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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圆

【推文】凌凌战损病弱合集③

这一part与哭儿郎副本相关~持续更新中(◦˙▽˙◦)

[图片]

假如黎东源没事,受伤的是凌凌(一发完)

假如凌久时在门里受伤了(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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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东源未死,受伤的是凌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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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肤之痛(一发完)

致命游戏|澜久 假如哭儿郎门里死的是凌久时(一发完)🍭

破碎收纳|上  🚪 强推,文笔超好(。>∀<。)

(仅上的两篇属于这个part,其余的在别的part)

【澜久】假如哭儿郎是凌久时受伤 🍭

(阮哥是正常...

这一part与哭儿郎副本相关~持续更新中(◦˙▽˙◦)

假如黎东源没事,受伤的是凌凌(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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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哥是正常人,二人已告白)(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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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游戏同人·走出】(微改写+扩写53集走向~) (凌凌抑郁症,伤害自己)🎟️

【致命游戏同人·出走续写】(微改写+扩写53集走向~)(后续)(2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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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归 (1-8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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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57叫出的名字是黎东源,而凌久时为黎东源挡刀1
当57叫出的名字是黎东源,而凌久时为黎东源挡刀2 (更新中)

【澜久】凌凌战损,阮哥藏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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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战期间,凌久时动了胎气大出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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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久时重生,阮哥在线哄妻 (一发完)🍭

当在哭儿郎里受伤的是凌久时 (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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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久】假如哭儿郎副本死的是凌久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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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久】假如哭儿郎里被捅的是凌久时,阮哥切大号直接大开杀戒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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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夜哭郎篇是阮澜烛陪同凌久时过门,触发npc预警停顿后凌久时被严师河砍伤》 (一发完)🍭

【澜久】假如哭儿郎里死的是凌久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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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久】凌久时为救黎东源命悬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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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久】哭儿郎篇 (更新中)有几篇🍭

【澜久】你疯啦,那可是黑曜石老大的心尖尖 (1-3完结)第三篇彩蛋🍭

(阮哥是门神老大,可自由穿梭门内外,沿用原著一些设定)

【澜久】假如凌久时死在门里 (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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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凌久时怀着孕进门【哭儿郎副本】 

(1-15完结)🍭

英俊的小号君

角徴/望月(一发完)

-是谁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对,就是我

-延延迟搞点骨科,割点腿肉,我流武侠

-甜的,HE,挺长,无彩蛋 



宫远徴八岁那年,宫尚角送给他一个摇鼓。

如果你想见我,就摇摇这个小鼓。不管我们相隔多远,我都听见你的鼓声。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

庙里没有老和尚。

庙里有个小大夫。


山是河南道随处可见的小山,三五镇子,一两万人。

庙是开山百姓来时就在的观音庙,供的是观世音菩萨,菩萨身边还跟着惠岸行者。

大夫就是大夫,悬壶济世,治病救人。


大夫来到山里的那天,天上下了一场大雨。

他骑着一匹...

-是谁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对,就是我

-延延迟搞点骨科,割点腿肉,我流武侠

-甜的,HE,挺长,无彩蛋 



宫远徴八岁那年,宫尚角送给他一个摇鼓。

如果你想见我,就摇摇这个小鼓。不管我们相隔多远,我都听见你的鼓声。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

庙里没有老和尚。

庙里有个小大夫。

 

山是河南道随处可见的小山,三五镇子,一两万人。

庙是开山百姓来时就在的观音庙,供的是观世音菩萨,菩萨身边还跟着惠岸行者。

大夫就是大夫,悬壶济世,治病救人。

 

大夫来到山里的那天,天上下了一场大雨。

他骑着一匹黑马,戴着斗笠,头上银铃伴着马蹄,活像是地府来收人命的牛头马面。

大夫来镇上躲雨,那时候正闹时疫,老百姓看见他觉得害怕,没人给他开门,没有办法,大夫只能躲到菩萨庙。

菩萨庙旁住着祖孙二人,可能是觉得大夫实在可怜,婆婆让孙女去给大夫送了一碗热水。

大夫在菩萨庙烤干了衣服,喝完了水,给庙旁的婆婆看好了病,然后就留了下来。

 

大夫来的时候,连头发里的铃铛都是银子打的。

大夫走的时候,满头的铃铛只剩下最后一只。

 

家住在菩萨庙旁的秋月坐在庙里帮大夫给人看病。

大夫的手早年间受过伤,拿不起笔,写不了字,满山会写字的人里,只有秋月他比较看得过眼。

秋月乐不得给大夫帮忙。大夫长得好看,像镇上说书先生口中的谪仙,目若朗星,唇红齿白。

长得好看的大夫应该穿得好看一点。

虽然大夫穿麻布衣服也一样好看。

 

菩萨庙的后院有一口井,井的旁边种着一棵月桂树。

没病人的时候,大夫会站在月桂树下发呆。

不管白天还是黑夜,他经常仰着头看着满枝桂花,风吹过,桂花落在大夫身上,仿佛下了一场馥郁的黄金雪。

 

今天是中秋,阖家团圆的节日。

秋月的爹娘也回来了,他爹忙着杀猪,他娘忙着做菜,婆婆让秋月去庙里请大夫来家里一起吃饭。

哪怕离家千里,中秋的月亮在哪儿都是圆的。

秋月走进观音庙的时候,大夫正好站在那棵桂树下。

他抬头看着满树丹桂,枝叶摇动,仿佛把明月也切成两半。

 

“你在看什么?”

大夫揉了揉秋月的发髻,“我在看月亮。”

“月亮不还是那个月亮?昨天,今天,明天,月亮一直都是那个月亮。”

大夫无声地笑了,“是啊,月亮一直都是那个月亮。”

 

秋月陪着他看了一会儿。

她的名字也是月亮,秋天的月亮,莫名比夏天多点忧愁。

秋月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月亮在她眼里一直都是月亮,春夏秋冬,月亮从来不变,变的只有看月亮的人。

大夫问秋月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传说后羿的妻子嫦娥偷吃仙药奔月而去,月宫清冷,只有一棵桂树与她为伴。

有一天来了一个叫吴刚的年轻人,他在八月十五这天走上天阶、来到月宫,只求一枝丹桂入药,为了救自己的生身母亲。

玉帝发现了吴刚偷上天庭,罚吴刚砍伐桂树,只要能将桂枝砍下,他就允许吴刚带桂花下凡救人,可是月宫的桂树灵性异常,砍一刀便长一枝,越砍越多,怎么也掉不下来。

“那后来呢?”

大夫折下一枝桂花塞进秋月的手里,“嫦娥仙子感念吴刚孝心,趁着玉帝天兵不备,折桂枝落人间,救好了天下百姓的病。从那之后,人间便有了桂树,从那之后,桂树就多了一个名字,叫做仙友。”

秋月撅着嘴坐在桂花之间,“这哪是什么美谈啊,我看分明就是天上的神仙吃饱了没事干,就喜欢拿咱们凡人找乐子。”

 

大夫笑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

久到他自己都忘了是多少年前。

他也是这样站在桂树下,那人牵着他的手,穿着那件绣着月桂的衣裳,轻声给他讲吴刚伐桂的故事。

那人问他,远徴以后要不要做一个桂树一般的人?

那时候的他还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他只记得那天的月亮很圆,那人的手很凉,像是秋天的月亮,浸满了寒霜。

 

桂树一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呢?

“丹桂之香,不在花田锦簇,而在岁月绵长。桂树一般的人,就好像天上的明月,虽有盈缺,可不管是在漠北还是南疆,不管你是低首还是抬头,月亮永远都在。”

 

“秋月要做一个桂树一样的人吗?”

秋月看着大夫的笑脸。

大夫笑着,可大夫笑得很苦。

“秋月不想做一个桂树一样的人,秋月也不想做一个月亮一样的人。秋月就想快乐地活着,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那年的大夫还很小,小到谁对他好,他就对谁言听计从。

他问那人,“哥哥想让远徴做一个桂树一样的人吗?如果哥哥想,那远徴也想。哥哥想的话,远徴就学着做一个桂树一样的人,不管是什么病,远徴都学着治好它。”

那人蹲在他面前,轻轻把他的散发别到耳后

“桂树一样的人很好…可哥哥觉得,远徴如果能做一个快乐的人…那样也很好。”

 

桂树下的大夫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可秋月知道,大夫看的不只是天上的月亮。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像秋月一般大的时候,曾经答应过别人,这辈子要像仙友木樨,悬壶济世,也要像天上月亮,单纯快乐。”

“那不是很好?”

“如果我真的过成那样…那确实很好。”

只可惜,我这一辈子,做不成桂树,也留不住月光。

 

中秋佳节,宫紫商拎着一壶酒,推开了角宫的大门。

角宫的正殿里有一座池塘,池水如墨,深不见底。

外人都说宫二先生的心就像墨池,深不可测,一潭死水。

 

墨池上方的屋檐上挂着一只灯笼。

死气沉沉的角宫盘桓着亘古不散的影子,洁白的灯笼像是落入凡尘的月亮,惹眼突兀,格格不入。

 

“宫子羽让我来找你喝酒。”

宫尚角坐在角宫门前的台阶上,怔怔看着她。

“今天是什么日子?”

“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正月十五…七个月了。”

 

七个月前,宫门大小姐宫紫商大婚。

七个月前,徴宫宫主不告而别,除了一封书信,宫远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宫紫商挨着宫尚角坐下。

“你也知道七个月了啊。”

宫尚角没说话,默默仰头,一口喝掉了半壶美酒。

“西域的葡萄酒…淡得跟水一样。”

“就算再淡,酒也是酒,酒永远都变不成水。”

宫尚角回头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酒是个好东西,有了酒,就能说不能说的话,流不能流的泪。可酒永远变不成水,人离了酒,难受,人离了水…会死。”

 

宫尚角对着大小姐苦笑。

他和宫紫商并不怎么亲。

可是连大小姐都知道,没了宫远徴,宫尚角缺的不是酒,而是水。

 

“去年中秋,”宫二先生陷在回忆里,“我违反家规,带着远徴下了山。”

那天晚上,他们俩在庙会看了一出傩戏。

戏里说极南之地有个南诏国,南诏国有位阿凤公主,聪明伶俐,貌美无双。

适婚的公主在绕三灵大会上偶然遇到年轻俊朗的猎人白郎,二人一见钟情,每逢月圆之夜便会在苍山私会。

公主的父亲南诏国王听闻此事勃然大怒,叫来罗荃法师,势要拆散一对有情人。

罗荃念动咒语,天地之间狂风大作,大雪纷飞。

白郎不忍公主受冻,溜进神寺,偷盗珍宝御寒锦衣,却不想被罗荃当场擒住。

罗荃法师将白郎化作石螺打入海底,阿凤公主悲愤欲绝,化作乌云随白郎而去。

时至今日,南诏一带仍有奇景,苍山之间,洱海之上,公主望夫,遇之见雨。

 

那天晚上,宫远徴落了泪。

徴宫宫主的心肠很硬,平时给犯人上刑都能面不改色,宫尚角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因为一出戏落泪。

他记得傩戏散场后,他和远徴回到宫门,徴宫宫主拉着他,就站在这层台阶上,看了好久的天。

中秋的月色很好,万里无云,月色如水。

远徴问他,你说他们最后相见了吗?

天上云,海底石,阿凤与白郎,最终有没有相见?

 

说这句话的时候,宫远徴没有看着月亮。

他看的是宫尚角的侧脸。

“我不知道。”

想了很久,宫尚角最终只说,他不知道。

 

他说完很久,宫紫商才幽幽道,“那出戏我也看了。”

“觉得怎样?”

“很好。”

“那你觉得他们最后相见了吗?”

天去地九万里,隔着一个蹉跎人间,阿凤与白郎最后有没有相见?

“我想你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他什么意思?”

“我想远徴想问的,或许不是有没有相见,而是想不想再见。”

 

只要想,聚云成雨,公主也能海底相会。

可若不想,风卷云涌,他二人只能越来越远。

 

想见的人,天南地北,终能再见。

不想见的人,近在咫尺,如隔天涯。

 

宫远徴离开的那天,大小姐成亲,宫门上下张灯结彩。徴宫宫主送了一样宝贝给新娘子和新郎官,执刃大人再三追问,徴公子才红着脸告诉他们,那是他翻遍了古书找到的药方,能让新婚夫妻…龙凤一胎。

哄堂大笑中,宫尚角的视线落在幼弟的脸上。

从小便跟在他身后的孩子不知道何时褪去了稚嫩和青涩,柔软的枝桠被风吹、被雨打,最后长成了一株婷婷桂树,满树芬芳。

 

他还记得宫远徴和他一起过的第一个八月十五,他紧赶慢赶按时赶回宫门,远徴就站在山门迎接他。

宏伟的高山殿宇,只到他腰间的小娃娃像是宫尚角幻想出的美梦,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得无影无踪。

他带着远徴月下赏桂,他给他讲吴刚伐桂的故事,他问远徴,想不想做一个像桂树一般的人?

远徴想都不想就说好。

没了爹娘的孩子,你给他一点甜头,他就能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全都塞进你怀里。

 

那天,宫尚角看着远徴的笑脸。

那是第一次,他只看到远徴的笑脸。

被他养得白白胖胖的孩子,笑起来像是天上的明月,圆满无暇,宫尚角舍不得让他受一点委屈。

如果能一直这样笑就好了。

宫尚角后悔让他做桂树。

他只希望他的远徴能一直那样笑,像是明月,不染尘埃。

 

宫紫商的婚宴上,宫远徴一直都在笑。

可他越笑,宫尚角的心里就越苦。

 

太阳落下去,月亮升上来,宫尚角躲开热闹的人群,回到自己的角宫。

墨池上悬着一盏纸灯,他每夜都点,温暖和煦的灯火沉进水里,如同苍穹的墨池上升起圆月。

宫远徴推开门,他站在墨池的那头,隔着宫尚角死寂沉沉的心,对着自己的兄长笑起来。

“你还留着我送你的灯笼。”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宫尚角的心跳得很快。

“是。一直留着,不会扔的。你送我的东西,我都留着。”

宫远徴笑着看他。

水面上的月亮被风吹得发抖,宫尚角的心也跟着抖起来。

他莫名很害怕。

“水里有月亮,”宫远徴抬起头,“天上也有月亮。哥哥…我是水里的月亮,对吗?”

 

天上的月亮是回不来的朗弟弟,是被他亲手放走的上官浅。

宫远徴只是水里的月亮,近在咫尺,看似美满,可是风一吹,天上的月亮还在,水里的月亮却不见了。

 

宫尚角看着他。

宫尚角什么都没有说。

 

小时候,宫远徴的心里有根刺。

那根刺叫宫朗角,被他间接害死的宫朗角,送给哥哥龙灯的宫朗角,真正属于宫尚角的宫朗角。

少年一天天地长起来,他看着哥哥的背影长大。哥哥一次又一次地离开他,他一次次挽留,哥哥却从未为他驻足。

从前的敬仰在无数个等待的日夜里慢慢变了味,就像是盖着盖子煎药的药罐,敬仰被煮成了爱慕,尊重被煮成了期冀。

 

小时候宫远徴盼着过年过节,因为只有这时候,爹娘才会陪在他身边。

后来爹娘死了,他的心也变得像徴宫一样,寂静无声,空空荡荡。

再后来,他偷看角宫的哥哥练剑,徴宫许久不开的窗户被那个少年打开,光照进屋里,宫远徴终于又开始盼望。

他盼着宫尚角回家的日子。

一间屋子,有他盼望的人和他在一起,才能算是家。

 

宫远徴没有把这份期冀告诉任何人。

这是他的盼望。

他的盼望从来没人在乎。

他以为他能这样默默站在宫尚角身后一辈子,一辈子按照宫尚角希望的样子活。宫二先生要一个桂树一般的兄弟,他便去学治病救人,角公子要一把见血封喉的利刃,他便去学毒药暗器。

宫远徴的愿望很小,他只希望自己这辈子每一天都过这样的日子。

可是无锋来了,宫门里的人死的死、伤的伤,上官浅来了又走,顺便带走了宫尚角所有的期许。

 

宫远徴的手废了。

他是宫门最好的大夫。

他曾经是宫门最好的大夫。

没了双手的宫远徴还是徴宫宫主。

可是没了双手的宫远徴弄不明白,自己还是不是宫尚角的弟弟。

 

与无锋一战是两年前的事。

整整两年。

宫紫商和金繁甜蜜了两年。

宫子羽找云为衫找了两年。

宫尚角失魂落魄了两年。

那两年时间里,宫远徴每天都坐在徴宫。

他就像一个被时光落下的孩子,门外的世界哭着笑着往前走,他坐在门里,一步也跨不出去。

天上的月亮升起又落下,他每天都坐在屋檐下抬头看月亮,可是无论他怎么看,月亮都挂在天上。

他永远都抓不住月亮。

 

那个正月十五的夜晚,宫远徴站在墨池边,如释重负地笑了。

宫尚角什么都没说。

所以他知道自己不是哥哥的月亮,天上的,水里的,不管哪一个,都和宫远徴无关。

他转过身,墨池上的圆月灯笼为他照亮一小片前路,细窄的光,朝着远方,蜿蜒而去。

或许是时候该他跨出那一步了。

 

“兄长还记得我小的时候你告诉我,你叫尚角,你的弟弟叫朗角,是因为泠夫人喜欢抬头看着天空吗?”

天气晴朗,苍穹尚远。

和天相比,人的爱恨情仇,渺小得像是尘埃。

“她跟你说,如果人人都能时刻这么想,或许这世上便不会有那么多贪心与痴念了。你看这墨池,是不是很像是天?”

 

那天,宫尚角看着宫远徴离开的背影。

那是他此生第一次看着宫远徴的背影。

明明只隔着一汪墨池,他却觉得他们隔着天涯。

 

走到门口时,宫远徴对他说,“我还有最后一份礼物要送给哥哥。”

宫尚角想问他,为何是最后一份?

你我明明应该还有一辈子,难道你今后都不会再送我礼物了吗?

话到嘴边,他说出口的却只有,“你要送我什么?”

“我想送哥哥一场星辰。等我一会儿好吗?子时…子时我便把礼物送给你。”

 

那天晚上,宫尚角就和今日一样,坐在角宫门口等待。

喝多的执刃凑过来,他满身酒气,眼神迷离,贴在兄长的身上,和他一起抬头往上看。

正月十五的晚上,天上挂着一轮圆月。

新郎新娘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过来,他们四个一起抬头,沉默地看着天上的月亮。

“宫三呢?”

执刃打了个酒嗝,“不知道。”

“他不会去偷咱们的贺礼了吧。”

脖子都快累断了的金繁摘掉自己头上纱帽,“他还缺那点东西?是不是怕被我们灌酒,所以在角宫躲着呢?”

“那不可能,那小子酒量没有那么差…”

 

执刃大人剩下的话被吞没在巨大的爆鸣声中。

宫门辽阔的夜幕,骤然开出绚烂的火花。

 

宫尚角给宫远徴讲过自己小时候开蒙的故事。

他第一篇学的是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他拿着书问泠夫人,为什么人字要这么写呢?

泠夫人告诉他,人是一撇一捺,柔软却有脊梁。

人便是这样的异兽,顶天立地,无法驯化。畏惧寒冷便学会生火,向往星辰便造出烟花。

烟火,是人造出的星星。

 

世人都说,墨池是宫尚角的心,宫尚角的心是一片乌云密布的天。

可宫远徴知道,不是这样的。

兄长比任何人都要温柔,他就像是山,环抱大地,也像是天,覆盖九州。

宫远徴想要让所有人知道兄长不是那般冷血的人。

宫远徴想要送一条星河流入墨池。

他最终还是做到了。

当烟火绽放时,墨池同样繁星点点。

至少在那个瞬间,宫尚角便不再是孤独的。

 

宫紫商挽着金繁的手轻声感叹,“原来他找我借火药是为了这个。”

宫尚角回首。

星火绽放在夜空,也绽放在他眼眸。

“原来…”

宫二公子仰着头。

他的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这便是礼物。”

 

如今这个中秋的夜晚,宫紫商问宫尚角,上元节那天晚上,为什么不留他一下呢?

“从小到大,远徴只听你的。只要你说,他一定会听。只要你留他,他就一定不会走。”

大小姐看着自己弟弟的侧脸。

宫三走了七个月。

宫二就在宫门外忙了七个月。

他不敢呆在宫门里。角宫上下全都是那孩子留下的痕迹,为弟弟量身量的墙角,远徴调配的药茶,兄弟俩一起吃饭的矮桌,还有那两盏被宫尚角视若珍宝的灯笼。

宫紫商忍不住叹气。

一个不想走,一个不想让他走。

可他们偏偏谁都没开口。

“我不敢留他。我…不应该留他。远徴有远徴要走的路,这条路不在宫门里。如果我不让他去走,他会后悔,我也会后悔。”

“你现在不后悔吗?”

“后悔。”

“那不就完了?放他走你会后悔,不放他走你还是会后悔,要是我,管他什么前不前路的…人在我身边才是最重要的。”

宫尚角眯起眼睛问大小姐,“大小姐,你是怎么发现你喜欢金繁的?”

沾了金繁,大小姐的话总是特别多,“这还不简单,我只要看见金繁就高兴,看不见他就难过。他不开心的时候我就不开心,他高兴的时候我也跟着高兴…”

 

宫尚角平和地对着宫紫商笑。

大小姐叹了口气。

她以为宫尚角的心是墨池。

可哪有人的心会一直平静如同死水呢?

 

“我娘还在的时候跟我说,爱一个人,就是只要他过得好,你就会幸福。不管他在不在你身边,不管你们相隔多远…只要他好,那就够了。”

中秋的夜晚,天上是一轮圆月。

不知道今晚的远徴身在何处。

不知道远徴看到的月亮,是不是也如他看到的一样圆满。

人间总是充满离别,可只要月亮是圆的,人的心里就会有些许慰藉。

“从前我不懂我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宫紫商轻轻靠上自己这个弟弟的肩膀。

远徴走了七个月。

七个月的时间,宫尚角的鬓角长出了几根白发。

“…现在,我好像懂了。”

 

中秋过后便是重阳,九月的末尾,宫远徴骑着那匹黑马,走到了蜀中。

宫家在蜀地有些产业,他在自己家酒楼亮了腰牌,跑堂把他迎到二楼,挑了风景最好的一桌让他坐下。

酒菜还没上齐,迎面走来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坐在他身旁两侧。

两个高个子,一个壮得像座山,一个瘦得像根杆。

壮汉面无表情,瘦子满脸堆笑。

宫远徴看看他二人,默默又倒了两杯酒,“早就听说,蜀地唐门年轻一辈出了三位高手,人称趟唐门三杰。力先生能单手举起五百斤的石臼,蛇公子可用毒杀人于无形,还有一位鬼医手,可活死人、肉白骨。”

壮汉默默端起酒杯,酒香扑鼻,他一口饮尽。

“巧了,唐门也听说宫家有个最小的宫三先生,最擅用毒、暗器,八个月前离开宫门,至今下落不明。”

“唐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瘦高个笑得像是咧开嘴的毒蛇,“宫三先生又是什么意思?唐门与宫二先生有约在先,宫门在蜀只可经商,宫三先生看起来可不像是善于商贾之人啊。”

“我路行至此,摆下酒宴,如果二位看得起我,喝了我这杯酒,今日我们交个朋友如何?”

蛇先生端起酒杯嗅了嗅美酒的芬芳,“二十年的女儿红…这坛酒不便宜吧?劳烦宫三先生破费。我们兄弟今日还有活儿要干,干完了这单,我们也有钱请宫三先生饮酒了。”

“唐门只出杀手,不知道今日二位要杀谁?”

蛇先生袖中手刺瞬间横上宫远徴脖颈,“有人花五千两黄金买你的人头。宫三先生对不住了,比起美酒,我们兄弟还是更喜欢…金子。”

 

中秋刚过,宫尚角便又要下山。

宫紫商和宫子羽一起送他到山门口,执刃大人别扭了半天,最后小声嘱咐自己这位兄长,“你…注意安全。”

宫尚角什么都没说。

角公子像三年前一般看着自己另一位幼弟。

和三年前不一样,这次他是笑着的。

看着角宫浩浩荡荡的下山队伍,宫紫商轻声问执刃,“你觉不觉得我们总是在送他们离开?”

上元节他们用一场烟花送走了宫远徴,中秋节他们又要看着宫尚角离开的背影。

他们姐弟一直都是被留在原地的。

他们要守着这个家。

世间风雨飘摇,可是只要家在,游子总还有个能回来的地方。

 

宫二先生一连走了三个月。

三个月,宫尚角音信全无。

 

当腊月的第一场大雪落满人间时,秋月在菩萨庙遇到了一个怪人。

怪人满脸血污,就连黑色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

她把奶奶叫到菩萨庙,祖孙俩大眼瞪小眼,最后把人扛回了家。

“他是不是死了啊?”

秋月的奶奶学着小大夫的样子摸了摸怪人的脖子,“还有口气。”

“那我们怎么办?”

奶奶给怪人擦脸,“还能怎么办?救呗。”

小大夫走的时候,给秋月留下一朵花。

通体雪白,幽香沁人,莹莹蓝光,似是神物。

那天,大夫把花和一封信一起交给了秋月。他跟秋月说,如果有一天,秋月遇到了一个想救的人,就用这朵花救他吧。

“大夫说要看我想不想救的!”

奶奶拿手巾抽她的头,“死丫头!活生生一条命,难道你不想就不救了吗?你忘了大夫是怎么说的了?人命,比什么都重要。”

秋月捂着脑袋哼哼。

活着确实挺重要的。

而且这个怪人…长得还挺俊的嘛。

 

宫远徴跟着力先生、蛇公子哥俩在蜀中玩了两个月。

酒楼初见,到底还是没打起来。

宫三先生是远近闻名的用毒高手,就算手废了下不了毒,悄悄在酒里下点巴豆还是做得到的。

唐门有弟子问这对兄弟,为什么被人阴了,还要跟冤家做朋友?

力先生笑得爽朗,“唐门出去的都是刺客和杀手,杀手杀人,是本能,不应有顾虑。那天,宫三的表现,比我们俩还像是杀手。可惜了啊,可惜他的手废了,要不非得跟他切磋切磋,看看谁能谁毒倒谁。”

每到这时候,宫远徴脸上的笑都会变得很落寞。

蛇公子安慰他,“我哥不是故意的,他不会说话,你拿他当个傻子算了。”

宫远徴只是摇头。

“他没说错。”

宫远徴的手就是废了。

避而不谈,只能说明他还没放下。

蛇公子给这位新朋友倒了杯茶,“有没有放下,只有你自己知道。”

 

菩萨庙的怪人在秋月家躺了两个月。

两个月后的一天,秋月下了私塾,发现自家门口站着一个英俊潇洒的男人。

镇上的说书先生总是说,有一个英雄从天而降,力挽狂澜,这位英雄长得剑眉星目,丰神俊朗。

英雄长什么样秋月之前一直不知道。

直到她看到自家门口站着的男人。

这就是了。

这,应该就是英雄了。

就是有点胡子拉碴的。

男人看了看秋月,突然弯腰拱手,结结实实对她一拜,“多谢女侠救命之恩。”

这声女侠叫得秋月很受用,“不谢不谢。你要是真想谢我…能不能帮我把今天的作业写了?”

 

宫远徴的新年是在唐门过的。

力先生和蛇公子是当今唐门门长的儿子,他们上面还有个姐姐,就是传说中那没有活人见过的鬼医手。

“我们大姐脾气可怪了,她非说自己要做出一种药,只要吃了,天下万毒,都药不倒。天下哪有这种神药?要真有,还能被唐门得到,我们不得一统整个武林。”

宫远徴站在屋外,看向那曲径深处的茅草屋。

无论外面多么喧哗热闹,那扇门始终都是关着的。

就像是角宫的门,无论外面今夕几何,墨池都不会泛起一丝涟漪。

“你们大姐…或许很孤独。”

蛇公子挠挠头,“孤独?她那种人也会孤独?”

宫三先生拍拍他的肩膀,“无论看起来多么强大,人…总是会孤独的。”

 

正月的尾巴,怪人终于养好了伤。

他的伤好了,可他的人却还留在山里。

怪人真的很怪。

他病得最重的那几日,每天都在喊一个名字。

醒来之后秋月问他,远徴是谁,为什么他要一直念这个名字呢?

怪人伸手摸秋月的头,他反问秋月,有没有喜欢的人。

山那边卢员外家有个小公子,长得细皮嫩肉,说话咬文嚼字。秋月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他,只是每次见到他,秋月的心都跳的很快。

“等到秋月长大就明白了,人只有在失去之后,才能明白自己有多在意对方。”

“那远徴是你在意的人吗?”

怪人和她一起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远徴…”

怪人又一次念起那个名字。

短短两个字,却被他念得如同祝祷一般虔诚。

“…远徴在我心中,是一个月亮一样的人。”

一个永远被映照在他心里,却也许再不可能被他抓住的人。

 

一月过去,二月要过花神节。

花神节的晚上,秋月在家对面的菩萨庙找到了怪人。

“你在看什么?”

秋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怪人仰着头,注视着菩萨身边的惠岸行者。

“我觉得,这尊神像看起来有些眼熟。”

秋月兴致勃勃跟他说起大夫的事。大夫从天而降治好了时疫,他走之后,菩萨庙被大雨给压塌了,惠岸行者的神像被压没了半个脑袋。村里请来的木匠为行者修好了金身,画脸的时候却犯了难,最后大伙都说,不如就把行者的脸画成大夫的样子吧。

“大夫帮我们治好了疫病,这里的人都很感谢他。你!你也要感谢他!要不是他留下的神药,你早就死在这菩萨庙里了!”

怪人笑起来。

惠岸行者也在笑。

一神一人都在笑,神笑是为了普度众生,人笑…或许只是因为无可奈何。

“是啊,他…”

怪人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笑容。

被他养得白白胖胖小孩,笑起来是中秋的圆月。

这尊塑像雕得并不好。

远徴并不是这样笑的。

可惜,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当蜀地开始过起花神节时,宫远徴在唐门遇到了两位故人。

被外门弟子捡回来的两个姑娘,没有任何随身之物,满身伤痕,奄奄一息倒在山门前。

蛇公子原本想托宫远徴去问问宫门,宫三先生看了二女一眼,当即拉上了房门。

“这两个人,你得帮我救。”

“朋友开口,这个忙我也不是不能帮,不过我医术不行…要不你去问问我姐?”

他就这么见到了名动江湖的鬼医手。

和传说中三头六臂、额生天眼的形容大相径庭,鬼医手就是个普通女子,只不过长得美艳异常。

鬼医手对着徴公子笑,“宫三先生可知,我家原本是兄弟姐妹四人。我有个幺妹,如果她还活着…大概也有宫三先生这般大了。如果幺儿还活着,你与她一定投缘。她应该活着的,她不做我们三个这行,她的手上没有沾染任何人的血…可无锋还是杀了她。他们把她的头切了下来,装在盒子里,送回了唐门。我家幺儿的墓里,至今只有一颗头颅。”

鬼医手笑着流下眼泪。

“无锋的人都要死。我不管她们是不是叛出了无锋,只要她们曾经是无锋的人,只要她们吃过无锋的一粒米,她们就得为我小妹偿命!”

宫远徴心一横,“如果我说,只要你愿意放过她们…我能帮你制成百解呢?”

鬼医手的手离开了桌子,她轻轻托起宫远徴的脸,“好漂亮的一张脸啊。宫二没有教过你吗,千万别让敌人太早知道你在乎什么。”

“我不在乎她们。”

“不在乎还愿意帮我制百解?听说宫门徴宫有一味秘药,名叫百草萃,服下可以预防百毒。徴宫宫主这辈子最大的成就都可以拱手让人,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不在乎她们吗?”

宫远徴叹了口气,“我真的不在乎她们。可是如果她们死了,这世上有两个傻子会很伤心。我…不想再看他们伤心了。”

 

三月十五的晚上,怪人牵着秋月家的驴,被祖孙二人送到村口。

“这驴非要我牵走吗?”

秋月汗颜,“你就牵走吧,驴留在我们家,没有用武之地不说,还白吃我们家那么多粮食。”

临走的时候,怪人蹲在秋月面前向她承诺,日后她若想从商,他会为她出本钱,她若想嫁人,他会为她出嫁妆,她若想读书,他会送她进全天下最好的私塾。

“那如果我说,我就想做个废物,开开心心过一辈子呢?”

怪人伸手摸了摸秋月的头顶。

秋月有种感觉,他好像透过秋月看到了别的什么人。

一个可能再也找不回来的人。

“那样也很好。如果能开开心心过一辈子,那样最好不过了。”

秋月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那是大夫留下的那封信。

秋月打开看过了,里面只有一行字。

 

“相去万余里。”

 

怪人紧紧攥着那张纸。

秋月不知道,一年多前,宫门徴宫宫主不告而别时,曾经留下一封书信。

那封信上只有一行字。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徴宫宫主小时学诗,最喜欢王勃的一首五言绝句。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那时候他喜欢拿着书,坐在哥哥身边,指着那句话问宫尚角,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忙碌了一天的宫尚角会轻声告诉他,这句话就是说,就算有一天远徴和哥哥相隔天涯,只要我们还想着对方,我们的心就是近的。

 

如今真的各在天一涯了。

如今他们的心,或许也隔着天南海北了。

或许真的像是那年中秋他们看的那出傩戏一样,阿凤是天上云,白郎是海底石,隔着红尘滚滚,他们终是难再相见。

 

江湖传言,宫三公子是个药草天才。

这句话对也不对。

宫远徴的确是药草天才,可是大多数人不知道,天才做什么都是天才,哪怕是废了一双手,天才也仍旧是天才。

鬼医手研制出了百解,有了百解,唐门长辈研究了一天,最后宣布将唐门交与内门弟子唐伯春。

人人都知道名动天下的鬼医手,可是鲜有人知,鬼医手的真名叫做伯春。

那天晚上,唐门的新门长带着唐门的新朋友坐在屋顶看月亮。

那天晚上是十五,月亮很圆,人间满是遗憾,只是幸好,月亮仍旧圆满。

“明天我会让我两个弟弟送她们回宫门。放心吧,以他们俩的身手,只要不是点竹和拙梅亲自出手,他们都能应付得来。”

宫三先生兴致缺缺。

下午的时候力先生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那之后,宫远徴就一直心不在焉。

门主对着月亮叹了口气,“我那个傻弟弟是不是告诉你了?你哥哥下山的时候遭到无锋伏击,他带去的人都被杀干净了,他自己下落不明,现在没人知道他是生是死。”

 

“是生。”

宫远徴伸出手。

宫三先生曾经有一双很漂亮的手,修长,白净,擅长用毒,杀人于无形。

如今,他的掌心横着两道狰狞的伤疤,就像是一株枯死的大树,只留下盘根错节的树干。

现在这双手唯一的作用就是告诉他自己还活着。

他的皮肤下还有脉搏在跳动。

他还活着,所以宫尚角也一定还活着。

 

“你怎么知道他还活着?”

宫远徴仰头饮尽杯中酒,“他还没再见我一面…他舍不得就这么死了。”

鬼医手看着宫远徴的侧脸。

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说起宫尚角,他就会笑起来。

哪怕眼中蓄满眼泪,说起宫尚角,他都会强迫自己笑起来。

鬼医手问他,“你要离开?”

宫远徴点头,“我要离开。”

“去哪儿呢?”

“不知道。或许去找他。又或者,回家等着他。”

“你找到他又能怎样?你回去等他回来,又能怎样?你的手废了,无锋真要与宫门开战,拿不了刀、配不了毒,你就只是他们的累赘。”

宫远徴默默踩了她一脚,“你这人真不会说话。”

“真话都难听。就算我答应你,唐门会出手相助,你的心里就能过得了这关吗?一个百年一遇的药草天才,真的会甘心下半辈子当一个废物?”

 

宫远徴摇头。

他不甘心。

他始终不甘心。

不能用毒、不能拿刀的宫远徴保护不了任何人。

所以,他离开了宫门。

 

“如果我说,我或许有办法能帮你呢?”

鬼医手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递给他。

“拿着它,往南走,极南之地,苍山洱海,十万大山,自有贵人相助。”

“你会这么好心帮我?”

“虽然是朋友,但作为唐门门长,我也想求宫三先生一件事——若有一日,宫门歼灭无锋,我要点竹和拙梅的人头,祭奠我幺妹在天之灵。”

 

宫二先生全须全尾回到了宫门。

担惊受怕小半年的宫紫商一把揪住他耳朵。

“你能耐,下次再出门一封信都不写,你干脆死在外面好了啊!”

金繁在大小姐身后止不住地叹气。

走时跟在宫尚角身后的那一队人,最后一个都没回来。

宫紫商也知道,宫紫商也难过,宫紫商也害怕。

在宫尚角看不见的地方,大小姐的手一直在抖。

金繁没办法。

他记得每一个牺牲侍卫的名字,可是他没法叫他们不死。

在宫尚角看不见的地方,金繁握住了妻子的手。

现在他还在。

只要他在,他就会竭尽全力,不让他的家散了。

 

回到宫门,宫尚角支开了金复,自己一个人去了徴宫。

徴宫里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月长老仔细打量他几眼,淡淡问道,“还活着呢。”

宫尚角坐在他对面,淡淡答道,“托月长老的福。”

他们就这么沉默地对坐。

太阳东升西落,日头的影子从西走到东,当月亮静悄悄拨开层云时,宫尚角打开了徴宫的大门。

月长老的声音像是月光一样轻,“宫三公子走时,带走了一粒出云重莲的种子。”

宫尚角伸出手,他看着自己手腕,那里有还在跳动的脉搏。

“我知道。”

月长老顿了顿,“兜兜转转,那朵出云重莲竟然又用给了你?你们这算什么,缘分,还是命运?他救了你两次,你养大的孩子,竟然救了你两次。”

“不是两次…不止两次。”

 

徴宫很安静。

从前的徴宫是不是也这般安静?

宫尚角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很多年前,他刚刚做宫远徴哥哥的时候,他带着远徴在这间屋子读书。他的弟弟小大人一样,梗着脖子一板一眼地给他念书上的诗。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不知道当年远徴学这首诗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和他的哥哥会像诗里写的那样,隔着天涯,遥遥相望。

或许就像月长老说的。

或许,这就是命运。

 

“远徴走的时候,还带走了一样东西。”

月长老环视四周。

桌椅板凳,药材医书,字画古董,值钱的东西,似乎什么都没少。

“他带走了什么?”

“一个摇鼓。”

“哄小孩玩的那种摇鼓?”

宫尚角闭上眼睛。

南风吹过洪荒,掠过高墙,最终落进他的耳朵。

“对。他带走了一个摇鼓。”

 

他与远徴一同过的第一个中秋节,他在山下的庙会买了一个哄小孩的摇鼓。

红色的木身,洁白的鼓面,握柄上画着一朵桂花。

他把小鼓放到宫远徴的手里。

“哥哥向你保证,你想我的时候就摇这个小鼓,不管我们相隔多远,我都能听见你的鼓声。只要我听到了你的鼓声,我就知道是远徴在思念着我。”

 

宫远徴二十岁的生辰是在一个破庙里过的。

赶路没办法,没有长寿面,没有庆生酒,二十岁的第一个晚上,宫远徴就着一壶冷水,啃了一个湿透的烧饼。

雨停之后,他坐在破庙的门槛上。

夏天过了一半,转眼又要过中秋。

他从怀里拿出那面摇鼓。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握柄上的月桂花都被他摸得有些斑驳。

从前哥哥说,只要他想起哥哥,就摇这面小鼓。

宫远徴轻轻晃了晃。

寂静无声的夜晚,鼓声就像尘埃,缓缓被寂寥吞没。

“宫尚角你一定不知道吧…”

及冠的徴宫宫主抱着那只摇鼓笑了。

“…其实我,很想你啊。”

 

“今日,是远徴的生辰。”

月长老默默点头。

宫三公子今日就二十岁了。

按理说,他今日就可以入后山,过三域试炼了。

这世间有很多按理说。

可惜世事无常,从不讲理。

“角公子听到了什么?”

“我听到了…有人正在思念我。”

 

宫远徴离开宫门后的第二个中秋,有人强闯宫门后山。

月长老和雪重子和来人交了手,对方留下一句话,让角公子下山与故人一聚,旋即全身而退。

宫子羽第一个不同意宫尚角自己下山,“月长老和雪重子一起上都没能拿下的人,你自己去…不行,太危险了。万一你真出点什么事,我怎么向远徴交代?”

宫尚角赏了他一记爆栗,“我都吃了两朵出云重莲了,执刃大人要不要亲自试试我现在的内力?”

 

山下张灯结彩。

又是一年中秋佳节。

宫尚角抬头。

又是一轮无暇美月。

只是可惜。

今年,他想要一起赏月的人,仍然不在。

 

闯山的人在山下最大的酒肆等着他。

小二将他引到二楼,正中间最大的一张八仙桌子,满桌珍馐佳肴…

…全都只剩下盘子。

听到上楼的脚步声,背对着他的白衣人影一转,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宫二先生…”

三年未见的上官浅手拿肘子对他笑得摇曳生姿。

“…你带钱了吗?”

 

云为衫走后一直苦着脸的宫门执刃三年来第一次真心笑了。

拼死逃出无锋的执刃夫人慢慢给他讲了这些年自己的经历。

她是如何找到自己亲生妹妹的。

她是如何看着妹妹死在自己眼前的。

她是如何被上官浅救出无锋大狱。

她们二人又是如何一路流离最终侥幸得到唐门庇佑。

宫子羽笑着让她慢点说。

“现在,你有一辈子时间慢慢讲给我听。”

 

上官浅暂时住进了角宫。

金复看她不顺眼,见面不打招呼,走对脸也当没见到,天天防她就像防贼。

“三年不来,角宫比以前安静了不少啊。”

金复这才分给她一个眼神。

“何止是角宫。”

现在的角宫真的就像是江湖传言那般,像是墨池,也像是宫二先生的心,平静无波,一潭死水。

 

角公子现在很喜欢坐在角宫门前的台阶上看月亮。

有时候大小姐会带着金繁、执刃会带着夫人陪他一起。

上官浅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在她眼里,那是一家人。

不把爱挂在嘴边,可心里的爱却一点也不少的一家人。

有时候,上官浅会嫉妒宫尚角。

明明那么不好相与,可为什么他就能有家人呢?

 

今日陪宫二公子饮酒的是突然回到角宫的上官姑娘。

三年没见,重逢这几日,宫尚角没怎么搭理她。

三年前,不管角公子多么狼狈,他的眼睛里总是燃着一团火,那团火支撑着他站起来,一次又一次,为了自己的家人,把自己的一切置之度外。

现在那团火熄灭了。

上官浅给他倒了一杯酒。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江湖上闻名遐迩的宫二先生,其实很可怜。

 

“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上官姑娘心虚,“你是说…我骗你我怀了宫门骨肉那件事?”

宫尚角苦笑,“我反而有些庆幸你没有怀上宫门骨肉。我不知道如何做父亲…我连兄长都当不好,更何况是孩子的父亲呢。”

上官浅喝了酒,咂咂嘴,“我也很庆幸我是骗你的。你知道生孩子多痛吗?看着都害怕…这辈子我可不想生。”

“可你若是日后嫁了人,夫婿要你生,你难道要拒绝他?”

 

上官浅看着他。

这次她的脸上只有坦然。

其实他们两个都放下了。

三年前的那段日子,本身就是一场大梦。

一个无锋刺客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叫上官浅,梦里她是个千金小姐。

宫尚角也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就是个普通人,梦里他对一位姑娘一见倾心。

很可惜,是梦就有醒的那一天。

很可惜,这一切终究只是一场梦。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上官姑娘坐得大马金刀。

还是这样坐着舒服。

那样扭捏地装大家闺秀…

她伸了个懒腰。

…实在是不适合她。

“不知道。”

“徴宫如今缺个大夫,你要是愿意,宫门可以暂时收留你。”

“远徴弟弟不会生气吗?他可一向不怎么喜欢我啊。”

宫尚角自己可能都不知道,提起宫远徴的时候,他会不自觉地笑起来。

那笑很苦。

宫远徴的离开就像是乌云遮住了月亮,一个辛苦赶路的人全靠着月亮看清前路,没了月亮,他再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走。

“远徴…”

上官浅把他酒杯满上,“如果不想提,可以不提的。做不了夫妻,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在朋友面前,不想笑就可以不笑,不想说话也可以不说。”

宫尚角端起酒杯与她的相碰。

“敬朋友。”

“敬朋友。”

 

宫尚角又下了两次山,拜访到蜀中时,他见到了唐门的新门长。

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与他聊起他的弟弟,言辞之中满是惋惜。

“可惜,真的可惜。”

“如何可惜?”

“我劝他入赘唐门,可惜他没答应我。”

宫尚角应付笑笑,“幼弟顽劣,若有得罪,还望门长海涵。”

鬼医手偷偷凑到他耳边,“你知道他为什么没答应我吗?他跟我说,他有心上人了。他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很多年,从小就喜欢。”

 

离开唐门前的那个晚上,宫远徴跟门长说,他从小是看着哥哥的背影长大的。

他一直活在哥哥的影子里,哥哥就像是山,他是生活在山上的人,青山给予所有生灵恩惠,哥哥对谁都一颗温柔的心。

他从小就知道,或许在宫尚角心里,自己没有那么特别。

可那又怎么样呢?

宫尚角依然是他的哥哥。

他依然爱上了宫尚角。

“或许我习惯了吧,就像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困了要睡觉一样…宫远徴没法不喜欢宫尚角的…所以我不能是他的负累,我已经给他添了很多麻烦了,我不能下半辈子都当一个废人。”

 

从蜀中回到唐门那日下着一场大雨。

执刃夫人打着油纸伞在山门迎接他,他们两个穿过安静的宫门回廊,站在徴宫门前时,云为衫叫住了角公子。

“前两天我问了大小姐一个问题,如果当年她受伤时金繁没有对她表白心意,他们还会有今日吗?角公子知道大小姐怎么说吗?她说或许不会。因为人心经不起等,等着等着,人心就凉了。”

瓢泼大雨纷纷落下,人间纷扰,却也喧嚣。

“角公子有没有想过,或许远徴弟弟…不会再回来了。”

 

宫尚角一直看着徴宫紧闭的大门。

也许执刃夫人说的对。也许远徴的心冷了。也许他不会再回来了。

“也许吧。不管他回不回来,不管徴宫的宫主是谁,他在角宫的房间,我会一直给他留着的。”

“角公子不后悔吗?”

“后悔。”

后悔没有挽留,后悔放他离开。

“可我也知道,把他留在宫门,迟早有一日,我会更加后悔没有让他过他自己想要的人生。回不回宫门是他的决定,可人至少要看过了天下才能知道自己究竟想不想回家。他有他自己的路要走…比起我的后悔,我更害怕他的后悔。”

 

那天晚上,临睡之前,云为衫问了宫子羽一个问题。

“当年你为什么要放我去找我妹妹呢?你不怕我再也不回来了吗?”

宫子羽撑着头,轻轻为自己的夫人摇扇子。

“怕。但是我更害怕你这辈子活得糊里糊涂,我害怕你还没见过这个天下就被我禁锢在宫门,我害怕有一天你我白发苍苍才发现,自己此生爱恨糊涂,没有一日活得明白。”

执刃夫人轻轻抱住执刃。

“谢谢。”

宫子羽闻着她头上的杜鹃花香,莫名想起了宫尚角跟他说过的一句话。

“远徴走后,宫尚角跟我说,他娘教过他,爱一个人,应该希望她过得好。至于她在不在你身边…只要你们还想着彼此,你们的心就是近的。”

他握起云为衫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听到了吗?哪怕是现在,我的心仍然思念着阿云。”

 

宫远徴在路上走了两年。

两年时间,他走过了大漠,爬过了高山,淌过了溪水,穿过了深林。

南诏就像是一场梦。

有人跟他说,大漠里的旅人,渴死之前会看到海市蜃楼,蜃梦里有你此生最想得到却无法拥有的东西。

或许南诏就是宫远徴这辈子的蜃梦。

或许他的手再也好不了了。

或许他应该回到宫门,听天由命,接受现实。

宫三公子习惯在深夜拿出那面小鼓。

整个世界,仿佛只有他能听见摇鼓的声音。

再坚持找找吧。

如果真的找不到…

想到此处,宫远徴总是摸索那摇鼓上的月桂花纹。

…那或许就说明你我此生的缘分,只够让我在天涯外,摇着摇鼓思念你了。

 

宫远徴离开宫门第二年,商宫宫主诞下一对龙凤胎。

孩子是上官浅接生的,她特意把金繁叫进屋里,宫门寂静的夜空充斥着这位红玉侍卫的惨叫。

执刃大人在门外听得心惊肉跳,“他俩到底谁生孩子?为什么我姐生孩子,金繁叫得这么惨?”

宫尚角默默叫过身后的金复,“去帮金繁准备点金创药吧,要那种能活血化瘀,专治跌打损伤的。”

 

上官浅从商宫出来的时候,脚步是虚的。

“我发誓,这辈子我要是嫁人,我就猪狗不如。”

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云为衫一眼,“你…执刃…你们…你保重身体吧。”

 

商宫的少爷小姐满月时,宫门广发喜帖,叫来了全江湖有头有脸的人物。

继任唐门门长一年的鬼医手为角公子带了一份贺礼。

最后一位无锋四方之魍的人头。

“单凭这份大礼,今后唐门的暗器,我宫门包了。”

“冲你这句话,我再送你一份礼物怎么样?”

“什么礼物?”

鬼医手悄悄凑到他耳边,“徴公子或许在南诏。”

宫尚角轻轻一笑,“多谢。”

 

孩子一岁时,宫紫商和金繁终于为一双儿女想好了名字。

男孩叫华商,女孩叫盼商。

宫门后山早就新来了一位花公子。

新的花公子沉默靠谱,远比以前那位适合当试炼人。

可是大小姐没再去过后山。

毕竟现在后山有的只是花公子。

那个会偷偷溜出门的小黑早就回不来了。

 

“男孩的名字我能理解,女孩为什么要叫盼商?”

宫紫商给宫子羽加了一筷子苦瓜。

“因为咱们家人总是不齐。”

可她却一直盼望着能阖家团圆。

 

天上的月亮盈缺交替,当绿意又一次挂满枝头时,宫远徴在极南之地遇到了无锋的伏击。

宫三先生很好认,过了及冠的年纪,还会在头发上点缀银铃的,整个江湖也找不出第二个。

那是一个大雨天,瓢泼大雨,乌云蔽月,宫远徴跌跌撞撞在密林中穿行,他将所有内力都灌向双腿,可是无锋刺客的刀刃仍旧比脚程要快。

弯刀刺破了徴公子的小腿,他狼狈倒下,精致漂亮的脸颊满是血污,他始终一声不吭。

仿佛罗网的雨幕中,密林内所有的无锋刺客朝着他举起手中机弩。

宫远徴闭上眼睛。

那把摇鼓被他藏在袖中。

他很想最后再摇一次那只鼓。

他很想最后再告诉宫尚角一次,其实宫远徴一直很想他,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

 

“好多人啊…”

宫远徴睁开眼。

他的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男人带着斗笠,拎着酒壶,捻起他腰间的玉佩,笑着看向他。

“…玉佩哪儿来的?”

弩箭瞬发而至,男人身形一晃,几乎是刹那间,他已经拎着宫远徴闪身落在一棵大树上。

“真没礼貌,没看见我在问他话吗?我再问一次,”他低头看着被自己拎在手里的宫远徴,“玉佩哪来的?”

“唐门一个朋友给的。”

男人懊恼地揉揉脸,“娘的,那么多年了,男人婆还是这么会给我找麻烦…算了算了,好久没活动活动了,今天就拿你们练练手吧。小孩,叫什么名字?”

“远徴。我叫远徴。”

“既然身上有十万大山的信物,那这位远徴小兄弟就是十万大山的朋友。朋友的朋友还是朋友,朋友的敌人…”

男人撩起袖口。

他的手臂上纹着一只活灵活现的蝎子。

雨幕剑光的映衬下,那只蝎子仿佛活了过来,它化作一团遮天蔽日的黑雾,露出自己翠绿的眼睛,死死盯着树下每一位无锋。

“…就他娘的是敌人。”

 

宫紫商的儿女长到一岁,完全不亲她这个母亲。

他们倒是也不亲金繁,宫门上下,前山后山,两个孩子最喜欢自己的两个舅舅。

盼商性子跳脱调皮,五个月就敢往她老爹的脸上吐口水,华商心性沉稳,尿裤子都不敢大声哭一嗓子。

宫门很多年没有添丁进口,几乎没人记得,孩子在能说话以前,是会随时随地放声大哭的。

“我真的忍不了了!”宫子羽一脚踢开商宫大门,“你们俩能不能让他们别哭了?五个月,整整五个月啊!我没睡过一个好觉!今天你再不让我睡觉,信不信我…”

宫紫商披头散发看了他一眼,“信不信你什么?”

“信不信…我给你跪下。我给你们一家四口跪下还不成吗?我不是你们俩的舅舅,你们俩是我舅舅行吗?你二舅要是再不睡个好觉,明天早起议事又起晚了,你们大舅非得拿裤腰带勒死我…”

“我想勒死你还用得着裤腰带吗?”

宫尚角幽幽走进门。

角宫离商宫最远,角公子眼下仍旧一片青黑。

“你们俩就不能让他们俩不哭了吗?”

宫紫商夫妇干脆破罐破摔,抱起孩子往两位舅舅怀里一塞,手挽着手推门飞跑。

两位舅舅大眼瞪小眼。

“你哄过孩子吗?”

宫尚角苦笑,“我弟弟小的时候我哄他睡觉,差点给他吓哭了。”

宫子羽没忍住笑出声,“那远徴呢?你就没哄过远徴睡觉?”

“远徴啊…”

 

宫远徴小的时候很乖,甚至有些风声鹤唳。

每天晚上他都看着来往人影被拓印在窗纸上,扭曲得变形的影子,像是徘徊在人世间的魑魅魍魉。

有时候他也会让哥哥在徴宫留得久一点。

那时候他是怎么哄远徴睡觉的?

时间过得太快了,仿佛上一刻他才关上徴宫的大门,再打开时,他们两兄弟却早已物是人非。

 

“远徴小的时候,我给他讲过一个故事。”

宫子羽把头枕在盼商的摇篮上,轻轻打了个哈欠。

“什么故事?”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人间有一位英雄叫做后羿…”

 

徴公子在苗疆和暖的阳光中醒来。

他的床头坐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姑娘看着他,咧开嘴笑了。

“爹!你捡回来那个美人醒了!”

 

捡他回来的是十万大山的大蛊师。

男人的下巴上蓄满了胡茬,他穿着一身花衣,总是拎着一个破酒壶,见到宫远徴的第一面就是感慨,“救你那天下着大雨没看清,原来你长得这么好看…”

叫他爹的姑娘狠狠给了他一巴掌,“美人你别管他!这老东西喝酒喝多了,天天想的都是下三路的事!”

父女俩打打闹闹带着他走出木屋。

辽阔绵延的群山里是十万大山的乐土。

梯田水车,耕牛草房,少男少女坐在参天巨树上互诉衷肠,老翁老妪牵着手走过林间小路。

“这里就是十万大山?”

大蛊师拍拍他的肩膀,“如果你愿意,从今天开始,这里也可以是你的家。”

 

盼商一岁半的时候学会了说话,两岁时学会了走路。

被金繁打扮成一个球的小姑娘,每天跌跌撞撞,走过宫门大小角落。

盼商很喜欢大舅。

大舅的身上总有一股甜甜的桂花香气。

那是一个中秋节,大舅牵着盼商的手,站在角宫那棵参天的桂树下。

大舅和二舅总是给他们讲吴刚伐桂的故事,吴刚的孝心感动了嫦娥,却没有感动天地。

人间千年时光已过,不知道他是不是仍然在月宫,砍着那棵永远不会落花的月桂树?

 

“其实,盼商还有一个舅舅的。”

盼商自己也知道,她其实还有一个舅舅。

住在徴宫的上官姨姨给她买过一个小神像,是她下山时淘换来的,听说是观音菩萨身边的惠岸行者。

她指着那个神像跟盼商说,你小舅舅下山行医,人们都说他是惠岸行者下凡,传的人多了,竟然真的有人按照他的样子刻了神像。

那天之后,盼商习惯把神像放在自己的寝室。

她入睡的时候,惠岸行者便笑着看着她入睡,就好像小舅舅也陪在她身边。

“你小舅舅小的时候,我曾经问过他要不要做一个桂树一样的人。后来我才知道我不应该这么说的,是大舅做错了。盼商长大之后不必做桂树…盼商只要高高兴兴、平平安安地长大,这样就足够了。”

 

宫尚角看着盼商和华商离开的背影,恍惚间,他觉得自己看到了过去。

他早已忘了是多少年前,他也曾这样牵过一个人的手,一步一步朝着家的方向走。

金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身后。

宫门的红玉侍卫,守护过宫门执刃,如今又要守护自己的两个孩子。

“珍惜现在吧。这样的时候,很快就过去了。”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过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

 

宫远徴在十万大山住了整整一年。

这一年时间他什么也没做,日出便给峒中的乡亲看病,日落便去大蛊师家蹭饭。

有时大蛊师的女儿月牙会带他去看苍山洱海。

在那里他见到了一种奇怪的云彩,仿佛一个女子,痴痴坐在云头,等待着自己夫婿归来。

月牙告诉他,那就是望夫云,阿凤公主变成的云彩,日日坐在天上,望着自己的丈夫。

宫远徴问她,你说阿凤和白郎最终相见了吗?

月牙指着天上的云彩告诉他,当然见到了。看见望夫云,第二天一定会下雨。下雨了,就说明云彩落进海里,看似远隔天涯,可是阿凤与白郎只要想到彼此就能再见。

 

四月孟夏,苗疆举行了盛大的绕三灵大会,男女老少齐聚一堂,他们跳着舞、唱着歌,祈祷着今年能风调雨顺、稻谷满仓。

绕三灵大会上有打铁花,宫远徴教他们把各色金铁掺进火药,不用打铁、只需点燃,天上就升起人自己造出的星星。

月牙发现美人哥哥手里握着一个摇鼓。

“你多大人了,还玩这种小孩玩意儿?”

美人摸摸月牙的头。

他什么都没说,月牙却知道他心里很难过。

“月牙想念过母亲吗?”

小姑娘笑着点头,“想啊。我无时无刻都想母亲,我连见都没见过她,可是我一直很想她。”

“月牙想母亲的时候为什么会笑呢?”

“因为她就在这儿啊。”她摸着自己的胸口,“我记得母亲的声音,我很小的时候她跟我说,如果有一天我想起她,就摸摸自己的心口,那里有她留给我的心。想起她,我应该笑,因为想念她是一件幸福的事。”

 

绕三灵要持续三天,第三天亥时,大蛊师在禁林外找到了自己的客人。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十万大山十二个峒岭,只有这里没人把守,我猜应该是不需要人把守吧。”

“你知道禁林里是什么吗?”

“是我来十万大山寻找的东西。”

大蛊师佝偻着背,背上是他的破酒壶。

他眯起眼睛,回忆着给宫远徴讲起自己的过去,“我成过亲,那时候我还年轻,十六岁,特别想去长安,想喝中原人酿的烈酒。月牙她娘是中原人,就像我救了你一样,我也救了她。她好像是一个特别厉害门派里的人,脾气很爆,男人一样,两句话谈不拢就和你动手…没办法啊,我这辈子看过那么多美人,除了她,都是白花花、软绵绵,就她不一样…只有她不一样。”

大蛊师以为,他们俩成了亲,有了孩子,瓜熟蒂落,能在十万大山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谁也没想到,就在月牙的满月酒上,月牙的娘一个人走进了禁林。

“从一开始,男人婆想要的就是禁林里的秘法。其实她开口跟我要,我一定会给她。秘法极难修炼,在你之前,在她之前,成百上千人闯过禁林…他们没有一个人活着走了出来。秘法就是这样的东西,入了门就能成为高手,可是如果入不了门,就得死在里面。”

 

宫远徴看着禁林深处的树木。

干枯高瘦的树干扭曲着向上生长,仿佛神话中能通向极乐的天梯。

 

“哪怕这样你也要学吗?”

宫远徴点头。

“留在十万大山做个普通人不好吗?就一定要做强者,就一定要把手治好,哪怕把命都搭进去?”

徴公子伸了个懒腰。

“我可是天才,别人学不会的,不代表我就学不会。”

他是为了能再次保护家人才离开宫门的。

在他达到目的之前,他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很多年前宫尚角跟他说,他希望远徴这辈子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只是如此简单顺遂就够了。

他又何尝不希望哥哥这样呢?

如果他能学会这传说中的秘法,宫尚角就可以活得轻松一些了吧?

哪怕只是一点点,宫远徴也愿意去试一试。

“我不怕死…”

…可是他怕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盼商华商三岁那年,宫尚角几乎没怎么在宫门住过。

角公子仿佛天上下凡的活财神,给唐门送暗器,给府衙送银子,给商行送生意。

上官姑娘趁着他不在和执刃夫人嚼他舌根,“收买人心呗。希望人家能看在钱的面子上,不帮无锋,而帮宫门。”

“角公子也不是只送钱。听说之前有个县尉,趁着闹时疫,伙同药铺将时疫方子里的观音莲坐地起价,从三十文钱硬是涨到了三两一株。角公子知道后,找唐门也花了三十文,买了那位县老爷的脑袋。”

上官姑娘笑弯了腰,“这家伙一向最会公器私用,他动这么大肝火是因为那县尉该死吗?还不是因为他的宝贝弟弟路过闹时疫的村子,为了给老百姓治病,花光了身上的钱不说,还把那一头铃铛全都给当了。”

“若是能让老百姓活得轻松一点,为了什么或者谁才做,重要吗?”

上官浅笑眼盈盈,“对于咱们自然不重要,怕就怕时间长了,角公子自己把自己骗进去了。”

 

徴公子在禁林深处见到了一个女人。

披头散发的女人赤脚走到他眼前,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

“远徴。”

女人枯瘦的手停在他的脸颊。

“你说你叫什么?”

“我叫远徴。”

女人死死盯着她。

满是污泥的脸上,一双眼睛纯粹明亮,不染凡尘。

“远徴啊…好名字,真好的名字。开阔尚远,如同苍穹。你娘给你起了一个好名字啊…”

 

女人把宫远徴引到禁林深处的山洞外。

他们点燃了火把,幽幽火光下,山洞内满地都是森然白骨。

“你真的想好了吗?十万大山的螟螣秘法,只要学会就能成为绝世高手,可是最近这一百年,只有两个人活着走出了这山洞。”

宫远徴了然走进洞口

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孩子…”

他即将被黑暗吞没时,女人拉住了他。

“…永远别忘了你来时的路。”

 

宫远徴觉得自己似乎是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宫门,天气和煦温暖,他站在徴宫的寝殿里,看着一个女人轻轻摇着摇篮。

远徴啊…

他听到女人沙哑着嗓子叫他的名字。

娘的小远徴。

女人轻轻抱起孩子,还不及人手臂大的婴儿,被娘抱在怀里,全世界仿佛都落在女人的臂弯。

娘对不起远徴,娘不能看着远徴长大,可这世上也没有人能一直陪着彼此对吗?

如果远徴有一天想起娘,娘希望远徴能是笑着的。

 

摇篮里的婴儿像极了角宫门外的桂树,远徴出生那年泠夫人在园中种下幼苗,远徴八岁那年,桂树已然急不可耐长出了院墙。

一身玄衣的少年拉着孩童的手站在桂树下。

宫远徴抬起头。

天上挂着一轮月亮。

孤寂凄婉,月华如水。

远徴长大后想做什么样的人呢?

孩童仰头笑着,一字一顿地问那个少年,兄长希望我做什么样的人呢?

 

孩子十二岁那年学完了徴宫内外所有医书。

十三岁,徴宫迎来自有宫门以来最年轻的宫主。

当年带着他桂下赏月的少年来为他道贺。都未及冠的年纪,一个少年拉着另一个少年的手,跑到角宫的桂树下,爬树上楼攀屋顶。

那天晚上少年问那个孩子,远徴长大之后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远徴还没长大,又怎么知道该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迷茫不知该如何回答的孩童看向苍穹,隔着飘渺的云雾,他仿佛看到满地毒蛇鼠蚁,黑色的兽潮近在咫尺,几乎将他盖顶吞没。

 

禁林洞穴外,十万大山的蛇虫鼠蚁如同被人召唤,前仆后继涌入山洞。

月牙忧心忡忡看着几乎被毒物吞没的洞口,“老爹你真的觉得他能练成?”

“你老爹我看人什么时候错过,这小子一定没问题,月牙你别忘了答应过老爹什么,要是你输了,就得把我那个大酒壶还给我!”

月牙老爹年轻的时候也是相当英明神武。

百年间,只有她老爹和老爹的姐姐学会了秘法。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老爹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老爹当年是想着什么熬过了这关?”

大蛊师一把把女儿扛到肩上,“老爹想的是月牙啊。只要想到月牙,就算是刀山火海,老爹也能闯过去。”

 

过去二十年光阴一一闪过,宫远徴回首,一幕幕往事如同高墙,而他只是笼中被人折去双翼的鸟雀。

他四处寻找,光阴织成的牢笼密不透风,任他如何捶打挣扎,牢笼从未有过一丝缺口。

可能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可能他不应该离开宫门。

可能他的命里就为他写好了,他这辈子就应该落得如此下场,谁让他不服天命,谁让他非要治好双手,谁让他不老实做个任人宰割的废物。

可还是不甘心啊。

年轻的徴公子低着头,他的泪落在他的双手上,早就麻木的伤口竟然又开始痛起来。

他仍然不甘心啊。

他还想再见哥哥一面的。

其实这次下山,他遇到了很多有趣的人,交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看了许多壮阔秀丽的景色。

他很想告诉哥哥,江湖很大,像是大海汪洋,容得下天下聚散离合,江湖也很小,像是人心欲念,盛不下一人思念牵挂。

 

恍惚间,在竖起的高墙之后,宫远徴听到了一种声音。

很轻很小,像是一场美梦,从墙后传来。

那似乎是鼓声。

 

哥哥向你保证,你想我的时候就摇这个小鼓,不管我在哪儿,不管我们相隔多远,我都能听见你的鼓声。

那就是鼓声。

那是哥哥送给他的鼓。

是代表了他思念的鼓声。

“宫尚角…”

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一丝浮萍,宫远徴奋力朝着鼓声的方向狂奔而去。

“宫尚角!”

 

高墙在冲力下四散瓦解,快要将山洞淹没的虫群蛇潮中,有人举起一只手。

苗疆人说,毒虫入瓮,为蛊。

两蛊相争,困兽之斗,一死一生,生者为王。

螟螣秘法是将人修炼成蛊的功法。

能让十万大山万蛊臣服的王者,自然要接受十万大山生灵的朝拜。

 

当月亮升起时,满身血污的宫远徴走出了禁林山洞。

月光下,漫山遍野的苗疆人心悦臣服向他行礼。

大蛊师指指他的脖颈。

如同大蛊师手上的毒蝎,宫远徴的脖颈上多出了一条昂首展尾的毒蛇。

“你成了。”

 

远隔千里,宫门内的宫尚角站在院内,闭上了眼睛。

风声雨声落叶声,万事万物休养生息的声音里,他听到了摇鼓的声音。

“我知道…我也很想你。”

 

夏天快要过去,苗疆的稻谷收了一次,金黄的稻穗堆满了谷仓。

月牙为大蛊师和中原人酿了米酒,白花花的酒糟上流淌着月光一样的美酒。

小姑娘为中原人斟满酒杯。

她看到了中原人腰间的摇鼓。

“那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吗?”

宫远徴点头又摇头。

“可我爹说,你是靠它才撑过修炼螟螣那四十九天。我爹跟我说,他修炼秘法那四十九天里,想的都是我。不管再苦再疼,只要想到我还在禁林里等他,就算刀山火海,他也能活着跨过去。”

宫远徴点头。

这十万大山的秘法确实让人疼的像是上刀山下火海。

“远徴哥哥有心上人了吧?能为他淌过火海翻越刀山,你一定很爱他。”

“月牙能告诉哥哥什么是爱吗?”

月牙托着腮帮子,他们俩坐在大蛊师的木屋外,今晚是十万大山的丰收庆典,大蛊师正被人簇拥着。

芸芸众生,从这里看下去,所有人都是蝼蚁。

“每天我叫我爹回家吃饭的时候都是跑着去的...远徴哥哥知道为什么吗?”

宫远徴摇头。

“因为爱一个人,就是会等不及想要见到他啊。”

 

旧的一年到底还是过去了,宫门上下一起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守岁。

宫紫商精心准备了烟花,等到子时拿出来要放,两个孩子却都睡着了。

盼商华商的大舅二舅抱着两个孩子叹气。

烟花的火光划破苍穹,宫尚角回身,他身后的角宫墨池如同夜幕,星河满怀。

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执刃大人感慨,“我怎么觉得你这烟花不太气派呢?”

宫紫商也很无奈,“我试了不下一百次,也没试出来当年小毒物的烟花配方。”

宫尚角安慰她,“已经很好了。”

商宫宫主如今已经可以心安理得地揪他耳朵了,“要是真的很好,你就不会是这副表情了。”

 

新年到了,按照中原习俗要过农历十五,也就是上元节。

苗疆人没有这样的习惯,大蛊师破例让月牙为远徴哥哥做了一桌好菜,宫远徴为月牙做了一盏宫灯。

那是一弯莹白色的月牙,轻巧玲珑,像是女孩笑时勾起的嘴角。

“中原人要在这天逛灯会...中原人会在这天给自己的家人和爱人做灯笼。”

酒过三巡,大蛊师忍不住和他聊起月牙的娘,“我那婆娘,从一开始就看不起我们十万大山。她就是为了秘法,她就是为了变强,她可以为了她的家族、她的门派放弃一切,我和月牙...只不过是变数。”

“她已经接管了唐门,成了唐门的门长。”

大蛊师嘿嘿地笑了,“如今她倒是可以如愿了吧。”

 

不知不觉,他们走到了十万大山的边缘。

三年前,大蛊师在这救下了被无锋追杀的宫三公子。

三年后,一对友人对月饮酒追忆往昔。

“你要走了?”

宫远徴摸了摸黑马的鼻子,“是啊。”

“不再多留几日了吗?我觉得,你很喜欢十万大山啊。”

“十万大山确实很好,不过,我该走了。”

“为什么?”

“因为我想他了。”

 

宫远徴想起了那天月牙告诉他的话。

爱一个人,是会等不及想要见他的。

六年前的上元节,宫远徴离开了宫门,他要找一条路,一条宫远徴应该走的路。

六年后的上元节,宫远徴骑上归家的骏马,这次他要去见一个人,一个他一直以来都在思念的人。

 

新年的上元节,上官浅和云为衫在角宫门口找到了宫尚角。

“他在干什么?”

“听执刃说,六年前的上元节,徴公子不告而别。从那之后,每年上元节,角公子都会带着徴公子送他的龙灯,在角宫门口一个人坐一晚上。”

 

送走了中原的客人,月牙一个人去了禁林。

禁林里蓬头垢面的女人是上一任十万大山的大蛊师,二十多年前,她爱上了一个中原人,为了他离开苗疆,为了他生下一个孩子。

“我爹让我告诉你,他答应你的事他做到了,你见到你的儿子了。”

女人大笑,“是啊。我见到他了。”

“你觉得他怎么样?”

“很好。比我想的,还要好。”

“你的儿子叫什么名字啊?”

“远徴。我的儿子叫...远徴。”

 

新年要有新气象,宫远徴攒了些盘缠,买了身新衣服,虽然不比他当年离家时穿的那件,但比起这五年他穿过的衣服,已经算是上品。

当年离家时满头的银铃,最后只剩下一个。

徴公子头上的银铃随着他的脚步一动一响,叮叮当当,如同报丧。

西南蜀道的无锋据点一夜之间被人杀得干干净净,唐门的人去现场看过,所有尸体都化作白骨,皮血筋肉都被动物啃噬殆尽。

唐门写到宫门的书信里还加了一句。

有人曾听到,那天晚上,那个院子,有铃铛的声音,响了整整一晚。

收到书信那天角公子心情颇好,破例给盼商华商一人买了两根糖葫芦。

“大舅今天吃错东西了?他笑起来是这样的吗?看着怪吓人的...”

华商吃得满嘴都是糖,“今朝有酒今朝醉,谁知道大舅明天什么脾气,今天有的吃就不错了!”

 

宫尚角的心情好了大半年,春去夏来,转眼夏天也要过去,八月十五的晚上,宫门里外张灯结彩。

宫紫商带着两个孩子到山下看灯会。

人山人海,上一刻还拉着她一角的孩童,下一秒就被人挤得再也找不见。

华商拉着姐姐的手抹眼泪。

盼商恨铁不成钢,“你哭什么?咱们是宫门商宫的少爷小姐,难不成还有人敢欺负咱们?”

华商惊恐地看着盼商身后。

巷子口,一个高大细长的影子,一步一步走到盼商身后。

“你刚刚说什么?你们俩是商宫的少爷小姐?”

在男人细长的影子前,宫盼商矮小得像是一只还没长齐绒毛的鸡崽。

“你你你你你你你要干什么?我我我我我我我大舅可是宫尚角,他他他他他他他可是很厉害的...”

男人笑眯眯看着他们,“我当然知道他很厉害。”

“所以你别想拐卖我们这种富家千金...”

“说的好像你们两个小胖墩能卖很多钱一样。”

“你才胖墩!你全家都胖墩!你信不信我告诉我大舅和二舅你欺负我!”

“只告诉大舅和二舅吗?你家,不是应该有三个舅舅吗?”

 

盼商扣着脑袋瓜看着眼前的男人。

巷子外明亮的灯火映在他的脸上,男人笑得随性和煦,有些像盼商房间里的惠岸行者像,只是眉眼间少了慈悲。

“你怎么知道我们还有一个舅舅的?”

男人指指自己,“还不快点叫舅舅。”

 

角公子临时被金复叫下山,帮着商宫两口子找孩子。

“那么大两个孩子都能丢,我看你们俩下次不如把自己一起丢了算了!”

孩子还是全须全尾地找到了。

找到盼商的时候,她的手里拿着一个摇鼓。

摇鼓很旧了,鼓上画的月桂花都斑驳了,只有鼓面依旧洁白。

宫尚角的声音一时间有些抖,“盼商,这个东西...哪里来的?”

“小舅舅送给我的啊。”

“那小舅舅现在在哪儿啊?”

盼商凑到大舅耳边,“小舅舅说,他在老地方等着你。”

 

今年山下的灯会还是有傩戏。

六年了,傩戏仍然是讲南诏国的故事。

带着金色面具的阿凤公主一身白裙随风而去,白郎一袭黑衣化身石螺沉入海底。

宫尚角被看戏的人潮挤着往前走。

走了不知道多久,他撞到一个年轻人,对方也戴了面具,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

看着那双眼睛,宫尚角突然就不想走了。

“这位公子撞到人不道歉吗?”

宫尚角笑笑,“抱歉。”

戴着面具的年轻人也笑,“公子不看戏吗?”

“这出戏我看过。阿凤公主和白郎的故事,很好看,只是结局差强人意。”

“那公子觉得白郎和阿凤最终相见了吗?”

“你觉得呢?”

 

年轻人怔怔地看着他。

宫尚角伸手去摸他的脸,面具掉落的那一刻,他看到宫远徴站在他面前。

六年了。

竟然已经六年了。

“我觉得他们相见了。”

湿意流过宫尚角的指尖,宫远徴风尘仆仆地走回了家,天涯到底是很远,这条路他一走竟然就走了六年。

“因为我和你,不是也相见了吗?”

 

八月十五的晚上,宫门上下所有人,挤在角宫的台阶上看烟火。

徴公子独门的烟火配方,加足了火药硫磺和白磷,燃烧的时候灿烂无比,比起星光丝毫不逊。

宫尚角只邀请了一个人和他在角宫一起看烟火。

他的弟弟带来了珍奇的西域美酒,月桂树下,他们两个对坐共饮,一如从前。

“还走吗?”

宫远徴反问他,“哥哥希望我走吗?”

这么多年,角公子只学会了有什么说什么,“我不知道。但如果你还是想走,我不会阻拦。”

徴公子托着脑袋发愁,“哥哥,说一句你想让我留下,就这么难吗?”

“我娘说过,爱一个人,是要他好,至于他是不是在你身边,那其实并不重要。”

 

爱一个人。

角公子第一次大大方方说出这个字。

爱之一字,听起来轻如鸿毛,做起来却重如泰山。

 

“你走了之后,我很少去徴宫,很少穿绣着月桂的衣服,很少听到铃铛的声音。这些年我...过得其实不怎么好,我总是听到有摇鼓的声音,金复和月长老说我耳朵出了问题,可是我知道,那是你在摇我送你的摇鼓...那是你在思念我的声音。”

 

宫远徴看着宫尚角的侧脸。

他的哥哥今年刚三十岁。

三十应该是而立之年。

三十岁的角公子,鬓角却已经有了不少白发。

 

离开家那年,徴公子重伤初愈,脸上虽然清瘦却也有些富态。

离家六年,宫尚角不知道他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曾经笑起来像是圆月的孩子,如今瘦得能看到手上的筋骨。

 

他们坐在月下喝酒,谁也没有说话。

桂花静默落下,月华随风摇曳,墨池之中,可见明月星辰。

 

“今晚月色真好,哥哥知道我想起了那句诗吗?”

“哪一句啊?”

就像很多年前一样,角公子牵起徴公子的手,他们一步一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海上生明月...”

 

海上生明月,

天涯共此时。

 

望月·完

 

 

 

 

 

 

 

 

 

 

 


甜文制造机

【邱庆之vs李饼】婚约(一发完)

       ✨破镜重圆,abo设定

  ✨荆芥香邱vs苏木味儿饼

  ✨简介:李饼破获妖猫案,被圣上任命为大理寺少卿的同一日又被赐婚给了金吾卫大将军邱庆之,共同履行三年前未完成的婚约。

  ✨全文8k➕,食用愉快~

  

  

正文

  神都近来发生了两件大事。

  这第一件事,便是三年未破的妖猫案三日之内被前大理寺卿的儿子李饼破了,而这李饼也顺理成章的被圣上任命为大理寺少卿。

  其二则是这李饼任职大理寺少卿的同日又被当今圣上赐婚金吾卫大将军邱庆之了。

  话说他俩三年前也曾有过婚约,只是三年前李...

       ✨破镜重圆,abo设定

  ✨荆芥香邱vs苏木味儿饼

  ✨简介:李饼破获妖猫案,被圣上任命为大理寺少卿的同一日又被赐婚给了金吾卫大将军邱庆之,共同履行三年前未完成的婚约。

  ✨全文8k➕,食用愉快~

  

  

正文

  神都近来发生了两件大事。

  这第一件事,便是三年未破的妖猫案三日之内被前大理寺卿的儿子李饼破了,而这李饼也顺理成章的被圣上任命为大理寺少卿。

  其二则是这李饼任职大理寺少卿的同日又被当今圣上赐婚金吾卫大将军邱庆之了。

  话说他俩三年前也曾有过婚约,只是三年前李饼家惨遭灭门,他也在护送其父灵柩的路上失踪,这婚约也就就此作罢。

  如今邱大将军未娶,李少卿未嫁,三年之后重拾婚约,也算是破镜重圆,不失为一桩美事。


  这事儿还得从前几日破获妖猫案的时候说起。

  

  那几日为了破获妖猫案,不用说大理寺,金吾卫府衙也是夜夜灯火通明,诸多案件错综复杂,理到子时都是常有的事。  

  这夜子时,金吾卫下值,坊间照常门户紧闭,四处无声。

  未几,离大将军府不远处传来几声更夫以梆敲锣的声音,紧接着是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马声嘶鸣,暂驻于大将军府前,邱庆之翻身下马,边踏入府门边揉着眉心缓解疲惫,身旁小厮忙上前帮他脱下披风,整个府内如先前一般安静,无一人敢说话。

  这日云疏月明,廊桥之上树影婆娑,庭下如积水空明,景色细致,可他三步并作两步走着,并无兴致观赏,今日公务繁忙,他不过回府休息一个时辰,寅时便又要走。

  “喵……”

  俄而眼前闪过一抹黑影,一声猫叫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反射性的抚上腰间长剑,警惕的看向四周。

  一只白猫正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上看着他,月色映照下,它的毛皮尤其漂亮,一双金瞳流光溢彩,一下子便将人的目光定住了。

  一人一猫对视良久,俄而乌云照月,一个晃眼那白猫便不见了,邱庆之收回目光,心中有一瞬间的惊诧,自己竟被一白猫摄了心神。

  “邱庆之!”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低唤,那声音清润如玉,伴着夜色又显空灵,立刻叫他神思清明了起来,待回过神来,四周又是什么都没有。

  “李饼……你到底在哪?”

  邱庆之低叹一声,没想到即使不在梦中,李饼的声音竟还会出现。

  他摇摇头,今夜怕是睡不得了。

  三年来无论是梦中见到他还是神思恍惚时一声空灵的低喝,总能叫他辗转反侧,再不得入眠。

  他回身出府,叫上来仲书往妖猫案的城门前走去。

  他刚在礼部尚书面前同大理寺少卿上官擒立下了赌约,三日之内这妖猫案破不了,来仲书便会依他所愿进入大理寺担当少卿一职,届时,大理寺的权柄便不只在上官家了。

  他如此做虽然有些咄咄逼人,但也是希望借此让大理寺重回往日大理寺卿李稷在任时的辉煌。

  他知道,如果李饼在,绝对不会愿意看到大理寺如今这般光景。

    

  护城河上水雾弥漫,而这个时辰应该无人的桥上却人影绰绰。

  隔着雾气,邱庆之眯眼看向那边,对面有两个人,一人身量较矮,一人半隐在他身后,身量不清。

  不知为何看向那人,他总感觉熟悉。

  邱庆之遣来仲书去问,原是大理寺查案。

  对于此案各方都只想走个过场,案子破不了他的人就能入驻大理寺,故而他无意插手太多,干脆转身离去。

  须臾,对面那人现出身形来,身姿绰约,挺拔如松,望着邱庆之的方向微微愣神。

  而他身旁那人唤他一声——饼爷。

  “饼爷,饼爷,你看啥嘞?”陈拾举手在李饼眼前轻晃,“那人都走远了。”

  李饼回神,“没什么。”

  他刚刚才去过大将军府探点遇见邱庆之,以为他是要休息才带着陈拾来此探查,没想到他们前脚刚到邱庆之就带人来了。

  没时间想那么多,他转身,摸了一把桥上散落的石灰,心中错乱的思绪忽而明朗起来。  

  妖猫一案错综复杂,金吾卫和大理寺虽然表面上重视,但忌于某些内在的因由,都不约而同存了袖手旁观的心思。

  于是为给予三年前那起案件的受害者以公道,李饼决意探查此事。

  他探出凶手的作案手法便和陈拾暂居李府,诱着明镜堂四人将三年前妖猫案的卷宗送来后便每日拿着卷宗细究。

  没成想金吾卫却时时关注着大理寺的动向,顺着王七他们的步伐寻来,陈拾为护他被邱庆之抓住,李饼不得不现身,只是带着斗笠。

  长街之上,无边月色之下,看着眼前之人,邱庆之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纵使三年未见,在他脑海中这人的身姿依然映的清楚,长身玉立,挺如松柏,大理寺卿家的公子李饼,常常只是站在那儿就能引的无数人侧目。

  包括他邱庆之。

  夜色微凉,看见李饼的那一刻,时光瞬间倒流回溯。

  三年前李府惨遭灭门,他赶到的时候,血色漫天,李小公子直挺挺的跪在其父身边,手中握着一柄沾血的短刃。

  邱庆之认出那短刃是他参军前送给李饼的。那时李饼体弱,又好干些私自缉拿犯人的险事,他怕自己不在李饼受伤,便亲手给他打了一把短刀防身。

  此时小公子浑身浴血,悲恸之际一夜白发,听见声音萋萋抬眸,问他:

  “邱庆之,你怎么才来?金吾卫掌宫中日夜巡戒!李府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才来?!”

  邱庆之僵在马上,嗫喏无声。

  是他来晚了。

  他看着李饼泛着失望的双眸,一瞬间意识到那个意气风发的小公子,那个曾经恋他慕他的小公子,在昨夜也跟着李府这场腥风血雨的厮杀消失不见了。

  光阴流转,邱庆之看着眼前斗笠人腰间别的那把短刃,做工精致,刀鞘是他花了无数日夜亲手打磨而成,只一眼他就能认出。

  就像只一眼他就能认出,这是他的李饼。

  他收了刀,李饼并未察觉出自己身份暴露,见他无意追杀,便立时拽着陈拾的衣领将人带走,邱庆之看着他们月色之下的剪影,久久不能回神。

  

  “饼爷,饼爷,饼爷你咋了?”

  自从回到李府,李饼就有些魂不守舍的,一碗汤喝着喝着就开始愣神,平日里三两口就能喝完的汤过了盏茶功夫还有大半。

  陈拾抬手在他眼前轻晃,李饼回神,一口气把剩下的汤喝完。

  “没什么?就是在想妖猫案的事儿。”

  “哦,俺还以为你和那邱庆之认识,见着他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儿。”陈拾吸溜吸溜的喝着汤,“你木事就行,木事就行。”

  “嗯。”李饼拿起一粒猫薄荷来嚼,随手把玩着手中的刀刃,“就是和他有点仇怨,没啥大事。”

  他有些犯愁,本来妖猫案就不好查,如今邱庆之又来插手,这事儿怕是更加棘手。

  邱庆之……

  想到今日与他交手时的情景,也不知那人认出他了没有。

  “算了不想了,既来之则安之,希望邱庆之不要插手太多吧。”

  李饼摆了摆手,继续翻阅卷宗。

  

  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做到十全十美,即使是一个筹划精密作案手法极其熟练的犯人也必然有疏漏之处,李饼顺着蛛丝马迹稽查,总算在马戏团内找到此案凶手。

  可没想到在李饼终于能得知嫌犯身份之际,金吾卫突然破门而入,场面一度混乱,地上的石油瞬间被点燃。

  隔着熊熊烈火,李饼抬眸,与邱庆之目光相接,那一刻仿佛过了很久,可也只是一瞬,他便反应过来,看着遥遥升起的热气球,飞身而上握住底下掉落的绳柄。

  邱庆之搭弓射箭,对准了远处的李饼,随即偏移,射中了热气球。

  上位者总有些不得已的时候,他身为金吾卫大将军不能当众放走逃犯,只能如此。

  就像三年前,在李饼最脆弱的时候,他不能陪在他身边一样。

  

  后来李饼逼问礼部尚书得出真相,破获妖猫一案,得封大理寺少卿。

  皇帝问他想要什么赏赐,李饼脱口而出:“臣曾与金吾卫大将军邱庆之有过婚约,并未解除,如今大将军未娶,臣也对他有意,不知陛下可否遂了臣的一番心愿?”

  “……也好,那便依李卿之意。”

  帷幕之内,女帝声线微顿,最终应了他的请求。

  帷幕之外,李饼不易察觉的松了一口气,自他回神都,所遇之事桩桩件件都与邱庆之有关,三年前那件事他亦是可疑,此番他定要借此机会入将军府查个明白。

  

  当日女帝便下旨赐婚,自此,新任大理寺少卿李饼即将嫁给金吾卫大将军的消息在神都彻底传开。

  

  因着李府还未修缮好加上办公方便,李饼此次上任还是和三年前一样,与王七等人一起住在明镜堂,只是他们几个除了陈拾和崔倍是中庸外都是乾元,他一个坤泽不好与他们住在一起,便准备另辟一间单住。

  这厢他还没收拾好,那边邱庆之便浩浩荡荡的带着聘礼来了,皇帝旨意下的匆忙,他纵然没那么多时间准备,却也件件齐全。

  东西很多,都先放在主阁。

  李饼赶到的时候上官擒正臭着脸狂怼邱庆之。

  邱庆之也半句不让,二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

  吵的上官擒身边的胡四头大。

  幸好,李饼来了。

  “别吵了。”李饼跑上丹陛,看着绵延的聘礼,心底无奈。

  “咳咳……”

  邱庆之假装低咳鸣金收兵。

  他之所以这样并不是针对大理寺,而是不看好上官擒此前的官场做派,嫌弃她将一个好好的大理寺变成了不思断案只做表面功夫的空壳,加上他们金吾卫本来就和大理寺不对付,二人见面犹如仇敌,一说话便是夹枪带棒。

  可李饼看着只觉得二人幼稚的可以,他看向屋内满满当当的聘礼颇有些无奈。  

  他求嫁邱庆之不过是想用一个方便的身份去大将军府查案,他本以为邱庆之对他有所怀疑必然不会大张旗鼓的张罗此次婚事,没想到只是下个聘阵仗便这么大。

  不是,他认真的?

  李饼心中忽然泛起几丝难以言喻的心绪,三年前被他强压下去,甚而抛却的某些东西似乎又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邱庆之好整以暇的抱臂看着急匆匆赶来的李饼,目光中带着些玩味,而仔细望去,那其间却分明藏着几丝思念。

  “李少卿,别来无恙。”

  李饼回神,俯身抱拳,“邱大将军。”

  二人生疏至斯,犹如初见,倒不像是要成亲的。

  面对这样的李饼邱庆之很是不习惯。

  “这些都是聘礼,虽然时间紧迫,但既然李少卿下决心要嫁于本将军,这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做全的,你瞧瞧还有什么缺的,回头我再叫人补上。”

  邱庆之的语气很是公事公办,没人注意到,为了强压住将人揽入怀中的冲动,他掩在袖口的双手正胡乱捏着。

  李饼叹了口气,“很全,但这么些东西我放哪?”

  聘礼是要给,但邱庆之为何直接给送到大理寺来了?

  他本以为就算邱庆之要准备,也会等李府修缮完后再行一应事宜,可对方竟然如此着急,生怕他跑了似的。

  闻言,邱庆之一晒,又道:“是我思虑不周了,只是李府如今还未修缮,大理寺也只是个办案的地方,李少卿若无落脚之处,不若随着这些聘礼一起入住我将军府。”

  李饼:啊?

  他本来还思量着今夜幻成猫去将军府探查,可邱庆之竟然就这么给了他堂而皇之进入将军府机会?

  “可是……”

  “也好,李少卿初来乍到,与我们这些乾元住在一起也不方便,不如就应了邱将军。”

  李饼还未回复,上官擒便立刻道。

  她瞧着这邱庆之倒是对李饼上心,若是叫李饼住在这儿,这姓邱的必然会日日来大理寺看人,届时难免惹她恼,可是若把李饼给他,她也不用天天见着邱庆之那张臭脸。

  闻言,邱庆之暗笑,他带着聘礼来本来就是为了接李饼入府,看李饼这态度本以为还要拉扯一段时间,如今上官擒助力,也算省事了。

  这草包大小姐总算是做了件人事。

  就这样,李饼又稀里糊涂的搬去了大将军府。

  邱庆之行事谨慎,李饼入府第一日便看到大将军府书房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

  他只不经意间的往那一看便被邱庆之挡住了视线,“李饼,我带你去你房间。”

  李饼跟上,不知道邱庆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看着眼前人熟悉的背影,眸光一暗,恍惚间那背影越缩越小,幻成了个孩童模样。

  恍惚间他记起自己初见邱庆之那日,也是这般阳光明媚。

  那时邱庆之刚从牢城营逃出,身后士兵穷追不舍,不得已间他闯入一处静室,里面坐着个和他一般大的小公子,正执笔写着什么。

  只消一眼,他就知道这公子身份地位不凡,于是他将手中的短刃横在他腰间,“别动。”

  小公子微微一愣,却并不害怕,只是举起手中的糕点道:“你是牢城营出来的吧,这个给你吃。”

  “……”

  起初邱庆之并不敢吃别人带给他的食物,牢城营的生活教给他一个道理——不要轻信任何人。

  可面前的小公子纯良一笑,张嘴咬了一下手中的糕点,示意他那糕点无事。

  邱庆之肚子早已饿的咕咕直叫,见此状自然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后来,无论过去多久,李饼的回忆里总有那么一个“小乞丐”小松鼠似的吃着他给的糕点。

  那之后李饼在他父亲面前说情,收邱庆之为伴读,二人一起长大,一些少年人不易察觉的情愫也渐渐滋生出来,在他们心头雄踞一方。

  十六岁那年,李饼分化为坤泽,苏木的香味儿溢了满室,他身旁的邱庆之也随之分化,成了乾元。

  那日,或许是因为信香的驱动,也可能是因为心中那压抑不住的悸动,邱庆之看着李饼红润的唇瓣,情不自禁的凑了上去。

  两唇相贴,李饼本就圆润的双眸睁的愈发的大,但随着对方无师自通的深入,渐渐的他便闭上眼睛,张开唇舌,任由对方攻城略地。

  一吻毕,两人神智略略恢复。

  “邱……邱庆之……你这是做什么?”

  李饼白皙的面皮红透了。

  “对……对不住了!”

  而邱庆之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想到这里,李饼不自觉的摸了摸唇瓣。

  少年人的爱恋总是这么小心翼翼。

  那日之后邱庆之便找他表明了心迹,并立誓参军,等到功成名就后回来求娶。

  只可惜后来邱庆之去参军,功成归来后,便装作不记得他了。至于为什么,李饼现在才知道,对方是怨他怨他爹不帮他去了奴籍。

  可是邱庆之并不知道,李稷此生最后一次用印鉴,便是为他去除奴籍。

  而李饼也不知道,邱庆之不理他是因为在军营那段时间得知奴籍配不上大理寺卿家的小公子,不愿意耽误他,故而疏远的。

  可三年前的李饼热烈张扬,邱庆之不理他他便追,除了查案,整日里的空闲都用来追人。

  天有不测风云,一次办案的时候他被人算计信期发作,若非邱庆之及时赶到怕是早已羊入虎口,那夜李饼紧紧缠着他,索要了不知多少次。

  事后邱庆之自觉有愧,次日便上门提亲,求娶李饼,二人自此定下婚约,相处之间亦似蜜里调油。

  婚前半月,李饼时不时困睡呕吐,很快便察觉到自己身体内的变化,他传信给邱庆之,想要当面把这件事告诉他,可那几日不知因何邱庆之忙的厉害,并没有答应与他相见。

  李饼本以为以后还有很多机会与他说那件事,可第二日,李家便被灭门了。

  

  “李饼,快些。”

  前方传来邱庆之的一声呼唤,李饼回神,赶忙跟上。

  邱庆之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李饼曾经怀过他的孩子。

  只是那孩子在他扶灵回乡被追杀的时候流掉了。

  

  是夜,李饼幻成白猫前往邱庆之的书房,果然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只是不巧,后腿被邱庆之用砚台狠狠砸了一下。

  这厢李饼刚刚回房,那边邱庆之便紧跟着白猫的踪迹寻到了他的房间。

  可白猫化成人形后是不穿衣服的,他只来得及穿一层薄薄的亵衣,还未系好衣带邱庆之便闯进来了。

  “李饼!”

  邱庆之推门而入后看着眼前的景象,立时又捂着眼出去了。

  李饼穿戴好衣服推开门,邱庆之还楞楞的站在那里,曾几何时,李饼总是那样衣衫不整的躺在他怀里,叫他喂他吃东西 。

  “发生什么事了?”李饼问,除却红透了的耳尖,面色并无异样。

  “哦,没什么,只是看到一只大狸猫闯到你这里来,我有些担心所以……”邱庆之赶忙答。

  “我没事,你走吧。”很明显,李饼下了逐客令,他腿实在疼得厉害,只是站这一会儿便麻麻木木,立不太住。

  “嗯。”邱庆之应声,眼看着李饼要顺手关门,忙撑住门扉,随即递给他一瓶药,“这是今日陛下赏赐的金疮药,你平日里在大理寺查案难免受伤,这药你留着,万一有用。”

  “多谢,我知道了。”李饼接过,作势要关门,邱庆之却犹犹豫豫的不肯走。

  “阿饼,以后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李饼一愣,随即应声道:“嗯。”

  闻言邱庆之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只撇了一眼李饼并未站直的双腿便走了。

  

  那夜丢失的东西是一枚胡码,邱庆之早已查出那胡码的来历,是个地下黑色搏斗场,此后每日他都派人暗暗潜伏在里面,果然不久便等来了李饼。

  他其实一直很好奇李饼忽然变好的身体以及猛增的功夫,想必此行一定会得到答案。

  不出所料,李饼在搏斗场上大获全胜,而他用的功夫更像是一种动物。

  在李饼见完搏斗场场主后,邱庆之也紧跟着见了那场主一面。

  他心底逐渐升起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李饼或许已经不再是李饼了。

  

  大婚的日子很快便到了,虽然日子很赶,但邱庆之却准备的很充分,当朝坤泽婚嫁所需的一应事宜全部安排妥当。

  是日,十里红妆绵延神都,将军府吵闹了大半日,不知被推着行了多少礼李饼才浑浑噩噩的坐在早已打造好的喜床上。

  过了许久,门外蓦然吵闹起来,邱庆之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跌跌撞撞的朝他走过来。

  “你们都退下吧。”

  李饼听见他大着舌头屏退众人,知道他喝多了。

  眼前横过一根竹木,是对方掀起了他的红盖头,李饼抬眸,看向邱庆之。

  对方笑眼弯弯,“阿饼,你终于是属于我的坤泽了。”

  说罢,他便要凑近了吻他,李饼却将他推开,肃然道:“邱庆之,你不用再陪我演戏了。”

  话毕,他将手中藏了一天的文书交给邱庆之,那是他父亲三年前便批好了的,对于允诺邱庆之的事情,他从未打算食言,只是这文书也在护送灵柩的路途中失踪了,近些日子才找回。

  李饼思量道:“邱庆之,你我今夜还是把话挑明了说吧。你也知道我接近你并非是为了与你再续前缘,只是利用。现在我把文书给你,也算是去了你一个被别人握在手中的‘把柄’,你与我此后相敬如宾,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和离,可好?”

  “相敬如宾?和离?”邱庆之低头一笑,“李饼,有件事我一直没和你说,其实被你利用,我甘之如饴。”

  “阿饼,你可知,纵使三年未见,我还是敬你爱你。”

  趁着酒意,邱庆之抚上李饼的脸,在对方微微怔愣的神色下虔诚吻上他的唇瓣,小心翼翼的,仿佛对待一个易碎的珍宝。

  淡淡的荆芥味儿自他衣领掩盖下的腺体处散发出来,李饼立时闷哼一声软倒在他怀里,他以前就特别喜欢这个味道,更不要提现在变成了猫,稍微一嗅,便无法自持。

  “邱庆之,我利用你是我不对,今夜你要怎样都行。”李饼自知逃不过,却还存着一丝理智,撑住邱庆之的肩把他推开,“可在此之前,我只问你一件事,那夜,李家灭门你到的那样晚,此中可有缘由?”

  这句话他从未问过,那些日子他太过悲恸,所以把神都的所有人都当做了敌人,那日他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邱庆之,理所当然的,邱庆之成了他最大的怀疑对象,此次回神都,他查案的重点就在邱身上。

  可近些日子,经过调查,邱庆之除了那日去的晚些并无别的问题。

  邱庆之摇摇头,伏在他耳边道:“那夜金吾卫的情况我并不知道,当夜,我被人迷晕了。可此后我暗中调查金吾卫内部,并未发现问题,三年来,我唯一调查到的东西便是那枚胡码。”

  胡码?

  李饼一愣,猛然发现自己的手掌已经在荆芥信香的刺激下变成了猫爪,他立刻将手背过去。

  “阿饼,你的尾巴露出来了。”

  可尾根却被人捏住,仿若有电流自那处蔓延全身,他有一瞬间是僵住的,随即又闷哼一声,软在对方怀里。

  李饼看向面前神色并无任何异样的邱庆之,满眼不可置信。

  邱庆之早知道他变成了猫?

  “阿饼,你那么聪明想必已经猜到我的用意了吧?”

  自从得知被赐婚的那一刻邱庆之就知道李饼要开始以他为突破口着手调查当年之事,那日拿着聘礼去大理寺不止为了哄着李饼搬入大将军府,更是为了方便李饼调查他,让李饼自己查出他邱庆之是清白的。

  所以大将军府书房有那么多人守着,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可偏偏放进去一只大狸子,不是大将军授意又能是谁?

  但那时邱庆之只以为狸猫是李饼派出的,所以才打伤了他,闯入李饼房间后他才发现对方的不对劲。

  后来他寻着胡码的踪迹在老板娘口中知道了李饼的秘密。

  对于李饼变成猫这件事,他早就有所准备。

  而他的清白,相信这些日子,李饼早就调查清楚了吧。

  但他又知道李饼还要留在他身边利用金吾卫和大理寺两方的权利调查当年的案子,所以事情所有的真相他并没有在婚前说出,只是哄着李饼成亲之后再和盘托出。

  反正他们早已有过夫妻之实,如今不过是让李饼真正成为他的人罢了。

  毕竟只要有这层关系在,即使李饼不像三年前那般爱他,他也有机会叫他重新爱上他。

  “阿饼,我一直是你这边的人。”邱庆之看着他,目光灼灼,仿佛即刻就要将他吞吃入腹。

  “呵,你真是,好一出请君入瓮。”

  李饼失笑,圆圆的双眸紧紧盯着他,随即偏头吻上那日思夜想的唇,辗转碾磨间一滴泪自他眼角流下。

  其实,这三年他也很想很想他。

  “邱庆之,你就不害怕我吗?”

  此番李饼虽然查明邱庆之的清白却仍然不愿与他交心的原因就在这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变成一只猫,他怕被邱庆之当成猫妖。

  “不怕。”邱庆之揉揉他刚刚显露出的猫耳,“无论怎样,你都是我的李饼,那个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收留我,与我一起读书习字的李饼,我心悦你,心悦的只是你,而不是怎样的你。以后有什么事情,你我一同面对。”

  话毕,他拥着李饼,一同跌入那红罗帷幔之中。

  他们之间错过了太多,此后无论遭逢什么样的风浪,大抵是都不会放开对方的手了。

  

END

    

🎈彩蛋是邱庆之得知他和李饼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以及饼饼的孕期日常番外,3k➕,糖果解锁,大家感兴趣的可看~

🎈另,求评求赞哦

埋下一座城

艳鬼

假如蓝忘机问灵6年,没问到灵,倒是招来了一只艳鬼……

失忆艳鬼羡

cp只有忘羡

he

-----

1.

蓝忘机如往常一般,问灵一曲奏完。

尚在否?在何方?可归乎?

具无应答。

心中苦涩难以言明,蓝忘机痛苦地闭上眼睛。

这时微风骤起。

“谁?”

蓝忘机戒备转身,一道身影装进他眼中。

红衣的艳鬼一只脚毫无形象的登在窗台上,另一只脚轻轻点地,脚腕上红色的流苏缠绕着坠下,随着微风小幅度摆动。

艳鬼歪了歪头,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修长的手指不动声色的扶住窗台,身体稍稍前倾。

他的双唇饱满红润,嘴角微微上扬,天生便是一副笑相。

一时间,静室里只剩下艳鬼束发的红色发带飘动...

假如蓝忘机问灵6年,没问到灵,倒是招来了一只艳鬼……

失忆艳鬼羡

cp只有忘羡

he

-----

1.

蓝忘机如往常一般,问灵一曲奏完。

尚在否?在何方?可归乎?

具无应答。

心中苦涩难以言明,蓝忘机痛苦地闭上眼睛。

这时微风骤起。

“谁?”

蓝忘机戒备转身,一道身影装进他眼中。

红衣的艳鬼一只脚毫无形象的登在窗台上,另一只脚轻轻点地,脚腕上红色的流苏缠绕着坠下,随着微风小幅度摆动。

艳鬼歪了歪头,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修长的手指不动声色的扶住窗台,身体稍稍前倾。

他的双唇饱满红润,嘴角微微上扬,天生便是一副笑相。

一时间,静室里只剩下艳鬼束发的红色发带飘动的声音。

艳鬼盯着蓝忘机僵住的脸色看了好一会儿,茫然而又迟疑的开口:

“……蓝湛?”

蓝忘机浅琉璃色的眸子里,除了这个出现在他窗台上的艳鬼之外,再装不下其他任何东西了。

六年,整整六年,蓝忘机终于有机会再将那个名字从心里挖出来,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说出口:

“魏,婴。”

艳鬼眨眨眼,从窗台上跳下来:“魏婴……是我的名字吗?”

蓝忘机心中一悸:“你是谁?”

“哎呀,明明是你叫我‘魏婴’的,现在又来问我是谁。”艳鬼好笑道,“不过,看来我没把你的名字喊错吧?嗯……蓝湛?”

蓝忘机眸色暗沉。

眼前的艳鬼有着那人的相貌,眉眼间皆是那人特有的风采,就连此时叫他名字的语气、音调,都与那人一般无二,可……

“你,不记得你是谁?”

“嗯,我的记忆开始于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艳鬼点点头。

“那你为何……为何会知道我的名字。”蓝忘机握紧的拳松开。

“啊,我也不清楚。”艳鬼露出困惑的神色,“反正在看到你的那个瞬间,我下意识的就觉得要叫你蓝湛”

“不可以这么叫你的吗?”艳鬼小心翼翼的问道。

蓝忘机沉默半晌。

“……可以。”

你就应该这么叫我的。

蓝忘机望着艳鬼心口处那个熟悉的太阳纹烙印。

因为你是魏婴。

TBC.

有人喜欢这个设定嘛?

求评论!

你菌哥

带娃羡,身上都是老公的味道()

带娃羡,身上都是老公的味道()

木木昭

『李简』你走后/ BE

深夜激情速打   全文4.6k+  李玉视角

(平行世界与原文结局无关)

BE向  ooc致歉   推荐配乐:时光洪流—程响

简隋英视角 


00.


简哥死了。三天前死的。


死因是车祸。司机酒驾,撞了简哥之后撞到了栏杆上,当场死亡。简哥也是。


车祸现场离家很近。


那是从他公司到家里最近的一条路。


凌晨三点半,他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01.


前几天去认领尸体了。


简哥躺在冰冷的铁板上,浑身都是血,...


深夜激情速打   全文4.6k+  李玉视角

(平行世界与原文结局无关)

BE向  ooc致歉   推荐配乐:时光洪流—程响

简隋英视角 



00.


简哥死了。三天前死的。



死因是车祸。司机酒驾,撞了简哥之后撞到了栏杆上,当场死亡。简哥也是。



车祸现场离家很近。



那是从他公司到家里最近的一条路。



凌晨三点半,他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01.


前几天去认领尸体了。



简哥躺在冰冷的铁板上,浑身都是血,手上戴着我们的戒指,双目紧闭,好像只是昏睡过去了一样。



简哥的父亲比我懦弱,可他没哭,只是一个劲叹气。白新羽哭了,哭得天昏地暗,死去活来。



而我只是麻木地站在简哥身旁,伸手想去触碰他血肉模糊的脸。



不好看了。简哥。



你不是说自己风流一世还如花似玉吗。



起来。照照镜子。



如果你看见自己这副样子,一定会气得又吵又闹吧。



没事的。不要生气。没事的。



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好看的。



简哥,我帮你擦干净。跟我回家好不好。




02.


简哥走后的第五天。



前三天的日记没有写。因为我根本动弹不了,也没力气动。



没力气拿笔,没力气开口说话,没力气吃饭,没力气应付家里来来往的人。感觉胃都缩成一团了,可是什么都不想吃。



我终日藏在黑暗里,幻想这一切都是梦境。



白新羽说让我休息休息,简哥的葬礼他来办。



我说不。




03.


白新羽骂我倔。



“你怎么跟我哥一样说不听。”



他说到最后,自知失言,又没忍住哽咽了。



我没看他,低头看着地板。



你哥不就喜欢我这样的吗。我心想。



长得好看,体力又好,倔不倔的倒是无所谓。



但是不倔哪追得到你哥。



当时我为了追你哥什么都不顾了,都被警察盯上不知道几回了,差点就要蹲监狱了。



还是你哥把我拽回来的呢。



想到这儿我有些骄傲,甚至有些想笑。



是啊,还是简哥把我拽回来的呢。



最后一次机会了,我打好了一辈子的谱,奔着携手白头去的。



挺傻气的吧。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个男人天天想着和另一个男人白头偕老,想着和他你侬我侬甜甜蜜蜜,就算一辈子平凡也好。



吃了这么多苦,挨了这么多打骂,可一想到能和他在一起,就觉得什么都值了。



傻吧。傻到家了。



可他扔下我走了。




04.


我恨。恨透了那个酒驾的司机,也恨透了那天对简哥说了句“我好想你”的我自己。



如果那天简哥没走那条路,没准备回家来见我,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我宁愿死的是我。




05.


简哥走后的第七天。



葬礼来了很多人。承蒙简哥关照的人有太多,爱着简哥的人有太多,泪洒灵堂的人有太多。



简隋林也来了。



他和白新羽哭得一样惨烈。好像天塌了一样。



这辈子简哥太耀眼太潇洒,爱他的人太多,他离开后带来的冲击也极大。



我跪在最靠近简哥骨灰盒的地方,看着黑白的遗像出神。



那张照片是我亲手选的。那是张几年前拍的证件照。照片上的简哥意气风发,穿着他最喜欢的一件衬衣,笑得不羁又风流。



彩色的多好看啊。我想。



简哥肯定也不喜欢黑白色的。




06.


说来奇怪。我这几天都没哭。



处理后事的时候没哭,认领尸体的时候没哭,办理公司手续的时候没哭。



他们哭得撕心裂肺的时候,我没哭。



为什么呢。



眼眶酸涩,却流不出泪来。



为什么呢。



可能是因为我总觉得他还没离开吧。




07.


以往下了班总是我先到家,做完家务做好饭,坐在客厅等简哥回来,顺便看看书。



现在也没多大区别。就是家里再也不会有乱丢的衬衫、摆乱的鞋、擦完头发后不认真挂回原处的毛巾了。



就算我等到第二天清晨,就算打了再多通电话,也再也等不回那个人了。



可我总觉得他会回来。就像是冥冥之中的注定,我总觉得他会来这里再看我一眼,再和我没日没夜的腻在一起。



因为这里处处是留有他痕迹的东西。简哥最讨厌别人随意碰他的东西了。



对不对?简哥。



衬衫我给你熨好了,毛巾还挂在那个架子上,饭菜封上保鲜膜了,还在冰箱里,你想吃的话拿出来热热就行了。



你的戒指我偷偷带回来了。被我串了一条链子挂脖子上了。你还想要的话就来找我要,咱俩再带一对儿,牵着手去公司,在他们眼皮底下秀一圈。



回来吧。



回来吧。



回来吧。




08.


今天去公安局办理身份证吊销手续了。



我问值班的警卫员能不能把身份证留给我,他看了我一眼,继续在键盘上输入信息。



“他是你亲人吗?”他问。



“他是我爱人。”我笃定回答。



小警察愣住,吓得连字都打错了。



“哦……”他显然不知所措了。



“可以留给我吗?”



我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简哥说过我这张脸到哪都好使,撒个娇扮个可怜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可是他又不让我随便对别人示弱,不管在任何情况下。不然他就会一直骂我。



现在我装可怜了。



简哥,想骂我的话就来吧。就算你打我我也不还手。



小警察人不错,大概是见惯了生离死别后请求留下身份证的,和领导商量了一会就同意了我的请求。



他把身份证剪了个角后还给了我。



我小心翼翼地揣在兜里,好像这样就能离简哥近一点。



简哥,你身份证在我这。



我先替你拿着。别忘了问我要。




09.


我把留学申请推了,在家待了半个月。



我每天都说很多话。对着空气说、对着墙说,对着电视说,其实都是在对简哥说。



不过他肯定嫌我烦,肯定会说我像个怨妇一样唠叨这唠叨那的,肯定会嚷嚷着让我闭上嘴。



但我没听他的。故意继续说。



一日三餐我每天都做,尽管我现在连一人份都吃不下,还坚持每天都做双人的分量。简哥的那份封上保鲜膜放进冰箱,第二天把第一天原封未动的饭菜倒掉换上新的,拿出来放微波炉热一分钟就能吃。



我每天坐在沙发上等他回来,每天九点半准时抬头看表,每天都在打他的电话号码。



那个电话原本变成了空号,又被我重新买下了,电话卡又插进了简哥的手机里。



他的手机我每天都有充电,因为害怕他回来发现联系不到我会着急,也因为只要他一回家打开手机就能玩。那个消消乐游戏真弱智啊,简哥每次都这么吐槽,可每次一闲下来就会打开那款游戏消磨时间。



简哥,你卡半个月都过不去的那关我帮你过了。现在我都帮你刷到两百多关了。



夸夸我吧。




10.


我哥骂我了。他说我天天闷在家里,天天不见人,迟早得病。



早就病了。我想。



可我还得等简哥回家。



他回家后看不到我会生气的。




11.


打雷了。



下雨了。



停电了。



我点了只蜡烛,想起了上次停电时简哥提议的烛光晚餐。



我们在一片漆黑中点燃两只蜡烛立在桌上,吃着一堆没营养的速冻食品,喝的却是简哥珍藏许久的红酒。



那天,我们有说有笑,觉得那包廉价的速冻饺子比米其林餐厅的龙虾都好吃。



……



啊。忘关窗户了。



风把蜡烛吹灭了。



我坐在一片黑暗里久久。




12.


入冬了。



简哥,注意保暖。



我能更新了家里的空调系统。每天都开着暖风呢。不管外面多冷,你一回家就能暖和起来。



我新买了一张羊皮地毯。雪白雪白的很好看,你小心别踩脏了。




13.


简哥,我好想你。




14.


简哥,家里越来越没有样子了。



我把家里糟蹋得这么乱,你怎么一点也不关心啊。




15.


简哥,你知道吗?你的消消乐我刷到三百多关了。我每天都玩。我现在可厉害了。




16.


简哥,我每天都在看咱们两个的合照。



旧了。都快是去年的了。该拍新的了。



路西边新开了家照相馆,听说老板人很好。



过完年,咱一起去。




17.


快过年了,简哥。



我买了对联和福字,等你回来一块贴。



你记得吗?去年你还说我笨,贴个对联都能贴歪。




18.


简哥,我没等到你,但是年到了。



我先把对联贴了。福字也按你说的倒着贴了。



福气真的会到吗?




19.


简哥,听说零点倒计时结束时许下的愿望,都能实现。



你一直说那是骗人的,我一直反驳你。



今天我煮了速冻饺子,看了热热闹闹的春晚,又许了愿。



简哥,你不知道吧,这是我第七年在倒计时结束时许愿了。




20.


简哥,我不想回家。我哥说我疯了。




21.


简哥,我家里人都说我疯了。




22.


简哥,白新羽今天来找我,让我回家看看。



备用钥匙在门口的地毯下面,你用完之后记得塞回去。




23.


简哥,我回来了。


你没生气吧?这么久才回来。




24.


简哥,他们把我关在那间屋子里,关了好久。



25.


简哥,我好想你。




26.


简哥,我好想你。



你怎么还不回家。




27.


简哥,回来看看我吧。




28.


简哥,为什么我不会梦到你呢。




29.


简哥,我感觉我病了。




30.


简哥,我发现新出的综艺很有意思。



你不是不喜欢看这些咋咋呼呼的东西吗?我觉得这个你会喜欢。




31.


简哥,你别笑我。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一个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32.


简哥,我卡在376关了。




33.


简哥,咱们一起养的花死了。




34.


简哥,对联掉下来了。



我当时没贴好。




35.


简哥,你手机被我摔在地上了。屏幕裂了。



对不起。




36.


简哥。又停电了。



我没找到蜡烛。没有蜡烛了。



……




37.


简哥,我觉得我一天比一天状态好了。




38.


简哥,我开始能接受晒太阳了。




39.


简哥,我想去留学了。最近的生活太无趣了。




40.


简哥,那家照相馆生意很好。




41.


简哥,我发现我不会再半夜想你想得睡不着觉了。




42.


简哥,新年许愿真的很有用。




43.


简哥,我发现有个人很有意思。




44.


简哥,我决定我可以试着重新开始。




45.


简哥,他人不错。




46.


简哥。




47.


简哥,你死之后,我没哭过。




48.


简哥。



我不想再等你了。



……




李玉的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这本日记的终结就如同他的生命一般,突如其来而又令人唏嘘。



白新羽早已泣不成声。他颤抖着合上日记本,难以想象深情如李玉最终竟也选择了重新开始。



那他为何会自杀呢。



水果刀刺破喉管后插入心脏,面容如玉的男人身上鲜血淋漓。



大好年纪却被发现自杀于家中,怎能令人不叹惋。



他颤抖着,努力把手撑在桌子上,好让自己的身体站稳。



可一不留神,手肘碰到了那本日记,纸页褶皱明显、被泪浸湿无数次的本子随之掉落在地。



日记偶然翻到最后一页,本子平摊在地面上。




简哥,其实从37开始,我就一直在骗你。



简哥,我一天比一天状态差了。



简哥,我想见你,我快活不下去了。



那家照相馆倒闭了。没人去照相。正和你说的一样:这年头谁愿意去老土的照相馆照相啊。



我愿啊。可你不回来,我和谁照啊。



我睡不着。整宿整宿的睡不着。一睡着就会想到那天深夜里给你打的那通电话,我跟你说我很想你,想见你,你凌晨三点多不顾公务从公司往家赶,然后出了事。



简哥,新年许愿真的是骗人的。我连着七年许愿你平平安安,我们白头偕老。可是一条都没有实现。



简哥,你怎么不回家呢。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你是不是不喜欢那个羊毛地毯?我扔了。你快回来。



你不回来我就真的跟别人在一起了。快回来。



我想再为你戴一次戒指。快回来吧。



你怎么这么狠。连梦里都不让我见你。



简哥,我错了。



我再也不限制你回家的时间了。



我不管你了。你想和谁出去想和谁喝酒都行。



简哥,你让我见见你。



你是不是在生气?气我在你离开后一次都没有哭。我骗你的,我哭了,哭到快窒息了。



我找不到蜡烛了,简哥。我找不到蜡烛了。



咱们养的花死了。我自己贴的福字,我自己过的年。咱俩的戒指也都在我这呢。



是不是你再也不会回来了。是不是曾经都是曾经了。是不是以后只有我自己了。



简哥。我骗你的。你别生气。我哪还有心思和别人谈恋爱啊,有你就够了。



对不起啊简哥。我又骗你了。



可是你怎么不回来看看我呢。



我想见你。想见你。想见你。



你不来找我,我就去找你了。



简哥。



见见我吧。



……



简哥,我去找你。



简哥,原来爱一个人是这样的。



简哥,你等等我。


简哥。


如果有幸,我们下辈子再遇见一次。


简哥。


简哥简哥简哥。


简隋英。



我爱你。



“我爱你”三个字溅上了血迹,字写的歪歪扭扭,看得出写字的那人写得极其用力,且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原来濒死之际,他选择写下了“我爱你”三字。



这辈子我全都用来爱你了,但下辈子,我还是想继续用来爱你。



我爱你。




我们再相遇一次。让我再为你戴上戒指,我们再一起过年、一起吃晚餐、一起腻在家里,一起看春晚、一起贴春联、一起合照。你再嘲笑我幼稚嘲笑我唠叨,再口是心非嘴硬心软,再抱着我戏说我是你的心肝宝贝儿。我再笑你的游戏简单,再帮你过了你卡着的那关,再为你做好一日三餐,再打点家里的一切细碎事件,再在你说许愿没用时背着你许下祝你一生幸福这样幼稚的愿望。





我们还能相见吗?



我想你了。





木木昭

『寒故』到不了的爱意

男主死亡向.全文1.3w+

火葬场进行时  长篇BE  主虐宋居寒 先甜后虐

与原文无关,是个人深夜脑洞.


何故一个人坐在医院大厅,手里攥着一张薄薄的诊断书,眼神茫然且呆滞。


身边来往的人们脚步匆匆,或焦急悲戚或庆幸欢喜,都挽着同行人的手低声絮语,将那张白纸黑字的诊断结果分析个遍。


机械女声在喇叭中不断重复着预约者的号码,声音大且冰冷,掩盖过了嘈杂人声,在角落里都激起阵阵回响。


身边座位上的人来了又走,他却始终保持着靠在椅背上的姿势,颓靡地垂着头。


铁皮的座椅难捂热。医院的暖气开得很足,...


男主死亡向.全文1.3w+

火葬场进行时  长篇BE  主虐宋居寒 先甜后虐

与原文无关,是个人深夜脑洞.



何故一个人坐在医院大厅,手里攥着一张薄薄的诊断书,眼神茫然且呆滞。



身边来往的人们脚步匆匆,或焦急悲戚或庆幸欢喜,都挽着同行人的手低声絮语,将那张白纸黑字的诊断结果分析个遍。



机械女声在喇叭中不断重复着预约者的号码,声音大且冰冷,掩盖过了嘈杂人声,在角落里都激起阵阵回响。



身边座位上的人来了又走,他却始终保持着靠在椅背上的姿势,颓靡地垂着头。



铁皮的座椅难捂热。医院的暖气开得很足,何故却仍感觉有一股寒意直冲心底,凉至四肢百骸,动一下手指都要耗尽全身力气。



几个月前,他突然开始头晕眼花,经常突然流鼻血发高烧,浑身疼得睡不着觉。本想着去医院看看,只不过那时工作忙,他和宋居寒的关系也不断恶化,根本没有时间去体检。



随便吃了些退烧药压制病情,他每天拖着疲倦的身子工作,再努力装出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安抚母亲。这个一生要强的女人卧在病榻上,本能地依靠着他的样子,实属让人心疼。



不过相比起些,死缠烂打的宋居寒更让他心如刀绞。这次宋居寒似乎动了真格,势必要把自己的心掏出来捧给他看,就算用再卑劣的手段也要把他锢在身边。只是爱意已经随风消散了大半,迟来的深情不堪又卑贱,对何故而言毫无价值。



何故缓了半天才清醒过来,再次确认了一下手中的单子,竟有些想笑。


血癌,晚期。



不规律的作息、极端的生活环境、心情的低落压抑都是癌细胞扩散的催化剂。他自诩还算年轻,却要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病被剥夺生命,再无活下去的权力。



他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这么突然啊…还没让他尽孝呢,还没好好谈次恋爱呢。



连最好的七年都他妈随便送人了。



明明都做好未来的规划了,突然告诉他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万念俱灰时没人能依靠,过来拿个诊断结果都没人陪着。



真可笑。何故。真可笑啊。


何故把那张单子揉皱,一边用力一边笑,笑得全身都在颤抖,笑得眼泪都在眼底打转。他的声音嘶哑无比,笑声好比哭声哀伤。但他好像浑然不觉一般,大笑着将诊断书的碎片扔进垃圾桶,头也不回地离开。


一个人,背影孑孓又清冷,瘦削到单薄。




他把自己手下股票和不动产都卖了,东拼西凑凑出来不少钱。一部分打到了他妈卡上,一部分留着给自己买墓地,一部分支撑最后几天的开销,剩下的都捐了。



他也没几个朋友。周贺一联系不上,庄捷予不缺钱,顾青裴更是不用提。



想到这里,何故再度讽刺一笑,觉得自己这近三十年的人生真是可悲。



究竟活了些什么呢。死后又能剩些什么呢。



素素去亲戚家了,屋内静的可怕。他颓废地躺在床上,脑子里一团乱。



何故挣扎着坐起,眼前一片黑,晃了好几下才在床边坐稳。



他气极反笑,笑容依旧仓皇:自己怎么这么柔弱了。



还没来得及多想,试探性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宋居寒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入屋内:“何故,你在吗?”

何故微愣,不情不愿地走过去靠在门边:“你有事吗。”



“我给你…还有阿姨和素素买了些东西。”宋居寒的声音升了一个度,何故闭上眼都能想象到他双眼透亮又惊又喜的样子。



若是自己拒绝他,纠缠下去又是何苦呢。


反正活不了几天了。



他嗤笑一声,打开了门。



宋居寒两只手提得满满当当,见何故没有抗拒,难掩脸上喜悦神色,碎碎念着进了客厅:“你今天没赶我走,真好。”



何故淡淡地看着他,不置可否:“其实你不用……”



“心意而已。也算是来找你的借口。”宋居寒打断他,不想再听他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话,自顾自地将东西规整好放在沙发旁。



“如果我随随便便的就来找你了,你肯定又觉得我不讲理……又要更讨厌我了。”



宋居寒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简直细若蚊吟。他低着头,目光紧贴在何故身上。



何故视若无睹,从厨房里拿出一个新的玻璃杯:“喝水吗。”



“你倒的我就喝。”



还是一样嘴贫。何故暗想,和小孩儿一样。



不过也听不了几次了。听一次少一次。



他把杯子递给宋居寒,后者抬手接过,很自然地摸了他的手一把。



“何故……我可以等。”宋居寒突然开口,眼底带着隐忍和坚定,还有一股浓烈的悲戚:“等你看到我为你做出的改变,等你愿意回到我身边,等你重新喜欢我。”



“无论还需要多久……无论要我付出什么。”



“只要你需要,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宋居寒说着,声音微微颤抖起来。曾经站在舞台上万众瞩目的男人此刻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上,一举一动都谨慎十分,恨不得把一腔柔情从心底挖出来捧给他看。



只是这份爱来得太迟了。



他早就不惦记了。



自己七年的沉醉和卑贱,七年的挫折打击都比不过宋居寒的一句“不知道什么是爱”疼。



伤痕太多,细数起来能累死人。所以他选择彻底放弃,离开带有过去回忆的任何地方,离开那个与他的羁绊早就深植于骨血的人。



只是命运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短短几个月,母亲生病,曾经最爱的人声称自己会学着去爱,自己突然被告知所剩时日不多,在大好年纪与世长辞。



多可笑。



何故觉得今天是自己这几个月以来笑得最多的一天。尽管他并无笑意。




“宋居寒。”他慢慢开口,目光随意落在地板上:“你还有大把青春年华去爱。世界上那么多人,你一定能找到一个爱你的、你爱的人的。”



“我只想要你。”宋居寒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双眉紧蹙。



何故摇摇头:“你只是不习惯我突然离开。”



“我——”宋居寒似是被戳到了怒点,张开嘴就想反驳,却被何故冷眼拦下。



“听我说。你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没钱没权又老,一旦认定了一个人就甩不开了,不仅难缠还下贱,也玩不太起。”



“那七年我都是自愿的,我也没资格后悔。不过那些年受的伤的确够我难受很久,我实在没力气再受一遍了。”



“我不会再让你……”宋居寒的身体微微颤抖,声音里都带上一丝委屈,“你……你,反正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何故失笑:“宋居寒,真的,没必要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他深深地看了眼那个他曾不顾一切去爱的男人,目光中混杂着很多情绪:“我没时间陪你闹了。从明天开始你不要再来了。”



最后一句话似是彻底激怒了宋居寒,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攥成拳的双手战栗着,表情略显狰狞:“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妥协,但这件事不行。我认定的事不会改!”



他压抑着自己的怒气,滔天怒火背后是刻骨的委屈。



他知道,这怪他自己。



曾经何故那么爱他,他却不断伤害、贬低他,把那份珍贵的爱打入凡尘,诋毁摧残其直至破碎。



如今他幡然醒悟,捧着一颗心想去把那份爱换回来,却再也没了机会。



“何故,你迟早会看见,我有多爱你。我能证明。”宋居寒眯起眼睛,狠狠地瞪着他,信誓旦旦。



何故平静地看着他,心说自己估计没那个命看见了。



宋居寒见他只是这样望着自己,一时觉得怪异又熟悉,又让他莫名觉得害怕。怒火一下子褪去了大半,他皱起眉,细细在回忆里搜寻相似的记忆。



就这样…异常平静的看着他,什么都不说……



就像是……



他那次彻彻底底的不告而别一样。



想到当初何故的不告而别和有关周贺一的一切,宋居寒吓出一身冷汗。他战战兢兢地对上何故的视线:“……你又要去哪儿?要离开我了吗?”



何故一懵,睁大了双眼,惊讶无比。



他是怎么知道的……?



见何故一副受惊的样子,宋居寒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勃然大怒,心脏疼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瘫倒在沙发上,他的胸口剧烈起伏,面色阴沉得有些痛苦。



“你又要走了吗?如果我不问你就这么走了是吗?!”宋居寒颤声,气息不稳:“像上次一样,你找个看得上的人逍遥快活,让我一个人为了找你几天几夜合不了眼……?何故,你就为了躲我,是吗?”



“不是。”何故不知为何心如刀绞,面色略显苍白。他飞速地把谎言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正准备说出口时却愣住了。



自己有什么必要对宋居寒撒谎。



“不关你的事。”他漠然,手却暗暗抓紧了衣摆。



“你他妈是老子的人!怎么不关我的事?!”宋居寒顺手抄起玻璃杯,猛地砸在地上,玻璃碎片四溅,破碎声响撕裂原本安静的环境。



不过宋居寒在玻璃杯脱手的瞬间就反应过来自己做错了事,顿时脸色煞白,支支吾吾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用力压下自己的火气,他低下头:“……对不起。”



何故早就习惯了他一发火就摔东西的毛病,所以早就料定了那只玻璃杯的命运如此。但是他着实没有想到,宋居寒在短暂的宣泄后没有再继续歇斯底里,而是选择收起一身戾气,忐忑且直白地向他道歉。



他忽的又想起宋居寒在万人中央唱着《爱何辜》的样子,想起宋居寒为了他不顾他人目光的样子,想起宋居寒对他满目担忧、缠着他撒娇欢爱时的样子。



似乎他的人生已经被这个男人充斥,无论他再怎么努力地去挣脱也没有用。曾经他甘愿为宋居寒画地为牢,只要宋居寒一开口,他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全部奉上。哪怕换来的是一次次痛彻心扉的伤害,哪怕还有无数人等着抢宋居寒睡,哪怕宋居寒不知道他爱他。



你说你爱我。


可是你怎么不能早点发现你爱我呢。



现在一切都晚了   不是吗。



“你回去吧。”何故坐在椅子上没动,拼命克制住自己想看他一眼的欲望。



“我不。”宋居寒执拗道,转身去厨房拿了簸箕和扫帚打扫碎片。他之前都没太做过家务,就连饭也很少做。上次他做的那顿煎焦的鸡蛋和略腥的鸡汤何故还记得,吃完那顿饭后他肚子疼了挺久。



看着他笨拙的动作,何故的眉眼柔和了些。



“何故。”宋居寒埋头扫着,只是有几片始终扫不进簸箕里,他弯下身就要去捡:“你别生我气,我只是不想让你躲着我。”



何故看着他,答非所问:“小心,容易划伤手。”



宋居寒动作一顿,抬头冲他露出一个俊朗的笑容:“你在担心我。”



何故不置可否。宋居寒煞有其事地放慢了动作,一举一动都谨慎得要命,把碎片全都捡完时还邀功似的看了他一眼。



何故有些想笑:“你真棒。”



“那是。”宋居寒满意地叉腰站着,不过又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忐忑地看了他一眼:“所以…你还是要躲着我吗?”



“我躲不掉。”何故绞着手指,喃喃自语一般:“也没时间了。”



他明显感觉到最近症状轻了许多,就连鼻血都很少再流。本以为是好转的迹象,直到看到医生那副同情的表情后,他才明白那不过是病魔对将死之人的最后怜悯。



医生很明确地告诉他,不剩几天活头了,想干什么就干些什么吧。而何故只是双眼发直,被告知濒临死亡的那一刻,他居然满脑子都在想若是宋居寒知道了会怎么样。



回过神来,他已经愣了很久。宋居寒站在不远处看着他,难掩眼底悲伤。但他强迫自己地笑了一下,自欺欺人道:“那你是说,会留在这里了。”



何故对上他的视线,犹如在水中挣扎许久、已经放弃生的希望的人突然看到浮木,眼神空洞,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动作。



他们就这样沉默地对视良久。最终宋居寒亲自操刀做了饭,何故因为饿吃了不少,宋居寒眼里的柔情满到快要溢出来。



晚上宋居寒执意要在这里睡。何故不愿再做无用的挣扎,索性任由他去了。



他的体温还是高到吓人。宋居寒天生体热,深秋时把他扔在被窝里,倒是个暖床的好方法。



何故感觉自己被一个暖融融的怀抱拥着,幸福感无与伦比。只是每每感到惬意时他都会记起过去的种种,寒意再度侵袭,把心脏都蚕食殆尽。



这几个月来,他第一次睡得这样安心。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趁着宋居寒还在睡觉,花了半个小时给自己挑了块墓地。在一处有花林的庄园旁边,环境不错,价格也不便宜。



想不到死后睡觉的地方还要分墓友…质量越高的墓地越贵。何故不禁咋舌,没顾虑那么多,随便选了个位置,还给自己买了块墓碑,近二十万一下就进去了。



原来墓碑比墓地贵…他暗自想。



忙完这些事,他犹豫了一会,打开手机便签开始给孙女士写遗书。



何故以毕业论文的格式中规中矩地写了篇论文遗嘱,虽然磕磕绊绊,但总算还有真情流露。



妈:

   先您一步离开,不好意思。 ”


何故打下这行字,手指微微颤抖。深吸一口气,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继续写了下去。



“    很抱歉最后非但没能帮上什么忙,还来添乱了。我的墓地信息在手机里,墓碑已经订好了,无须您多操心,但要麻烦您帮我处理其他身后事。


    我的病是血癌晚期,我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医生说是因为长期作息紊乱导致的扩散速度异常。好在我不需要化疗,不然我可能会更受不了。


    可能我看不到您好起来的那一天了,但相信你一定可以重振雄风。


   小时候的事  我早就不怪您了。只是如今没办法尽孝,实在不好意思。


     素素我没法照顾了。她是个可爱的孩子,记得告诉她好好学习,没人哄也要按时睡觉。不能挑食,更不能以貌取人。


    我剩下的东西扔了就行。毕竟用不到了。


    感谢您这么多年来的牵挂和爱。


                      ——何故”


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敲完最后一个字,筋疲力尽地靠在床头上。



他这辈子身边没留下多少人,感性的牢骚到最后也只能自己憋在肚子里。



庄捷予和顾青裴那边,他不打算坦白。让小猴子以为他只是单纯躲起来了也好,免了一顿痛哭流涕;至于顾总…还是找时间好好告个别吧。



那么,宋居寒呢?



何故抬头看着天花板,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



临死了还得靠自己安排后路。



……什么时候会死呢?



会被疼死吗?还是无意识的?



如果素素回来时突然发现自己……



他猛地坐直身体,面色凝重。



恰好此刻宋居寒悠悠转醒,见何故脸色煞白的样子,蹙眉问道:“你怎么了?”



何故被他吓得一惊,眼神不自然地向右飘:“没什么。”



宋居寒明显不信,却也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沉着脸翻身下床,出门时泄愤似的摔上房门。



不久后,他听见宋居寒拉开房门离开的声音。何故松了口气,心下却莫名失落。



他给顾青裴打了通电话,那边很快就接起了。询问完彼此的近况,二人东聊西聊的说了很多,双方脸上都带着宽慰的笑容。



“何故,你给我打电话,不是单纯因为想和我聊天吧。”顾青裴一针见血,语气带着玩笑意味,“出什么事了?”



何故一惊,本能地选择沉默。



只是除了顾青裴…他没有能寻求帮助的人了。



“顾总,你有办法租到一间中心医院的病房吗。”他沉声道。



他认识的人都不在医院工作,自己血癌晚期又完全没有住院的必要,如果是让他直接联系医院租病房,那些人一定会觉得他是闲的。



顾青裴皱眉逼问:“你生病了?”



“……嗯。”



“什么病让你没办法自己安排住院?现在病房还不至于稀缺到这种地步。”



何故按了按眉心。顾青裴太聪明了,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眼,步步紧逼能扰乱所有人的阵脚。



根本没办法骗过他。



何故无奈,只能实话实说:“没法治,不用住院。我只是想找个地方……”



找个地方,度过最后一段时间,死在一个不会麻烦别人的地方。



他说着说着就沉默了。听筒对面的人也陷入了静默中,电话中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许久,顾青裴才缓缓开口,声音微颤:“…真的没办法治疗吗?哪怕有一点可能,也不要……”



说着,顾青裴也无力再说下去。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力道:“…你还年轻。”



“晚期了,再去治只是浪费医疗资源。”何故打趣一般地说着,只是顾青裴听了这话后更加难受。



“其他人知道吗?”他又叹息了一声。



“都不知道。”



“宋居寒呢?你打算告诉他吗?”



何故无言。这也是他纠结的问题。



若是瞒着,能瞒多久呢。



见他长久沉默,顾青裴便明白了:“何故,这么大的事,我不建议你一个人扛着。”



“病房号我一会发给你。你好好想想吧。”



顾青裴利落地挂了电话,语气中充斥着不忍。



何故坐直身体,半个身子靠在床板上。心理和生理上的疲倦让他力竭,缓了好久都没办法动弹。



倏地,一阵开锁声传来,房门被毫无征兆地推开,宋居寒提着早餐,头发和衣服却都凌乱不堪,双目通红,快要滴出血来。他带着一身寒气,大步走到何故面前,滔天的怒意让他看起来有些可怕——



“你他妈买什么墓地啊?!买什么墓碑啊?!”



宋居寒嘶吼着,脸上布满愤怒,让好看的面容都扭曲起来:“何故,好玩吗?往墓碑上刻自己的名字很好玩吗?!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何故感觉自己的世界都在旋转。他晕乎乎地听着宋居寒宣泄一通,感觉盛大的怒火下一秒就要伤及他,因为宋居寒显然已经快克制不住了。



“你监视我。”何故平静道,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我的银行卡资金动向和手机,你都在监视,对吗?”



“我只是怕你像上次一样不声不响地走了,”宋居寒高声道,咬牙切齿着,对他这副异常平静的样子感到不安:“你他妈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些?你账户里的钱也没剩多少了……难道……难道你要……自杀?”



说到最后两个字,宋居寒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自杀……何故会自杀?



不……不可能……不可以!!



他迫切地望着何故,目眦欲裂,眼睛红得快要滴血。而何故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一股难以言说的疲惫让他无力。



瞒着他能改变什么呢。



告诉他又能改变什么呢。



何况这本就是事实,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何故垂下眸,半晌没说话。



宋居寒看着他,表情由愤怒转变成了不可置信和呆滞,最后竟慢慢地变成了伤心欲绝。



他的声音颤抖着,心脏像是被人拿刀子戳破一样疼:“何故…你不是这样的人,对吗?”



何故从未见过宋居寒如此脆弱无助的一面,更少听到他这样低声下气地恳求别人,双目无神,一手紧紧捂着胸口,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



他乞求一般地盼望着何故否定的回答。



后者深深望了他一眼,道:“我不会自杀。”



宋居寒眼底的光瞬间亮了起来,整个人容光焕发,面容因为希冀重现而展现出无边喜悦:“好!我就知道——”



“但我活不久了。”



他的表情瞬间僵住,方才上挑的嘴角抽搐不止,浑身血液凝固,动弹不得。



“你说……什么?”




“血癌。”何故闭了闭眼,心如死灰。他觉得死到临头已经没什么可以撼动他的了,可宋居寒那副受伤的表情属实让他心疼:“晚期,没几天活头了。”



他的表情漠然,好像是在叙述一件无关痛痒的事。



而宋居寒站在距他一米开外处,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身体止不住地战栗。



血癌晚期……何故……活不了几天了……



活不了……



何故……



……


何故要离开他了。



永永远远的离开他。



他再也见不到何故了。



想到这些,宋居寒双膝一软,险些跌倒在地。他感觉这一切都荒唐极了,从血癌晚期到何故要离开他的事实,一切都荒唐得不像话。



“怎么可能……你就是想离开我……”他自欺欺人道,声音颤个不停,全然没了平日那趾高气扬的声调:“你不就是想离开我吗,这个借口烂透了……何故。”



“你以为演戏演到这步我就会信了吗?别骗我了,你就是想走……你就是想离开我……”宋居寒瑟瑟发抖,自言自语般喃喃着什么:“骗人……骗子……这种借口都能想出来……”



“我会找到你的,无论你在哪,我会的。”



说到最后,他哽咽起来,泪水顺着脸庞滑落。



何故看着他,心痛到不知如何是好:“你不是看到我买墓地了吗。帮我料理一下后事吧,我妈可能会受不了。”



“你他妈再说一遍!!”宋居寒猛地朝他扑来,双手抵在他身侧的床头板上,眼里还有泪水打转:“别演了,就你还想骗我!!”



“我没骗你。”何故直视他通红的眼睛,犹豫着说下去:“除了你,我不知道该…拜托谁了。”



他明显感觉到宋居寒的身体僵住了。过了几秒,宋居寒低下头,像是被抽干灵魂般双目无神,身子晃了晃。



“真的吗?何故,真的吗?”他的声音细若蚊吟,像是下一秒就要昏倒:“你真的要死了,是吗?”



“可是我呢,我怎么办呢?”



“我这么喜欢你……我他妈这么喜欢你……”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宋居寒带着哭腔,几句话如同利刃次穿了何故的心脏,让他竟也有些想哭。



可是他忍住了。



何故冷静地说:“我今天才去拿体检结果。病情恶化太快了…更何况我本人也不知情。”他笑了笑,笑容极尽讽刺:“但是如果早就知道,我估计也没那个精力去化疗。”



二人对视着,即使他们咫尺可即,彼此的心却远隔千里。



宋居寒的世界崩塌了。



“何故…”



“我…我混蛋…我对不起你,这辈子我宋居寒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何故,你别骗我,你给我个机会赎罪,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好不好?”



宋居寒的眼泪滴落,何故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眼底的心碎和绝望。



“求你了,求求你了……”宋居寒把头埋在他肩上,整个人都在颤抖:“告诉我这都是假的……你不会死的对吗?”



他一辈子骄傲,一辈子没求过人,却在此刻卑微到了尘埃里。



何故没说话。长久的沉默蔓延,一片死寂笼罩在二人身上,随着时间流逝,心碎的也更彻底。



“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何故,我该怎么办…?”宋居寒小心翼翼地拥住他,像是在碰一件珍贵的瓷器:“我好害怕…不要离开我…我真的,我真的会受不了…”



何故犹豫了一下,随即回抱住他,伸手拍了怕他的背。



随心而行吧。最后这段时间里。



毕竟他和宋居寒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居寒,你知道吗?无论你想要什么,无论你想让我做什么,只要我能,我宁愿自己再苦再累也会给你。”



“只要看见你我就满足了。无论你在大屏幕上还是在我身边,无论你在做什么,只要见到你,我就会特别开心。”



“我想,能在你身边多陪一天是一天。多呆一会也是幸福的。”



何故轻声开口,如此温柔的话语却让两个人都撕心裂肺。



“可那只是曾经。”



“我没几天时间了。别在我身上浪费你的感情和青春了。不值得。”



他松开手,慢慢向后躺去。可宋居寒没给他脱离的机会,伸手按住他的后脑勺,难受到快要窒息:“对不起…对不起何故,我在改变,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是真的爱你。起码,最后这些天,让我照顾你。”



他的语气里充斥着恳求意味。何故拗不过,只得应允。



得到了肯定的宋居寒长长吁出一口气,又抱了何故许久才松开手。他沉着脸把刚才摔倒地上的小笼包袋子提了起来,一个人咕咕哝哝:“掉地上了,但是还隔着袋子,还能吃吗…”



何故看着这人眼眶通红,满脸憔悴,却又暗暗跟小笼包较劲的样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干嘛啊。”宋居寒委屈,跟自己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



这家小笼包排队需要半个小时,何故前几周早上还经常吃,肯定是喜欢吃。各种口味的他都买了两个,现在再回去买估计都卖光了…



算了,吃。



几个月来,二人第一次如此安稳地坐在一起吃顿早餐。只是各怀心思,再也拼不出曾经的样子。




顾青裴办事利落,很快就把信息发到了何故手机上。把基本的生活用品打包好,宋居寒跟着何故一起去了病房。他又从商店买了一套生活用品,硬要把牙杯毛巾等等东西和何故的放在一起,活活把vip病房住成了双人公寓。



何故看了眼宋居寒执意要背在肩上的吉他,不解:“为什么要带吉他?”



“给你唱歌。”宋居寒把行李箱推到墙角,回过头看着他笑:“只给你唱。”



何故微愣,回过神来已是心跳如鼓。



为了他封麦,为他而唱爱何辜,立誓今生只为他唱。



那次演唱会,他站在台下,突然就有了想独占这个男人的冲动。



现如今,算是做到了吗?



宋居寒,真的愿意为他改变吗?



至少现在看来,他变了太多。



他垂下眸,唇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居寒。”

“带我出去转转吧。”




夕阳将要落下,暖橘色的余晖如同纱雾,温柔地披在万物之上。彼时风也柔和,两个人离开医院,牵着手走在小路上,像是在奔赴一场浪漫的逃亡。



宋居寒把手机关了机,一心一意待在何故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美好。



他们并肩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偶然看到街边的商贩,何故凑过去,从红绒布上拿起来一个做工精巧的小吉他胸针,惊奇道:“你看,这像不像你的吉他。”



“还真是。”宋居寒笑笑,二话不说买了下来。何故没来得及阻止,笑着摇头嗔怪:“我本来想买下来送给你的。没想到你先买下了。”



“真的吗?你要送给我?”宋居寒笑容灿烂,眼睛亮晶晶的,“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它的。”



说着,他小心地把胸针拖在手心上,冲何故开心地笑了笑。



“为什么突然想送给我这个?”



他带着一丝希冀,试探般地问道。



何故没看他,目光落在前方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淡然笑笑。



“感谢你,愿意在最后几天照顾我。”



宋居寒的面色徒然变冷:“别说这么丧气的话。”



“实话实说而已。我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反正最近症状减轻了,大概是快没时间了。”何故耸耸肩,“之前我任何时候都可能会流鼻血,头晕,痉挛……公司会议上也是,家里也是。不过我真的没时间去医院。”



“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去预约了体检,结果排队要到半个月后,出结果还要再等半个月。但是这一个月内我都觉得自己要好了。”



“昨天我自己去拿单子,被告知没救了,其实还挺绝望的。不过今早我想通了。活着又能怎么样呢?死了又能怎么样呢?”



“我妈有自己的家,我不会和常人一样结婚生子,工作处于瓶颈期,朋友也没几个,都在为自己的生活奔波……这日子真没什么过头。”



何故笑笑,抬头望向街边那棵不剩几片叶子的树。



“死了就死了吧。没什么留恋的了。”



“…那我呢?”宋居寒颤声,“你有想到过我吗?”



何故犹豫了一下。而宋居寒立刻捕捉到了他眼底的犹豫,抓着他的肩膀央求他说实话,眼看又快要落下泪来。



“有。想到过很多次。”何故叹了口气,“你迟早要结婚生……”



“结个屁!老子不稀罕!我他妈只喜欢你!!”宋居寒怒吼,吸引了不少过路人的目光。



“何故,你喜欢我,对吗?你承认吧,你还喜欢我。”他抓住何故的手,眼底的情绪混杂着央求和委屈,颤抖的声音让他看起来有些可怜。



而何故也不再挣扎,索性在最后放任自己沉沦:“嗯。”



“很奇怪。我…还是喜欢你。”



寥寥数语,宋居寒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深深拥住何故,在路人惊诧的目光中吻了他。



久久的吻,带两人穿破世俗的隔膜,无论未来如何,他们在此刻淋漓地活着。



每一天,每一夜,都是甜美的。前几晚何故热烈地索求,宋居寒咬着牙才克制住了自己野兽般的欲望,二人相拥而眠。



他们一刻也不想待在这个被死亡气息充斥的地方。二人一起去了游乐园,在摩天轮中深深望着对方,交换一个绵长的吻。何故看着宋居寒戴上猫耳发箍的样子笑得乐不可支,宋居寒黑着脸照了照镜子,自己也笑了。



海底世界内,宋居寒拍了张何故和企鹅的合影,坏心眼地发朋友圈配文:感觉老婆和它长得好像。



然后被何故瞪了一路,罚他不许亲亲。



夜市永远是喧闹的。尽管宋居寒对路边摊很抵触,但为了何故开心,还是毅然赴死似的尝了些小吃,默默感慨原来路边的东西也挺不错。毕竟是何故喜欢的,何故的眼光最好了。但是臭豆腐绝对接受不了——何故看着他表情痛苦地路过臭豆腐摊,突然想逗逗他。于是,他变着法央求宋居寒去买一份尝尝。大明星见他喜欢,只能压下本能的排斥,屏住呼吸凑上前去,眉毛都快皱成一团。何故连忙拉住他,笑得倚在了他怀里。



二人步入动物园时,何故突发奇想,严肃地看着宋居寒,问道:“游乐园里为什么没有猫啊。”



宋居寒乐了,觉得自家老婆真是傻得冒泡。他编出一堆理由来回答,把这个问题越扯越远,最后不知怎的又绕了回来。何故看着他陪自己一起冒傻气的样子,心里化成一片。



偶尔有在病房内不愿动弹的时候,宋居寒就拿出吉他,把自己会的、何故点的歌一首一首地唱给他听。每每这时空气都好像能醉人,宋居寒磁性的声线在房间内回荡,千万情歌只唱给一个人听。



两人依偎陪伴着度过了许多天,爱意热烈又深重,叫人无法逃离其桎梏。



只是没过多久,突然有一天,何故的身子明显虚弱了下去。他面色苍白,痛苦再次席卷全身,让他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



一个大男人瘦得像张纸片,走几步路都需要花费很大力气,平日活动都需要有人搀扶。宋居寒看着他这副样子,心疼得说不出话来。可他依旧每天给何故唱歌,每天装成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跟他讲着自己特意学来的笑话和身边人的趣事。



他一辈子没哄过人,他不会哄人。所以在何故疼得死去活来时他只会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一遍遍重复着“我在,别怕”,一次次拿温热的毛巾替他擦拭全身。



这份笨拙的爱意谨慎且痛苦,折磨着人的心脏,也摧残着宋居寒所剩无几的信念。



那天,他去找医生,询问了一下何故的情况。他不止一次地祈祷,如果真的有神明,就算让他代替何故承受这些,他也心甘情愿。



只求一线希望……一线生机。



可他得到的答案,只是摇头。



深夜,他像往常一样拥着何故入眠。只是今夜何故睡得很沉,他却一直合不上眼。



宋居寒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地翻身下床,偷偷溜到病房外,靠在墙壁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呆了多久。只记得最后他无力地靠着墙壁坐在地上,眼泪爬了满脸,一遍遍地用力捶着自己的胸口,恶声咒骂自己怎么这么没用。



宋居寒……你怎么能这么混蛋……



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怀里的人的分量正一天天地减轻,越来越少,人影越来越单薄,好像碰一下就会消散破碎。



而他却无能为力。



他曾经的骄傲自持早已被他忘之脑后。现在的他眼袋厚重,头发散乱,眼里尽是萎靡之色,像个流浪汉。



宋居寒自嘲地笑笑,眼神失焦。



他没信过那些牛鬼蛇神。



可不管什么神啊佛啊……只要他妈的能救何故一命…不,只要能让何故待在他身边再久一些……



他一定带着上好的香和礼品去供奉祭拜,三拜九叩极尽诚恳。



何故会永远离开他。



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就会心痛到无以复加。



天亮时,宋居寒才回到病房,手里提着从医院食堂买的早餐。他知道何故对什么吃的都很抗拒,但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瘦成皮包骨。



刚退开房门,他就惊诧地发现何故正端坐在病床上看着他,笑容温和。



“居寒,你辛苦了。”



宋居寒一愣,赶忙敛去满脸愁容,挤出一个苦涩的笑:“今天起得这么早?”



何故的皮肤已是病态的白,身影瘦削,快要和床单融为一体。只是看一眼就叫宋居寒心疼。



“我觉得自己今天精神不错。”何故笑笑,主动环住了宋居寒的腰,“看看你都成什么样了。好好收拾收拾自己。”



宋居寒见他精神不错,便也稍稍舒心了些,千方百计地哄着他吃早餐。何故很给面子地吃了不少。



这一整天,何故都央求宋居寒唱歌给他听。宋居寒笑得宠溺,搬了把凳子坐在病床对面,把吉他放在腿上,温柔地唱着那首《爱何辜》。



何故看着他,笑意温柔。



他们说爱情让人寸步难移

他们说入戏太深难免悲剧

我听过很多爱情的大道理

我唱过太多铺满爱的歌曲

而我从来不懂什么是爱情

浮世间无数灵魂痛苦游弋

还有着万千深情碎裂一地

我曾对那些冲动嗤之以鼻

我以为他们不过说说而已

而我依然不懂什么是爱情



爱何辜

当我错过你眼中的期许

错过你世界的悲喜

我错过了爱情

错过了自己



爱何辜

当我挥霍你执爱的能力

总以为你不会离去

我错过了爱情

错过了自己



爱何辜

可以缠绵如蜜

可以嗜血如戟



你说错付深情留冰冷背影

我听春花败落因思念成疾

求不得化作心血字字句句

爱不能剪断情缘丝丝絮絮

也许我仍不懂什么是爱情

初见时你的眼睛灿若明星

多少个夜我辗转梦中回忆

假如时光倒退把旧事重提

千帆历尽得始终在所不惜

也许我能读懂什么是爱情


爱何辜

当我错过你眼中的期许

错过你世界的悲喜

我错过了爱情

错过了自己



爱何辜

当我挥霍你执爱的能力

总以为你不会离去

我错过了爱情

错过了自己



爱何辜

可以缠绵如蜜

可以嗜血如戟


吾爱何辜

唯一懂得什么是爱情

可你在哪里


一曲唱毕,二人皆是泪眼婆娑。



那天晚上,何故窝在宋居寒怀里,说了很多话。

也是第一次,他彻彻底底地对宋居寒敞开心扉。



“宋居寒,没人陪我去拿检验单。你知道吗,医生告诉我活不久了,但我不知道该告诉谁,该跟谁哭诉我的害怕和委屈。我真的好难受。”



“我墓碑墓地都买好了…我遗嘱都写好了…我连死在哪都自己想好了……我觉得我没什么好留恋的了,死了就死了吧。”



“可是你偏偏来插一脚……我不想死,宋居寒……我还爱你,我不想死。”



何故胡乱说着,最后竟有些像在睡梦中的梦呓。宋居寒静静地听着,心痛到快要喘不上起来,只能默默收紧了揽着何故的手。



“我也爱你……何故。”他喃喃,眼眶酸涩,泪水再次涌了出来。



“…那七年,到现在,我是不是很贱。因为我对你还有感情。”何故缩了缩自己的身体,“我本来不打算理你了,可是我快死了,不想给自己留遗憾。”



“也就是这样……我发现我爱你。”



“我本来没有遗憾了…都怪你……我……”何故也有些想哭的冲动,心痛和病痛让他快要昏厥。



“你,要找个你爱的人,过一辈子。”



“我不恨你了。宋居寒。”



“我想让你  幸福的过一辈子。”



当晚,何故说了很久,到最后不知是陷入昏睡还是失去了意识。宋居寒紧紧地抱着他,生怕自己一松手,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知道何故在告别。



在向他们的过去告别,向何故自己告别,向宋居寒告别,向这个世界告别。



也就是自那天后,何故再也没有清醒过来。



他好像是睡着了,生命迹象微弱,器官逐渐衰竭。宋居寒每时每刻都守在床边看着他,目不转睛,如同一座不会说话的雕塑。



日复一日,仪器上的线条波动渐趋于平,宋居寒却好像麻木了一般,双目失神地望着眼前人,顾不得心如刀绞。



三天后,仪器刺耳的尖啸爆发在病房内,歇斯底里的喧嚣后无情地宣告了生命的终结。



……



何故的葬礼很简单,来宾也没有几个人。他把自己的后事准备得很好,无需宋居寒再多做些什么。



他偷偷保留了一小份何故的骨灰,把它装在密封袋里,放在贴近心口的西服口袋里。



众人在葬礼上痛哭流涕时,他只是漠然地站在一旁,任何表情都做不出来。



他不是不悲伤。



他比任何人都难受。



他快死了。



他疼得快死了。



他默默承受着何故母亲的痛骂和其他人鄙夷的目光,无论被打还是被推搡责备,一句话都没有说。



没人注意到宋居寒的脸色憔悴,因为他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全然没有在医院里失魂落魄的样子。


只是因为何故的一句话。



不记得呆了多久。等到所有人都离去了,宋居寒还站在原地。他看着何故的墓碑,觉得世界天崩地裂,这一切都不真实。



许久,他慢慢靠近那块墓碑,小心翼翼地靠着它坐了下来。



“何故,我给你唱歌,想听吗?”



他轻声道,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悲痛和哀伤,声音沙哑无比。



爱何辜

当我挥霍你执爱的能力

总以为你不会离去

我错过了爱情

错过了自己


爱何辜

可以缠绵如蜜

可以嗜血如戟

吾爱何辜

唯一懂得什么是爱情……



可你在哪里……



他喉头一哽,万念俱灰,哭了出来。



他声嘶力竭地哭着,哪怕喉咙再痛也没有停下。



除了何故,从未有人见过宋居寒哭。



可那个人已经死了。



再也没有人能安抚他的情绪、没有人能教给他如何去爱、没有人能让他痛彻心扉。




宋居寒哭得最惨烈、最崩溃的一次,除了他自己,无人见过。




宋居寒最后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是在一个路人的街拍的微博上。尽管他消瘦得过分,却依旧神采飞扬,肩上背着一把吉他,胸前的口袋外别了一枚吉他胸针。



也就是宋居寒的消失,才让何故离世的消息一夜间传遍网络。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没人知道他最靠近心脏的那个口袋里装着何故的骨灰;没人知道何故所葬地旁的那块墓地被他买下,也没人知道他终日抱着吉他坐在那块墓碑旁唱着同一首悲怆深情的歌。


每当他唱出歌词时,好像在唤着谁的名字。



风吹过,卷着吉他声和歌声吹向天边,传递一份永远也送不到的爱意和思念。



毋小名

【严江】媳妇,坐月子否?

“喝不喝?”严峫面无表情地看着江停,肌肉绷紧。

他在竭力隐藏某种快要爆发的情绪。

“不喝。”江停同样不甘示弱,眼底蕴藏着风暴。

别以为他不知道严峫在憋笑!

两个人在无声的较量,空气中都仿佛充满了“你死我活”的火药味。

这是江停单方面的想法。

我媳妇真可爱,连瞪眼都这么可爱。再瞪一个,啊,萌死了。

这是严峫方对江停“充满杀气”的眼神解读。

“咳…媳妇。”严峫低头看一眼饭盒中黑色的不明物体,努力严肃地说道,“这是这个月的第十五碗补汤。”

“嗯。”江停如临大敌。

“上回是我喝的,这次该轮到你了。”

江停很想再多昏迷几天,也好过喝这个补汤。

“严峫,我宁愿你给我送锦旗。”江停扶...

“喝不喝?”严峫面无表情地看着江停,肌肉绷紧。

他在竭力隐藏某种快要爆发的情绪。

“不喝。”江停同样不甘示弱,眼底蕴藏着风暴。

别以为他不知道严峫在憋笑!

两个人在无声的较量,空气中都仿佛充满了“你死我活”的火药味。

这是江停单方面的想法。

我媳妇真可爱,连瞪眼都这么可爱。再瞪一个,啊,萌死了。

这是严峫方对江停“充满杀气”的眼神解读。

“咳…媳妇。”严峫低头看一眼饭盒中黑色的不明物体,努力严肃地说道,“这是这个月的第十五碗补汤。”

“嗯。”江停如临大敌。

“上回是我喝的,这次该轮到你了。”

江停很想再多昏迷几天,也好过喝这个补汤。

“严峫,我宁愿你给我送锦旗。”江停扶额,然后认真地看着严峫的眼睛说道。

“媳妇儿,你昨天可不是这样说的。”严峫挑眉。

废话,昨天不是要忽悠你帮我喝汤吗?不然谁想要你那锦旗?

江停想着,忍不住满脸苍凉。

警局经费紧张,再加上他身份的特殊性,每次跟着他们出外勤,都不太在乎行动之后的奖励。

反正在他看来,什么都比不上严峫能早点回家来的重要。

他们都有着有落的,有一个地方,在等着他们回去。

直到有一天,他看着红红的锦旗和严峫那灿烂的笑容,第一次感受到了天雷滚滚。

江停突然发现,严峫这种生物,还是让他奋战在保卫人民安全第一线去吧,他根本就不配得到家庭的温暖。

一面大红色的锦旗,上书:

“震惊,为了抓逃犯,他竟做出这种事!”

江停看着那上面正楷体的感叹号,忍不住嘴角抽搐。

“严峫…”江停咬牙道,“你替我喝汤,我这次一定和锦旗合影。”

江教授为了生命安全,最终选择了出卖灵魂。

鬼知道严峫这次又要写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行。”严峫果断答应。

然后手里的乌鸡老鳖汤被他一口闷掉。

“好了,中午我再给你带我炖的汤。”

严峫一边说着,一边在手机上联系做锦旗的商家。

嗯,这次说点什么才能雷得江停彻底放弃自己上手制服犯罪分子呢?

严峫悠悠地想着。

就算市局的经费再紧张,奖励再怎么打折,也不会允许严峫在锦旗上写这么些个不靠谱的玩意儿,魏局和吕局还不得把他砌进市局的水泥墙?

所以其实做锦旗的钱是严峫自己出的,一起送来的警员是“自愿(强行征用)”的。

“嗯。”江停回答,然后盘算着要严峫回家给他熬什么汤。

“停停啊,我给你炖的补汤你喝了吗?”病房外传来了曾翠翠女士的询问,随后是“哒哒哒”的高跟鞋的声音。

“我进来了?”曾翠翠女士问病房里的两个儿子。

是的,那个“万恶之源”,喝了绝对长痔疮的补汤是曾翠翠女士的“倾情力作”。

江停无数次得向严峫强调自己只是腹部有个伤口但绝对不是要坐月子。

那人怎么回答的?

“媳妇儿,你不能这样。破腹产都做了,你怎么能这么残忍,把孩子抛弃了呢?”

“严峫,你认真听我讲话。”江停试图抵抗,奈何败下阵来。

“媳妇儿,听话,让我见见咱们孩子。”

江停只好一手捂住严峫的脸,表示有孩子没他,要他没孩子。

这才堪堪制住严峫继续发疯。

江停扶额,他敢偷偷让严峫把原本给他熬的补汤喝了,却不敢直接对曾母说他不是坐月子,不需要喝这种汤。

“对,就像我敢和领导直接叫嚣零食所有权,却不敢和伯母争论到底一天能抽几根烟的问题一样。”突然出现的吴雩好像看出了江停的心中所想。

“对,要是争论了估计会很可怕。”

江停认同点头,然后…

“嗯?你什么时候来的?”江停疑惑发问。

“就刚刚,和伯母一起进来的。”吴雩回答。

“停停你怎么样啊,听表哥说你腹部的伤口堪比刨腹产,现在只能卧床修养了?”吴雩诚恳发问。

原谅一个前三十年专注打架后三十年也基本和妇产科无缘的铁憨憨,吴雩实在想象不出来“堪比刨腹产”的伤到底有多严重。

万一一不小心就死了呢?

于是吴雩就赔上了自己半个月的零食和步重华换来了独自看望江停的机会。

“我没生孩子…呸。我只是被刀割到了!我和严峫没孩子。”江停也被带偏了,满脑子都是龙凤胎。

吴雩看了眼伤口,放心之后冲江停眨眨眼,江停会意。

“邪/恶”的交易达成。

曾翠翠女士完成了收吴雩身上藏的烟的任务,快快乐乐地走了。

“严峫,我今天下午要喝鱼汤,熬成白色的那种。”江警花在病床上吩咐“小严子”。

一旁的吴雩悄悄地去踩点,以确保计划能万无一失。

然后,他看到了终身难忘的一幕。

他不小心窥见了严峫的手机屏幕。

“就写“致江停:震惊,我一碗汤,竟让男人为我做到了这个地步!”谢谢,订金多给你点儿,你帮我插个队。”

吴雩看了看严峫,又看了看江停。

这…这难道是什么奇怪的情/趣play?警察大战标题党?

吴雩突然无比想念自己的狗脾气领导。最起码他正常啊。

毫无防备的严峫回家炖汤去了。

“怎么样,东西带来了吗?”严峫前脚刚走,江停后脚就问吴雩。

“没,敌方火力太强,我一下高铁就被伯母接到了,还被收走了身上所有的烟。”吴雩诚实回答。

“停停你等着,我这就下楼帮你买去。”吴雩说着,顺手想从兜里掏烟。

离婚!和这狗脾气领导没法儿过了!

吴雩一边想着,一边快速下楼。

“我要三鲜味儿的!”江停在背后补充。

“知道了!”

此时,严峫还在家里炖汤,他接到了“亲爱的”表弟打过来的电话。

“你在哪?吴雩在你身边吗?”

“没,他和江停在病房呢。表弟,你不行啊,媳妇都不要你了?”严峫笑着打趣。

“看看我和江停,小日子有滋有味,他还从来不耍小脾气。”

严峫还想继续说。

“哼,得了吧。你现在赶紧去医院,说不定你那听话的媳妇正和我这不听话的媳妇在一起干坏事呢。”

最近因为要做锦旗而刷多了UC的严峫忍不住思维发散了一下,感觉他表弟绝对是脑子坏掉了。

“不是,你怎么这么不信任弟妹呢?这就算了,你为什么还要拉上江停?”

“你在说什么?我说他俩在病房里吃零食呢,你在想什么?”

步重华感觉他的表哥脑子绝对是坏掉了。

“不,不可能。江停从不吃零食。”

严峫自信满满地说道。

“哼,那你还是不够了解他。”

步重华冷哼。

“我对!”严峫坚定地说道。

“我对!”步重华不甘示弱。

两个大龄儿童恨不得打一架,谁也不服谁。

“我现在已经到建宁了,我们俩一起去看看。”步重华冷静道。

“行,去就去。到时候输了可别哭。”严峫挑眉。

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

江停耷拉着脑袋不敢看严峫,一旁被抓个正着的吴雩还在装疯卖傻,操作极为熟练。

“领导,我想死你了!”吴雩眼泪汪汪地扑过去。

“现在标题党已经构成犯罪了吗?呜~我不称职了。”

步重华想不通为什么吴雩一个刑侦口的要知道这个。

于是吴雩添油加醋手舞足蹈地向步重华复述了一遍严峫订做的锦旗内容。

于是步重华也惊了。

吴雩暗自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然而…

“吴雩,关于你吃零食还带江停的这件事,我感觉我们之间有必要好好谈谈。”

“不,我不要和你谈!我要停停!步重华,我们离婚!”

步重华不为所动。

“好啊,谈啊。是不是你让伯母收走了我所有的烟和打火机?”吴雩气冲冲地问道。

“是我,我只是向她科普了一下抽烟的坏处,其中包括但不限于抽烟会死。”步重华挑眉。

“你太过分了步重华!我堂堂津海玉面小阎罗,半生峥嵘,怎么可能会因为抽烟而死!”

吴雩一边说着一遍被步重华拎着后衣领拉出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江停和严峫相顾无言。

江停偷偷抬眼,瞄一眼严峫,放下去,再偷偷瞄一眼。

“委屈媳妇儿了。”严峫看着病床上不敢说话的江停。

“这个月真像坐月子吧?连汤都不敢给你放盐。”严峫继续说着。

“给我媳妇儿馋坏了。”

严峫坐在病床边上,轻轻把江停揽进怀里,然后吻了一下他的头发。

江停无言,只是把头靠在严峫的怀里,微微地红了眼眶。

这段时间什么都不能吃,有点委屈。

严峫和步重华进病房的时候,刚好看到吴雩夹着一筷子魔芋丝投喂眼睛里都写满了渴望的江停。

旁边桌子上还放着正在冒着热气的三鲜味儿自热小火锅。

看到他们,干坏事二人组当场僵在了床上。

步重华冲严峫挑了挑眉,你媳妇儿听话?嗯?

“再忍忍好不好?你刚醒没几天,别伤口再恶化…我…我看不得你躺床上不搭理我。”

江停的脸颊感受着男人说话时胸腔微微地震动。

好。

江停无声的在心里答应。

“严峫,我想洗澡。”江停闷闷地说道。

“我去给你打热水,咱们擦擦。”严峫应着。

“严峫,我想喝鱼汤。”江停继续说道。

“行。”

“要喝你炖的。”

“可以。”

……

无论江停提出什么要求,严峫都一口答应。

江停的声线越来越哑。

“媳妇儿,怎么哭了?”严峫手足无措地问道。

“严峫,我给你说个秘密吧。”

江停偏头躲过严峫给他擦眼泪的手。

“什么秘密不秘密的,我只要你能好好的。”

严峫的手收回身侧,攥成了拳。

“不,要说的,这很重要。”江停很认真地看着严峫说道。

“那,那行,那你说吧。”


江停被严峫从现场抱出来后,昏迷了二十天。

“江顾问头部受到撞击,腹部刀伤很深。”马翔悄悄对韩小梅说着。

两个人的声音都不大,生怕打扰到僵坐在急救室门口的严峫。

他像是在正在等家里大人来接的小孩儿,有些痴傻,不晓人事。

江停被送进了ICU。


“我在这二十天里,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江停轻声说道。


“你是我的,红皇后啊。”

背后如同鬼魅一般的声音响在江停耳边。

“滚。”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你不敢的江停。”

“你出不去了。”

“呵,回来吧,我的红皇后。”

“你,属于黑暗啊。”

“砰——”一声qiang响。

打中了江停身后的人。


“在梦里,我也受了很重的伤。”江停在过来抱住他的严峫怀里,找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酒精倒在伤口上,黑暗中,有个人窝在角落里。

没人知道恭州市禁毒支队支队长江停的住处,就像没人知道他的背后,藏着多少黑暗。

随时都可以把他吞噬。

窗外,独属于城市的灯光投进来,照在江停脸上,像是人间随手的施舍。

有点儿疼。

江停抹了抹嘴角的血,在心里想着。

他面无表情地快速给胳膊上的伤口缝针。

他没法去医院,他的伤口见不得光,他也是。


“梦里可黑了。”江停对严峫诉苦道。


“媳妇不怕啊,回来了。”严峫对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江停轻声说着,他的声音仿佛有魔力,可以安抚不同时空的,不同时间的江停。

这是第三天,江停昏迷的第三天,他刚从ICU里出来。

严峫看着江停脸上的淤青,久久无言。


梦里的江停恍惚中又想起了当时那个一啤酒瓶就打/死了毒/犯的小警员。

他叫严峫。

江停回味道。

可惜不能和他发生点儿什么。


“在梦里,我喜欢上了一个小警员。”

严峫的手一紧,江停笑了。


严峫熟练的给昏迷中的江停擦身体,然后一边絮絮叨叨。

“媳妇儿啊,反正咱俩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你就理理我呗。”

“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啊,你这都几天了。”

病床上脸色苍白的江停依然没有回应。


“紧张什么?那个小警员是你啊严峫。”

严峫绷着的劲儿一松,转而轻轻拍了江停的背。

是温柔的惩罚。

“梦里太黑了,想想你,心里就好受一点。”


江停感觉有人在耳边絮絮叨叨,说的话不着四六,简直把他给气笑了。

连胳膊上的伤口都不太疼了。

在梦里的黑夜很漫长,江停只能在些微施舍的灯光中,想象着未来。

他想有朋友,想要有爱人,想要有前途,想要有未来。

那个声音每天都响在他耳边,渐渐的,江停感觉自己应该认识这道声音的主人。

那应该是他很重要的人。

他想要回去,他想要醒来。

太疼了,这里太疼了。

天亮了。


“所以,我的秘密是,我很早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

“是一见钟情。”

“有多早?嗯?”严峫重新抱紧了江停,不依不饶地问道。

“在你还是个小警员的时候。”江停笑道,“我很后悔没有潜/规/则你。”

“对啊,江队,你要是早对我这样,刀山火海我都陪你闯。”


江停出院的那天是个晴天,娇弱的警花一个人两手空空地背着阳光走。

嗯,一分钟一步,数着步子走,等着身后拎东西还没赶上来的严峫。

严峫让他先走,因为太阳太晒了。

可江停还是想等他。

凡人庸庸碌碌,所求的,不过是这碎银几两,这地界两方。

江停承认自己是个凡人,而且俗。

一生中最大的理想也不过就是有个地方供他休憩,有个人携手相伴一生罢了。

“媳妇,回头!”江停应声回头,眉眼含笑。

“有光呀。”

说完,严峫呼噜呼噜从江停的头发到后背。

“呼噜呼噜毛,吓不着。”严峫笑得一脸灿烂,专注地看着江停。

“媳妇不怕,回来了。”

“嗯。”

因为他回头,光依然在。

墨忆萧

【忘羡】《假父》01

◎养父子paro,现代ABO,法国巴黎AU

◎24岁养父alpha熟叽x4岁养子omega少年羡

◎一个有着治愈人心的日常年上养成,虽然并不完美,但却美好的故事

感谢诺诺和十四和四个小宝贝的打赏 @唯诺为诺 @玄枵十四 @汩没山海 @后会无期 @衣不完采 @他笑着哭来着。

建议伴读BGM:避愁


*和有责任心的人谈一场健康的恋爱比所有情话礼物都重要。



01


法国的云起小镇,是世界上有名的风景区,在这座风景秀丽的小镇上,一栋精致的别墅里,传出来一名女子使坏得逞后欢快的笑声。


“阿婴要相信...

◎养父子paro,现代ABO,法国巴黎AU

◎24岁养父alpha熟叽x4岁养子omega少年羡

◎一个有着治愈人心的日常年上养成,虽然并不完美,但却美好的故事

感谢诺诺和十四和四个小宝贝的打赏 @唯诺为诺 @玄枵十四 @汩没山海 @后会无期 @衣不完采 @他笑着哭来着。

建议伴读BGM:避愁



*和有责任心的人谈一场健康的恋爱比所有情话礼物都重要。



01


法国的云起小镇,是世界上有名的风景区,在这座风景秀丽的小镇上,一栋精致的别墅里,传出来一名女子使坏得逞后欢快的笑声。

 

“阿婴要相信妈咪,妈咪真的不是故意的。”

 

看着对面气鼓鼓的儿子,藏色挥手招来了老公:“长泽长泽你快来,帮我哄哄儿子,看被我欺负的,嘴巴都快噘天上了。”

 

魏长泽无奈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站在吧台前望着沙发上一脸坏笑的媳妇,再看看视频里一脸委屈的四岁儿子,道:“阿婴乖,妈咪刚刚逗你的,爹地保证,你生日的时候,我们一定会赶回来,这几天先跟保姆阿姨在一起,爹地不骗你。”

 

魏无羡撇撇小嘴,听到父亲的保证,声音糯糯地道:“真的吗?妈咪和爹地都会回来。阿婴想你们了,阿婴想要好多好多礼物。”

 

魏长泽对面视频镜头,举起手,发誓道:“爹地保证,保证好不好,你看看,撅着嘴,我们阿婴都不帅了。”

 

听完男人的话,魏无羡赶忙正起脸来,对着远在海外的父母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道:“妈咪说过,阿婴最好看了,笑起来最最好看。”

 

看着屏幕那头懂事的儿子,藏色和魏长泽无比感怀,恨不得立马飞回家里。

 

不舍得熄掉屏幕后,藏色靠在自家老公怀里,小叹一口气,有些愧疚地道:“长泽哥哥,我们是不是并不合格,我好想陪着阿婴,我们这次完成这单工作,就回家陪着阿婴,把工作重点转回国内好吗?”

 

看着爱笑的妻子露出这样的表情,魏长泽点点头,再次把她的肩搂得更紧,道:“好,这次回去,我们就不出来了,好好陪阿婴。”

 

 

 

国内,上海,魏氏大宅。

 

家里的保姆看着四岁孩子对着相框睹物思念父母露出满眼的心疼,她走近男孩的身边,小心翼翼地安慰道:“小少爷,良姨抱你去吃饭好吗?爸爸妈妈很快就回来了。”

 

魏无羡站起来,对她露出一个皎洁的笑容,道:“姨姨,我没事,爹地妈咪马上就回来了,还要给我过生日,我好开心的,姨姨,我们一起吃饭吧。”

 

 

 

 

 




……

 

日复一日,魏无羡每天期盼着他的爹地妈咪回来,也许回来后,他的妈咪会恶整他一顿,也许他的爹地会给他一份特别规整的礼物,但最后,他们一家三口都会滚到一起玩得不亦乐乎。

 

 

“现在插播一条国际新闻,法国巴黎飞往国内上海的航班波音787遇到强烈气流,飞机失事,坠毁大海,目前飞机上132名乘客和机组人员,下落不明……”

 

 

直到一个星期后,一位陌生叔叔敲开了他家的大门,递给了良姨一个文件袋,小小的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只知道那位叔叔说了一声节哀。

 

那天,良姨哭得很大声,那天,良姨看着他,满眼疼惜。

 

最后,他被那位身穿黑色制服的叔叔送到了孤儿院,那位叔叔告诉他,爹地妈咪不在了。让他在这里等等,会有人过来接他。

 

 

 

 

 

两个月后,已入深秋,魏无羡等来了一个人。

 

因为他正在孤儿院院前的空地上,一个人拍着红色的皮球,所以是第一眼见到这个男人出现的。

 

入目的第一眼,魏无羡就被他的容貌吸引住了,这个男人长得很好看,灰发琉璃瞳,穿着笔挺的白色西装,打着浅蓝色的领带,手里提着一个和自身气场格格不入的生日蛋糕。

 

“叔叔,你好好看。”

 

魏无羡看着面前这位清冷的男人,抱着怀里的皮球,不自觉地说出了这句话。

 

蓝忘机拧了拧眉,实在拗不过兄长,让他来国内接魏家的这个孩子。临走前,兄长千叮咛万嘱咐,见到小孩子要温柔一点,语气温和一些,不要那么凶,可想他蓝忘机,从出生到现在二十四年,还真不知道温柔、温和是什么。再听听这小孩张口就说的话,他是真不知道该如何接。

 

魏无羡见这个男人不理自己,打破沉静,又说了句:“我叫阿婴,你叫什么名字?”

 

蓝忘机道:“蓝湛,蓝忘机。”

 

魏无羡点点头,道:“蓝叔叔好,你是来这里看小朋友的吗?我对这里可熟了,你要找谁,我带你去。”

 

他抱着皮球,走到蓝忘机提着蛋糕的手旁停了下来,询问道:“他今天生日吗?这个蛋糕真好看,我们要一起过生日吗?”

 

听着小孩嘴里源源不断的疑问,男人更无奈了。

 

蓝忘机道:“我来找你。”

 

闻言,魏无羡愣住了,他仰起头看着面前这位雅正端方,俊美无边的灰发叔叔,道:“来找我的?”

 

此时,蓝忘机又想起了蓝曦臣的话,这个孩子刚失了双亲,现在最是脆弱,要好好哄。

 

他实在不清楚这个哄的精髓到底是什么,只能模仿平日里兄长的表情,尽量牵动嘴角,让自己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道:“我姓蓝,受人之托,来接你。”

 

魏无羡仰起白嫩的小脸,问道:“叔叔,你是来接我的,你是我爹地的朋友吗?”

 

蓝忘机:“……”

 

魏无羡继续道:“叔叔,他们都说我爹地妈咪不在了,不在了是去哪里了,我为什么要去你家?”说着说着,小孩的声音出现了哽咽,这是他从知道父亲母亲不在以后,第一次露出了符合这个年龄段孩子的反应。

 

魏无羡放下皮球,揉了揉眼睛,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棒棒糖,小心翼翼地递到蓝忘机手边,努力挤出最好看的笑脸,道:“叔叔,我请你吃棒棒糖,妈咪说,我很好看,笑起来最好看,你带我回家,别跟爹地和妈咪一样,不在了,好吗?”

 

蓝忘机看着眼前这个四岁的萝卜头流露出小心谨慎、怕被抛弃的眼神,努力绽放的笑脸,第一次感到心中刺痛。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个孩子所感化,可只要一注视那孩子清澈的眼睛,好像全世界都输了。

 

他蹲下身,抱起了这个稚嫩的孩子,轻轻地道:“好。”

 

 

 

叔叔带你回家,还有,魏婴,生日快乐。

 

 

 

未来,他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孩子,守护好这孩子好看、纯净的笑脸。

 

 

 

 

 

殊不知,这一抱,纠葛的是整整一生。






—TBC—

这篇文是就是我自己想看才码的,不装了,摊牌了,哼,真是可恶!

现代巴黎爱情真是太美好了,忘羡养父子pa真的是太特么好嗑了orz我抵挡不住这样的诱惑呜呜呜……

24岁熟男叽x4岁奶羡开始养成√

请赐予小红心、小蓝手、小评论、小关注,谢谢!

请留下你们的小红心小蓝手让我知道你们看过这篇现代忘羡好吗?ps:养父青年叽x养子小羡多好嗑呀!

巧克力10085

【忘羡】迫上君王榻(十五)帝王湛x体弱多病羡

        忆起昨夜情形,浴池边凌乱的衣物,水声夹杂着少年的....之音,足以让任何人疯狂。

        蓝湛有些懊恼,明知面前之人素来体弱,自己也多少该注意些。

        他在榻边坐下,执了魏婴的手,却觉冰凉。蓝湛叹了口气,关切道:“可还有旁的不适?”魏婴没什么精神,只摇了摇头。他嗓子仍有些喑哑,并不想讲话。...


        忆起昨夜情形,浴池边凌乱的衣物,水声夹杂着少年的....之音,足以让任何人疯狂。

        蓝湛有些懊恼,明知面前之人素来体弱,自己也多少该注意些。

        他在榻边坐下,执了魏婴的手,却觉冰凉。蓝湛叹了口气,关切道:“可还有旁的不适?”魏婴没什么精神,只摇了摇头。他嗓子仍有些喑哑,并不想讲话。

        宫人奉命端了盏燕窝入内,见此情景,便又知趣退下。

        蓝湛执了银勺,舀起一勺燕窝,试了试温度正好,喂到魏婴唇边。魏婴侧头,躲开了些。蓝湛也不恼,耐心哄道:“没胃口也要吃些,得慢慢把身子养好。”

        就这么一副破身体,还被迫承欢于敌国君主榻上,要它作甚。

        魏婴咬了咬唇,勉力克制着心中酸楚之意。

        孤身在这皇城之中,受人胁迫,举目无亲。牵挂之人俱在敌手,任人折辱。

        他好想念边关的落日云霞,飞鸟孤烟。边塞的风伴着嘹亮的军号,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无法束缚住他。

        只是如今,都回不去了。

        病中之人总是格外软弱些。想起昔年光景,魏婴不自觉红了眼眶。一滴清泪无声滑落,很快消失在床笫之间。

       他哭得隐忍,蓝湛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拭去魏婴眼角的泪,他硬邦邦道:“你……羡羡,你别哭,朕不许你哭……”

        魏婴别过头,他亦不想让面前之人看见自己失控软弱的模样。

        蓝湛手忙脚乱将人搂进自己怀中:“羡羡,怎么了?”魏婴不理他,即便是哭,他仍是克制的。蓝湛乱了章法,语无伦次哄了许久:“昨夜是朕不好,不该不顾着你的身体。不会有下次了,好不好……”

        这是这位年轻的君王,第一次如此放低姿态认错。

        平心而论,魏婴哭得并不厉害,只落了几滴泪。

        城破家亡之人,哪有资格哭诉自己的委屈。

        他以为自己是无比坚韧的。

        他希望自己是无比坚韧的。

        平复了自己的心绪,魏婴闭了闭眼,从蓝湛的怀抱中抽身离开。蓝湛理了理他额间碎发,柔声道:“羡羡,怎么了?”魏婴不看他,只道:“时候不早了,陛下尚有政务要处理,不必为我烦忧。”蓝湛却是摇头,近日朝中无甚大事,晚些也无妨。

        命宫人重新送了些吃食入内,又喂魏婴喝了药。

        清苦的药香味在殿中蔓延,直苦到了人心里。魏婴却是眉头未皱,干脆利落地喝了药。

        蓝湛看着面前静默不语的人,有些心疼。递了块饴糖给魏婴,蓝湛道:“把身子养好,朕便许你去探视江家,好不好?”

        魏婴眸中闪过两分讶然,又有些不敢相信,小心翼翼确认道:“陛下……此话当真?”

        见他如此小心,蓝湛愈发心疼:“自然当真。”他放下空药碗,轻叹一声,道:“你把身体养好,朕什么都许你。”

        这一日蓝湛未去内阁议事,都在殿中陪着魏婴。

        太医轮番在养居殿外待命,不敢有丝毫怠慢。

        魏婴本想回重鸾殿,蓝湛却怕底下人照看不周,又将人留在了自己的寝殿。

        圆月高悬,万籁俱寂。

        借着病气的由头,魏婴睡向里侧,同蓝湛分了被子,隔得远了些。

        蓝湛道:“羡羡,下月是你的生辰,想要什么生辰礼?”

        魏婴懒得深究蓝湛从何得知自己的生辰,只是蓝湛既答应了自己去探视江家,便也乐得同他周旋,道:“陛下赏赐的,我都喜欢。”

        蓝湛却不大高兴,道:“不是赏赐。”他看向魏婴,认真道:“生辰礼,是朕送的。”



超困的虫

【小蘑菇】好好长大

陆沨养蘑菇的三年发生的一点小事


不舍得🔪,所以很甜


ooc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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蘑菇一个人在家等陆上校,他也有个像样的家了。


深渊的泥土混着污浊与安生,在他的记忆里始终无法抹去。哪怕是这副新的身体,依旧隐藏着久远的味道。


安折不知道为什么会离得这么近,他闷闷地裹着被子坐起来,上校不在,他忍不住翻开那本审判者日记,积灰了,估计挺久没碰过了吧。


陆沨这个人,以欺负蘑菇为乐,平时冷漠而无趣,望而生畏地孤独着。


安折翻阅着那本简略的日记,原来他还记过一阵子,后来...






陆沨养蘑菇的三年发生的一点小事


不舍得🔪,所以很甜


ooc属于我



----------------分割线---------------





蘑菇一个人在家等陆上校,他也有个像样的家了。


深渊的泥土混着污浊与安生,在他的记忆里始终无法抹去。哪怕是这副新的身体,依旧隐藏着久远的味道。


安折不知道为什么会离得这么近,他闷闷地裹着被子坐起来,上校不在,他忍不住翻开那本审判者日记,积灰了,估计挺久没碰过了吧。


陆沨这个人,以欺负蘑菇为乐,平时冷漠而无趣,望而生畏地孤独着。


安折翻阅着那本简略的日记,原来他还记过一阵子,后来就放下了。


7.12 正常


7.13 正常


7.14 正常


……


安折翻了好几页,通篇一律的正常,这个人的生活是有多么无聊。虽然灾难结束本来就是压抑与恐惧的余温并存,但是这么多页的正常反而让安折感到不适,那个孤独的陆沨,在等他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安折微微颤抖地继续翻。


4.12 长大了


某年某月某日,上校没记年份,安折粗略地算了算,因该是养了两年的孢子。


是自己吧……


安折没问过陆沨这三年是怎么过的,他知道一定不好受。安折会因为离开陆沨而后悔,很想见他,陆沨也一定相见安折。但是陆上校不会对任何人说。


然后,什么也没有了。


安折难以抑制心里面大大的失落,他知道自己处于生长状态几乎是与世隔绝,能听见风声,感受到雨水的滋润,模糊的有视线,还有他和陆沨之间那段残酷的记忆。他希望陆沨来,哪怕是看看培养舱。在他沉睡的那段时间里,陆沨来过吗?


想到这儿蘑菇又很生气,他凭什么都不来看看蘑菇?难道说,在安折快要有意识的时候,陆沨就离开了吗?


“看什么呢?”


蘑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合上了上校的日记,微微咬唇。这个人走路没声,坏。


“拿出来。”


熟悉的命令语气,安折抬头略略地看了一眼居高临下的上校,冷漠没有表情,面无波澜,好像不太高兴。


蘑菇整个都不好了,菌丝乱乱地在他身上绕着,试图把他保护起来。看来是上校的威慑力太强了。


“还有什么时候翻过?”


“有点不记得了。”


安折被他轻而易举拎了起来,陆沨坐在床上,安折被他扣着腰,坐在他腿上。陆沨的手放在他要命的地方,安折稍有不慎便会酿成大错。


“说。”


“审判日。”


“哦。”


陆沨笑了一下,安抚性地顺顺自家蘑菇的后背。安折好受了些,两手揪着他的领子,对着陆沨那双冷绿色的眸子,按奈不住挫败感。


“怎么了?”


陆沨的声音里融进了不少轻和,见到安折以后渐渐地变成人,他很清楚小蘑菇一举一动意味着什么。


“你到底有没有来看过我?”


“什么?”


“我沉睡的时候,有没有?”


“不记得了。”


陆沨轻笑,坏坏地说。


坏人,又欺负蘑菇!


安折肺都快气炸了,手上菌丝用力推开他,根本不是陆沨的对手。陆沨扣紧了安折,压在自己身上。


“想知道?”


“想。”


陆沨声音里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慵懒,与平日里威风凛凛的气质格格不入,安折心里头像是被挠了好几下。


“我没来过,伤心吗?”


安折得到了一个令蘑菇失望的答案,但看着陆沨柔和的绿眸他竟然没办法替自己难过,因为那眸光深处暗藏着淡淡的悲哀,他想要接近,就会很痛。


“骗你的。”


老是欺负蘑菇,现在也不放过!这个人太坏了。安折委屈地缩在他肩膀上,过了一会儿,身子抖了起来,眼泪水往上校软发里流。


“怎么这么容易就哭了呢?”


陆沨烦躁地说了句,安折更委屈地揪着他的风衣,哭得更厉害了。他现在每次被陆沨抱着就没有好事情,不是被他气哭,就是被他弄到哭。


陆沨修长白皙的手指抹去嫩嫩的泪珠,他家小蘑菇自从有了人类的情感,特别容易哭。


“来看过你。”


还说过绝望的话。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


“你不记得的多了去了。”


陆沨坏笑,安折认栽。


“那你怎么记下了长大了。”


“因为那天我来看了你。”


“在我沉睡的时候,你就来看过一次吗?”


安折气得大胆地捏住上校的脸,上校冲他笑了笑。


“你猜。”





陆沨走进了深渊。


他记得每一个他杀过的异种,每一个面孔。他们终将被记忆淡忘,这些年却都是鲜活的。


他记得那颗蘑菇,比其他蘑菇大一点,很容易就被取走孢子的蘑菇,住在哪里。一点也不好受,记得住的并不是那些可怕的,被历史记住的遭遇,而是安折踮起脚尖煮汤的样子,带着保温壶等他的样子,天真地注视着他的模样。


陆沨走进了那片旷野,山风拂面,群星荟萃。在深渊他是战士而非审判者,枪弹之下抷一杯净土,轻而易举。


陆沨虔诚地单膝跪地,抽出银色短军刀,深渊的泥土蓬松而黝黑,这里是蘑菇的家,蘑菇生长的地方。晓来雨过,露水润润,陆沨碾松了装入银杯。


曾经在这里见他第一面,陆沨的记忆中找不到抚摸蘑菇伞盖的感觉,只希望自己当时割孢子的时候没有弄疼他。那只小蘑菇,总是让他很痛苦,虽然上校身为审判者一直都很痛苦。


越过沼泽留下泥印,陆沨头也不回。





“孩子,你来了。”


在安折眼中,波利一直都是仁慈的上帝,他和陆沨是截然不同的人,却总能找到相似之处。


“我不是来看他的。”


陆沨淡淡地说,波利始终挂着一抹浅笑,这一刻,陆沨很不自在,他有种被人看透了的感觉。陆沨还是那个冷漠无情的陆沨,至少这张脸,旁人看不出温情。


陆沨不自在地放下银杯,眼睫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为什么不看看他?”


波利不提议,陆沨绝不会主动去看安折。因为他不知道那还是不是安折,这一刻的审判者,没有勇气去面对结果。


“他会想你。”


“我也想他。”


陆沨沉默了,波利知道这个人有时候很固执,但却不是不能被说服的。波利也知道他心里一直装着那个孩子。他微笑着看了陆沨一会儿,陆沨还是会听他的。


陆沨推着波利走进培养舱,晶馆里的菌丝铺了一层一层,已经不是他离开时的大小了。陆沨很清楚,自己想他了。


波利向忙碌地工作人员们比了个手势,他们立即停下工作,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


陆沨看着身着白褂推着波利博士远去的那个人,默默接受了这份好意。和蘑菇同处即是幸福也是痛苦,这么久了,他很想忘了安折。


菌丝很喜欢缠着他,就像那个小东西总会毫无防备地信任他,挂在他身上甜甜入睡。陆沨心里很清楚,安折跟着他,没过过多少开心的日子。一共就三个月,离别一直都在。


“你长大了好多。”


陆沨轻和地说着,指尖触摸着那柔软纤细的菌丝,菌丝缠得更紧了。陆沨痛苦地偏开头,蘑菇在他心里举足轻重。


“这里没有人会欺负你。”


上校难得想说几句话。


“好好长。”


蘑菇生长的地方不是黑暗的,相反,那里可以看到清晨第一缕曦光,旷野上的奇华。


他应该再陪蘑菇一会儿的,但还是走了。他有些不适,看来是很久没生过病了。他有些偏头痛,可能真的是太想他了。





“这是什么?”


安折踮起脚尖,捧起研究院玻璃展台里的银杯。


“不准乱碰。”


陆沨又在命令他。安折不满地看了他一眼,陆沨下手就是往他脸上捏。


“蘑菇不能乱吃,乱碰。”


“你怎么什么都管!”


安折的注意力立即放到了上校身上,陆沨轻笑。


“凭我是你男人。”


波利在一边看着他们俩贫,暗暗祝福着。陆沨变了很多,身上多了些成熟的包容。


“孩子,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波利笑着说道,安折懵懵地摇摇头,陆沨本能地警觉,波利必然会说出去。


“那是土壤,深渊的土壤。也是你原本长大的地方。”


“不会有……”


安折愣了一下,这么危险的东西怎么能放在研究院,还这么随意。


波利笑了一下,安折蹲了下来,任由波利揉他的脑袋。


“这是审判者带给你的,没有被污染过。”


安折天真纯情地看着陆沨,陆沨居高临下,默默同意了波利说的。


“谢谢你。”


安折毫不吝啬,陆沨冷绿色的眼瞳里换上了轻和。安折没问他为什么带回来,怎么带回来的。好像这些都不重要一样,他只会对自己说声谢谢。陆沨自己却连不客气都说不出口。


“你在想什么?”


安折拉着他的手,站了起来。陆沨略微有些不自在,某位审判者在初代审判者面前总是很矜持。


“我带回泥土的那天,你长大了点。”


“可能是几天没见了。”


“你不是说没来看过我!”


安折试图甩开他的手,没想到上校握得更紧了。上校又骗他,浪费蘑菇的感情。明明就一直来看他。


“这你也信?”


安折看到昏暗的灯光里,波利博士在笑,那不是嘲笑,安折能看出来。


“孩子,那你还信他吗?”


“我一直都信。”


他能给我一片幸福的土地,让我好好的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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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电皮卡丘
朕要永岁为皇帝,,朕要这天下永...

朕要永岁为皇帝,,朕要这天下永以秦为名,百年太短暂,千年还不足够,万年勉强尽兴而已。    ___嬴政

朕要永岁为皇帝,,朕要这天下永以秦为名,百年太短暂,千年还不足够,万年勉强尽兴而已。    ___嬴政

三缄先生

【燃晚】枇杷(下)

🌧前世有崽,晚宁难产,踏踏找替身

🌧天雷滚滚的BE


10.

墨燃喝了点绿豆汤,去去火气,可是嗓子里怎么都还不爽利,在这有些阴阴沉沉快落雨的天里,他又想起来了那些种在后山的枇杷树。


那些个枇杷树都有年份了,种下它们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墨燃不愿回忆,可是他似乎一直都活在过去没能醒过来。


11.

是八年前。


那时候刚进十二月,有了两个多月身孕的楚晚宁总是咳嗽,医师说现在先用寻常的药医着,等来年后山的枇杷树结了果再仔细着入药。


从那时起,墨燃就有事没事总爱去后山看那些枇杷树,不要钱似的用灵力结罩子,替枇杷树遮风挡雨。眼见得枇杷树愈发蔫了,才重...

🌧前世有崽,晚宁难产,踏踏找替身

🌧天雷滚滚的BE




10.

墨燃喝了点绿豆汤,去去火气,可是嗓子里怎么都还不爽利,在这有些阴阴沉沉快落雨的天里,他又想起来了那些种在后山的枇杷树。


那些个枇杷树都有年份了,种下它们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墨燃不愿回忆,可是他似乎一直都活在过去没能醒过来。



11.

是八年前。


那时候刚进十二月,有了两个多月身孕的楚晚宁总是咳嗽,医师说现在先用寻常的药医着,等来年后山的枇杷树结了果再仔细着入药。


从那时起,墨燃就有事没事总爱去后山看那些枇杷树,不要钱似的用灵力结罩子,替枇杷树遮风挡雨。眼见得枇杷树愈发蔫了,才重金寻了个山下的农夫,学了好些种树的本事,听风是风地立马撤了灵力,白天夜里闲了就去看看,不敢多管,只是想在层层叠叠的绿叶间寻到一颗黄色的小果。


一月总下雪,楚晚宁的肚子也稍稍显了怀。身上有了斤两,他倒是没有什么娇贵的害了喜的表现,不吐不馋,只是爱睡觉。楚晚宁又不想因为睡姿伤了肚子里的小家伙,通常是小心翼翼地把身子侧卧着睡,觉也浅。看他眼底乌青,墨燃嘴上不说,心里也有点不好受。



二月时候,墨燃的枇杷树上的花掉了个干干净净,一朵都不带剩下的了。他偶尔站在树下翻着几张纸,手指头一下下地圈画着纸上面“六月”两个字,心里想着快结果了。


无论是枇杷,还是他的孩子,他和楚晚宁的小枇杷果。



三月时候就有了春天的味道,楚晚宁的肚子一天天地大了起来,小孩有时候胡闹,能看见他撑着他爹爹的肚皮的也许是小手小脚的凸起。楚晚宁没有经验,身边的人他也不好意思问出口,只能每天揣着欣喜并着担忧小心翼翼地用手指顶顶小家伙。



四月,墨燃总爱揉楚晚宁的肚子,白天见缝插针地揉,夜里趁楚晚宁睡熟了偷偷揉个够。也许就是这份新奇的爱给未来楚晚宁的难产埋下了诱因。


五月晚些时候枇杷的果就熟了。



六月的第一天,孩子生了。




楚晚宁闭上眼睛之前紧紧握着墨燃的手说,给孩子起名叫蜀春,巴蜀的蜀,春天的春。


墨燃还没来得及答应,楚晚宁就闭上了眼睛。



春天会开出楚晚宁身下这么大这么妖艳的花吗?




墨燃没给孩子起名叫蜀春,墨燃想着自己就是段枯木,分明才刚刚逢了春,便又进了无穷无尽的旱季,热辣辣的想念招惹得他哀怨连连,他把对楚晚宁的不得牵连给了每个人。


所以孩子不可能叫蜀春,若是做了鬼的楚晚宁不愿意,那就出来和他对峙好了!



12.

墨燃闭上了眼睛,紧紧皱着眉头,过了好久才将一口浊气长长呼出。既然现下是烦得很,那便老规矩再到后山去散散心罢。


枇杷。



墨燃想着后山的树,又想着他的那个小儿子。

小枇杷小时候和他亲爹一样,性子直、做事拗、嘴巴也挑得很。长得也像……


倘若楚晚宁能看见这小孩,当年会再撑一口气努力活下来吗?



墨燃想不明白,他总觉得楚晚宁闭眼睛闭得太快了,话没讲完、事没做完,就像是想要尽早解脱、摆脱烦恼摆脱他一样。


楚晚宁把命搁在了八年前,小孩一天天长大长高,可是墨燃总觉得自己还停留在原地。也许是被孩子的成长裹挟着前行,可是却总还会回头。



想着想着,人已经到了后山,不远处就是林子。就在墨燃要拐弯时突然听到了小枇杷的声音。



“不是的……呜呜叔叔别杀我!我不叫蜀春……我叫枇杷……”



蜀春?




这个名字从来只在墨燃的梦里一遍遍浮现,这是快要离开的楚晚宁说的与他无关的最后留言。



“楚晚宁!”


墨燃一个闪身跑到声音来源处,却只看见浑身脏兮兮的小枇杷坐在地上哭。


这是墨燃第一次看见他儿子哭,一样的,红色的眼尾。一样的,眼神里带着一股子要拼命的狠劲。一样的……让他的心好疼。


这小子真他妈像他爹,装得一手好可怜。




13.

这厢楚晚宁看见一个按理来说看不见鬼魂的活人小孩坐在地上求他饶命,一时诧异。可待到他真正看清小孩面目时,胸腔里似乎又涌起了炽热的人气,翻滚的疼在灼烧着他的灵魂。


这小孩长得像他。



看着也就六七岁的光景,对得上。



这是蜀春。

“蜀春?”



小孩吓得坐在地上哭,开始说些胡话,楚晚宁一开始还安慰他别哭了,无奈生前就不擅长安慰人,更何况是自己从生下来就从没见到的小儿子。不知他品行、不知他秉性,不知他所好、不知他所恶……无从下手,只有深久难堪的伤悲。


楚晚宁就干脆不说话了,站着不动静待小孩回神。而小枇杷从小在深宫长大,早就悄悄学会了扮猪吃虎、察言观色,与其说是在装哭,不如说是他在趁机悄悄打量这个素不相识却不同于别的恶鬼的白衣鬼。


这白衣鬼长得很眼熟,又听见他说话,“你是叫蜀春吗?”


小枇杷撇着嘴,装出可怜可爱的那一套来,“不是的……呜呜叔叔别杀我!我不叫蜀春……我叫枇杷……”


枇杷?



楚晚宁一愣,正想让他挨近些瞧瞧,却见小孩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一样向他身后的空空草地上扒拉着手哭喊着。



之后便很奇怪地像是被空气抱起来一样腾在半空,还听见小孩“父王”“父王”地乱喊乱叫。



楚晚宁才明白了,他已作鬼魂,看不见活人,而他的小孩却是个意外,蜀春是他和活人之间唯一连接的桥梁。



他常年困在这片种满了枇杷树的地方不得脱身,他看不见总来这里怀念过去的高大男人,也听不见男人累积了八年的、听不见男人不轻易示于人前的想念。



现在,这个在他眼里变作了空气的男人,稳稳当当地抱起了他们号啕大哭的小儿子。



14.

小枇杷紧紧抱住墨燃的脖子,哭得嗓子都要哑了。墨燃轻轻拍拍他,喉咙里干涩得厉害,“枇杷,本座问你,刚刚你在和……和谁讲话?”


小孩在墨燃怀里逐渐恢复镇定,宽厚的怀抱给他带来无尽的安全感,“父王,我能看见鬼。”


昔日里被当作玩笑话、淘气的一句话今日又摆在两人中间,墨燃盯着小枇杷的眼睛,奢望着能从里面找到一丝一毫的证据。他仍不信活人能看见鬼。


“枇杷,本座说过,不能撒谎……”



小枇杷不愿意被父亲当做爱撒谎的顽劣孩童,急忙转身看向那个和别的鬼不一样的白衣鬼,“你能告诉我父王我能看见你吗?”


甫一说出口,小枇杷便知道他这话问的毫无价值。



正想向父王说明自己无法证明时,却听见耳边墨燃说了话,“楚晚宁。”




三个字像是在口里踟蹰多年,今日说出来还带着一丝别扭和疏离,可是其中的郑重程度不由得让小孩转过脑袋回头看看他父王。



哪知墨燃的大手轻轻卡着他的下巴,他的眼睛只能看着那个白衣鬼。余光里看见他父王正在盯着他的眼睛说话,看着他眼里的白衣鬼的影子,把话说给白衣鬼听。


“楚晚宁……”



他又唤,这回顺畅很多,小孩看着白衣鬼,心里回转着“楚晚宁”三个字。


不知道他们父子俩唤了多少声的时候,听见父王告诉他,“他是你爹爹,看清楚了?”



爹爹?

眼前的鬼是他的父亲。



小枇杷当下只有陌生,许是身后父王的语气实在是伤悲,小枇杷不由自主地对着楚晚宁小心翼翼地喊了句,“爹爹?”



只见得楚晚宁身形凝滞,一双凤眸却不看小枇杷,看向小枇杷的身后,抿着嘴巴,红了眼睛。


生前那么多话没能好好讲,死后再重逢时竟然连半句言语的相思也递不过去。



15.

后来墨燃和楚晚宁总见面,都是看着小儿子的眼睛,看着对方经了八年光阴的样貌,在如水的黑亮眼睛里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



有时候各自递两句话让小枇杷转达给对方,生疏、客气,无非是些问当下过得怎么样的寒暄。问完之后两人就没了话,有时候经过长久的缄默,墨燃会给楚晚宁讲一些小孩小时候的有趣事情,虽然楚晚宁听不见、小家伙也不愿意把自己丢人的事转达给新爹爹。



再后来有一天,小枇杷来找楚晚宁时又遇到了鬼,整个小人一瘸一拐地扑到楚晚宁怀里。这是楚晚宁第一次拥抱自己的小孩,原来八年的春秋冬夏、风吹雨打让这株小枇杷生成了这般模样,皮面上稚嫩细腻,内里却带着一股劲,捡到些雨露便攒着、努力朝上长。


“爹爹!那些鬼……”


楚晚宁一遍又一遍地给小枇杷擦着眼泪,指尖触到了他温热的眼泪却擦不去,这小孩眼泪怎么这么多?


“总有鬼缠着你、恐吓你,对吗?”


小枇杷眼睛红了,像是在安慰楚晚宁道,“我父王很厉害的!他是帝王!他会把那些坏鬼都赶跑的!”


楚晚宁定定地盯着小家伙看,嘴角舒展,眉宇间带着少见的清朗明媚,“可是我是你父王的师傅,你说谁更厉害呢?”



小枇杷看着眼前这个瘦削的鬼、这个当了自己一个月爹爹的男人,“那……你更厉害喽!”



楚晚宁看着小家伙,微微笑了,竟是一个月来从没见过的朝气蓬勃,似乎他是遇到了人生的大得意事。小枇杷捏着手指头,跟着愣愣地笑,想着在红莲水榭的书架子上看到的杜工部诗集里面讲的三大得意事: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


“爹爹,你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小家伙看得透楚晚宁眼角眉梢的高兴,却没看透他眼底的决绝与伤心。



“知道了让小枇杷不再遇到鬼的办法,自然高兴。”楚晚宁蹲下身子,整个人矮了小家伙半头,他抬起手指,轻轻描绘小孩的眉眼口耳鼻,“枇杷,明日你再来好不好?”



得到小孩回复的楚晚宁点了点头,“不早了,回去吧。”



16.

八年来,楚晚宁因失了一魂给墨燃护心脉,过不了鬼门关、进不得南柯乡,竟是一直被困在后山的枇杷树林里。许是他的功德太盛,那些厉鬼从来不敢靠近他。


原以为厉鬼也不敢靠近墨燃和孩子,竟没想到一场高热害得小家伙丢了半条命,魂魄不全。半阴半阳之时被厉鬼趁虚而入,快要养好的小身板不经吓,才使得这么久都没能养好身子。


楚晚宁微微抬起头,望着层层叠叠的枇杷树叶外的天,长长舒了一口气。


魂魄不全那便要给他补魂添魄,墨燃能有什么办法呢?倒是自己做起来得心应手。



17.

后来。

(此时宁宁已给小孩补完魂,墨燃却不知)




墨燃拿着几张旧纸打开了小枇杷的房门,小孩还在熟睡,可是墨燃却等不及了。


后山的枇杷树结果了。


他轻轻抱起小孩,在他肩背上轻轻地拍,“枇杷……枇杷醒醒,我们今天去找爹爹玩。”



说罢便给他穿衣梳头,好说歹说是在晨雾未散时带着小孩去到了后山。


小孩子困得厉害,怎么都睁不开眼,小家伙埋进了墨燃的怀抱,迷迷瞪瞪就要再睡。亲爹就在跟前,再怎么急切地想看到楚晚宁的墨燃也没敢把小孩摇清醒、张开他的眼皮子。


只得自己拿着那几张纸对着看不见的楚晚宁絮絮叨叨,“晚宁,你还记得这几张纸吗?



“这是本座八年前……九年前,你还怀着小枇杷地时候去跟山下的农夫学的。当时医师不是说枇杷果入药能治好你的常年的咳嗽吗……本座跟着他学种树。


“你看,现在这些树长得多好啊……若是,若是你还活着,你的咳疾早该好了。


“楚晚宁,本座听说刚生完孩子的人身上会有一股奶味……


墨燃眨眨眼,盯着那一片空气,带着一点点委屈,“可是你走的那天,本座闻了好久……没闻到一点奶味,只有……只有血……”



“楚晚宁,若是你还在……”



话没说尽,小孩就醒了,黑亮的眼睛盯着墨燃看,粘腻地喊了句“父王...”


墨燃哄他要他像之前一样看着他爹爹,想在他眼睛里看到楚晚宁的倒影。


可是小家伙环视四周,墨燃也没寻到一片白衣故人的身影。




“父王,爹爹早几日就给我说他要走了...”

“爹爹还说,他是你师傅,他比你厉害,他帮我赶跑了那些鬼!”

“我好几天都没看见鬼了!”



随着小孩越说越兴奋,墨燃心里的东西开始崩塌,他不信邪一般扒着小孩的脑袋一寸一毫地去看四周、去找楚晚宁。



无果。



最后墨燃手指点在小孩的额头,用灵流探到了他魂魄的变化。



楚晚宁,裂魂了。



墨燃把手指点在小枇杷的嘴唇上,没再说一句话,只是把那几张记满了枇杷树种植事宜的旧纸埋在了楚晚宁曾经站过的地方。



18.

这年大旱。


后山的枇杷树枯了一大半,山下起义的野路子兵闹了一波又一波。



一个灯火通明、呼声震天的夜晚,墨燃拉过小枇杷,对他说,“一会儿有个叔叔来,他穿蓝服银铠,长得俊,性子也狂。他瞧见你的脸就什么都知道了,你跟着他。”


小枇杷没点头,只是看他大不一样的父王,这个颓败失落的男人。


那天晚上义军冲上了山,父王也不见了,他们都说他死了、畏罪自裁。



那个穿银铠蓝袍的好看叔叔从他眼前走过,他没跟着。

他不想跟着别人,他只想等父王和爹爹回来。



他在荒芜的南山等了半年,等到蜘蛛网结满了雕梁、老鼠洞蛀坏了高墙,等到大雪铺满了南山、带走了刘爷爷的命……


枇杷起身,裹着他父王的旧袍子,握着他爹爹消失那天送他的红色耳钉,走进了莽莽红尘……



他看到后山的枇杷树全枯了,现在全死生之巅就只有他一个小枇杷了。


他明白,他终于是个孤儿了……

偌大红尘,往后得他自己走了。



-end




🌸完结撒花

🌸期待一波评论和粮票

芒里透馅儿

春堕泪·九

*前世

*揣崽,狗血淋头,🔪

*追妻火葬场

*HE


5.1k


他将不知是被泪水还是雨水模糊了的面庞轻轻贴在冰凉的棺木上,开口说了今日第一句话:


“朝儿。”


“……爹爹来看你了。”


————————————————————


雨势滂沱。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死生之巅这场雨来得急又猛,还未过去,便已如风刀霜剑,凛意刺骨。


漫天席地的雨幕中,隐隐可见小小一个人影儿,墨发如瀑,身若霜雪似的清清白白,唯袍角一片脏污,正踉踉跄跄的朝前狂奔。


他身后没有旁人,这般骤雨疾风,竟无一随侍。


他是要去寻他的孩...

*前世

*揣崽,狗血淋头,🔪

*追妻火葬场

*HE


5.1k



他将不知是被泪水还是雨水模糊了的面庞轻轻贴在冰凉的棺木上,开口说了今日第一句话:


“朝儿。”


“……爹爹来看你了。”


————————————————————






雨势滂沱。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死生之巅这场雨来得急又猛,还未过去,便已如风刀霜剑,凛意刺骨。



漫天席地的雨幕中,隐隐可见小小一个人影儿,墨发如瀑,身若霜雪似的清清白白,唯袍角一片脏污,正踉踉跄跄的朝前狂奔。



他身后没有旁人,这般骤雨疾风,竟无一随侍。



他是要去寻他的孩子。



那个地方,楚晚宁是一日也待不下去了,他只要一睁眼,就能看到水榭寝殿床榻赤金的帐顶,鼻尖仿佛还萦绕着那一夜久久难消的血腥气。



问过宫人,楚晚宁知道踏仙君将他的孩子藏在了哪里后就一刻不停的偷跑了出来。



雨天路滑,瞧不清路,楚晚宁心头又急躁,便只是盲目的跑。猝不及防,蓦地被石子绊倒,摔了一跤。



尖锐的石子划破如玉双足,鲜血争先恐后涌出来,又被暴雨冲刷殆尽。



原来楚晚宁连鞋袜也没来得及穿,就直接赤着双脚跑了出来。



他不觉得痛,原地缓了口气,很是狼狈的从地上爬起,而后抬头望了眼天,雨水砸在脸上很痛,却也能令人清醒。



入目是阴沉惨淡,愁云密布。



闷雷阵阵。



霜天殿近在眼前,楚晚宁站在门外踌躇半晌,忽然,不敢进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早夭的孩子究竟身在何处,更怕推门进去,看到的会是曾经那位他不愿提及的故人,合衣躺在水晶棺中。



他怕他的朝儿自己孤身一人,因不受另一个父亲的待见,而不知被遗弃在哪个角落。



雨越下越大了。



楚晚宁最后还是选择了推门进去。



不管怎样,他总是要看看他的孩子的。



霜天殿中鲜少有人踏足,不过从不锁门,因为整个死生之巅上上下下都是踏仙君布下的结界,他不许谁进,谁就不能进。



但这些对楚晚宁来说都是无用,过去踏仙君为了时时刻刻让楚晚宁记着他曾经都干过什么好事,时常拉着楚晚宁来霜天殿,指着师昧的棺椁好好羞辱他一通,再扯着他的头发,拽着他去偏殿行苟且之事。



思及此,楚晚宁不禁想起曾经初入死生之巅的那几年。那时候,踏仙君刚刚登顶人极,风头正劲,小小年纪就做了帝君,血气方刚,手握大权,生杀夺予只在一念之间。



他对自己有着那样多的恨意,先前不得已,要忍着恶心装作师徒和睦,后来一场大战天地变色,墨微雨终于如愿以偿站在了修真界的最顶端!



而那个时候的楚晚宁,在自爆灵核前其实就已远不及踏仙君的灵力深厚磅礴,更何况那时自己为了普天之下众生的安危,废尽了一身修为。



再站在墨微雨眼前时,亦不过随时可一脚碾死的蝼蚁而已。



他那其实是不太懂踏仙君的。



明明深爱之人就在正殿,一墙之隔的地方,他却要拉着自己这个他恨之入骨的仇人,在潮湿难捱又十足逼仄的小小..榻..间,翻.☁️覆.yu。




(此处有大量.删.减,借一步说话)











楚晚宁瞧了一眼偏殿禁闭的大门,收回思绪,低头敛了眉眼,神情难辨。



鼓起勇气推扉而入,却不是他曾经习惯见到的模样。



殿中央一个大大的“奠”字倒是未改,只是群花团簇中的水晶棺连带着其中那青春永驻的人儿,都一块不见了踪影。



殿中空空荡荡,唯有一个小小的木头棺材静立其中。



那木棺小小的,不肖细想,就知道里面躺的人是谁了。



楚晚宁静静立在那里,发梢滴着水珠儿,滑过如画下颌,落到地上,他袍角泥泞不堪,浑身都湿透了,不一会儿站立的地方就积出了一小片水渍。



从他腹中取出来的孩儿,此刻,就在眼前了。

他的朝儿。



若是平安生下来,应当是个玉雪粉嫩活蹦乱跳的小娃娃。眉眼间长得像墨燃,脾性,最好不要像自己,像自己做什么呢,他脾气那么差,性格又不讨喜。



能像小时候的墨燃就好了,顶着天真无邪的一张脸,眉眼弯弯,笑盈盈的对他道一句:“救蚯蚓啊。”



只是想着,他就已经觉得心里满溢的都是幸福。



这是他的亲人。



唯一的。



但现在,什么都没了,因他所期盼的那个孩子,此刻就躺在自己面前,小小一个,孤零零的睡在徒有四壁的棺椁。



是死了的。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



殿外风吹雨过,林叶潇潇。



雷声嗡鸣。



楚晚宁哆嗦着苍白无色的唇,眸中如深秋寒潭。污泥染脏了他莹白的足,混着些不再那样分明的血迹。



一步一步。



到了跟前儿,他抬起手,玉色指节颤抖着,几番犹豫,最后还是轻抚上了雕花梨木。



他将不知是被泪水还是雨水模糊了的面庞轻轻贴在冰凉的棺木上,开口说了今日第一句话:



“朝儿。”



“……爹爹来看你了。”



只一句,便道尽了所有心酸苦楚。





——





踏仙君睁眼时,仍旧躺在一片雨水中央。



巫山殿内那些聒噪之人都尽数被押解走了,他感觉自己好像躺了很久,但其实连半刻钟时间也无。



天空中的瓢泼大雨无穷无尽似的,砸在身上比钉子还疼。



踏仙君耳畔嗡鸣作响,头痛欲裂,昏沉中隐隐听得身边有副尖细嗓子一直在说话,听起来像隔了重重宫门,很遥远。



“陛下,陛下,您可算醒了。”



小太监抹了把脸,油纸伞根本挡不住这么大的雨势,他扶着刚刚清醒的踏仙君坐起身来,已是急的坐立不安。



“陛下,您可醒了,急死奴才了。楚宗师,楚宗师他不见了呀陛下!”



踏仙君一瞬如遭雷轰,他惨白着一张脸咬牙站了起来,身形晃了两晃,撑不住一把攥住了小太监的衣裳。



艰难道:“你说……什么?”



未等小太监回话,踏仙君就一把甩开了他,抢过纸伞狂奔进了雨幕中。







他找到楚晚宁时,那人正站在霜天殿的门口愣神。



还是那一身他看惯了的白衣。



不过因着淋了雨的缘故,他的白衣看起来脏极了,混着散乱无章的墨发,黏腻的贴在身上。



踏仙君本想过去,将这个浑不听话一性作恶的男人用大氅裹了,再锁进怀里带回巫山殿去拘在床上好生养着,下着这么大的雨,他穿成这样,跑出来成何体统。 



踏仙君这么想着,径直往前走了两步,又一下顿住了。



因他看到楚晚宁原本在门口静立良久,一动不动,现在终于动弹了。



他抬脚,一步一步的走了进去。



像个偶人,行尸走肉。



忽然有些怯,踏仙君对这样心如死灰的楚晚宁没有半点办法,他也怕贸然进去会再次见到自己早夭的孩子,进而回想起那段令他生不如死的时光。



即便宋秋桐伙同一众奴仆对他的妻他的儿下了那样的.毒.手,可终究也是他看顾不周错信歹人,这其中,也有他的一份错在。



他瞧见楚晚宁进了殿中,轻轻的抚那个由自己亲手打造的小小棺木。那般黯然神伤,痛心哀切,背影孤寂寥落,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踏仙君感觉胸口闷闷的,像被人攥住了,喘不过气来。



他二人,一个在殿内,天人永隔。



一个在殿外,寒雨连江。



不过几十步的距离,却像是隔了,千重的山,万重的水。



情知已被山遮断,



频倚阑干不自由。






——tbc.


(不要找我私了宝贝们太多啦,想看借一步的可以去vb 🆔:麷夁嬔,或去我的.主.页.jia.君羊)

墨熙

【究惑】营救

大考官病弱恶趣味...


避雷: 受伤+呕吐,虐惑虚弱画风!


友情提醒: 下手有一丢丢狠(熙熙标准)


————————————————


01


 军区司令办公部里,一位神态威严,鬓角略染花白的中年人正在处理军务。


他的面前站着三个制服整齐的军官,从肩章来看都是高级干部,身侧立着名秘书员,正在记录谈话内容。


一位军官汇报道 "按照卧底线索我们已经找到了人质关押地,s大队昨夜两次交火,击毙恐怖分子30多人,目前已顺利解救出50名人质。"


中年男子直起腰,微微颔首 "很好,...


大考官病弱恶趣味...


避雷: 受伤+呕吐,虐惑虚弱画风!


友情提醒: 下手有一丢丢狠(熙熙标准)


————————————————


01


 军区司令办公部里,一位神态威严,鬓角略染花白的中年人正在处理军务。


他的面前站着三个制服整齐的军官,从肩章来看都是高级干部,身侧立着名秘书员,正在记录谈话内容。


一位军官汇报道 "按照卧底线索我们已经找到了人质关押地,s大队昨夜两次交火,击毙恐怖分子30多人,目前已顺利解救出50名人质。"


中年男子直起腰,微微颔首 "很好,秦究干的不错。" 


他负手踱步到作战图前,目光看向地图的一个红圈点,沉沉的语气里流露着几分慈爱 "小游那边如何?"


军部里同僚多是习惯敬称职位,几人从司令口中听到小游这个似长辈唤小辈的称呼,并不稀奇。


大伙都知道司令说得是他极其疼爱的下属,军区总教官游惑。


汇报军官抽了抽嘴角,似有些迟疑,见中年男子抬起眼皮,他赶紧双手递上一个信封袋。


 " 刚收到情报,游首长为掩护行动,身份暴露被捕,对方要我们提供军火交换,否则撕票,这是他们传送的资料。"


中年人面无表情的打开,里是几张打印照片,他皱眉快速浏览,最后一张灰暗的画面里有个美男子被固定在刑具架上,低垂着头,浑身染血。


他目光像刀子一般盯了几秒,忽然就将它们狠狠甩在了桌上。


"混账!"


下属从未见过总司令发如此大火,不知那照片里有什么让他一下急红了眼,几人都吓懵了。


身边的军官忙上去报告"总参部已派专人同对方交涉条件,得到回复我们就采取对策。"他神色有些自喜,似在等这快速反应的称赞。


中年人俯视着他的下属,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冷笑一声 "交涉? 和这种残暴没人性的东西?"


他语气听着轻飘飘,实则责备的意思十分重。几人都瞬间不敢接话,即刻原地立正军姿。


门外急匆匆走来个军官,向他敬礼道 "报告!秦队请命独自突围执行营救,请司令指示。"


"不准!让他给我带特种兵过去立马轰掉这群人渣!" 中年男子对他厉声一喝。


 " 是。" 下属收腹挺胸,齐齐应声。



02


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天际,血沫混着沙土漫天翻滚,铺天盖地的落下来。


秦究在硝烟里冲入了地下囚牢,在推开门的瞬间他是神思恍惚的。


目光所及让他心口猛地缩紧,那乌沉沉的眼底像是忽然卷起了惊涛骇浪,却只一瞬的翻滚又被理智强行镇压下去。


满地的血污里,他的大考官双手被铁索吊在刑具上,遍体凌伤,浑身上下散发着血腥味,破损的衣裤间清晰可见的鞭笞烧灼伤口,皮开肉绽的似朵朵罂粟花。


即便伤势严重,那隽秀眉目下冷若寒冰的气势却丝毫不减,血迹斑斑的薄唇紧紧抿着。


他眼眶微微泛红,别人或许看不出,只道他被捕,秦究是心知肚明的,这是游惑又抢他一步暗箱操作揽走了最大危险。


按照两人计划,他在完成任务后是有足够时间撤退的,否则秦究也一定不会允许他成为卧底人。


可眼前这个结果显然是游惑得到信息后为了给自己那边争取更多时间解救出所有人质才设计被捕,以此来拖住恐怖组织的核心要员。


秦究有些懊恼,他早该察觉的。为何自己那边如此顺利,敌人抵抗也并不激烈。


似有一根根钉子敲进他的心脏,扎得椎心刺骨,疼得难以呼吸。


他偏了个头,平复气息,稳稳举枪,准确无误的打断了吊链,在游惑倾倒的瞬间抱住了他。


"亲爱的,醒醒,看看我..."


"亲爱的,醒醒!"


"大考官!"


游惑素来是冷漠安静的,睡着的时候又格外地乖,像个精致的sd人偶,秦究是见惯的,可此刻他却迫切地希望能在这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到点不一样的东西,哪怕是痛苦。


这样连鼻息都察觉不到的平静,让他几欲疯狂,那压抑的情绪让他波澜不惊的眼底似要滴出血。


"为何...为何这样毫不怜惜自己?!你明明知道的,我很爱你,我会心疼。"


"大考官,你回答我,我在你眼里又算个什么?!"


沉沉的声调里无关乎悲伤,并非是质问,像是压抑到极点的某种控诉,他在轻吻上游惑眼角的那刻,情不自禁的有些视线模糊。


怀中人微微抖动睫毛,皱了皱眉。


"亲爱的? "秦究觉察到,即刻用结实的手臂托高了他的身体,让他更靠近自己,低头凝视着他。


缓了很长一会儿,游惑才睁开眼,他的双瞳费力聚焦起来,看清了那张熟悉英俊的脸颊。


那些话他半昏迷间是听到的,只是他体力过度的消耗,那点支撑他的精神力在被秦究拥住后一下就松懈下去,困乏的要完全丧失意识。


独自战斗的时候他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他爱秦究就希望他能远离这危险区域,不要有任何的伤害,因而他可以做到麻痹自己,让他的世界里暂时性的屏蔽了秦究这个人。


可现在秦究就在眼前,还义正辞严的质疑起他付出的情感,游惑忽然就挨不住难过起来了。


".gi...你这混蛋..." 


他哑透着嗓音,因虚弱气息不足,骂得声音很低,混着呜咽一起被压在喉咙里,许久才又吐出半句 "..让我一直等你......" 


秦究微微一怔, 这平平常常的话却对他杀伤力极大,游惑说得"等他"何止是今日的等,那话里分明藏了他从未道出的委屈。


他瞬间明白他家大考官纵使再冷酷无情,那心底深处也有个只属于秦究的敏感点。


是一个只能秦究爱,只给秦究疼,只愿秦究守的存在。


他红着眼眶搂住游惑,贴上他的脸颊,吻着他的眼角安抚道  "对不起...亲爱的...是我不好...我来晚了,我们马上离开。"


03


地下囚牢是个独立的封闭区,这里就像个隐形空间,无任何信号,因建造材料特殊,军备在短时间内无法探出方位。


秦究能最终找到这里,除了他的阅历,自然还有那份他与游惑刻在骨髓里的深情,某种意义上的心灵相犀。


一踏上地面,他的呼叫器就嘶嘶电流不停。


"001,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 是高齐的声音。


"收到。"秦究很随口的应道。


高齐惊喜,声音高了八度  "我靠!千呼万唤都不出来,急死我们了,你找到a没啊?"


"他在我怀里。" 依旧是秦大佬的懒懒散散,只是这句他的声调格外沉闷。


"呵,你就秀..." 高齐嗤一声,想骂什么。楚月已夺过那枚话筒 "a身体怎样?"  她喉咙绷得有些紧,能听出话里的紧张。


秦究沉默了会,暗哑着嗓音  "不太好..."


野战临时医疗区里,几个军医正在一间独立病房内忙前忙后。


血污的衣物已经换下,两名护士在用生理盐水给游惑清洗伤口,小心的擦上碘伏,再进行清创缝合。


注射缓疼药剂后 ,床上的人此刻唇色苍白,脸颊透着潮红,身上裹着厚毯仍因高烧不自觉地有些寒战,他动了动手指,似想勾住什么。


秦究即刻敏感的握住他的手,关切地垂下目光,将他掌心的温度连着人一并拢住。


游惑的身体不自控地蜷紧,清俊的眉目微蹙,苍白的额头上皮肤一片水亮的白。


恐怖分子对他注射了生化药物,引起严重的低纳血症反应,不住呕吐,胃里像是被一把匕首毫无章法地刺戳,血脉蔓延,每一次呼吸扯着那些大大小小渗血的伤口都是撕心裂肺的疼。


"想吐?"  秦究低头紧张的注视着他,从他把人救回,游惑已经因胃部痉挛剧烈呕吐了三次。


"...扶我下.."


额上的冷汗频频渗出,他疼得低低喘息,全身虚软着,即使如此,仍是倔强地撑着床沿抿唇要起来 。


秦究知道他是扛不住又反胃了,多次的反复刺激性呕吐让他现在身体虚弱不堪。


"别起身。" 他找了个袋子,将它凑近游惑脸侧,轻捏他的脖颈,又抬手拍抚着他的脊背,哄道 "乖,不能乱动,伤口渗血要躺着,吐袋里。"


"会弄你手上.." 游惑皱眉声音很轻,他不大愿意,虽然胃里空空如也,也吐不出什么。


秦究轻笑了一声,轻抚着他细碎的头发,眼里洇开懒散温柔的笑意,俯身低沉的声音在他的耳旁响起 " 弄我全身都没事。"  


"没力气骂你,别惹我。"游惑冷厌厌地瞥过他,藏在被下的手按上腹部,指间掐得有些深。


"不想吐了?" 秦究见他这会精神状态似稍有恢复,想多逗逗他,调侃了一句。


游惑脸一冷,刚想说什么,忽然就半支起身子,拧着眉头猛地推开秦究。


他身子乏力,这一推不但没把秦究推开,还反冲到自己,向后倒回床上。


秦究微微一怔,下意识就倾身去护他。


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胃里翻江倒海。


"唔..."


他虽极力隐忍,但仍无法控制剧烈的呕吐,胃液混着药片翻出,仅是一瞬间,他又低下头不断的干呕。


这下真的吐了秦究一身。


秦究:"..."


游惑:"....."  


他垂下眼皮,神色歉意,耳根染了些许不易觉察的绯色。


秦究懒懒一笑,直接脱了衣服,倒了水给他漱口,又光着膀子把他整个护进怀里。


他一遍遍抚过男友仍在隐约微颤的脊背,温声道 "亲爱的,不用在意我,你躺好,我去换件衣服就来。"


游惑给自己惹的心烦,连续绷紧神经的折腾,累得也有些坐不住,他轻轻"嗯"了声,重新躺好,闭目休息。


秦究再回来的时候,游惑正熟睡着,略缩入被里的样子显得干净又柔软,他瞧着眼里不由自主地起了柔和笑意。


一个轻柔的细吻落在游惑倦怠的眉宇眼角,将苍白冰冷的皮肤染上一层极淡的血色。


"大考官,谢谢你,一直等我。"

Seven

第四十一章

  纵欲的后果就是,魏无羡摊在床上了......

  等他醒来,太阳已经正当空,冷风被它的照耀,倒是有些温暖。睁开眼,蓝忘机便在床边,正准备给他洗漱。

  “蓝湛~~”

  他软糯的声音响起,又让蓝忘机心神一荡。

  “别闹。”

  嘴巴上嘴说别闹,却被魏无羡那密密麻麻的吻给弄得又想躺下去。

  好不容易才给他擦好脸,抱着他到桌边吃饭。

  魏无羡坐正,动了动,感觉到自己的腰十分酸痛,他“呲”了一声。

  蓝忘机耳尖微红,拿着筷子的手有些发紧。

  都老夫老妻了,不用多说他都知道魏无羡这个表现是怎么回事。

  “蓝湛~~”魏无羡控诉,“你就不能稍微轻一点吗?...





  纵欲的后果就是,魏无羡摊在床上了......

  等他醒来,太阳已经正当空,冷风被它的照耀,倒是有些温暖。睁开眼,蓝忘机便在床边,正准备给他洗漱。

  “蓝湛~~”

  他软糯的声音响起,又让蓝忘机心神一荡。

  “别闹。”

  嘴巴上嘴说别闹,却被魏无羡那密密麻麻的吻给弄得又想躺下去。

  好不容易才给他擦好脸,抱着他到桌边吃饭。

  魏无羡坐正,动了动,感觉到自己的腰十分酸痛,他“呲”了一声。

  蓝忘机耳尖微红,拿着筷子的手有些发紧。

  都老夫老妻了,不用多说他都知道魏无羡这个表现是怎么回事。

  “蓝湛~~”魏无羡控诉,“你就不能稍微轻一点吗?”

  蓝忘机放下筷子,看着他:“是谁说的,用力。”

  魏无羡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说:“我那不是......不是,说着玩的嘛......”

  蓝忘机莞尔,不想和他争论这个话题,已经习惯了。

  “接下来,要做什么?”

  是到时间回去了,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们在闹闹的。

  魏无羡脸色一沉,“那位江小姐,我可不想让她过的幸福。”

  蓝忘机道:“那好,我会准备。”

  

  临近过年,金子轩在夷陵一带夜猎,被一高阶凶尸给重伤,回金鳞台后没两天便身亡。这下子,金鳞台已经算是绝后了。

  金子轩白事,金家邀了百家上门祭拜。本来魏无羡不想去,免得看到江厌离他就不舒服。结果和聂怀桑聊天时,听说金子勋趁乱收买金家长老,想要做一家之主,魏无羡可就来劲了。

  他之前是真的把金子勋这个蠢货给遗忘,差点放过他。

  而且今天,那位姚宗主也要好好收拾。他可是记得,姚宗主帮过江厌离煽动流言呢。

  不管是哪一世,姚宗主那种人比街上那些贱皮子的老妇还要恶心。

  大门处,金子勋代表金家迎客,估计是想趁这个时候跟其他家主拉近关系。

  到蓝家的时候,他笑意盈盈的上来,却被魏无羡和蓝忘机直接忽略而过,看都没看他一眼,霎时脸色都青了。

  “魏无羡!”他没忍住,“蓝忘机也就算了,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忽视我?家仆之子,以为爬上了含光君的床就能目中无人了?”

  “啪”地一声,金子勋莫名倒地,左脸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魏无羡冷笑道:“金子勋,我本来不想这么快收拾你的,奈何你上赶着,我不成全你倒是我的不对了。”

  “警告你,我父亲早就脱离江家了,他不是家仆。而且,就算是,你也比不上他!”

  金子勋哪受的住别人说他连家仆不如啊,想他金家公子,如今还有可能成为新一任家主的,要是这么被魏无羡收拾了,他面子还往哪搁。

  猛地起身,拔剑就要刺向魏无羡。奈何蓝忘机的避尘微微一动,直接把他的剑给挑飞。还未落地时,避尘一扭,那剑便化成两半,狼狈落地。

  “蓝忘机!你什么意思?!”

  蓝忘机半分目光都没有给他,道:“金子勋,死期已至。”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避尘又飞入天际,直直下落,刺穿金子勋的心脏,连接地面。

  众人惊呼,反应过来后把他们两个围住。其中姚宗主的声音尤为扰人,魏无羡不耐烦,暗红的随便一丢,它犹入无人之境,穿越人群和姚宗主见面了。

  在他面前停顿一会,差点把姚宗主吓尿。那一刻的随便就像是一条毒蛇,抬着头望他。

  姚宗主想要跑,却被随便一剑捅穿,整个剑身直接从他身体里穿过。

  毫不费劲,十分顺畅。

  姚宗主倒下后,随便骄傲的回到了魏无羡身边,就漂浮在他头顶。

  “做的好。”魏无羡夸奖,随便剑身抖了抖,一股子得意的模样。

  此时金家乱成一团,江厌离也扶着金夫人出现在了阶梯上。

  “阿羡!”她还是没能改掉这个坏毛病。

  魏无羡望去,对她冷冷一笑,“江厌离,阿羡可不是你能叫的。”

  忘羡夫妇俩牵着手跳到江厌离面前。这时所有人才反应过来抵抗,要对他们动手。

  然而,就在那些小兵小将有动作的时候,薛洋出现了,还带来了一大批凶尸。

  正当魏无羡以为他是来帮金家的时候,那些凶尸挡掉了想要伤他们的修士,直接残忍的把那些人分尸。

  “薛洋?”魏无羡一时间以为他是洋洋。

  薛洋吊儿郎当,说:“就当还你给我的那些糖了。我可不想欠你们这些所谓修士的人情。”

  他这才想起来,薛洋是能被一颗糖哄好的少年啊。若不是当初别人都以恶对他,没给过他一丝善良,他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常慈安,你把他剁碎了喂狗吧!”魏无羡道,“其他人就不要动了。”

  薛洋被这句话惊得眼睛都瞪大了几分,“你怎么知道?”

  打掉了一个飞过来的漏网之鱼,蓝忘机道:“你的事,我们全部知道。”

  薛洋开始有些闪躲,不敢与他们对视。

  “洋洋!”魏无羡突然想这么喊,“手指是自己的,命是别人的没错,可你想成为他那样的人吗?”

  薛洋回过头,不解的看着魏无羡。魏无羡又道:“他因为被别人羞辱,所以害你断一只手指。如果你也一样,因为他伤害你,你就要杀死所有常家的人,你和常慈安有什么区别?”

  “难道你的复仇,就是想要变成和他一样的人吗?”

  薛洋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说话的机会,明明有很多话想要去反驳,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有一个姑娘,她曾让我转告你一句话。”这是魏无羡下来之前,阿姐交代他的。

  见到现在的薛洋,要告诉他:做错了事,想要弥补很难。没有人会在原地等着他悔悟。

  “谁?”薛洋好奇,“说什么?”

  魏无羡道:“对你来说,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别在这些人身上消磨自己的好,遇到善良的人时,自己学不会怎么去对他。”

  这是阿姐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把自己变得狠毒,却在遇见晓星尘的时候,忘记了善良该怎么做。恶意把他包围的时候,遇到那一抹特别,他看不清自己的真心了。

  不知道为什么,薛洋莫名的因为这句话而心有悸动。

  “喂!”他喊,“你说的那个姑娘是谁?”

  魏无羡一笑,道:“是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

  “没有谁对我很重要。”他下意识反驳。

  魏无羡没搭理他,继续道:“在她面前,你和平时不一样。你会撒娇,会闹脾气,你还会闹她,让她给你做很多好吃的。她若是偷懒了,你还会故意装作不理她,好几天不见她......”

  山鬼薛洋,还会因为好久见不到他们而嘴硬的说:怕他们有什么事自己没来得及吃席。经常把他们几个气得想要打他一顿。

  他还会在和魏无羡斗嘴没斗赢的时候,跑去跟阿姐告状,说魏无羡仗着有蓝忘机撑腰,欺负他。

  一桩桩,一件件,其实都能看明白。如果薛洋在他受伤害的时候,能有一个善良的人给他一丝温暖,他不会变得那般可怕。

  “才不会。”薛洋嘴巴上强硬,心里却开始羡慕。

  那个真的是他吗?他可以遇到一个这样的姑娘吗?

  可是这个关系,也不像是妻子啊,倒像是家人。

  魏无羡肯定骗他的。

  他正愣神,魏无羡丢给他一幅画。

  “自己看看吧,画里的是不是你。”

  那是之前蓝忘机给山鬼薛洋和夜雪画的,那天他来天界,看有孕的夜雪。他说他不经常来天界,因为西荒那边的怨灵最近异动频繁,怕自己想念姐姐了,所以画一幅画给他挂在洞府中。

  他说的可怜,夜雪不忍,便让蓝忘机给他们两个描画。

  薛洋打开,里面的他一身黑色锦服,站在那个和魏无羡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身后,笑的还很开心灿烂,那是他从来没有过、也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有的笑容。

  而那个人,若不是手扶着肚子,戴着耳环,还真以为是魏无羡。

  可她身上散发的气质和魏无羡豪不相干,一股母亲的温暖气息。

  “这是......我吗?”他声音特别小,好像在问自己,又好像在问别人。

  见情况已经差不多,魏无羡就懒得管他了,直接飞身到江厌离面前。陈情气势十足的指着她:“我不杀你,但是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痛苦一生,就好像你家人对我做的那样。”

  手掌一挥,江厌离被她拍飞,直接掉入已经枯萎的金星雪浪中。

  金夫人挥剑上前,却被蓝忘机踢开。

  魏无羡道:“金夫人,守着你的儿媳,好好过吧!”

  他得意大笑,准备离开金家。

  面前的凶尸给他们开出一条通顺的道路,把其他修士挡在一边。魏无羡望去,见薛洋正扭动手指。

  “洋洋,别让自己后悔。我们走了!”魏无羡给他最后一句忠告。

  等魏无羡消失在眼前,薛洋才护紧怀中的那幅画,脚步追随他们。

  一直到了乱葬岗,薛洋看见他们两个周身被一阵暖光围住。

  “魏无羡!”他大喊,还有好多话想问,好多话没问。

  魏无羡回头,对他说:“这里的魏无羡还在。以后,你就跟着他,他和含光君会护你周全。”

  又丢了一个手链圈住他的手腕,说:“这个手链会控制你的言行。若是他人辱你,你大可杀了喂狗。如若别人不是恶意,它也会让你伤不了人。”

  他还没来得及抓住魏无羡,一阵光把两个灵魂引上天空。

  “魏无羡”和“蓝忘机”就躺在刚刚光芒照耀的地方。

  薛洋望了望已经恢复平静的天空,走上前去把魏无羡和蓝忘机扶起,背到伏魔洞里去。

  







准备到含光君弥补自己的遗憾啦!



三连三连,文笔不好的地方可以给个建议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