多你来学校做什么?”
其实也不怪空态度不自然,阿贝多是打小住在空旁边的邻居,性格友善,长相气质出众,成绩优异到连跳了几级,空高考那年他就已经在一家生物公司实习了,活脱脱地就是其他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他—空,很不知天高地厚的暗恋这个几乎可以称之为上帝的宠儿般的小天才。当然空根本不打算说出来,他觉得比起被一口气拒绝连话都说不成,这样偶然见面聊上几句的日常挺好的。
“怎么?我不能来吗?”阿贝多笑着反问。
空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句有歧义,连忙想改正。
“我们科室最近在和附近的校区谈一个公益活动,内容是让学生们亲手饲养仓鼠,在饲养的过程中和人类之外的动物近距离接触,体验照顾一个小生命的艰难与责任…你在的这所学校是由我来负责谈的,校方认为我们提出的活动十分有教育意义,已经同意这次合作。我今天来是负责对接一些收尾工作的。你看,他们广告都印好了。”
说着阿贝多从包里掏出一张对折得四四方方的广告纸递给空。空将其打开,立马被上面巨大的【满足条件后可以获得高额学分。】几个字蒙蔽了双眼。
两人分别后,空回到宿舍仔仔细细研究传单上的规则。大概是报名参加后,在假期前去学生会领养一只实验室那边送来的仓鼠,自己为仓鼠筹备笼子和用品,每周拍三张照片上交,仓鼠活过半年就可以获得高额学分了。半年,6个月听起来不算长也不算短,加上空上网查了一堆仓鼠养殖的难度,不算复杂也不简单算是对得起这个高额学分。
第二天传单一发开,学生群里开始热烈讨论起这个新活动来。
“仓鼠死了,买一只差不多的不就行吗?反正也没人看,简直就是送分。”有人匿名发言,此话一出,大家纷纷表示赞成。
反正就是个形式主义,要形式我们就给他们形式,大家都满意!
空虽然觉得这样的言论怪怪的,但仔细想来也没什么不妥,最终选择点头赞成。
如果以前从树上抓得毛毛虫不算的话,其实他没养过任何小动物。在他看来这些可爱的小东西看着别人养就好,实际打理起来又麻烦又耗钱,没有百分百的爱心就属于人和动物互相祸害。可如今他陷入学分危机,怕是没有爱心也要拿出百分百的爱心了…
不就是老鼠吗!养就养吧!放在笼子让它自己钻里也不费什么力!
空报完名后就静静等待学生会的通知了。转眼间暑假就快要来了,一天晚上空叼着冰棍光着膀子带着静音耳机在宿舍里打游戏。忽然暗了几个月的头像框亮了起来,紧接着游戏里的好友上线提示弹出。
【您的好友白垩已上线。】
空一愣,直接冲进敌人堆里开局送了个首杀。
白垩:[空,你在吗?]
旅行者:[我在,你怎么上号了?]
白垩 输入中
白垩:[你的手机无人接听,我就来游戏上看一看。有时间可以给我回个电话吗?]
空心底一惊,一看手机发现上面从下午到一分钟前陆陆续续三个未接电话,刚好他从中午打到天黑,这下次彻底被抓了包。复活时间到了,空的角色还是原地不动。他也不管队友的叫骂直接一个退出语音频道反手把另几个人拉黑一气喝成。
“喂,阿贝多…”光速回电话的空语气十分心虚,明明阿贝多不是他的爹妈,却生怕对方数落自己沉迷玩游戏的事情。毕竟在天才看来这样无意义的浪费时间简直是最拙劣的行为吧…
“抱歉打扰你了,空。这次是想询问你已经去领仓鼠了吗?”礼貌又柔和的声线从手机另一端传来。
“还没,群里说仓鼠明天才能到。”
“嗯,那正好,我这有一只带皮肤的特殊仓鼠,你有兴趣吗?”
皮肤?仓鼠不都有皮肤吗?空被阿贝多问得一愣。
阿贝多听到电话那头的沉默只能解释起来。“我以为这么说会更好理解,就是你常玩的游戏里的那种皮肤。”
“嗯,嗯。”空还是难想像有皮肤的仓鼠是什么样子的,不过他见过学校门口把龟壳画得五颜六色的巴西龟和染色成皮卡丘的可怜博美,在他心目中带皮肤的仓鼠就自然也就变成了那副炫彩的样子。
“这周末应该你就放假在家了吧?我下班后把它给你送过去。”
这通电话过后一个小时,空才反应过来过来,带皮肤不就等于增加他养死后偷偷换一只的难度吗!可是暗恋的人亲手送来的特殊品种他又没法拒绝,只能没脑地补饲养攻略。
放假回家的第一个周末晚上空早早就穿好出门的外套坐在沙发上苦等,不负他期望地8点整时门铃响了起来。
阿贝多穿着简单的衬衫搭领带,手拎一个盖着布的笼子站在门口。
“晚上好……空?”
沉迷欣赏美貌的空赶紧清醒过来,把人请进门。
阿贝多放下笼子,空发现在底座上写着【仓鼠-白垩】几个字,脑子里第一反应是游戏皮肤的格式,硬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个是我个人的一件试验品,希望你和它可以相处和睦。”解释着阿贝多掀开了帘布。
空看见了一个奇怪的小东西把头藏起来,缩在角落发抖。
“刚换了笼子,它有点怕生。”阿贝多打开笼门,把手伸进去摸了摸小家伙的头。小家伙闻到了熟悉的气味打开蜷缩的身体爬到了阿贝多的手指上,阿贝多也顺势把它从笼子里抓了出来。
空看得那是一个目瞪口嗨。
完全打开了身体的小家伙有着一双碧色的大眼睛,亚麻色的头发还穿着一套迷你衣服…除了小了点可爱了点,完全就是和阿贝多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哪里是仓鼠?!
小家伙茫然地看着空,好像是嗅到了陌生的气味,不安分地用圆滚滚的手脚抱紧了阿贝多的手指。阿贝多用指肚戳戳它的脸,把另两根手指凑近,它就顺势爬到另两根手指上去。
“阿,阿贝多……你,你还是触碰了禁忌的知识吗?”空震惊得支支吾吾。
“禁忌?不不,你误会了。这只是一只仓鼠,它的基因,细胞和心脏都是仓鼠的,所以说它是一只带着皮肤的仓鼠……”阿贝多笑着反问,“难道你认为它和我是一样的吗?”
空还没反应过来,阿贝多便留下饲养手册和仓鼠以回家给可莉做饭为由告别了。
02.卑鄙的人类!
阿贝多走后,只剩下空和小家伙面面相觑。胆小的小家伙缩在轮子和笼壁间的缝隙,谨慎地四周观察,然后手脚并用在木屑中刨出一个小坑,把自己埋进去,为了伪装甚至最后在不忘抱起一团木屑盖在头上,只露出一对漂亮的大眼睛。小家伙好像继承了仓鼠视力不好的特点,非但看不见空,还在那里警惕地盯着窗口飘动的窗帘,把那当成了一个活着的庞然大物。
空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打开阿贝多留下的饲养手册,从第一页开始细细阅读。
【第一步,要先给你今后的小伙伴起个名字吧?】
名字……空看向笼子。
里面的小家伙好像渴了,警惕的从木屑里探出头,移动到饮水器前面,双手抱在金属管,用小舌头舔动金属滚珠。喝完后它又用湿润的舌头舔几下小手手,坐在那里洗脸。
好可爱…空左看右看,还是分辨不出阿贝多有什么区别。
空被仓鼠的皮肤迷走了心智,鬼使神差的给他起了一个【贝贝鼠】的名字,简称【贝贝】。
起好名字之后是检查笼子里的水和仓鼠粮。水还剩不少,仓鼠粮阿贝多带来了小半袋,要赶紧买新的了。空把仓鼠笼抱回屋子里,一受颠簸,贝贝又飞速缩到了角落里把自己埋起来。空还不太会和这个阿贝多模样的仓鼠相处,他将笼子放到墙角,掏出手机在网上搜索仓鼠粮。
这一看手机不要紧,这个活动群已经999+了还在不断冒出新消息。看来大家是都都到了小仓鼠,正激情讨论着。
点进群,里面的学生们正在分享自己领到的仓鼠的照片,虽然乍一看这些小动物们都长相相似,细看却发现有的花纹特殊有的眼睛颜色特别淡,还有的长得有点过于漫不经心…其实每只都不太一样。这时一张p满粉色泡泡的照片吸引了全群的目光,照片里的仓鼠穿着宠物专用的粉色蕾丝裙,粉嫩嫩的鼻子直戳镜头。
不知道谁带头带了一句【我可以!!!】,立刻全屏都刷满了这句话,还有几个要链接的可怜巴巴地被夹在中间。
空也被勾起了拍照的兴致,看着角落里的贝贝两眼放光。小家伙好似感受到了如此炽烈的视线,立刻往木屑里一缩,眼睛都不露出来了。
也对哦,他这只怎么想都不能拍照吧……
虽然不能拍,但他这只比较特殊必须要穿衣服,所以买几件衣服倒是很必要对吧?想着空理直气壮地就把粉色蕾丝裙的链接加个了购物车。
等这个拍照的风波过后,群里终于有人提起了仓鼠粮的选择,这时空才想起自己拿起手机的目的,赶紧认真的盯着屏幕等着有大神解答。那架势要是被他挂科的老师看见大概能气得半死,但凡空有现在一半的热情,都不可能在通过率百分十98的开卷考试中凄惨挂科。
群里的大神非常给力,在介绍完主食辅食和零食后,生怕他们养不好还拉了一个拼团群,只要扫码交钱,到时候直接去宿舍取搭配好鼠粮。空想都没想直接给贝贝登记了一个优质大全套。
准备完粮食,又认真研读完手册后已经是深夜了。空放下手机看着笼子里的贝贝。小家伙饿了,正双手抓着一颗瓜子窸窸窣窣地嗑。因为结构和一般仓鼠不一样,贝贝没有那么大的仓囊,一块鸡肉冻干它变着法子塞也塞不进去,最后气鼓鼓地选了些盆底下的碎渣填满腮帮子。
如此能吃,甚好甚好……空露出老父亲的笑容,去洗漱下就熄灯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空也不睡回笼觉了,一睡醒就溜到笼边看他的贝贝。贝贝还没睡醒,它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爬进了仓鼠房里,在角落蜷成一团睡觉,身体随着呼吸以安逸的节奏起伏着。
空借此机会凑近瞅,圆滚滚的小脸蛋,精致的长睫毛还有英气的眉毛,如此软糯可爱的小家伙试问谁不想摸摸看呢?想到就做到,空已经把手伸进笼子里把贝贝抓在了手中。
被惊醒的贝贝吓了一跳,四周都是陌生的气味,双腿也已经离地,它照着空的手指狠狠地咬了一口。
!!!
空赶紧松手,从半空中掉落的贝贝尖锐地叫了一声,打了个滚钻到了木屑下不出来了。
这一躲就是3天,空白天看不到贝贝,但是从减少的饮用水和粮食来看贝贝只是躲着他出来而已。
这天空取完了营养套餐,又看了仓鼠上手教程,内心蓄谋已久,打算好好巴结贝贝一通。他把大大小小的分装盒打开,用镊子夹出一块鱼肉冻干。据空几天的观察发现每次早上就这种连渣都不剩,那贝贝一定最喜欢这个!
狡猾的人类用镊子夹着冻干在贝贝藏身的小鼓包上方转着圈晃,把警惕的小家伙勾引出来后,一点一点地移动冻干引着贝贝走到自己手上吃。起初它还跟着走几步,但看到那块心仪的实物最终被放在空的手上时就气鼓鼓地一屁股坐下去说什么都不肯踏上去半步。
贝贝双手抱胸,岔开腿坐在那用幽怨的小眼神看着空。空被可爱的白垩皮肤爆杀,乖乖把食物交了出来,又给贝贝换上了一套营养更丰富的粮食。
当然,勇敢空空不会气馁,后来的每一天他都会故意把贝贝最喜欢吃的放在自己手掌上,终于在一周后贝贝不情愿地往他手上迈出了第一步。
虽然不能公开分享,但空还是激动得拍了个照片发给阿贝多。
但阿贝多忙到忘记了回复,看到消息后会心一笑就继续投入下一场实验中了。等他想起来需要要给小仓鼠准备一些换洗衣物登门拜访时,一进门就看到空和穿着粉色蕾丝裙的小鼠两对眼睛齐刷刷地看着他。
研究员的眉头抽动了几下,“你们关系看起来变得很不错了,仓鼠也十分健康,真是超出了我的预想。”
“我是来送它的换洗衣服的,不过现在看来已经不用了……”
看着阿贝多转头就要走,空赶紧去拦人。“等等,等等 !我可以解释!”方才他以为是外卖员,本来也就是从门缝里伸手接个外卖的事情,没成想对方是阿贝多,贝贝就摆在客厅的茶几上,连掩饰的机会都没有。
阿贝多倒是被他拦住了,挑着眉毛问他还有什么事。
空赶紧接过换洗衣服,谎称是贝贝原先的衣服洗了,这个临时换上的。然后十分,十分感激阿贝多及时送来的衣服,浮夸地不知道的人以为阿贝多救了他的命。
“其实我还有个问题……贝,阿呸,这只仓鼠它会说话吗?”
研究员笑了,说你可以试试教它。
后来搬来鹦鹉教程教了一个月贝贝说你好的空才反应过来那是变相告诉他学不会的意思,瞬间他觉得自己对仓鼠说了一个月“你好”丢脸死了。
03.生日快乐!
虽说贝贝确实是一只仓鼠,但也有些习惯不像是仓鼠。比如送来时它的笼子多了一块叫仓鼠卫生间的模块,它会在方便的时候钻进去自己脱下衣服,用木屑填埋,处理干净后再清清爽爽地出来。还有跑轮的时候它也是用两只脚跑的,甚至还学会了轻轻晃动跑轮然后仰面躺下当秋千荡。
空也逐渐习惯和这个小家伙相处了,每天早上睡醒了就是填粮加水,平时打游戏的频率也少了许多,闲着没事就是把贝贝抓到手里把玩,然后对它自言自语。这样子假如阿贝多要是看见了都会担忧他的精神状态,后悔是不是不该把仓鼠送给他了。
转眼间暑假过去,到了开学的日子。因为贝贝鼠很特殊,不能拿到宿舍公开,所以空就干脆办了走读。他家本来就离学校很近,但因为平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所以他也没回去的动力,在学校至少还能在食堂混个饭。家里有贝贝鼠在等他后,空整个人一下课就往家里冲,两年的舍友调侃他是不是金屋藏娇了,楼下的大黄狗干饭都没他积极。
周末下午空正刷着手机,养鼠群里有人发了给仓鼠过3个月生日的可爱照片。主角带着花边小围裙,身后是一个用鼠粮搭成的迷你蛋糕。这群如今活跃度少了不少,但依旧很热闹,有几位学生每天都坚持用仓鼠的照片打卡,还有一部分是咨询疾病和饲养方法的问题。这张照片一出,又炸出来了不少活跃的人。空看着眼馋,也想搞一个,但这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贝贝的出生日期……
空火速给阿贝多去了一个电话,为了贝贝,他的态度也不磕巴了,联系阿贝多的时候也不犹犹豫豫了。
“嗯……我看看。”电话那边传来了阿贝多有些倦意的声音,“因为它的特殊性,在培养室待的时间比其他的仓鼠要久,今天刚好是4个月。怎么了?”
空解释说群里有人给仓鼠过三个月的生日,他也想为小鼠过。
“嗯,那就过4个月的,没人规定一定要过三个月的吧?”
空大彻大悟,也不知道是意识到自己并非是为了3个月的形式主义,真的想给贝贝过生日,还是觉得只要心中有形式任何一天都可以过得很有仪式感…总之他立刻着手准备坚果蛋糕,甚至用黄色卡纸做了个生日帽。
贝贝不懂什么是生日,但是它信任空,于是任由他折腾。先是换了一套阿贝多拿来的新衣服,然后戴上迷你帽帽。小小的皇冠一口扣上,坐在蛋糕边沿的淡黄发色搭上碧眼的贝贝鼠像极了一个小王子,空忍不住再次拍照留念,然后激动地发给了阿贝多。
生日歌唱起来的时候,贝贝却有点累了,他大字型躺在鱼肉冻干做成的蛋糕上,做着一个属于它的美梦。
第二天早上空发现笼门是打开的吓了一大跳,连忙把仓鼠房,木屑和厕所都检查了一边,却偏偏哪里都找不见贝贝的踪影。
仓鼠逃逸了!
这对空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他的手机桌面还是昨天的照片,一点亮屏幕简直是伤心加倍!他赶紧扩大了搜索范围,桌子上下,大衣柜里都找了个遍。最后无奈嘴里叼着手电,狗趴在床底下找…
怎么回事?为什么哪里都找不到?自己没开门,屋子也不大难道是跳窗户了?!
空难以想像这种可能,也不知道要如何向阿贝多交代,只能不保希望地在屋里反复翻找。
“贝贝,贝贝鼠?我这里有鱼肉哦——贝贝鼠,你到哪去了?”
焦急的喊声一声接着一声,但是贝贝却迟迟不现踪影。耗尽了精力的空坐在床边,反复开合着手机屏幕发呆。锁屏界面的扣着王冠的贝贝呆呆地看着空,虽然整体圆滚滚的,但细看和他所暗恋的研究员简直是一模一样。
要怎么交代才好呢……说到底阿贝多为什么会送给自己一个和他长相一样的小家伙?
正当空陷入沉思时,窗户方向传来了微弱地吱吱声。
空连滚带爬地跑过去,被椅子磕到了脚也不感觉不到疼,一番搜寻后终于在窗帘的褶皱里发现了挂在上面的贝贝鼠。贝贝死死地抓着帘子,眼睛湿漉漉地,嗅到空伸过来的手才放心地松手从上面爬到空的掌心里。
“对不起,你一定吓坏了吧…”空摸着贝贝的脑袋安抚。
“吱吱…”贝贝虽然不会说话,但好似听懂了一样回应空。
那之后空说些什么的时候,不管贝贝有没有听懂,它都会叫上两声。
有惊无险的事件过去后的几天,空正给贝贝往盘子里放今天的零食——一只活蹦乱跳的面包虫。初次见贝贝吃这个的时候有点惊悚,它双手抱着虫身,从头的部分开始咀嚼。虽然表情和阿贝多一样平常没有很大的起伏,但是从微带红晕的脸蛋上可以分辨出它吃得很满足。
贝贝有时也会把吃到一半还在摆动屁股的虫子放到腮帮子里,那种情况空就能看到两腮一动移动的贝贝。轻轻挠挠贝贝圆鼓鼓的腮,贝贝还会老实地把储存在里面的小粮仓吐出来…
空正逗着贝贝,却发现今天它的左眼不知为何有点睁不开。拎起来仔细观察,发现那边的眼睛红红的,好像有点发炎。他到群里询问仓鼠眼疾的药,大神直接扔给他一份整理好的自查仓鼠是什么疾病,应该买什么药的表单。完善的资料和傻瓜式教学让他再次感受到有大腿可抱的爽感。
找到答案后,空下了单。等到外卖送药的时间里贝贝倒是很精神,饭后还在跑轮上长跑运动完全没有一点生病的样子。
拿到眼药水后,空有点紧张,这是他第一次给这么小的东西滴眼药水。空把跑轮上的贝贝鼠拿在手里,用拇指反复揉搓它的小肚皮,待到贝贝舒服得半眯着眼睛,四仰八叉地融化在空的手掌里,他才找机会利落地下手,啪啪两滴眼药水下去……全都滴歪了。
贝贝被脸上冰凉的感觉吓了一跳,意识到只是几滴水珠后便漫不经心地用手抹掉了那点水痕拍拍空的手示意他继续撸。空虚惊一场,继续把小鼠的肚皮搓地发热,然后再次找机会稳稳地把药水送进它的眼睛。
消炎很难不没有疼痛感,贝贝立刻挣扎起来,随着痛感过去才渐渐安静下来。空将倦了的小鼠在仓鼠房里,它便这样睡着了…
这样的上药过程重复了两次,第三次空再搓贝贝肚皮的时候,它的反应明显有些抗拒,双手推着空的手指,腰扭来扭去,小腿在半空中乱踢。但正可谓“嘴里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强行搓了一小会贝贝鼠又化在空手中,任他鱼肉了。
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一周,贝贝的眼睛终于恢复如初了。空在翻阅群记录的时候发现2个月过去学生们的仓鼠出的问题真是多种多样。有的因为把面包虫当成主食把仓鼠吃到尿血,有的因为不明原因病死,更多的是仓鼠向往自由嗑坏了笼子下落不明。空正刷着,又有一个人突然发了张仓鼠的黑白照片,在群里哀嚎着”学分,我的学分——”。
群里立刻刷起了蜡烛,还有头衔是葬礼司仪和路过的超度仙人两个人来语音念词。一篇混乱的葬礼现场也有人指责发照片的人说小生命死了,心理却冷漠地只想着学分。
当事人十分憋屈的发了语音,“它叫学分,它的名字叫学分!!!”
空看着充满了黑色戏剧艺术的群里,用脸轻轻蹭了蹭趴在他肩膀上的贝贝。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
幸好你没事……
04.鼠鼠要睡觉了!
接来下的日子里空与贝贝的生活可谓是平平淡淡。阿贝多很忙,空也没有借口找他,只能和贝贝抱怨东抱怨西。很快一个学期过去,天也逐渐冷起来,贝贝进入了麻木状态——一种仓鼠趋近于冬眠的节能模式。贝贝也不睡在仓鼠房里了,转而钻进厚厚的木屑中,只有放学才能在家里的空几天都见不到它一面。
放假后的空耐不住寂寞,每天坚持不懈地搞点动静掏出好吃的诱惑,让贝贝从窝里钻出来。但每次它也只活动一小会就又没精打采地钻回去睡觉了。如果空不及时把它放回去,它甚至会凭借着信任大摇大摆地睡在空的手掌心上。空拍了照片发给阿贝多,等了几天也没等来回复…
群里的小仓鼠们也都遇到了这样的问题,为了防止仓鼠陷入状态更加危险的伪冬眠,甚至有人给仓鼠买了加热垫,有的直接每天定时定点在仓鼠笼边敲锣打鼓,就为了让小毛球们每天可以吃点东西喝上几口水。
空其实不太想打扰贝贝正常的生物规律,再三犹豫最后却还是在冬季末期买了加热垫。贝贝躺在暖呼呼的热毯上,虽然还是打不起精神,但还是眯着眼睛抱着空的手指舔个不停。
躺在毯子上的是贝贝,但是觉得心里快要融化了的却是空。大概在不知足不觉间空已经将小家伙视为了自己的家人吧?
有天醒来,99+的群里突然999+了,空点进去一看,原来是6个月到了,学分到账了。空因为养的仓鼠特殊无法拍照反馈,学分直接是阿贝多跟学生会申请下来的,甚至还比正常分多了一些,这下子他可以不用愁着如何毕业了。
群里有人建议应当聚一餐庆祝,立刻获得了大家一致的好评,具体时间自然就定在了开学后。
这期间又有几只仓鼠因为麻木状态和主人的关系逐渐疏远,最后被遗忘在盒子里脱水死亡。但空和贝贝之间的感情却未因此出现隔阂,就算贝贝大部分时间还是在睡觉,空也会把它放在上衣口袋里走到哪就带到哪。只有出门的时候才恋恋不舍地把它放回笼子里。甚至是打游戏的时候空也不容易生气了,被队友坑了时只要撸撸贝贝,火气立马九霄云散。以前的队友都在纳闷空是不是出家了,一定让他拍个自拍,看看头发还在不在。
空笑嘻嘻地跟他们打趣,游戏结束后立刻在仓鼠服装店给贝贝订了新衣服,又买了一堆零食,心中筹备了一堆小计划,靠着这些消磨掉难熬的冬天。随着开学的到来,天气回暖,幸存下来的小仓鼠逐渐清醒过来,活跃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但是还有一些依旧不怎么精神,贝贝也在其中。有人在群里问大神,大神回答说是每只仓鼠苏醒的时间都不一样,只要温度升高都可以顺利苏醒过来的。
空本来没有在意,直到他看到贝贝的腰背有些站不直。他鼓起勇气拍了照片发给两三个月没回复的阿贝多,很快消息回复就响了。
【很正常,这只仓鼠已经9个月了,已经是它老年期了。】
空这才惊觉仓鼠的寿命只有一年左右,而贝贝已经过了四分之三了。
怎么会这样,他还有很多事没做。除去贝贝在研究所的三个月和一直在睡觉的两个月,还有刚开始空花了一个月和贝贝建立信任关系的时间,现在他们只相处了3个月啊!而贝贝居然就已经老了,这也太残酷了…
空很不甘心地问阿贝多,“既然是特殊研究的,寿命应该也能比一般的仓鼠更长些吧?”
【除去外貌,它与其他仓鼠并无不同。】
【因为这次活动除了与动物亲近,感受责任,同时也有让学生们体会生命的用意。仓鼠的一生只有一年,但是它们也会经历生老病死,把它们当做人类的缩影来看再合适不过。】
空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第二天睡醒发现在半夜阿贝多又追加了一些新的说明。
【教育联合部认为大部分年轻人接触的都是游戏里小说中轻描淡写纸上谈兵的生死,却从未切实地体会过,不了解生命的重量,于是交给我们研究所这个难题。最终我决定通过仓鼠来让学生们体会到什么是生,什么是死?完成这个二次教育的任务。】
【空,在它剩下的时间里好好陪伴它吧。】
信息的最后阿贝多附上了一份老年仓鼠养殖攻略。
群里的仓鼠也开始出现衰老问题,大神见善意的谎言瞒不住了,只能耐心地讲解仓鼠的生命周期还有养殖老年仓鼠的注意事项,一时间群里的氛围无比沉重。
很快聚餐的时间也到了,实际到席的人并不多,大部分都带着各自的小仓鼠,也有些仓鼠已经意外死亡的学生依旧参加了,算是对这段时间的努力做一个总结。
大神也到席了,本体是个戴眼睛中分头的文弱书生样子。轮到他讲话的时候,他毫不客气的把那些只把仓鼠当学分的人骂了个遍。刚开始群里也有不少人在拿学分开玩笑,但是都被嘴臭的大神骂回去了,毕竟生命贵重,不想养可以不养没人逼你的道理谁都懂,拿来开玩笑挨骂倒也活该。
虽然氛围沉重了片刻,但很快又活跃起来。毕竟是仓鼠,怎么说也比真正失去家人朋友更容易看开些。而真正格格不入的反而是空,这个对贝贝鼠产生了说不清情绪的异类。
吃到一半时,空找了个机会离席了。
自从和阿贝多发完消息,空便觉得胸口压着一块石头。无论进入老年期的贝贝怎样努力打起精神和他互动,空都很难再像往常那样笑出来。一有时间他就把大神发在群里的那些资料全都读了个遍,给贝贝换了更软的鼠粮,在饮用水里加上各种维生素和预防疾病的药物。即使如此贝贝还是越来越直不起腰,双腿也开始软绵无力。
有一天空早上起床看到贝贝是跪在木屑上爬着去喝水的,顿时一种无力与绝望感冲上心头。但贝贝听到了他的动静却又挣扎着站起来叫了两声找他玩,仿佛刚才的空看到的只是错觉。
空再也藏不住眼泪去找阿贝多诉苦。
“阿贝多,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延长仓鼠的寿命吗?”
“生老病死是的自然规律,这只仓鼠最长能活多久在它诞生的时候就已经刻在它的基因里了。你能让它寿终正寝就已经是尽了你最大的努力。”阿贝多顿了顿,好像想到了什么犹豫着是否应该说出来。
“嗯…如果你觉得它在最后的日子里太艰难了,可以来我这里取药片。你已经是它的监护人了有替它的权利。”
空本来还没想到这些,阿贝多突然提起心中仿佛又挨了一棒槌,只能委屈又无赖地埋怨阿贝多。
“既然能相处的时间如此短暂,离别也过于让人难受,我们本来就有不相遇的选择。但你们这个活动却逼着我们相见……”
电话那边传来了一声温柔的叹息。
“空,这批仓鼠们的职责就是成为“疫苗”。如今这些小鼠虽然有的已经死亡,有的很快就会死亡,但幸运的话却能保护你们的一生。它会在你轻视责任和生命,提醒你什么是死亡,告诉你生命的珍贵和脆弱。”
“即使如此,我还是,我还是……”空的声音带上了些许哽咽。
“抱歉,或许我不应该擅作主张将它送给你。”通话最后阿贝多惋惜地说。
阿贝多一定对软弱的自己失望透顶吧?聪明如他说不定早就料到了自己的那点心思…空满是心事,用软软的拇指肚戳着贝贝的小脸蛋。他刚帮贝贝洗完澡,又用静音风筒把它吹地半干,小家伙身上现在香得好像掉进了香水里一样。
一般仓鼠是可以自己清洁的能力的,空发现贝贝自己没有力气洗澡还是因为有一天起床发现它的头发油成一条一条的,身上的白色衣服也脏兮兮的好像在土坑里打了个滚……真是和手册上说的老化症状一模一样。空也无力改变只能尽量照顾贝贝,把笼子里多放几个调低高度的饮水器,让它过得更安逸一点。
05.退休生活
在空细心照顾下贝贝居然真的恢复了一些,精神状态好了许多。偶尔会在跑轮上散步,甚至每天都会固定在太阳晒到笼子一角的时候把脚脚伸过去,在太阳下晒一小会,像极了退休状态的老大爷。空趁机拍了张照片,然后往贝贝手上p了一杯枸杞茶,简直更像了!
空挑了贝贝精神状态不错的一天,给它换上之前订的一大堆新衣服,放在布景板上摆拍一套仓鼠艺术照。近十套背景板在地板上排开十分壮观,小家伙一会在洋馆里当绅士,一会在沙滩上度假,忙得不亦乐乎。但贝贝的眼神却透露着茫然,大概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是一只仓鼠,却为什么要做些人类才会去做的奇怪事情…
换到宇航服的时候,贝贝体力耗尽,趴在造景的小火箭上睡着了。空托着下巴等待着小家伙睡够,它的神色恬静,看起来就像是被火箭托着在充满星光的静谧宇宙中旅行。空不知道这只火箭要去哪,但一定是离自己越来越遥远,连声音都传达不到的地方。
纵然状态有好转,但是老化还是会一点一点继续侵蚀着身体。尤其是贝贝和普通仓鼠不一样,需要直立行走,行动的艰难程度自然要更大。为了能让贝贝顺利站起来,空把之间的拍照道具拿出来,送给它一根绅士拐杖。看着它拄着拐棍走来走去,这下子更像是老绅士了。但好消息是虽然多了一条腿,但它又活过了一个冬天,马上可以过一岁生日了!
空本想邀请阿贝多来参加,犹豫再三,最终到了生日当天还是放弃了将电话播出去。还是拍个照片发给他吧,这样他不想理可以不理……
有一阵子没看,群里冷清了不少,上翻记录全是仓鼠的在线追悼会,现在群昵称前没写上享年xx的大概10个里面才能找出一个。
空用仓鼠粮和仓鼠可食用的食材给贝贝准备了一桌子像模像样的菜,然后把国王风格的披风和头冠给它换好,往自己手指头上画上鼻子眼睛,装作是个来送菜的胖厨师。
“殿下,今天是您100岁的生日,能够为您准备晚宴是鄙人的荣幸。”空给自己加戏。
“吱。”贝贝不理解,但还是很配合地应了一声。
“……”空揉了揉贝贝的额头,眼神飘忽不定不知道是接着它身上看到了谁,片刻后他忽然没有没脑地问了句。“你愿意接受我的告白吗?”
贝贝迷茫地眨眨眼睛,没有回答。
生日过完后,贝贝的身体突然急转直下。等到阿贝多看到空发来的照片与留言腾出时间来拜访时,笼子里的贝贝正蔫蔫地坐在棉花上,不但没穿裤子,眼睛里也晦暗无光。
“因为它有失禁症状,我想着穿着裤子会很难受就不给它裤子了。”空在一旁解释,他身后的窗台上还晾着一排迷你小裤子。
阿贝多打开笼门将手伸向小家伙,想要摸摸白白的小腿,却被已经忘记了他的气味的小家伙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阿贝多,你没事吧?咬破了没有?”
“我没事,但是它的眼睛好像已经开始衰退了,你把笼子里布局重新安排一下吧。”阿贝多摇了摇头。
之后空挽留他吃个晚饭再走,他答应下来。空去厨房炒菜的功夫,阿贝多留在客厅里安静观察着因为陌生气味而有些慌乱的半裸小鼠。
“老去是一件很没尊严的事情。”忽然阿贝多开口。小鼠狼狈的状态戳中了他心中的某一块柔软,得以让这个想法不外露的年轻人继续陈述下去。
“我的师傅是一位备受尊敬的科研人员,人们批评她的实验冷酷残忍,可是她在晚年却得了老年痴呆,每天像是孩子一样抱着毛绒玩具说是自己的朋友。清醒的时候她请求我杀死她,可在这里这样的法案还没有通过…而如今她已经没有清醒的时间了。”
“……呼,”阿贝多叹了口气,“但愿我们老去的那天可以更有尊严一些。”
厨房传来了开门的声音,空端着两盘热乎乎的炒面走出来。一人一鼠的秘密对话也就到此为止了。
“说起来我还没有问过,你给它起了什么名字?”阿贝多问空。
夏天到了,楼外的绿植繁茂,昆虫与鸟类的叫声可以24小时无缝衔接,但是贝贝却几乎不能动了。空把它从笼子里拿出来放进一个铺满棉花的盒子里,让它抬头就可以喝到水,吃到膏状的主食。因为洗澡容易让它生病,空也只能用湿毛巾偶尔给贝贝擦擦身体,防止发出难闻的味道。
就像阿贝多所说,小家伙的眼睛从那天颜色就开始逐渐变淡,那是眼球内部组织开始自然破裂所引起的变化。
一年零3个月的时候,小仓鼠还是去世了。那天早上空睡醒,发现贝贝不像是往常那样趴在棉花上,而是像是第一天来时那样用保暖材料掩盖了身体时,他就意识到了结果。
按照实验室的规矩,空不能擅自处理贝贝的尸体,他打电话约来阿贝多,拉着对方一起给小仓鼠举办了一个送别仪式后,才依依不舍地把小盒子递给阿贝多。
“你是一个很尽责任的饲主。”阿贝多说,但不知为何空总觉得他这句话后面还有一个但是。
分别时阿贝多询问空还有什么想对他说的吗,空犹豫了一下对当时自己埋怨他的事情道歉了,但阿贝多却好像不是很想听到这个。
06.迈向明天吧
纵然再难过生活总还是要继续,空再次离开了这个空无一人的家,重新搬回了宿舍。只是身边的朋友都觉得他寡言了不少。这天空在楼下转圈的时候再次遇到了拿着一摞a4纸坐在长椅上的阿贝多。他依旧是那副优雅的样子,只是远远看着那副眉眼时,想起和贝贝相处时光的空会鼻头一酸。
“下午好,阿贝多。”空调整了一会情绪才走上前。
“嗯…下午好。”
午后的阳光刚好,阿贝多眯着眼睛温吞地打招呼。看空好奇地顶着自己手中的稿纸,他主动解释起来。
“我在准备等会会议上需要的演讲材料,你没收到通知吗?”
空拿出手机从搜索框中输入了那个群的名字,发现群主在群里圈了一整页的全体成员。说是有位研究所的教授来院内做这次活动的总结,请大家务必到场,消息中还夹着零零星星的退群通知。
“其实我是很生气的。”阿贝多看着小区内往来不断的学生们。
“在你们学校里,首批投放的仓鼠数量是500只。如今已经是14个月,昨天的统计数据说如今存活的有56只。跟野生仓鼠一年的存活率相比,最终的数据只能说是……很遗憾。”
“为了找出原因,我查看了死亡原因统计单,发现上面有很多无意义的死亡,比如不小心踩死,喂饲料不当造成的肾损伤,还有很大一部分因为未关好笼门出逃的仓鼠,宠物仓鼠离开了笼子对于它们来说就只有死路一条。以上的情况都是可以通过谨慎小心而避免的。我未能想到这样可避免的死亡的仓鼠一共有215只,占据了总体非自然死亡数的一大半……哼,可惜这些仓鼠的主人因为自己的疏忽与高额学分失之交臂。”
阿贝多双手抱胸,露出了十分不屑的表情,把从未从他脸上看见过这样表情的空看得目瞪口呆。
“中途学生会反馈给我说这种很看运气的活动却设置高额学分,让很多学生抱有疑问。很多人质疑这种就算认真养但说不定哪天会死的小动物用来设置那么高的学分不公平。
我真的很想当着他们的面去纠正这样自私丑陋的想法,得到这些学分的机会并非来自这个活动或是举办的人。学分是你曾经拥有或者现在还在你身边的仓鼠给予你的报答,你认真饲养它,最终便会从这段付出中收获什么,或者说最终能获得的远超了这些学分的意义。”
阿贝多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关于他对这次活动结果的不满,对生死的态度,还有他所担忧的未来。空完全插不上话,好不容易等到阿贝多说累了,才谨慎地询问他等下的会议该不会是批评大会吧?
阿贝多把稿纸拿正,照着上面的给空朗读了几段。
【我是西风生物学院的教授——阿贝多,也是这次活动的发起人。感谢校方的重视和在场的大家对活动的配合。恭喜那些顺利拿到学生的学生,相信未能顺利完成活动的朋友们都能从这次活动中获得不少东西……】
【……这次活动也让主办方的我们收获颇多,我们相信与人类之外的生灵共同相处是培养当代年轻人的爱心与责任心的有效方法……】
越读到最后,阿贝多的语气越无奈。空一听,忍不住笑了,原来天才也会在官腔客套话上拌跟头啊,这下他可以放轻松去参加这场收尾演讲了。
空一到现场,发现会议室里的盛况完全超乎预计,简直是座无虚席。再粗略一数发现到场人数甚至超出了群里人数的最高峰——500人,真不知道多出来那些人是来干什么的。
空困惑地打开群内,才发现群主发了阿贝多的证件照和生活照装模作样地介绍了下这位生物院的代表人,然后又说参加活动到场的人会有追加学分。学分和美色双管齐下,没人才见鬼!
议论声随着阿贝多走上台试麦而小了许多。他没多看下面的学生们一眼,照着稿纸一字不差地把那些客套话从头读到尾。读完最后的感谢词后,阿贝多才放下手中的稿纸,碧色的瞳仁扫视过会议室内里的学生们。
“以上,是我作为代表替研究所和校方的致词。”
正当空以为阿贝多要开始指责时,他的语气却变得十分陈恳柔和。
“我还有一些私人对这次活动的感想与反思想与在座的大家分享。”
“因为不同地方教育方针的不同,我想其实这次活动并非是在座的大多数人第一次饲养仓鼠,很多人在初中就已经完成过饲养各种动物的作业。”
“与自然接触,培养爱心与责任感一直以来是这项活动的初衷。但在我看来,如果说童年时期第一次饲养是爱的教育,那么成年之后的第二次饲养应该被称为,死亡的教育。”
“投入实验的这种仓鼠品种生命周期并不长,仅仅只有1年左右。你们领养它的时候就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在有限的剩余时间里,你们会见证它的幼年,壮年还有老年。步入老年期的仓鼠因为嗜睡会与你疏远,皮毛开始一点一点脱落变丑,因为无力清理身体,大小便失禁甚至味道都会变得很难闻。它们有的会因为肾脏衰竭而痛苦不堪,有的因为眼球内部组织分解彻底失去视力而焦躁恐慌,还有些情况会意识不清不再认识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主人。”
阿贝多避开了仓鼠们意外死亡的概率,现在所谈及的大概是他策划这个活动的初衷。
“死亡不是轻松的,也不是美好的,更多情况甚至不是一个刹那,而是一个极度痛苦的过程。对我而言,死亡让我目睹了至亲至爱之人失去尊严的过程。在坐的每个人今后都会面对死亡,所以在那之前请不要后悔的珍惜身边值得你去爱的每一个人。”
之前学生会以为阿贝多已经讲完了,提前招呼人上台为他送花。现在那束花被他从怀里用极其郑重的动作放到讲台上。
“活动使用的501只仓鼠,全部是为了本次活动而特殊培养的,浪漫些认为它们就是为了与你们相遇而诞生也不足为过。这束花献给那些完成了使命和因为种种原因遗憾的未能完成任务的仓鼠们,以表我们研究所对它们最真诚的感谢。”
说完阿贝多没给学生们反应的时间,转身走下了讲台,并顺手把之前的稿纸扔进了门口的垃圾桶。
07.尾声-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虽然实验数据不是那么理想,但我觉得你的意思已经传达到了。”
空一路小跑追上了阿贝多。
“是吗?”颇有脾气的研究员停下脚步打量着空,把他看得一脸茫然。树荫的阴影打在那张精致的面庞上,蓝色的影子让那双清冷的瞳仁变得更加深邃。眼看阿贝多没有主动说话的意思,空怂怂地把酝酿好的措辞吐出来。
“其实……刚才听了你演讲想通了一些事。你看,虽然我不如你这么优秀,但我很会照顾人,可以把贝贝养得十分健康。阿贝多你工作繁忙,平日里连做饭的时间都没有,身边刚好缺一个……”
“我不缺饲养员。”阿贝多冷冰冰地回复。
“不,啊……我的意思是……”空被这一句堵没了话,支支吾吾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意思是?”研究员步步紧逼。
“……阿贝多,我喜欢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听闻标准的表白词,阿贝多反而是松了一口气,板着的表情也跟着柔和下来。
“虽然有些太晚了,我很高兴,空你终于知道要珍惜眼下了。”
“我将特殊的仓鼠赠与你的本意就是希望你可以明白这个道理,却没成想你会把自己的感情全部托付到和我外貌相近的仓鼠上,这让我备受打击。”说着,研究员的语气也委屈起来。
“之前你问我有什么办法延长仓鼠寿命的时候,我真的很想直白地问你:对你而言那究竟是我的代替品还是一只关系很好的宠物?”
空被阿贝多一连串的职责震惊地大脑死机,回想起自己的种种代餐行为,顿时倍感惭愧。
“我很抱歉,但阿贝多你的回答……”
“我的回答还不明显吗?”研究员没好气地回答。
———————————————————————
一些想说的话:
是篇和我以往故事风格不同的日常故事,灵感来自几天前手机上刷的仓鼠视频。很有感触所以爆肝写完了。因为好奇问了身边的人,感觉很多人都养过仓鼠,但是能把寿命本就不长仓鼠养到老死的我是没问到有谁…
这个故事里的爱情要素只能称得上是支线,主题是死亡教育。无论艺术作品怎么把死亡刻画得让人动心,但大多数死亡就是没有尊严的,丑陋的,痛苦的,请珍惜身边的事物吧。
【森空】书记官,教令院内不许成精!
*艾尔海森x空
*沙雕向,看个乐子
*字数1w8,注意阅读时间
01
身为声名远扬的旅行者,空接过的委托数不胜数,要求离谱的他也没少见。
然而身经百战的他,此刻也忍不住按了按抽疼的额角:“……你刚刚说什么?”
坐在对面的教令院学者推了推眼镜,将他的请求重复一遍。
“我想请您帮忙调查——艾尔海森书记官,究竟是不是兰那罗。”
02
自从拯救神明的始末经有心人传播,变成家喻户晓的轶闻后,艾尔海森想要的平静生活,终究是受到了影响。
——向来行事低调、远离学术派系斗争核心的...
*艾尔海森x空
*沙雕向,看个乐子
*字数1w8,注意阅读时间
01
身为声名远扬的旅行者,空接过的委托数不胜数,要求离谱的他也没少见。
然而身经百战的他,此刻也忍不住按了按抽疼的额角:“……你刚刚说什么?”
坐在对面的教令院学者推了推眼镜,将他的请求重复一遍。
“我想请您帮忙调查——艾尔海森书记官,究竟是不是兰那罗。”
02
自从拯救神明的始末经有心人传播,变成家喻户晓的轶闻后,艾尔海森想要的平静生活,终究是受到了影响。
——向来行事低调、远离学术派系斗争核心的书记官,竟然是计划的核心策划者。
众人还未消化这个爆炸性新闻,这位书记官就在大家始料未及之下,扶摇直上成为教令院的大红人。
不仅深得小吉祥草王大人的信赖,又与声名远扬的旅行者来往频繁。
甚至还担上了代理贤者的职责。
万千光环加诸其身,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荣誉,艾尔海森却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态度。
属实是过于拉仇恨了。
教令院的人难免对艾尔海森有所非议,私下里中伤他的谣言只多不少,但对方超前的知识体系、和超越常人的智慧,足以粉碎一切猜忌。
但……
空怎么也没想到,这些人没法怀疑艾尔海森的知识,转而怀疑起艾尔海森的身份来了。
虽说兰那罗是草神的眷属,且因无人见过兰那罗,天然为这等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覆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可经历了森林书,与桓那兰那的小不点们建立了深厚友谊的空,对他们存在的真实性再清楚不过。
一想到艾尔海森变成兰那罗的模样,走路发出“波普波普”的可爱声响,好似雨后冒出的蘑菇一般鲜嫩软绵的小手握持单手剑,一本正经地说出“大大贤者不懂道理,艾尔海森就让他懂道理”这样的话……
……呃。
好像还……有点可爱?
空打了个寒颤,赶忙挥去脑海的想法。
“可是……你为什么会猜测艾尔海森是兰那罗啊,”派蒙费解地挠了挠头,摊开小手,“它在你们学者的认知中,不是传说中的存在吗?”
提出这次委托的学者名叫哈托,自称是生论派的学者。
这人并没有教令院其他学者的傲慢,谦逊耐心地为派蒙解释:“兰那罗毕竟是小吉祥草王大人的眷属,不能因为我们从未见过,就否认它们的存在。”
“也正因如此,艾尔海森书记官的身份才更容易隐藏,不是吗?”
哈托信誓旦旦,已经被自己无懈可击的推理所折服。
“要是能证明书记官是兰那罗,那我的研究课题就有了重大进展……”
派蒙:“可是——”
空拉了拉派蒙的披风,冲她摇了摇头。
对教令院的学者来说,连兰那罗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自然也不清楚,这一猜测究竟离谱到什么程度。
“好吧,”派蒙勉为其难转问道:“那……你为什么突然怀疑起艾尔海森的身份呢?”
“难道你不觉得书记官很可疑吗?”哈托鼻梁上的眼镜镜片被暖黄的光晕映照,看不清他藏在镜片之后的神情。
“他还年轻,就已拥有博古通今的学识,就算他是天才,要达到如此高度,其中所花费的时间,也定会超过他自身的年龄广度。”
“如果不是草神的眷属,我实在想不通一个普通人,能在短短二十余年里,做到如此程度。”
派蒙抚着下巴:“唔,好像有点道理……”
空却是不动声色,他审视地看向哈托,对方与他目光相会,露出温和的笑容。
“二位请放心。”见他们还未动心,哈托语气温和地扔下重磅炸弹,“委托报酬我已准备妥当,不论事成与否,两位皆可拿到三十万摩拉。”
“你说什么?”派蒙的眼睛顿时被摩拉金灿灿的光芒占满,“三十万……摩拉!!”
“……”空叹了口气,已经预料到接下来的发展。
果不其然,下一刻,派蒙就拍着小胸脯,许下豪言。
“这个委托,我们接下了!”
“快说说你的计划吧!”
哈托看了眼空,见他并未反对,才继续说下去。
“非常抱歉,我对兰那罗知之甚少,关于计划我毫无头绪。”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也是为什么我特意委托你们的原因。”
说白了,哈托只管提要求,至于究竟有没有方法去验证,那就不是他考虑的了。
“你这也太不靠谱了吧!”派蒙不高兴地抱起手臂。
明明是他的研究课题,却让他们解决最重要的取证过程,“你就不怕风纪官那些人调查你吗?”
“委托你们调查的手续我都走了备案,风纪官也挑不出错。”哈托扶了扶眼镜,笑容温厚地戴起了高帽,
“更何况,你们可是大名鼎鼎的旅行者,我所知道的那些线索,和见多识广的你们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我相信,以旅行者的能耐,一定会想到好办法的,对吧?”
“那、那当然啦,他可是很厉害的!”派蒙不服气地鼓了鼓脸颊,叉腰保证,“你就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和哈托订好契约,派蒙已然将三十万摩拉视为囊中之物,喜滋滋地拉着空去大巴扎吃好吃的。
他们离去之后,一名金发少女悄无声息出现。
她走到空落座的地方,指尖拂过桌面,眼中满是怀念。
“如何?”少女问。
“非常顺利,公主殿下。”
“要是被哥哥发现了,”眸中仅存的温情悉数褪去,少女微微偏头,眼中融不进一丝情愫,“你知道该怎么做。”
哈托恭敬垂首:“公主殿下放心。”
03
‘你永远无法在工作时间内找到书记官。’
——很早之前,空就从教令院的学者们那里听到过这句吐槽。
对教令院的大多学者而言,艾尔海森更多存在于职位一览的导引牌的文字中,许多人连他的长相都不知道,更遑论找到那位行踪不定的书记官了。
第一次听到学者的抱怨时,空不以为意。
艾尔海森没那么难找吧。
且不论当时大贤者还未被审判,他和艾尔海森几次结伴共同行动时,对方顶多属于‘神出鬼没’的范畴。
每每调查陷入僵局,亦或者在他没有头绪时,艾尔海森就会出现在他周围,为他指明方向。
而事情尘埃落定,他和派蒙暂时在须弥城安定下来,游览体会当地风土人情后,偶遇艾尔海森的次数便更多了。
甚至有几次自己被教令院热情的学者团团围住,各种问题纷至沓来,艾尔海森都仿佛能掐会算一般,在他分身乏术之时忽然出现,为他摆平局面。
——这不就约等于随叫随到吗。
所以,空根本没有担心过找不到人的情况,与派蒙想到试探艾尔海森的办法后,就如往常一般,没有跟艾尔海森打招呼,直接到办公室来寻人。
没找到艾尔海森,也只不过是等一会儿罢了,他有耐心。
然而,待空和派蒙坐在艾尔海森的办公室里,从艳阳高照等到日薄西山,也没能看到熟悉的身影。
那句一直以来被他彻底忽视的吐槽,此刻才被他从脑海角落挖了出来。
……那群学者说的还是太委婉了。
您这是根本就不来上班啊,艾尔海森书记官!
教令院那些人已然习惯艾尔海森行事作风,敲门进来后发现只有空和派蒙在,便熟门熟路地把报告放在办公桌上,与两人寒暄几句便告辞离开。
徒留空和派蒙面对越摞越高的文书,默然无语。
“艾尔海森那家伙,该不会不来上班了吧。”
眼看临到下班时间,还是没有等到艾尔海森,派蒙彻底没了耐心:“他这么懈怠,难怪学者们对他意见这么大。”
“哼,我生气了!空,我们不要等他了!我们去吃兰巴德鱼卷!”
空叹了口气,派蒙能耐着性子陪他等这么久,已经是进步很大了。
他顺着小飞行物的意思,准备打道回府时,门把手忽然被拧动,接着从外面被人推开。
推门进来的,正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艾尔海森。
看到他们,男人眸中划过浅淡的惊讶:“你们怎么来了。”
“艾尔海森,这可是上班时间!”
目标终于出现,派蒙满腹牢骚总算有地方抒发,小手叉腰教训道,“太阳快下山了你才出现,工作态度很糟糕嘛!”
“怎么没提前告诉我?”艾尔海森却是无视了派蒙的话,径自盯着空,“你们等了我多久?”
“一个下午!”派蒙跺着脚,气得只想薅艾尔海森头顶的呆毛,“喂!不要忽视我啊!”
“嗯,别大喊大叫了。”艾尔海森微微颔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桌上一摞文书资料。
“你们接下来有没有安排?”
见空摇头,艾尔海森便道:“那等会儿一起吃饭吧。”
“哼!”派蒙抱着手臂,拒不接受邀请:“我们等了一下午的时间,你就想用一顿饭道歉吗?”
“是么,”艾尔海森瞥了眼小飞行物,寡淡的语气微不可见夹杂一丝调侃,“既然你不想去,那就只好我和空两个人享用兰巴德新出的特色料理了。”
“……喂,谁说我不去了!”听到特色料理几个字,派蒙顿时转变口风,犹有不甘地鼓了鼓脸颊,才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好吧,看你认错态度还算不错,派蒙就原谅你了。”
男人无声轻笑,微微抬起下巴,冲一旁的沙发示意:“先坐下等等,想吃什么自己拿。”
艾尔海森在茶几下方的小柜里准备了一些零食,都是甜腻腻的东西,派蒙和空很喜欢。
零食都让他们吃了也不好,可每每空邀请对方一起吃时,男人都摇头拒绝,不怎么感兴趣。
空双手捏着枣椰蜜糖,脸颊吃得一鼓一鼓的,默默盯着工作中的艾尔海森。
对方的工作效率极高,那些提交材料繁琐复杂的报告,他只是大概扫视一遍,就能将其中需要登记的信息分门别类整理完毕。
积累一下午摞得小山一样高的文书,不一会儿就消减下去。
空咬着蜜糖,目光从男人在纸上滑动的骨肉匀停的手,上移到被发丝遮挡脸颊的精致脸颊。
咀嚼的动作不自觉慢了下来。
答应哈托的委托,空也有着自己的私心。
作为第一位想要邀请一同结伴旅行的伙伴,空对艾尔海森抱有相当浓厚的兴趣。
越是了解艾尔海森,空越是觉得,男人身上还有一些谜团未被解开。
作为跨越星海之人,空一向懂得将感情收拢的必要性。
——不轻易付出感情,在离开时也不会觉得痛苦。
否则,背负过多感情,再坚韧的心也会被旅行中不断背负的悲楚所磨损。
可面对艾尔海森,他第一次产生了好奇心。
想接近他。
想更了解他。
想邀请他与自己一起旅行,追寻这片大陆被埋葬的历史。
直到……他与妹妹离开提瓦特大陆之时。
只是,艾尔海森一心追求他平淡的生活,若是贸然提出一同旅行的邀请,恐怕对方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若是这次能趁机探知到艾尔海森的秘密,两人的羁绊想必会加深几分,到那时再提会更加稳妥吧。
空思忖着,渐渐沉入思绪中。
于是处理完文件的艾尔海森,抬眸便对上空丝毫没有掩藏的视线。
男人疏淡的眉眼被笑意柔和了几分:“是肚子饿了?怎么这样看着我。”
那表情,活像是看到什么珍馐佳肴一样。
空怔愣一瞬,耳尖漫上微红。
他收回目光:“……你忙完了?”
“嗯,走吧。”
派蒙不可置信:“等等,这就做完了?”
“不然呢?”
派蒙扔下零食,飞到办公桌前。
见文书确实处理完毕,她不由发出一声感叹,紧接着手指一点一点,满心不理解:“既然你的速度这么快,为什么不能及时处理好他们的报告呢?这费不了你多少时间呀。”
“抱歉,我对时间有自己的利用规划,”艾尔海森环抱双臂,微微挑眉道,“我不认为待在他们期望的地方发呆,就是认真工作的体现。与其浪费这种无意义的等待上,不如自由自在地做些想做的事。”
况且,他也有与之相匹配的高效工作效率。
那些学者们虽对此不满,可艾尔海森终究没有耽误他们的工作项目。
不然,凭那些学者们的高傲心气,早联名告到贤者那里去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给自己上班偷懒找借口。”派蒙轻哼一声,敏锐地识破了对方的狡辩。
“好了,闲聊还是到兰巴德再继续吧。”
艾尔海森走在前面,微微扭头,侧颜隽秀精致,“我可不想下班时间还待在教令院。”
04
为表歉意,艾尔海森提出这次他请客。
派蒙自然不会跟他客气,小家伙化不满为食欲,点了满满一桌子菜品,没一会儿就吃得眉开眼笑。
艾尔海森用餐时很是优雅,垂眸慢条斯理享用美食时,就好像餐馆内的灯光都转移在男人素淡的眉眼与唇舌上,让人移不开眼。
空胃口不是很大,吃饱后就盯着艾尔海森,也没意识到要收敛视线。
他今天盯着艾尔海森的次数属实有点多,所幸艾尔海森向来不是在意他人目光的人,有时与空目光相触,也只是审视品读一番空的视线,随后落眼于美食。
“找我有什么事?”
用过饭,艾尔海森给空点了几道饭后甜点,才不疾不徐问道。
空略一沉吟,问道:“你去过桓那兰那吗?”
“那里除了奇形怪状、小到不好进人的房子,没什么特殊的地方。”艾尔海森挑挑眉,打趣道,“怎么,那里的宝箱很多么?”
“确实多,但……”那都是他和派蒙跑遍整个须弥,历经千辛万苦找到76个兰那罗才得到的宝箱!
这群森林的子民是一个比一个能藏,瀑布下面,树林里面,甚至还有在奥摩斯港那棵巨树顶上默默自闭的!
除此之外,还有被丘丘人、蕈兽、乃至镀金旅团吓到缩成一团的胆小兰那罗。
想起那阵每日奔波在雨林的日子,空就感觉一阵肝痛。
他摇摇头,挥散脑海里的胡思乱想,问道:“明天你有时间吗?我想带你去那里看看。”
“嗯,我知道了。”艾尔海森没有多问,点头同意。
面对他的邀请,艾尔海森似乎从未有过拒绝。
哪怕是他一向不喜欢的庆祝宴会,艾尔海森也会因为他的邀请而应邀前往。
毫无疑问的,这种与他人不同的小特殊,让空感到微小的欣喜。
还不等他消化这莫名而来的喜悦,就听艾尔海森复又说道:“下次不要到办公室等我,我基本不会在那里待多久。”
他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两串地址。
一串是图书馆的书架编号,一串是家庭住址。
“教令院的图书馆,还有我家,大部分时间我都待在那里。”
派蒙彻底被艾尔海森理所当然的态度打败,无语地摊开小手:“呃……还真是从不出现在人们希望你在的地方啊,艾尔海森。”
用过饭后,派蒙想去大巴扎消食。
艾尔海森还有别的事,与他们道别。
目送艾尔海森离去,派蒙便叉着腰,一副得意的模样:“哼哼,计划一切顺利!”
“等到明天,就能知道艾尔海森究竟是不是兰那罗啦。”
空有些好笑:“怎么你也相信哈托说的话了?”
“但是艾尔海森确实很可疑嘛,”派蒙撅起小嘴,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你看,他一直带着耳机没摘下来过,说不定,就是为了隐藏兰那罗的精灵耳呢?”
“像纳西妲那样?”空不由在脑海里想象,艾尔海森脱下耳机,一双白皙略粉的精灵耳顺势弹了出来,微微晃动的模样……
好、好像有点涩。
空赶忙打消了幻想。
然而派蒙的话,却在他的心间悄无声息留下了痕迹。
以至于当晚做梦,都是艾尔海森取下耳机,给他看、还给他摸那对粉嫩的精灵耳的梦境。
*
有些不对劲,艾尔海森想。
不知怎的,空今天频频偷瞄自己的耳机,好像抱有极大的兴趣。
但他的视线,更像是透过耳机在看别的东西。
反正卡维不在身边,用来隔绝噪音的耳机也派不上用场。
趁着赶路途中短暂歇息的空档,艾尔海森顺势摘下耳机。
他一动作,空和派蒙的视线顿时黏了过来。
一大一小两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耳机逐渐取下后露出来的部分,比拆礼物的表情还专注。
可等他彻底将耳机取下,两人又不约而同露出失望的目光。
……这两个人,究竟在失望什么?
艾尔海森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又瞥了空一眼。
金发少年仍带着失意的目光,还定格在他的耳朵上。
察觉到艾尔海森的目光,他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牵出一抹微笑。
两人抵达修梨辟那附近,正好日头高悬。
艾尔海森默不作声等待在一旁,看空从背包中取出有些破旧的木琴,少年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抚弄琴弦,古老悠扬的曲调缓缓流淌。
一曲罢,四周的场景须臾变了模样。
天空不再是澄澈的苍蓝,转而变为如梦似幻般的粉紫。
仿佛与空的琴声应和一般,依稀可闻相似的曲调,在这片奇异的空间内流转。
这片无人踏足的原始区域,刹那间活了过来。
饶是艾尔海森,也掩不住眸底的惊讶。
有什么东西躲进了树丛里。
艾尔海森敏锐地捕捉到了生物的踪迹,它们与这片奇异的天空一同出现,数量多到几乎将他们包围。
他将目光转向空,果不其然,少年给了他新的惊喜。
空扒开最近的一个草丛,露出里面缩成一团颤抖不停的蓝色小不点。
“兰利遮,别害怕,他是好那菈。”
“好那菈?”兰利遮顿时不再发抖,看了眼空身后默不作声的艾尔海森,的确没有像无留陀那样坏坏的气息,头顶的叶片重新愉悦地旋转起来,“那菈空这么说,那就没问题了。”
兰利遮看向艾尔海森,冲他点点头:“欢迎你,绿色的那菈。”
大多数兰那罗看到空和艾尔海森关系不错,自然也明白这个陌生男人也是一个好那菈,胆子大的走出来和空打招呼,胆子小的躲在草丛里偷看。
耐心地和兰那罗们说完话,空转过头,艾尔海森仍默不作声地盯着他。
见他看过来,男人才挑起眉:“我还在等你的解释。”
“如你所见,它们就是草神的眷属,兰那罗。”
“小吉祥草王的眷属?”艾尔海森手指抵住嘴唇,将兰那罗仔细打量一遍。
思索片刻,微微颔首:“可以理解。”
如此童真单纯的造物,确实是小吉祥草王的风格。
只是……
视线聚焦在兰利遮随风微微晃荡的精灵耳。
艾尔海森眯了眯眸子,素淡的眸光落在空身上,唇角却是饶有兴味地略微勾起。
空被看得有些头皮发麻。这人太过聪明,空又不是个会隐藏情绪的人,在对方的注视下,总觉得他心里的一切想法都被看了干净。
手足无措之时,一阵‘波普波普’的可爱脚步声由远及近,兰犍多迈着小步子,走到他面前。
“金色的那菈,兰犍多准备了新游戏,愿意和兰犍多玩吗?”再次见到那菈朋友,兰犍多非常开心。
空正愁找不到机会支开艾尔海森,趁势便道:“好,不过这次让这位那菈朋友陪你玩好吗?他也是个好那菈。”
“好!有新朋友一起玩,兰犍多更开心!”
兰那罗中的社牛分子兰犍多,丝毫不畏惧艾尔海森周身淡漠的气场,迈着小短腿走到艾尔海森面前,抬头仰望高大的男人,“你是个好那菈,愿意和兰犍多玩游戏吗?”
艾尔海森:“……”
他瞥了眼紧张之余又在忍笑的空,少年如蜜似的金眸浸满了温柔的笑意,对方仿佛察觉到他的想法,嘴唇一张一合,无声地说:“不许说再见。”
……好吧。
沉默少顷,艾尔海森点了点头。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兰犍多准备的游戏很简单……”和艾尔海森讲解规则,兰犍多领着男人朝游戏场地而去。
艾尔海森刚走,派蒙就迫不及待地问兰利遮:“兰利遮,你帮忙看看,那个那菈是不是兰那罗?”
兰利遮:“?”
派蒙跺着脚催促:“是不是呀?”
“兰那罗是兰那罗,那菈是那菈。”
兰利遮头顶欢快旋转的蓝色叶片都僵住不转了,沉默好半晌,它才说,“那菈不可能是兰那罗,那菈派蒙不要和那菈加扎里学坏。”
派蒙:“呃……”
被兰那罗教训了。
虽然一早便知道答案,但有兰利遮的鉴定,艾尔海森是兰那罗的推测便完全不成立了。
“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算是对哈托有个交代了。”派蒙说,“等回去后,我们就找哈托告诉他结果吧。”
采歌者和兰拉迦热情欢迎许久未见的旅行者,森林的子民们再次邀请空与他们一同合奏歌唱,于是空取出木琴,站在幻梦之门边,为兰那罗奏响旋律。
这是在解决死域后,再一次与兰那罗们一同歌唱,可这一次,却没有那个带红围巾,名叫兰罗摩的身影。
空略略沮丧,但幻化成觉王之树的兰罗摩仍是那般精神,屡次他靠近往昔的桓那兰那时,兰罗摩就会呼唤自己,与他攀谈,这让空释怀些许。
弹奏完一曲,就看到艾尔海森已经回来,他随意地坐在一块巨石上,旁边放着一堆亮晶晶的晶核和卷心菜。
男人正垂眸打量手里一朵嫩黄的花,空走过去,对方便抬起头,偏了偏下巴示意空捡起那些东西:“你自己收好。”
“兰犍多送了你好多东西。”一边好好收拾这些外人看来根本不值钱的东西,空一边说道,“看来你和他玩得很开心。”
艾尔海森环抱双臂:“这也是你教他的?玩完游戏给宝藏。”
“是派蒙教的。”
“喂!!根本不对啊!”派蒙对这个甩锅给自己还一脸笑眯眯的旅行者表示强烈谴责。
“这花有什么寓意?”艾尔海森问。
“嗯,是兰那罗友情的证明。”空认真解释道,“对他们来说,送给那菈花是一件很骄傲的事情,这代表他们认可了你,想和你做朋友,所以一定要保管好。”
艾尔海森若有所思地转了转花柄,随后将其夹进书页里。
“波普波普——”
脚步声逐渐接近,兰帕卡提过来邀请他们品尝至上珍馐:“哥哥们最近烹饪修行又有了新成果,那菈空和绿色的那菈,要和我们一起品尝吗?”
“好呀好呀!”派蒙高兴地眯起眼睛。
艾尔海森耐心颇好,依旧跟在他们身后一同前往。
结果就看到三个卷心菜站在各自的大锅前,认真往里面扔着各种材料烹饪。
明明自己就有很多叶子,一边担心火焰燎到自己,一边还要仔细地搅拌汤底,紧张得连头顶的叶片都僵硬得直直向外伸展。
“……”艾尔海森抵住嘴唇。
场面有些滑稽。
被遮掩的唇角,微不可见地染上一丝笑意。
有了上次空提出的建议,这次兰那罗们做出的味道至少没有那么超前了。
尤其是兰阿帕斯的汤,终于不是闻着香、喝着却没味道。
空注意着艾尔海森的表情,担心书记官会不满这样简陋的饮食。
幸好,艾尔海森只是中规中矩地点评了他们的不足和优点,虚心的兰那罗们接受了意见,会继续努力做出至上珍馐。
从梦的桓那兰那离开,外面的天空已然披上暮色。
派蒙意犹未尽,还想去大巴扎买东西吃,艾尔海森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想办的事情办完了?”
空点点头。
已经从兰利遮那里得到答案,是时候跟哈托汇报结果了。
“那就在此道别吧。”
男人转身欲走,又被空叫住:“不打算和我们一起去吗?派蒙还有话想和你说。”
派蒙:“欸??”
她怎么不知道?
见空对她一个眼神示意,派蒙恍然,只好勉为其难地点头:“……好嘛,艾尔海森,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反正你明天也不上班。”
艾尔海森:“……”
他沉默地打量一大一小的神色。
究竟是谁还有话想和自己说,一目了然。
“好吧,”艾尔海森阖眸颔首,“正好,我要去趟大巴扎取先前订的酒。”
“你那是什么眼神?”看空听到他的话,立时扬起的笑颜,艾尔海森抱起手臂,“先说好,我可不会给你酒喝。”
空在意的又哪里是酒。
他与艾尔海森并肩而行,心底不断跳跃的欢欣,即使不由空所说,也从那双笑盈盈的眼睛露出来。
谨小慎微的书记官大人自然不会错过这点细节,冷淡的唇峰被微不可见的笑意融化。
05
“结果是这样吗……”听到空和派蒙的结论,哈托陷入沉思。
“不过,也在我预料之内。”
他并未沮丧,而是侃侃而谈他的第二个猜测:“若不是兰那罗,那第二个设想就该纳入考虑了。”
“原来你还有别的猜想啊,”派蒙倒是有些惊讶了,本来还以为哈托只是一时起意,没想到他真的在认真推理艾尔海森的身份,“看来你还是有几分靠谱的嘛!”
“我曾高价买下情报,有线索说书记官大人经常借考察古文字之由,探索各个沙漠遗迹。”哈托道。
派蒙不解:“呃,他是知论派,考察古文字很正常吧。”
“这正是他一直以来成功隐瞒身份的原因,”哈托说着,深以为然地点头,又被自己的推论说服,
“书记官向来独来独往,又有过人的智慧,论文研究一年发好几篇,这些都是他完美的伪装,没有人会怀疑他去沙漠遗迹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沙漠遗迹与赤王密切相关,那么我是否可以怀疑,书记官大人和赤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呢?”
这倒是个合理的猜测方向。
空抚着下巴,顺着他的话思考:“所以你怀疑,他是赤王的分身?或是什么特殊身份?”
“不,”哈托摇摇头,“我怀疑,他是禁忌知识成精。”
空:“?”
空:“啊??”
派蒙耷拉着眼,放弃地转向空:“……我收回我刚刚说他靠谱的话。”
“哎呀,你们相信我。”见空和派蒙皆是一脸无语,哈托信誓旦旦,“这回我有验证方案!”
“好吧,你说说看。”
“最近我得到消息,圣显厅附近有个遗迹,据说里面有个机关,只有赤王相关的人才能打开。”哈托说,
“只要你们让书记官大人与我们一同前往,到时候自然能检验他的身份。”
生怕空和派蒙又说他当甩手掌柜,哈托赶紧保证:“这次我也会一同前往。”
“那好吧。”派蒙嘟起嘴。
邀请艾尔海森一同前往的工作自然还是落在了空的身上,不过这次没费什么功夫——艾尔海森刚好要去沙漠查古文字,和他们顺路,便同意一道前往。
对于一同随行的哈托,艾尔海森的态度十分冷淡。
——倒不如说,他这样的态度才算正常。
就连一开始空和他不算熟络时,这人也能直截了当地说出“你们该去吃饭了”,诸如此类的逐客令。
好在哈托并不介意,他根本没打算和艾尔海森套近乎,经常一个人鼓捣着什么。
沙漠一如往的燥热,他们加快脚程,堪堪在日落之前到达圣显厅附近。
找到赤王遗迹时,哈托就嚷嚷着累,要扎营休息。
这点路程对于踏遍半个提瓦特的空来说小菜一碟,派蒙不高兴地叉着腰教训:“我们走了没有多远吧,我都没觉得累。”
“可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术分子啊。”哈托叫屈。
“……这话好像在哪听过。”
派蒙和空不约而同看向坐在一旁看书的艾尔海森。
结实凝练的肌肉线条在篝火的掩映下更显分明,充满了知识的力量。
空和派蒙:“……”
“……算了,看他这样,今天是没办法探索遗迹了,我们就休整一晚吧。”派蒙放弃地摊手。
帐篷扎好,哈托就心安理得地钻进帐篷里睡大觉。
全程一点没帮忙,老神在在地坐在旁边指挥,就连派蒙都帮着搬了点东西。
生火用的木棍太沉,她飞不起来,只能脚踏实地撅着小屁股把木棍拖过来。
小家伙儿又累又气得冒火,但看哈托已经在帐篷里打起呼噜,只好气哼哼地也去休息了。
吹了一天沙漠的风沙,空浑身难受,打算去尘歌壶打理干净再休息。他转眸打算询问艾尔海森要不要与他一起,却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是出什么事了?
四周并没有躁动的元素波动,应是安全的。
空谨慎地提高警惕,走了一段距离。
在一处沙丘后找到了艾尔海森。
男人坐在小沙包上,褪去了鞋,正在掸鞋里面的沙子。
看到空,艾尔海森动作稍顿,随即继续手头的事。
空:“……噗。”
有点好笑。
艾尔海森的鞋面上做了镂空的设计,平时看确实好看,但在沙漠的环境下,就显得冗余。
以前他们也曾几次探访沙漠,却没见对方有何反应。
一想到这位冷峻的书记官大人,在曾经与他们还不相熟的时候,兴许也像这次一样,躲在无人的角落处理钻进鞋里的沙子……
空笑眯了眼。
也许这就是冷面酷男的偶像包袱?
“需不需要我帮你补一下鞋子上的洞?”难得看艾尔海森吃瘪,空忍不住调侃,“我很擅长手工活的。”
“……”艾尔海森抬头看他,面无表情的脸上仿佛写着“你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说什么”。
“好了,你是不是该跟我介绍那名学者了?”掸干净沙子,艾尔海森重新穿好鞋子,一边说道。
空堪堪忍住笑意:“我不是已经介绍过了吗?”
在他们刚碰面准备出发时,空就向艾尔海森介绍过哈托,当时对方只是简单颔首,见面打招呼环节就这么过去了。
“只知道他是生论派的学者?”艾尔海森不疾不徐发问,“他的导师是谁?”
空摇头:“不知道。”
“在研究什么课题?”
“不知道。”‘
“有调查遗迹的审批么?”
“不知道……”
“这次给了你多少报酬?”
“三十万摩拉——呃……”
说漏嘴了。
空有些心虚。
艾尔海森太过聪明,就连纳西妲也说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空的心里正在摆烂摊牌和嘴硬到底中纠结,就听艾尔海森微不可见地笑了一声。
空目光追过去,登时一愣。
男人垂眸浅笑,以往冷淡清寂的眸被笑意所浸软,更添几分昳丽。
心间仿佛被羽毛拂过,酥酥痒痒的。
空下意识偏开视线,声音有些不自然:“你、你要不要和我去尘歌壶?”
艾尔海森一口应允:“谢谢,帮大忙了。”
生活向来仔细又舒适的书记官,自然不会委屈自己,取了洞天观牒便进入尘歌壶。
而空正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无法自拔。
直到空跟着艾尔海森走到尘歌壶里的浴室,他都没想明白,自己刚才面对艾尔海森的慌乱与悸动到底从何而来。
“还要跟着?”艾尔海森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他抬起头,对上艾尔海森似笑非笑的绿眸。
高大的男人已经脱去外套,取下耳机,头顶上的呆毛也被水汽打湿,软塌下来。
看上去平易近人许多,在其之下却蛰伏着危险的侵略气息:“想和我一起洗澡?”
“不、不是!”绯红顿时蔓延至耳根,空落荒而逃,钻回自己的房间。
06
这点小插曲,艾尔海森向来不会放在心上。
反倒是空,看艾尔海森的眼神总有些飘忽。
……自己太过关注艾尔海森了。
空深深反思。
想要多了解艾尔海森,邀请他作为未来的旅伴,这本无可厚非。
——但这并不代表自己可以馋艾尔海森身子啊!!
终于看破自己深埋已久的真实想法,空无颜抚面。
必须承认,不论是颜值还是性格,艾尔海森对空都有很大的吸引力。
可……向来独来独往、不喜人际交际的书记官大人,要是知道自己的心思,百分百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吧。
到时候,可是连偷偷馋人家身子的机会都没了。
这可不行,空痛定思痛。
瞬间接受自己对艾尔海森存有不纯的心思,空自然而然开始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做。
说到底,他和妹妹荧虽踏上不同的道路,但他们都是一类人。
平时看似有情却无情,用温柔筑起高高的心防,万事万物都无法渗透进他们的心墙。
可一旦遇到他们认定的人或事,便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坎瑞亚于荧如是,艾尔海森……对他而言亦如是。
*
休整完毕,几人开始探查遗迹。
赤王的遗迹一如既往的大气磅礴,奇巧的机关虽构成他们路上的阻碍,但解密过程同样让冒险家感到乐趣。
遗迹不算很大,很快他们就走到终点。
大厅伫立着巨大石雕,庄严而震撼,在石雕的前方,立着一个从未见过的机关。
哈托一看到,就疯狂给空使眼色。想必这个就是他口中所说的,只有赤王相关的人才能打开的机关了。
空不免好奇,上前试了试,果然没有反应。
“不如书记官大人来看看?”哈托连忙把握住机会,询问道。
比起他们摸来摸去,半天找不到窍门的机关,艾尔海森对一旁写满了古文字的石碑更感兴趣,自刚才起就一直凝眸打量。
听到哈托的话,艾尔海森头也不回:“这机关解不开。”
“您怎么知道?”
“石碑上写,这机关是当时赤王文明还存在时创造的。”
“通过此机关,他的子民可以获得进入黄金梦乡的方法。”艾尔海森解读石碑上的文字,
“进入黄金梦乡的祷文,只有赤王和大祭司,以及极少数子民知道,找到线索的可能几乎为零,没必要浪费时间。”
“黄金梦乡……有点耳熟。”派蒙捂着头想了想,忽然醒悟,“这不就是我们当时和捷德在沙漠碰到的那个——”
空及时捂住派蒙的嘴巴,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在场的还有哈托,这些背后的故事应该掩埋在沙漠里,不应让教令院的人去打扰他们的安眠。
“既然书记官大人都这么说了,那就没办法了。”
哈托神色有些沮丧,转身走到一旁,收拾他的行囊。
哈托就这么放弃了?
空瞥了眼,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艾尔海森迟迟站在石碑前未动,空想了想,还是走上前问:“上面写了什么?”
“一些往事。”艾尔海森收回目光,落在空和派蒙的身上,蓦地发问,“你们知道黄金梦乡?”
哈托没注意派蒙的话,艾尔海森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这事说来话长……”空还在想该从何说起,脚下的地板忽然震动起来。
空一个趔趄,控制不住平衡向后倒去。
“小心!”艾尔海森眼疾手快,一把拉住空。但晃动的地板根本不足以维持站姿,两人狠狠撞在机关上。
空赶忙抬头寻找上方的四叶印,却还是晚了一步。
浑厚结实的地板蓦然消失,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空乱了方寸,与四叶印的触发距离失之交臂。
他还来不及调整姿态,自己就被结实有力的臂膀揽在怀中,眼前一道绿芒闪过,再回过神时,他们已然安稳落地。
突然的位移让大脑有些发晕,空晃了晃脑袋,艾尔海森的手臂已经离开他的腰间,和他拉开距离。
“有受伤么?”艾尔海森问,琢光镜在他身侧浮动,荧荧绿光映衬艾尔海森的眸幽亮深邃。
空摇摇头。
猝不及防和艾尔海森亲密接触,让他有些心绪躁动。
但眼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空抬起头,他们离洞口尚远,凭他们俩无法爬上去。
只剩下继续探索遗迹这一条路了。
“可恶,怎么又是这样啊!”
派蒙有些抓狂,每次他们来沙漠遗迹,就总是遇到类似情形的意外,赤王布置这么多陷阱干嘛啊!
“以后我们再也不要来沙漠了!”
空安慰派蒙几句,偏转目光,就见艾尔海森默不作声盯着自己。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在想,你平时都没有一点警惕心?”
空不服气叉腰,扬起脸反驳:“我当然有。”
“……”艾尔海森又看了眼上方的洞口。
沉默两秒,放弃这个话题:“走吧。”
等他们破解机关回到大厅时,哈托满脸焦急地迎上来:“你们没事吧?”
空正要回答,却见哈托忽然眼神僵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腰。
那表情,活像是白天见了鬼。
“你、你们……”哈托张口结舌。
空奇怪地低头,只见腰间不知何时有了一片淤青。
淤青形似指印,位置偏下,烙印在空白皙的皮肤上,添了几分暧昧。
艾尔海森也注意到了淤青,眉心几不可见地蹙起。
是刚才艾尔海森抱住自己落地时留下的?
空不是很在意。
要不是艾尔海森护着,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可不只是这点淤青这么简单。
“疼么?”艾尔海森开口,“抱歉,我没注意力道。”
“不疼。”空温煦一笑。
他俩旁若无人地对话,一边的哈托脸色已经难看到不忍直视了。
“完了完了……”哈托喃喃自语,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豆大的汗珠流下额头,“这下闯大祸了……”
“闯祸?”艾尔海森稍稍扭头,上扬的眼尾流露几分锋利,“刚才我们掉进陷阱,你在哪里?”
“啊这……”
不知道哈托受了什么刺激,本就六神无主,被艾尔海森冷淡的声线一逼问,他顿了顿,直接双手合十九十度鞠躬:“对不起,刚刚都是我的错,要是实在生气,你们揍我一顿好了。别打脸。”
空:“……”
派蒙:“……”
“这莫名欠揍的感觉,总觉得有些熟悉……”派蒙挠挠头,想了半天无果,干脆叉着小腰哼道,“这次就算了,之后不许你在遗迹里乱摸乱碰了!”
“下次一定。”哈托连连点头。
艾尔海森站在一旁,沉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冷静的绿眸来回逡巡,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见对话告一段落,他忽然上前,食指和中指触上空腰间的淤青。
猝不及防的触碰让空吓了一跳,瑟缩着想躲过艾尔海森的手,被对方一把按住肩:“我扶着你。”
“啊?”空耳根唰地红了,故作为难,“不用了……”
他还想拒绝,却见艾尔海森淡漠的绿眸向旁边微闪,空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不再抗拒男人的接近。
“唔……”派蒙皱着小脸,盯着艾尔海森在空耳边低语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她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飞到两人中间,坐在空的肩膀上,将空的耳朵挡得严严实实。
对上艾尔海森疏淡的绿眸,派蒙晃晃小屁股,哼道:“派蒙累了,要坐下休息一会儿。”
“要回尘歌壶吗?”空问。
“不、要!”派蒙气急,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看不出来她是想把他和艾尔海森隔开距离吗!
哈托跟在后面,看艾尔海森几乎将空搂进怀里的模样,整个人都有些颤抖。
这下完蛋了,哈托心如死灰。本来这两人还没挑破窗户纸,自己这阴差阳错反倒是成全两人了。
这要是让公主殿下知道是自己一手促成的……
哈托抖得更厉害了。
还是赶紧跑路吧,趁着这两人刚刚在一起,赶紧把消息传回去,摘清自己的责任才是。
07
回程路上,哈托始终惴惴不安,连艾尔海森偶尔轻飘飘瞥来一眼都没注意到。
离开圣显厅后不久,艾尔海森便在一处绿洲驻足,提议驻扎休息。
“你的腰不舒服,需要上药。”艾尔海森说。
哈托又是一抖。
就那点淤青,哪里用得着上药?
所以上药的地方……还能是哪里?!!
哈托越想越胆寒,蹲在一旁缩成鹌鹑。
直到艾尔海森去附近的绿洲取水,哈托这才站起来,凑到空身边。
“我的猜想又一次错误了。”哈托先发制人,堵住空想说的话。
“你知道就好,”派蒙点点头,敢情这人之前那么反常,是在因为这件事难过啊。
想起教令院那些学者因为课题头疼,又有爱拉尼因为论文破防的先例,派蒙觉得他有点可怜,语气软了几分,“你还是趁早换个课题吧。”
“不,”哈托摇头,“我还有最后一个猜想,还请你们帮我验证。”
“好吧,你先说说看。”
“传闻风神巴巴托斯在成神之前,只是一只风精灵。”哈托讲出早已想好的托辞,“风精灵尚且能登神,在生机盎然的智慧之国,又怎么可能没有这样的奇迹?”
“……”派蒙觉得自己已经见怪不怪了,语气毫无波澜,“所以你怀疑他跟风神一样,也是精灵?”
“不,”哈托纠正,“我怀疑他是草史莱姆。”
空:“???”
空:“你是完全不打算把他往人的方向考虑吗?”
派蒙被哈托气得直跺脚:“不可能!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哈托当然知道不可能。
可是不找个理由把空和艾尔海森的注意力引向一边去,他又怎么能创造机会跑路。
“拜托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哈托双手合十祈求,“看在三十万摩拉的份上,还请好心的旅行者帮帮我吧!”
“呃……可恶,竟然拿三十万摩拉威胁我们,”派蒙气得牙痒痒,最后还是道,“我们走。”
目送空和派蒙前往绿洲找艾尔海森。
哈托马上收拾行囊跑路。
开玩笑,再不跑路,要是消息先传回公主殿下的耳朵,他指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要收拾的东西不多,大多都是用于伪装身份随身携带的材料。
只是,有一本他一直藏起来的书,怎么找都找不见。
哈托急的快把帐篷给掀了,在他绞尽脑汁想着那本绝对不能露面的书到底放在哪里时,门口低沉的男声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你是在找这本书么?”
哈托浑身一僵。
他转过头,艾尔海森站在门口,冷淡的眸鹰隼一般锁定着他的一举一动,手里拿着的,正是哈托苦苦寻找的书。
……那书封的插画主角,正是面前这位正拿着书的人。
哈托一整个破防:“这书怎么会在你手里?!”
“与其问我,不如想想怎么解释。”艾尔海森说。
话音刚落,空和派蒙自他背后走出来。
“渊上,”空叉着腰,面容严肃,“你折腾了这么久,目的到底是什么?”
哈托——应该说渊上,蓦然怔愣:“你怎么知道我是……”
派蒙抱臂,给空撑场子:“哼,你以为你的伪装瞒天过海吗,空早就看穿你的身份了!还不快坦白从宽。”
渊上嘴硬:“我是不会说的。”
空审视地盯着他,忽然说道:“难道,是我妹妹——”
“咦……”派蒙疑惑的声音打断了空的未尽之言:“这书的封面怎么是你和空……还抱在一起?让我看看。”
空和渊上顿时扭过头,灼人的视线落在艾尔海森手中的书上。
艾尔海森挑眉,把书递给派蒙:“好啊。”
空赶忙在派蒙接手前,一把夺过书。
他粗略翻了几页,耳尖红得几欲滴血。
派蒙瞧得似懂非懂,扭头去问脸颊涨红的空:“那个书的主角是你俩吗?你们这是……在床上打架?”
“……渊上,”空抬起头,金眸被羞恼侵满,“你到底想干什么?”
渊上一闭眼睛,誓不屈服:“我是不会说的,你们还是揍我一顿吧。”
空哪里会跟他客气:“新蕾破土!”
“……等一下等一下!”
还没被草灯莲揍几下,渊上就慌忙抬手制止,“一阵不见,你怎么打人更疼了?再打我真要死了!”
空收起元素力:“说不说?”
看着空手中的草元素力蠢蠢欲动,渊上只感觉身上又疼了几分。
“最近你和这位须弥书记官的关系传得沸沸扬扬,”识时务的渊上从善如流,坦言交代,“公主殿下便派我来调查。”
“我和艾尔海森?”空疑惑回头,正对上艾尔海森平静的绿眸。
顿时醍醐灌顶。
虽然妹妹不愿与他联系,却暗地关心自己,让他倍感欣慰。
但是……
“这本子又是怎么回事?”
“……咳咳、”渊上顿了顿,有些吞吞吐吐,“我刚才说了,你们的关系深渊都传遍了,所以……”
“有人就画了你们的本子。”
空:“???”
你们深渊教团一天到晚这么闲的吗!!
“我可不是磕你们的cp,”渊上矢口抵赖,“我只是单纯的好奇。”
空:“…………”
好奇到哪怕就在调查对象的身边,也要作死随身携带本子?
空捏着那本R18漫本,可怜的书本在他手中逐渐变形。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终于睁开眼。
无锋剑在空手中挽了一道杀气腾腾的剑花。
渊上一看他这架势,立刻开启传送门逃之夭夭。
空没打算阻拦,他的目标另有其人。
——今天,他必定要扬了深境螺旋!
08
从沙漠回到须弥,发生了太多事,空只觉得心力交瘁。
他本想与艾尔海森告别,早早回去整理一下思路,却被男人叫住,邀请他去家中坐坐。
这次做客,空并没有见到那位金发美人。据艾尔海森说,卡维这次又把房子建在了蕈兽群里,正在和巡林官一起收拾烂摊子,短时间内回不来。
书记官大人在厨房内准备了一些食物,不费吹灰之力就支走了派蒙。
客厅内只剩艾尔海森和空两人。
自空坐下后,艾尔海森就捧着书津津有味地阅读,将身为客人的空晾在一旁。
偌大的客厅陷入长久的沉默。
……太尴尬了。
空如坐针毡。
就算他踏遍星海、阅历千帆,也抵不住他和心仪对象一起观看他们的R18本的冲击。
偏偏艾尔海森还将他晾在这里,一句话都不说。
空勉强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就在这住下吧。”
艾尔海森合上书,冷静的眸径直对上空。
“啊?”
“你愿意配合那位假学者,三番五次邀请我,”艾尔海森双臂交叠,不疾不徐道,“目的显而易见,不是么?”
“还是说,一定要把‘你喜欢我’这句结论说出来,你才肯承认?”
骤然挑破这层窗户纸,空措手不及之余有些赧然:“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一开始。”艾尔海森道,“那名假学者的身份破绽百出,根本不需要试探。倒是你,我提醒你几次,但看你并不是毫不知情,这背后的缘故,想想便知道了。”
空抿了抿唇。
果然纳西妲说的没错。
在这人面前,一切都无所遁形。
既然话都说开了,也没有什么好藏的。空毫不躲闪地迎上艾尔海森的目光。
“我确实对你有意。”
“所以,你的答案呢?”
艾尔海森的眼眸,总是在不经意间,泄露他在冷漠的外表之下所隐藏的凌厉。
说到底,他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再怎么成熟,在心仪之人的面前,爱欲也会从眼睛里流露出来。
男人双臂交叠,垂眸有条有理地和空算起了账。
“让教令院书记官耗费工作时间,调查不属于工作范畴的遗迹,这件事,我理应收取补偿。”
“啊?”
空都做好了对方会拒绝的准备,没想到艾尔海森的回答朝着他始料未及的方向发展。
他咬咬牙道:“你想要什么?先说好,我没多少摩拉,大部分都被派蒙吃掉了。”
“不需要摩拉,”艾尔海森摇头,“既然是补偿,自然要用等同的条件。”
他微微垂眸,望进空的金眸里,终于展现隐藏其下如鹰隼般锐利的势在必得。
空的心跳一点一点加速,耳畔轰鸣不断,仍压不住心音擂鼓作响。
艾尔海森仿佛意识到空的现状,贴心地压下语速,一字一顿将话送进他的耳朵。
“所以,我需要你剩下的时间,都补偿给我。”
09
直到空洗漱干净,躺在艾尔海森的床上,整个人还有些恍惚。
所以……他们这是在一起了?
整个过程太过于顺利,以至于他产生几分不真切的错觉。
艾尔海森打理好自己,开了床头一盏灯,便拿着书坐在他身旁。
空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金眸一眨一眨,沉默地注视艾尔海森。
男人头也不抬:“在看什么?”
空想了想,试探地问:“我可以吻你吗?”
这一句发问,果然让艾尔海森将眸光转移到他身上。
对方瞥了他一眼,浅浅笑了。
“看来我说的还不够明白。”艾尔海森放下书,一只手落在空柔软的金发上,一路下滑,触到他柔软细腻的脸颊,“没关系,正好有些知识,值得我与你探讨研究。”
……知识?
感觉不太对劲。
空赶忙瞄了一眼艾尔海森放下的书,登时大惊失色。
——怎么是渊上随身携带的那本R18漫本啊??后来不是被渊上收好了吗!!
他又小手不干净,把人家的书顺过来了???
“等、等等!你这知识就不正经啊!!”空连忙往后躲,艾尔海森早已预料,拦腰一带,空整个人就滚进他怀里。
清冷的气息瞬间侵满空整个鼻腔。
旅行者的争辩,很快便封缄于凌乱交错的呼吸中。
番外1:
“所以,派蒙还真的怀疑我是兰那罗?”听空讲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艾尔海森忍不住轻笑。
“那么你和她那天一直盯着我的耳机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是的。”
空就知道,艾尔海森聪慧过人,自己的心思注定瞒不过他。
“可惜我的耳朵很正常,让你失望了。”艾尔海森摘下耳机,露出白皙圆润的耳朵。
空的视线顿时被吸引过去。
即使不是精灵耳,艾尔海森的耳朵对空也有很强的吸引力。
也许是平常根本见不到,忽然看到总是不免新奇;又或许是这耳朵圆润到可爱的形状,让空喜爱不已。
他的视线直白又坦诚,艾尔海森微微挑眉:“想摸摸看?”
他一把将空拉进怀里,拉住少年的手,引导着他从耳尖慢慢摸至耳垂。
随即握住空的指腹,与他一同揉捏自己耳上的软肉。
动作缱绻缠绵,仿佛在邀请空用唇感受他耳朵的温软。
艾尔海森一双绿眸牢牢盯着空逐渐绯红的脸颊,唇畔忽然勾起浅笑。
“你在想什么?”
空蓦然一惊,意识到自己下方将起的反应,立刻从他怀里起身,落荒而逃。
可恶!
空逃进尘歌壶的卧室里,缩在床上,羞恼不甘地将床单揪成一团。
美色、美色实在误人!
番外2:
看到渊上灰溜溜地回来,荧就猜到,哥哥肯定识破渊上的身份了。
无妨,本来她就没指望渊上能骗过自家哥哥。
无非是因为渊上在一众深渊使徒中,对空的态度最好,不用担心他会趁机伤害空。
“非常抱歉,公主殿下,计划失败了。”
计划失败四个字,背后所暗含的意义,让荧不悦地蹙起眉。
“拍到什么了吗?”
渊上立刻呈上一沓照片。
一张张场景,都是在森林和沙漠时,他偷偷拍摄的空和艾尔海森相处时的画面。
不得不说,渊上很有狗仔的天赋。
每一张抓拍,都恰到好处地拍出了两人暧昧的氛围感。
书记官性格冷漠,却总是在注视旅行者时不自觉柔软上扬的唇角,清清楚楚地烙印在照片上。
荧翻看着照片,火气蹭蹭上涌。
他的哥哥,怎么能被这样一个目中无人、性格古怪的人拱了呢!
肯定不是哥哥的问题,一定是这个叫艾尔海森的家伙哄骗了哥哥!
“公主殿下,您的血亲又带着人去打深境螺旋了,我们的人要撑不住了!”
深渊使徒得了旅行者的消息,不敢耽搁,立刻来报。
每过一段时间,空就会带着他新交的朋友来刷一次深境螺旋,荧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只是这一次,她特意多问了一句:“有这个人吗?”
深渊使徒看了眼照片,便肯定地点头:“有!这家伙揍人老疼了!”
“知道了。”
荧收好照片,手腕一抖,一柄单手剑现于手中。
渊上瞧得心惊胆战:“公主殿下,您这是……”
“一点私事,”荧头也不回地说,哪怕渊上看不见,也能想象得出公主殿下此时是怎样一副神情,“我去去就来。”
直到荧消失在视野尽头,渊上才赶紧叫来后勤部门。
“做好准备,一会儿要维修深境螺旋。”
“啊?”那人一头雾水,“深境螺旋好好的,干嘛要修。”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巨响,在深渊中久久回荡。
两人:“……”
“公主殿下的血亲终于要打穿深渊了?!”那人大惊失色。
渊上一声叹息。
希望艾尔海森人有事,阿门。
END
空打入深境螺旋,理由有二:
1、为18+本的事出气
2、渊上说好的30万摩拉呢!给、钱!!
这篇写了快一个月,本来中途想着等艾尔海森进池看看传说任务再继续写,没想到艾尔海森是这么一个大直男哈哈哈哈哈,只好继续按照原有的设定写下去了
拖了这么久,实在是艾尔海森太好看了,每天上游戏啥都不干也想看他,我检讨(。
想写的内容实在太多了,希望后面的能写快一点!
黄昏海
*非典型公路文,1.6w
lft也发一下!
旅行可真是野蛮。它强迫你相信陌生人。你不断地处于失衡状态。
除了空气、睡眠、做梦以及大海、天空这些基本的东西以外,什么都不属于你,所有的一切都像要天长地久下去,要么就只能任由我们的想象。
——切萨雷·帕雷斯
西经九十四度三十八分,北纬三十九度零七分,美国堪萨斯州,中部时间傍晚七点。
两扇破败的百叶门被人从外部推开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应该给那锈了的金属合页上点润滑油,但没有人——至少从它发出不绝于耳的异响开始——想到要这么做,大概是这久未装修的破旧旅店已经......
*非典型公路文,1.6w
lft也发一下!
旅行可真是野蛮。它强迫你相信陌生人。你不断地处于失衡状态。
除了空气、睡眠、做梦以及大海、天空这些基本的东西以外,什么都不属于你,所有的一切都像要天长地久下去,要么就只能任由我们的想象。
——切萨雷·帕雷斯
西经九十四度三十八分,北纬三十九度零七分,美国堪萨斯州,中部时间傍晚七点。
两扇破败的百叶门被人从外部推开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应该给那锈了的金属合页上点润滑油,但没有人——至少从它发出不绝于耳的异响开始——想到要这么做,大概是这久未装修的破旧旅店已经快寿终正寝,不值得再花费精力去维护这点无伤大雅的玩意,又或许是炎热的夏日把人熏烤得无精打采的,原本称不上是敏锐、但也并不愚钝的感知力被高温融化,对外界的一切刺激都变得麻木起来。
前台小姐正趴在桌子上玩报纸上的填字游戏,横屏竖直的方块阵填涂了大半,初中学历的识字水平不足以支撑她填满余下的空白,铅笔写上几个字母又草草涂掉,她咬着笔头对爬虫一样的灰色圆点发呆,突然间视野陡地暗下去,她不相信中部大陆的寻常晚风足以强劲到破坏掉顶灯的电路,于是略带困惑、又因为被打断解题思路而轻微不满地抬起头来。
“Roulette。”
没头没尾的一句。
“……你说什么?”
“我说,这题的答案是roulette,”那人重重地把黑色手提袋扔在脚边,腾出手来点了点她刚刚涂掉答案的位置,逐字拼读出来,“八个空,r-o-u-l-e-t-t-e,符合它的释义,一种以左轮手枪为道具的赌博游戏。”
“谢、谢谢……”
她忙用橡皮擦掉一个个涂黑的字母,按照他的指示写上去,学到了一个新词,它显然不属于初中课本的词汇表里会收录的词语,如同门外公路一样的平直而荒芜的前半生也不允许她拥有此种亲身经历。填完后,她放下笔,又用求助的眼光望向他。
这里,纵向的词是Venus,v-e-n-u-s,第二个字母和roulette共用一个e。来人迅速意会,倒也耐心,常识过关——对于知识储备贫瘠的她来说已经算是博学多识,不过多时就把困扰她整整一个下午的难题清关,她如释重负地张开手臂伸了个懒腰,铅笔从指间滑落、滚到地上,她弯下腰去捡,瞄到那人脚边鼓鼓囊囊的旅行袋,才想起自己的本职。
她把报纸卷起来往桌筒里一塞,从凌乱的桌面角落翻找出一本边缘已经被多次打翻的水泡得皱巴巴的登记表,露出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一下子玩入迷了连工作也忘记了……请问您是要办理入住吗?”
“没关系,给我来间单人间,住……四晚,还有空余的房间吗?”
接待员哗啦啦地翻页,在已登记的住店名单上快速浏览着,找到单间那一列上空余的几行,“还剩三间单人房,您有什么特别需求吗,比如楼层或者房间位置之类的?”
“没有,随便给一间房就行,现在只想赶紧睡个好觉,赶了一天路困都困死了。”那人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手指在桌面上无规律地敲击着。
“您先在这里登记一下个人信息,姓名写第一格,其他的信息就按表上的顺序写,”接待员把登记表转了个方向,用墨水笔点了下第一个空格,从身后的挂钩上取下一柄钥匙,“305号房间,从右手边楼梯上去会比较近。”
那人接过笔低头刷刷签上自己的名字,接待员盯着他看起来有段时日疏于打理的、长度已经遮住眼睛的红色刘海,堪萨斯长时间的日照和高强度农业作业把人的皮肤炙烤成小麦色或呈晒伤后的红色,因此这个陌生人甚至比大多数她见过的白种人要白皙得多,脸部轮廓立体,又不像西方人过度锐化以至于锋利的程度,对比之下稍显柔和。口语的流利程度可以无障碍交流,但无法纠正的口音似乎怎么听也不像是母语使用者。
填写完毕,交还登记表,涂着天蓝色劣质指甲油的手指在那个奇特的名字下浅浅地划了一道无色横线,她努力地拼读了一遍,尽管发音还是相当诡异。这是你的名字?Rin-ne。陌生人笑着纠正她的读音,她把结尾的e发成i的音,听起来十足像个女名,不过他对此见怪不怪,也并不介意。接待员又重复了一遍那个名字,问他从哪里来,她很少接触遥远东方的来客,分不清那些跟她相差十万八千里的脸孔有什么区别。
日本,他答,把钥匙往口袋里一揣。日本很远吧,你来只是为了旅游吗?对,买了辆车沿公路一直开,看看沿途的风景什么的,和我的故乡很不一样,还挺有意思的。
只有你一个人,不会很寂寞吗。没有合适的旅伴,就算不是孤身一人也很没意思吧?这倒是,她笑了笑,有兴趣一致的朋友比什么都强,祝你旅途愉快。
“谢谢,”他轻快地吹了声口哨,提起行李袋准备往房间走,没走出几步又折回来,环顾大厅四周:
“对了,你们这里有电视机吗,可以看看时事新闻和天气预报之类的。”
她露出抱歉的表情,店里唯一一台前天拿去市区维修了,估计这几天才能修好,你离开之前应该都看不到了。这样啊,也没关系,看报纸也是一样的,谢谢你。
尽管这么做有失礼貌,接待员还是忍不住目送那个身影消失在侧边的楼梯上,从出生迄今为止的十九年,她都没有离开过位于大陆中心的堪萨斯,借助报纸杂志才能越过一望无际的平原和丘陵,窥见别处的景象。她一时忘不掉那人的眼睛,它们使她想起一幅图片,跨版彩色油墨印刷,鲜明的蓝,深而广,
加利福尼亚的海。
天城燐音在第一天就认识了他在堪萨斯的临时邻居,准确地说,是第一天的凌晨。
在房间放好行李,他到楼下的小酒馆晃了一圈,大半天的奔波败坏胃口和心情,被搭讪三五次都以状态不佳拒绝。旅店破败,基础建设堪忧,诸如棋牌室一类的娱乐场所更无从谈起,于是打消了消遣的念头,打道回府,拿着还剩小半瓶的威士忌走上楼,鞋子踏上凹凸不平的地面,膨胀的木板相互倾轧、挤占彼此的生存空间,在争执中妥协,一致对外,对外力的施加者发出声讨,走廊里回荡着嘎吱嘎吱的恼人噪音。
看来这个地方很不适合人偷情,他不着边际地想。
摸出那把铁质钥匙插进门锁,才转了半圈就卡住,他锤了锤门锁,不见松动,又用力转了几下,脆弱的钥匙拦腰折断,堵在锁孔里。操,他低声骂了一句,从楼道望下去,大厅里不见人影,又四下望了眼空无一人的走廊,下定决心,往后退一步向那扇看上去并不结实的门撞去,一声巨响,受到冲力而损坏的锁舌回弹,木门应声打开。
天城燐音捏了捏撞疼的肩膀,他肩胛骨没什么肉,这会可能已经淤青一块,小伤而已,没必要在意。他才要走进去,隔壁房门在这时也打开了。
那人一头及肩短发,脸庞模糊在黑暗里,只大概看个轮廓,想必不会太面善。天城燐音抢在那人开口前道歉,好像先声夺人就能占据上风,举起钥匙残骸,房间的锁坏了,这不是一下找不到人嘛,就只好用最原始的方法了,打扰到你不好意思啊。
“希望下次你能找到合适的问题解决方式,而不是在深夜让别人误以为是入室抢劫。”
天城燐音还没有来得及再说什么,那人扔下一句“再有下次就投诉了”便砰地关上了门,链条落锁,把天城燐音毫不留情地挡在门外。虽然的确是自己犯错在先,但这人的脸和语气都臭得可以,天城燐音耸了耸肩,折回自己的房间,心说这间房的家伙以后几天要躲着点好。
第二天接近正午,天城燐音揉着在硬度堪比床板的席梦思上躺了一晚的僵直的脊背,下到餐厅随便点了点东西,餐厅比他本人还要敷衍,两片干得掉渣的黑麦面包夹着薄薄一层口感奇怪的午餐肉,莫名其妙的酸味不知是来源于那几片干瘪的酸黄瓜还是微生物群,和疑似发霉麦芽酿出的啤酒是绝配。他用刀叉扒拉着切下一块肉送进嘴里,环顾了一下四周麻木地切割、咀嚼着相似食物的人们,先天基因而非后天饮食决定,身板都比他壮实一圈,改用日语咬牙切齿:这里的菜真是狗都不吃。
HiMERU也是这么想的。
从背后飘出一句熟悉的语言,他一时间以为是自己呆久了人格分裂,脑海里重复这这个声音,过了会才分辨出那声线有点耳熟——又陌生,不是自己,疑惑地转过头去,望见一丛蓝色的及肩短发,更眼熟了。
“……是你?”冤家路窄。
“希望你还可以保持基本的礼貌,以后不要轻易打扰别人的睡眠。”对方头都没回,留给他一个冷漠依旧的脊背。
夜里还说绝不主动搭理,如今天城燐音又临时变卦:隔着一整个太平洋难得遇到同乡,太久没能畅通无阻地交流,闷得慌;他又喜欢解决难题,和怪人相处也算一类,挺有乐趣。他迅速转身把餐盘端到那人身边,坐下来的时候顺便瞄了眼隔壁盘子的内容物:南瓜莴笋玉米粒西兰花,五花八门的食材清一色的烹饪方式:水煮。没搞错吧,你辟谷吗就吃这些?
那人看了看被他肢解得乱七八糟的名誉汉堡,平静道:毕竟有些东西狗都不吃。说完拿起叉子继续解决他的全素宴。
不是,人总得填饱肚子吧,口味是次要的营养才是首位!
天城燐音又从对方眼里清清楚楚地读出“你管那玩意叫有营养”的讽喻,试图给自己找补:我至少有蛋白质,那你呢?那人不说话,以静克闹,无言地从餐盘另一角移来一块颜色相近以至于被忽视的水煮蛋白。
…………
树立公敌是一笔勾销旧账、建立统一战线的捷径,天城燐音和刚认识的陌生人——他自我介绍说叫HiMERU,弄懂这个名字的正确拼写方式花了天城燐音一段时间——迅速在对旅店的饮食批判上达成一致,回忆起在家乡那时旧友做的饭菜,便更觉得眼前的粗制碳水不是丰盈而是浪费生命。“现在太亮了,晚点天黑的时候再开车去周边找点东西吃吧,”天城燐音从餐厅狭小的窗户望出去,天色正亮,午后的太阳用毒辣的射线探照一切,避无可避,“美国佬做的东西没一样是给人吃的。”
“天城,所有事情都要辩证地看待,不能以偏概全。”不久前才听他控诉完本地伙食并且加以认同的HiMERU用吸管搅了搅冰块,喝光最后一口可乐,临阵倒戈。
“メルメル,一杯碳酸饮料就能蒙蔽你的双眼?”天城燐音很快用上了两分钟前给新朋友刚起的外号,起因是他念了两次HiMERU就觉得拗口,“我以为没什么可以动摇你的底线,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HiMERU不认为这算是没有底线,只是客观陈述事实。”
HiMERU顺手拿起账单递给路过的服务员,却被告知已经被人结账了,看向天城燐音,那人刚去洗手间回来,把头转开一百八十度开始哼小曲。不想欠人情,既然都暂时没有要走的打算,就和服务员要了杯意式浓缩,不加奶不加糖,说给身边这位。
“你怎么知道我喝咖啡从来不加东西,这么快就开始揣测我,挺上心啊?”吹了声口哨。
“HiMERU不喜欢玩概率,因为如果天城要加的话自然可以自己去添,总不比加了容易出错。”什么嘛,メルメル连玩笑话也不会接,好没意思,天城燐音撇撇嘴,等到咖啡上的时候还是一口气喝掉大半杯。
饮食也是社交的一种,且更容易撬开人的嘴巴。他问HiMERU怎么会在这里,HiMERU遵守信息等价交换原则,让他先说。从头说起吗?请自便。
“也可以,不过没什么好听的,大概就是很通俗的青春期叛逆故事,从我十七岁那年开始……”
“这样看来你的青春期好长,请长话短说。”“不是,你这人怎么这样,听也是你要听,到现在才嫌我话多。怎么,我心态年轻不可以吗,年纪轻轻就像メルメル这么老成才不太好吧?”
他又继续说,说自己那年难得和父辈外出旅游,横跨大洋来到这里,才惊讶原来有比故乡那一垄山丘一畦良田广阔太多的地方,折服于美西的狂野和自由,决意留下,理所当然被家人拒绝,说是痴心妄想。离开的当天早上,到了机场已经过了安检,上摆渡车,车门即将关闭的一瞬他突然冲出去,看着那辆巴士缓缓开往远处待飞的客机,他自己则头也不回地扎进一片混乱的人群。心甘情愿非法滞留,黑户,在异乡的这几年几乎什么底层工作都做过,直到近段时间攒了点钱才开始开着车四处转转,旅游观光。
“还算曲折的故事,”HiMERU戳着吸管点评,“起承转合都有了,改编成电影应该可以卖座,但HiMERU以为还会更惊心动魄一点的。”说完他指了指对方的打扮,“毕竟你看起来……比较牛仔。”
“喂喂,不是谁的经历都是西部片好吧,真以为谁都在逃亡啊?”天城燐音嚷嚷起来,“那你倒是说给我听听,你的故事有多精彩?”
HiMERU的故事更没意思。他招呼服务员收走他喝完的第二杯可乐。原来在密苏里工作,因为人事调动要去俄克拉荷马,机场维修,走堪萨斯陆路,途径旅店歇脚几天。
完了?完了。
哼哼,メルメル真是不诚实啊,明明从我这里骗到了这么长这么完整的故事。说是诈骗并不准确,那是天城自愿的,HiMERU已经说过请自便,并没有强求。
文字游戏第一名,算是输给你了,那过去的事情呢,真的没有什么可以讲的吗?……没有,没有过去。
话说到这份上,再追问下去并不礼貌,对于两个认识了不满十二小时的人来说,交换了如此多有关对方的消息已经罕见,本想再顺便问问他做过什么工作现在又有什么打算,但一想不过只是萍水之交,也仅仅会止于熟悉的陌生人,便作罢。天城燐音续杯的咖啡也见了底,他见好就收,改了话题:下午有什么打算,去玩么?先睡午觉,再做点资料工作,天气预报说体感温度一百零二华氏度,太热了,基本都在酒店房间。
那我也不出门,在房间呆着好了。好像听他说完真的马上感觉热起来,天城燐音用手在耳旁呼呼地扇风。下次见?
下次见。
房间当然也没电视,天城燐音在房间看了一下午书,他和邻居作息不一,晚上去餐厅寻觅可以入口的食物时也没见人,直到第二天早上晨起,趿拉着拖鞋走出房间,从走廊里看见从门外走回来的那人,隔着老远就打招呼:早上好,玩牌吗?
不玩也没有事情可做,HiMERU造访他的房间,说自己不会玩牌。以为是自谦,牌局开始才懂这人是真没玩过,还没仗着经验丰富大杀特杀多久,天城燐音就发现并不能掉以轻心,这人学习能力实在恐怖,不同牌类都是一样,才玩几局就掌握核心玩法,菜鸟水平直逼老手,二比八胜率变近似五五开,暗自庆幸还好没赌钱。玩到一半HiMERU提议下棋,回房间拿出一整副棋子,每人各占一半主导权,很公平,天城燐音也陪着他下。
“原来天城也可以是讲规矩的人。”
HiMERU其实并不惊讶他们的水平不相上下,但直到决胜局时对方不慎走眼,误用王车易位,不出几步就被将死,天城燐音没有丝毫悔棋的打算,推掉白王爽快认输,HiMERU一边收拾棋盘一边说。
“这才认识多久啊,我在你心里的基础地位就这么低下,”天城燐音把最后一枚棋子,自己执的白子皇后放进他的棋盒,“算了,为了挽回本人伟岸的形象,今晚就带你去吃饭兜风怎么样?”
“了解了,天城让人改观的方法是用物质收买,印象分倒扣十分。”
“?!”
旅店偏僻,最近的集中居民区也有十分钟车程,天城燐音开车带人去吃饭,才进停车场,HiMERU就准确地推测出他的专属坐骑。角落的64年雷鸟,几乎全新,敞篷大开,车身漆成醒目的红色,和主人一样吸睛。座椅是真皮的,HiMERU坐上去的时候用手往下按了按,感觉还是很硬,应该没什么人坐过。“你刚买?”“快两个月了吧,你是第一个坐上我副驾驶的人,怎么样,有何感想,是不是感到特别荣幸?”
“如果没出车祸应该更幸运一些。”
他们在一家意大利餐馆吃了晚餐,全因HiMERU在食物上没有主见而天城燐音想吃披萨,前者没料到这种可能性,默默咽下两块高油高热量、同属快餐的食物,顾及自己的血糖甚至没再喝可乐,至少用餐评价比旅馆上提不止一个档次,但没告诉吃得很开心的天城燐音:狗也应该会挺喜欢吃这种东西的吧?
吃完饭已经入夜,水银柱和西边的太阳一起落下去,大陆面积广,昼夜温差大,开始翻风,抚平白日因闷热而膨胀、交织繁杂的思绪。天城燐音挂低档,不提速,跑车不再嚣张地掀起尘沙,慢慢沿公路直行。“メルメル有在这附近走过吗?”
“没有,因为太相似,从旅店出来看到外面的景物基本都是雷同的了,没有必要浪费时间。”
“密苏里也是差不多的吗?我前几年基本上都在美西,洛杉矶、旧金山、拉斯维……”天城燐音止住话头,“……都没怎么走到中部。”
“嗯,公路边上的话就差不多,不过密苏里相对要更湿润一点,中部都太干了。”HiMERU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小口,每到夏天,这里的空气都可以把人烤成一尾鱼干。
“你有没有走到西边走过?虽然现在也和这里一样又热又干燥,但至少还临海,而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沙漠。而且那里的夏季晴天天数很多,甚至不用专门挑时间看海,都很漂亮。”
“到目前都没有时间,”HiMERU摇头,“马上就要上任工作了,不知道下次公假是什么时候,也许已经过了最佳旅游时机了。”
“人还是要多出门走走,看你一副成天闷在室内的样子,真的没有把自己憋坏吗メルメル?我推荐你去旅游哦,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可以挑选的地方太多,暂时还没有决定。”
“这个好办,我来教你,没有决定的话就掷骰子好了,骰子落在地图上的哪个地方,就去哪里!”
“……天城,你以前是不是在赌场工作过。”
“メルメル真是料事如神,不如帮我算算明天彩票开奖号码是多少吧♪”
“滚。”
“说起来,我也还会继续把这辆车满地图乱开,如果还会再遇见的话,”天城燐音笑了笑,“下次就一起去旅行吧,推荐你去看海。”
好,去看海。HiMERU点了点头,目光和两束车灯一样平直地投出去,但在空荡荡的公路中央找不到落点,悬空着。不约定日期,不标明地点,谁都没把这两句随意的攀谈和客套话当约定,但莫名开始产生一丁点渺茫的念想。
如果,是说如果,过了那天还会再见。
天城燐音第二天一早就要走,已经提前和HiMERU知会过,当天又玩游戏,是阴雨天,也就没再出门兜风,也聊了会天,但都不涉及更深层的信息,更像是随意拌嘴。临近八点,本来定好一起吃饭,但HiMERU突然接到前台通知说有人找,临时告别,天城燐音吃了饭就自己先回房。
又看了会书,洗漱完毕,设好闹钟躺下,才听见隔壁门落锁,回来得这么晚,连句晚安也没来得及说。不过HiMERU起得早,明早再道别也来得及,且归根到底,仅仅只是稍微熟悉的生人,干脆什么也不说就离开,才更符合自己。
天城燐音闭上眼睛,视野和思绪都沉入黑暗,这时却听见重物坠地的声响,HiMERU的方向,他以为只是那人一时失手,才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更多令人无法忽视的异响穿过那层形同虚设的墙壁:
推拉柜子时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物体碰撞声,隐约夹杂着什么人恼怒的低吼声,一曲戏剧性的杂烩,最后以一声闷响做结,所有杂音都被压缩进那个奇点,在彻底爆发之前全部被吞掉,消失了。
天城燐音掀开被子,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在屏气凝神地听,又确实再也听不到什么噪音了,如往常一样,也不太一样:死寂,混乱后的死寂。
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但确实又已经发生了什么。可以与他无关,如果他这么决定的话,但从第一天开始,从他被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的时候开始,他就做出了与那人产生联系的决定,现在临时临急才打算断开,是不是太晚了一点?
他俯下身翻出行李袋侧边的手枪,里面预装了消音器,左手拿着枪背在身后,打开房门,来到隔壁房间前,准备敲门的手抬起又放下,确实再也听不到里面传出的任何声响,那个人一如既往地擅长把自己裹在一团寂静里,他最后还是放心不下,手再抬起来,敲碎这破了口的永冻层。
无人应答。
他贴在门板上,想听里面是否有由远而近向他走来的脚步声,也没有。
他又敲了一遍,补充说明自己的身份:“メルメル,是我,刚才在隔壁听到奇怪的声音,所以来看一下。你没事吧,方便的话可以开个门或者回答一下吗?”
还是没有回复,也说明不方便,的确有事。
再数五秒钟,再不开门我就走了哦?
天城燐音深深吸了一口气,自己投出的石子像落进深不见底的古井,除了弹在井壁上骨碌碌的一声响,再也没有回音,他身边的人是不是都像这样,对井倾诉、许愿,井幽而深,任何内容物从接收到触底需要反应时间,一时给不出回应,也一点点吞食掉耐性,所以他们通通放弃?
五、四、三、二……一。他故意拖得很慢,最后通牒失效,也许他不是那么有耐心的人,于是悬在空中的手垂下来,脚步扭转,势要离去。
那人的门前重新陷入寂静。
没过几秒,与不久前的闷响相似的声音再次响起,弹壳与金属残片四处飞溅,天城燐音整个拧下被破坏大半的门把手,用力一撞,把木门向内推去,意外撞在门后的什么物体上,金色的眼勿忘我色的头发。
原来他一直都站在门后。
只是不曾料到对方在等不到回应后竟还会折返,会破门而入。
メルメル,看来我和门锁有世仇啊。天城燐音晃了晃那块废铁,丢进房间里,落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已经压低过的声音戛然而止。月光照进来,金属上反射出的流动的冷光被什么东西阻断了,地上的门把手朝房间里的一侧沾上了暗色污垢,他几乎是在这同时才闻到空气里因为对流而搅动起来的、凝固的沉重的气味。
HiMERU终于开口,对他说,
有一件事要和你说,天城燐音,「我」………
「我」杀人了。
这是天城燐音从HiMERU那里听到的完整的句子,成分简单,主谓宾一目了然,表意清晰,但合在一起就让人格外不解。他坐在HiMERU的床尾,席梦思的硬度和他房间里的一模一样,伸出手去探那个仰躺在地的、身体尚还温热的男人的鼻息,感觉不到,再去撩眼皮,瞳孔开始扩散,的确可以在医学上被宣判死亡。
除了最开始那几秒反应时间,天城燐音没再流露出过度震惊的情绪,而是镇静地,镇静得有些过头地问他来龙去脉。
原因太简单也太俗套,前任顶头上司,原本只是公事公办,不想对方还想发展除公务之外有更多接触的私人关系,HiMERU多次拒绝仍遭骚扰,无奈辞职另谋高就。那人更病态似的偏执,也有躁郁症,查他乘车记录,暂停办公,从密苏里驾车找来,想抓他回去。HiMERU再度坚决表态,对方被激怒,掏出手枪,也许真的起了杀心,但色厉内荏,只恐吓,迟迟开不了枪,上手去钳他手腕,起肢体冲突,扭打之间HiMERU夺下他的枪,瞬间上膛,等他狂怒地朝自己扑来时扣下扳机,左心室,连续两枪,短促到天城燐音都只听到了两次开枪时间合并成的一声。
“所以呢,”天城燐音盯着他的眼睛,“现在你有什么头绪吗?”
“他有熟识的人在法院工作,大法官级别,可用来请高级律师诉讼的资金也充足。正当防卫裁定的标准很模糊,在这点上加以操作就很容易改判,更何况现场没有证人。”HiMERU即使在这种情况之下,声音也没有颤抖,第一时间翻找出所有因果联系,“……甚至可能会被判成故意杀人。”
“第二枪。”
天城燐音接上他没说完的半截话,如果说第一枪是为了掌握自主权的自卫之举,不管主观意愿是否如此,第二发射出的子弹就像是刻意要置对方于死地了,可供操作的空间太大,性质陡然反转,故意杀人罪,罪行等量裁决,死刑。
摆在面前的无非两种结果,to be or not to be,是等待被捕、迎来几乎是注定的非公正裁定,还是随便做什么都好,改变不了已死之人的命运,就只能最大限度地修改自己,逃出这个令人困顿的现状。
HiMERU站在他面前,低头看向那具逐渐僵硬的身躯,他很想拨开那缕垂下的额发,看他的眼眸里此刻承载的是怎样的情绪,他是行动派,考虑时间超过五秒以上的念头会直接付诸实践,手捋上去的时候在耳廓多停留了一会才收回来。メルメル,你想怎么做?
那双眼睛投射出的视线从死去的人身上移开,虚浮地落在天城燐音的睫毛上,由死赴生的质变。蜜糖落入黄昏时分的海,浓重,化不开,稀释不掉,往那片被染了色的蓝色的深处沉没。
天城燐音等着他开口,两人都在黑色的静默深井里同时下坠,失重,那人太轻了,悬空的时间过长,几近无措。天城燐音才意识到大概永远等不来他主动发出的信号,便擅自打破井壁,蛮力撞坏把他们框死的规则,穿过那层障壁时被破碎的砖块划得遍体鳞伤,也终于摔在井外坚实的地面上。
他觉得他们一刻也不能停止对话,否则那股铁锈味就会在空气中再度凝结,把他们本可以活动的手脚困在里面,他再次叫他,メルメル。
天城燐音朝他伸出手去,在他发出拒绝的讯号之前——或者干脆忽略掉了对方有可能退避的这一选项,不容拒绝地握住了那只被猩红污渍衬得越发细白的轻微颤抖着的手,填满他指关节间空白,手指用力抹开厚重似颜料的血迹——如果用更通俗更暧昧的说辞,通常会被形容成是十指紧扣。
他对他说,跟我走。
体温传导,HiMERU手上干涸的液体又被高温融化,在指间挂一层粘稠的膜,紧密地系起松弛的纽带,在实体接触之外缔结抽象联系。
为什么要和他走,又去往哪里,无人提问,也等不到答案,双方都默许,模糊地知道他们要逃,逃往一团漆黑的、大概可以被称为明天的方向。
天城燐音说要先回房收拾东西,HiMERU默认了,屈起手指用干净的指节敲开洗手间灯的开关,把水龙头拧到最大,水流哗啦啦地响。HiMERU机械地把手伸过去冲洗,无色液体在经过他的指缝时被染成红色,凝固的、曾经流动着的生命被溶解,流失在下水道。半夜没有热水供应,在夏日温吞的夜里,他的手在冰冷的水流的冲刷之下不再发颤。
取下毛巾擦干手上的水分,也尽量抹去掌纹和甲缝间残留的血痕,在确认伤势时沾上的,然后把脏了的毛巾扔进垃圾桶。他走出洗手间,拉开床头柜边的行李箱拉链,他的随身行李原本就放得很整齐,不用多时就收拾好了,拖着箱子进到天城燐音的房间,见他还在把散乱的衣物揽进怀里,往袋子里一通乱塞。有件T恤掉在HiMERU的脚边,他走过去,在昏暗的房间里瞥见行李袋的衣服下面压了什么东西,看起来很硬,在单薄布料上撑起尖角形状,他没问那是什么,只是蹲下身来,帮他把那件掉出来的衣服塞了进去。
走吧。收拾完行李,天城燐音对他说。他们以令人惊异的速度达成意识和行动上的共谋,步频加快,步幅减缓,以趋同的方式轻手轻脚地依次穿过走廊、扶梯、大厅,HiMERU跟在天城燐音身后,穿过虚掩的后门,走到开阔的停车场。天城燐音摸出车钥匙按了解锁,双闪尾灯在角落亮起,那辆车实在太不合时宜,招摇得过分,无论怎么看都完全不符合时下他们作为主犯和共谋的择车标准,天城燐音还是率先坐了进去。
“愣着干嘛,站在这当车模?还是想等人发现了报警,把你在这里就地正法?”天城燐音把行李袋往后座一抛,车钥匙插进锁孔,见HiMERU还站在原地,越过大半个座位,接过他行李箱也一并丢到后面,替他打开车门,“上车,记得系好安全带。”
HiMERU终于跨进副驾驶座,坐稳了,天城燐音点火发动引擎,跑车排量不小,嚣张的轰鸣声响彻停车场,瞬时速度八十码,一道火舌点燃无人的公路,朝方向未明的尽头奔去。
夜深人静,出逃之际,暂时还没有人发现横陈的尸体、拨打报警电话,但仅在他们离开后仅二十分钟到半小时内,一拨规模不小的人造访这家旅店,都穿戴整齐,有序地鱼贯而入,为首的那个很讲礼仪,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大厅,只有前台小姐在昏黄的台灯边打瞌睡,走过去敲了敲她的桌面,她这才醒过来揉着眼睛问来人什么事。请问你见过这上面的人吗?
一张展开的打印纸,几乎满页印着彩色照片,放大处理过,那人指着画面中央示意她,女孩定睛一看,枪口对着的面孔正是她前几天见过的,不但见过且印象深刻,填字游戏的轮盘和维纳斯,深邃如海洋的眼眸,他教她念过他的名字。
Rinne Amagi。
昨天才经历过一场降水,空气中的水分被挤干,鲜见云雾,月朗星稀,他们在纯澈无杂质的靛蓝色下飞驰,开出好一段距离才放缓速度,风声逐渐止息,只有不时几阵气流掠过。只听见车轮碾过不算平整的国道上的石子的声音,偶尔有几粒被卷入车轮,在金属轮毂间弹射,像子弹如影随形。HiMERU捋好凌乱的鬓发,右手搭在车窗上,看向驾驶员,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天城燐音挑眉,一脸不解,好像HiMERU提出这个问题本身就足够令人疑惑。
“天城没有杀人,为什么要和HiMERU一起走?”
可以视若无睹,可以置身事外,为什么还要让自己被乱流卷入,被置于风暴中心,
为什么要带「我」走?
“前天不是说要一起旅行么,那时还在想有没有机会,现在难道不是最合适的时机?”
如果这所谓的时机是指在自己陷入一起命案,并开始无休止地奔逃之后。HiMERU接不了话,因为他不认同这句话所蕴含的每一条信息,非正当动机,不合适的时间地点,就连旅伴——这个人的出现,都荒诞得像一场黑色幽默。更可笑的当然还是自己,明明都不认可,还是在那个时刻把自己的过去都抛诸脑后,坐上这辆只在那一瞬间,仅会为自己停驻的车。
“就没有考虑过这么做的后果吗,被指控为包庇、协助杀人犯的共谋,HiMERU不太了解这边的法律,不知道会怎么量刑,但要是被抓住的话,几年牢狱肯定是免不了的。”
“メルメル自己也说了,‘要是被抓住的话’,万一我们运气足够好呢?管他什么未来,就算有赌的成分,但只要像现在这样,暂时没有人可以找到我们不就好了吗?”
“天城,不去想未来,只活在当下当然很轻松,但是什么都不考虑的话……”
“停,谁说什么都不考虑了。即使我和你都算不上什么正义的伙伴,但也不应该被完全错误的规则审判,为自己捍卫这一点可怜的权利的资格也还是有的吧?
现在就可以开始想,要去哪里,我的提议是沿这条公路向南,往下开是你原本要去的俄克拉荷马,但现在也停留不了了,继续走,穿过整个得克萨斯,混进八月末的偷渡大军,越过国境线,到了墨西哥的管控就会松很多,北边接壤处治安尤其混乱,很容易弄到伪造的身份证件,一是可以继续躲避,二是不好引渡,在那里就更没有人可以抓住你了。”
“……听起来是个可行的方案,感觉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盘算。”
“很奇怪吗?说不定已经逃亡很久了,所以继续下去也没关系吧。”开玩笑的语气。
HiMERU语言表达能力很强,但仅限于陈述事实而非表达自我,所以沉默很久,才挤出一句听起来干巴巴的、但又确乎出于他自己的话:
“……天城,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
“哈?谢我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做啊,不过是在那个房间里拉了你一把而已,那算不上帮了什么忙,”
对向有来车,会车时的前灯短暂地将天城燐音的脸照亮了一瞬,然后再次融进街灯稀落的夜里。
“你知道吗,メルメル,能把你从那里救出来的,只有你自己。”
后来再开了两百公里左右,两人都处于紧绷状态,也都没睡,HiMERU提出到下一个城市换自己来开,天色尚暗,先亮起的是汽油即将告罄的提示灯,在最近的一个服务区停下来加油,HiMERU下车去拿油枪,那串油价数字和里程一样狂飙时才意识到资金问题,他身上有积蓄但不一定填得满终点未知的无底洞。
天城燐音伏在驾驶座的靠背上,好像读懂他心里所想,对他招招手,等他走过去,把不知从哪里磨出来的几捆边角崭新的百元美钞塞给他,随手一翻,全是连号,HiMERU捏着一手钞票,像握着谁的底牌。
把油箱加满,再麻烦你去买几桶饮用水和一点食物,等离开这个服务站我再和你说。
HiMERU出去的时候特意戴了顶帽子,经过监控时压低帽沿,往往在与他人接触的时候更有逃亡、不太安定的感觉。等到他顺手撕开面包的塑封袋递给单手操作方向盘的天城燐音,在那辆雷鸟上坐定时,这种萦绕在心头的感觉却又逐渐消失了。
就像HiMERU曾经隐藏了自己的前半段故事,天城燐音一开始也并非毫无保留,他抹掉的是后半。过两年辗转到拉斯维加斯,在赌场当过后勤、安保甚至荷官,自己有了点积蓄,也上桌。某天赌场老板来巡视,见他在俄罗斯转盘叱咤风云,自己手痒,正好也喝多了,大手笔,筹码大几百小一千地抛,天城燐音那晚运气太好,又懂点技巧,夜没过半就赢了几万,围观者起哄喝彩声不绝于耳。败给一个小喽啰脸上挂不住,又输了点钱,老板盛怒,光明正大出老千,天城燐音不吃哑巴亏,刚要在牌桌上撕破脸,一件硬物抵上后背。
当晚他倒输近十万,按工资计算得不眠不休工作到下辈子,他压根吞不下那口气,隔天夜里顺了同事一把手枪,暗中洗劫了赌场老板暂存的小金库,三十万美金,他知道这笔金额来源于洗钱,对方不敢报警,只能雇人追捕,但在那之前他早就开着赌场的公车逃走了,路上拐到车行用现金提了辆中配雷鸟,扔掉旧车,继续东行,以防万一,路上还是小心提防着各处监控和电视新闻报道。他的原定路线就是俄克拉荷马-得克萨斯-墨西哥。
HiMERU不过是他原定的逃亡路线上的又一个不定因素,他不介意多一个同伴,即使帮助那人的理由并不是想要拖人下水,他明面上仍然这么嘴硬,给自己找借口,因为对方似乎承担不起任何人毫无条件的给予:
“摊完牌了,现在我和你就不是主犯和帮凶啦,我也是另一起犯罪的主谋,类别相当,相互利用也没什么不好,你说对吧,メルメル?”
从相距甚远的两个起点开始,两个人都在朝各自的方向奔逃,却被意外发现的交叉口指引到同一条干线,殊途同归。
他们一路向南,风蚀地貌是伏在公路边缘一路延伸的被消化的枯骨,绵延数十甚至数百公里,只知道被大张着口的荒芜吞吃入腹,自以为在奔驰,绝对距离上看不过是机械甲虫在巨人的胃袋里蠕行。其实已经不全然是逃亡,一千公里出头公路走走停停好几天。
即将逼近国境线的那天是HiMERU开车,天城燐音躺在放倒至一百三十五度的座椅上,隔着墨镜的镜片望向无云遮挡的太阳,太热了,想到高墙的那边也是近似的景色,绿仙人掌,枯黄沙漠,耐心突然被蒸干了底,在通过下一个岔路口前倏地坐起来,抓住方向盘朝右扭去。天城燐音!突然改道,险些窜出路口,HiMERU在路边猛踩刹车,怒视他,你犯什么病?
一直往南走,メルメル也说过相似的景色是浪费时间对吧?反正也是开车,不如我们去西边吧。
去哪里?周密的计划在即将实施完毕的最后一刻被临时撕毁,HiMERU怒极反笑,太反复无常,他可能也真的看不懂这人。
去加利福尼亚,看海。
临时改道向西,驶出内陆范围,勾勒蜿蜒海岸线。做出这个决定相当荒唐,当然也足够大胆。加州被誉为黄金之州,坐享无限日光,第三产业兴盛,人流量大得出奇,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撕碎前些时日夜色里的伪装,曝晒于白日之下,猫鼠游戏自动弃权,在追捕者面前自爆。
“メルメル,你是怎么想的呢?”
“HiMERU认为天城已经疯得病入膏肓了。”
“所以……你的决定是?”他的五指在车门上轻快地弹动,“我可没有拿枪指着你,方向盘在你自己手里哦?”
HiMERU停顿了一下,用以思考,踩下刹车,换挡,车轮向前滚动,瞬间提速疾驰而去。
“走吧,去西边,那里的医疗条件全美顶尖,不知道二十万够不够把你治好。”
从中部向西的人口密度递增,被曝光的可能性也逐级增加,但他们是全世界最嚣张的在逃罪犯之二,全不在意。天城燐音说要给跑车换颜色,象征性乔装,结果漆成水色,招摇程度不减,且居心叵测。
在公路上奔驰其中的一个夜晚,电闪雷鸣,暴雨在短暂的预告后瞬间降临,拉风的敞篷不挡风也不遮雨,车内迅速积水,似陆行船。天城燐音忙乱地在豪雨中踩下刹车,开了双闪,堪堪在路边停稳,HiMERU就推开车门冲了出去。
天城燐音一撑车门,跃出车外,顺手从后座底下摸出把长柄伞刷地打开,跑到HiMERU身后给他举着,HiMERU才把敞篷软顶拉起来,正疑惑明明还有雨声却突然不见落雨,一转身就撞进那人不小心贴得太近的胸口,仰起头想要控诉,就被人捏住下巴凑过来。其实两人都已经被大雨浇得半透了,紧贴在一起的前襟没有一处是干的,接吻也是湿淋淋的,分不清脸上淌下的水珠到底是来源于自己还是对方。分开的时候看着对方狼狈不堪的发型都笑出声来,天城,这下你终于有逃犯的样子了,HiMERU指着天城燐音软塌的刘海,肯定道。
逃犯本来应该是什么样子的,メルメル?天城燐音把他被打湿成一绺、贴在脸上的刘海拨过去。HiMERU在这一刻突然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也像这场突如其来的雷雨。他想再吻一次面前这个人。他应该再吻他一次。于是他便这么做了,在黑伞撑开的把雨水阻隔在外的干燥的结界之下,再交换一次湿度过高的亲吻。
大概就是现在的你,是我们这样的。
继续向西走,穿过新墨西哥和亚利桑那,开到加利福尼亚境内,他们才被密集的人口挤回现实,切实地产生了正在被追捕的实感。天城燐音在一个服务区内加油,瞄到不远处的柱子上贴了几张刷白的打印纸,简陋通缉令,上面打印出的嫌疑人车型太眼熟,眯眼一看旁边附的证件照和资料信息,他当即插回油枪,趁无人注意,跑过去把那几张纸扯下来带回车里,刷地系好安全带,然后把那几张已经揉皱的纸塞到HiMERU手中。
“只写了HiMERU的罪名,果然是故意杀人罪,他的家人不会放过我。”HiMERU抖开那两张纸,在高速行驶的车厢里以读报纸一样稀松平常的语气念出上面的字,“天城只是协力犯罪而已,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把主谋供出来就能减刑了吧?”
“那你要不要再举报一下我的重大抢劫罪?争取换个无期,我们先用这剩下的二十几万买点关系,进去也当邻居。”
“好主意,”HiMERU把那几张纸揉成一团,塞进车里的垃圾筒,“先统一一下口径,怎么说,HiMERU持枪胁迫你一起开车逃走?”
“好可怕啊,燐音ちゃん当时可是吓得都要哭出来了呢……”天城燐音做戏做全套,单手握方向盘,从下面的储物柜里摸出那把手枪递给HiMERU,在他拿住枪后,握着他的手把枪口抵在自己头上,
“像这样,开枪吧メルメル,解决掉另一个罪大恶极的罪犯,是不是也能减轻一点刑罚?”
他的后半句语气不太像是开玩笑,HiMERU意识到这点后的一瞬间甚至是恐慌的,他清楚开枪击中目标的感觉,迅速把枪口往上抬起,但几乎是在同一反应时间的刹那,那人压着他的手指按下扳机,
砰。
林海中恰好飞出一只意外受惊的白鸟,但那声近在咫尺的枪响实际上是妄想中的产物,再没有鲜血飞溅。六发弹匣,仅有他刚刚射出的这一个孔位是空的,天城燐音唯一射出的子弹,是用来打坏他的门锁。
天城燐音,你真是不折不扣的疯子。轮盘赌结束,HiMERU脸上仅有的血色也惨淡下去,手掌心渗出薄汗,心脏狂跳,甚于那晚他真的将一条死有余辜的生命毙于枪下。
多谢夸奖,也只有做到这个程度,才有资格继续与杀人者作伴吧?
雷鸟灵巧地在层层叠叠的捕猎网的孔隙中穿行,即将踏上旅途的终点路程,或者说目前这段旅途的终点,加州一号公路。
入口位于圣地亚哥,缓速驶入高速公路收费站,天城燐音把伪造证件递给工作人员——作为多年非法滞留人口,尤其在美西,他太了解要去哪里找哪些人办理各种证件——然后把戴着的口罩拉下来,HiMERU会化妆,简单地给二人进行一些伪装,只要不是凑近打量,几米开外的岗亭看不出端倪。车也第二遍上漆,他学不会低调,越危险越安全,明黄色,套了假牌照。
工作人员反复对比确认了几次,正准备放行,不远处在查酒驾的交警快步走过来,说要逐个测试,天城燐音顺从地接受酒精含量测试,那名交警却一直盯着他看,皱着眉状似思索,他把测试仪交还回去,上面显示的数据分明合格,交警却说需要再等一下,天城燐音看见他走回办公室,拿起话筒,看着他们的方向转动号码盘。
メルメル。他和身旁的人交换眼神。
我知道了。迅速心领神会。
我数三秒,抓紧扶手,把头低下去。
三、二、一……
引擎轰鸣,在众人惊异的视线与片刻后乍响的的警车喇叭声里,雷鸟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静止开始提速的过程,撞断那根红白相间的车闸,朝不远处的路标方向直线行驶,在视野里不断收缩成越来越小的圆点。California 1。
前挡风玻璃硬度过关,连裂痕都没有,他们毫无障碍地继续加速。这里没有护栏,限速八十码,可仪表盘上的数字直逼一百五,HiMERU紧紧握住侧门把手,在贴地极速行驶的车辆里没有一丝慌乱。
加州警方素质优秀,反应极快,没过多久就全力投入这场猫鼠游戏。警笛声,从背后传来的警笛声,短促尖锐似密集银针,企图穿过空气扎向他们的车胎,以无形的威压迫使他们停下车。
HiMERU调整后视镜,从里面窥视身后的景象,闪烁的红蓝警灯连成一片,在陡峭的崖壁上展开收缩的包围网,企图将不知收敛的嫌犯一网打尽。他侧过头,对天城燐音:“天城,听我说。”
“一直都有在听哦。”
“我说一直沿着公路往前开,别回头。”
“口令收到,メルメル大佐~”
天城燐音把油门踩到最底,转速表的红针逼近阈值,性能足够优良的跑车在悬崖边的公路上飞驰,与那一片车灯与鸣笛交织的抓捕网逐渐拉开距离。他腾出手打开车载音响,节奏明快的爵士乐,与这场盛大的逃亡相称地,每一个鼓点都飘起、升空,在空气放肆地飞旋,被刮过耳边的风全数卷向他们身后。HiMERU朝那一排按键伸出手去,但这一次他没有关掉那欢腾到以至于喧闹的音乐,而是拧下那个圆柄,把乐声调到最大,震耳欲聋。
天城燐音大笑起来,太阳的余晖把他的头发边缘镀染成夺目的赤金色,他把自己的音量也提到最高,几乎是对HiMERU大吼着,
HiMERUNRUN!Shall we run away?!
我们不是一直在路上么,天城?
HiMERU有一台宝利来sx-70——用相机绳挂在脖子上,上一站起就没取下来;一路上随停随拍,改不掉顺手写上时间地点的习惯,被他们称作犯罪记录。专用相纸只剩几张,要去大型专卖店才能买到,也不打算再补。他坐在高速前进的汽车里,这时竟放开紧握着扶手的右手,抬起那台相机,对准天城燐音按下快门——速度太快了,没拿稳,第一张成片才吐出来就被气流卷到车后。
天城燐音从后视镜里看到警车已经被甩开一段距离,异常放肆地松开一点油门,车速指针下掉,于是HiMERU可以平稳地再按下一次快门,对着他们身侧那片海。他用的相纸显影偏蓝调,傍晚时分呈暖色的海面在影像呈现中又被还原成最初的颜色,这种色值偏差往往被人们称为“永恒的蓝色”。他们记录了一次水色日落。
海鸟扇动翅膀从他们头顶成群结队地掠过,这里被日光蒸得发热,带有淡淡的咸腥味;落日浓稠像蜂蜜,沉入被点燃的海面。HiMERU的目光从崖壁上向外投去,来自广无边际的遥远的太平洋洋面的海潮向他们翻涌而来,海天相接处灿金色的光和他的眼眸是同色,他朝身边的人转过头去,海风把他们的头发吹得四处翻飞,遮挡视线,但黄昏时分的夕照注定要汇入另一片汪洋。
天空和大海都不属于他们,但都被鲜明地刻印在瞬时记忆里,尽管他们都知道那只是错觉——可这一切都仿佛要天长地久下去。
天城。他的声音离散在风里,又奇迹般地归拢在那人耳边,
我看见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