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为什么克莱恩是诡秘之主最涩情的角色
整活完了。原梗来自B站隔壁三体区的章北海厨银杏老师的视频!!!
因为整个诡秘之主中,克莱恩这个人,他能满足最多人的喜好。
那么他到底能满足多少人的喜好?
所有人。克莱恩能完美满足所有人的喜好。
本文将从以下三个方面分析,为什么克莱恩能满足所有人的喜好。
有人可能会问,很多人的喜好是矛盾的,无法调和的。有的人是品客,有的人是殖人,有的人喜欢男的,有的人喜欢女的。那么他们为什么会喜欢上同一个人呢?但笔者现在就要告诉你,不仅这些人,那些喜欢温柔的喜欢冰冷的喜欢年纪小的喜欢年纪大的人,都会喜欢上克莱恩。
首先我们来看意识形态。
人可以大体分为三类:品客,殖人,日子...
整活完了。原梗来自B站隔壁三体区的章北海厨银杏老师的视频!!!
因为整个诡秘之主中,克莱恩这个人,他能满足最多人的喜好。
那么他到底能满足多少人的喜好?
所有人。克莱恩能完美满足所有人的喜好。
本文将从以下三个方面分析,为什么克莱恩能满足所有人的喜好。
有人可能会问,很多人的喜好是矛盾的,无法调和的。有的人是品客,有的人是殖人,有的人喜欢男的,有的人喜欢女的。那么他们为什么会喜欢上同一个人呢?但笔者现在就要告诉你,不仅这些人,那些喜欢温柔的喜欢冰冷的喜欢年纪小的喜欢年纪大的人,都会喜欢上克莱恩。
首先我们来看意识形态。
人可以大体分为三类:品客,殖人,日子人。
品客为什么喜欢克莱恩?克莱恩,我们都知道,旧人类的和新人类的好同志,旧日移民党支部当之无愧的中流砥柱,还放下元宝五百狒传播星星之火,退可弘扬大吃货帝国的美食传统,五海纵横扫黑除恶,进可同情殖民地人民反抗以乔三为代表的帝国主义势力,元宝决战拯救地球。一言一行都是正统社会主义接班人。品客当然喜欢。
那殖人为什么喜欢克莱恩?首先我们要分析一下殖人有什么特点。殖人喜欢什么?殖人喜欢润。那克莱恩润没润?一觉醒来就从旧日润到未来,从天朝润到鲁恩。你别管他是不是自愿的,你就说他有没有润吧?润了!那殖人也喜欢克莱恩。
最后说日子人。日子人,对政治不感兴趣,日子人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那不是巧了吗?克莱恩也对政治不感兴趣,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谁说克莱恩不是日子人的,再罚他看一遍第一卷和番外。
任何意识形态的人,都会喜欢克莱恩。
接下来再看性格。这是一个大类,乍一看可能难以下手,这时候我们就可以借助一个工具来分析——mbti。
有人可能就会说mbti不好,mbti把人粗暴地一分为二,那些既内向又外向,既现实又爱想的人,很难在MBTI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但是,本文根本不在意你的MBTI,我要证明的,不是十六种人都会爱上克莱恩,而是克莱恩是一个既内向又外向,既务实又抽象,既理性又感性,既高效又拖沓的人。甚至跳出MBTI,他还是一个既独立又黏人,既成熟又幼稚的人。
首先我为什么说他外向?纵观诡秘之主全书,读者还能找出第二个神际和人际交往学如此精通的人吗?没有。对不同的人,克莱恩都应对自如。面对长辈阿兹克,克莱恩该依赖是绝不独扛,发现老师身世线索就通报。面对潜在女仆大妮子,上手就是疯狂冒险家的王霸之气侧漏,主打就是一个高岭之花强硬征服。能靠白嫖和蹭合影为自己攒下八大天使,同时赢得老鸽老龙的投资和造子哥的肯定,克莱恩完美符合宿命之环中对交际花的定义。
但为什么吗我们还说他是内向?因为他很少流露自己真实的情感想法。全文搜索“腹诽”,诸位便可看出我们的新任支柱是一个多么内向的人,是吃货帝国内敛哲学和鲁恩绅士含蓄传统的完美结合。他脑子里想的比他说出来的多得多。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完全可以说他是内向的人。
第二,克莱恩是一个非常务实的人,曾亲切地称金镑上的鲁恩皇帝为最可爱的面孔,勤勤恳恳赚钱钱,为五金镑就刺杀了大使,在神弃之地也不忘吃饭。
但是,他也会异想天开。给他一个机会,他能将源质办成网络交友平台,以普通人之身扮复苏古神。能以上帝视角的读者都猜不到的方式屡次脱险,已经可以证明他的思维方式也比较抽象。
第三,他是一个理性的人,他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经过谨慎思考,从午饭吃什么花多少钱,到如何应对阿蒙和天尊,都是考虑过当前所有情况,综合做出的最好的选择。这点不需要我过多解释。
但是在很多读者眼里,他也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神性傀儡。他的感性也同样不容忽视。自队长箴言告诫“我们都是守护者,也是时刻面临疯狂与危险的可怜虫”之时起,他从不忘守护的初心。献给妹妹的塞维亚菊,对老科勒等底层人民的同情,为队长复仇的决心与冒险……还有对故乡隽永的思念。他将这些柔软的情绪一直刻在人性上,直到成就旧日也忘不掉。
第四,他是一个高效的人,从占卜家到愚者,苟三家的精髓就是谋定而后动,作为本书在苟三家上走得最远最快的人,魔术师从不做无准备的演出。
但同时,他也会磨磨蹭蹭,想在周末到早晨睡懒觉,会悠哉悠哉地在不同风味的甜品中挑挑拣拣,觉得步子太快命运匆匆,觉得疲惫和倦怠。所以,从这一角度来说,他本不想走得那么快,没有责任压他,他是一个拖沓的人。
另外对于独立性,自从脱离值夜者身份后,克莱恩单打独斗独自创业,再也不能向女神报销账单,自己花钱自己挣,成就打工人和大学生的共同楷模。他独不独立?独立。
那他顶着邪神身份,向广大正神教会通报邪神情报,精通举报的的1080个技巧,遇事不决先占卜再摇人,甚至古代学者的主打技能就是摇人。细数本作被他抱过的大腿,他黏不黏人?黏人。
最后,他取套娃名字都要玩梗,明明是甜口还要嘴硬是全口味党,给婴儿小蛇的冰激凌都还是历史投影里薅的羊毛,他幼稚。
但他愿意为自己的任何选择付出代价,选择了总有些事情高于其他,即使发现穿越真相也不曾流泪,说他成熟也当之无愧。
综上所述,克莱恩是一个既内向又外向,既务实又抽象,既理性又感性,既独立又黏人,既幼稚又成熟的人。不管你喜欢什么性格的人,你最终都会喜欢克莱恩。
但是,又会有人说,虽然喜欢克莱恩的性格,但由于克莱恩是男性,他就不喜欢克莱恩。由此,我们进入第三部分,性别。
考虑到无面人无所谓性别,我们可以判定,这里指的是克莱恩的自我认知依然是男性。如果你纠结的是生理性别乃至生理物种,恭喜你,不管你喜欢武装直升机还是沃尔玛塑料袋,无面人都能满足你。
但,尽管克莱恩的自我认定性别是男性,而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喜欢男性,有些人喜欢女性,有些人不在乎性别,有些人不喜欢男性也不喜欢女性,还有些人不喜欢人喜欢物品。但,这些人,都会喜欢克莱恩。
首先,有些人喜欢男性。那我就要说了,克莱恩是男人中的男人,没有大男子主义和东亚男性常见爹病。他原来的生理性别和认同性别都是男性,所以他是男人。是最好的哥哥最好的队友最好的守护者,在男频之中却没有任何对女性不尊重的思想和行为,同时欣赏敬佩多位女性角色,塔罗会男女比例平衡,因此他是男人中的男人。
但一个这么男的人,为什么也会被喜欢女人的人喜欢呢?因为首先我们要认清一个事实,喜欢女人的人,不是不喜欢克莱恩,而是不喜欢男人。而克莱恩身上,实际有足够的女性特质可以让我们认为他是一名女性。只是大部分人在看书时看得不仔细。首先,克莱恩是男妈妈。面对妹妹时的操心哥哥像不像妈妈?他甚至会关心妹妹的闺蜜。试问有几个哥哥和爸爸会关心妹妹和女儿的闺蜜?还有塔罗会。塔罗会的大部分角色的成长都离不开克莱恩的保护和推动。地球和人类。克莱恩明明可以不那么拼命向天尊或者阿蒙妥协,但他没有,为什么?因为他要保护不再的故乡和新的人类文明,这不就是面对生活压力,为了孩子而苦苦支撑的单亲母亲。其次,克莱恩是寡妇。是谁的寡妇?答案显而易见,他是故乡的寡妇。整部书克莱恩都没有对任何人动心,甚至刻意克制自己,为什么?因为他要回家,他要给故乡守寡!书中所有女角色都不觉得他有异性的攻击性,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她们在潜意识里也觉得克莱恩是可以亲近的同性!
那那些既不喜欢男性又不喜欢女性的人会喜欢克莱恩吗?当然。因为后期的克莱恩已经不是人类。他是猫,是蠕虫,是神明。一次性满足所有人外癖好。喜欢福瑞喜欢虫科喜欢超维的不必说,他甚至可以满足机械癖,许愿机为您服务。他还是文字是像素是声波是信息,所以喜欢物品的也应该喜欢克莱恩。
综上所述,不管你喜欢什么,你都会喜欢克莱恩。
提前预警过,粮放前面图放后面,想看的看不想看的拉黑我或者屏蔽tag就行
我来说两句拙见:
单人tag是cp党建立的这个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喜欢归终单人的大有人在,你自己都说自己是归终文字设厨了为什么不明白这一点?其次归终的形象早就被内鬼爆出来过,时间并不短,很多动漫也是出来一小段时间就有人厨角色,喜欢一个角色是因为她的人格美,爱是一眼注定的这句话你身为glcp党不应该不知道吧。你不想让cptag和单人tag分离本来就是绝顶逆天的事情,归终又不是钟离的梦女,凭什么非要禁锢在这个tag中?她是一个独特的、单独的灵魂为什么不肯给她一席之地?你到底爱的是归终还是你们yy出来的钟离梦女归终?话又说...
提前预警过,粮放前面图放后面,想看的看不想看的拉黑我或者屏蔽tag就行
我来说两句拙见:
单人tag是cp党建立的这个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喜欢归终单人的大有人在,你自己都说自己是归终文字设厨了为什么不明白这一点?其次归终的形象早就被内鬼爆出来过,时间并不短,很多动漫也是出来一小段时间就有人厨角色,喜欢一个角色是因为她的人格美,爱是一眼注定的这句话你身为glcp党不应该不知道吧。你不想让cptag和单人tag分离本来就是绝顶逆天的事情,归终又不是钟离的梦女,凭什么非要禁锢在这个tag中?她是一个独特的、单独的灵魂为什么不肯给她一席之地?你到底爱的是归终还是你们yy出来的钟离梦女归终?话又说回来了,归终既然没有形象那么你们到底厨的是什么?是你们yy的角色?是对你们自创的“oc”?还是说你们单纯就想要一个完美适配钟离并且完全根据钟离的性格塑造,为了和钟离组cp而诞生,除了成为钟离的女友没有其他存在的意义的偶人?这种情况下怎么能说你有在好好看待归终这一人物?你们gl厨到处ky现在还装可怜说自己被骂两年,你们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会被骂吗?看看你们自己的嘴脸吧,吃相太难看了。什么没做饭,我做了多少饭你心里清楚,我为了做归终梦女画200买了设子,前前后后更改了四个版本,故事情节请两位老师合作,在没有梦图的情况下梦女本身身价超过800,大部分时间还是考虑你们归终单人厨的心情去约单人稿,还允许拿图做周边。这种情况下你们还在骂我不配,那我要问问你怎样才配呢?
最后,你的那句“因为你比不上!”我真的笑了,好好笑,感觉像是不到16的xxs追星一样,单人厨才是最值得尊敬的,他们为了自己推可以去约稿、去做周边,真正的在为爱发电,而你们却在诋毁这些努力的人。如果这样,我只能说,你们gl被大众雷,真的活该
二编:小解解你们呐~就算再讨厌我也不用开个小号视剪我、在群里拉帮结派吧😇😇
宿命之环备忘录 029 卤面欠缺的重要一课
卤面到目前为止,虽然已经恶补了一定的神秘学知识,初步摆脱了神秘学丈育的帽子(然而有时候还带着一种大学生一样清澈的愚蠢),但有一句在诡秘里至关重要的话始终没人对他说过:相信神灵的威能,但不要相信他们的仁慈。
这大概也跟卤面流浪儿出身、一开始接触的永恒烈阳确实爱在圣典注水、住在科尔杜村时本堂神甫又是个在村子里一手遮天的法外狂徒有关,当然可能还有奥萝尔的教导,让他会觉得所有神灵的宣传都是大水漫灌,都是吹牛b。
所以他去愚者教堂听布道,听说愚者先生座下有八大天使的时候觉得这只是包...
卤面到目前为止,虽然已经恶补了一定的神秘学知识,初步摆脱了神秘学丈育的帽子(然而有时候还带着一种大学生一样清澈的愚蠢),但有一句在诡秘里至关重要的话始终没人对他说过:相信神灵的威能,但不要相信他们的仁慈。
这大概也跟卤面流浪儿出身、一开始接触的永恒烈阳确实爱在圣典注水、住在科尔杜村时本堂神甫又是个在村子里一手遮天的法外狂徒有关,当然可能还有奥萝尔的教导,让他会觉得所有神灵的宣传都是大水漫灌,都是吹牛b。
所以他去愚者教堂听布道,听说愚者先生座下有八大天使的时候觉得这只是包装宣传(这要是在诡秘还真给他猜中了),对智商不太够的K先生所说的“主”也缺乏敬畏之心,原文如下:
“……他所宣称的都必将实现。这是K先生教导的‘极光会’宗教语言之一,卢米安一直当成描述那位神灵强大程度的布道式句子,觉得用在当前这个对话里似乎挺好的。”
“他所宣称的都必将实现”,对于看过诡秘的读者来说,已经是心理阴影一样的存在了,但是对神灵威能缺乏认知的卤面却只把这句话当作布道式句子,不得不说是无知者无畏。但是天使之王、神灵、外神们的强大是客观现实,既然乌贼多处提到了卤面对此无知,那么他后面是一定会补上这一课的——甚至可能会为此付出很惨重的代价,让他在红祭司之路上更进一步。
而以卤面的性情,他会承认神灵的强大,但绝对不会屈服于此,要想打动他,绝不是靠神灵的威能就能成功的。卤面现在接触的几方势力里,他对愚者先生的认可程度最高,但“吹”得天花乱坠的愚者圣典对他的打动尚且不如一顿美味有肉的圣餐,至少吃了圣餐之后他开始真心实意为愚者教会的财政担忧。他认可的也不是愚者的强大,而是愚者先生、魔术师女士等神灵和半神为他提供的帮助和许诺让他感觉亲近。
所以,想让卤面对愚者先生从“认可程度最高”到“真心实意地认同”(相信这是绝大部分书粉愿意看到的),大张旗鼓地传教或者展示塔罗会有多少天使是没有意义的行为。他需要的不是《愚者圣典》,而是《诡秘之主》;需要认识的不是神秘强大高高在上的诡秘之主,而是克莱恩·莫雷蒂。探索愚者先生成为愚者的故事才会让未来的红祭司发自内心地认同一个名叫克莱恩的普通人。
【诡秘】母神说祂想和诡秘生个孩子(中下)
虽说打了个母神的标题,但是怎么写到后面又变成各方混战impart了(沉思ing)
37.
不出所料,周明瑞刚刚提出这个请求,就在伊恩脸上看到几分犹疑的神色。
“我的确听说过有一些手段能通过血液为媒介,追踪到血液主人的血亲身上。”伊恩说,“但我想你能理解,将血液交予另一个陌生的非凡者手中,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虽然尼可跟我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一直视他为真正的亲人,我不能让一个七岁孩子来承受我决策失误带来的风险。”
他这话说得委婉,又摆出一副开诚布公的诚恳态度,反而并不让人觉得因为被怀疑而感到冒犯。周明瑞当然知道把血液轻易交付给不知底细的非凡者可能会有怎样凄惨的下场,这种...
虽说打了个母神的标题,但是怎么写到后面又变成各方混战impart了(沉思ing)
37.
不出所料,周明瑞刚刚提出这个请求,就在伊恩脸上看到几分犹疑的神色。
“我的确听说过有一些手段能通过血液为媒介,追踪到血液主人的血亲身上。”伊恩说,“但我想你能理解,将血液交予另一个陌生的非凡者手中,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虽然尼可跟我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一直视他为真正的亲人,我不能让一个七岁孩子来承受我决策失误带来的风险。”
他这话说得委婉,又摆出一副开诚布公的诚恳态度,反而并不让人觉得因为被怀疑而感到冒犯。周明瑞当然知道把血液轻易交付给不知底细的非凡者可能会有怎样凄惨的下场,这种作死行为的危险性仅次于用赫密斯语毫无保护地念诵某位未知存在的尊名,伊恩不放心很正常。因此周明瑞摊了摊手,道:
“合情合理的考虑。“
“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愿意签订一份契约,承诺绝不会将那孩子的血液用于委托以外的任何用途,你可以用你的那块印章做公证。”
伊恩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解决方案。
他命人取来纸笔,用赫密斯语写好契约,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把契约和笔一起递给对方。周明瑞快速扫过一眼契约的内容,本想习惯性地掏出硬币,进行一次简单的占卜,又想到伊恩作为一个长期替秩序教会效力的情报贩子,很可能与“克格勃”、“无面者”等情报组织打过交道,对于占卜家途径的能力有一定的了解,一旦进行占卜,很可能被看出端倪,暴露出自身所属的途径,因此按耐下这一冲动,在灵性直觉确认并无异常之后,在上面签下了“辛巴德·沃伦特”的名字。
随着印章落下,契约上的每一个由黑色墨水书就的字母边缘都隐隐镀上一层金辉,带有几分庄严和神圣的味道。尽管那纯粹的金色光芒很快散去,但那种神圣的气息不减,即使不用灵视查看,周明瑞也能感觉到这张契约上字里行间缓缓流淌着的充沛灵性。
连续通过这件神奇物品使用两次“公证”,伊恩的脸色也苍白了下去,看上去消耗不少。他第一时间收好印章,将它密封在一只内部垫有红色天鹅绒的漆黑色匣子里,密封扣好。
“正式的契约应该一式两份,不过我实在不是很愿意再抄一份一模一样的合同。”伊恩公事公办的口吻中夹杂着些许诙谐的意味,“如果你不放心,担心我在这份合同上动手脚,可以把这份契约带回去。”
他语气轻松,似乎并不担心对方可能会对契约动什么手脚——一旦在经过“公证”的契约上签下姓名,即使是序列五的强者也无法违背,就连序列四的半神想强行违约,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使用假名也无法逃脱契约的反噬。*
周明瑞犹豫片刻,还是带走了这份契约——不是害怕伊恩在契约上做了什么手脚,只是担心这份契约会成为占卜的媒介。虽然看伊恩的样子,也不像是有这个打算,但多留个心眼总是好事。
相较于城府较深的伊恩,要征取尼可的同意实在简单得多,这孩子对于交出血液意味着什么根本没什么概念,从他脸上好奇又兴致盎然的表情来看,关于伊恩所强调的取血的风险以及契约的作用他是一个词都没有听进去。向一个七岁孩子解释这些实在是有些多余的事情,然而伊恩不厌其烦。
相较于同龄孩子,尼可算是比较胆大的那一类,即使面对针管也没有多少害怕——也可能是因为对他来说这些医疗用品就像儿童玩具一样亲切。他自己拔出针管,用创可贴止血,然后把针管中的暗红血液注入一支干净的试管当中,用橡胶塞封好,递给周明瑞——或者在尼可看来,是“好心的辛巴德·沃伦特叔叔”。
“这些够了吗?”尼可仰头问。
“够了。”
其实几滴就够了,但尼可一番操作行云流水,周明瑞一时间都找不出机会打断他,干脆就对此保持了沉默。
“还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吗?”
“你已经帮大忙了,尼可。”伊恩说,“出去玩吧。”
尼可点了点头就出去了,临走前带上了门。
“既然你接下了这个委托,那么我有必要给你提供我所知道的一些信息,确保任务进展顺利。”伊恩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我能告诉你的不多,主要是薇薇安作为一名'魔药教授'具备哪些非凡能力,以及我本人对于薇薇安生平的一些了解。从序列七开始,吸血鬼途径的非凡者才开始具备实战性的非凡能力,他们具有超强的自愈能力、出色的体质,以及出类拔萃的速度和敏捷。他们掌握着不少黑暗领域的法术能力,包括但不限于……”
这样能够白嫖神秘学知识的机会不多,周明瑞听得聚精会神。伊恩大致介绍了“吸血鬼”和“魔药教授”的主要非凡能力后,又补充道,“但她有可能通过别的途径掌握了某些难以预料的特殊能力,对此我一无所知,只能靠你自己小心。”
“她有没有掌握什么神奇物品?或者有没有什么帮手?”
伊恩给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摊了摊手。
“我上一次见到薇薇安是在七年前,那时候她刚刚打完离婚官司,几乎跟现在没什么两样,只是大着肚子,即将临盆。”伊恩回忆道,“据我所知,她虽然掌握着非凡能力,但基本上不怎么使用……唔,也不能说不怎么使用,根据她的儿子在离婚法庭上反映,她跟她的前夫在离婚前很长一段时间里会经常爆发争吵,争吵上升为打斗,就会开始动手。嗯,她的丈夫也是一名中序列的非凡者,所以他们家每年用来修缮房子的钱简直是个无底洞,他们家唯一的儿子性情变得越来越神经质估计也和这段经历有关……某一天他们的儿子从外面买了把左轮手枪回来,拍在四分五裂的桌子上,建议他们用决斗解决问题。'特里尔转盘',你知道这个赌博游戏吧?他当年没有直接买来子弹对着父母一人来一发真是奇迹。也许是受到了惊吓,从那之后他们终于不怎么打架了,学会了用分居和冷战解决问题,再后来他们就离婚了。”
“啊,抱歉,偏题了。总之,如果你在七年前问我这个问题,我会告诉你薇薇安·路纳尔是一个常年养尊处优、对于战斗毫无兴趣的贵族女性,她对于神奇物品的兴趣要远远低于相同价位的宝石、贵金属,还有漂亮脸蛋的男人,唯一会动用武力的场合就是跟前夫争吵。但是时移势易,现在的薇薇安夫人跟七年前是否还是同一个人,我都不敢说。七年时间足够改变太多事情,大概正是那之后的某段时间……”伊恩沉沉地叹了口气,眉宇间积压着一层厚厚的阴霾。他的神色谈不上怜悯,但也不是全然的冷漠。非要说的话,那大概是一种习以为常的无可奈何——对于残酷命运的无可奈何。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关于薇薇安的一切了,一旦发现什么,来这里找我,酒吧的人会认得你这张脸的。”伊恩从口袋中取出一本巴掌大小的黄铜色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这是聚会日期密码的破译方法,你可以誊抄下来,最好是记在脑子里。如果你有参与神秘学聚会的需要,就留意那枚硬币侧面的密码,它会不定期变动。”
………
九点,拜亚姆,新奥尔良街,一家廉价旅馆内。
又一次改头换面、转移窝点后,周明瑞布置好灵性之墙,将这间房间制造成一片密闭空间,然后把自己在地下黑市购买的所有符咒材料、连带那两条“愚者先生”赐予且由福根之犬所贡献的“灵之虫”一起摆放在桌面上,一边估算着这些材料足够制作多少符咒,是否能跟得上最近一段时间内符咒的需求量,而后者又取决于他目前的处境。
眼下,对他最有威胁性的无疑是“原始月亮”与“欲望母树”的信徒,根据愚者先生的启示,他们必然会针对他采取行动,或早或晚;秩序教会的势力也不容忽视。只要伊恩没蠢到家,他一定会把薇薇安的问题反馈给教会,但周明瑞还没天真到觉得只要本地的官方非凡者出手就已经万事大吉。秩序教会当然不会允许邪教徒在拜亚姆做出什么大动作,但也不会在意“原始月亮”或者“欲望母树”的信徒弄死几只阴沟里的老鼠。“格尔曼·斯帕罗”这个名字这么快就在秩序教会那里挂上了号,他们对“愚者”信徒恐怕不会宽容到哪里去。除了落到“原始月亮”或者“欲望母树”手里之外,周明瑞最不想的就是被“平衡之手”关押在拜亚姆地底做封印物研究员,跟“原始月亮”的信徒们作伴。
为了预防上述任何一种最糟糕的情况出现,周明瑞当然得给自己留几条跑路的底牌,比如几枚高序列的符咒。虽然周明瑞怀疑,即使他落到这种境地,“愚者先生”也有办法把他捞出来,但一昧指望“愚者先生”出手实在不像话。“愚者先生”虽然仁慈,但神明的仁慈毕竟有限,不清楚什么时候就会透支。
沉淀思绪后,周明瑞冥想片刻,收束好自身灵性,调整状态,周明瑞取出一片白锡,凭借记忆,复刻出一部分他在精灵族领地里所看到过的、有精灵尝试在自己的箭支上铭刻的神秘符文。这是一块符咒最关键的部分,决定了这块符咒承载着哪一种领域的力量,会产生什么效果。
至于象征符号和对应灵数之类,这属于基本的神秘学常识。周明瑞有过制作黑夜女神领域符咒的经验,此刻只需要将象征符号替换为风暴的领域。
布置好临时祭坛,敷衍潦草地洒下不知道是否能成功取悦这位存在的草药粉末和精油后,周明瑞回忆着他从“愚者先生”那里得到的那位老乡的尊名,用古赫密斯语诵念道:
“古老年代的圣灵;”
“心灵世界的织梦者;”
“天灾与闪电的图腾;”
“伟大的凯撒·弗洛伊德;”
随着这一完整尊名的念出,密闭的房间内狂风忽作,这股狂风似乎不仅仅作用于这一方现实世界,也作用于周明瑞的精神和心灵,他的心智体似乎也随狂风震动激荡。冥冥中似乎有一双硕大的金色瞳孔隔着虚空注视着他,那是一双巨龙的瞳孔,足以映照出任何人任何想法。
周明瑞面不改色地继续下去,念出咒文的下半段:
“我向您祈求;”
“祈求您赐予我力量;”
“赐予我完成符咒的力量。”
“深眠花啊,属于红月的草药,请将力量传递给我的符咒。”
“金手柑啊,属于太阳的草药,请将力量传递给我的符咒。”
那双无形的龙瞳凝视了他片刻,随后,祭坛上亮起青蓝色的、潮水般的濛濛微光,为那些祭坛上的符咒附上力量。
成功了……周明瑞捏着手中的符咒,有些欣喜感谢着老乡的慷慨。
经过反复占卜、不断尝试,周明瑞总共用那些从精灵族看到的符文制造出三种“风暴”领域的符咒,效果分别是制造风刃、电击以及召唤狂风飞行和加速。这些符咒不算高级,但都非常有用。
相较于“阳炎”符咒和那些必须用“灵之虫”制作的“占卜家”途径的高阶符咒,这些都只能算是活动筋骨。对于“阳炎”符咒的制作,周明瑞在廷根就早已烂熟于心,闭着眼睛都能刻出来,然而现在并非制作“阳炎”符咒最好的时间和地点。一个次要的原因是,“阳炎”符咒最好的制作时间是白天,夜晚制作的“阳炎”符咒的效力和成功率都会大打折扣,然而这并不是周明瑞最头疼的问题。以他在夜晚制作“阳炎”符咒的经验来看,制作符咒的仪式魔法一旦成功,产生的光和热足以让方圆数百米内亮如白昼,这对于一心想要保持低调的周明瑞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要想尽可能不被人察觉地完成“阳炎”符咒的制作,最好是在白天找一处不被人打搅的地方。如果是白天,仪式魔法所产生的异动也仅仅是阳光略微猛烈一段时间而已,虽然依旧夸张,但并不那么显眼。
深吸一口气,调整好状态之后,周明瑞慎而重之地取出一条来自福根之犬的“灵之虫”,放在手心仔细端详。
这是一条手指粗细的透明蠕虫,通身覆盖着立体层叠的神秘花纹,虽然花纹早已黯淡模糊,但依然是富有灵性的神秘学材料。
在“灵之虫”能够制作的几种符咒当中,“昨日重现”没有多大意义,除非它能重现他在廷根被“神降”期间的状态,即使它能做到,周明瑞也不打算轻易尝试;相对来说,“控灵”符咒在实战中较为实用,占卜显示的成功率也最高;“隐秘”符咒的话,事后抹消自身痕迹时倒是很有用,但是向“愚者先生”祈祷也能解决,没必要浪费“灵之虫”;至于“愚弄”、“嫁接”和“奇迹”……怎么说呢,虽然周明瑞确实对这种近乎神明层次的能力十分眼馋,但占卜显示的成功率约等于零,除了让福根之犬们多肉痛几次,并没有什么意义。
总之,这些符咒的种类虽然五花八门,但留给他的选择余地并不多。
如果福根之犬们能分裂“时之虫”或者“星之虫”就好了,“窃运者”符咒的能力太过神奇和诡异,简直跟bug一样;“漫游”符咒也很让人向往,这样无论他招惹了多少烂摊子,随时想跑就跑……
周明瑞叹了口气,开始练习之前一直没有机会练习的“冥想绘刻法”,在“灵之虫”上尝试着引导灵性勾勒符号,想象着灵性顺着一把无形的匕首一点点随符号的勾画渗透入“灵之虫”本身的纹理当中。
周明瑞对“灵之虫”的铭刻一直持续到凌晨,直到自己灵性枯竭,头痛欲裂,不得不靠睡眠来恢复。两条“灵之虫”很快消耗殆尽,他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又举行仪式魔法,召唤来福根之犬,向对方涎着脸索要“灵之虫”。连周明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一只福根之犬没怎么说服就爽快地答应了,又贡献给他三条“灵之虫”。
到入睡前,他一共制作出四枚“控灵”符咒,失败一次。
应该够用了……周明瑞迷迷糊糊地想着,不知道以后有需要,还能不能这么简单地从福根之犬们身上薅下几根狗毛……啊不对,薅下几条“灵之虫”。
………
这种浑浑沌沌的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周明瑞被一阵冰凉滑腻的触感惊醒,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周明瑞打了个激灵,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没有醒来——他正身处梦境当中,坐在一片触感奇异的地面上,置身于一片暗无天日的石窟里。
拜“愚者先生”的恩赐所赐,他在梦境中一旦感受到外来的力量介入,就能够很快察觉,并且可以在梦境中保持清醒。哈姆雷特有一段时间经常到他的梦境中给他进行心理治疗,不做梦的时候也会随便给他编一个,因此他对这种体验还算熟悉,意识到自己又一次不知怎么陷入了一片专门给他编造的梦境当中。
这个梦境应该不是哈姆雷特的手笔,那位编织的梦境要么极度逼真,取材自周明瑞自己旧日时代几个极其熟悉的生活场景,要么极度抽象,营造出一种空灵、渺远、让人忘记一切疲惫忧伤的场景。他的灵性直觉并未做出预警,说明这个梦境的编织者并没有多少恶意,或者层次远远高于他,隐藏了自己的恶意,而如果是后者,“愚者先生”应该会有所反应才对。
与梦境有关的力量,最可能的就是“不眠者”或者“观众”……他记得哈姆雷特说过,弗洛伊德是从“观众”途径转序列成为一名“暴君”途径的天使的,而他在睡前刚好向这位老乡举行仪式魔法、制作符咒……
无数冰冷滑溜的爬行动物从他身边擦过,“窸窸窣窣”的爬行声里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嘶嘶”低语。周明瑞下意识想要打个响指,试图点燃火焰,驱散蛇群,却发现自己失败了——不仅点火失败了,就连打响指这一行为也失败了。
周明瑞只好转了转眼珠,眼睛一轮,审视着自己的状态和处境。
他现在就像一个雕像,不能站起,不能走动,不能转头,手脚不听使唤,躯体僵硬像石头,浑身上下动弹不得,最多做出一些细微的动作,比如转眼珠、眨眼睛和呼吸。也就是说,他必须像一尊真正的雕塑一样僵硬地忍受着蛇群从自己大腿、小腿和脚踝的皮肤边爬过,偶尔还会有一两条蛇从洞窟顶上的岩壁掉到自己头上,从自己的背上或者脸上爬下去,激起一路鸡皮疙瘩。周明瑞转了转眼珠,看着洞窟中数以十万计种类不一的群蛇在自己身边密集蠕动的模样,被这一幕唤醒了久违的心理阴影。妈的,这一幕跟那部给他留下童年阴影的蛇灾片的重合度太高了,弗洛伊德这货TM绝壁是故意的!
然而,等到好戏正式开场,周明瑞才会意识到他现在所享受的这些与蛇类的亲密接触只不过是餐前甜点。随着一声号角般的长鸣,洞窟中的无数蛇类全都停止爬行,引颈向天,让急促的气流震动气管,发出整齐划一的长嘶。就像蒸汽列车在驱动前发出低沉的嗡鸣一般,随着这声阴森的齐鸣,周明瑞感到自己屁股底下坐着的这块地面也“开动”起来,向前进发——这根本不是什么地面,而是一条足足有蒸汽列车那么大的巨蛇!
如果只是被一条巨蛇驮着向前的话,已经对于蛇类快要麻木的周明瑞最多也就惊讶片刻,不会怎样,然而,在这辆生物列车驶过洞窟的一个拐角、接近一片由洞窟顶部自然下垂的“藤蔓”组成的密林后,周明瑞内心原本并不泛滥的脏话开始如黄河之水般呼啸而过,每一句都是在问候弗洛伊德大爷。
因为那些“藤蔓”根本不是真正的藤蔓,而是一条又一条悬挂在洞窟顶端的密密麻麻的毒蛇!
这些毒蛇下垂的高度非常有讲究,既确保了能与乘客脸贴脸进行亲密接触,又不会影响下方的巨蛇列车行驶。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条巨蛇爬行的速度并不像真正的蒸汽列车一样,大约与正常人步行的速度相当,所以周明瑞的脸并不会因为过高的相对速度被这片一望无尽的蛇林打烂打肿。但周明瑞宁可让痛觉如同狂风暴雨般呼啸而过,也不想让这场对于精神和心灵的折磨因为这条巨蛇过慢的爬行速度而无限延长。
弗洛伊德我XX#&^#€>,*!
等到巨蛇终于驶出那个洞窟,周明瑞总算得以重见天光,直到这时他才看清,这条巨蛇上并不只承载了他一个人,而是每隔一段距离都安放一只巨大的铁皮箱,里面似乎装着什么货物。这条巨蛇停在一个类似于“港口”的地方,岩石的平台从他身后的峭壁延伸,与山岩连为一体,三座拔地而起的峭壁围成一个不标准的三角形,中间蓄着一潭看不清深浅的清水。一帘隆隆作响的瀑布从周明瑞正对面的那一座悬崖上流泻而下,冲刷着那只背靠着悬崖停栖在潭水当中的怪物,汇入潭水中,激起一人来高的白浪。那怪物似乎正处于半沉睡的状态,眼皮半掀不掀,却依然难掩其恐怖和威严。不知是海怪出了轨,还是巨龙劈了腿,才会杂合出如此相貌骇人的怪物。这怪物同时有着海怪一般的恐怖体魄和巨龙的鳞片与眼瞳,长长的触须从它丑陋的头部下垂,遮掩住想必比它的头颅更加丑陋的身躯。一个披着斗篷、像是祭司一类的人物正站在水潭前的石刻的祭坛上,对着这怪物喃喃自语,顶礼膜拜。在周明瑞身边,还有十几个类人的身影在搬运货物,它们全身都隐藏在斗篷下,走路的姿势十分笨拙,不似常人,暴露在外的手掌更是如同野兽的爪子一般,但总算,在这个该死的梦境里,周明瑞终于见到了除了蛇以外的生物了。
个鬼哦。
直到周明瑞自己也作为“货物”的一份子,从“列车”上被搬运下来,周明瑞才发现,这些类人的生物也有着蛇类的头部和尾巴,它们根本就是长宽与人类身体无异的眼镜蛇,长了一对介乎灵长类与爬行类之间的前爪和脚爪!
这破梦境跟蛇是过不去了是吧?弗洛伊德你吓人只有这一招整不出别的花活了吗?
许是聆听到了周明瑞的心声,这来自深海的怪物睁开眼睛,自高处投下威严的注视。底下的蛇人们连忙准备好献祭的仪式,将祭品一件件地送上祭坛,领头的蛇人对着同伴们下达着一条条指令,嘴里念念有词地说:
“薄荷草、满天星和夜光海葵。”
那些蛇人就像复读机一样,跟着它们的首领说:
“薄荷草、满天星和夜光海葵。”
一个智力低下、格外笨手笨脚的蛇人布置了错误的草药,它们的首领立刻狠狠地抽了它一鞭,以那种伴随着蛇类的“嘶嘶”声的古怪腔调厉声斥责道:“错了!不是深眠花!不是金手柑!”
它的其他同伴也笨拙地震动着它们没有进化完全的声带,一蛇踢了这办错事的蛇人一脚,口中跟着高声道:“不是深眠花!不是金手柑!”
……还挺记仇。幼不幼稚啊喂。
还有,话说老哥,你在梦境里给自己捏的自设就长这副鬼样啊?什么审美啊?
周明瑞很快便无暇吐槽。作为“货物”或者说“祭品”的一份子,以一种并不体面的姿势,四脚朝天地被蛇人们抬到了祭坛上。跟他一起被送上祭坛的还有一批等待“附魔”的符咒,很大一部分属于风暴的领域,但是还有一部分明显不是。周明瑞猜测,这些应该是心灵领域的符咒,对应着“观众”途径。
祭坛上又一次亮起青蓝色的微光,周明瑞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后,梦境中的场景消失,他在奥尔良街那家熟悉的小旅馆里重新睁眼,只觉得恍如隔世。
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估计都不想看见任何跟“蛇”有关的东西了。
梦境里的那些符咒可以明天试试,他手里还有不少材料……唔,暂时不要向弗洛伊德祈祷了,找“愚者先生”问问哈姆雷特的尊名吧……
………
同样度过了一个充实但并不美妙的夜晚的不止周明瑞一个。凌晨一点,伊恩被一通来自“平衡之手”的电话叫醒,心中充满着怨气。
“您好,里赫特队长。”伊恩熟练地忍气吞声说,“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吗?”
“来黑朗姆街九号,有些事情需要你配合。”电话那一头的声音发号施令道,停顿片刻,他似乎意识到这种口气对一个非直系下属的未成年不太妥当,于是稍微委婉了一点,补充道,“是关于薇薇安和理伯特斯,还有已经过世的阿尔伯特男爵。”
伊恩立刻从床上爬起来,用肩膀和耳朵夹着电话,回话道:“我马上来。”
对于伊恩来说,黑朗姆街九号并不是一个陌生的地址。在他刚刚离开那座小教堂不久、作为证人或者说证物出席了薇薇安跟他父亲的离婚法庭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依然无处可去,跟街头乞儿的唯一区别就在于身怀一笔来路不明的巨款,并且在某个黑帮里有点话语权。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回到那个小黑帮里,回到那座破旧不堪的小教堂里去,然而他最终没有回到自己原来的地方,因为理伯特斯给了他一个容身之处。
然而现在,伊恩站在这座繁星满天的花园里,看着花园的泥土下暴露出来的干瘪苍白的尸体,只觉得这个地方陌生得近乎胆寒。
这片花园在伊恩的印象中只是一片草坪,不知从何时起多了这许多绿植,其中甚至不乏一些奇花异草。一株月亮花在夜风中摇曳生姿,肆意地舒展花瓣生长,而它的根系——它那锋利的根系深深地扎入了其中一具尸体苍白干瘪的脸颊,也许是饱浸着鲜血生长的缘故,它的花瓣染上了正常的月亮花不应有的红色,让人怀疑它的根茎中是否流淌着人血。
伊恩从尸体严重变形的五官中勉强辨认出这个人,巴泽尔·米勒,他哥哥的管家。伊恩在理伯特斯家寄人篱下的那几年时间里,是巴泽尔给他从科隆州的首府亚琛请来了一个家庭教师,完成了初等学业。理伯特斯对这件事一直不知情,他那时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拜亚姆皇家海军学院里,忙于学业和社交,而家庭教师的报酬则是由伊恩自己承担,巴泽尔要求仆人们对这件事守口如瓶——为了这件事,伊恩一直感激他。
然而米勒先生如今只剩下一具被吸干了全部血液的尸体,嘴角和眼角残留着宁静满足的微笑,弯曲成月牙的弧度,让人不寒而栗。
这笑容并非巴泽尔一人独有,鲍尔·朗格、埃尔温·施密特、安娜·菲舍尔……以及其他近十个伊恩叫不出名字的男仆女仆,他们无一例外带着这种诡异的微笑死去,死法如出一辙。
伊恩还住在这里的时候,这里的仆人还没有这么多;后来应该是为了看顾薇薇安那些数不过来的私生子,理伯特斯才多请了几个仆人来照顾他们。
“他们的死因是失血过多。”一个“平衡之手”的成员说,“但是他们身上并没有吸血鬼咬伤的痕迹,只有一些普通的伤口,完全不到致死的程度。”
“也许是某种毒药,阻止了伤口愈合。”另一个“平衡之手”的成员说,“血族擅长调制各种魔药。”
“不排除这种可能。”鲁道夫·里赫特一板一眼道,“卡尔,用占星术试试。”
一个身材瘦长、棕发褐眼的“秩序之手”队员取出一颗纯净剔透的水晶球,伸出手掌,轻抚球面,喃喃自语一阵,随即挑了挑眉:
“不走运啊,巴赫,占星的结果不支持你的猜测。我的水晶球告诉我,这些人死于某种未知的非凡能力,可能是某种诅咒,也可能是别的什么。总之,这种能力的效果应该是让血液不受控制地外流。”
“所有尸体都在这儿吗?”伊恩静静听了一会儿,绷着脸皮道。
“你想问那几个孩子吧?根据占卜的结果,他们应该是被人带走了。”卡尔道,“至于黑朗姆街九号的屋主人理伯特斯·特伦索斯特,他今天下午被派去罗斯托克市执行一个围剿玫瑰学派的任务,预计要明天回来。”
罗斯托克市是蓝山岛的另一个港口城市,相隔大约两百多公里,只有数个小时的车程。
“做好心理准备,小弟。”那个叫做“巴赫”的队员道,“眼皮子底下出现这种事,你哥哥就算还不是邪教徒,估计也差不多了。”
伊恩深吸一口气,冷静道:“我该怎么做?”
“之后当然有需要你配合的时候,但是,现在嘛,我们只需要你回答一个问题。”鲁道夫说,“我们需要知道你父亲坟墓的所在。”
“我……父亲?”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薇薇安有问题明显不是一天两天了,只不过这个问题直到今天才爆发而已。”卡尔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伊恩默然片刻,道:“意味着这很可能不是薇薇安第一次对什么人下手,只不过当时问题的痕迹被我们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当作单纯的意外死亡来处理。”
“不错。”卡尔赞同道,“我们调了监控,发现薇薇安在阿尔伯特男爵的大致死亡时间内,去到过他的住宅。”
伊恩知道为什么是大致死亡时间,因为当理伯特斯接到消息去处理父亲的后事的时候,阿尔伯特男爵的尸体已经腐烂了好几天。
“现在,一个有些棘手的问题是,我们甚至查不出你哥哥把他埋葬在了哪里,而唯一能回答我们问题的人,很可能已经变成了一个新的问题。”卡尔语气轻佻随意道,“你哥哥有告诉过你,他把你父亲埋葬在哪里了吗?这也许是我们寻找线索的关键。”
“很抱歉,”伊恩摇了摇头,“我父亲的葬礼是理伯特斯一手主持的,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以我对理伯特斯的了解,他大概巴不得把他父亲的尸体往某个荒郊野岭一扔,草草了事。”
“没关系,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卡尔看上去对于这种情况早有预案,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微笑,“只需要你给我一滴小小的血。”
………
不得不说,伊恩对理伯特斯的预判十分之精准和深刻。随着水晶球的指引,他们果真远离了城区,来到了某片荒山之中。因为山路过于崎岖狭窄,他们不得不弃车步行,徒步前进。
手电筒的光束挑开了暗夜的面纱,惊动了沿途那些习惯于藏身于夜幕之下的食腐动物。水晶球的光芒最终指引着他们找到了自己想要找到的地方,这是一方低矮的石碑,上面只草草记述了逝者的名姓和生卒年,没有生平、没有墓志铭、没有一句象征性的赞美之词,把敷衍潦草做到了极致。
“很好,这是咱们今晚第二次在死人头上动土了。”巴赫嘀咕着,“你们谁先来?”
“你要不要回避一下?”卡尔善解人意道。
伊恩非常简单明了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姓赖特。”
鲁道夫身先士卒地举起铁铲,巴赫和另一个叫做费利克斯的紧随其后,卡尔在一旁,负责应付突发情况——或者换个说法,负责胡侃和浑水摸鱼。
“你那种用血液追踪的办法,是叫做什么?占卜?”
“是'占星术'。”卡尔强调道,“跟占卜的确有相似之处,甚至可以说就是占卜的一个分支,不过这二者还是稍微有些区别。”
“真有意思。要是我也能学就好了。”伊恩说,“可惜我没有选择途径的机会。”
据伊恩所知,除了两条主流途径之外,教会还掌握了两条并不完整的序列途径,分别是来自塔玛拉家族的“学徒”途径,和源自拜朗帝国残余势力的“收尸人”途径。塔玛拉家族在第四纪通过与亚伯拉罕家族的联姻掌握了那条以“学徒”为起始的序列途径,出于某种伊恩暂时没有资格接触的原因,教会一直对于这个古老家族关注非常,而灵教团那些拜朗帝国的余孽则一直没有停止复辟的努力,这两条途径的零散配方就是在和这两者的长期争斗过程中搜集来的。只不过,对于这两条途径的具体能力,伊恩并没有多少了解。
“理论上'占星术'谁都能学,只不过成功率不值得期待。”卡尔笑着说,“我当初本来可以选择更安全的两条道路,可是'学徒'的能力太好玩了,我觉得我们小队应该有点不一样的色彩,否则一支队伍里全是队长那样清一色的老古板,不是太无聊了?所以我就选了'学徒'——事实证明,当一个好辅助还是挺抢手的,我经常被另外两个辖区的小队临时征召过去做苦力,一个人要打三份工,有时候还要像现在这样出夜班。我觉得以我的贡献,教会和警察厅应该给我发三倍工资。”
“太谦虚了,卡尔。”正在埋头挖坟的巴赫抽空挖苦道,“依你的贡献,我看他们应该选你当罗思德教区的大主教。”
正说笑间,卡尔忽然止住了笑意,眉头微微皱起。
“慢着。”卡尔缓缓道,“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作为“占星人”,卡尔的灵感和对危险的直觉预感是在场所有人中间最高的。他认为有危险,就意味着他们几乎必然会遇到危险。
“棺材有问题?”鲁道夫示意两个同伴停止了手头上的工作,出声问道。
水晶球璀璨的光芒在夜色中闪烁了几下,卡尔解读道:“……不,危险不是来自棺材里。”
时高时低的呼唤声由远而近,带着亡魂特有的僵硬、喑哑和忧伤,在这片密林中反复回荡。那呼声反复默念着一个名字,让人想到民俗故事里那些与挚爱阴阳两隔的亡魂,那些故事的结局要么凄美,要么凄惨——而现实当中,后者往往占据绝大多数。
“应该是个怨灵之类的东西。”卡尔道。
“巴赫,费利克斯,你们两个继续,”鲁道夫看了一眼已经挖出一角的棺材,缓缓道,“我来警戒。”
那亡魂的声音越来越近,伊恩隐约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但是它所念叨的名字实在陌生。茱莉娅……伊恩确信自己从未听过类似的名字,相似读音的也没有。
然而那亡魂重复念着:“茱莉娅……茱莉娅……”不由得让伊恩怀疑那一丁点儿熟悉感只是错觉。
墓坑旁堆起的泥土越来越高,那怨灵的呼声也越来越近。终于,这具掩埋在泥土下的棺材露出了全貌。巴赫单手一推,就像恐怖故事里的经典桥段一样——棺材里空空如也。
“队长,这是个空棺。”
“我想咱们其实不用费劲挖开棺材。”卡尔声音有些僵硬道,“毕竟这位阿尔伯特先生就在我们面前。”
他指着丛林深处的方向,一个青黑浮肿的活尸摇晃着笨拙臃肿的身材,一瘸一拐地在黑夜中茫然摸索着。因为眼皮附近的皮肤和肌肉都已经腐烂掉落,它那双血红色的浑浊眼球病态地凸出眼眶,显得怪异可憎。腐烂在它的嘴唇上也留下了痕迹,失去了嘴唇遮蔽的犬牙显得更加突出,如同野兽的獠牙。同样的腐烂发生在它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在嘴唇、耳廓等皮肤较为薄弱的地方尤为显著,这让它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若非有这位“占星人”亲口鉴定,伊恩自己都不能肯定眼前这具活尸就是他那位血缘意义上的父亲。而接下来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在动摇他对卡尔的判断。
“你们是什么人?”这尸体的声带居然还能振动,“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这具尸体还能沟通,这是个好消息;能开口就好办。
“平衡之手”的队员们交换了眼色,推出了卡尔——出任务的这几个人里没有律师,不过这支小队的所有人一致认为,以卡尔的嘴皮子功夫,如果成为“律师”,一定大有作为。
“你又在这里做什么?”卡尔清了清嗓子,反问道,“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不回家去,不好好待在家里休息?”
“我在等茱莉娅。”这尸体果然被牵住了鼻子,老实答道。
“茱莉娅是谁?”
“茱莉娅是我的妻子,我未婚的妻子,梅耶尔家的茱莉娅。”这活尸腐烂的脸庞上露出如坠入爱河的青年一般青涩的微笑,梦呓般低语着说,“她要我在这里等她,可是她许久不来;我从月亮升起一直等到现在。”
卡尔压低声音问:“茱莉娅是什么人?他的前妻不是叫薇薇安吗?”
伊恩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也许是他的某个情妇,凭借着她的美貌让阿尔伯特对他念念不忘,甚至动起再次结婚的念头?伊恩对于他父亲本人都接触甚少,更别提他私人的感情生活——反正是一笔烂账。
也许那是他母亲的名字——伊恩被这个偶然闪过的念头吓了一跳,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做出这种联想。这个荒谬的联想很快随着理性的回归而打消,这个脸庞青黑、须发泛白的死人脸上洋溢着这样一种青春气息,给人一种强烈的违和感,伊恩怀疑阿尔伯特所剩不多的意志正沉浸在某段回忆里,某段年轻时的回忆。而年轻时的阿尔伯特确实有过一个未婚妻,不是他后来的妻子,而是某个新贝克兰德的贵族家庭的小姐。他后来与薇薇安私奔,原先的婚约自然作废,伊恩不知道那位贵族小姐姓甚名谁,最后如何,大概是嫁给了别人,反正跟阿尔伯特再无瓜葛。如果这位“茱莉娅·梅耶尔”就是那位曾经跟年轻时的阿尔伯特有过婚约的贵族小姐,那么阿尔伯特直到死后才来缅怀她,未免太可笑了。
那死者左顾右盼,在月色下执拗地张望着,在这片荒林中徘徊不前。卡尔暂时不想刺激它,让它想起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于是顺着它的话说:“能向我们描述一下那位梅耶尔小姐吗?这样我们在这片林子的别的什么地方见到她时,就能将她带到你身边。”
“她是一个温柔贤淑的姑娘,我的父母告诉我说,她会是我的好妻子,会为我生下乖巧听话的孩子。她是梅耶斯男爵的继承人。我们双方的父母都很满意这桩婚事。”已经亡故的阿尔伯特男爵试图勾勒出他对这位梅耶尔小姐的印象,却几乎没有一个词是关于梅耶尔小姐本人。他描述的似乎是一团飘忽不定的迷雾,一个纯粹美好的符号,一个她能给他带来的一切事物的集合,一个令他深信只要得到她就能摆脱一切困境的万能药方。
“她有着……有着……”
似乎连阿尔伯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活尸痛苦不堪地捂住头部,用力摇晃,像是要把已经遗忘的细节全部从大脑深处抖落出来。一些灰白质和脓液顺着蛆虫啮咬出来的豁口流出来,那双凸出眼眶的血红眼球不可思议地更加瞪大,腐朽的声带中发出喃喃低语:
“为什么……我连她的模样都记不清了……”
活尸先是惊讶,继而迷茫,转而愤怒,最终彻底沦为一头狂暴的野兽,要对双目所见一切宣泄自己的怨毒和憎恨。
“一定是你们把我的茱莉娅抢走了,你们这些罗格斯家的走狗!”曾经是“阿尔伯特男爵”的不死怪物发了狂地嚎叫道。它首先扑向距离它最近的卡尔,被早有预感的卡尔闪身躲过,还不知怎么摔了个狗啃泥;当它在混乱中抬起头时,刚好看见了原先一直藏身在墓坑里、小心掩盖自身存在的伊恩。当它看到自己的血脉时,它满腔的愤怒暂停了一瞬,紧接着,那张死去的脸孔上涌现出生动的刻骨的仇恨。
“是你!你这忘恩负义的逆子!巫婆生的孽种!”
它显然把伊恩当成了自己的另一个儿子,疯狂地扑上去,想要用锋利的手爪和尖牙将伊恩撕碎。墓坑狭窄,又已经挤了三个活人,根本没有跳出或者躲藏的余地。距离太近,来不及拔枪,伊恩攥紧了拳头,准备发力。
两道金色的闪电,一道赤红的火光,不分先后地以凛冽的气势划破长夜。前一秒还气势汹汹的活尸软软地倒下去,脑袋被子弹打得稀碎,脑浆和脓汁溅了墓坑里三个人一身。
“多谢。”伊恩忍受着一身的尸臭味,对刚才及时出手的鲁道夫·里赫特说。
“作为一个非凡者死后形成的不死生物,这个阿尔伯特先生是不是有点太弱了。”卡尔远远地后退三步,捏着鼻子说,“一般来说,这类不死生物会继承一些生前的非凡能力,就这么轻易就解决了?”
阿尔伯特当然不会具备生前的能力,因为他的魔药来自于家族,死后非凡特性也只能被家族派人回收,而不能由子嗣继承。某种意义上来说,家族对于成员的管理模式在一定程度上参考了教会,只不过他们更容易知道更多密辛,有更多向上的渠道。失去了非凡特性,它自然无法施展生前的非凡能力——然而这个秘密不能为一般的“秩序之手”成员所知,因此伊恩保持了沉默。
“能用占星术看出点什么吗?”鲁道夫问向卡尔。
亮了足足一整晚、几乎一直没歇气的水晶球又一次光芒大放,卡尔屏息凝神,口中以赫密斯语默念着什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在伊恩看来什么都没有的水晶球球面。
“置阿尔伯特男爵于死地的是某种诅咒,它能激发人内心的欲望,让人陷入幻觉当中,在最美妙的幻觉中不知不觉毙命。”
“卡尔,通知警察厅,下发对薇薇安·路纳尔的通缉令。巴赫,费利克斯,你们两个收拾现场,整理文件,汇报情况。伊恩·赖特,薇薇安有一个儿子寄住在你那里,对吗?”
“没错。”伊恩已经猜到了鲁道夫想要什么。
“我们需要他的一些毛发或者血液,用来追捕薇薇安。”
伊恩自然没有拒绝,点了点头,但旋即道:“里赫特队长,我十分愿意配合追捕的工作,但是结合最近的事情,我担心薇薇安可能会对尼可不利。在薇薇安落网之前,我希望能把尼可送去市中心的教堂里,免遭意外。”
鲁道夫沉吟了片刻,颔首道:“教会当然有义务保护无辜者免受邪恶的侵害,只要我们能确认那孩子的确是无辜受害的羔羊,而非潜在的祸根。”
伊恩点了点头,倘若尼可身上真的有什么潜在的问题,伊恩也只有认命。
将阿尔伯特的尸体火化处理、把掘开的坟墓重新用泥土封上之后,他们折返回之前暂时停车的地方,此时天朦朦亮,在东方那一轮逐渐上升的耀眼白光的逼迫下,群星悉数隐去,唯有红月仍余轮廓,不肯屈服于日光。
在天边第一缕早霞的照耀下,在汽车颠簸前行的路途中,伊恩不自觉两眼发沉,昏昏欲睡。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连日来的奔忙与紧张,加上一整夜的不眠不休,终于拖垮了伊恩的意志。连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合上了眼皮,脑袋在脖子上一点一点,摇摇欲坠,像一只在水面上浮浮沉沉的鱼漂。
然而伊恩似乎注定没有睡完一个囫囵觉的好运。正当他处于半睡半醒之间时,熟悉的手机铃声如同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伊恩条件反射地恢复了无比清醒的状态。
电话来自他留在酒吧里的一个心腹手下,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完,就彻底噎在了嗓子眼里。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消息,让伊恩的心脏一下子沉到了胃里。他听见一道晴天霹雳落在他的头顶,那道霹雳擦过他的耳畔说:
“头儿,尼可不见了。”
38.
卡尔用尼可的随身物品做了占卜,然而全是白费,因为他们面对的不仅是一个信仰邪神的疯子,也是一个精通反占卜的神秘学专家。看着伊恩极为难看的脸色,连严肃到不近人情的鲁道夫都出声安慰他,告诉伊恩他们会尽全力救人,然而伊恩心里清楚尼可生还的概率渺茫。没有占卜的媒介,官方非凡者也只能用地毯式搜索的笨办法,也许“治安官”们在自己的辖区内进行地毯式搜索的效率要比一般的警察甚至是非凡者高出许多,然而笨办法依旧是笨办法。教会会愿意为一个没有丝毫价值的七岁男孩投入多少精力?伊恩不愿意去想,因为结果绝不是他想要的。邪教徒们每年在全国制造的案件数以千计,不是每一起案件最终都能侦破的。
如果他们手中有薇薇安某位血亲的血液,也许能找到突破口,直接定位到薇薇安头上——她带走了自己能带走的所有血亲,从另一个角度来想,也许原因之一就是因为不愿意留下被追踪的媒介。她可能没有手段直接切断与血液的联系,达到不被跟踪的效果,因此只能以如此曲折迂回的方式,带走她的血脉后裔。
当然,这个推论也有可能是错的,因为他们无法肯定她带走她的孩子们没有别的目的——比如某种特殊献祭仪式的要求,比如某种邪恶的、需要特定条件才能发动的法术,又或者那些孩子们身上本身就存在着什么危险的秘密。然而这已经是希望最大的路,如果这条路也被堵死,那么尼可以及其他那些生死不明的孩子,将再也没有救回的可能,所以伊恩只能往这个方向努力。
其实拜亚姆城内确实有某个人手中有尼可的血液,而且正在做他们原本计划要做的事,那个化名叫“辛巴德·沃伦特”的、在他那里参加聚会的人……伊恩现在迫切地希望他的调查有了什么进展,或者遇到了什么瓶颈,来向他汇报或者寻求帮助,这样他就能从对方手里要回至少一部分血液。
然而这种可能委实不大。他昨晚才把任务委托出去,说不定对方根本还没有开始调查。伊恩没有这个人的联系方式,也没法找到这个人,对方就像一滴融入大海中的雨水,根本找不到痕迹,这种糟心的感受让伊恩想起前段时间跟那位来自“无面者”的间谍斗智斗勇的经历,那位狡猾的无面人也是如此,只要他愿意,几乎没人能找到。莫非那个“辛巴德·沃伦特”也是个无面人?伊恩的思绪如同没头苍蝇似的在脑海里乱撞着。这猜测虽然不无可能,却没什么依据。
伊恩弯腰在水龙头下掬了一捧水,在脸上用力一抹,抬起头,盯着盥洗室的洗漱台前镜子中的自己。镜子中的伊恩像一头喘着粗气的公牛,红着眼,血丝几乎要溢出眼眶。太阳穴附近的血管像是几条不听使唤的线虫,在皮肤下叫嚣着钻来钻去。他平复了一阵心跳,整理好仪容,抹干净脸上的水珠,大步向着会议室的方向走去。
十分钟后,他将参与一场会议,讨论军方的理伯特斯上校疑似受玫瑰学派腐化堕落的恶性案件。昨晚“秩序之手”在黑朗姆街九号找到的东西早已惊动了军方,这件事的性质在军方眼里是非常恶劣的,必须彻查。等到理伯特斯回到海军基地,等待着他的就是收押、审讯和裁决。
………
中午,奥尔良街的廉价旅馆内。刚刚制作完“阳炎”符咒的周明瑞伸了下懒腰,收拾好符咒。在出发之前,他把那一管血液通过“献祭”仪式送到灰雾之上,自己也逆走四步,登上“源堡”,准备做一次占卜。
他没有第一时间借助这一管血液占卜薇薇安的下落,而是沉思片刻,具现出纸笔,在羊皮纸上写到:
“血液主人自身的特殊之处。”
在他看来,一个生下了私生子、却又多年来对其不闻不问的邪教徒,不会无缘无故的母爱泛滥,除非别有所图。
灰蒙蒙的帷幕裂开,露出其后的剧场。他看见那男孩在一列列摆放着瓶瓶罐罐的木架间灵活穿行,从上面取走自己需要的药材,在一个类似于厨房的地方支起铁锅,熟练地熬煮着。不,他要看的不是这个。他这么想着,意识忽然扎进一片无光的黑夜,几个面目模糊的身影在斗篷的掩盖下,窃窃私语。
他们围着一张染血的床单,床上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金发女人,从出血量来看,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血腥的分娩。刚出生的婴儿在其中一个黑衣人的手中微弱地啼哭着。只言片语从黑斗篷的兜帽下漏出来,周明瑞只能听见某些零星的碎片:
“失败品……”
“大母神……子种……”
“圣灵……降临……”
周明瑞从梦境中骤然惊醒,意识到自己占卜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薇薇安生下的那些私生子,不单单是她放纵情欲之后留下的产物,那些孩子的诞生,是为了承载他们所信仰的那位“大母神”的“子种”,好让他们的“圣灵”降临?在其他教会的典籍中,“圣灵”通常代指半神位阶的圣者,这些邪教徒希望他们的“大母神”降下的“子种”大概率也是这个位阶。但是这个仪式的成功率过低,所以频频失败,那些私生子也是这个仪式的副产物……呵,这对那些孩子来说,说不定是好事,如果所谓的“圣灵”真的降临,他们恐怕一出生就会沦为“容器”,丧失自我,甚至连周围的人都在劫难逃,这些人真是疯子……
但既然尼可被判定为“失败品”,又一直不怎么上心,为什么薇薇安这么多年后想起有这么个孩子,要把他带走呢?
除非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彻底重塑了这个邪教徒的三观、思想,乃至于大脑结构。
“薇薇安夫人试图带走尼可的目的。”
周明瑞沉入梦境,专心占卜。在灰蒙蒙的梦境中,他看见一间枝繁叶茂的阴暗厅堂,密不透风的藤蔓织成帷幕,将墙壁和天花板都紧紧遮掩,珍珠一样的花苞点缀在颜色偏暗的藤蔓上,给这片光线昏暗的空间带来难得的鲜艳色彩。
在这片生机勃勃却又处处诡异的厅堂中,矗立着一个灌满了某种不知名血红色液体的巨大透明玻璃水箱,一具标本一样的幼小躯壳蜷缩在其中,闭着眼睛,仿佛熟睡,如同浸泡在充满羊水的母亲的子宫中,又像是一具被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尸体。一条阴影般的藤蔓从墙角延伸到水箱里,成为一条再生的脐带,与那躯壳紧密相连。那男孩的模样周明瑞很眼熟,准确来说,昨天晚上才见过。
“母亲,”一个细声细气的女孩仰头说,“哥哥为什么要睡在这个罐子里?”
她的瞳孔中虽有着纯粹的童真和好奇,她的颅骨却不似正常人那般浑圆,而是呈现为山羊一般的倒三角形。她的瞳孔也是山羊那样的有棱有角的矩形,而非温润的圆形。
“因为这是今晚的仪式的前置,只有经历过重新一次的出生和受洗之后,他才能成为我们中的一员啊。”薇薇安怜爱地抚摸着女孩的发顶,“他离开我们太久,没有像你们一样经受过'圣灵'气息的熏陶,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让他蒙受伟大母亲的祝福,让他听见伟大的万物之母的声音。过了今晚,他将获得真正的新生。”
又是“圣灵”。周明瑞睁开眼睛,眉头微皱。
事情有些出乎他意料,薇薇安掳走尼可的意图似乎相当单纯,没有附带的深层次的阴谋和计划。然而,占卜的画面中隐藏着另外的信息:从占卜的情景来看,那孩子似乎将要或者已经被薇薇安带走,否则他不会被困在那只水箱当中;那女孩的相貌明显诡异,说明已经遭受了相当程度的污染,而尼可很快也要遭遇类似的命运;另外,薇薇安提到“圣灵”,从她的口吻来看,他们的仪式已经成功了,恐怕也正是因为这个仪式的成功,薇薇安才凭借着与“圣灵”的联系,获得了足够的恩赐——与此同时,她的思维恐怕也进一步异化,几乎不剩下什么理智,只余疯狂。她带走尼可应该也是同理,这算是某种……扮演需求?或者精神开始向污染她的高位者趋于同化,自身理智粉碎殆尽?
周明瑞几乎立刻就想把这件事捅给官方非凡者,让伊恩找“平衡之手”来解决,但他很快想到几个疑点:
首先,那个“圣灵”不太可能一降生就会伴随着大规模的灾难,最多悄无声息地向周围渗透污染,否则秩序教会不可能毫无察觉。它很可能带有一定的反占卜反预言的特质隐藏自身,瞒过拜亚姆官方的高序列非凡者的感知,所有针对它的占卜很可能都以失败告终。
第二,既然这个“圣灵”对他们来说这么珍贵,为什么薇薇安不亲自抚养,而是要交给别人?周明瑞之前好不容易用占卜的办法理清了这一家人一团乱麻的关系,弄清楚了尼可和伊恩口中所谓的“理伯特斯”是谁,以及薇薇安最近一次生育生下了一个名叫“瑞秋”的女婴,很有可能就是那些邪教徒眼中的“成功品”。仪式好不容易成功,薇薇安为什么没有好好掩饰这个“圣灵”的存在,为什么要把它交给在官方有一定背景、平时有机会接触高序列强者的长子,难道就为了让“瑞秋”和兄长好好交流感情?如果是为了让理伯特斯受到隐蔽污染,那这风险也太大、与投入也太不成正比了。是什么原因逼得薇薇安不得不把如此重要的“圣灵”寄托给从未接触过她的教派、也对她的私生子素无好感的长子?难道说她身边潜伏着什么隐藏的巨大风险,以至于她不得不两害相权取其轻?
按耐下疑虑,周明瑞梳理好关键信息,又做了几次占卜,确认了那孩子已经被薇薇安带走、薇薇安其余诸子已经遭遇了无可挽回的污染,以及那个“圣灵”确实具备极高的位格、但本身状态并不完好,难以发挥完整的实力。
深吸一口气,在离开灰雾之前,周明瑞最后用“灵摆法”做了一次占卜,确定这次行动的危机很大、但有解决的希望之后,周明瑞把占卜获得的信息简明扼要地概括一下,写在纸上,用信封封好,给这封信做了个简单的反占卜。做完这一切,他整理好着装,带上了所有符咒、纸人、火柴、子弹以及手枪,乘了辆马车来到“野蛮人酒吧”附近,却没进去,而是在路边找了个看上去像是流浪儿的孩子,自称“辛巴德·沃伦特”,要他把信送到酒吧柜台,告诉前台交给一个名叫“伊恩·赖特”的人,而报酬是一些小费。
他本想用之前乘马车找的五十芬尼的铜币,后来看着这流浪儿灰扑扑的、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伤痕的脸颊,和那双鞋底已经快要磨平的廉价拖鞋,想了想,给了一塔勒的银币。
真是败家。周明瑞稍微反思了一下自己。
现在他占卜只能用铜币了。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从衣兜中取出那一管暗红色的血液,从路边招来一辆马车,准备以血液为占卜媒介,定位薇薇安现在的下落。
希望一切顺利。
………
在距离目标还有大约数百米的时候,他叫停了车夫,付了车费钱,顺便提醒了车夫一句“最好跑远些”。看着车夫将信将疑的脸色,周明瑞笑了笑,随手变出一张警察证,信口指着薇薇安所在的方向说:“那里即将发生一场爆炸。”
他对警察证的印象还来自于他在廷根时的那张,伪造出来的肯定跟特伦索斯特帝国警察厅的制式有出入,但车夫脸色一下吓得煞白,不疑有他,立刻驾着马车往相反的方向跑远了。
之后的几百米路程,他每隔上一段距离,就留下一粒火种,以便于在撤离的时候做“火焰跳跃”。到了只剩下几十米路程的时候,他不再前进,而是钻进一条罕有人至的小巷里,而是将“蠕动的饥饿”切换到“看门人”的灵魂,捉来一条透明的灵体,准备利用通灵的技巧,先远距离进行侦查,之后是直接救人还是通知官方非凡者,视情况而定。
感知附着于灵体,视角随之切换,随时警惕着敌巢中可能布置的、针对灵体的手段。这里不是梦境占卜中那片被藤网所笼罩的房屋,没有密不透风的植被,没有被困在水箱里的男孩,母蜘蛛离开了她的巢穴与幼虫们,来到这里单刀赴会……她来会的是一个同样被黑袍严密遮掩、仿佛见不得光的衰老得不成形的人形怪物。
一个皮肤堆满褶皱、如同被褐色树皮包裹全身的矮小老者站在薇薇安面前,脸色和他的外貌一样难看。这老者的眸色中带着些暗红,却不似天生的血族那般殷红如血。他支撑着自己佝偻得厉害的身躯,指着房间的某个角落,嗓音尖细:
“我们现在需要的是隐蔽,隐蔽!就为了这些失败品,现在军方和秩序教会的人都被惊动了!你本来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圣灵',现在呢?整座拜亚姆都在通缉我们!”
“我们要做的不只是完成神赋予我们的使命,更要履行祂让我们感悟到的教义。”薇薇安冰冷的脸上浮现出狂热的神情,“传诵祂的名,宣扬祂的道,这就是神让我听到的声音。”
面貌苍老的老者一时哑然,却又挑不出这话里有什么毛病。
“但是我们背负了太多的任务,我们在一个遍布荆棘与险恶的世界,有时候必须有所取舍。”苍老长者咳嗽一声,委婉地指出,“我们要把'圣灵'送出拜亚姆,要挫败伪神'诡秘'的阴谋,而拜亚姆遍地都是我们的敌人。若非伟大的'欲望母树'赠予我们恩赐,命祂行在地上的使徒来帮助我们,我们必不可能得救,更不可能从人群中找出'诡秘'的信徒。要知道,那位盲目痴愚之神的爪牙无时无刻不躲藏在'隐秘'的力量下,若没有伟大的'欲望母树'为我们指引迷津,我们不可能成功。”
虚空中的灵体比了个没人看见的鬼脸,用一根中指表达了自己的鄙视。
你们这些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玩意儿的信徒,怎么有脸说我们的?
不过,照这么说,我身上有着来自愚者先生的“隐秘”的眷顾,这些玫瑰学派的人也很难找得上我……呃,在“欲望母树”没有给出某种“赐予”来帮助他们的情况下……为什么是“欲望母树”而不是“原始月亮”?是因为“欲望母树”所掌握的某些权柄刚好克制愚者先生的“隐秘”,还是有我所没有考虑到的其他原因……
“回到我们中间吧,你的恶意揣度不过是一时的精神错乱,不是神真正的声音。”那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声音洪亮道,“难道你不也听过卡曼拉的布道,认为'原始月亮'与'欲望母树'本是一体吗?难道你不也领受过'欲望母树'的恩赐、感受到祂的至高至上的旨意吗?为什么要对我们心怀隔阂呢?如果曾经没有我们的帮助,“圣灵”根本不可能顺利降生,如果我们现在对你置之不理,你、你的'圣灵'和你那些宝贵的孩子们都要死在拜亚姆,如果你还执迷不悟,那个时刻就不远了。不要自寻死路!”
呵呵,一般来说,亲戚们跟你强调咱们是“一家人”的时候,都是想从你手里咬块肉的时候……即使是在玫瑰学派当中,“原始月亮”和“欲望母树”的信徒之间也相当微妙啊,薇薇安似乎不那么信任玫瑰学派中主流的纯粹信仰“欲望母树”的那一系……她在害怕什么,害怕“欲望母树”的信徒们把“圣灵”夺走?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宁可把“瑞秋”交给理伯特斯?这倒是可以利用的一点……
对于老者苦口婆心的劝说,薇薇安置若罔闻。
“东西在哪?”
老者面上堆满皱纹的肌肉慢慢松弛下去,空气中那根无形的弦却一点点绷紧,老者若无其事道:“什么东西?”
“伟大的'欲望母树'所恩赐的物品,寻找那位'诡秘'的眷者所必需的物品。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追捕'诡秘'眷者的事情必须徐徐图之,因为你的缘故,我们现在暴露的风险极大,必须耐心等到巴兰卡大人和杰克斯大人到来,不能节外生枝。如果你还想活命,就配合我们的计划,把'圣灵'交出来,不要碍事——”
老者很快耐心丧失殆尽,试图用言语逼迫薇薇安妥协,奈何狂信徒的字典里根本没有“妥协”这两个字。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一个不属于她的声音从薇薇安的身体里发出来,用某种完全未知、但足以撬动自然力量的语言吐出无法被此世之人理解的词句——那不是这颗星球有史以来任何智慧生物所创造出的语言,那是唯有从母巢中孕育诞生的天外邪魔所使用的亵渎之语!
那污秽的、浑浊如笛音的声音念诵着:“独一无二的红月……”
那尊名还没念完,“砰”的一声,那名玫瑰学派的成员的头颅当即炸成无数血雾,而薇薇安的头颅也炸开了。
不同的是,在炸开之后,薇薇安的脖颈处血肉一点点蠕动,长出一颗全新的、与之前别无二致的头颅,令人怀疑这个过程她到底经历过多少次,而那名玫瑰学派成员的尸体一动不动,毫无生机。
薇薇安没有理会尸体上逐渐浮出的非凡特性,而是在尸体上翻找着。很快,她从死者的身上找出一只巴掌大小、眼睛猩红的木偶,那木偶睁着空洞的眼睛,原本绷成一条线的嘴巴咧开一条诡异的弧度,拧动关节,手臂指向窗外一个方向。
那方向指向周明瑞的方向,指向他现在藏身的那一处小巷!
………
随着灵性直觉的疯狂预警,尽管完全没有听懂那声音所念诵的咒文一般的词句的含义,周明瑞还是立刻切断了与那个灵体的联系,意识回到了他藏身的那条窄巷的阴影之中。然而他依旧受到波及,耳膜轰然炸开,眼前一阵眩晕,眼前隐约浮现出一片神秘虚幻的璀璨星空。
周明瑞强迫自己不去理解和记忆眼前的景象,强撑着逆走四步,念诵着那位存在的尊名: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
他手背上浮现出四个青黑色的黑点,眉心又一次凸显出那道神秘的青黑色光门烙印,这股力量及时驱散了他眼前的异象,让他的大脑彻底宕机,无法思考、无法理解、无法记忆。等到周明瑞恢复清醒,来不及跟“愚者先生”汇报情况,他立刻回到现实世界,掏出一张昨天以一个噩梦为代价制作出来的白锡符咒,用古赫密斯语喊道:
“风!”
强劲的疾风在他的身边、他的背后、他的脚下汇聚,提供加速的推动力,让他的奔跑更为敏捷和迅疾。他没有转移自己耳部的伤口,两耳失聪的滋味儿虽然不好受,但如果薇薇安到时候又要吟唱那种“咒语”,说不定反而能凭借失聪的状态削弱影响。
然而他没能跑出多远,形同实质的黑暗形成枷锁,牢牢束缚住他的脚踝和手腕。
在被锁链困住的同时,他感到头部两侧完全失去知觉的伤口处血液奔涌,仿佛燃烧,凭借着“小丑”的预知画面,他看到自己耳廓两侧大量出血,燃起两团明媚的火焰,火势蔓延到整个头部,将他的头颅整个烧成一团火球!
周明瑞心中一紧,手套灵魂快速切换成“活尸”,一层薄薄的冰霜覆住创口,遏制血液流出,也形成一个临时的“耳罩”,进一步隔绝对方的声音。
下一秒,不远处的街道腾起一道火光,陡然膨胀的焰火中跃出那道本该被枷锁束缚住的身影,一下子将距离拉长到了近三十米,也让薇薇安那道接在“深渊枷锁”之后的法术落到了空处!
就是在这短短的一秒钟内,“蠕动的饥饿”的颜色转变为璀璨的金色,手套主人的两眼当中,霍然亮起两道闪电。
这道针对灵体的攻击有效遏制住了薇薇安的攻势,却并没有阻止她的声带继续发出声音。仿佛另有一个傀儡师在操纵摆放在台前的牵线木偶一般,薇薇安两眼失神,嘴巴却一张一合,周明瑞虽然连一个音节也听不清楚,却能感到一道恐怖的视线正在从无穷高处投下注视,即使念诵只进行到不到一半,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也深深烙印进他的心底,挥之不去!
在感受到腹腔中血肉如同获得了生命般开始蠕动起来后,周明瑞一阵头皮发麻,立刻扔出数张“纸人替身”,抵消伤害。
妈的,差点英年早育,节操不保……周明瑞嘴角抽动地看着一地腹部隆起的纸人,觉得自己的眼睛受到了污染。
好在连薇薇安自己都无法承受完整念出“咒语”的后果。那寄宿在她体内之物的吟诵进行到一半,便因为薇薇安头颅的轰然炸裂而暂止。几乎是毫无间断的,那颗从内而外炸裂的头颅开始快速愈合,不到三秒,她的脑袋又一次彻底恢复,完好如初。
她的嘴巴又一次张大,想要念诵那不可道不可知的亵渎名讳,却发现自己无法吐出一个单词。
“控灵”符咒的麻痹效果,就算是序列三的圣者也得喝一壶……周明瑞嘴角微翘地看着薇薇安充满震惊和不可思议的眼神,掷出了另一张灿金色的符咒,以古赫密斯语低声道:
“光!”
以那枚薄薄的金片为原点,半径两至三米的几何空间内,极度凝练的光与热充塞了那片空间的每一个角落。在那短短数秒之内,地面上好像升起了一轮微缩的、炽烈的太阳,无论是温度、亮度还是色彩,这地上的一轮都绝不逊色于那天上的。高悬于这个世界头顶的那一轮太阳也像是遥相呼应一般,骤然绽放出炽烈的光芒,照穿了原本掩盖住它的云层。那光芒遍洒全地,照亮了城中的行人、房屋与街景,也照亮了那一具被烧成焦炭、只余骨架的尸骸。
在那白光炽盛到极点的一瞬间,在薇薇安的惨叫声之外,周明瑞清晰地听见一声不属于人类的哀嚎。那寄居在这具躯壳里、令她强大也令她疯狂的邪恶力量,最终随着薇薇安的死亡一起,带着不甘与怨恨,消散在空气和阳光里。
………
拜亚姆海军基地,行政楼,三楼。
从走廊来看,这层办公楼落针可闻,往日里来来往往送文件的文职人员,此时一个也不见。然而,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在一间已被某种神秘的规则封锁成一方独立世界的办公室里,粘稠到极点的透明液体流动着制造出囚笼,随处可见的弹痕昭示着在这里发生的激烈战斗。理伯特斯浑身覆盖着血色,然而那并非完全是伤口造成的不得已的流血,而是为他抵御子弹的盔甲——一身用血液凝聚成的盔甲。
在发现自己踏入陷阱之后,这个不知是否还能称作“理伯特斯上校”的怪物终于撕破了伪装的皮囊,不再有任何顾虑地使用那源自未知存在恩赐的邪恶力量。确认了他们与这个怪物绝无交流的可能之后,这场战斗的目的从生擒转变为行刑。先后有三枚银色子弹击碎了理伯特斯的头颅,却并没能杀死他,反而让这头受伤的猛兽更加凶恶。那股令他堕落的邪恶力量确实足够强大,凭着这额外的力量和一股负隅顽抗的狠劲,理伯特斯生生在一名“惩戒骑士”、三名“法官”、一名“腐化男爵”、两名“审讯者”和一名“野蛮人”的合围下支撑了十几分钟,甚至给行刑的一方造成了一定的压迫感。
然而这毕竟只是一头野兽的负隅顽抗。在行刑者们从容、冷静、有组织的屠杀下,即使是一头生命力极其顽强的野兽,也只能在每一次重新长出头颅后又被打碎。
突然间,那头被逼退到角落里的人形野兽停止了挣扎,像是台被切断了能量来源的机器一般,浑身痉挛,不住地颤抖。
他先是眼神迷茫地抬头,扫视自己的周围,像是在确认自己的情况;紧接着,被粘稠的透明液体所覆盖的白墙,看到了昔日同僚们向自己投来的警惕目光,看到了自己身上披着的血液披风。这些日子以来的记忆像是电影画面般涌入脑海,他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并且想起来自己已经时日无多——或者说,他在两天前就已经死了。
不甘、恐惧、憎恨……这些迟来的情绪冲击着这位曾经前途无量的年轻军官的神经,他有些神经质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它们曾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枪茧,使得好一手军刀……如今那里已经变成了如同鸟类一般锋利的、非人的爪子。再过几秒钟,他就连活动这异类的手指的机会都没有了。
死过一次的心脏在疯狂跳动,疯狂分泌的肾上腺素向几经碎裂的大脑传递着疯狂的恐惧,而大脑则不合时宜地开始构建起曾经无数次设想过的蓝图和愿景。他看到自己在做议员的竞选演讲,万众瞩目,身居高位,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公众的视线;他看见那些曾经私下取笑他的同族在他面前不得不低下头,低眉顺眼,卑躬屈膝;他看见自己一步步爬到自己想要爬到的位置,鬓角一点点染白,最后在鲜花和拥簇下死去,葬礼上没有任何他不想看到的私生子——最后,这些美好的画面崩塌瓦解,他的眼神如同掠过一块背景板一样掠过了他那个在阵列中沉默无声的私生子弟弟,思绪回到现实——这该死的现实。
这些幻想如今都已经全无实现的可能。但倘若他明明有机会做些什么,却不去补救,那就太懦弱了。
“弗里德里希·冯·龙德施泰特少将,”沉默片刻后,怪物首先口齿清晰地报出了领头军官的全名,抬手行了个军礼,“下官理伯特斯向您致敬。在我死之前, 希望您能听完我的最后一次汇报。”
弗雷德里希猛然抬手,七把对准理伯特斯的枪口随之放下。“惩戒骑士”眼中闪烁着奇异光芒,周身的威严又拔高不少,让人心甘情愿想要匍匐在地,不敢有丝毫的隐瞒。
“说下去。”
“玫瑰学派的两个分支派系决定联手在罗斯托克市进行一场大规模的献祭,这场献祭的核心就在拜亚姆。”
“核心。”弗雷德里希重复了一遍这个指代不明的词汇,反问道,“这就是你急于接下一个原本轮不到你的任务的原因?”
“是的。”理伯特斯语气平静无波,像是在转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他们希望我利用职权之便,为他们的行动传递情报,并提供一定的掩护。”
“而你确实这么做了?”
“是的。”
“既然如此,你要我如何相信你的陈述?如何相信你的忠诚?如果你是因为被控制而不是出于自己的意志做出了这些行为,那么你又从何得知这些机密的情报?”
“因为我们的'思想'是连接在一起的。在'它'取得对我的身体的绝对的控制权的时候,'它'的所思所想也暴露在了我面前。”理伯特斯指着自己残留着弹孔的大脑,幽幽道,“原本'它'不应该失去对我的控制,但是在刚才,那个联系着我和'它'的一个重要的枢纽断了。”
一股寒意在所有人心中蔓延。弗雷德里希终于信了几分,声音有些急切地追问道:“'它'是什么?”
“一个淫邪仪式的产物,也是玫瑰学派准备在罗斯托克市谋划的那场献祭的核心,那些人认为'它'在某种程度上相当于'原始月亮'的子嗣,在位格上相当于圣者,只是既不完整,也未成熟。我的母亲给'它'取了一个人类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把'她'当成了女儿,还是要信仰的'圣灵'。”理伯特斯的声音里染上几分讥诮,“为了'它'的诞生,那个信仰'原始月亮'的玫瑰学派的分支势力准备了数年之久,最后靠着信仰'欲望母树'的主流的一派的帮助,才让'它'顺利降生。孕育'它'的人以身体为容器滋养'它',靠着与'它'的联系一步获得了大量的'恩赐'或者说'污染',却也因此变成了半死不活的怪物。”
说到这里,他自嘲一笑:
“当然,我现在也是个半死不活的怪物了。”
“正是因为'它'是两方貌合神离的势力的产物,这两个派系对于'它'在这场献祭仪式中的定位也不尽相同。信仰'欲望母树'的那一方试图让对方相信,他们帮助对方诞下'圣灵',完全是出于纯粹的信仰和高尚的目的,但信仰'原始月亮'的那一派的首领并不这么认为。她害怕他们正在准备的那场献祭最终不会让'它'变得更加强壮……而是会在某一个环节将'它'摆上祭坛。”
“也就是说,那个'原始月亮'的子嗣,最终会沦为献祭给'欲望母树'的……祭品?”
“至少'它'这么认为。”
理伯特斯脸上的平静表情到此为止。他的五官忽然变得扭曲,疯狂与理智在他的眼神中交替闪烁,就像警车或者救护车上的警示灯的灯光在红与蓝之间频繁闪烁一样。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抬起了枪口,包括伊恩。
这场理智与疯狂的短暂交锋以疯狂的暂时退却而告终,勉强恢复过来后,理伯特斯捂着头部,忍受着只有他一人能听见的呓语,冷汗淋漓。
“'它'已经发现我了,我的时间不多,接下来我要说的话,请你们务必记住每一个字。”
他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它”的特征、藏身的地点,以及罗斯托克市那伙邪教徒正在预备组织的献祭计划的细节。说完他知道的一切后,理伯特斯终于放松下来,像是胸中有块大石落地,卸下了一切负担。
“我所知道的已经全部告诉你们了。接下来,长官,我有一个请求:请你把我的老家伙还给我吧,再给我一颗加了料的子弹,多谢。”
弗雷德里希沉默着把刚才的战斗中缴械的、原本属于理伯特斯的配枪归还给他,然后把自己的弹匣拆下来,从中取出一颗银色的、能够泯灭灵体的子弹。在把子弹递出去之前,弗雷德里希忽然说:“你还有那么一点时间能交代遗言,不再仔细想想么?”
某个他一直假装不存在的问题在心中悄无声息地爆炸,掀起无人能觉的惊涛骇浪。他的身体僵硬了一瞬,有那么一瞬间,他错觉这位“惩戒骑士”的脸上有种包容一切的怜悯的表情,像个给人做临终忏悔的牧师。好好想想,一个细微的声音在他的心底说,你真的没有什么需要忏悔的了么?
他剩下的全部灵魂都在尖叫,在对抗着那个细微的声音,他想要不顾一切地说“没有”,然后从“惩戒骑士”的手掌中夺过配枪和子弹,尽快了结这一切。后悔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东西,与其做一个半途而废的蠢蛋,倒不如从一开始就没心没肺。
伊恩的目光和其他人一样注视着他。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
“我死之后,麻烦把我的骨灰往海里一洒,千万别跟我的父亲或者母亲埋在一起,我会觉得有点恶心。至于我的母亲,我想她已经死了,我能感受得到,她的尸体你们怎么处理都无所谓,说不定会有血族的人来处理她的后事,来收回她的遗产。”
“至于我自己的遗产,我指定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伊恩·赖特继承,毕竟我没有别的亲属。薇薇安的所有私生子都跟'它'待在一起,他们能得救的概率就跟我一样大。就算他们有一两个侥幸活着,我也不想指定薇薇安的孩子做我的继承人,反正我外祖父母大概还剩下那么点遗产,他们饿不死。”
子弹“咔哒”一声上膛,理伯特斯慢条斯理地把手机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我对伊恩没什么话讲,只有一点要交代。伊恩,出来,我知道你在看着。”
沉默中,伊恩站了出来,比其他人靠得更近——却依然没有超过安全的限度。
“我曾经跟你说过你在非凡的道路上很有天分,我这句话是骗你的——你的天分就像你的血统一样无可救药,一文不值。”理伯特斯一字一顿道,“不要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否则你总有一天会像我一样,脑袋炸掉,死得不明不白。”
子弹脱离枪膛,穿过理伯特斯的脑袋,在伊恩面前溅出血花。
这一次,理伯特斯的头颅仅仅是如常人一样作为血肉模糊的碎片躺在地上,再未复原。
………
枯黑的焦尸上,血一般的宝石缓缓析出,在日光下散发着如同月华一般的光彩。
除却非凡特性,薇薇安的遗体上还有一件事物,没有随着“阳炎”而飞灰烟灭。这是一只巴掌大小、眼睛猩红的木偶,嘴角咧出怪异的弧度,给周明瑞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在等待非凡特性析出的时间里,在占卜确认了徒手接触并无大碍后,周明瑞用戴着“蠕动的饥饿”的左手握住它,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掏出随身携带的银匕,划出一片“灵性之墙”,匆匆布置好祭坛,把人偶通过仪式魔法,以“献祭”给愚者先生的名义,送到了灰雾之上。
随后,他逆行四步,登上“源堡”,来到那座古老巍峨的青铜宫殿中,在青铜长桌上属于“愚者先生”的上首位置上看见了那只咧着诡异微笑的人偶。
“愚者先生”没有露面,周明瑞觉得这是默许他自行处置的意思,便具现出黄水晶灵摆,用“灵摆法”确认了对这只人偶进行占卜不会造成严重的危害。
随后,周明瑞把木偶拿到自己的位置上,具现出纸笔,在羊皮纸上用圆腹钢笔写道:
“这只人偶的来历。”
灰蒙蒙的梦境里,是一片比灰蒙蒙的基调更暗的没有星光的黑夜。圆月以阴云的细纱掩蔽住自己的面孔,像是不忍目睹那场发生在月光下的惨剧。
羊群一般的活人被成批地送上祭坛,长出漆黑毛发的狼人对月长嗥,因血腥味而兴奋,制造出更多的血腥;身体坚硬如铁的活尸生生撕开祭品们的喉咙,如同痛饮美酒一般痛饮鲜血,对着尚带温热、仍在挣扎的猎物大快朵颐;在这场血腥仪式的密谋者当中,唯有主持仪式的怨魂还保留着几分理智,但这仅仅是因为他偏好的食物是灵魂而非血食,而这些死于仪式的亡魂们才是真正的飨祭,即使食欲再炽盛,祭司也没有资格享用这些献祭给神灵的祭品。
祭司如同破碎风箱的喉咙里漏出喑哑的古赫密斯语的语句,他拜倒在祭坛前,神情卑微而狂热:
“徘徊于灵界的永世嘶吼者;
“欲望母树的化身;
“伟大的被缚之神;
“您卑微的信徒祈求您的聆听,祈求您收下奉献,祈求您打开国度的大门。我祈求您指引我们洞穿那隐秘的迷障,让我们找出那侍奉诡秘的仆从,将他的生命和灵魂奉献给您……”
在梦境画面的最后,那场残酷祭祀的死难者们所残留下的一切——人头、内脏、四肢、血液,全都自行蠕动起来,层叠、合抱、交融、堆积……一株血肉之树就这样拔地而起,无数扭曲伸出的手臂构成了它的树枝,无数看不出具体来源的血肉构成了它的树干,难以计数的人脸挤压在树干的间隙之间,做出似哭似笑的扭曲表情。而在那无数向天空伸出的手臂之下,那树无花无叶的枝干下,几个风干的“果实”静静悬挂在树枝下,随风飘荡,发出如同婴儿一般的啼哭,就如同古代东方神话里的人参果树所结出的人参果一般——那是一只只巴掌大小的人偶。
周明瑞从梦境中猝然惊醒,眼神惊疑不定。
这个人偶是玫瑰学派用来寻找他的物品,而在制造了这个人偶的那场血腥仪式里,是“被缚之神”给那些玫瑰学派的人做出了回应!
不,仔细想想,那个尊名虽然包括“被缚之神”,却也同样包括了“欲望母树”,它将“被缚之神”描述成“欲望母树”的化身,而周明瑞曾亲眼见过状态清醒的“被缚之神”,与祂进行过交流……“被缚之神”长期受到“欲望母树”侵蚀,身上必然积累了相当程度的污染,也许,这个尊名指向的并非“被缚之神”本身的意志,而是绕过祂,指向了祂身上积累的污染!
但是为什么“被缚之神”身上的污染所做出的回应,能够越过“愚者先生”的隐秘力量的庇佑?
周明瑞猛然记起,他在不久前和“被缚之神”签订了契约,这必然建立起了某种神秘学联系,让“欲望母树”能够通过“被缚之神”身上的污染,追寻到他,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原始月亮”的信徒们没有向自己的神灵祈祷,而是与“欲望母树”的信徒合作的原因。当然,一部分“原始月亮”的信徒似乎认为,“原始月亮”与“欲望母树”是一体两面,而不是两个不同的存在,但薇薇安明显知道更多。
但是如果真的是因为契约的缘故,为什么“愚者先生”没有提醒他此事?难道祂真的对此毫无防备?
还是说,祂让我与“被缚之神”签订契约,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要以我为诱饵,吸引来更多的玫瑰学派的成员。短短半个月内,他先是在达米尔港碰巧遇到“钢铁”麦维提和他的手下,又在拜亚姆遭遇薇薇安,被人跟踪,即使海上这块区域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有着为数不少的非凡者,遭遇突发事件的概率非常大,这个出事的频率也还是太高了,要知道这半个月里,他至少花了一个多星期呆在海面上、船舱里和森林里!
现在想来,愚者先生要他在出海前与“被缚之神”缔结契约达成协议,其实根本就是把一只绑着炸弹的肥美诱饵扔进了鲨鱼池里……祂若是真的单纯为了末日来临做准备,为什么不自己亲自去跟“被缚之神”达成契约?这就好比一家蒸蒸日上的企业派出经理动用资金收购隔壁某家破落公司,结果企业董事长要求经理在合同上签下经理本人的名字一样离谱……如果祂真的出于某个他不能知道的原因、要和“被缚之神”达成合作的话,自己亲自去不是更稳妥吗?
周明瑞僵坐在自己属于“世界”的位置上,感受着心脏的狂跳。亘古不变的灰雾在长桌尽头属于此间主人的位置上盘桓着,黑魆魆的与他对望。
在那短短的三秒钟内,周明瑞一动不动。然后,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他闭上眼睛,两手交握,抵在口鼻前,做出一副虔心祈祷的模样: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灰雾之上的神秘主宰,执掌好运的奇迹之王……”
伴随着他的祈祷声,这片神秘空间中的灰雾如同被激活了一般荡漾起来,层层震荡。伴随着骤然浓郁的灰雾,这片空间的主人倏忽而至,出现在长桌尽头的阴影之中,灰雾如影随形,遮挡住神秘神灵不可窥探的身影。
“愚者先生,我刚才试着占卜了一只来自玫瑰学派的木偶,在占卜的画面中,我看到那些信仰'欲望母树'的异端们举行了一场邪恶的祭祀,向'被缚之神'祈祷,希望祂给予恩赐,寻找到我的下落,而且他们得到了'被缚之神'的回应,得到了几只能够指示我踪迹的人偶。”
“不必过于担心这件事,我的'隐秘'毕竟还是有点作用。”愚者先生随意看了那人偶一眼,悠悠然道,“那只人偶的作用范围有限,而且会随着月相的盈亏而变化,在月缺的时候,它几乎是无效的,你只需要在满月前后的一段时间注意就好。你之所以这么快被它找到,是因为你当时距离它太近。”
“那'被缚之神'……”
“'被缚之神'无法时刻维持自己的意志,在'欲望母树'的侵蚀和污染占据上风的时刻,祂自身的存在就会成为'欲望母树'影响现实的节点。”愚者先生发出一声谓叹,像是评论家点评一场悲喜剧那样置身事外地点评着,“可怜的托尔兹纳——让我们为祂祈祷。”
“愚者先生,在调查薇薇安的时候,我偶然听见玫瑰学派的人说,他们在等待两个人的到来,来执行追捕我的计划,一个叫做'杰克斯',另一个叫做'巴兰卡',他们在玫瑰学派内似乎地位不低。”
“杰克斯是玫瑰学派纵欲派的半神,序列三的'沉默门徒'。另一个是纵欲派的主要首脑之一,序列二的'古代邪物'。”
一个天使,一个半神——周明瑞“嘶”了一口气,玫瑰学派这也太看得起他了。
虽然愚者先生说那个木偶的追踪范围有限,但周明瑞不认为玫瑰学派的人会等到下一个满月再动身来寻找他——薇薇安想必在遇到他之后不久就把消息传给了玫瑰学派的高层,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薇薇安跟纵欲派信的根本不是一个神,但既然这两派勉强统合成了同一个组织,那肯定在某些地方能够达成一致。
而且,无论是那个位格不低的“圣灵”,还是身为愚者先生某颗不知道哪里关键但似乎确实很关键的棋子的自己,都值得玫瑰学派的半神跑一趟!
他把自己的顾虑转述给“愚者先生”,这位面目模糊的隐秘存在轻笑一声,似乎觉得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很有意思。
“所以,你的意见是……?”
“我认为,就这样匆匆逃离拜亚姆,实在是太浪费了。”周明瑞铿锵有力道,“既然玫瑰学派对于追捕到我这么有兴趣,那么我们不如设下陷阱,让我来做这个诱饵,反将他们一军!”
愚者先生是否想过把他作为诱饵,都已经不重要了,他毕竟不能真的用这件事质问愚者先生——但他主动提出把自己作为诱饵,反而能确认愚者先生一定会派出力量,保证自己的安全!
而且,如果愚者先生用他做诱饵,吸引来玫瑰学派的高层力量,到时候愚者先生的别的眷者或者密偶从天而降,那就是他欠了别人的一份救命之恩……如果他主动利用“欲望母树”对自己的关注,提出设下陷阱,那就是跟原本要救自己的人谈合作,甚至可以提出分得一定的战利品……这个嘛,就叫做语言的艺术……
愚者先生再次笑了一声,周明瑞厚着脸皮,十分坦然地接受着愚者先生的注视。
“你的计划很好,我在拜亚姆刚好有个眷者,我替祂答应你了。”
“但是,为了让玫瑰学派和我们的人都少一些顾忌,我建议你最好把陷阱设在拜亚姆城外,毕竟拜亚姆是别人的地盘,作为客人,在别人家里大打出手,不符合做客的礼数。”
“我明白了。”周明瑞点头,又忍不住道,“但是,如果离拜亚姆太远,也许会超出玫瑰学派能追踪的范围;如果离得太近,难道秩序教会的半神就不会追上来么?”
“我想不会。”愚者先生声音淡然道,“毕竟,接下来几个小时里,拜亚姆的半神们会手忙脚乱上一段时间。”
“还记得哈姆雷特曾经带着'0-01'到宾西去么?我们当时的计划失败了,但没有完全失败。奇克当时虽然没有露面,但祂确实被聚合定律吸引到了海上。灾难的影子盘亘在罗思德的上空,而奇克这一次并没有掩盖命运的扰动。”
“一个半小时后,罗思德群岛的海底地壳将沉降数十米。若没有掌握相关权柄的半神改变地质构造,罗思德群岛会在半个小时内伴随着地震和海啸沉入苏尼亚海海底,这片群岛上的所有人,将无一幸存。”
彩蛋是薇薇安搞死前夫之前的一点片段,我发现最适合我搞的还是深井冰和狗血剧。
薇薇安是在“圣灵”降生之后意识到鱼丸木薯跟堕落母神是两个不同的存在的,在那之前她作为玫瑰学派的一员得到了一些恩赐的物品,比如她用来置阿尔伯特于死地的诅咒用的白骨人偶。
本来没想着开impart,但是为了解释角色动机不得不引出更多的势力,最后还得开impart,毕竟给克的挂不小心开得有点大,而不胜战神422还被我蝴蝶了,不想办法给玫瑰学派开挂的话,场面有点不好看。所以说写同人不要乱蝴蝶角色,422你回来吧,422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垫谁(大哭)
然后我就寻思着,之前不是想钓奇克没钓上来嘛,把祂拉出来鞭尸一下,刚好大纲里开完impart之后准备打病酱,承上启下嘛这是(。
但中途加入奇克的坏处就是这一章的体量比我想的长了好几倍,目测impart开不完,字数爆出新高度(。
【文章相关】关于《昔日杯中酒》涉及的一些考据梗及我的一些想法
这篇文章的剧情里涉及到了一些固有观念的解释,学究味道比较重,写得特别艰苦,我这里汇总一下写的时候的一些想法,引用部分为文章原文。如果感兴趣可以跳一下【若钟】昔日杯中酒(CP向注意):
1、众生皆苦
“凡人有千万,则苦有千万种,是为此世之苦——你我乃此世独一无二之存在,不论如何,也只是你我个人之苦罢了。”
“苦”之一词出典世界任务“靖世九柱”任务道具“晦暗的戒指”的描述『世间纷难,众生皆苦』。
靖世九柱任务本身的背景还存在很多疑点,但这八个字无疑是岩王帝君本人世界观和理念的高度凝练。在官方访谈《潜心雕龙》里曾有提到...
这篇文章的剧情里涉及到了一些固有观念的解释,学究味道比较重,写得特别艰苦,我这里汇总一下写的时候的一些想法,引用部分为文章原文。如果感兴趣可以跳一下【若钟】昔日杯中酒(CP向注意):
1、众生皆苦
“凡人有千万,则苦有千万种,是为此世之苦——你我乃此世独一无二之存在,不论如何,也只是你我个人之苦罢了。”
“苦”之一词出典世界任务“靖世九柱”任务道具“晦暗的戒指”的描述『世间纷难,众生皆苦』。
靖世九柱任务本身的背景还存在很多疑点,但这八个字无疑是岩王帝君本人世界观和理念的高度凝练。在官方访谈《潜心雕龙》里曾有提到:
原神世界观中的“魔神”,都是出自构成世界的基本物质。这些物质有些是自然存在的,比如盐、漩涡;有些是社会性质的,比如炉灶、契约、梦等等。
在这个人类中枢的叙事下,魔神不是人,也不算“众生”。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也以另外一种方式经历着众生的“苦”,这也是本次我想传达的核心内容。
2、封国
“我不在期间,璃月诸事,皆尔断之。……为防我届时收回成命,我已册天遒谷以南、青墟浦以北之地为汝之封国,辖南天门、天遒谷、遁玉陵、灵矩关、青墟浦五郡,汝可自置吏、得赋敛,纵使天衡崩摧,国以永宁。”
领地的描述出典若陀龙王第一阶段战斗背景音乐《Ode to Azhdaha 天遒歌》歌词:
“昔若陀徽土 越天遒广及青墟浦 川亹亹毖流兮 金阙连望舒”
这话的意思是,昔日若陀龙王的领土,由天遒谷直至青墟浦。江河奔流不息,宫阙高可揽月。
在渊下宫版本之后,陀子哥是七王这件事应该不会有什么异议,至于是新七王还是旧七王,深海龙蜥的描述中记载“曾经的七王被高天之力打败,相继凋零了”,“古七王凋零之后,新一代的七王正在陆续诞生”,且《日月前事》很明确的说了“七位大王全部被打败”,这很明显旧七王早都已经全部被天理挫骨扬灰了,基本板上钉钉是新七王。
这里就有个矛盾,七王是元素生命,我理解元素生物对尘世的“管辖”是在元素层面的,管辖此世所有之“岩”这种,其实不需要领地的,而“领土”这个词是和人类的社会化活动密切相关的。哪怕是有明确国界,比如考虑到璃月就是群岩国度,也是岩系魔神的古战场,证明这块土地与岩元素有特殊关联,那么岩龙王的辖区也至少应该与摩拉克斯本人的辖区差不多大(当然,不排除在摩拉克斯来找他之前,他实际控制领土范围就这么大,但毕竟是同人文,取其中逼格比较高的可能性)。因此,大胆推测,小心求证,我怀疑这个“领地”是摩拉克斯给他的,期待版本打脸。另外因为层岩和黑岩厂都没开,璃月版图到底有多大不好说,我理解这个领地其实是拱卫京师(璃月港)的这个么定位。
摩拉克斯册封他的措辞,大致参考《汉书》,包括“下辖五郡”、“自置吏、得赋敛”等等,都是汉初刘邦册封异姓诸侯王时给的权限,这些诸侯王(韩信等等)大都是楚汉战争时期的实权重臣,封国权限极大,基本相当于小国。事实上这一手给后续埋下了很多不稳定因素,因此在几代后爆发了“七王之乱”。“天衡崩摧,国以永宁”,意为哪怕天衡山崩了,你的封国依旧永远太平。
这样一来解决了领土问题,二来为后续的龙王叛乱埋下了伏笔(也能解释为啥他这么在意领地的问题),我个人觉得此处的处理还是可以的。我个人而言,很喜欢这种“国家整个交给你”的处理,我理解的双王大概就是这样吧,其实我的确不大擅长写双王类文学……
经典的“我已经把事情的一百步后手都想到并设计完了,你只要根据我的设计做就行了”致敬主线剧情。
3、会盟
在魔神战争时期到璃月港发展初期,这条对应的史实时间线我认为是参照了春秋战国一直到西汉初期的真实历史的。为了输出我的观点,我在文章里按照这个思路进行了一些设计:
“虽说说起同盟,就不得不提到魔神战争中后期各大势力心怀鬼胎谋划出来的合纵连横之策……追溯起来,这或许算是最早的一次‘合纵’。”
“直到结盟仪式前几天,摩拉克斯带着整整数十人的学宫学士、谋士上卿跑来跟她的幕僚团队一条条谈条款的时候……盟书末尾约曰,如遇强敌,发兵相助,敢先背约者,受天不祥。”
“不日,两国会盟于野。”
“会盟”是春秋战国的诸侯国之间国际政治交流的特色产物。不过毕竟是那个时代的特色,所以被撕毁的盟约也是不计其数。此处的盟约我影射了洹水之盟(韩、魏、齐、楚、燕、赵国约定合力抗秦,这也是首次“合纵”),措辞方面参考了《汉书》。“受天不祥”的意思是“受到上天的惩罚”,这对魔神而言应该是很严厉的誓言了。
另外关于“学宫”“学士”“谋士”等特色台词,主要是为了营造先秦时期的风味。另外就是为了输出我的观点:摩拉克斯和归终是平等的诸侯国君主关系,他们后续的交流是建立在这个盟约之下的。
同时,这也是我对尘世锁文案里的“他想起初次见面,大衣袖的少女呈上信物时故作庄严而雀跃的样子”、“过去琉璃百合盛放的原野上,两人初次相见的情景”的我流诠释。
4、国宝
“根据那个时代的惯例,两国结盟,是要交换国之重宝的……”
首先这是编的。虽说“周有砥厄,宋有结缘,梁有悬愁,楚有和璞”,但与和璞有关的“渑池会盟”其实也和和璞没啥直接关系,说白了强夺国宝换算到今天,可以说是一种强国对弱国的经济制裁一类的东西。但因为很浪漫,且武器文案里,宝玉系列武器非常强调营造这类战国几雄争霸的气氛,所以加了一个设定。
另外,摩拉克斯对归终说“此石也”,也是在NETA历史上楚王管和氏璧叫石头的梗。
5、尘世之锁
本文用大量篇幅解构了尘世之锁的前世今生及文案,本来我是想直接把文章叫尘世之锁的……
“归终仅仅瞥了一眼,便恭敬垂首拱手道,岩君,此乃我国之重宝,亦是盟约之信物。”
“……诚然在您看来没什么区别,但这把锁本身却是一个重大的谜题,我平生的全部智慧都隐藏于其中。请将其当做我对您的一次挑战,如您能够解开这道谜题,便相当于已掌握了一统六合,问鼎天下的钥匙。”
没什么好说的,直接影射两句知名台词「这是盟约的信物,也是我对你的挑战」,「我的一切智慧,都藏在这把石锁之中」。
为了营造先秦时期的气氛,本文如上文后面这句的这类没有双引号的发言都是使用了如同文言文翻译腔的文笔来撰写的。
“我当时问,为此无约之民,力战至死,是否值得?天理昭昭,除我等族民外,她其实并无广纳流民、扩大领地的必要,此乃祸患之始也——事实上,她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值此乱世,人如草芥,渺小如尘,天灾人祸,人力皆不可控,不知何时殒命,是故终日惶恐,尘世之大,不知何处为家。吾力亦如此,与君相比,不外尘芥也,此战于我,正如人类之于尘世,向死而生而已。然天地之局,尘世之乱,我等既苟全性命于此,焉有引颈受戮之理。通天之台,起于垒土,人力虽微,但可谋术借势,此城……啊,可惜,此城已破,我亦不得不从这尘世退场了。接下来的旅途,祝你好运,岩神。』
“她最后说,这把锁,我不必再解了,解之无用。但——”
这段是我想传达的核心,也是我对尘世锁文案的理解。磐岩系列的武器套传达的理念是“人与神”,而尘世锁极大程度的偏离了这一点。我出于私心想用同人文来诠释一下这把锁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是同人文,因此这篇文章也只是同人文。
首先,关于争议很大的摩拉克斯的心理活动“真是愚蠢,明明就没有正式的契约,明明只不过自顾自地一同行动”,我认为这里他指没有契约的并非归终,而是“人类”。
摩拉克斯是契约神,他早期的一些所作所为参见《玑衡经》,包括“明规善矩,岩王妙玄。平断善恶,净流清海。”还有不动玄石之相的文案特意提到“臧否分明,从无失准”,另外斫峰之刃里提到的“背约的人,必然加以惩治”,这些结合钟离主线的一些表现,因此我个人认为他本人的行动逻辑是“你与我有契约,纵使天崩地摧,契约必须遵守;违约之人,我必惩治。”(惩治的方法“食岩之罚”也就是“帝君斩断的山峰迟早会降落在背约者的头上”……)
其实这里隐藏了“没有契约之人”岩王打算怎么处理的问题。以那个时代的他的心性而言,他很困惑“为何要护佑没有契约之人”这件事我觉得是有其合理之处的,因此我文章里就是这么处理的。
其次,关于上面这段归终临终前的发言,是参考尘世之锁文案的诠释-二次创作。这里我用白话说一下(加粗是尘世锁文案的原文):
在这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如同微尘般渺小又脆弱,因为渺小,所以不知何时会殒命于天灾人祸,所以总是害怕,在这偌大的尘世中,不知哪里是自己的家。我的力量和您相比也不过尘土。魔神战争之于我,正如同这世界之于人类一般,只是为了死亡而勉强生存而已。身处这天地之乱局,我们既然活过一次,自当没有伸出脖子等着人家砍的道理。要知道,通往天道的高台,也是从土块垒起来的。人的力量虽然微弱,但可以运用技术与智慧,这座城市……
另外一段我在后文摩拉克斯的心理活动里写了:
“即便如此,人类仍能够以其才智,以其努力,以其愿望,百般锤炼,直抵天听,人类拥有拥有无尽的可能,无限的未来。”
对应了归终所说的“因为害怕,所以总是努力,想变得更聪明”,这些都是归终对人类的评价,印证了这把武器正是一把传达“人与神”关系的武器。说白了我觉得它鲁班锁的形状本身就在致敬璃月为之立国的良工巧匠,意图是非常明显的。
说实话,我觉得你研究魔神战争期间的摩拉克斯,是不能把归终切割出去研究的,我觉得她这些是他现有世界观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当然我承认文章里我有点把归终写得多智近妖了……额……不过毕竟是同人文么,SAFE,SAFE。
最后,“那把锁的事情,忘了它吧”。这个花大力气在文章中进行了非常多篇幅的诠释,不细说了。我很喜欢文章中摩拉克斯同志的评价“解之无用,不必再解”。但即使如此他还是解了,不觉得这种直男感很棒吗。
6、关于归离集与洪水
这个地方其实是不大清晰的,最清晰的反而是钟离主线的发言“战争引来山崩,才让这里被大水淹没,变为湿地”。关于这场洪水的后续善后,《人间至味》PV里写得很清楚了。
目前仔细研究《罗尔德日志》这类历史地理书籍,包括千岩系列的圣遗物文案,就会发现青墟浦、黑岩厂、渌华池都被洪水淹没过。青墟浦的日志里还特意写了“直到持续良久的大战终于结束,遗迹才水落石出”,可以认为这块地方是魔神战争之后才露出水面的。
难题就是不知道这些洪水和归离集的洪水是什么关系,包括洪水的发源也是个迷,看目前信息估计不是普通洪水。文章里简单提及,为了增加逼格(也为了解释为啥摩拉克斯不再多竖几个山挡一挡洪水),增加了战争开始后锁权限的设定。
同理包括摩拉克斯这一堆与天星有关的权能哪里来的,他和天星是啥关系,希望2.6能给个详细解答吧。
【若钟】昔日杯中酒
基于当前版本设定下的魔神战争期间正史风格双王文学,包含以下内容:
·个人理解的归终女士经历/尘世锁文案解构,及在合理范围内的适当扩写
·有局限性的魔神战争规则讨论及适当的规则假设
·其他璃月地图基础文本的适当解构
·很多四个字四个字的词
不擅长此类历史类严肃文学,尽力了……
***
昔日杯中酒
“——陪我出趟门。”
某个深秋的子夜时分,天色渐寒,夜深露重,正是逐渐变冷的季节,院落中栽种的几株高树枝叶落黄,灿如碎金的叶片洒落满地。如洗月...
基于当前版本设定下的魔神战争期间正史风格双王文学,包含以下内容:
·个人理解的归终女士经历/尘世锁文案解构,及在合理范围内的适当扩写
·有局限性的魔神战争规则讨论及适当的规则假设
·其他璃月地图基础文本的适当解构
·很多四个字四个字的词
不擅长此类历史类严肃文学,尽力了……
***
昔日杯中酒
“——陪我出趟门。”
某个深秋的子夜时分,天色渐寒,夜深露重,正是逐渐变冷的季节,院落中栽种的几株高树枝叶落黄,灿如碎金的叶片洒落满地。如洗月光下,摩拉克斯仅穿着一件款式朴素的常服,肩上随意披了一件玄色外袍,以一种十分罕见地不那么庄重的仪态,斜斜歪着身子倚靠在他房间的门框上,懒洋洋地的向他说道。
他抬头一瞥,发现这人随意披着的那件玄色袍服织工纹饰极尽奢华,肩颈后背都绣有大面的六章纹饰,看着像是他那套十二章冕服的玄衣,这套用于祀天的服饰形制极其繁琐复杂,看起来似乎只有最外面一件因为觉得冷被随手抓来披上,其他部分自然是不翼而飞了。
若陀龙王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你当现在什么时辰了?”
“也就刚过子时,还早得很。”
他本就毫无睡意,在此人到来之前,已是独自坐在在昏暗房间内盯着几片自窗缝中飘落至桌上、脉络分明的金色叶片出神了许久。他知道今晚摩拉克斯必然要来找他,却没想到此人会以这幅德行出现。
“……好重的酒气,你喝了多少?”
若陀龙王皱了皱眉,起身走到男人身边,本意是想让对方进门来,没成想拽了几把,那人却仿佛长在他门框上了似的纹丝不动。眼看着他无语之意都要写在脸上了,对方才眯起眼来,向他露出一个洒脱至极、摄人心魄的微笑,简单解释道。
“不多,小酌几杯——庆功宴,不好扫兴。”
此人难得放浪形骸一把,温润嗓音微微带着沙哑,语气轻快,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离近了一看,他才发现此人脸上浮着隐隐的潮红,宽袖下露出的一小截手臂如含金量极高的黑曜石般闪烁着炫目的纹理,他的瞳仁亮若灼金,眼底一片赤霞,眼尾飞红,就连发梢都如燃金般烧了起来,显然正在兴头上,且远不止“小酌几杯”能够达到的效果。
毕竟这次为了庆祝,一群仙人撺掇着留云借风真君将她珍藏了几百年的灵酒——据本人说,那其实已经不是酒了,而是某种高纯度灵力混合天材地宝形成的药液——从洞府里启了出来。仙家陈酿,灵气馥郁,口感醇厚,但劲头极高,寻常仙人几杯撂倒不成问题,哪怕绝世大能亦难以消受,他从宴会会场离开之时,从首座到末席已然喝倒了一大片,但仍然有一大堆人神情激动地举起酒盏向摩拉克斯敬酒,看留云借风真君黑如锅底的脸色就知道他们今晚喝了多少了。
近些年,随着战争日渐白热化,潜入、暗杀、夜袭之类的手段层出不穷,摩拉克斯也很难不带侍卫到处行走了。而此人既能深更半夜独自一人来他的住处,很显然,庆功宴列席的其他人士估计都已经被这位喝得人事不省了。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乱世已平。
——璃月地区的魔神战争已然宣告结束了。
数日前,经历数月的围攻,他们终于粉碎了最后一位魔神的坚城,敌众深知不敌,心蒙死意,至死不降,这一战打得异常惨烈——最终摩拉克斯亲临战场,在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的魔神级别厮杀中浴血杀穿了整片军阵,亲手粉碎了敌军酋首魔神的权能。这是一场惨胜,但此役之后,除了摩拉克斯以外,璃月地区已经没有其他拥有自我意志的魔神了。这意味着,持续千年兵革不息,令生灵涂炭、尸横遍野的魔神战争已然顺利逐出了赢家,而这位最终的胜利者便是他眼前这个男人。
他立玑衡,镇海潮,拔瘴疠,启民智,自大战开始,千年以来,他栉风雨,蒙霜露,亲当矢石,攻城野战,身被疮痍,但最终仍是实现了他对璃月民众的承诺,践行了他与人类最初的契约,一扫六合,平定天下,为璃月成就万世之业。
千秋功业,尽在此身,他是磐岩国度的君父,是璃民百姓的主神,人们在尘世间一代代出生成长、立身处世、衰老病死的短暂旅途中始终望着那个身影。日月经天,江河奔涌,他却如永恒的磐岩般伫守于这个国度身后,他守护着璃月人走过了这漫长的,被灾厄、瘟疫、妖邪、杀戮充斥着的千年。不知疲倦,始终如一;不移不变,永远公正。这些年来,他下辖领地的人类都怀着无限倾慕景仰,尊称他为“岩王帝君”。
没有人比他及追随他的仙众、人类更有资格欢宴此时,这是他的胜利,也是人类的胜利。
为了这场胜利,人们与他都失去了太多,也付出了太多。无论前路如何,在这场漫长的战争的尽头,他们太需要今天这样一场能够尽情宣泄自我的宴会了。宴会场地设在天衡山南麓,山脚下的璃月港一览无余,平素不大插手此类凡俗事务的岩王帝君此番更是亲自操刀,无上权能施为,出手便将一座能供数百人同时宴饮的巨大石台自山岩之中凭空拔升而起,这或许也是今晚的宴会如此热络的重要原因之一。
在这举国庆贺、万民欢呼的气氛之中,唯有一个男人心事重重,无心欣赏今夜的灯火夜色。
若陀龙王坐在高台上心不在焉地陪着喝了几杯——那香气馥郁的酒液如同寒冰滑入腹中似的,就连五脏六腑都绞痛了起来——随后他推掉了数波来找他拼酒的朋友故旧,寻了个由头,从那气氛热络欢腾、笙歌鼎沸的宴会场中逃也似的悄无声息地退场了。
这一天终究是到了。
——这场持续千年之久的闹剧终于落幕,接下来,是该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摩拉克斯见他垂首不答,索性直接抢人,也不打算问他同意与否了,一把扯过他的手腕就往外走。
“看你也无事,别闷在屋里了,出门活动下筋骨。”
他没什么心情,却也不好扫这人的兴致,便任由对方牵着一路下了山。二人背倚着璃月港万家灯火的方向,并肩走到了山脚下的大本营演武场处。是夜,明月高悬,那座平素操练声、金戈声日夜不绝于耳的演武场上现如今空无一人。仅能隐约听到自山间随风传来的欢宴与痛饮之声,在这无边月色的映衬之下,倒仿佛真有仙人在天上宫阙宴饮一般。
他们站在空荡荡的演武场正中吹了好一会冷风,良久,对方才慢腾腾地看了他一眼。
“……你在等什么?”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他一时无语,只觉得和醉鬼没办法交流,于是耐着性子道,“此处风急露重,你若想不起自己想做什么,不如还是尽早回房歇下为好。如果不认识路,我可以送你回去。”
被他话里话外夹枪带棒的一通挤兑,因为喝多了而甚至显得亲切了一些的摩拉克斯显然不大满意,但也没和他计较,只是自顾自地挪腾到他身后,用指节敲了敲男人的后背——那感觉就像是在敲天衡山的山岩似的,震得人甚至有些手麻——若陀龙王的这具人形躯壳体格彪悍、身量极高,比起身形已极为挺拔出挑的摩拉克斯还高出大半头。显然,要将他真身浩瀚庞大的元素力强塞进这样一具肉体凡胎之中是很难的,因此,这具身体中的每一缕肌肉中都蕴含着爆炸般的力量,如层层锻钢般紧实虬结,叩之如神兵利器,锋芒逼人。没有魔力感应器官的凡俗之民无法直观地感受到来自于此人灵魂深处的位格威压,但单从外表上也能看出,此人乃绝世凶力之持有者,万不可直撄其锋。
若陀龙王一头雾水,他扭头想去看摩拉克斯的脸。
恍惚间,他感到有份温热的重量轻轻地贴上了他的后背,那份温度如同一股热流,仿佛连他内心深处的波澜都熨平了。萧索夜风中,那人理所当然的,如同在悠古的过去,他们朝夕相伴的无数个日夜一般自然的,低声在他耳畔道。
“去归离集。”
啊……原来如此。
仅仅几个字,他瞬间理解了对方的想法。下一瞬,他瞳孔中有锋锐的金芒瞬息擦亮,竖瞳骤现,赤金灼灼,如拂晓天宇,一星启明。
狂风激荡,岩石撼动,在大地的轰鸣声中,他摘下尘世的束缚,化作原身——为了适应演武场的大小,还特意调整了下尺寸。他的真身是一条身披黄金与黑曜交错、满覆岩元素纹样的鎏金鳞甲,身姿巍峨如山,体态矫健的巨龙。他头戴冠冕,身负权柄。金珀自他脊间丛生、刚玉凝结为结晶之角,水晶覆盖龙鳞,磐岩化生龙爪。他的肉身乃蕴含此世至高威能之磐石缩化,自天地山川化形,自日月精魄中诞生。
他乃尘世之「龙王」,七位掌权者之一。
也是那凋零逝去的旧日秩序中,早已被揭去的一部分。
哪怕这份威权早已旁落,但即便天理也无从抵抗,这个世界的底层秩序仍然在依循古老的规律,推演、遴选出新的“王”。倘若有缺位,那么就再任命一位——此乃“受天命而立”也。
天地自然,自有其理,这其中是没有多少个人意志介入的空间的。
摩拉克斯没有化出真身,以人类身姿骑坐在远古龙王覆盖着坚石鳞甲的背脊之上。他的神情肃穆而悲悯,眼中带着深沉的情绪环顾了这巍峨延绵的天衡山脉与远处隐绰可见、万家灯火通明的璃月港一周,像是要将此地的一草一木铭刻于心中似的,直至周围元素力凝聚,金芒大盛,地脉流转。只消须臾,一人一龙的身形已然自原地消失无踪,他们潜入地脉,匿身于无数奔涌不息的概念之中,向着那座远古时期的集镇废墟疾驰而去。
***
归离原位于天衡山脉以北,是一片陆地破碎,河川沼泽穿梭交织的低洼平原。
在过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此地都被海潮所没,过去繁华集镇中星罗棋布、鳞次栉比的民居与神殿仅能露出一点地势最高的塔尖。即便到了今日,荻花洲一代的曾经万顷良田依旧深埋在深及数丈的宽广河道之中,两岸是淤塞后又褪去的河道遗迹。千年过去,原本的高山如今化作了湖心岛,不禁令人感慨沧海桑田。
在整个战争期间,此地因地势复杂,无人管理,不止一次沦为周边诸多魔神交战的现场,光是现在看到的一点残垣断壁,都是经过无数血与火的耕耘洗礼,极为好运方能残存下来的遗址。魔神战争不同于人类部族战事,交战双方基本不存在任何留手或者投降的可能性,毕竟双方都知道,失败者将会面临比死亡还要凄惨的结局。重压之下,干脆选择逃亡、避战不出、想方设法欺瞒天道者数不胜数,这些人最后基本无一善终。运气比较好的反而是那些更有血性,在开战初期便选择堂堂正正玉石俱焚的那部分。
摩拉克斯以前也曾和他感慨过,说此战如命劫,企图避祸求福,孰料不过避坑落井罢了。
他当时嗤之以鼻地讽刺道,规则随意摆布,条件任人装点,此不堪称战事,仅棋局尔。
摩拉克斯那双金珀般的瞳仁瞥了他一眼。
——凡人非草木,不可以棋子论之。
我的好哥哥,你想多了罢,我怎么敢动你最喜欢的凡人呢。他情不自禁地乐了,打趣道,此世为摇篮,此战为棋局,人类身在襁褓之中,反观你我皆为棋子,尚且不如人类。凡人有寿数,人世有尽头,你我与天地同寿,此弈漫漫无休矣。况且,凡人好歹有你护着,可我们之上又去哪里找个如你一般如护着眼珠子似的护着我们的神明呢?
向来能言善辩,一个能说得过他八个的契约之神罕见地沉默了,过了好一会,他才道。
凡人有千万,则苦有千万种,是为此世之苦——你我乃此世独一无二之存在,不论如何,也只是你我个人之苦罢了。
这话神圣无私到他整个后背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他赶紧挥了挥手,说知道了知道了,求求你可别说了。以及下辈子我也要到托生到你的族群里当人,别忘了给我留个好位置。我的要求也不是太高,族长或者王子啥的就行了,你看着安排。
摩拉克斯也乐了,笑着反问,这感情好,若陀,你想死在我前头是吗?
“——你想得美。”
那人斩钉截铁地道。
他知道摩拉克斯是以怎样的觉悟在进行这场战争。
大部分魔神身负爱人之宿命,他们无法把人类从灵识中割裂。但与之相对的,他们也无法理解人类的思考模式,他们就如同构成此身的元素一般,试图以元素的思维诠释并解构人类,并对人类抱有夏虫不可语冰般的傲慢。这是魔神的本质决定的,哪怕强大如摩拉克斯亦无法免俗。
他初见摩拉克斯时,此人还是个见人便要立约的奇怪人物。他司掌尘世的契约与法度,同时拥有执行这些法度的权能——据说在远古时期,他对背约之人的惩罚是很超乎人智的,就连当时的凡人给他的评语都是“明规善矩”、“平断善恶”之类的,听着就不像什么善神——可惜,自己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多少能够配合凡人的微茫力量妥当行事,不再动不动就随手改变云来海以西沿岸陆地的地形了。
但他的本质仍然是此世元素之一,是契约、是岩石、是黄金、是流淌大陆的财富,这些东西是没有人性的,正如他自己一般,他是尘世“岩”之元素力的化身,无法与“人类”这种外来之物共情,也无法感同身受。那时的他们能做的仅仅是从外敌中守护人类,尽量使人类不会因为灾害、疾病、瘟疫而死去,在那个蛮荒时代已经算是很讲道理的神了。他甚至听说过某些魔神企图让子民全部抛弃肉体化作元素,以获得“千秋万世之永生”这种离谱的事。
那个时期,还有一个人物对摩拉克斯造成了深远的影响,尽管在千年后的今天,那些记载着她名字的竹简与砖石已经与归离集地区一并毁灭了,但即便他自己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那个人叫做归终。
传闻其诞生自田埂耕作的尘土之中,权能为“尘”。与摩拉克斯这样得天地之气运诞生、身负个体伟力的存在不同,她这点权能在那个时代过于微弱,几乎不值一提。这也为后来发生的大战埋下了隐患。
归终的领地在大陆中部,号东大陆之“中土”,此地方圆百里皆为良田沃土,气候温和,风调雨顺,条件得天独厚,远非深受水患海魔威胁之余,还要不停的填海造陆,在那些年被人称作“南部蛮荒瘴疠之地”的璃月港所能相比。那个不断有魔神降生的年代虽比不得后来大战时期纷乱,却也远远谈不上和平。彼时烽烟四起,战火纷飞,归终在那时收容了不少当时因天灾战乱而无家可归的难民于中土一代,这些流离失所的灾民当时被唤作“离民”,他们在当地组建群落,耕种为生,其聚落号“归离集”——言外之意,使流离百姓,皆有居所,虽非诞生之处,但归此地如归故乡,此乃“归离”。后世,这片平原的名字“归离原”也正来自于此。
得益于中土地区的优渥自然资源,归离集发展的极为迅速,极盛之时,阡陌桑田绵延百里,百姓富庶,盛名远播,号中土明珠,甚至有不少人不远万里前去投奔。若说唯一的隐患,便是归终本人武力孱弱,不善刀兵,而归离集位居东大陆腹地,地居要冲,四通八达,实乃兵家必争之地。但此地周围皆为平原,几乎无险可守,加之河流通灌,水网密集,时常有水患之灾,迫切的需要一个地域纵深来消弭风险,控制隐患。
归终此人擅谋略,长观势,她敏锐的意识到,归离集周边不断有强大的魔神诞生,魔神一旦降世,立即会被人类奉若神明,掌控领地,这是“天”的道理。道理归道理,如此一来,自己的领地及族民已被越来越多的其他势力包围,这些势力并非全部拥有可以自保的天然条件,一旦势力掌控者的魔神开始试图经营自己的领地,他们很快便会意识到,与其在自己的地盘上苦哈哈的耕田,不如直接推平归离集,抢占中土,方能成为领跑者。
归离集这块领地上的族民是与她绑定的,她与此地的黎民荣辱俱损,无法独善其身,注定与此地同荣辱,共存亡,不存在任何逃避或者退让的可能性。
归终很快便想到了出路,很简单——结盟。
虽说说起同盟,就不得不提到魔神战争中后期各大势力心怀鬼胎谋划出来的合纵连横之策,不过在当时那个时代,魔神之间的同盟还属于一种新鲜事物。与大战中后期错综诡谲的势力排布相比,当时各个魔神势力划分与领土边界还算是比较单纯的。追溯起来,这或许算是最早的一次“合纵”。
归离集周边大小势力不少,但若说堪为盟友的魔神,周边也就那么一位——岩港之君,摩拉克斯。
选择他的理由有三,其一,他的领地在天衡山以南的海湾沿线,以港口为中心,辐射至西部的层岩巨渊,幅员辽阔,对于领土纵深的需求不大,反过来吞并归离集的概率很小;其二,他的族群以采矿为主业,坐拥整个大陆储藏量最大的优质矿脉,民众富庶,但粮食产区不多,主要依靠银钱交易,对粮食储备拥有天然的缺口;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摩拉克斯本人身负的“权能”极强,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魔神的极限,理由不明,但这无法撼动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大陆最强”的这一事实,这虽然听起来像是个人勇武,但远超出了一般个人勇武的意义,成为了一种确实的威慑力。
尽管归终觉得这人竖了个山在领地周边挡洪水的做法看起来并不那么……精致,有点简单粗暴的感觉,或许这样的人会认为归离集这样的盟友实属烫手山芋,不愿多花精力。但她还是试着派出使节,奉上国书,试图与这位雄踞大陆东南一隅的岩港国度缔结盟友关系。
超乎她的想象的,摩拉克斯很快回信了,上书一个字“善”。
——就这?
归终本来觉得或许此人是那种行大事不拘小节的人,直到结盟仪式前几天,摩拉克斯带着整整数十人的学宫学士、谋士上卿跑来跟她的幕僚团队一条条谈条款的时候,她才意识到此人同时还代行着“契约”的权能,坦白点说,整个大陆没有人或者神能从他手下占到便宜。好在归终原本也没打算从他身上占到什么便宜,抛去国力不谈,只看自身权能实力对比,摩拉克斯碾死她基本就像碾只苍蝇那么简单,她已做好了哪怕对方上来就要求归离集做属国也可以谈的觉悟。
然而并没有,谈判很顺利,对方的态度十分客观公正,正如她的要求,两国以平等盟友身份缔约,包括一系列粮食、矿产、商人往来、贸易互惠等方面的互惠政策。盟书末尾约曰,如遇强敌,发兵相助,敢先背约者,受天不祥。
不日,两国会盟于野,会盟之地当时的名字已然磨灭在历史的深处了,大概位于现世目前的荻花洲一带。曾几何时,那里还是一片漫开着剔透月白色花蕊的广袤原野,后世的人们却只能在盆栽中见到那些花了。
根据那个时代的惯例,两国结盟,是要交换国之重宝的。归终自诩在这份盟约中占了些许便宜,不愿意就这样平白受人恩惠,想拿点好东西来赠予岩港之主,以示诚意。但,摩拉克斯的领地盛产玉石金晶,什么重宝没见过,普通的黄金美玉想来是入不了他的法眼的。她倾尽才智思虑良久,在归离集探访了若干名匠,最终在两国君主会盟的高台上拿了出一把灰扑扑的石锁赠与摩拉克斯。
此锁其貌不扬,乍看之下呈立方形,外侧以三根回字形石框锢之,内芯为方形岩晶,看起来无甚精妙。但若仔细看便会发现,此物乃无数根细小岩柱彼此交叉旋转拼合而成,面面相同,混然无迹,欲拆而无从下手。
摩拉克斯看了她一眼,指尖元素力灌注,便见此物攸地升起,自内向外通体发出璀璨金光,幽幽悬浮于他之掌心。此人对元素力的操控精妙绝伦、臻入化境,是令她望尘莫及的水平。归终仅仅瞥了一眼,便恭敬垂首拱手道,岩君,此乃我国之重宝,亦是盟约之信物。
“此物殊无异碣岩也。”
岩王端详了一阵,用实事求是的语气对她道。翻译成现代通用语,意思就是你这东西和块破石头没啥区别。
归终正等着这句呢,她立刻道,诚然在您看来没什么区别,但这把锁本身却是一个重大的谜题,我平生的全部智慧都隐藏于其中。请将其当做我对您的一次挑战,如您能够解开这道谜题,便相当于已掌握了一统六合,问鼎天下的钥匙。
摩拉克斯用一种审视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此人司刑律,司契约,被他审视是很可怕的,有种下一刻就会被他手里那块石头砸破脑壳的感觉——与此同时,远处高台之下她带来的谋士们吓得脸都绿了,生怕对方在会盟结束前选择直接撕破脸皮,暴起将她毙命于此,如是,岩王的大军没准隔天就能打到归离集的墙根下。
“此物之名为何?”
沉吟片刻,摩拉克斯如此问道。
她知道这关过去了,不禁长舒一口气,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再次拱手道。
“这个谜底,乃我族民之安身立业之基本——而谜面名曰『尘世之锁』。”
自那之后千年,尘世风云变幻,白云苍狗。
魔神战争期间,归离集毁于战乱及洪灾,并在随后的千年时光中数次易主,直至今日他们统一了璃月全境,也终于也可以毫无芥蒂的跨入此地了。话虽这么说,但在这座被潮水严重侵蚀,结构脆弱,随时都有崩塌风险的遗迹中找到一块落脚之处并不容易,他们找了半天,才看到一处地势高出水面些许的山岩,旁有石兽雕像,被百姓奉以瓜果蔬菜等祭品祭拜的地方。若陀龙王做主在此地浮出地面,待摩拉克斯纵身一跃、稳稳落在地面上后方才化出人身,跟在他身后走到了这座颇显原始的祭坛之前。
这些石兽的原身大都是吸取天地灵气诞生的仙兽——志怪小说往往这么写,其实本质不过是元素力凝聚形成的元素生命的一种,和晶蝶差不多。倘若岩王帝君肯授予它们权能,即为“仙人”,倘若那人不肯,这些元素生物就归自己管了。不过现在七龙王制度名存实亡,古时莫须有的一些供奉、朝拜等等制度都一团糟,事实上,进化之路已然断绝了。这些璃月随处可见的石兽,大部分只是沉寂的元素生命,当然,不排除有一些真被摩拉克斯点化过,启了灵智,后又因大战的结束而选择以此肉身化作磐岩,永世镇守璃月地脉的。
——被他点化过的东西多少会像他一些,自己也不例外。
此地位于归离集南侧,向着北方望去,直到目不可及、隐没入天际一线的地平线尽头,茫茫平原被潮水切割成了无数片支离破碎的沼泽,今夜虽月色极好,但彼茫远处杳无人烟,入目可见皆为废墟残垣、岩石碎木。此地虽为连通大陆南北的要道,但满地毒沼,业障过重,凡人罕有能够通行的。他们仅打通了一条官道用于行军辎重往来,除此之外,眼前这片广袤大抵上再无其他人类族群定居了。
摩拉克斯抱着手臂望着归离集的废墟,夜风掀起他的发梢,他身上那件象征此世掌权者的外袍衣袂飘飞,猎猎作响。
“若陀,你可还识得此物?”
萧瑟风中,那人转过身来,手心摊开,金芒流转,有一把呈现出多面体形状的石锁自虚空中凭空浮现。这把锁通体以磐岩打造,岩体墨黑莹润,隐现光泽,外侧环绕着以古朴笔触在空气中剜刻出的金色纹样,芯如灿金,每一块岩柱的接缝处皆镀以金线,呼吸之间金光浮动,流光溢彩,看起来甚是奢华。
“自然记得,不就是归终送给你的那个解谜益智小玩具吗……”他随口道,又有些不确定的推了下眼镜,凑近看了看,目露狐疑之色地瞥了对方一眼,“——不过这东西以前就长得这么讲究吗?你该不会用蛮力把它拆了,或者又犯老毛病把它改造了吧?”
“呵呵,不愧是你,对兵器的记忆不会出错。”摩拉克斯自动忽略他多余的质疑,微微一笑,“此物跟我久了,被我之权能侵染,我试了很多办法,不过还是回不去以前的样子了——正如这归离集一般,人若不在,便也不存在什么‘集’了。”
他微微抬手,那盏金光璀璨的石锁悠然漂浮至空中,内外两圈构造依循着某种规律各自转动了起来。
“此物名曰‘尘世之锁’。曾经,归终告诉我这把锁中蕴藏着一道至关重要的谜题,若能解开此谜,自当问鼎天下。当然——”他顿了顿,“我并不相信。”
“归终之力,与我相差甚远,且早在她诞生之前,我已在尘世逗留许久,知晓无数她所不知之事,我自诩比她更加了解此世真相。在当时的我看来,她是不可能掌握什么我所不清楚的信息的,所谓谜题,无非自娱自乐,博人一笑罢了。所以,我既没有想去解谜,也没有动手去解谜。我收下这个,只是因为这是盟约的信物罢了。
“后来大乱遽起,我虽信守盟约之誓,与归离集有共进退之心,但那个时代,谁都无法独善其身。那时的事相信你还记得,我们从层岩巨渊深处登上陆地,便听闻归离集暴乱,尘神战死,其领地山冢崒崩,百川沸腾,已成万里泽国。我虽日夜兼程,但仍未能及。包括我族数万族民及护卫其开垦的千岩团兵士数千,尽殁于此役。
“那时我最后见了归终一面,她很客气,直向我道歉说未能保护好我族子民,因为那场大水的关系,山崩之后几乎即刻城破,她已尽力了,但仍无力回天。还问是否我在便能有所不同。我说这场洪水并非人力可挡,大战开始后,我也没有那般权能再立一座山脉了。她似乎很欣慰,感慨此乃上天要亡归离集,非战之过,非她子民之过,也非我之过。
“我当时问,为此无约之民,力战至死,是否值得?天理昭昭,除我等族民外,她其实并无广纳流民、扩大领地的必要,此乃祸患之始也——事实上,她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归终当时有些意外,我后来才理解,她可能原本觉得我不是能够说出这些话的人——并非正面意义上的,而是恰恰相反,那时的我,远不如她理解人类。
“她说——
『值此乱世,人如草芥,渺小如尘,天灾人祸,人力皆不可控,不知何时殒命,是故终日惶恐,尘世之大,不知何处为家。吾力亦如此,与君相比,不外尘芥也,此战于我,正如人类之于尘世,向死而生而已。然天地之局,尘世之乱,我等既苟全性命于此,焉有引颈受戮之理。通天之台,起于垒土,人力虽微,但可谋术借势,此城……啊,可惜,此城已破,我亦不得不从这尘世退场了。接下来的旅途,祝你好运,岩神。』
“她最后说,这把锁,我不必再解了,解之无用。但——”
若陀龙王自然是知道这个男人需要何种反馈的,他很配合地轻轻开口问道。
“但你解出来了?”
“自然。”
摩拉克斯刷的一抖宽袖,那把悬浮在空中的石锁登时光芒大盛,岩之元素力如同描边一般勾勒出了石锁每一个零件的轮廓,随着细微的“咔嚓”响声,这些已吻合了千年的岩石榫卯结构第一次被人旋转、解开,摩拉克斯以那恐怖的元素力微操能力操纵着这千年前的老物件的每一个零件悬浮在空中,外加元素力加固,使其不至于崩散。
若陀龙王颇感好奇的凑近看了看,发现此物的结构出人意料——不光外侧交织为一体的三层石扣环,包括内芯里看起来浑然一体的金色晶石竟都是用石卯制成,以一种十分复杂的结构拼接在一起,这里头至少包括七、八重层层叠放、彼此交织的立体构造,更令人诧异的是,他看到最后意识到一件事——
“等等,此物无器心?!这可是法器啊?”
“呵呵,不愧是你,一下子就能看出门道。”
说这话时,摩拉克斯已将石锁的最后一块零件拆分了出来。这些零件伴着岩元素力的金色光辉幽幽悬停于空中,保持着它们被拆出时的位置与状态,乍看过去,就像是拆了一颗极其复杂的驱动核心似的。而最令人震惊的是,这其中没有使用任何超出人智的技术,若陀龙王是后世璃月工匠的老祖宗,他满脸不可思议的研究了半晌,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
“此器分三层,每部分都由七七四十九块普通的岩石榫卯嵌套而成,不使用任何淬炼技术、仙家符箓,但此结构层层嵌套,隐合天地大道,实则法阵也。经过七重结构增幅,垒砌的顽石亦堪比器心,可汲天地之力。”
“你这说法有问题,”若陀龙王皱了皱眉,“通往尘世元素力的渠道是被锁死的,除了元素生物,哪怕仙众也需要‘三眼’才能操作元素力。这东西的结构我看了,若真按你所说,这东西根本无法在目前的七元素体系下工作,能驱动它的只有——”
他忽然不说了,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对面的男人。
“看来你也想到了,这个谜面的谜底。”
摩拉克斯用如同在桌案旁边点茶的优美动作伸出手来,点了点那法器周围一圈隐隐发出蜂鸣之声,以另外一种轨道纵向旋转,在空气中散发出幽幽金色光华岩元素纹饰——这些岩纹与石锁本身的风格格格不入,若陀龙王原以为是摩拉克斯后来加上的,现在看来并非如此。这些纹饰被岩神的指尖一点,便如同遇到阳光的海浪泡沫一般,自上而下逐渐溶解在虚空之中。
失去了这些纹饰,这百十来片以玄奥方式漂浮在空气中的石锁零件忽然光芒一黯,覆盖在其表面的岩之元素力瞬息褪去,这些失去了神异之处的碎片不过普通岩石,在下一瞬纷纷坠地。在这些脆弱的古老岩块摔碎成百八十块之前,一股新的力量忽然浩瀚涌来,将这些岩石悉数悬停在了空中——摩拉克斯以“岩”之权能直接出手,控制着这些石锁零件,将其整齐摞在了一旁用来摆放祭品的简陋桌案上。
“正如你所说,若非归终的权能锁住了这些零件,这把石锁是无法感受到元素力的——即便其隐含天地大道,能够吸收此世的‘一些力量’。但在目前这个世界的支配结构之中,若无魔神之力,这些名匠巧工为此付出的泣血努力,都毫无意义。”
摩拉克斯抬起头,望向西北方的天穹之上,那遥遥君临于提瓦特大陆上空高天之外的岛屿,喃喃道。
“我等魔神,才是这‘尘世之锁’啊。”
自数千年前以来,魔神纷纷现世,拥有了触手可及的神明后,人类的生活非但没有变得更好,反而更加艰辛。而魔神战争更是几乎将尘世捅了个窟窿,人类被卷入自己远远无法控制的战火之中,失去故土、失去亲人、饥寒交迫、流离失所,这点时间可能都不够与天地同寿的魔神眨下眼睛,但对普通人而言,却是一生的苦难。
即便如此,人类仍能够以其才智,以其努力,以其愿望,百般锤炼,直抵天听,人类拥有拥有无尽的可能,无限的未来——而我等魔神,终究不过假借爱人的名义,控制人,限制人的锁链罢了。
归终想要传达的,正是人类的可能性,以及加诸其上的枷锁——此世之“道”。
她原以为以凡人的技术与智慧,终有一天能够摆脱桎梏,飞过高天,但天理远比她的想象还要冷酷、算计、不近人情。归离集的灭亡恰恰说明了天道不可违逆,此番谜底已成伪物,因此解之无用,不必再解。
但,人之在世,须臾百年,终归尘土。观此乱世,魔神厮杀,败者重回此世底层概念,唯留夙愿遗恨,挥之不去,隐于磐岩,汇入江海。倘若人如尘芥,则魔神不过盛放其的容器。天道之下,二者其实并没有什么分别。只是此世魔神与元素需要在更加漫长的时间里,来承受这一切罢了。
这天理,何尝又不是魔神身上的枷锁呢?
“若陀,我有话要对你说。”
摩拉克斯叹了口气,表情严肃地转身面向着他。
“我知道,你正是为此才把我叫出来的吧?”
若陀龙王面色不惊,他很平静的反问道。
“战争结束了,无论如何,我终究是天理神,必须前往天空岛受封,方能够被认定为这场战争的胜利者。为免横生枝节,时间宜早不宜晚,我准备明日一早即行启程。我不在期间,璃月诸事,皆尔断之。仙众夜叉,七星八门,盘根错节,烦你照顾。”
天色擦亮,寒风骤起,岩君的声音也如这夜风般,沁着冷意,寒凉入骨。自眼前广袤原野吹来的劲风凛冽地扫荡了一切,将二人的衣袂袍袖扬上半空,衣袖上点缀的些许玉珏坠饰相击,发出清澈如流水般的碰撞声。
“为防万一,若我此去,遭遇不测——”
“不测。”若陀龙王语气冷漠地重复了一遍,“你指什么?”
“自欺欺人毫无意义,你比我更清楚此处的关节,若陀。”那人摇了摇头,直截了当道,“自原初以来,从未有尘世之物——包括所谓魔神——成神之先例,也没有人知道所谓‘七神’是何种构造。是以,不能排除成就此‘神’需抹消自我意志的可能性。”
摩拉克斯的表情依旧很平静,他的措辞用语向来没什么情绪,如在讲述他人故事,不偏不倚,娓娓道来。若陀龙王偶尔会非常痛恨他的这一点——此人心中是没有自己的。天下,苍生,元素,草木,目所能及的一切在他心目中都比他自己更重要。这是他这个人的构造决定的,他是执掌权能的神明,你不能去指摘他什么。与二人熟识的仙众,往往都说和摩拉克斯比起来,他给人感觉反而更似凡人。他知此言大谬,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人类和他的距离更遥远了,但他肯去了解人类,贴近人类,感其所感,思其所思,皆因眼前之人。他本无意义之存在,是此人为他赋予了意义,赋予了他从挂满枷锁的王座上离开的自由。
天之王座不是因为好玩才策划这么一场令治下掌权者自相残杀的大戏,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自唯一的赢家在世界的七个分野被角逐出开始,尘世大权一分为七,这七位最终的胜利者必须承担起与这份杀戮、这份性命相匹配的责任——成为维系这个破烂不堪的腐朽系统运作下去的动力的一部分。换言之,就是收受并成为天理的棋子,链接灵魂,取代心脏,聆听愿望,自此成为此世构造的一部分,为其驱策,任其驱使——
名曰“执政”。
没有人知道成为执政官后的魔神本人身上会发生什么,不光摩拉克斯,连身为此世底层结构之一的他都无从了解。他对天之王座的僭越者采取怎样难看的手段以垂死挣扎、规避灭亡并不感兴趣——不如说,他甚至对这整个世界都不感兴趣,他存在于此,也仅仅是因为这个世界需要一位“龙王”罢了,这一点与他的意志并无任何关联。他甚至怀疑自己其实并没有“自我意志”这么高级的东西,他的一切想法不过是世界在他意识中的投影罢了。从这点上看,他与天理造物没有任何区别,不过是彼此互相排斥、互相吞噬的浮世一梦,谈不上谁更高贵谁更低贱。
但,即便如此,哪怕如此,他依旧愿意相信,在这虚假的一切之中,起码对面前这个人的这份感情,是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这份东西是对他而言唯一的真实,是无法从他意志中磨去、毁灭的。
但,倘若——
“若我归来,已无灵智,成天理之傀儡,威胁璃月苍生之泰平——则吾之人头,尔自取之。为防我届时收回成命,我已册天遒谷以南、青墟浦以北之地为汝之封国,辖南天门、天遒谷、遁玉陵、灵矩关、青墟浦五郡,汝可自置吏、得赋敛,纵使天衡崩摧,国以永宁。旨意我已拟好,明日一早,自昭告天下。”
即便是说这番话时,摩拉克斯的表情依旧是没什么波澜的,他只是在做正确的事,他永远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好,心知十死无生,所以托孤寄命,顺便允我半壁江山是吧,你很好。可你有没有考虑过——”若陀龙王深深吸了口气,他的声音有些发抖,“若我不乐意呢?”
“你会同意的。”
那人的语气没有分毫动摇。
“因为这将是你的君主,你的旧友,你的伴侣,我,最后的愿望。”
“哈……结果你还知道我是谁啊?”
若陀龙王语气冰冷,极为讥讽的反问道。他的双瞳如沸腾鎏金般灼烧着,极大的愤怒充斥着他的天灵,他只觉得一种内心深处隐藏极深的恐惧被面前之人的三言两语点燃,引爆,然后随意熄灭,如弃敝履。尘世之物,荣誉、名声、财富、权力,对他而言皆为土砾,他唯一受不了的,是有人将这份感情放在天平的一端去称量、交易、换取价值——那明明是无法被估价的东西。
“好手段,摩拉克斯——这就是你给我的解释是吗?你布置好一切,等我入局,逼我就范,璃月上下,尽在汝之掌心——你觉得这样很精妙,算无遗策,金瓯无缺了吗?”
面前之人没有回答,他凝立在原地,表情宁静深沉,甚至堪称怜爱地看着他。那双摄人心魄的金珀色细眸中无意间流露出的某种悲悯之情对他而言是种禁忌,他的脑子“嗡”地一声炸了。意识到的时候,他已提着那人胸前的交领,将他整个人拖到了眼前。
他死死盯着那人的眼眸,一字一句的认真道。
“若我现在在此杀了你,你算计的这些后手可就都用不上了。”
那人点了点头,似乎毫不在意被他掌握在手中,“当然可以。若你有意神位,我乐意让贤。在那之后你需切记将我之权能完全吞噬,方能被天理认可——当然,因为一份契约,天星的权能无法给你,我死后,它会渗入这片国土,造福璃月大地。但如此一来,你的身份亦将收到天理掣肘,成为与我类似之物,这相当于主动放弃龙王之位,你需考虑清楚。”
“想得还挺周全。”他几乎被气笑了,“倘若我不吃呢?”
“那自然也是你的选择。”摩拉克斯平静地回答,“只是若我亦身死,璃月地区便没有其他候选人了,根据规则,新的魔神将会在此地诞生,这场永无止息的战争将会进入下一个轮回。而这片土地将会在下个千年继续沐浴在战火之中,百姓凄苦,民不聊生——想来你比我更清楚,我将如何处理这样隐患。”
那人直直看向他的眼睛,瞳如火彩,璀璨如金,异常郑重其事,一字一顿地道。
“若你真的想要成为将璃月再次拖入战火中的大罪人,我立誓必会将你斩杀于此,即便苍天陨落,此誓不改。”
这简直太可笑了。若陀龙王不禁想。
“……摩拉克斯,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他们僵持了半晌,到底还是他先松开了钳制对方衣领的手,他用双手抹了把脸,像是要将此世不公与愤懑一吐而出似的,深深叹息道,“除了你杀我,我杀你,你那装满了石头的脑子里就想不到什么其他设想了吗?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跟随你的?我缺那点封地吗?”
“你是尘世七王之一,是辖我璃月之土的龙王。”
那人慢腾腾地整了整被他扯得一团糟的衣领,动作十分优雅考究,且毫不避讳,仿佛身在自家起居室一般。
“除此之外,你还是我的战友,是护佑我族凡民走过千年战乱的功臣。这些年你做过什么,或许你自己不记得了,但我都还记得,我的子民也都还记得。我虽无法将大位奉还予你,但也应该有所表示。不光是为了制辖我本人或者我的后继者——你值得拥有这些,这是你应得的。”
若陀龙王第一次从此人口中听到类似的话,不由得一时愣住了。
随即,当意识到此番发言也是托孤的一环之后,男人的面上浮现出难以言表的苦涩之意。仰望高天,浮云流动,月已西沉,东方天际启明星已悄然升起——这片虚假的天宇映照不出任何真实,唯沉默的记录时间流动——天要亮了。
在脚下这块大地接近永恒的生命中,今天不过也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天罢了。
“摩拉克斯。”
他走上前去,轻轻揽过那人的腰身,另一手托起数缕那人脑后闪耀着元素力光辉的金棕色发丝,那些长发轻柔凉滑,如水倾泻,自指缝间穿梭滑过,不留痕迹。他狠狠攥了下拳,指甲深陷掌心,拥抱着那人的手臂却极尽克制,不敢用力,像是在怀抱某种珍贵的易碎之物,似乎担心抱得再紧些,那个身影就会在自己面前消散一般。
他低下头,与那人额头相抵,垂眸轻道。
“我虽是璃月的龙,在那之前,却先是你的龙。除你之外,我没有其他归宿了,你就是我的归宿——我的家。
“此身飘零浮世数千年,不过为活而活,自与你相遇,我才第一次看到了这个世界——这尘世或许很不美好,处处枷锁,被毫无道理的规则束缚着,但即便如此,能够遇到你,亦是我此生幸事。我这数千年遇到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但这都是你带给我的,我分秒不曾忘记。即便在战场最深处,我依旧知晓,璃月港有一盏灯为我而点,引领我回家之路。
“若此尘世无你,我必不会——”
他的话被一片柔软温度封住了。
气息交织,鼻辨芬芳,丹唇秀项,芳泽无加。那如画眉眼,凌厉凛肃,眼尾丹霞,柔情绰约。天人之姿,无外于此。他被那份纯粹的美所慑,直至那人影稍离,依旧呼吸不畅,震撼难当。
“唯有你不能说这种话。”
那人的手心贴上他的面颊——神之手,纹理浮光,权能氤氲,金芒溢彩,乃无从僭越之物。这双手主生杀大权,执掌一切契约法度。哪怕这双手想要剜出他的眼瞳、心脏、灵魂,他都会乐意双手奉上。他不止一次想将这双手、这个人据为私有,但他忍住了。
“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这份枷锁太过沉重,我亦只有你可托付。答应我,应下来——我如同相信我自己一般信你,你可以做到的。”
“……你这是在逼我。”若陀龙王深深叹了口气,他沉默良久,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凡我有识,必护佑璃月凡民——此乃我与汝之契约,如有违背,任君处置——这下你满意了?”
“尚可。”摩拉克斯欣慰地笑了,“吾之权能,认可此誓。”
看着那个笑容,他恍然忆起,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他这样笑过了。当然,可能的话,他并不想在此情此境下看到他如释重负的样子。此人身上的重荷过于沉重,哪怕自己,也无法帮他全部分担。他们是神、是王的同时,亦是囚徒、是虫豸,这种割裂的滋味实在难受,若没有摩拉克斯,他早撂挑子不干了。
转眼间,东方天宇已亮起一抹壮阔的深红,拂晓已至。
“我该走了。”
掌心自他发间抽离,那人轻推开他的手臂,向前走了几步,将衣领重新捋平,理好。随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至于你刚才所说的,归宿一词。抱歉,倘若此事终了,我即是璃月的神,我之归宿,将是这片广袤的璃月大地。”
“……你不必在意,此我一面之词。”若陀龙王沉默了下,随即摇了摇头,“我是闲人,与你不同——倘若有朝一日你能退下神位,再说后续吧。当然,前提是,天理能将你完好无缺地还给我才行。”
他望见那人在原地沉默了一会,突然转而走了回来。
“我虽无法以同等誓言对你,但我应允,以吾身作为汝之归宿。只要我存在与此,无论汝自何而来,往何而去,最终均可回归我之身旁——”他牵起男人的手贴在胸前,大掌隔着一层衣料,紧紧地压实在那薄薄一层肌肉下方的那颗滚热跳动,迸发翻涌着灼热权能力量的心脏之上,“此地,永远为你而留。哪怕这颗心脏不再跳动,这个位置亦永远存在。”
若陀龙王笑了,他眼中承载着如要溢出般的深沉复杂情绪,被鼻梁上的水晶镜片一遮,以反光掩饰了。
“呵……此般君恩,实难消受啊。”
摩拉克斯想了想,向他承诺道。
“待我回来,我们再开酒宴庆祝一下——我看得清楚,你昨晚基本没喝——这回是真正的庆祝,寻三五好友,不准耍赖,定要喝到不醉不归。”
他补了一句。
“毕竟或许,不见得有事。”
契约之神一生未说过无万全准备的推测之语,但唯有这次,他破例了。
他从未如此迫切的企望过一件事,但——
他已是神,神之愿望,又有谁来实现呢?
***
至于二人拆开的那把锁,后话是,有人类将其拾了回去,不知采用何种手段拼上了。
此物侵染了岩王帝君的权能,堪称神兵利器,在彼时的璃月江湖中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的争夺,传言谁能成为其主人,便能承天继命,问鼎为王。
这倒反而印证了归终最初的预言,宿命轮回,实在奇妙。
fin.
【钟离中心向】璃港缉凶录·其六
※ 仍包含一些对于主线剧情的私人解读。终于要进入收尾段了,我的主线解读料也抖得差不多了
※ 阿晴我喜欢你呀阿晴!!!
璃港缉凶录
※※※
“……呼…………”
烟绯从玉京台的大门口走出去百十来步,才终于放松了一直紧绷的肩膀和背脊,整个人的精气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了下去,她露出如同刚生啃了一百株清心般的表情,心有余悸道,“总算是从那个妖窟出来了,再打死我都不进去——最近半年都不去了!”
她身边,在细雪中撑着油纸伞缓步而行,愈发显得气度...
※ 仍包含一些对于主线剧情的私人解读。终于要进入收尾段了,我的主线解读料也抖得差不多了
※ 阿晴我喜欢你呀阿晴!!!
璃港缉凶录
※※※
“……呼…………”
烟绯从玉京台的大门口走出去百十来步,才终于放松了一直紧绷的肩膀和背脊,整个人的精气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了下去,她露出如同刚生啃了一百株清心般的表情,心有余悸道,“总算是从那个妖窟出来了,再打死我都不进去——最近半年都不去了!”
她身边,在细雪中撑着油纸伞缓步而行,愈发显得气度不凡、风姿潇洒的钟离露出一个似乎觉得挺有意思的玩味表情,“我看烟绯小姐方才语气铿锵,词锋锐利,纵横捭阖间连续挫败了几位玉京台高官的气焰而面无惧色,实属令人钦佩。”
“哎——结果你现在倒是挺能说会道的啊?之前在凝光和甘雨前辈的面前怎么就没见你发挥一二呢?”
烟绯眼皮一跳,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
“我说啊,你家胡老板可是把你卖给我——”
钟离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此言差矣,人口买卖可是违反璃月律法的。”
“我看起来是像在讨论律法的问题吗?”她面上的表情差点绷不住了,“我是说,既然我是花大价钱聘请你来协助我查案的,你哪怕是做做样子,也要表现出自己有在积极做这份工作好吧?至少看到我的调查进度卡住了,要旁敲侧击地协助我吧!结果我基本就被凝光那个妖女全程按在地上摩擦了——啊,不行,一想到她我的胃就……”
“嗯……话虽粗俗了些,但的确有些道理。毕竟拿钱办事,天经地义。”钟离认真地思索了片刻,竟然真的道歉了,“此二人并非易于相与之辈,饶是我也要小心应对,率然插言,反而易留把柄。但的确……我或许应当多说一些,此番先向你赔个不是。如若之后还有类似机会,我会认真对待的。”
烟绯原本气呼呼地踩着已积了一层薄薄积雪的石板路,甩都不甩他地径自向前走着——当然,受制于双方足有一尺的身高差,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意义——结果听他说得这么郑重其事,反而有些扭捏了起来。
“那个…………我……不该迁怒于人的,抱歉。本来根据契约,您的职责也只是承担一些顾问的工作而已……唉,或许我只是单纯在后悔给胡桃的分成是不是太多了……”她长长叹了口气,把头顶的帽子摘了下来,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管怎么说,虽说过程凶险,现在好在知道了一些事情,我也大概有个初步的想法了。我们——”
她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蹙起了眉头,缓缓在街市正中停了下来。钟离配合着她的步伐放缓了脚步,见她凝立半晌仍未作声,这才主动开口轻声提醒道。
“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哦……”烟绯如梦初醒般的一个激灵,沉吟片刻,“我……想先回事务所一趟,有件想要确认的事,需要回去查一下资料。不知先生是否有时间陪我跑一趟?我们所离绯云坡不远的,在北码头那一带。”
“乐意奉陪。”钟离落落大方地同意了,“我本市井一闲人,本就时间充裕,胡堂主临走前也嘱咐过,希望我能够在这个项目中全力辅佐你。”
“……哎……嗯……”烟绯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感慨,吭哧了半天挤出一句,“哼,算她还做了几件合作伙伴应该做的事……”
二人沿着绯云坡前琳琅满目的各色老字号店铺门前走过,一路走到总务司门前正对着的台阶前,拾级而下,便是璃月港历史悠久的码头区了。今日雪大,路上行人明显少了不少,就连据守总务司门口的地利优势,日日爆满的两家互为世仇的豪华酒楼感觉都没有那种宾朋满座的热闹感了。唯有各自的小二一边费力地举着把扫帚在门口扫雪,一边为了两家的地盘划分不时发生一些肢体冲突。
璃月港背倚天衡山而建,既是海港,也是山城,整体规划上采取一种强调空间纵深感的立体设计。初来乍到的外国人往往会被触目所及的高耸台阶、沿着地势搭建而起高达数层的璃月传统阁楼式建筑,以及复杂跨街廊桥组成的空中交通网绕晕。不过她已在璃月港厮混了这些年了,把她扔在旁边云来海里差不多都能自己找路游回来——大概就是这么个熟悉程度。
从和裕茶馆的临街数层的铺面往临街市场方向走,沿着已搭起多年,被海水泡得黑黢黢的廊桥一路往下,就是北码头底层的一排商铺,这里是外来商船下客与卸货的第一站,也是纠纷的高发区。她毕竟是在璃月港讨生意,承接最多的就是海运纠纷,之所以把事务所设在离码头区如此之近的地方也是出于这种考虑。海事法说起来简单,其实个中门路相当复杂。毕竟璃月港的吞吐量在整个大陆首屈一指,航路连通诸国,但并非所有商人都会选择用璃月律法解决问题,从西边来的客商更倾向于选择枫丹法系,因此,像她这样拿到多国牌照的咨询师可以算是非常吃香了。
因为前阵子那场骚动,导致许多国际班轮选择干脆绕开璃月港,吞吐量的下降终究难免冲击到了她的业务,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被和记厅的那小子诓来,对外拓展到这么可疑的案子了。
“说起来……钟离先生,您知道『百无禁忌箓』吗?”
他们沿着街市两侧的石板路一路步行的时候,烟绯以一种状似不经意的口吻随口问道。
“据典籍记载——”钟离的知识储备堪称人形百科全书,解答这点疑问还是自然是很轻松的,“传说,昔日岩王帝君铸此神箓,封入仙力,赐予凡民,助其征战。此箓之所以名为『百无禁忌』,系因古时的璃月厉鬼妖邪丛生,诸神纷争,战乱不止。古人认为,天地气运皆有其术,逆其道而行则为沖剋,即触犯禁忌。无禁忌,则意味着可无视这些限制,自由行使仙神之力。而岩王帝君作为众仙之祖,他的名号是有效力的,以时下的说法,即是一种来自于神明的豁免授权。”
他的解释深入浅出,颇为通俗易懂。不过,烟绯想知道的当然不会是这些卷宗里已有记载的事。
“我前阵子与和记厅的高层吃饭时听说,为了配合同伙在群玉阁上的行动,愚人众曾私下研究并仿制量产了一批『百无禁忌箓』,并以此力量唤醒了孤云阁的魔神,借以威胁璃月港。这本来是七星对至冬外交战略中一个很重要的关节,后来凝光的智囊团反复论证后,发现其中有个可能引发大量后续问题的点,因而最终还是轻轻带过,改攻别处。”她卖了个关子,笑吟吟地道,“先生您能猜得出是为何吗?”
此事对钟离而言并不算什么新闻了,他略一思索,神色微动,轻轻吐出两个字。
“……量产?”
“哈哈,正解,不愧是您。”烟绯笑道,“如果让世人都知道这玩意能量产还得了,现在市面各色拍卖会上流通的符箓真真假假,仿也大都也是仙众手笔,罕有胆敢冒充帝君之名的。如果真让人知道我璃月仙道祖师爷的符箓这么简单的就能让愚人众之流鼓捣出来,而且竟然还真的能生效,到时候绝对有一大波人哪怕不惜投靠愚人众,也要学习如何‘复制’这种帝君亲铸的神箓了。”
“话虽如此,这也是我一直很在意的一点。”她摊了摊手,“要知道,符箓是仙人神通之一,不论符术还是箓术,皆不是那种三年入门,五年精通,十年成就一代大侠的粗浅学问。我可是活了几百年,有仙籍在册的三眼五显仙人,到现在符箓之术依旧只是平平,我自问哪怕被人倒吊在孤云阁山顶上,都是仿不出能正儿八经生效的『百无禁忌箓』的——先不问这些愚人众究竟凭借什么才能仿得出来,仿出来之后还能生效,甚至还能以假乱真?莫非这些愚人众之中的某个人是岩王帝君的转世不成?”
她一边忿忿不平地说着,一面小心翼翼的沿着雪融后一片泥泞的台阶拾级而下。相比之下,钟离就沉稳优雅多了,哪怕这般降雪天气,他身上衣袍外襟、裤脚皮鞋依旧一尘不染,烟绯一度怀疑此人是不是有点洁癖——不过他毕竟是神之眼持有者,这倒也可以用元素力来解释——毕竟世人眼中,元素力大抵是万能的。
“或许……愚人众其实并没有办法在真正意义上仿制『百无禁忌箓』。”
钟离略作停顿,反问道。
“你方才应当在门外听到我对凝光说的话了?”
“哎嘿,暴露了?”烟绯浑然不在意地笑了两声,腾出一只手来,竖举在眼前告罪道,“抱歉抱歉,我也不是要故意窃听您二位之间的对话的,从结局而言,我也帮忙找到甘雨前辈来救场了嘛,反正您也没啥实质性损失,就算我们扯平了吧。”
“无妨。”钟离很大度地摇了摇头,摊手道,“正如『百无禁忌箓』这种授权的存在一般,愚人众执行官本身即有权代行一部分至冬‘冰之女皇’的权能——神之权能是非常庞大且超越人类想象的,只要神明位格尚在,即便只有一线力量,也足够完成很多事了——前提是要付得起‘代价’。哦,当然。”他说到最后没忘记补上一句,“这些不过只是我的猜想而已。”
“嗯……原来如此。”
烟绯以手托颔,沉思着喃喃自语。
“……其实神明力量的外现形式是什么都无所谓……说白了『百无禁忌箓』本身也只是个引某人入局的障眼法罢了……嗯……很有道理,令人茅塞顿开啊,或许我可以拿这个和凝光交换一些有价值的情报——”她刚刚心思一动,随即马上反应过来,不爽地“啧”了一声,“话说,这话您可是先说给她的啊……唉,我都能想到的事,凝光估计早都想到了。”
事实证明她猜对了,在此之后的几周之内,凝光不单以此为由又从至冬使节团手里多敲了几个条款十分优惠的战略双边互惠协议,甚至还以“严厉打击假冒仙家符箓”为由顺手整治了璃月港的地下古玩黑市、拍卖会等等灰色地带,以此为生的几个盗宝团和假冒仙人团伙差点因此断了收入,又给千岩军找了一些麻烦——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紧接着,烟绯貌似不经意地又问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些她本人都没意识到的忐忑。
“如果是真正的由帝君手铸的神符,万一真的落到贼人手里被用来做坏事,还能正常生效吗?”
此时二人恰好行至逆光处,钟离低头看了她一眼,那双金色瞳孔隐隐散发出如元素结晶般的非人光泽与质感,明光烁亮,在阴影中闪耀着幽微金光。
“此事……不一定。”
他惜字如金地说完,随后不论她怎么旁敲侧击,都不肯吐露其他的了。不过他已基本上做到了有问必答,说起来也算是充分履行了合作契约,烟绯即便咬牙切齿,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反应极快,思维如刀,逻辑极度缜密,加上他可怕的知识储备,以顾问而言无疑是最顶级的——
当然了,如果他真的只是个顾问就好了。
“就在那里。哦,注意脚下,这边还在施工。”
十几分钟后,烟绯领着钟离在北码头的最下层七扭八拐,最后终于绕到了一片看起来像是大工地的地方,修建好的巨大圆木与石砖成捆堆砌在墙角,地上铺着已经被往来行人踩得光秃秃的苫布,施工现场已经用竹栅栏围起,每隔几丈就能见到挂着“施工重地 闲人勿入 璃月总务司”的警示牌,看样子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了。
“这不就是前阵子凝光她们在海上打魔神,然后把群玉阁给砸进去了吗……当时的海啸卷过来,把沿岸一带老朽不堪的建筑吹飞了不少。”
烟绯一边艰难地踮着脚绕开地上散碎的建材,一边抓了个东西借力,随口解释道。
“嘛,毕竟这一带房子的年头摆在那里,哪怕说是某天被稍微大点的浪拍碎了也不奇怪。不过好在总务司表示因为之前击退魔神的余波而受灾的建筑,由总务司负责统一重建加固。不用花钱虽说挺好,但毕竟是公家做事,效率上就一言难尽了……所以我这两个月才被迫在外面东奔西跑,连租个会议室都要被胡堂主那样的奸商敲竹杠——”
“小心。”
钟离打断道,他轻描淡写地抬了下手臂,她就感觉整个人被手下抓着的什么东西带了过去,脚下一空,几乎像是从地里被拔起的萝卜似的跳过了脚下的几堆废料,径直飞到了几步开外的平地上。
她下意识捏了捏自己刚才抓住的“什么”,嗯,手感不怎么样,硬得像个石头柱子似的,攥都攥不动,或许只有指腹下这如绢丝般顺滑的高档衣料能够表示这是这是个人类的胳膊——不是,这一般来讲谁不会以为肯定是港口那些包着大红绸的石柱子啊!看这人一脸文文弱弱的好像被风一吹就跑了的样子,结果,哎,啥,这么久经锻炼的吗?
下一瞬,她如同摸到了烧红的烙铁一般赶紧把对方松开了,有些尴尬地匆忙往前走了几步。钟离却似乎完全不当一回事,面不改色地跟了上去。
在工地里绕了好一段路,他们才终于看到了这间门外挂着“烟绯律法咨询事务所”的招牌,和诸多三教九流的可疑店铺开在一起的二层小楼。这间铺子外表看上去倒是似模像样的,只是外侧被施工围挡整个圈了起来,旁边的几栋房子外围都搭着脚手架。虽说天候恶劣,但毕竟此地位于港口区底层、上有顶棚,作业面没有覆雪,因此施工人员还是不少,乒乒乓乓干得热火朝天——看一眼就能理解为何烟绯不乐意在自己的办公室待客了,这环境的确嘈杂。
二人行至楼下,钟离沉默地端详着门口这块竖挂的牌匾。这东西似乎已经有些年头了,边角都被岁月打磨得异常光滑,唯有所书之字体依旧风骨峭峻,力透纸背。
“呵呵……能注意到这个,您很有眼光嘛。”烟绯走到他身边,颇为自豪挺了下胸,“这招牌可是我老爹写给我的!听说他的墨宝千金难求,以前帝君洞府门口那块匾额还是他写的呢——呃,其实我也没见过啦,都是他自己说的。”
钟离抬手轻轻摩挲了下这幅字峭拔的勾画,点了点头。
“他之书法确实不错,可称当世名家。”
烟绯挑了挑眉毛。
“您不打算————”
“此乃施工重地,闲人勿入!没看到外面的警告吗?这里很危险,请你们立刻离开!”
一个威风凛凛的女声居高临下地响了起来,似乎是用了什么扩音的术法,劣化后的杂音在耳边发出一声爆响,她感觉脑袋被震得嗡嗡作响,捂着耳朵探头看向屋顶——
那是一位身着一袭充分诠释了何为世家底蕴的低调奢华衣裙,仅在所佩成套饰品上饰以族徽,一望便知是出身簪缨世族的少女。通常来说,像她这样的世家大小姐出了玉京台居民区就很难见得到了,而这位不光头戴安全帽,套着安全背心,手里还提着几大册图纸,脖子上挂着一个大喇叭,仔细看颇有些灰头土脸的感觉,似乎已经在工地上摸爬滚打了好一阵子。
不过若是考虑到这位的身份,此事倒也还算正常,此人正是璃月高姓大门新生代中的异类,璃月七星之一,「玉衡星」刻晴。
烟绯眼看着这人穿着高跟鞋横刀立马站在二楼屋顶,身后不远处的平台上还站着一圈看起来像是施工现场派驻的总务司干事的人,单看这些人一脸失魂落魄、冷汗浃背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大抵上刚刚经历过一轮惨不忍睹的大领导现场视察,没准正在被吊起来骂呢。
“呜哇……”
她当时就想,太糟糕了,早知道还不如多陪凝光吃会饭呢。
“这不是烟绯小姐吗?”刻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这附近因为璃港沿岸防波堤加固工程需封闭施工三个月,总务司应该早都通知所有人员和物品全部撤离现场了。烟绯小姐如果还有什么未尽事宜,建议取得总务司的批准后再进来——我知道有些人觉得没拆到自己家头上不愿意搬,但你好歹也是个律法从业者,请给一般大众做个榜样。”
少女的声线十分清脆,语速很快,如银珠落玉盘,且语气中有一种不容置喙的雷厉风行感。说实话,就连自己这种没啥利害关系的被她数落一通都有点犯怵,就更不要说她的部下了……
“或者说什么,你莫非终于想通了,决定来给我当助手了吗?”
烟绯硬着头皮挤出一个营业微笑,拱手行了个礼,已经扭头准备马上开溜了。
“哪里哪里,玉衡星说笑了,我就是回办公室看看情况,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嗯……?等等,她记得刻晴似乎…………
只见烟绯面上的表情数度变化,百转千回,脸部肌肉抽动着,似乎违背道心做出了某种极为艰难的决定。钟离眼见着她整了整衣冠,从事务所的门口走出来,扯着嗓子向着站在二楼的刻晴喊道:“那个——刻晴小姐——!请问你在这之后有空吗?”
刻晴的反应非常实在。
“没有,我今天下午还安排了另外三个会议。最近璃月港正值多事之秋,各种事件频发,总务司已经在满负荷工作了。如果有事商谈,麻烦请你提前两周预约。”
“我想也是……”烟绯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准则露出一个非常灿烂的笑容,“咳咳……刻晴小姐辛苦了,最近你们七星的操劳,我们老百姓都看在眼中,心疼在心里。身为一个,呃,璃月港的热心市民,我——今天下午,刚好有时间。您之前不是一直想邀请我参与一下……您这边的业务吗,我看今天下午这个机会就挺不错的,你看要不要考虑一下?”
刻晴面上露出了一副不加掩饰的狐疑之色,不过烟绯太清楚这位的行事风格了,她务实到什么程度呢——哪怕石门那边的丘丘人证明自己有能力处理政务,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雇用那些丘丘人的。
“可以。”刻晴果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意外的是她竟然还多问了一句,“免费吗?”
烟绯在内心已经骂开花了,但面上还是不得不露出一副非常忧国忧民的样子。
“当然是免费的,值此艰难时世,我辈理应同舟共济,以渡难关,我看起来像是那种会计较那些蝇头小利之辈么?”
“哦……”刻晴还是比较了解她的为人的,因而并不相信这番鬼扯,但她似乎并不在意这些细节。她低头环视了一圈,视线在她身边的那道打着伞的高挑身影上微微一顿,“那么这一位呢?和你一起来的,也是你事务所的咨询师?”
“不不不,这位只是凑巧和我一起来办事的。”
烟绯生怕刻晴这张嘴再说出什么令人血压飙升的发言来,慌忙澄清道,“这位是往生堂的客卿钟离先生,筹备『送仙典仪』时,你们应该见过面的。”
她赶忙快走两步到钟离旁边,低声道歉道,“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明明是我先邀请您过来的……不过这位玉衡星日理万机,想见她一面实属不易,我有些事想找她确认下……今日便到此为止,您先回吧。”
钟离一边将手中的纸伞收起,一边摇了摇头。
“不必在意,依据你我之间的契约,我理应在项目期间向你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先生……”她一瞬间几乎被对方的契约精神感动了,但马上反应过来,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不不,不是这个问题,您得知道,这位玉衡星可是出了名的——”
“钟离先生是吗?”
刻晴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们的交头接耳。
“此前『送仙典仪』承蒙您关照,没想到您与烟绯小姐认识。如您没有其他事情,麻烦请尽快离开,施工现场易有落石建材坠落伤人,闲杂人等请勿在此闲逛。”
“玉衡星客气了。”
钟离向刻晴点头示意,他涵养之高自不必说,哪怕被人说成游手好闲的闲汉也不见他生气。
“我最近正在烟绯小姐的事务所兼任顾问,她方才所言,我也十分赞同。值此危难之时,璃月港居民自当同心戮力,共渡难关,如总务司有需要之处,某必不吝其力。”
“哦?是么?”
烟绯甚至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她眼睁睁地望着刻晴甚至没有再多犹豫一下,便将他们的行为盖棺定论了。
“既然二位如此热心公益事业,那我也不好扫了二位的兴致,请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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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秘】母神说祂想跟诡秘生个孩子(中)
34.
他顶着那张混入当地人中间毫无违和感的脸,在几个当地的著名酒吧中打听过一阵情报,中间又换成格尔曼·斯帕罗的形象,到“箭鱼酒吧”、“香树叶酒吧”等地方现身过一段时间,提醒海盗们和欠了他七万马克朗的“香树叶酒吧”新老板不要忘记自己的存在。直到日过正午,他才换回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游荡着来到他真正的目的地,“野蛮人酒吧”。这个时候酒吧里有一些人,但不多,这间酒吧的定位更接近于夜店,主要的目标客户人群是那些来寻求刺激、彻夜狂欢的年轻人,白日里鲜少有人。
他在酒吧外面徘徊了片刻,回想起“野蛮人酒吧”里比其他地方还要高出一截的物价,觉得自己没必要在这种坑钱的地方解决午餐,便换...
34.
他顶着那张混入当地人中间毫无违和感的脸,在几个当地的著名酒吧中打听过一阵情报,中间又换成格尔曼·斯帕罗的形象,到“箭鱼酒吧”、“香树叶酒吧”等地方现身过一段时间,提醒海盗们和欠了他七万马克朗的“香树叶酒吧”新老板不要忘记自己的存在。直到日过正午,他才换回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游荡着来到他真正的目的地,“野蛮人酒吧”。这个时候酒吧里有一些人,但不多,这间酒吧的定位更接近于夜店,主要的目标客户人群是那些来寻求刺激、彻夜狂欢的年轻人,白日里鲜少有人。
他在酒吧外面徘徊了片刻,回想起“野蛮人酒吧”里比其他地方还要高出一截的物价,觉得自己没必要在这种坑钱的地方解决午餐,便换了家性价比更高的餐厅,先填饱肚子再说。
他午餐吃到一半,忽然听见门外的街道上传来孩子的尖叫声。一个大约六七岁的金发男童正被人掐着肩膀,拼命反抗,试图往相反的方向挣扎。掐着男孩肩膀的人全身都隐藏在漆黑宽大的斗篷下,不露出一寸皮肤,只见得一个高挑的背影轮廓。就连衣袖也宽大得惊人,完全超出所需的尺寸,周明瑞只在前世的古装剧里看过类似的袖口。
如同渡鸦张开羽翼,那双宽大袖口遮盖住男孩的身体,将他纳入黑袍下的阴影之中,轻柔得如同母亲的手。男孩的挣扎渐弱,就像一只深陷蛛网的弱小昆虫,那头明亮的金发和刘海下那双鲜红眼睛中都不见了神采,唯余恐惧的阴影。
周明瑞认出了这个男孩,他上次到“野蛮人酒吧”的时候,这男孩在那儿帮工。
拐卖儿童?周明瑞知道拜亚姆的治安一向比较混乱,于是第一时间联想到这个方向,打算多管一件闲事。
然而,等他走到那黑袍人面前,才发现事情似乎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那如同鸦羽一般的黑色斗篷之下所覆盖着的是一个相当精致漂亮的女人,看着像一个年轻的贵妇人,发色明亮金黄,瞳眸殷红如血,五官轮廓都和她怀中的男孩别无二致,只是肌肤更苍白,仿佛常年不见阳光。这明显是一对母子,血缘的联系在他们的脸上如此显眼,让人一眼就能分辨。如果非要说这做母亲的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也就是这一身让人容易产生误会的怪异打扮,一个如此年轻漂亮的女人应该用点缀着宝石与缎带的昂贵衣裙打扮自己,时尚杂志更新一次就到商店里挑选一身更符合时尚审美的新服裙,为什么要穿着一身完全不合身的黑色斗篷出门呢?
相比于母亲的衣着,那男孩的穿着就要粗糙得多,一身白色的廉价衬衫和背带裤,衬衫上印着可笑的蜡笔画一样的太阳图案,看上去照料他的人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穿什么并不上心。是了,周明瑞猛然惊觉,他记得这个男孩在酒吧里当帮工,看样子出身并不好,而他母亲所穿的布料却明显价格不菲。
周明瑞想起他在“箭鱼酒吧”里听到过的一些传闻:
“他们不该叫'野蛮人酒吧',”酒客嘻嘻笑着,“应该叫'私生子酒吧'。”
然而这些都不关他的事。无论这个贵族妇人跟这男孩有什么关系,既然确定了这只是误会,那就不该再管。然而,一种微妙的灵性直觉提醒他,倘若放任这个女人把男孩带走,那男孩几乎必死无疑。
那男孩仍然在发抖,他脸上生动的恐惧也绝不寻常,他看着他“母亲”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走到他跟前的噩梦。
很多非凡能力都能制造错觉、改变相貌,达到欺骗视觉的效果。比起眼睛,周明瑞更相信自己的灵性直觉。
“女士,请留步。”他说,“这孩子似乎不愿意跟你走。”
那双有些冷漠的深红色眼睛眨了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我是他的母亲,先生,我来带走我的孩子。”
“你说谎!”直到这时,那男孩似乎终于鼓起最后一丝勇气,声音颤抖地尖叫着说,“我根本从来没见过你,你这个怪物!”
直到这时,女人的脸上才流露出深切的伤感,看上去终于有了一点正常人的样子:
“我很难过,尼可。”她说,“你居然这样对你的母亲说话。”
“我根本不认识你。”男孩喃喃地反复说着同一句话,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又仿佛在不断进行自我催眠,“我不认识你不认识你不认识你……”
他的目光频频向街角的某个方向张望着,似乎笃定自己会等到援助。
这男孩没说真话,周明瑞皱了皱眉,他的视线在闪躲,明显知道这女人的身份。
忽然间,周明瑞把握到一个细微的异样:这个女人似乎畏惧着阳光。因为纬度位置的原因,罗思德群岛的夏季来得比北大陆和南大陆大多数地方都要早,平均日照时间更长,阳光也更为强烈。刚才,因为有白云遮挡的原因,暂时隔绝了阳光的照射;而现在,因为风向转变、云朵飘移等种种原因,地面重新回到强烈日照的统治下,一束阳光恰巧经过镜面反射,照入金发女人苍白的脸庞上,而那金发女人本能地避开阳光,脸颊上被阳光照射过的地方瞬间泛起不正常的血红,类似于烫伤的痕迹。
结合这个女人不同寻常的瞳色,以及过于严密的装扮,周明瑞意识到了什么。
“女士,太阳这么大,为什么不找个地方慢慢聊呢?”周明瑞缓缓道,“我刚好知道这附近有一个不错的阴凉地方,你看怎样?”
……
回到自己熟悉的酒吧以后,尼可才彻底松了口气,知道自己彻底安全了。他藏身在自己最熟悉不过的柜台角落里,又偷偷从柜台后露出半边脑袋,反复张望着,一只手死死抓着椅子腿,像一只儿童游戏机里不断弹出又缩回去的玩具地鼠。
那双遗传自面前女人的鲜红色眼睛,正眼神复杂地隔着一段远远的安全距离,时不时窥视着对方,却依然不敢靠近。
照理来说,把这孩子送回安全的地方,就没有他什么事了,酒吧里自有人跟这个金发女性吸血鬼交涉。但周明瑞点了一份费内波特面,慢条斯理地用起了餐,暂时赖在了这里。因为他刚才把这孩子送回来的缘故,酒吧的代理人自作主张,给他免了这份费内波特面的单,于是周明瑞又点了一杯鸡尾酒,挑了最贵的,倒不是他付不起这个钱,只是,不花钱能喝到的东西,难免让人心情舒畅。他轻叩牙齿,不动声色地开启灵视,看见了几团异于常人的浓郁色彩,隐藏在毫无光彩、也不引人注目的隐蔽角落中,静静蛰伏。酒吧眼下的代理话事人的声音传来,言谈间毕恭毕敬,可是涉及到那名被叫做“尼可”的孩子时,便寸步不让:
“是的,夫人,您爱子心切,我理解……不过,您得等到'头儿'来,我擅自让您把尼可带走,我怕'头儿'会怪罪。”
制冷空调全力运行,致力于将室外暴晒的日光和暑气隔绝在玻璃墙之外。现在还只是三月,热气就已经如此逼人。一个吸血鬼,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时间、出现在这样一座城市?周明瑞解除灵视,咬着银白色的冰冷叉子,咀嚼着口中的牛肉,暗自思忖,而且能在这个地方留下一个子嗣,说明她很可能很多年前就来到过这里,甚至一直在这个对于吸血鬼并不宜居的地方生活了许多年。
一辆外观平平无奇的黑色轿车停在门口,一名戴白手套的司机给后座的人开了车门。头戴棕色圆顶帽子、挎着崭新土气挎包的大男孩从车后座钻了出来,红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虽然有着一双标志着血族血统的眼睛,却不惧怕阳光。
“薇薇安夫人。”伊恩朝女人一点头,明显也认识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听说了您的来意,我们还是上去说吧。”
……
周明瑞一根一根地叉着黄瓜丝,一边无声无息地伸出左手,将“蠕动的饥饿”切换到“看门人”,抓住一只透明的灵,用常人听觉范围之外的方式与它交流着。很快,这只弱小透明的灵体穿过天花板,找到了伊恩和那名叫“薇薇安”的金发女人所在的地方。借助这只灵体的感官,周明瑞得以“旁观”了这场谈话:
“薇薇安夫人,好久不见。”年长的男孩摘下帽子和手套,坐在了金发女人的正对面,“我听说,您打算来接尼可回家。”
“是的。”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伊恩说,“很抱歉,也许有些冒犯——不过,在过去的四年里,您似乎从未对尼可表现出过多的关心。”
轻巧透明的灵体绕着房间转了一圈,仿佛一只遨游在空气中的水母。楼下一张靠近角落的餐桌上,周明瑞的耳朵悄悄竖了起来,假装仍然沉浸于美食当中,对着面前的空盘不断搅动刀叉。
“因为我现在已经忏悔,我认识到我过去的行径是多么的堕落,并且发自内心希望做出改悔。”女人平静道,“许多年来,我疏远了我过去的亲人和家庭,与一个个男人流连床榻,只愿享受欢愉,生下一个又一个不被法律和社会承认的孩子,却忘记了自己身为母亲的责任。直到后来,理伯特斯告诉我,他已经决定将瑞秋送去新贝克兰德,去一个真正能接纳她、抚养她的家庭,和我这个母亲、和她真正的血缘亲人一刀两断,我这才开始醒悟过来,开始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感人至深的故事……周明瑞暗自腹诽着,她的说辞也合情合理,不似做假……但那种灵性直觉潜在的危机感不会骗人,这个吸血鬼大有问题,而且十分危险——至少对她的孩子很危险。
“您偏爱瑞秋,不希望她跟您彻底断绝关系,将其他人视为父母,这我能理解。”伊恩身体微微前倾,两肘支撑着前半身,十指交叉,抵着下颌,开口道,“您愿意承担起抚养她的责任,我想再好不过,她尚未记事,要跟您亲近起来也最简单。不过关于您其他几个非婚生子女的去留,我想您应该征取理伯特斯和他们自己的意见。”
他的嗓音严肃而诚恳,令人动容,让人觉得他是发自肺腑地为彼此着想,然而他那双鲜红的眼睛中掠过一阵阴影一般的深黑,表明这并不是一次简单的谈话……这是“律师”的能力,从一开始,伊恩就在试图引导对方的思维,扭曲对方的想法。言语具有力量,伊恩很小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薇薇安红眸中眸光恍惚了一阵,如同被风吹过的火烛。
“母亲应该和孩子生活在一起。”薇薇安喃喃着,重复着一句话,“母亲和自己的孩子是不可分割的。”
倘若您早有这个觉悟,就不该把他们扔给理伯特斯,放任他们自生自灭——这些话伊恩当然没有说出来。他虽然并没有接手过多少民事诉讼,但精通谈判的他意识到对方薄弱的心态产生了某种缺口,某种一击即溃的缺口。
他此时还没有意识到,薇薇安如此容易失衡的心态下隐藏着怎样扭曲混乱的思维逻辑。
“帝国的法律支持父母放弃他们不愿或者无力抚养的子女,这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当然,这也意味着放弃孩子对他们的义务。”伊恩的声音停顿一秒,身体更加向前倾,“教会的弃婴箱和旋转门每年都会接纳数以万计的婴儿,他们一样会在秩序教会中受洗礼,在教会赞助的育婴堂和慈善机构中得到妥善的照顾,接受良好的教育,享有和同龄人一样的权利,当然,也断绝了和他们亲生父母的一切责任与义务。*”
“对于您的这些非婚生子女来说,他们和那些被遗弃在教堂门前的孩子们没什么两样。我接触过他们,照顾过他们,对他们有一定的了解。他们毕竟已经开始记事,对自己的身世问题很敏感,而且跟您并不亲近……而且您别忘了,您的其他几个孩子都是人类,他们不喜欢人类的血液,得按照人类的口味吃一日三餐,会在白天吵吵闹闹,到了晚上就会乏得睁不开眼——”
“我抚养过理伯特斯十多年,我知道如何照顾人类孩子。”
“如果您记性足够好,就会记得,四年前,正是因为您试图用血液而不是牛奶来喂养您的孩子,饿了好几天的尼可才会溜出门去偷东西吃被人发现,法院经过调查,才会认为您在事实上构成了虐待,而且长期怠于履行抚养义务,所以才剥夺了您对两个孩子的抚养权,抚养权这才顺位到您唯一成年的儿子理伯特斯身上。之后出生的芙蕾娅和瓦利,您也是抚养了不久后就将他们交给理伯特斯,这还没算上刚刚交到理伯特斯那儿去不久的瑞秋。”伊恩语气不自觉有些冰冷地道,“有这样的前科在,法院恐怕会认为由您抚养您的孩子是不合适的,夫人。”
“即使是您所谓唯一养大的理伯特斯,也许您没有注意到,您和他的相处一直不怎么愉快。”伊恩有些咄咄逼人地质问道,“等他们到了懂事的年纪,就会问为什么他们的妹妹长得这么慢,这么多年过去都只是个小婴儿,为什么他们的妈妈不像别人家的妈妈一样会慢慢变老,长出皱纹,甚至从不在白天出来,为什么他们没有父亲……换而言之,一切曾经在您和您曾经的合法丈夫、和您的婚生儿子之间的矛盾,都可能在您的新家庭中上演。很快,他们就会意识到,他们跟你们不同。您拥有数百年的漫长生命,等到他们自己都快入土了,您依然青春常驻。他们对您来说算什么呢?流着自己的血液、为了满足您自己的欲望和'母爱'而生的宠物么?他们不是您生命的延续,只是您生命的过客,也许瑞秋除外,大概只有她会活到您入土的那一天。”
谈判最忌情绪过激,这一点伊恩明白,然而有些话伊恩不吐不快。这不应该。伊恩揉了揉自己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心想,我本该从头到尾保持冷静的。
薇薇安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无怒意,连别的神色也看不出来。一直等到伊恩说完,她才开口:
“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宠物。”薇薇安唯一坚持的似乎只有一点,“是'孩子'。”
伊恩一时语塞。
“理伯特斯已经跟我商量好了,尼可、西布莉、芙蕾娅、瓦利,还有瑞秋,他主动放弃对于他们几个的监护权,他们会跟我一起生活。”薇薇安以陈述事实的平静语气,轻声说,“而你,伊恩,如果我没记错,连你的监护权都是一直归于理伯特斯名下的。毕竟,你还没有成年,不能担任尼可的监护人。”
伊恩的脸色变得有些青青白白,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连着扇了两个耳光。
“我希望尼可来跟我一起生活,因为我是他的'母亲',他是我的'孩子'。”薇薇安似乎厌倦了这段无意义的对话,起身离席,似乎准备离开,“但你说的对,我应该尊重他的愿望。”
她下了楼,直直地走到尼可面前,蹲下身,与男孩平视,在男孩惊恐到忘记呼吸的瞳孔的倒影中,她轻轻拥抱住了男孩,带着些许异质感的玫瑰红色的眼珠中,闪过某种接近“母爱”这一概念的温柔神彩。
“我会再来看你的。”她轻轻在尼可额头上印下一吻,“等到你什么时候不那么抵触我了,也许你应该来看看你的兄弟姐妹。”
“我差人开车送您吧。”伊恩语气生硬地说,“外面太阳大。保罗,你送夫人回去。”
“不用了。”薇薇安谢绝了他的好意,“我一个人回去就好。”
“那就慢走吧,夫人。”伊恩似乎并未坚持,只是目送着她步入阳光强烈的世界里,鲜红的眼睛中似乎闪烁着什么。
仅仅片刻后,伊恩回到自己的房间,叫来那名叫做“保罗”的手下,吩咐了些什么。保罗似乎有些惊讶,不过还是依命离开。临走前,伊恩塞了两只金属瓶到他手上。
“一个能消除你身上的气味,与周围环境同化;另一个是隐身药剂,需要不断喷洒在身上,才能发挥效果。”伊恩沉声道,“这些药剂本就出自血族的魔药大师之手,而且不能隔绝她的灵性直觉的预感,所以务必小心。”
……
周明瑞这碗费内波面吃了足足一个多小时,吃到最后,只能有空气和盘子可嚼。但他在这期间并非真的无事可做,一直用“通灵”进行远程监控、“旁观”这场谈话的同时,周明瑞悄无声息地抽出一张裁剪得相对简陋的纸人,趁着其他人并未太过注意这边的时候,果断猛抖手腕,抖出一尊与他本人别无二致的仿真雕塑。紧接着,周明瑞凝聚好精神,右手握拳,在身上轻敲一下。
如同画龙点睛一般,那纸人立刻“活”了,手上还拿着刀叉。
周明瑞让这纸人替身留在原地,掩人耳目,自己在幻觉的掩护下,潜行到柜台附近,打算从那个小孩那儿套点话。
薇薇安上楼之后,大厅里的几个非凡者也同样暗中转移到了楼上,酒吧一楼现在只剩下几个普通人,而且离得很远。
尼可依然在柜台内待着,只是不再蜷缩在刚才的椅子下面。他已经从惊吓中平复过来,只是依然时不时向楼上张望。当周明瑞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面前时,尼可险些又一次大叫出声。
要是“蠕动的饥饿”中还有“心理医生”的灵魂,类似的事情上就会方便很多……周明瑞手中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只仓鼠,食指竖在唇前,挤出一个无害的微笑。
灵性的直觉告诉他,这次潜行会足够顺利。
尼可果然没有大叫。他认出了来人是刚才送他回来的那个好心叔叔,看了看对方手中毛茸茸的仓鼠,又看了看不远处那个还在餐桌前划动着叉子的假人,看上去既惊讶,又似乎并不意外。男孩压低了声音说:“所以,你也是……'那一类人'?”
哪一类人啊?周明瑞有些好笑地想,他的好老乡们没把《哈利·波特》也抄过来吧?
“我也一样。”尼可朝外面瞥了几眼,晃动着两条小短腿,继续压低声音说,“我能调配很多种药剂,伊恩哥哥能轻松让别人听他的话,而且力气很大,理伯特斯哥哥更厉害。他们说我妈妈是个吸血鬼,昼伏夜出,但是会很多种法术,不过理伯特斯哥哥说她是个老妖婆。我一直想喝魔药,真正的魔药,不是我平时调制的那种药剂噢,这样我在药剂上就更厉害了,但是伊恩哥哥说我还太小,不许我接触这些。也许等我长大就有机会喝下魔药,变得更厉害了,但是伊恩哥哥说如果我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将来一定会变成和我妈妈一样的吸血鬼。我不想当吸血鬼,因为血很难喝,我不喜欢。我喜欢喝牛奶。我觉得我当个驯兽师就好。我将来要养一只猫头鹰,一只能帮我送信的猫头鹰,最好是雪白色的。但是故事里的吸血鬼公爵也很酷,他们住在高大的城堡里,跟我妈妈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其实我有点没想好将来要不要当吸血鬼……”
周明瑞一愣一愣地听着,试图跟上尼可无厘头的节奏,然而在跳跃性思维上,社畜最终惨败于七岁小儿面前。他不由得怀疑他的老乡们已经把《哈利·波特》搬了过来,只不过换了层皮。
“你也是非凡者。”最终,周明瑞从这堆语无伦次的话中提炼出有效信息,挑拣出一个来问。
“我当然是。”尼可昂首挺胸道,“我们全家都是。”
“可你刚才说,你妈妈是个怪物。”周明瑞道,“你现在又不害怕她了?”
“噢,怕的。”尼可抓了抓脑袋,“从小就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是我妈妈……我之前说了谎,我认得她,我只是不想回到她那儿去。他们说我小时候跟她住在一起,可是我怎么都记不起来。我想不起我三岁之前发生的事情了,只记得好像天天都有婴儿在哭,也许是西布莉。每天晚上都有奇奇怪怪的人到我妈妈的卧室里去,有时候不只一个人,而是很多人。他们很吵,吵得我头好痛。后来家里的仆人慢慢地变少了,我想是因为经常搬家的缘故。没人给我做饭吃,她不愿意做饭,就要我跟她一样喝血。我只喝了一口就吐了,好难喝,但是西布莉喝了不少。她那时候才一岁,还没有断奶,就开始喝血了。我不想回到她那儿去,她让我觉得害怕,现在她越来越让人觉得害怕了。”
“你没有把这些话告诉过你哥哥?”周明瑞问道。
“噢,告诉了,但是他好像没有听懂……”尼可垂着眼睛说,“他叫我别问我妈妈每天晚上在干什么,伊恩哥哥也别叫我谈起这些,说好孩子不该说这种话。”
“你应该到教堂里去,为你妈妈祈祷。”周明瑞忽悠着说,“神会聆听你的话的,教堂里的修士、牧师和修女也会。你妈妈做了不好的事,你要为她祈求神的宽恕。”
“可她不信我们的神。”尼可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动着身子,有些纠结道,“这样秩序之神还会原谅她吗?”
“会的吧。”周明瑞轻轻叹出一声,“据说神会宽恕一切罪人。”
………
在交待完尼可不要把这场对话泄露给任何人、尤其是伊恩·赖特之后,周明瑞回到了餐桌前,继续颇有耐心地等待着,不过他依然怀疑这个孩子是否有守口如瓶的能力。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伊恩送薇薇安下了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跟脸色煞白的尼可道了别,又短暂地上了楼。片刻之后,伊恩又回到大厅里,终于开始处理这位在他这儿蹭吃蹭喝了半天还不走的好心人:
“我手下的人告诉我,您似乎想跟我见一面。”
“不错。”还是花了我一枚银塔勒才换来的,就这样还把我在这儿晾了半天。
“这位先生,对于您慷慨热心的高尚举动,我十分感激。”这名在拜亚姆能量不小的大男孩声音沉着道,“不管您有怎样的来意,我都欠您一个人情。”
“我需要古老怨灵的残余灵性,听说你这里有个非凡者聚会,想来这里碰碰运气。”周明瑞开口胡诌道,并不隐瞒自己的非凡者身份。
伊恩多看了他一眼,打量他一阵,然后道:“您怎么称呼?”
我叫活雷锋。周明瑞在心里吐槽着,口中道:“沃伦特,辛巴德·沃伦特。”
一抹暗金色沿着标准的抛物线飞出,终点落在周明瑞手上。这是一枚形制古朴的黄铜钱币,比正常的硬币要大一轮,而且更厚,边缘铭刻着一串类似于轮盘式密码表的凸起,只是上面的符号并不全是数字,而且无法拨动。
“那么,沃伦特先生,今天晚上,七点,这里就会有一场类似的聚会。我记得上次有人在这里出售古老怨灵的残余灵性,不过还没有出售出去,卖家要价一万马克朗。”伊恩道,“这是这个聚会的参与者需要出示的信物。如果你想要长期参加这个聚会,今晚的聚会结束后,我会教给你如何破译这枚钱币上密码的方法。”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周明瑞眼前一亮,他本来只是随便编了个理由诓对方的——呃,也不全是诓,毕竟他是真的需要古老怨灵的残余灵性,只不过没想到能在这种地方遇到而已。
出于好心,周明瑞多提醒了一句:
“如果我是你,我会把那个薇薇安直接举报给平衡之手。”
伊恩沉默片刻:“感谢你的忠告。”
35.
“嘟——嘟——嘟——”
电话铃以稳定的冗长频率制造着噪音,不知是否是错觉,伊恩总觉得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比往日分外漫长。
电话终于接通了,话筒中传来理伯特斯年轻低沉的嗓音:
“伊恩?”
“你把尼可他们的监护权交给了她?”伊恩语气不善地质问道,“为什么连声招呼都不打?”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明显迟钝,舌头有些不利索,跟平日里的骄横判若两人:“你说什么?”
“薇薇安。”伊恩强压着怒气说,“你不是要我注意她的消息吗?她今天中午来了我店子里,一声招呼不打就要带走尼可,还说已经征得了你的同意——”
“不错,是有这回事。”电话那一头的理伯特斯似乎终于搞清楚了状况,恢复了一贯的傲慢和冷漠,“她来找我要转移那几个小杂种的抚养权,于是我就答应了。怎么,这关你什么事?他们本来就是累赘,她乐意领回去最好。”
“她四年前就已经被法院剥夺了抚养资格,这不合法——”
“它可以合法,法庭可以重开,诉讼可以翻案,只要法院认定当年的判决是不合情理的,她完全有能力独自抚养孩子。”理伯特斯嘲讽道,“怎么,你从七岁起开始跟着黑帮交易,见过多少违法犯罪的事情?怎么突然就洗心革面,成了法律的忠实卫士了?”
伊恩张口结舌。他一贯以自己的巧舌如簧为傲,然而在这件事上,比刀锋更利的言辞也难以打动理伯特斯的心肠。
伊恩最后几乎是恳求说:“她当年差点把两个孩子饿死,最落后的福利院都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算我求你,看在他们是你的血亲的份上,送其他几个孩子到福利院去,送瑞秋到新贝克兰德去。你明明知道她不适合养孩子——”
“他们必须去薇薇安身边,这事没得商量。”理伯特斯断然道,“他们既然没有父母双亡,就不该送到孤儿院去,这成何体统?”
“还有,调查薇薇安的事情,不必再继续进行了。”理伯特斯说,“把重心放在寻找'格尔曼·斯帕罗'的线索上,以及寻找'愚者'信徒的本职工作上,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明白吗?”
“在追查格尔曼·斯帕罗这件事上,我收到的任务难道不是通知上级?”
“我就是你的上级。”理伯特斯用他惯用的那种容不得一丝质疑的口吻道,“还是说你现在翅膀硬了,忘了当初举荐你的人是谁?”
伊恩沉默片刻,轻声道,“我当然没忘。”
但有些事情,只怕你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理伯特斯。
………
“野蛮人酒吧”,地下区域,一座根本不存在于设计图纸上的密室当中。这里没有电灯,因为负责铺陈电路的施工者对这里一无所知,只有六座风格古典的黄铜底座烛台,在黑暗中终年积灰,等待着被点燃。
苍白的蜡烛依次燃烧,照亮这片不见天日的黑暗,也照亮了密室中央那一块不大的祭坛。整座祭坛以黑铁铸就,上面铭刻了密密麻麻的象征符号和魔法符文,有一些指向“秩序”的领域,另一些似乎恰好相反——它们指向“失序”的范畴,指向秩序的阴影、漏洞和难以企及的所在,以及特伦索斯特家族历代先祖中出现过的古代天使和圣灵。这间密室原本用作收藏室之用,伊恩得到了某位先祖的眷顾之后,就在收藏室中又修建了一座祭坛,用来沟通这位先祖和天使。
说起来,他能得到这位先祖的眷顾,也少不了理伯特斯的帮忙——伊恩有些自嘲地想着,他是真没想到,第一次主动与那位先祖沟通,是为了反对理伯特斯要做的事。
他准备沟通的是他父亲那一支的一位直系先祖,背誓之战时期的施瓦本公爵,当时亲王之位的有力竞争者之一,却最终被雷根斯家族的塞门特瑞科一世击败。和北大陆诸国不同,自从奥尔德尔一世颁布《黄金诏书》之后,特伦索斯特帝国的历任亲王就依靠“选王侯”的制度产生,到今天,拥有“选候权”资格的家族分支一共有七个,包括四个世袭公爵的世俗选候:萨克森公爵、施瓦本公爵、巴伐利亚公爵和勃兰登公爵;三个世袭大主教职位的教会选候:科隆大主教、雷根斯大主教和尼格拉大主教。唯有这七个选候能成为亲王的候选人,也唯有这七个分支三代以内的嫡系成员能够冠以这一支的中间名。从理伯特斯的祖父那一辈起,他们就失去了“施瓦本”这一中间名的荣耀,然而血脉不改,在卸任了公爵之位后,这位先祖便奉命驻守罗思德群岛,密切监视这片海域中的暗流涌动。正因如此,在与父母决裂之后,他的父亲才会寻求渡海北上,到罗思德群岛寻求建功立业的机会。
他拭去祭坛上日积月累蒙上的灰尘,点燃了三根蜡烛,用黄铜圣匕制造出一片密封的“灵性之墙”,焚烧了相应的草药粉末,在烛光上撒下用月亮花、金薄荷、深眠花、夜香草混合蒸馏萃取制成的精油*。在随着烛火摇曳而扭曲的阴影中,伊恩低下头,用古赫密斯语低声念诵道:
“扭曲秩序的阴影;
“混乱与无序的领主;
“施瓦本公国的统治者暨罗思德群岛的保护者;
“伟大的里纳尔多·施瓦本·特伦索斯特。”
“您的后裔祈求您的注视;
“祈求您的垂听;
“祈求您降下启示;
“我认为血族的薇薇安·路纳尔夫人有异常之处,怀疑她的灵魂受到了某种污染。数天前,我的异母兄长转交给了我一份来自血族的米斯特拉尔子爵的调查委托……”
………
从“野蛮人酒吧”里出来之后,周明瑞一直感觉到,似乎有一道无形的目光牢牢地盯着自己,像一块甩不干净的牛皮糖。
周明瑞试过各种办法,然而都以失败告终。占卜无法在毫无前置信息的情况下做到这一点,而灵性直觉也无法做出如此精确的指引。周明瑞试过改换面孔,用“纸人替身”伪装,甚至利用“蠕动的饥饿”沟通了附近的灵体,寄希望于借此抓住对方的破绽。然而那位追踪者并没有被无面者改变相貌的能力所迷惑,也一直没有露出尾巴。
这位追踪者出现的时间太巧,刚好就在他离开“野蛮人酒吧”之后,难免令人生疑。而且据他所知,伊恩本人就做过情报贩子,派出眼线来跟踪可疑人物并不奇怪。但周明瑞自认为在刚才的接触中,他的分寸拿捏得足够恰当,并没有表现出特别令人怀疑的地方。
非要说他身上有什么值得这名有着半官方背景的情报贩子深究的话,那就只有“格尔曼·斯帕罗”这一身份了,但伊恩·赖特几乎不可能单靠一面之缘就能发现什么端倪,而假如他真的有足够确凿的证据,证明“辛巴德·沃伦特”与“格尔曼·斯帕罗”有关,那他早在酒吧里对着空盘子浪费的那一个多小时里就该被平衡之手包围了,不应该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但如果不是伊恩,那“辛巴德·沃伦特”这一新鲜出炉还不到一天的身份,究竟是招惹了谁?
如果不是有足够的把握确信“无面者”所信奉的“千面之神”就是愚者先生的马甲,周明瑞几乎要以为终于有人坐不住,决定买“无面者”出手追杀他了。
随着跟踪者与被跟踪者的拉锯战的延长,伊恩·赖特在周明瑞心中的嫌疑程度逐渐下降。当周明瑞故意将路线迂回引入圣奥尔德尔教堂所在的教堂区的时候,那位追踪者明显踟蹰不定,不敢靠近这附近的区域,这更让周明瑞确定了追踪者绝不可能在秩序教会有任何背景,更可能是黑帮或者海盗一类的角色,对于官方非凡者有着天生的畏惧。
来自某个海盗势力的报复?这并不是说不过去,他在不到一周内先后击杀了“钢铁”麦维提和“巧言者”米索尔,引来报复并不意外。可问题是,他们是怎么透过层层伪装,找上“辛巴德·沃伦特”的?
密集的疑云笼罩在周明瑞心头,挥之不去。
辛巴德·沃伦特,我现在是辛巴德·沃伦特,除了基本上可以排除嫌疑的伊恩·赖特,在接触过辛巴德·沃伦特的人中间,唯一可疑的就只剩下……那个被他打乱了计划的吸血鬼,薇薇安。
薇薇安曾经和许多男性发生关系,甚至并不避讳她当时还年幼的儿女,虽然周明瑞认为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但这样的作风让周明瑞不得不联想到了另一个臭名昭著的邪教团体——玫瑰学派。他上次击杀这一邪教的外围组织成员“钢铁”麦维提时,后者正和一名“狼人”以及一群活尸交媾,尽管他确实有心挑选敌人最松懈的时机,然而这一幕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结合他当时的灵性预感以及那个名叫尼可的男孩所言,薇薇安极为可疑。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然后向“愚者先生”祈祷,确认情况……附近随时会有“治安官”巡逻,天知道特伦索斯特帝国的警察系统里有多少个真正的“治安官”,这还没算上附近的“平衡之手”小队。
好吧,那么现在就是……躲猫猫时间。周明瑞在心里嘀咕一声,压低了帽檐。
好在,对于一个马戏团序列来说,这正是他擅长的事。
………
逆走四步,穿过那片无穷无尽的斑驳灰雾和回荡在其间永不停息的呓语,他又一次置身于那一座巍峨宫殿之中。灰雾之上的神秘主宰在长桌尽头安然而坐,对于他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
周明瑞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愚者先生,我怀疑……”
愚者先生微抬手掌,传达出“打住”的意思,然后不疾不徐道:“我已经清楚了你的来意。”
是的,窥屏嘛,我我懂……所以我根本没准备好措辞……
祂的膝头仰躺着一只黑犬,眼窝深陷,眼眶燃火,皮毛漆黑,油光水滑,正乖顺地配合着主人顺毛的动作,咧开一直裂到脑后的嘴角,发出满足的呼噜声。愚者先生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毛,随意道:“我想,对于'月亮'途径的特殊,你应该多少有些猜测?”
在看到第一块亵渎石板时、并且通过后续占卜记忆下上面的内容时,周明瑞就注意到一个很让人在意的点:无论是在创世神话、还是在神秘学领域的基础常识当中,黑夜女神都是号称“绯红之主”,与“月亮”的概念是紧密相关的。然而在亵渎石板上,“不眠者”这一途径的顶端却是“黑暗”,而“月亮”则是另一条途径的序列零。
而从之后“塔”先生等人在塔罗会上透露的知识看来,这两条途径甚至并不相邻。与“黑暗”相邻的是战神对应的“黄昏”和死神对应的“永眠者”,而与“月亮”相邻的是“耕种者”途径,这条途径的顶端名称则是“母亲”。从“月亮”途径序列七的名称“吸血鬼”来看,“月亮”途径应该是血族所掌握的那一条非凡途径才对,而“月亮”先生在塔罗会上的身份和代号也可以印证这一点。
秩序之神的妻子号称“美神”,也被称作“血月女王”,而“美神”正是“月亮”途径序列一的名称,也就是说,在吸血鬼始祖陨落之后,“月亮”的神位至今空悬。然而今年年初,来自血族的信使向愚者先生祈祷,声称他带来了始祖的善意。倘若“月亮”所言可信,那么血族始祖至今死而不僵。
然而,令周明瑞感到疑惑的是,对于疑似夺取了“月亮”权柄的黑夜女神,血族似乎并未抱有太多敌意。从值夜者内部的部分资料,以及漫长历史当中的诸多蛛丝马迹来看,双方的关系一直都颇为友善。在血族势力根深蒂固的南大陆,拥有传教权利的是黑夜女神教会,而非战神教会。
“自从莉莉丝陨落之后,'月亮'的权柄就一直被多位隐秘存在争夺着。在世人眼中,黑夜即是'绯红之主';对于血族来说,'月亮'等同于他们的始祖;生命学派崇拜'原始月亮',而这个'原始月亮'又与二者都不同。南大陆也残存着不少'原始月亮'的信仰,而'原始月亮'跟玫瑰学派所崇拜的'欲望母树'之间的关系非常暧昧,祂们时而对立,时而合作,在玫瑰学派当中,就有一部分'原始月亮'的信徒,他们大多都是由人类转化而成的吸血鬼。当然,凡事并无绝对,据我所知,在血族和大地母神教会的非凡者当中,时常有人受到蛊惑,沦为只知道繁衍和交配的怪物。”
“高位者对于本途径的影响是显著的,比如呢,我的兄弟就删改过不少魔药当中的知识。某种程度上,'月亮'和'母亲'这两条途径的某些高位存在,比我那兄弟更糟糕。”
“某些?”周明瑞提问道,“'原始月亮'这个身份下,不止一位存在?”
“我刚才说过,'原始月亮'和'欲望母树'时而敌对,时而合作——嗯,祂们之间的关系有点类似于我和阿蒙。'欲望母树'一直在侵蚀'月亮'的权柄,有时甚至会以'原始月亮'的名义降下神谕。”愚者先生道,“一个不幸的消息,在对付我这件事上,祂们一定会同仇敌忾。要说祂们有什么比我顺利复苏更不愿意看到的事情,那就只有看到'那位'复活。哦,对了,你在廷根遇到过的那只恶魔就是'欲望母树'的手笔,关于这方面的经验,你可以跟托尔兹纳请教。接下来这段时间,祂们必然会针对你采取行动。”
周明瑞有些麻木地一点头,想起廷根遇到过的恶魔,想起疑似跟愚者先生很不对付的原初魔女,不由得思忖愚者先生到底跟多少邪神是死敌。
“为了确保你在接下来的行动中不会被污染,我认为,现在是时候告诉你如何利用灵之虫,制作一些'占卜家'途径高层次的符咒了。关于那些符咒的制作方法,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了,那么剩下的问题只在于……”
一边说着,祂拍了拍福根之犬的后脑勺,那福根之犬立刻会意,它那张被黑色短毛覆盖的脸庞上不多的皮肉下,似乎有某种具有生命力的事物在疯狂扭曲,这让它的表情看上去像是面部肌肉在不受控制地抽搐一般。很快,两条闪耀着立体神秘符号的透明蠕虫从黑色短毛的丛林中钻出,仅仅是看上一眼,周明瑞就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那福根之犬龇牙咧嘴地人立而起,用两只前爪合力将两条不情不愿的透明蠕虫从体内拔出,然后含在口中,用力一咬,那两条蠕虫挣扎片刻,顷刻死去。
黑犬撑起四爪,摇摇摆摆地来到周明瑞面前,在周明瑞惊愕中夹杂着些许心虚的目光里,它吐出口中两条蠕虫的残躯,又艰难地回到愚者先生的怀抱中,彻底不动了。
“它……它没事吧?”
“分裂出灵之虫会对它们的灵体造成一定的损伤。”愚者先生用指尖挠了挠黑犬的下巴,黑犬伸着舌头,不住地呼气,看上去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无麻醉的拔牙手术。
“所以最好有限度地请求它们的帮助,好好利用每一份'灵之虫'。”愚者先生说,“等你晋升成为'诡法师'之后,就有其它办法得到'灵之虫'了,无需它们帮忙。”
“是。”周明瑞应下,浑然不知愚者先生此时所说的'其它办法'究竟是什么意思。
36.
黄铜烛台上的苍白蜡烛依次熄灭,密室黑铁色的大门再一次被沉重的铁链封锁,严丝合缝。在最后一丝来自外界的光线被铁门一刀两断之前,伊恩最后一次看向那座黑铁祭坛的方向,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枚巴掌大小的铁黑色符咒,上面没有规律地排列着密密麻麻的不规则魔法标识和符文。
不同于一般的铭刻,这块符咒上的符号是上凸而非下凹的,这种阳刻法通常只用于印章或者某些石碑的雕刻,而不会用于神秘学领域的符咒。然而在视觉的错觉下,这些凸起的字符仿佛从那张黑色的金属薄片上钻了出来,带着诡异的动态感和生命力,仿佛会自行篡改位置排列组合一般。那些符号的组合也是混乱无序的,甚至颠覆了伊恩印象中的许多常识性的规律,这让它更给人以邪异感。
半神层次的特殊符咒……先祖的启示……玫瑰学派的渊源……伊恩心情沉重地踏上木质的阶梯。薇薇安的问题比他想的还要严重,甚至超出了他想象的范畴。
必须尽快消化“野蛮人”魔药……先祖已经做出许诺,一等他完成消化,就可以举行仪式魔法,向祂祈求赐予非凡特性——他之前的“律师”魔药和“野蛮人”魔药也都是这么来的。他本不愿这么快晋升,上一次喝下魔药后他精神恍惚了好几日,耳边常常能听见来自先祖的呓语,他逼迫自己相信这都是晋升时的正常现象。明明理伯特斯说过,他属于“有天赋”的那一类人,他也确实是在感受到魔药彻底消化的那种感觉之后才尝试晋升的,可为何他的晋升就那么艰难,好像随时会失控一样?即使认认真真按照“扮演法”总结扮演守则、一点一滴彻底消化,也难以避免晋升的风险吗?
伊恩沉沉地叹了口气,可他现在别无选择。先祖既已做出许诺,他便没有资格回绝,何况他现在需要力量。凭借着之前抓捕间谍、追回机密文件一事,他已经积累了足够的功勋,足以换取“贿赂者”的魔药配方。等他晋升“贿赂者”,实力就将产生质变。
他返回地面上之后,立刻马不停蹄地叫上司机,驱车前往最近的秩序教堂,与教堂的主教商讨相关事宜。虽然没有资格冠以皇室姓氏,但在需要通融的时候,血统身份带来的好处总是很明显。在等待的几分钟里,伊恩思绪有些发散地看着教堂高处的彩绘玻璃,上面以类似于画卷的形式描绘了奥尔德尔一世深入古精灵岛,与当时还定居在苏尼亚岛、尚未南迁的精灵族结盟的故事。正是因为这一段典故,罗思德海域才一直被划分到圣奥尔德尔一世的教区当中,关于祂的崇拜与土著人对于高位精灵的信仰得以和平共处,被视作两族和平与友谊的象征。
这些被彩绘玻璃所铭记的故事伊恩从小就已经看厌,但直到他走出那座小教堂之后他才得知自己与那些仿佛只存在于传说当中的人物的血脉关联。特伦索斯特家族自称神裔,然而神裔们也大多是普通人。比他血脉更疏远的成员大有人在,许多人都与非凡的世界再无交集。伊恩想起那个死得突兀而可笑的父亲,想起自命不凡、踌躇满志的兄长,想起自己人生前七年在那座小教堂里黯淡的人生。私生子比那些高贵正统的血脉更早意识到,神裔也只是普通人。
之后的事情公事公办,乏善可陈。伊恩把薇薇安相关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陈述给主教听,并在几个可疑的地方适当地表达了自己的怀疑。他没有对主教动用“律师”的能力,那不仅仅是会被视为冒犯那么简单。主教面色严肃地听着,在听到伊恩说薇薇安已经长时间不参与对血族始祖的祭祀、并且日常交往放荡不堪时,他看上去已经信了七分。
“血族与大地母神教会中常有类似的堕落者,被未知存在蛊惑,向祂们祈祷,最终不是沦为只知道繁衍与交配的怪物,就是成了彻底的邪教徒。”主教面色严肃地告诉他,“早在她出现类似的倾向时,你们就应该及时报备,作为秩序的践行者,却对发生在眼前的异状视而不见,已经可以说是失职。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些隐秘的知识,不知者无罪,秩序会宽恕我们犯下的错误。秩序在上!”说着,他虔声祈祷,在胸前勾勒出一个介于利剑与天平之间的图案。
伊恩也在胸前画出相同的圣徽图案,道:“秩序在上。”
在商定了之后的处理事宜、以及确定了伊恩接下来应该做出哪些配合工作之后,伊恩回到了“野蛮人酒吧”。这时候时针已经接近五点。太阳虽然依旧毒辣,但是依旧沾染上了黄昏的衰颓。算算时间,他派出去跟踪薇薇安的人也该回来向他汇报情况了。
“保罗。”伊恩不动声色地将符咒塞进口袋,目光沉沉地看向这名下属,“追踪薇薇安的事情,有什么收获吗?”
“没有。”这位身材比伊恩高出一半、皮肤黝黑的魁梧“猎人”低声道,“我试过追踪薇薇安夫人的痕迹,但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一丝线索。”这名经验丰富的“猎人”停顿片刻,语气中带有显而易见的困惑,“虽说城区环境较为复杂,但当时是午后,街道上人流量不算多,没有太多障碍。她当时穿着一身显眼的斗篷,又受到光照限制,行动范围应该相当有限才对……”
意料之中。伊恩反而松了口气,语气缓和道:
“也许,她携带了什么特殊的神奇物品,能够摆脱追踪。这件事你不要再管。”
保罗点了点头,刚刚离开了几步,伊恩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有些迟疑道:“不,等等,站住。”
保罗条件反射地定在原地,之后才来得及感到不明所以。只见伊恩从口袋中缓缓取出一张铁黑色的符咒,握在手中。
过了三秒,伊恩才舒了一口气,道:“你可以走了。”
………
傍晚,六点五十,酒吧的客流量开始进入高峰期。衣着打扮五花八门、且无一例外试图从各种刁钻角度证明自己的品味和前卫的年轻客人们从酒吧大门鱼贯而入,其中混杂着几个穿着黑斗篷、戴着各式各样面具的怪人,似乎是从那些在棺材里躺了几百年的吸血鬼那里借来的装扮的灵感。伊恩朝窗外看了一眼天色,在聚会开始之前,最后一次打开翻盖手机,浏览信息记录。
最后一次收到信息是昨晚九点十二分,内容是昨晚带人去“香树叶酒吧”之前,他向理伯特斯简单说明情况,请求他帮忙镇场子。理伯特斯也答应得很爽快,毕竟这事他也有利可图,几百马克朗的外快倒是其次,事情处理得好,说不定还能在上司那里留个好印象,拓宽一下人脉——恩斯特上将本人未必会注意这些小事,但他身边的秘书和管家之类的人物也算是理伯特斯的同僚,打好关系总没坏处。
然而问题正在于此——伊恩虽然愿意配合理伯特斯玩他的办公室政治游戏,但他更关心自己应得的那六百马克朗报酬何时到账。现在一天的时间已经接近尾声,他那绑定了邮箱信息的银行账户还没有显示到账信息。
理伯特斯虽然是个为人傲慢的混蛋,但还不屑于在这种小事上赖账。也许他是忘了,也许他还对于今天中午的那场争吵耿耿于怀,于是决定借题发挥,也许……
手机的闹钟铃声准时响起,提醒他聚会的时间即将到来。伊恩无暇深想这一细节,换好衣服,脚步匆匆地向地下区域的聚会地点走去。
傍晚七点,聚会准时召开。
………
聚会开始没过多久,周明瑞就知道,这次非凡者聚会来对了。
如伊恩所言,他果然从一个三十多岁、明显具有本地人血统、眼白多到骇人的的古铜肤色男子手中买到了一小瓶古老怨灵的残余灵性,并且凭本事把价格从对方报价的10000马克朗砍到9500,然而最大的收获并不在此。在陈列了几项长期委托任务的公告板上,有人在上面悬赏“格尔曼·斯帕罗”以及“愚者”信徒的线索,所开的价码颇为丰厚,连周明瑞自己都有些意动。在那条悬赏任务的后面,悬赏者用诺尔斯语写下了几行单词,分别是:
“历史迷雾间的隐秘主宰;”
“行走于人间的无数奇迹;”
“伟大的盲目痴愚之神赫尔墨斯。”
周明瑞当然不会认错“愚者先生”的描述,然而这个三段式尊名的内容却和周明瑞所知道的有所区别。这是愚者先生第四纪时期曾用过的尊名?毕竟“赫尔墨斯”这个名字正对应所罗门帝国的时代……愚者先生虽然很早就自称“愚者”,但直到第五纪苏醒,才真正在尊名中加入“愚者”的描述?愚者先生曾说,祂不等于那位“福生玄黄天尊”,但当周明瑞第一次利用“福生玄黄天尊”留下的仪式,登上灰雾,所见的却是愚者先生……“愚者先生”在与那位“福生玄黄天尊”争夺权柄?而在苏醒之后,祂终于大张旗鼓地将“愚者”一词加入自己的尊名之中,说明祂已经初步压制了那位“福生玄黄天尊”,不用担心尊名“串号”?
周明瑞饶有兴致地推测着,其他几个参会者也明显对这个三段式尊名颇感兴趣,议论纷纷。
“愚者?那是什么?”有个几乎没什么神秘学常识的家伙嘲笑道,“谁会给自己取名'傻子'?”
他身边的几个参与者都纷纷转过头来,以一种打量稀奇生物的眼神打量他,明显已经把他当成了傻子。
“无论如何,”伊恩微笑道,“我的建议是,最好不要用任何能够撬动自然力量的语言念出这段内容,否则大概率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在接下来的交易环节当中,又陆续成交了几桩交易,不过大多数交易都以流产告终。有人在会上出售“药师”的魔药配方,比较让人在意的是,伊恩竟然取出一只仿佛由纯金打造的印章,不蘸印泥,直接在那张手写的魔药配方上盖下,泛黄的纸张上立刻浮现出被炙烤过一般的炭黑色纹路。那纹路如同洇开的墨水一般迅速蔓延成型,形成一个完整的纹章,确认了配方的真实性。
伊恩不经意似的在配方上扫过一眼,很快清清嗓子,宣布配方公证有效。
拥有能够进行“公证”的神奇物品,这个伊恩不简单啊……配方之所以难以成交,就是因为无法验证配方的真假,而拥有“公证”能力的“太阳”途径基本上被曙光教会垄断,外界很少有人拥有类似的能力或者神奇物品。
在聚会的尾声,聚会的召集者伊恩自己发布了一个私人任务:
“我有一个委托。”
他从衣兜里取出半张不完整的照片,看上去是从一张合照里单独撕下来的,正是上午周明瑞遭遇的那个血族女人。
“帮我调查照片上的女人,确定她的行踪、人际关系……以及确定她是否有什么问题。”伊恩用比较模糊的词汇对任务的要求一笔带过,然后道,“事先说明,她是一名血族,相当于序列六的非凡者,具有不错的反侦察能力,而且很可能掌握一些特殊的能力……说不定还有一些同党。总之,这是一个风险较高的任务。报酬是40000马克朗,我会额外提供两种能够隐蔽行踪的特殊药剂,用于任务的需要。委托完成之后,剩余的药剂归调查者所有。”
“特殊药剂?”
“一种能够掩盖自身的气味,与周围环境的气味同化;另一种则具有隐形效果。”伊恩道,“血族的嗅觉十分灵敏,能够隔着不近的距离辨认出不同人身上的气味。如果不使用类似的方法掩盖自身气味,等于不打自招。”
周明瑞微微一怔,立刻意识到为何他今天中午多次变换面孔、却依然无法甩脱追踪的原因了。
是气味!
因为一开始不能确认追踪者的身份,对于血族具体的能力也缺乏了解,所以忽略了气味这一层伪装,才会一直给敌人留下线索……周明瑞在心中总结道。
“这两种药剂都出自血族的魔药大师之手,所以她也很可能有类似的手段,隐蔽自身的行踪。”伊恩强调道,“有人愿意接下这个委托吗?”
一阵静默。周明瑞最后起身道:“我。”
既然薇薇安背后那位存在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放过他,甚至已经有了一定的动作,那么最好的应对策略当然是先下手为强,顺便得到那40000马克朗的酬金和特殊药剂。
再说,根据早上占卜的启示,赢得伊恩的友谊对于他接下来在拜亚姆的行动会有好处。
“很好。”伊恩点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散会。按照惯例,一个一个地离开,彼此间隔三分钟。”
其他聚会成员在侍者的引领下,依次离开,周明瑞“恰巧”是最后一个,聚会的房间里暂时只剩下伊恩和周明瑞两个人。
“能否告诉我,你为何会对这个任务感兴趣?”伊恩问道,“请原谅我的无礼,但——结合中午发生的事情,这似乎有些太巧了,我不得不怀疑你是否有别的图谋。”
“唔——因为我最近有点缺钱?因为我恰巧擅长追踪?”周明瑞笑了,“这些都是次要的理由,因为我今天中午一离开你的酒吧,就感到了跟踪的视线。我怀疑我中午见义勇为的热心举动,引来了一些报复,如果我不主动掌握更多的情报,恐怕会死得不明不白。”
伊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衡量这段话的可信度。
“你有足够的把握吗?”
“有。”周明瑞接口道,“但是我需要你的帮助。如果你愿意提供给我一件物品,我的把握将大大增加。”
“什么物品?”伊恩道,“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会尽力给你提供帮助。”
“血液。”周明瑞道,“我需要她后裔的血液。”
注:由于宗教原因,很多西方国家禁止堕胎,但允许父母将孩子“合法遗弃”。
现实世界中,教堂的旋转门早在中世纪就有了,为了解决弃婴问题,当时的教会决定在教堂外墙上装一种旋转门。父母们不要孩子,不必丢进河里,可以选择悄悄放在旋转门边,然后转动一下门,婴儿就会被转入教堂里,然后在摇一摇门边上的铃铛,以便教会人员收留孩子。今天,在梵蒂冈城的圣格斯力诺医院里依然可以看到这种旋转门。(粘贴自百度搜到的一篇资料)现在有些国家依然有类似用途的高科技的弃婴箱,弃婴箱内有保暖措施,并且会很快报警确保弃婴被及时发现,得到妥善安置。
设定中伊恩在一个小教堂中长大,从未见过他母亲。直到后来阿尔伯特和薇薇安打离婚官司,薇薇安才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用神秘学手段试着找阿尔伯特有没有出轨的证据——然后找到了伊恩。
不过原著中鲁恩似乎是不禁止堕胎的,从梅高欧丝的亲属提出让梅高欧丝堕胎可以看出来,如果堕胎是不被提倡的,梅高欧丝的亲属应该不会这么光明正大说出来。我猜测一下这主要是黑夜教会推动法律进步的结果。由于原著中没有找到类似的案例,我姑且设定特伦索斯特帝国保留了类似的宗教习俗,毕竟西方国家直到现在都大部分地区堕胎不合法。不过,在目前的时间点,秩序教会已经开始有人在堕胎法案上呼吁进行宗教和法律改革了,因为母神母树越来越活跃了不想让更多人生下奇奇怪怪的孩子。
这波啊,母神母树才是平权先锋。
关于秩序领域的草药为什么有深眠花、月亮草、夜香草之类的东西:秩序喜不喜欢我不知道,但是祂老婆肯定喜欢(摊手)(恋爱脑没救了)(好吧只是无聊的屑作者想不出草药名儿顺便造点谣)
“选王侯”制度来自神罗历史上的“选帝侯”,但其实现实中的“选帝侯”这一翻译有误,更标准的翻译应该是“选王侯”,因为从七位选候中选举诞生的应该是“罗马人的国王”,选举无法诞生“皇帝”,选举出的国王需要经过教会加冕承认才能称“皇帝”,但无论加冕与否都不影响国王权力的大小,这个“加冕”等于是脱裤子放屁(喂)是否有“皇帝”称号仅仅是与教会关系是否紧密的象征。
七个选候的中间名魔改自神罗的七个选候,但历史上的三个教会选候是非世袭的。世俗选候的家族基本上是黑皇帝途径,教会选候的家族基本上是审判者途径,七个家族血脉同源,这一点也跟历史上的选候制度有出入。三个教会选候家族在教会中有特殊地位,大主教一共二十二个,三个教会选候占了三个,他们在教会内有深厚的影响力,但这三个家族的成员不能担任教宗,教宗只能从非皇室血统的大主教里选出。除却这三个皇室支系家族所占据的名额,其他十九个大主教的位置都是非世袭的,一般来说大主教是终身制的,除非被弹劾或者升职成教宗。最高法院一共九位大法官,其中一位首席大法官,八位大法官。首席大法官由教宗兼任,剩下八位最高法官从二十二位大主教当中选出,组成最高法院。大法官是终身制,但三个教会选候当中最多只能有一个担任大法官,有时候一个也不会有。一般来说,在成为亲王之后,教会选候自动视作放弃成为大法官的资格,这是为了确保司法权的独立。亲王的子嗣无法继承亲王之位,但是可以继承家族的“选候权”。
(PS:如果要neta现实历史,那么此时应该出现一个支系长期依靠金钱贿赂和联姻垄断王位,并且一代代为了把控继承权进行近亲通婚导致后代患有严重的遗传病了。不过鉴于亲王的权力受到制约,所以哈布斯堡家族的桥段很难上演)
特伦索斯特帝国三权分立,国会具有立法权,亲王具有行政权,而教会有司法权。秩序教会兼具法院的职能。
南大陆血族很多都有贵族身份,而且开药店什么的基本上官方不管,捞钱很容易,想过的滋润不难。坏处就是南大陆太晒,看当地人肤色就知道了,所以从天气上来说,贝克兰德才是血族理想的宜居城市,坏处就是得躲躲藏藏。
如有谬误轻喷,顶锅盖跑。
【魂寄蜉蝣/01:00】【莫雷蒂中心向】睡前故事与塔牧兹之死
俺来拉低活动平均水准了qwq
Summary:在第六纪的尾声,愚者先生收养了最后一个莫雷蒂。
又名:听愚者先生讲睡前故事(划掉)儿童邪典
全文约1w5k字,无cp,莫雷蒂中心向。
私设超多,科技树大约是十九世纪中后期水平,灵感来自《百年孤独》,巨ooc,雷者慎入!(马尔克斯yyds!)
1.
卡利俄珀牵着修女嬷嬷的手走到孤儿院的办公室。一位绅士坐在院长面前,听到脚步声后回头。那是一张年轻、瘦削又苍白的脸,相貌平平但有令人舒适的书卷气。他并没有弗萨克人那样高大,似乎更接近于鲁恩那儿的人。卡利俄珀拎着兔子玩偶的耳朵,往修女嬷嬷身后缩了缩。年轻绅士对她露出...
俺来拉低活动平均水准了qwq
Summary:在第六纪的尾声,愚者先生收养了最后一个莫雷蒂。
又名:听愚者先生讲睡前故事(划掉)儿童邪典
全文约1w5k字,无cp,莫雷蒂中心向。
私设超多,科技树大约是十九世纪中后期水平,灵感来自《百年孤独》,巨ooc,雷者慎入!(马尔克斯yyds!)
1.
卡利俄珀牵着修女嬷嬷的手走到孤儿院的办公室。一位绅士坐在院长面前,听到脚步声后回头。那是一张年轻、瘦削又苍白的脸,相貌平平但有令人舒适的书卷气。他并没有弗萨克人那样高大,似乎更接近于鲁恩那儿的人。卡利俄珀拎着兔子玩偶的耳朵,往修女嬷嬷身后缩了缩。年轻绅士对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深色的眼睛像有层薄薄的雾气。
“这位是克莱恩·萨尔曼努斯·埃克,他愿意收养你,我的小卡拉珀。”院长将一份文件推给那位绅士。
埃克先生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叫我克莱恩吧,卡利俄珀·厄俄利乌斯·莫雷蒂。我是你父母的朋友。”他看着女孩的黑色卷发,像是在看另一个人的影子,“还有东西要带上吗?”
卡利俄珀摇摇头。她并不记得父母的样子,只是听孤儿院里的修女嬷嬷说过,她的父母去世于一场实验室的火灾。父母的同事和学生尝试联系过他们的亲属,得到的也都是死亡的消息。她被送来了这座愚者教会与黑夜教会合办的孤儿院,而她的记忆也从这里开始。
修女嬷嬷将两个小皮箱交到克莱恩手中。克莱恩朝她们鞠躬道别,牵起女孩的手。女孩的皮鞋踩过孤儿院大门前的水洼,泥点飞溅上了年轻绅士的裤腿。她回头,孤儿院的铁门缓缓关上,阻断了欧芹和鼠尾草的蔓延。大钟敲响了,阴云堆积在尖顶后方的天空,昭示着又一场深秋阵雨的到来。
“我们去哪里?”她看向克莱恩。
“弗萨克的北方。”克莱恩抱起她登上了停在孤儿院前的马车。她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年轻的女士早就不满意过长的裙子,裙摆甚至大胆地提到了小腿上方;莱瓦索马车制造公司研制的四轮汽车成为了一些有钱子弟的标配,他们坐在敞篷汽车里朝姑娘们挥手,丝毫不担心即将到来的雨水;学生装束的人在街边的咖啡馆分发传单,举行辩论或是宣讲……往日插画中的角色此时在现实中鲜活了起来。“我们一会去因多的科夫罗夫火车站,然后在圣密隆转车,前往永夜平原南部。”克莱恩介绍道。
卡利俄珀抱着带怀表的兔子玩偶:“我们可以参观下奥尔米尔宫附近吗?”
“当然可以,我的小穆斯。”克莱恩换了个称呼,并不是修女嬷嬷们说的“小卡拉珀”或是“厄俄斯”。她思考片刻,最终决定不告诉他这两个昵称,以及一个小小的关于只有她能看到的玩伴的秘密。
他们在圣密隆下了车,一起去一家主打西大陆特色的餐馆吃了饭。克莱恩为她买了新的大衣和帽子。她站在镜子前忍不住掐了下自己的脸,确认这并不是梦境。“很漂亮,我的小穆斯,圣密隆的宝石。”克莱恩对她点点头,然后又买下了时下新出的冬季衣物。
他们选择了一间安静的旅馆。卡利俄珀有些兴奋地向年轻绅士讲述自己一路上的感受,末了,她轻声问道:“埃克先生,您还记得我的父母吗?”
“叫我克莱恩就好。”克莱恩坐在床边,将缝好的兔子玩偶放在女孩枕旁(此前他注意到玩偶的衣服上有一道裂痕),“你很像你的母亲,鼻子、嘴唇、脸型都很像。她来自弗萨克北部永夜平原附近的斯米尔诺夫家族,是一位安静且优秀的蓝眼睛学者,也是黑夜女神教会的管风琴演奏家。”他顿了顿,凝视着女孩的眼睛,“你的褐色眼睛和黑色头发和你的父亲如出一辙。你应该听修女嬷嬷讲过莫雷蒂家族的故事。”
她点点头。她知道自己来自莫雷蒂家,一个在近代工业史和语言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印记却又快速消亡的家族。但那些璀璨的名字太过遥远——修女嬷嬷带她辨认书上那些肖像:“梅丽莎·莫雷蒂,高级工程师,贝克兰德研究院院长;阿德索·西格德里弗·莫雷蒂,内燃机发明人之一;赫提亚·梅尔吉亚德斯·莫雷蒂,数学家,第二代差分机算法设计师;蕾梅黛丝·希帕提亚纽斯·费迪南·莫雷蒂,语言学家,南大陆语系谱图奠基人……”死去的祖辈透过肖像画凝视着她,沉默地展示着这个家族过去的辉煌。克莱恩继续说道:“伏尔甘,你的父亲,是莫雷蒂家的孩子。鲁恩与弗萨克联合能源项目的负责人,我曾和他一起在贝克兰德技术大学学习过。”
他俯下身,亲吻女孩的额头:“愿愚者先生和黑夜女神给予我们的小穆斯一个好梦。”
2.
永夜平原位于弗萨克的北部,和极地相接,有着短暂的夏季和漫长的严冬。克莱恩带着卡利俄珀来到了永夜平原附近的小镇。斯米尔诺夫家族的房子矗立在镇子的中心地带,距离学校不远。当克莱恩推开屋门时,灰尘簌簌落下。
“你的母亲索菲娅是最后一个斯米尔诺夫。在我从西大陆回来后,我听闻你父母的消息,买下了这座宅邸。”克莱恩解释道,“这里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晚餐是红菜汤和鸡肉炒饭,以及一小块柠檬蛋糕。“晚饭不能吃太多。”克莱恩摸了摸她的头。年轻绅士的厨艺很好,炒饭配合了诸多香料而更为诱人。
“再过两年你就要上学了吧。”晚饭后,克莱恩坐在躺椅上翻阅着一本不知是什么语言的厚书。卡利俄珀注意到,房子里的灰尘和破败消失了,古老的幽灵似乎也都随着这一切远去,这令这座房子越发空旷。但火炉传来的暖气和柔和的灯光却又让这座宅邸格外温馨。
卡利俄珀蜷缩在柔软的沙发上点了点头。她在看一本图画书,辨识着上面她认识的文字。
“我曾在霍伊大学主修过历史。”克莱恩阖上书,“你愿意我教你吗,我想我语言学得还不错。”
“非常感谢您,克莱恩。”卡利俄珀说道。她想起了那本棕色封皮的笔记,她曾央求修女嬷嬷为她念这本由梅丽莎女士所撰写的笔记上的内容,但修女嬷嬷无一例外地拒绝了她。“这是祂的要求,你以后会明白这本笔记上的一切。”她们解释道。
“你该去休息了,我的小穆斯。”年轻的绅士微笑道。
卡利俄珀犹豫了下,但依旧拉住克莱恩的手:“您愿意讲个睡前故事吗?”
“这是我的荣幸,女士。”克莱恩站起身,揉揉她的发顶。
“这个故事该从哪里说起呢?”年轻绅士调暗了床头灯,“这是一位奇迹师的故事。”
“那是第五纪元的1351年还是1352年,历史书上记载的北大陆全面战争刚刚结束。人们在废墟中埋葬美好的过去,哀恸的祈求众神赐予他们战场上亲人的消息,祈求众神垂怜他们的悲苦。”
“一位奇迹师刚离开永恒之夜的国度。他因为神明给予他的任务并未参加战争,而是在另一片大陆的永夜中行走,一直走到这片永夜的尽头,将两座生活在黑暗里数千年的城市带出,让那些居民回归温暖的阳光下。他将他们安排在了没怎么被战争破坏的拜亚姆后,回到了被战争残害的贝克兰德,并北上往间海。”
“奇迹师开始一边表演魔术一边给他人实现愿望。他制造了一台全自动许愿机,每个人都能用这台许愿机实现三个愿望,一个愿望一便士,但如果贪婪的话,许愿者的愿望会被扭曲,然后受到惩罚。”
“这是一场漫长的旅行,陪伴奇迹师的是一面可以交流的魔镜。他给失去亲人的孩子带去了幻想里的拥抱,给失去家的军人重建了房屋。也有不少人向他提出了改变容貌的愿望。比如说,有一位参加过利蒙保卫战的退伍士兵,许愿机帮助他的精神状态回归战前,又帮助他变得帅气阳光,然而他的贪心让他提出了第三个愿望,他希望能成为一位富翁。”
“当然,许愿机也实现了他的愿望,一位身价超过二十万镑的女士向他求婚。呵呵,可惜他拒绝了这位性格暴虐且体重超过两百磅的女士。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的愿望也实现了,不是吗?”
卡利俄珀问道:“那这位先生去了哪里?”
“他南下了,他说他在那里发现了商机。其后的事情我也不太了解,但据说他在拜朗做生意发了财,后来在间海买了庄园。”克莱恩虚握住女孩的手解释道。
“奇迹师打算去拜访一位老朋友。这位老朋友因为触碰到第五纪时依旧强盛的非凡力量而去世,他给那位老朋友献上白花。在离开墓园的时候,他遇到了那位老朋友垂垂老矣的父亲。”
“那位父亲没有认出他来,向他许下了被战火摧毁的城市恢复的愿望。奇迹师实现了这个愿望。于是在他第二天起床时,他看到一夜重建的城市沐浴着橘红色的晨曦。”
“这是一位奇迹师的故事,一位流浪魔术师的故事。”克莱恩放下书,温和地看着女孩,“小穆斯,如果你能遇到那位奇迹师,你会许下什么愿望呢?”
卡利俄珀静静地望着他,那个想法在她心底逐渐破土而出。她猛然就觉得对方必然知晓一切,关于她的家族,关于她的过去和未来。她想把那些困扰她许久的情绪都脱口而出。但她最终说道:“我希望我的伙伴能在我身边。”
克莱恩如变戏法般取出一支点燃的蜡烛放在床头,他“啪”地打了个响指:“你的愿望实现了,我亲爱的女士。”
透明的触手从虚空中穿过火苗,轻轻朝她挥了挥。卡利俄珀捂住嘴,不可思议地看向克莱恩。“我以为……”她靠近那根滑腻但收敛起邪异花纹的触手。她的记忆起始于此——在一个孤儿院的午后,她抱着兔子玩偶走过正在排练的唱诗班,来到堆满杂物的秘密基地。一簇火苗突然从古旧的烛台上窜起,而那根触手仿佛一只猫咪的爪子,从火焰的虚空中探出,小心翼翼地勾住她的手指,似乎怕她躲开。奇异的亲切感在她心中蔓延,她伸出小指让那根触手勾着。她并没有告诉修女们。从那一天开始她每天都往这里跑,带着那些图画书给触手玩伴念她的想象。柔软的触手会摸摸她的头,然后轻点一些她没注意到的图画里的细节。只是她没有想到,她的触手朋友和她一起来到了极北之地。
“‘每一个莫雷蒂家族的孩子都会有一个触手玩伴。祂是他们的朋友与教父,是他们衰老的无尽长夏,以及,是他们永恒的孤独寂寞的童年。但你们需要记住,不能向祂无休止地贪心索取,尽管他一直深爱着你们。’”克莱恩看着那根触手,深色的眼瞳看不出情绪,“这是梅丽莎笔记本上的第一句话。”
卡利俄珀期待地看向他:“克莱恩,您能告诉我那本笔记讲了什么吗?我还看不明白。修女嬷嬷告诉我,要等我成年后才能阅读。”
“她们说的没错,我的孩子。”克莱恩亲吻了她的额头,“等到那时你会知晓全部,关于这个百年孤独的家族和它守护的一切秘密。只是现在,先和祂打个招呼吧,我亲爱的孩子。”
在这个夜晚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是一座坍圮的陌生城市。这座城市仿佛不属于这个时代,或者说,不属于这个世界。她拎着兔子玩偶走过荒凉的街道,古老的银月注视着她,如同亘古不变的时空。她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寒冷与孤独,超过了她此前模糊感知的一切情绪。“孤独”这个词语定义了她内心的所有。她忍不住蹲下,抱着兔子玩偶在废墟里嚎啕大哭。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呆呆地握住对方粗糙的手。那是一位面容模糊的女人,穿着朴素干净,是第五纪的款式。这必然是一个温柔的人。这么想着,她枕在女人膝头,闭上眼睛。
轻柔而略带沙哑的歌声从上方传来。女人唱的是她听不懂的鲁恩语,粗糙温暖的手抚摸过她的脸庞和发丝,如同每个晚上修女嬷嬷做的那样。卡利俄珀感到自己像是跌入了阳光下的温暖的水中,一点点下沉往归属之地。
就在她即将触及水底时,远处教堂的钟声敲响了。她睁开眼,光线连同鸟儿的鸣啼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了卧室,空气里弥漫开客厅中早餐的香气。
3.
斯米尔诺夫家族的宅邸时隔多年后又有了灯火。小镇上的人对此议论纷纷了几天。他们会装作不经意地在克莱恩或是卡利俄珀开门时路过庭院前朝对方打招呼。“一户沉默又温和的人家。”他们很快在心中给两人下了定义。镇上的居民邀请他们参加欢迎聚会,手风琴的旋律飞扬在渐冷的空气中,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围着卡利俄珀问东问西。女孩一开始还努力回答了几句,最后只能笑着敷衍过去。克莱恩站在旁边喝柠檬红茶,妇人询问他有没有结婚,男人问他对接下来的猎熊季有什么看法。年轻的鲁恩绅士温和地回绝了妇人们的介绍,然后简单评点了两句男人们关于猎熊季的闲话。
卡利俄珀挑选着藏书室里的书籍。她惊叹于克莱恩的博学。她曾一度无比好奇克莱恩的工作究竟是什么,但克莱恩只是笑着用“自由撰稿人”敷衍过去。鲁恩语、古弗萨克语、因蒂斯语以及南大陆的都坦语和高地语……他指着书本上的词语缓慢地念着,力求让女孩听清楚发音的规则。由词源关系和语言组成的地图在卡利俄珀面前展开,她很快就能读懂弗萨克的壮士歌、因蒂斯的戏剧以及鲁恩的十四行诗。对照着古旧的地图和词典,她有些吃力的读着那两本她感兴趣的《弗萨克帝国人物地理志》和《环游北大陆》。这时克莱恩会耐心地纠正她错误的读音,并解释她所不理解的名词与历史。
“在拜朗的南部有一种旋风叫阿捷治。哈加提草原上的牧民会用刀子和它搏斗。这是会被星星高原阻拦的风暴,它会吹干你的嘴唇和舌头,带来沙尘和海水的腥味。”克莱恩戴上金边眼镜,指着“阿捷治”这个单词解释道,“在更古老的年代里,有一片大陆还没有沉入海中,来自名为撒哈拉沙漠的红色风暴被水手们称作是黑暗之海,它会来到第五纪时被人们称作是神弃之地,现在是东大陆的地方,带来的混有红泥的沙尘会随雨水落下。那些雨水被人当做是血。”
卡利俄珀打了个寒颤:“这是因为风暴之主的威能吗?”
“并非如此,我的小穆斯。”克莱恩从架子上取出一本写着她看不懂语言的旧书,翻到其中一页,“这本书记录了更古老的纪元前,在众神尚未诞生的时代,有一个民族被邪恶的西蒙风激怒,于是他们对它宣战,竖起长矛摆开阵势冲了进去,结果被迅速且彻底地埋葬了。”
“这本书叫什么?”卡利俄珀指着封面上的陌生词语。
“我一开始也看不懂这个,有幸的是我在末日,咳,是我上大学的时候向一个金发神父学习过这种叫做希腊语的纪元前语言。”克莱恩将书翻到了开头,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展开贴在那里的地图,而是将之翻到封面,“这个词语的意思是历史。”
“您愿意教我这种语言吗?”卡利俄珀有些期待地拉住他的手。
克莱恩抿了抿嘴唇,缓慢地摇了摇头:“这是一种已经死去的语言,它随着自己的民族和历史一起化作灰尘,沉睡在纪元前的坟墓里,已经不再需要有人将这些古老的幽灵唤醒。”
“那赫密斯语、巨龙语和精灵语呢?”
“已经不再需要了,我的孩子。”她感觉自己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中,年轻绅士的悲伤透过拥抱无声地传来,“它们已经被历史忘记,只剩下止步于序列七的处理残留污染的力量。你不需要成为非凡者,疯狂与扭曲的源头将在这个纪元完全消失。”
这个夜晚她梦见了那场毁灭一个民族的风暴。身体上涂着鲜艳颜料的男人向风暴的中心发起冲锋,然后被轻而易举地抛入半空碾碎。风的宫殿里有干涸的花瓣和红色的尘埃,以及一张什么都没有的地图,没有部落和牧人,没有教堂和信仰。沙漠、河流和山峦在这里铺张——但地图上空无一物。
卡利俄珀失魂落魄地醒来。她点燃蜡烛,从虚空中伸出的触手和她击掌,然后轻触她的额头。触手冷得像克莱恩的怀抱。
应该来说,卡利俄珀和同龄孩子比起来显得过于早慧。镇上的居民有时会羡慕地向克莱恩请教教育方法。“阿廖沙!你又上哪去玩了,浑身都是土!”索科洛夫朝脏兮兮的男孩挥手,“你能不能学学萨努埃家的孩子!”“我倒希望她能活泼点。”克莱恩耸耸肩,“总是待在家里对眼睛也不好。”孩子们有时会趴在斯米尔诺夫家的围墙上偷偷看正在看书的卡利俄珀,这让她忍不住向克莱恩抱怨说自己不能和触手先生一起玩。透明虚幻的触手似乎是被她的抱怨逗乐了(她打赌祂一定是在笑),轻抚过她的额发。
每周日克莱恩都会带着她去镇上的白昼教堂和黑夜教堂。昼与夜在这座小镇温柔地对峙,象征着夏季漫长的白日和冬季无尽的长夜。“关于祂的教堂我们一度讨论过,毕竟永恒烈阳已经占据了‘太阳’之名,再取名‘太阳’似乎并不太好。”克莱恩在去教堂的路上说道。卡利俄珀觉得有些荒谬,但她的直觉却告诉她这是真的。这里没有愚者教会的教堂,因此她对愚者的祷告选择在家中对着愚者圣徽完成。“克莱恩,您是愚者的信徒吗?”她有一次问道。
克莱恩擦拭过书架上的灰尘:“当然是,我的孩子。我信仰愚者和黑夜。”
“但您从未祷告过。”卡利俄珀撇撇嘴,“您去白昼和黑夜教堂也不是去祷告的。您是新教徒吗?”
新教徒。这是她在孤儿院里学到的一个词,大约是这些年兴起的。他们宣传一个人可以有多神的信仰;信仰只要在心中,而不需要经常祷告,家中更不需要有所信仰神祇的圣徽。前者虽然受到了不少人的批评,但因为末日后愚者教会和黑夜教会的密切联系,以及对黑皇帝的信仰与对白昼的信仰缘故,大多数人最后都接受了。后者却一直争论不休,一些宗教极端分子将这视作对教会和众神的背叛。不少王国改革者也借着二派之间的矛盾互相攻讦。
克莱恩将一本名为《新教伦理与改革模式》的书放在她手中:“我并非新教徒。但也许你可以看看这本,将这本翻译成让这个时代可以接受的版本可让我大伤脑筋。”
“看不懂也没关系,毕竟我大学的时候都没读懂。”他从梯子上下来,将毛巾放进底下的水盆里。这时窗户被咚咚咚敲响了,克莱恩走上前打开窗,切尔雷赫举着报纸朝他挥了挥。
“萨努埃,刚刚敲门你没有听见。王国议会改革法案要进行投票了。”切尔雷赫把报纸塞进克莱恩手中。
克莱恩谢过这位过分活泼且热爱八卦的邻居,展开报纸,黑色加粗的标题配合惊叹号无不宣示着紧张的气氛。“弗萨克改革最新进展:本月21号将进行议会改革法案三十一条投票。”他面无表情地读完,将这份放在桌上那堆刊登了学生运动和工人暴动的报纸上,轻哼一声,“可怜的艾因霍恩,看来索伦和你的友谊到尽头了。”
“索伦是因蒂斯的贵族吗?”卡利俄珀问道。
克莱恩戏谑地挑眉:“索伦可一直是改革的激进分子。”他说到这忍不住笑出声来,“天知道祂们三个在贝克兰德地底几千年是怎么不疯掉的……我现在真的很同情梅迪奇听了祂们俩几千年的政治辩论。”
议会的改革法案成为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小镇的热门话题,关于改革派还是保守派的争论甚至让一些无所事事的闲人开了赌盘。家里的男人现在都成了政治家。中学生带着自己写的稿子跳上课桌演讲。回家的大学生在镇上分发宣传改革的传单,在饭桌上和父母开始激烈地辩论。“萨努埃!你站在哪边?”索科洛夫挥着手上的由去圣密隆大学念书的长女所写的措辞尖锐的文章叫住克莱恩。
“我其实无所谓,毕竟我不能干涉王国的脚步。”克莱恩笑笑,“我只知道对人民有利的就是好的。”
“说得好!”端着烈酒的切尔雷赫醉醺醺地拍拍鲁恩绅士的肩膀,“那些唾沫横飞的议员真该听听这句话。来,敬我们新的纪元!”
镇上的居民欢呼着举杯。克莱恩微笑着离开人群,走入黑暗中。卡利俄珀拉住他的手,她注意到那双眼睛前所未有地黯淡,一丝光明都无法透出,却又流露出些许欢欣,如梦呓般的低语传入她的耳中:
“传说将立足于泥土之上,人类的时代到来了。”
4.
卡利俄珀十二岁那年家里来了访客。那天她和谢塔耶维奇家的塔季扬娜前往郊外的春日宴会。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马车在路上颠簸,女孩们笑着打闹在一起。塔季扬娜穿着天蓝色的裙子,将花环戴到卡利俄珀头上,大声地唱着歌:
“草原上的春日清晨,画家笔下的鸟儿将去往何方?
我在寂静的荒野中听着它的歌声从迷雾里穿出,
让花蕊从草木里萌芽盛放!”
卡利俄珀摘下眼镜,靠在友人的肩膀上:
“来吧,让我们一起飞翔!
不论目的地在何方。
我们一起纵情高歌肆意欢笑,
像银河里的星星一样明亮!”
云杉和飞鸟的鸣啼被抛在身后。“以前我还以为你是个小哑巴,卡拉珀。”笑累了,塔季扬娜搂着女孩的肩膀说道。“你不知道那时候我妈妈是怎么说的!”她一手叉腰模仿道,“塔涅奇卡,你就不能学学萨努埃家的姑娘,今天又去哪里野了,连午饭都没回来吃!”
卡利俄珀尴尬地笑笑。她入学的那一天,陪伴了她多年的触手玩伴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她哭着跑下楼抱住克莱恩,询问触手教父去了哪里。
“祂离开了,我的小穆斯。”克莱恩叹了口气,蹲下身拥抱住她,“接下来的人生将由你自己行走。‘每一个莫雷蒂会在七岁入学那天失去自己的教父与玩伴’。”
当时她抱着克莱恩哭了好久,最后哭累了沉沉睡去。梦里不再出现那些纷繁的记忆。在即将醒来的时候,她看到了一排老旧的第五纪联排房屋,黑发的兄妹三人有说有笑地站在门口。似乎是感受到了女孩的视线,其中一个戴礼帽的青年回过头,同克莱恩如出一辙的脸庞,笑容温和而干净。
“你是入学那天第一个和我说话的嘛。”卡利俄珀笑着拉住好友的手,“乔玛,你老实告诉我,萨尔蒂科夫先生布置的数学作业写了吗?”
塔季扬娜皱起眉:“别说了,我哪有你那么快的脑子。”女孩戳了戳她的额头,“约好了,明天你要来我家教我!”她赌气地抱住对方。
“那我要吃你妈妈做的小面包!”说话间,马车已经停在了斯米尔诺夫的宅邸门口。卡利俄珀跳下车朝塔季扬娜挥挥手。当她走到门口时,她发现家门是虚掩的。
“克莱恩?”她掩上门。说话声从客厅里传来。
“我没有想到您会用本体来到这里,还是您积累人性的一种手段?”一个有些轻佻和愉快的声音传来。卡利俄珀犹豫了片刻,决定借着墙壁的掩护偷偷看向里面。
那是一个戴着水晶制成的单片眼镜的黑发男子,罩着的黑色大衣是时下流行的款式,金色的怀表链垂在左边。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位看起来有些年迈的神父,他的头发混杂这黑金两种颜色,穿着神职人员的白色外套,戴着属于白昼教会的十字架项链。另一位穿着繁复纹样黑色长裙的女人坐在克莱恩的对面,她戴着黑色的头纱,看不清容貌。
“这已经不能说是本体了。”克莱恩举起只有庆祝节日时才用的茶杯,淡淡地说道,“你可以认为,现在的‘我’是一种概念的集合,并不存在神性和人性的冲突。你面前的是一具投注我仅存的全部自我意识的‘容器’。”
戴着单片眼镜的男人勾起嘴角:“您恢复得比我预想中的好。只是您为何不把那小塔罗会继续举办下去,而是选择缩在这个毗邻永夜平原的小镇。”
“阿蒙。”戴面纱的女人止住了对方的话头。克莱恩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摘下他的单片眼镜:“他们即将回归人群,你的力量也开始逐渐消退了吧。序列四……不……甚至比当年的半神还要更加虚弱。”
叫阿蒙的黑发男人笑容凝固在嘴角:“我怀念你是‘古代学者’的时候。”他半是抱怨地更改了尊敬的称呼。
“非凡远去,传说从云端流向地面,立足于世俗的泥土之上。”那位神父握住十字架,淡金色的瞳孔没什么感情,“这是众神共同的选择。序列0以下的半神和非凡者都会逐步归于人类,走向衰老和死亡,你也不例外,阿蒙。”
“而我们会回归于规则,放弃自我,放弃一切感情和意识。真正成为所谓的‘神’,一种符号和人人都可以扭曲形象的物品,一种隐喻和象征。我们来自于人们的内心,也将回归人们的内心,而这片土地将不再适合神明生存,它将成为教堂本身。”
戴面纱的女人声音轻柔,像是一首动听的小夜曲散落在深眠花的海洋中:“你还剩多少呢,周?”
“寥寥无几。”克莱恩微笑,“罗塞尔或许会比我们坚持更久,毕竟他的锚侧重于社会本身,但也最终会被消解于群体意识组成的规则的海洋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所以,他怎么没和你们一起来?”
“他去陪贝尔纳黛啦。他说他至少要能看着小公主走完一生。”女人略带笑意的声音传来,“希望我们有下次见面的那天,或许能一起玩斗邪恶?”
“说不好,如果梅迪奇还有威尔他们都还在的话,一起玩桌游会更合适一点。”神父说道。四人都不由低笑起来。
“教会的改革正在逐步推进,进程比我们预想的平稳很多。”戴面纱的女人说道,“各大教会现在在和王室与贵族签订新的协议,包括对政权和法律控制的逐步放松。”
克莱恩点头:“但需要保证信仰的消退速度必须慢于我们力量的消散,否则谁也无法承担即将崩溃的旧日的失控。同时,教会依旧需要向王室和贵族施加推进平民改革法案的压力,”他将报纸放在他们面前,“下半年的弗萨克已经有了六场工人暴动,因蒂斯十五场,鲁恩七场,伦堡五场。人民的权益需要得到保障,但目前来说,必须先稳定住秩序。我记得你最近去西大陆了?”他看了眼白袍神父。
“关系依旧很微妙。”白袍神父说道,“由于残存的非凡力量的缘故,通往西大陆的航道依旧由教会控制。双方虽然没有开战的意思,但……”他顿了顿,“通商还没有开放,目前主要是政治团体的交流访问。”
“争夺的对象是当年的神弃之地。”阿蒙解释,“无论北大陆还是西大陆,都有将神弃之地全部吞入自己势力范围的意思。”他意有所指地望向克莱恩,“星星高原的复国运动可是如火如荼。”
他们又彼此交流了些局势上的事情,调侃了几句后便起身告别。
“那么,祝你快乐,克莱恩先生,我想我的人性学得不错!”阿蒙浮夸地举起帽子鞠了一躬,准备离开。卡利俄珀急忙后退了一步,但不小心撞到了柜子上。客厅里的人都听见了叮咣的声音。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胳膊,避免她摔倒在地。她抬头,就见阿蒙笑盈盈地看着她。“最后一个莫雷蒂吗?有趣,有趣。”
“别用你当年的那一套对待卡利俄珀。”克莱恩瞪了他一眼。
“即便是非凡力量衰退的当下,你也能让这个家族的血脉延续下去。”阿蒙注视着那双黑色的眼睛,有些微妙地说道。
“莫雷蒂家族可不是阿蒙家族。”克莱恩笑道,他摸了摸卡利俄珀的头发,“再会吧,我的朋友们。”
从那天之后克莱恩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他常常会翻着一些用陌生语言写成的书籍,或是那位著名作家佛尔思以及历史学家阿兹克的作品。卡利俄珀的成绩从不需要他担心,女孩继承了她祖辈们的聪慧与坚韧。他翻阅着莫雷蒂家族的相册,看着后面标注的这些逝者们的功绩和生卒年月——除了初代的几个成员外,几乎没有莫雷蒂的生命会超过五十岁。他抚摸着女孩黑色的长发。卡利俄珀枕在他腿上睡着了,逐渐褪去婴儿肥的脸庞依旧保留着稚气。她似乎是沉入一个香甜的梦,带着安静的笑容。
他已经陪伴了最后一个莫雷蒂多少年?在整个莫雷蒂家族的历史中,这大概是他相处最久的一个莫雷蒂。他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面容、性格和爱好——长了鹰钩鼻的阿德索,他热衷于在一片喧嚣的酒吧里思考问题和画图,进实验室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会搞坏器材;有一双大眼睛的蕾梅黛丝,细心却严厉语言学家,每次给学生出的试卷都会让人哀嚎一片;蕾梅黛丝的弟弟,薄嘴唇的刻薄的保守派赫提亚与他那激进的儿子——因为组织工人运动而差点被送上绞架的卡尔洛夫;一边写矩阵一边做高地语词源研究跑到星星高原和节制派搞复国运动的尤里安(当时莎伦直接拍了电报问需不需要把他打晕送回去),这个最终被流弹射中心脏的孩子和他一样热爱迪西馅饼和蜂蜜烤鱼;还有性子温吞像白开水似的伏尔甘……早逝与孤独流淌在这个于工业史和语言学上都举足轻重的家族的血脉里。安静、疏离,却又始终保持着紧密的血亲联系,“她会在四十二岁那年于间海郡的愚者教会所修建的医院中去世,以新能源的开拓者和新元素的发现者的身份。”旧日在层层叠叠的历史迷雾中看到了最后一个莫雷蒂的命运。
阿蒙说的并没有错。即便是到了今天,他也有能力延续莫雷蒂家族的血脉。然而他最终没有这样做。他想起了贝克兰德的那个温暖的午后,柔和的阳光洒在寂静的病房里。柜子上放着带有水珠的深眠花,白色的床单映衬得梅丽莎的脸愈发憔悴。她才刚过五十岁不久,但头发已经添了无数银丝。她将笔记本放在克莱恩身边,随后握住兄长的手,褐色的眼睛像看着久远的时光。
“这里记载的是每一个莫雷蒂的生命和莫雷蒂家族的历史。”她声音虚弱得如同断线的风筝,一个俏皮的笑容绽放在她印刻着皱纹的脸上,仿佛又回到了廷根的岁月,“每一个莫雷蒂都不会贪婪地向愚者先生索取。”
克莱恩用另一只手将她零碎的头发别到耳后:“甚至包括生命?”
“这是莫雷蒂家族的选择,因此也是你的选择。”梅丽莎定定地看着他,“非凡的力量在衰亡,我能感觉到它愈发苍老的呼吸声。创造历史和走向星辰的史诗将由人类书就,而非由非凡力量来完成。”
沉默在病房中蔓延。良久,克莱恩伸出小指和梅丽莎勾了勾:“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和班森怨恨过吗?”
“如果是怨恨的话,有的。”梅丽莎微笑道,“我们当时不断地思考该如何对你,是继续将你当做我们的兄弟还是当做一个暂住的陌生人。但最后我们庆幸,‘你’依旧在我们身边。”
“你是莫雷蒂家的一员。”梅丽莎的声音逐渐低下去:“我们的救主,我们仁慈的父,请您将最初的慈悲继续下去,在大地终结世界重铸之时,还我们一个慈悲的结局。万福,万福!让曾在尘世中分开的人们在您的神国里再次相遇……”她在药物作用下沉沉睡去,克莱恩俯下身亲吻了妹妹的额头。
“他们是谁?”女孩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沉思。他注视着女孩那双和梅丽莎极为相似的眼睛道:“一些很久都没有往来过的老朋友。”
“克莱恩,您是非凡者吗?”卡利俄珀看向对方那张从未变过的脸。岁月并没有在年轻绅士的脸上留下任何印记。
克莱恩微笑道:“你以后会知道的。我保证,到你十八岁生日的那天,你会知道一切的答案。”他的手覆在卡利俄珀的眼睛上,“想听故事吗,我的小穆斯。我记得我已经很久没给你讲过故事了。”
“这是我的荣幸,克莱恩。”卡利俄珀闭上眼睛。
“让我想想我给你讲过什么。一位骑士被自己效忠的主君背叛,被自己抚养的孩子出卖给了野心勃勃的执政官;被误解为背叛者的族长将自己守护的星球当做是最珍贵的蓝宝石,毫无怨言地走向生命尽头;古铜色皮肤的天使一次又一次地失去记忆轮回;长老带着自己的族人,背着逝者的骸骨和一代代的理想,在永夜里用心脏散发的火光打开了通往未来的大门……接下来的故事是关于一个神秘的小城。”
“这个小城市突然出现在海上的,它不属于地图上的任何一个标点。第五纪的殖民者不断向前推进,用权力和金钱的浪潮去看伟大的河流和不老的高山,但他们从未见过这个叫乌托邦的小城。”
“这个小城的入口可以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比如说,可能有一次你在雨夜里坐火车,然后一晃神你就出现在了那里的火车站;再比如说,可能你正想踏入黑夜女神的教堂,却意外地闯入了乌托邦的庆典现场。”
“这是个没有哀愁、永远充满阳光的城市。你不需要担心海上的狂风或是阴沉的雨水,也不需要担心星星高原的复国运动和贝克兰德泥泞的政坛。这里有着气泡冰茶,有着甜美的小蛋糕和香气喷喷的饭菜,有着好听的钟声和振翅而起的鸽群。人们唱啊跳啊,拍着手欢庆。画家在白纸上留下浓丽的颜料,诗人在信中留下银色的词句。”
“我曾见过一场乌托邦举办的婚礼。新郎是一位发际线有些高的鲁恩绅士,容貌温和,眼睛深邃;新娘非常漂亮,妆容大胆,用了蓝色的腮红和眼影。有一对老夫妻在婚礼现场上一起弹钢琴,其中丈夫是那座教堂的牧师,他们已经一起度过了很多年。人们在花下跳舞,穿着亚麻布做的衬衫和精致的皮靴。新郎的下属,一位绿眼睛的不会写诗的诗人在那弹西姆亚竖琴,应和着婚礼现场的钢琴声和风笛声。新娘抛出的花束好巧不巧地砸在了他的头上。他一脸迷茫地举起花束,被自己的同僚们起哄着围了起来。”
“但这座叫乌托邦的城市最终消失了,一场天灾永远埋葬了它,连同每个人对它的梦境一起。”
卡利俄珀安静地听着,她捕捉到了克莱恩的叹息。对方似乎以为她睡着了,轻声念出了如同魔咒般的一句话:
“乌托邦,用纪元前的话来说,叫做理想乡。”
5.
在十七岁那年的长夏,卡利俄珀第一次去了永夜平原。克莱恩在收拾行李的时候皱着眉头打包了最厚的衣服,也不管好不好看,恨不得将她裹成一个球。他们坐上谢塔耶维奇家的车子——这种新式交通工具发展得很快,已经可以负担起较长的旅途。女孩们挤在一起咬耳朵。塔季扬娜的兄长阿列克谢刚从圣密隆回来,兴奋地分享大学里的新闻。
“萨努埃,教会做出让步了!主教们在最新一场议会上说,他们将放弃介入学校事务,并将大多数教会学校改为民办学校。”阿列克谢趴着椅背道,丝毫不顾父亲“没大没小”的训斥。
“这样很好。看来改革的推进比我们想象的要快很多。”克莱恩赞扬了句,“世俗王权的兴盛必然削弱神权的力量,但同样的,经济的发展所带来的民主浪潮也必将摧毁王权。”
“民主改革似乎已经到了不可避免的地步,因蒂斯的索伦家族也并不打算再庇护民主激进分子。”谢塔耶维奇道,“阿列克谢,你和乔玛可别在这段时间加入什么奇怪的组织。”
阿列克谢不服气地看向父亲:“您不知道现在连我们教授上课都在讨论改革的事情!”他从包中抓出一本小册子,一脸崇敬道,“您看看这本!赫尔岑先生的话绝对能让你明白,腐朽的一切都会被我们打碎!”
“但你们必须清楚,最重要的不是你们打碎了什么,而是你们重建了什么。”克莱恩少见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们当然知道要重建什么!”年轻人神采飞扬,语调轻快,指着小册子中的一句话道,“‘我们热泪涔涔,却不是为了个人的不幸’!”
谢塔耶维奇的眉头拧成了川字,他决定终止这个话题:“萨努埃,明年春天卡拉珀就要去圣密隆理工大学了吧。”
“是,他们提前录取了她。让她这一阶段先学完上学期的课,下学期直接跟着他们上课。”克莱恩笑道。
阿列克谢刚准备兴奋地推荐小册子,只听父亲怒气冲冲地斥责道:“停手,阿列克谢。你的妹妹卡拉珀有自己的判断。”
永夜平原其实并没什么好看。荒凉、寒冷,在夏季也缺少生机,只有极地罂粟才让这片荒野有了色彩。第五纪时,只有最勇敢的猎人才会在冬天的猎熊季深入这里捕猎冰熊和钓海豹。
“克莱恩先生以前来过这里吗?”塔季扬娜问。
“很早前来过,跟着我的大学老师。”克莱恩点了一份土豆烧牛肉道,“艾格斯先生一直想来这里钓海豹,后来终于有了空闲,我便和他一起来了。”说这话的时候他一直盯着暖黄的灯罩。
“艾格斯?那位研究第四纪的历史学家阿兹克·艾格斯教授?他可是第六纪初的人。”阿列克谢惊讶道。
克莱恩似乎是刚从走神中清醒:“不是他,是他的后人,一位民俗学家,我跟着他做过课题。”
“不过我们都不知道您是学什么的。”阿列克谢有些不满,“您真的非常博学,感觉无论什么都难不到您。”他很认真地打量了下鲁恩绅士,“您的外表似乎一直没变过。”
“是嘛,我们家族的人总是看起来年轻,到六十岁后就会立刻变得满脸皱纹。”克莱恩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过我也不是什么都懂,毕竟我可不能把握住历史的走向。”
晚饭后克莱恩借故离开了旅馆,卡利俄珀追了上去。她看着容貌依旧年轻的绅士走在寒冷的银月下,身后是无尽的荒原。斯米尔诺夫家的幽灵,莫雷蒂家的幽灵,还有许许多多的幽灵似乎跟在他的身后。他的影子在冻土上拖得很长很长,仿佛在逐渐扭曲成那些古老神明中的一员。
“您的确没有变过。”卡利俄珀走到他身边,“我记得四岁那年您教我弹钢琴,我总是按不住琴键,您一直都非常耐心地教我。您看,这么久过去了,我只能在晚会上糊弄两首,但您的演奏无疑一直是专业的。在您收养我后,语言知识和数学知识都是您教我的,这些都远远超过了学校里的课程。还有我十二岁那年的三位陌生访客,以及您讲述的那些故事。”她深吸一口气,“您真的无所不知,书架上的那些书籍,无论是纪元前还是纪元后的,无论是关于神秘学的还是有关如今社会政治科学的,无论是什么语言,您都看得懂,您都知道。您注视着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
“克莱恩,您……”她咽下了一开始的问题,最终说道,“您要去哪里?”
告诉我,您透过我看到了什么。
鲁恩绅士将女孩的围巾系好,他只穿了黑色风衣,却好像完全不感到寒冷:“到春天的时候,你十八岁的成人礼上,你会从那本笔记上明白一切。”
他轻声说道:“乌托邦在下雨。”
她在十八岁那天选了条墨绿色的长裙,裙边用丝线绣出了飞鸟。塔季扬娜给她挑了一天的首饰和发带。最后她无奈地拦住了友人蠢蠢欲动还想再让她试一条白色珍珠发带的手。
“一切从简!”她大声说道,随后抓过友人的手把她按在镜子前编发。
成人礼在斯米尔诺夫家的花园中举办。为了庆祝她还被圣密隆的大学提前录取,几乎小镇上关系好的居民全都来了。银色月亮挂在春日的夜晚,仿佛一个清澈的梦境。她和朋友们在院子里笑着跳舞。阿列克谢关了收音机开始拉手风琴,于是年轻人们随着手风琴的乐声唱了起来。“我的探索将会继续,生于陶土的凡人的远航永无止境。一只夜莺被关在金色的笼子里,那是被所在现实迷宫中的我。”她搂着友人的肩膀加入了合唱,“一个逃亡者,一个追寻天堂的人将释放我的内心,再会吧到了该飞走的时间!”
在余光里,她注意到克莱恩安静地消失在黑暗里,巨大的恐慌袭来。“我回去拿一下外套。”她匆匆忙忙地对朋友说道,然后提起裙摆跑入家中。
宅邸并没有开灯。墙壁上斯米尔诺夫家族和莫雷蒂家族的肖像凝视着她。古老的幽灵重新回到了这座宅邸,伴随着死去的尘埃与干枯的花瓣。梅丽莎的那本棕色封皮的笔记放在桌上。她拧开台灯,手指颤抖着将笔记翻开。
“这是记载每一个莫雷蒂的生命和莫雷蒂家族百年孤独的历史的笔记本。”
“每一个莫雷蒂家族的孩子都会有一个触手玩伴。祂是他们的朋友与教父,是他们衰老的无尽长夏,以及,是他们永恒的孤独寂寞的童年。但你们需要记住,不能向祂无休止地贪心索取,尽管他一直深爱着你们。”
她跳读着笔记上记录的每一个人的命运。班森·莫雷蒂、梅丽莎·莫雷蒂、阿德索·西格德里弗·莫雷蒂、蕾梅黛丝·希帕提亚纽斯·费迪南·莫雷蒂、赫提亚·梅尔吉亚德斯·莫雷蒂、伏尔甘·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莫雷蒂……她感觉到这些死去的亡魂在对她沉默地诉说这个孤独家族的一切记忆。她跳读过他们的人生,略过自己的出生和死亡,还有那埋葬于纪元前的城市与文明。最终,她在笔记的结尾找到了那个没有相片的名字。
“克莱恩·莫雷蒂。”
她抬起头,年轻的鲁恩绅士站在面前。他戴着黑手套,一根带星屑的手杖握在他手中,面容苍白而消瘦,深黑色的眼睛没有光彩,仿佛盘桓着灰色的雾气。黑色的斗篷和一张半边哭半边笑的面具在他周围若隐若现。
“您要走了吗?”她最终说出了那个称呼,“愚者先生。”
“卡拉珀。”克莱恩将一本书递给她,“这是最后的礼物。”
纪元前的历史学家希罗多德撰写的《历史》。她在年幼时总会缠着他讲述这本书上的故事,此时它的弗萨克语译本躺在她手边。“游牧民族和部落居民走过单调的沙漠,那时候还没有城市。他们寻找着光明、信仰和色彩。他们随便在哪里都能祈祷,一块石头、一个铁盒,或是一条手链,都能成为永恒之物,存放他们的爱情和死亡,快乐与恐惧。”她回忆起了当年克莱恩讲的故事。
“这片土地会成为教堂本身。传说将立足于泥土之上,人类的时代到来了。”克莱恩擦去她的眼泪,笑容温和而伤感,“去和他道别吧,我的小穆斯。”
一根透明滑腻的触手在灯下升起,如当年一样,和她轻轻击掌。
灰色的雾气漫开,纪元前的银月照在陌生城市的废墟之上,无形的幽灵在这里迈开沉重的步伐。她手中的笔记迅速破碎,在风的宫殿里再无踪迹可寻。希罗多德、乌托邦、全自动许愿机、西蒙风和阿捷治……琐碎的名词和历史在这座属于古老幽灵的城市里风化消失,成为脚下松软泥土中的一员。墙壁上的肖像不再低语,座钟敲响了十二点。
圣密隆在下雨。
注:
1. 小克的缝纫技术感谢小丑魔药和长时间的练习。标题中的塔牧兹来自古巴比伦神话,富兰克弗特认为“当年轻时,他位于下沉的船中;当成年时,他沉浸于谷物中”,也就是所谓的“受苦难的神进入来世,并与植物一起复活”。这次愚者先生选择的中间名与姓来自于玛雅神话的北极星神萨曼·埃克,是旅人的庇护者,人类的保护神,领导人们与死神阿普切对抗,其中镇上居民称小克“萨努埃”是因为没有听明白“萨尔曼努斯”的发音。卡利俄珀之名则为希腊神话中穆斯女神里掌管史诗的那位,中间名厄俄利乌斯取自希腊神话中的黎明女神厄俄斯(爱上人类少年但苦于对方的死亡,因此向宙斯祈求,但她忘记了人类会衰老这个事实)。其父伏尔甘之名来自于罗马神话中的火神与铸造之神,中间名布恩迪亚以及前面的蕾梅黛丝均出自《百年孤独》。
2. 《弗萨克帝国地理人物志》和《环游北大陆》两本是原作里咸鱼姐姐选的书。因多是原作中弗萨克毗邻间海的港口城市。
3. 弗萨克的壮士歌——实际上对应的是俄国古代的壮士歌。鲁恩十四行诗就是莎翁巨巨的十四行诗。
4. 有关“西蒙风”的故事来自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的《历史》。
5. 《新教伦理与改革模式》其实就是韦伯那本《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为了能够被人接受,旧日四人(神)组进行了大规模的删改和重写。最后阿列克谢拿的小册子其实是白造写的,为了玩梗署名赫尔岑(就是《往事与随想》的作者)。
6. 关于改革:非凡力量的衰微必然也带来神权的示弱。因蒂斯毕竟原型是法/国嘛。什么叫反帝反封我第一,革命老区法兰西啊(战术后仰)。
一只春卷想拥有评论(猫猫探头)
00:00 @Xiaxixl
02:00 @小琅是只狼
【诡秘】精灵岛奇幻漂流(下)
26.
然而,周明瑞没能按计划去拜亚姆的黑市补给一些神秘学必需品,因为多伦·布雷克的办事效率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白玛瑙号上午停港,他下午便带来了他父亲所在的氏族那位“库伊姆”的意愿,那位“库伊姆”表示自己愿意以一件等价的神奇物品交换,如果他愿意,可以徒步前往他们部落的领地,当面商议。转述这件事时多伦·布雷克的神情也有些困惑,明显不大明白这个看上去就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冒险家为何能得到这份许可,但他依然按着“库伊姆”的指示为格尔曼·斯帕罗带路。在占卜确认对方并无恶意、并且得到了这场旅行将会一帆风顺的结果之后,周明瑞暂时搁置了之前的计划,收拾好行李,便匆...
26.
然而,周明瑞没能按计划去拜亚姆的黑市补给一些神秘学必需品,因为多伦·布雷克的办事效率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白玛瑙号上午停港,他下午便带来了他父亲所在的氏族那位“库伊姆”的意愿,那位“库伊姆”表示自己愿意以一件等价的神奇物品交换,如果他愿意,可以徒步前往他们部落的领地,当面商议。转述这件事时多伦·布雷克的神情也有些困惑,明显不大明白这个看上去就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冒险家为何能得到这份许可,但他依然按着“库伊姆”的指示为格尔曼·斯帕罗带路。在占卜确认对方并无恶意、并且得到了这场旅行将会一帆风顺的结果之后,周明瑞暂时搁置了之前的计划,收拾好行李,便匆匆跟随多伦·布雷克出发了。
这场旅途花了周明瑞五天的时间。如果单纯只是为了交易,其实用不了这么久;而如果是为了旅行,那么五天时间似乎又太过短暂。他们仅仅在森林中徒步行走了一段很短的距离,到了“库伊姆”指定的地点。不多时,一阵强烈的飓风将他们托起,不过多久便将他们送至精灵族的领地。很少有人能寻找到精灵一族的聚居地,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将精灵族的领地与外界隔离开来,倘若有人怀着寻访他们的念头追寻他们的足迹,这念头也会很快被扭曲,方向也会迷失,直到他们忘记自己本来的目的,找到返回外界的出口——或者活生生困死在这片原始森林里。曾经有一些拒绝承认神秘力量存在的学者认为,那些冒险者之所以在丛林中迷失方向,只是因为罗思德群岛的原始森林深处不乏金属矿脉,这些矿产对磁场造成了干扰,导致指南针一类的物品失灵。然而,随着罗思德群岛上的金属矿藏逐渐开采殆尽,宣告枯竭,这一学说自然不攻自破。
“欢迎你,远道而来的客人。”蓝山岛精灵部落的首领亲自迎接了他,尽管他的欢迎辞和他的神情一样淡淡的,不带一丝笑意,“女王向我下达了旨意,要我款待'愚者'的使者,请代我们向你的主致意。精灵族不会忘记曾经向我们递出援手的朋友们,这是女王的原话。”
递出援手?我原本以为,在迁移出苏尼亚岛之后,精灵族是向南大陆刚刚建立不久的特伦索斯特帝国寻求了庇护,根据小“太阳”和“月亮”提及的部分隐秘历史,精灵族和血族在第二纪同属类人族阵营,而血族一直是特伦索斯特帝国的坚定支持者……愚者先生曾经为精灵族提供过帮助?可是祂陷入沉睡应该是在第四纪末,等到精灵族南迁,祂应该已经陷入沉睡了才对……不过,对于祂这样的存在来说,陷入沉睡并不代表无法影响现实,再说祂麾下势力为精灵族提供的帮助也算是帮助……
周明瑞正暗自思索间,他们已经步行至一片开阔空地,耳中闻得市集熙攘之声。这里的规模比周明瑞想象的要大,几乎已经算是一个小型市镇。这里的居民大多一头深蓝发色,而在这片深蓝海藻汇聚成的海洋中偶尔也能瞥见几丛深黑,不过眸色几乎都是深棕近黑的颜色。除了发色之外,唯一能区分他们与亚洲人种的外貌特征只有那一对略尖的双耳。他们几乎不说精灵语,日常交流所用语言都是特伦索斯特帝国所通用的诺尔斯语,凭借着克莱恩·莫雷蒂所留下的部分语言技能,以及他这些日子以来抓紧时间补习的诺尔斯语,周明瑞大致能听出他们交流的内容。大多数精灵都身穿短袖猎装,也有些人服饰和外界流行服饰接近,不过也都是便装。这片市镇并无石墙城门分隔,其中景象一览无余。最外围的一处石砌房屋前,一个约莫五六十岁的精灵猎手正在门前磨制某种骨白色的箭簇,石块和骨骼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炊烟从一座座石屋的烟囱中升起,汇聚成一股刺激人鼻腔的辛香气味,在这座不大的城郭中弥漫着。更远的地方,两座高大雄伟的神庙高踞在九层石垒的高台之上,在阳光下呈现为深蓝,展现出山脉的巍峨和深海的壮阔。它们一北一南,镇守在聚落的边缘,如同两个沉默的巨人。
蓝山岛森林深处的精灵部落以某种海鹰为图腾,他们因此被称作“蓝鹰部”。其实这一支精灵部族并非真正崇拜这种生物,他们以此为图腾,仅仅因为他们部落的“库伊姆”的真名在精灵语中意为“翱翔于海洋上空、乘风破浪的雄鹰”,其读音以鲁恩语音译为“布格德”。尽管共同信仰“精灵王”以及“天灾女王”,但每个精灵部落也都像南大陆的不少土著部落一样,存在图腾文化,每一个精灵部落的图腾也都是其首领名字在精灵语中的含义衍化而来。当一个部落的“库伊姆”陨落、新的“库伊姆”继任,这个部落的图腾也会随之更改。周明瑞猜测,这种图腾文化应该与“锚”有关,这些高位精灵同样需要锚点巩固自我。精灵族并无继承先辈名字的传统,每一个精灵的名称都必须独一无二。他们也没有姓氏文化,每一个精灵的名字都仅仅由一个单词组成,读音简洁有力。因为文化相差迥异,那些父系血统来自精灵族、又经常活跃于人类社会的混血儿,他们在成年后大多会跟随母姓,有些人会选择自创一个姓氏。不过在步入社会之前,不少混血儿也会拥有一个精灵语名字。
早在深入这片森林之前,周明瑞就已经通过书籍等渠道熟知了这些知识,不过有些知识是那些书籍的作者也无从得知的。比如,那些从未真正踏足过精灵领土、只能靠这一种族在别处遗留的壁画遗迹和相关史料,以及部分精灵口述整理总结其习俗的民俗学家,绝不会在他们出版的书籍中提到,每当有客人进入精灵族的地界,他们必须得饮下一杯由精灵族提供的烈酒,或者吃下由他们提供的食物。
端到周明瑞面前的是一只白玉雕刻的酒杯,杯中盛着金红色的血酒。这种血酒的原料来自苏尼亚岛,其名字来源于精灵族不得不与之诀别的遥远故里;再往前的历史中,那岛屿的名字也得名于他们业已陨落的伟大君王,两段历史都是精灵族的伤痛。
酒桌文化常识告诉他,他应该把面前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而生命安全常识告诉他,陌生人递过来的东西最好别碰。但是看着周围手持森森长矛的众多精灵守卫,和面前用膝盖想都知道至少是半神位阶的精灵族长布格德,周明瑞觉得还是尊重精灵们的习俗比较可能保住一条性命。而灵性直觉也告诉他,这杯酒大概率不会有毒,但有没有别的难以预知的隐患就不好说了。
周明瑞最终按耐不动,只是露出一副礼貌而困惑的表情,等候事件发展。
“请。”刚毅冷漠的精灵首领再一次开口,声音硬邦邦的,仅维持着为数不多的礼貌,“依据我们的传统,远道而来的客人若要踏入我们的土地,必须接受我们提供的食物或酒,否则便不被视为客人。*当年奥尔德尔一世亲王殿下来与我族订立盟约,我们也以这种美酒来款待祂,那时我们尚未举族迁居至此。奥尔德尔殿下是精灵族永远的贵客,这杯血酒也是我们最大的敬意。亲王殿下曾经向我们许诺,凡试图在精灵族的土地上令精灵流血的,这人的血必然在精灵族的土地上流尽,就如同这杯中注定流尽的血酒一般。一千三百多年过去,这誓言依然有效。”
“那如果客人不喝这杯酒会怎么样?”周明瑞很想这么问一句,不过他管住了自己的嘴。
金红色的琼浆入喉,并不像一般的烈酒那样辛辣,反而带有一股甜润的口感,就像混杂了血液的稀薄蜂蜜。当周明瑞喝下这杯血酒之后,他心中隐约产生某种模糊的预感,如果他在这里突然对精灵族动手,将会受到极大的限制,哪怕他有“蠕动的饥饿”在手,也未必有把握与低自己一个序列的非凡者对抗。
这是……某种封印物的力量?或者某位存在的力量残留?周明瑞恍然大悟,难怪精灵族要求外人必须吃下他们提供的食物或酒,看来这就是限制达成的要求……不过,如果来的真是敌人,自然不会接受精灵的食物或酒,那这种约束的力量又有何意义所在?还是说,对于那种彻底撕破脸皮、心怀恶意的外来者,他们所受到的约束会更加严重?*
“我从伊日庇斯那里听说了你交易的意图。”精灵首领布格德开口道,“坦白说,你应该清楚,这份非凡特性已经受到污染,不能与正常的特性等值,但我依然愿意用一件在序列上与它相当的神奇物品与你交换,因为你救了伊日庇斯,救了我的亲属,救了'天灾女王'的子民。”
伊日庇斯?这是个精灵语名字,应该是指多伦·布雷克,看来这个精灵混血儿在蓝鹰部的地位比我想象的要高……周明瑞这才注意到,多伦·布雷克和面前的精灵首领在面容上确实有几分相似之处,不过应该不会是亲生子嗣,可能隔了两代或三代,否则多伦·布雷克不大可能没有继承到非凡特性。在如今的精灵族当中,黑发已经极为稀少,而多伦·布雷克正好是黑发黑眼……根据古籍记载,古代的精灵族中黑发者居多,蓝发者偏少,但近代的精灵们与祖先们恰恰相反,他们中更多人是蓝发——这应该是因为“水手”途径魔药对于历代精灵的基因改造,大多数精灵混血也都是蓝发。多伦拥有黑发,说明他的血脉跟古老年代的精灵更接近,而这位“库伊姆”不知道已经活了多少年。
“跟我来。”布格德如是说道。他们向着南部的山顶神庙而去。
27.
这座神庙的风格与南大陆土著民族相仿,其形制有些类似于金字塔,只不过这座金字塔并非尖顶,而是一座长宽超过两百米的巨大四棱台形底座,基底一共九层,最上面一层的平台上坐落着真正用于祭祀的神庙。这一建筑形式是精灵族在迁移之后从土著居民那里学来,那些高位精灵击败了当地土著所信仰的原始神灵,土著们开始把这些高位精灵当作神灵来崇拜,为他们修建神庙,精灵族才开始修建神庙来供奉高位精灵,最开始精灵族并无此类习俗。对于他们来说,王庭即是神殿,在神灵行于地上的年代,许多精灵都有机会谒见他们的王,因此无需专门修建一座仅仅用于祭祀的建筑,因为王权即是神权。
但到了精灵族南迁之后,精灵们分散在诸多群岛,他们需要修建神庙来增强本族的信仰和凝聚力。他们用蓝山岛深处所发现的一种天然蓝白色矿石来修建神庙,因为这种矿石表面有着鳞片状的晶体结构,有着近蓝的色泽,精灵们认为这一矿石足以代表大海。
他们沿着北面的阶梯登上金字塔顶,来到神庙前。门前立着两尊栩栩如生的猛禽雕塑,足有一人来高,通体深蓝,唯有一双鹰眼以红宝石镶嵌而成。它们翅翼展开,尖喙大张,让人见之即以为耳边有鹰声长唳。
应该是某种另类的“石狮子”……周明瑞无聊地猜测着。布格德并没有阻止周明瑞好奇地左顾右盼,因此周明瑞沿途也观赏得也肆无忌惮。这神庙中既无圣徽,也无神像,墙上绘制着一幅幅古老壁画,展示着这一民族的发祥和流亡史。最显眼的一处壁画上,描绘着一个疑似精灵王的男子与一个未知敌人征战的景象。周明瑞不自觉在那幅壁画前停下脚步。布格德对此似乎并不意外,只是表情冷漠,也跟着一同驻足。周明瑞很快移开目光,继续跟着布格德行走在通往神庙侧殿布格德住所的甬道中。他本以为布格德绝不会主动提起那幅壁画,然而布格德却说:
“那幅壁画上描绘的是我们精灵一族的王,与王征战的是当时横空出世的另一位古神,祂当时以太阳神自居。王最终陨落在祂与远古太阳神的战争中。”
周明瑞本以为,这段历史对于精灵族来说应该是耻辱才对,然而此时布格德的神情与其说是仇恨或者耻辱,不如说是不忿。不忿更多。
“太阳神自最初的造物主的精神中诞生,曙光教会宣扬祂才是造物主唯一的继承者,不与古神同列。”周明瑞故意说。
“他们是胜利者,他们当然会这么说。”布格德道,“但本质上,太阳神和诸多古神并没有什么区别,祂只是所有古神当中最强大的那一个而已。如果当初胜利的是我们精灵一族的王,那么现在以造物主自居就会是祂,而不是太阳神。”
理智上,周明瑞赞同布格德的看法,不过他可没傻到在“愚者先生”的眼皮子底下这么说。布格德似乎也自知失言,接下来的路上,他始终一言不发。
“到了。”布格德说。他点燃了偏殿内的壁灯,香炉上还弥漫着少许檀木的香气。他们沿着一条隐蔽的地道向下,这间收藏室开凿在金字塔最顶上一层的石块之中,这些收藏多为刀斧、重锤一类,周明瑞有些失望地发现这里的东西对他来说都没多大用处。
“我这里一共有三件与你的'风眷者'特性等值的神奇物品。”布格德指着其中三件事物道,“你可以在其中任选一样。”
周明瑞最终选择了一样能够让人随意改变相貌的银色面具,其负面效果是放大使用者的情绪。周明瑞原本更希望获得一件能够弥补自身短板的神奇物品,这件与周明瑞自身能力重叠的封印物本来并非周明瑞所希望获得的物品,但是另外两件神奇物品分别是一柄极为沉重的银白巨剑,挥出时注入足够的灵性能够斩出强大的光之风暴,威力巨大,可惜跟周明瑞相性不佳;另一件是一套锈迹斑斑的漆黑盔甲,会吸干使用者的血液,其效果是让使用者暂时恶魔化,同样跟周明瑞不太搭配。
相对来说,这张银白面具虽然对他没什么效果,但是可以在塔罗会上用于交易,这种效果特殊、而副作用并不算太大的神奇物品应该算抢手。
下一次塔罗会之前,不知道“正义”小姐购买“心理医生”特性的那1800镑会不会到账……到时候他还得去拜亚姆的银行,把金镑换成当地的货币,最好再给自己弄把左轮手枪,以及一些特殊的猎魔子弹。虽说“魔术师”可以徒手搓空气弹,但对于一个冒险家和前赏金猎人来说,还是带把手枪在身上比较彰显气质,也能更好地隐藏“空气子弹”这一出其不意的能力。周明瑞忽然有些怀念他过去的那把警用手枪了,可惜那把侧面铭刻着黑夜圣徽的制式左轮和克莱恩·莫雷蒂的警徽和档案一起留在了廷根。如果这位精灵首领的收藏中间有把手枪该有多好,可惜这位精灵部落首领的收藏爱好不大跟得上时代潮流……
周明瑞察觉到,自己嘴角的肌肉有上挑的冲动,这种冲动毫无由来,而且无关喜悦。周明瑞完美地控制好了面部表情,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如果他放任自己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那么那个笑容一定浮夸而滑稽,就像戏台上的小丑。
28.
这桩交易之后,周明瑞继续在蓝鹰部中逗留了数日。精灵族虽然通常不欢迎外人来到他们的地盘,但也没有多么极端排外。他们还算客气地款待了他,不过周明瑞再也没有见到蓝鹰部精灵的首领布格德。据精灵族的人们所说,这位族长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山顶的神庙当中,等待着女王降下谕令。
第一次尝到精灵们亲手烹制的菜肴的时候,周明瑞几乎热泪盈眶,一半是感动的,一半是辣的。精灵族擅长分辨和使用辛香料,但长在罗思德群岛的香料作物,和长在周明瑞故乡的香料作物,毕竟不可能完全相同。他们会使用一种名叫“罗思德魔鬼椒”的作物制作成调料——根据键盘强者猜测,这种作物的祖先很可能是墨西哥魔鬼椒,其辣度是小米椒的十倍。幸运的是,即使是口味偏重的精灵们,也不会每一道菜里都放罗思德魔鬼椒。
蓝鹰部的精灵们已经很少使用本族的精灵语,日常交流中大多使用南大陆通行的诺尔斯语,这让周明瑞很快锤炼了一番自己的诺尔斯语水平,因为蓝鹰部的精灵们很乐意直言不讳地指出他在语法和读音上的明显错误。他们本族人之间的相处也是如此,即使是地位比自己高得多的精灵,只要没有感受到暴力的压迫,也一向敢于直言。不过,精灵们并未彻底遗忘自己祖先的语言。每到祭祀的节日或者篝火聚会,精灵歌者们依然用这种古老艰涩的语言歌唱,他们的歌声简短刚劲,时常穿越山林,直往深海,卷过层云,惊起风雷。
周明瑞注意到,在部落当中,通常只见得到三四十岁往上的中壮年和老年人,以及二十岁以下的未成年者。精灵族寿命比人类较长,但不如血族长寿,他们划分成年和未成年的分水岭在二十岁。周明瑞在和当地精灵的交流中知道,精灵虽然生于荒僻的森林,却并非彻底与世隔绝——作为被帝国承认的一支民族,每一个精灵生来就拥有帝国公民的身份。几乎每一个精灵都必须融入人类社会,入伍服役十年,以充实帝国的海军力量,无论男女。特伦索斯特帝国专门给精灵族设立了大量的名誉军衔,拨款发放津贴,甚至欢迎他们终身履职。因此,在十年的兵役生涯后,精灵们通常要面临一个选择,是回归部落,还是在人类社会扎根。通常精灵们愿意选择前者,不过选择后者的也不在少数,罗思德群岛上那些蓝头发的混血儿们大多都是这么来的。
不过,根据传统,即使是选择留在人类社会的精灵,他们也会像大象一样,会在预感到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之时,走入迷瘴重重的森林,穿过荆棘与黑影,重返故乡。
另外,精灵们关于魔药序列的名称也跟外界不大一样,比如,大多数普通精灵处在序列七,这相当于风暴途径的“航海家”,但他们对于这一序列名称有着不同的称谓——因为“航海家”古称“风暴牧师”,而精灵们自始至终依然认为风暴的权柄应当属于他们精灵一族的王,所谓的“风暴之主”不过是篡夺了权柄的伪神,比起“风暴牧师”,他们更愿意自称为“天灾之民”。
周明瑞暂住在精灵部落期间,有一户精灵划着桨远航归来,满载着远洋的渔获。在蓝山岛中部的群山之中,数十条河流从山脉中辐射而下,奔涌入海,而其中一条就流经蓝鹰部的所在地,被当地的精灵们命名为欧尔汶河,这是当地的精灵们赖以为生的命脉之一。拥有非凡能力的精灵们并不缺乏捕鱼狩猎的天赋,他们能够很好地适应原始森林中的环境和气候,不惧酷热、猛兽和毒虫的侵袭,也能够轻松地在复杂危险的洋流中航行自如。
这件事给了周明瑞灵感,也许他能够与精灵族商谈合作,搭乘他们的船只出海,去到弗洛伊德对他提及过的那座原始岛屿。然而,周明瑞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位天使确实告诉他可以去那座岛上一探究竟,寻找六翼石像鬼的线索,但祂并没有说过他可以把这个坐标透露给别人。无论对于谁来说,这种还能找到非凡生物踪迹的原始岛屿都是一笔隐秘财富,也许祂本人对这笔财富不甚在意,但周明瑞也不想平白无故冒着触怒一位天使的风险,随意泄露这一坐标。再者,虽然占卜的结果显示,那座原始岛屿的危险属于可以应付的范围之内,但是那位天使老乡总给他一种不着调的感觉,总觉得会在哪个环节被祂坑一把,这种刻板印象不知从何而来,但就是根深蒂固。最终,周明瑞决定,还是寄希望于塔罗会的渠道,耐心等待——那位新来的“隐者”女士似乎并不简单,从她的口吻来看,找到六翼石像鬼核心结晶似乎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他的魔药消化进度也还差一截,虽然周明瑞有把握在两个月的时间内消化完毕,但也不用急于这一时半刻。
在周明瑞即将离开蓝鹰部的前一晚,布格德终于再一次现身,召集了族人们,举行了一场篝火庆典。精灵族热衷于围绕篝火举办各种庆典,有时是为了祭祀本族的神灵和先祖,有时是为了庆祝精灵族自己的传统节日,也有时只是单纯为了庆祝任何事情——狩猎成果的丰盛,新生儿的诞生,或者什么也不为,只因为有几个精灵歌者心血来潮,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想要放声高歌的欲望,于是聚集在石筑的广场中央,点燃篝火载歌载舞,然后感染得其他族人也加入其中。这一次精灵们举行篝火庆典的原因是为客人饯行——大多数精灵根本不清楚这个操着一口鲁恩口音的人类究竟是什么来历,又为什么来到这片深林之中,但既然“库伊姆”告诉大家说女王要求他们款待这位远道而来的使者,那么精灵们也毋需质疑,只需照做就好。
精灵们在广场上架起一只只大铁锅,引来附近的河水,直接烧煮起来。等到铁锅中的水渐渐沸腾,便有精灵往其中大把大把地倒入各种香料,煮成或偏白或偏红的浓汤。屠宰好的牲畜就夹在铁架上,若要吃肉,只需要用小刀刮下一条,往铁锅里一涮。出于之前魔鬼椒留下的心理阴影,周明瑞只敢把肉往浅色的汤水里涮,然后蘸着自己用小碗调配出来的辣酱下咽。其实周明瑞原本生在祖国西南,对于辣味的接受度还挺高,至于先前为什么会被辣出眼泪来,周明瑞觉得一来精灵族的口味太变态,二来周明瑞虽然灵魂是大吃货帝国人民的灵魂,壳子却实在是鲁恩人克莱恩·莫雷蒂的壳子,鲁恩人菜谱有多么离谱举世皆知,克莱恩从小吃过的胡椒都是按粒算,还没周明瑞吃过的盐多,自然对于辣椒没什么抵抗力。基于上述种种无法控制的客观原因,那么周明瑞作为一个西南人被辣出眼泪来,也决计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周明瑞又要了点黑麦啤酒来,一边吃着火锅一边喝酒,心里其实在暗暗怀念甜冰茶的滋味。
广场中央的篝火噼啪作响,这光源简陋、原始,却自有一种生机勃勃的力量。点亮城市夜空的灯光比这火光耀眼百倍,然而那灯光再璀璨,也始终冰冷,远远没有篝火来的温暖。这庆典一直持续到半夜,直到昏昏沉沉之际,周明瑞梦里似乎仍回荡着精灵歌者的歌声,数不清的星辰闪烁在夜空,也闪烁在梦中的夜空里。
29.
当拂晓的晨风吹过深林,周明瑞同样被一阵风送回来时的原地。虽说知道周明瑞懂得“卜杖法”,不至于在森林的边缘地带迷路,不过布格德依然吩咐多伦·布雷克为他带路,一直到拜亚姆,送完全程。多伦·布雷克对于曾祖父的命令全无质疑,兢兢业业地完成了带路的任务,一回拜亚姆,便与他分道扬镳。这正合周明瑞的意,他也找了个僻静处,换了张面孔,到附近的银行换了钱。“正义”小姐购买“心理医生”特性的1800镑果然已经到账,刚好“倒吊人”代领的那4800镑赏金也到了。周明瑞取了800镑现金出来,都兑换成了马克朗。
坐马车去往达尼兹对他提到过的“野蛮人酒吧”,据达尼兹所说,那里的地下黑市老板跟不少武器商人和情报贩子都关系密切,而且有不少非凡者活跃,周明瑞打算去购买武器,顺便探听探听情报。
和“飞鱼与酒”酒吧一样,“野蛮人酒吧”外面的告示牌上面贴了一片密密麻麻的悬赏令,周明瑞十分荣幸且不出意外地发现,“格尔曼·斯帕罗”的名字已经上了风暴教会的悬赏单,足足开了10000金镑,连周明瑞自己都在想要不要在“格尔曼·斯帕罗”这个身份失去作用之后,提着“格尔曼·斯帕罗”的人头去风暴教会领取赏金,当然,只是想想而已。周明瑞还发现,“烈焰”达尼兹的悬赏金额也在上涨,他在碰上自己之前还只有3000金镑,现在在鲁恩的悬赏已经上涨到4200镑了。秩序教会对于“烈焰”达尼兹的悬赏也不低,足有80000马克朗,不比鲁恩的悬赏低多少,这让周明瑞挑了挑眉。
他进到酒吧内,一个金黄头发、血红眼睛的男孩正在前台坐着,嘴里咬着铅笔,对着面前的作业本发呆。见到有客人进来,他立刻跳下板凳,找出一张菜单,送到客人桌前。看着菜单上一长排价格令人望而生畏的鸡尾酒名称,周明瑞很快后悔起自己为什么挑了这么个地方喝酒。
点了一杯价格最便宜的啤酒(依然比正常的啤酒价格贵了至少40%)之后,周明瑞听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听清,不仅是因为这座酒吧里的人似乎都习惯轻声细语,而且酒吧外放的音乐声音量还高到吓人,简直像是故意在为每一桌的谈话作掩护一样。“无面人”魔药对听力并没有显著提高,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如果他的听力得到了显著增强,也许他能听到的东西会多一些,但在这种地方多待一秒都是一种折磨。显然,“野蛮人酒吧”虽然适合秘密交易,但并不是打听情报的好选择。为了自己的耳朵着想,周明瑞放弃了在这种地方打听情报的打算,转而找起那处秘密的地下黑市。在精灵族中待过几天之后,周明瑞的诺尔斯语水平得到了长足进步,甚至能轻松模仿出当地人的口音,这使得他免于因为一口显眼的鲁恩口音遭受怀疑,暴露行踪。靠着“烈焰”达尼兹告诉过他的地点和暗号,周明瑞很快摸到了地下交易市场的门儿。
弄到武器的过程比周明瑞想的还要容易得多,这里对于武器的管控力度远远低于廷根。他花了10000马克朗(折合成金镑为500镑)买到一套具有非凡效果的子弹,一共50发,20发“净化子弹”,20发“猎魔子弹”,10发“驱邪子弹”,附赠一把左轮手枪,以及50发黄铜子弹,这在那些治安稳定的城市,完全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还购买了一些神秘学仪式需要用的草药、精油和蜡烛一类物品,以及一些制作符咒所需要的材料。最花钱的当属太阳领域的材料,那烧的可都是黄澄澄的金子。想到自己在廷根攒的所有符咒最后都便宜了伦纳德,周明瑞便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不过周明瑞也买了一些锡,希望用来制作风暴领域的符咒——他当然没有胆子直接向风暴之主祈祷,不过,他曾经在精灵族看到有人用制作符咒的手法,在箭身和箭头上铭刻符咒,这提醒了周明瑞一件事——精灵们绝无可能得到风暴之主的回应,也就是说,响应他们的仪式魔法、为他们的箭头附加力量的,只能是他们所信仰的“天灾女王”,而“天灾女王”并非真正的神灵,甚至不可能是序列一的大天使,仅仅有普通天使的位格,而周明瑞不久前刚好认识了一位风暴途径的天使……“愚者先生”应该清楚祂的尊名,希望这位老乡愿意回应他的仪式魔法,大概吧,毕竟祂似乎跟“愚者先生”关系密切。
“占卜家”途径想要制作符咒,对于材料的要求似乎很苛刻,灵之虫……听都没听过。他当时询问“愚者先生”如何获得“灵之虫”时,“愚者先生”拒绝给出答案,这令周明瑞一度感到颇为可惜。
今天下午就有一场塔罗会,不知道“隐者”女士承诺过的替他留意的六翼石像鬼核心结晶有没有线索……如果依然没有线索,他只好去弗洛伊德提到过的那座原始岛屿上去碰碰运气了。
幸运的是,这一次,运气站在了周明瑞这边。当天下午三点,“隐者”女士明确告知他,她已经得到了六翼石像鬼核心结晶的线索,只是需要一定周期。
周明瑞从布格德那里交换到的银白面具也颇有市场,“隐者”、“倒吊人”和“正义”都有几分意动,最终在竞价中赢得它的毫无疑问是“正义”小姐。原本“星之上将”嘉德丽雅对于这张面具很感兴趣,如果她提出用六翼石像鬼核心结晶交换面具,周明瑞无法拒绝,但这意味着又一大笔支出——在上次花费8000镑购买“死神的钥匙”之后,嘉德丽雅的财政状况已经有些紧张,因此权衡片刻,她选择退而求其次,与“世界”、“正义”达成三方交易,“世界”卖面具给“正义”,“正义”支付给“隐者”石像鬼核心结晶的价格,“隐者”把石像鬼核心结晶交易给周明瑞,嘉德丽雅还能靠差价赚一笔金镑,弥补最近财政的亏空。
在这笔交易之后,周明瑞申请与“隐者”单独交流,成功雇佣到对方。他将在加尔加斯群岛的首府“白色之城”拿斯,与对方会合,乘坐这位“星之上将”的船只前往苏尼亚海最东面那片近乎虚幻的危险海洋,寻找生活在该处的野生美人鱼。
“隐者”对和塔罗会成员的现实见面似乎很感兴趣,当时只思考了几秒钟,就答应了“世界”的请求,但基于危险程度,她开出了一个相对高昂的价格:
3000镑!
周明瑞的第一反应是放弃,转而与“倒吊人”寻求合作。但考虑到自己作为“愚者”眷者的身份,以及对方与风暴教会的关系,一旦他与“倒吊人”达成交易出海,这无论对与他,还是对于明面上依然信仰风暴之主、实则与愚者先生关系密切的“倒吊人”来说,都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他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答应了“隐者”的要求。
在这次塔罗会上,“魔术师”具现出一件名为“莱曼诺的旅行笔记”的神奇物品,大致介绍过它的非凡能力和负面效果之后,提出展开长期租赁业务,并且定下了租赁的方式。为了方便交易,她又模糊地介绍了笔记中目前记录的非凡能力。周明瑞注意到,在“魔术师”所介绍的非凡能力当中,刚好就有“旅行”,而且不止一次。也就是说,也就是说,他可以在塔罗会上租借笔记本,通过传送来往于原始岛屿和拜亚姆之间,来完成对那座原始岛屿的探索!
不过,“隐者”已经有了六翼石像鬼核心结晶的线索,达成了交易,“密偶大师”的主材料已经集齐,他目前并不急于探索那座原始岛屿……先把重心放在消化魔药和晋升“密偶大师”上,等到他晋升序列五,有“蠕动的饥饿”在,再租借“莱曼诺的魔法笔记”,前去探索那座原始岛屿,凭借着笔记本中记录的“旅行”能力,风险要小得多,把握和收获也会大得多。
30.
当天傍晚,周明瑞顶着“格尔曼·斯帕罗”那张被悬赏了10000金镑的面孔,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香树叶酒吧”。一阵密集如针毡的注目礼,周明瑞坦然地找了个座位坐下,点了一杯南威尔啤酒。
“四、四十芬尼。”酒保战战兢兢道。
周明瑞递过一张一马克朗的纸币,酒保忙不迭抓了两枚铜币给他,然后立刻退到三米开外,好像跑得稍微慢一点,就会被流弹打中脑袋似的。以格尔曼·斯帕罗的含金量,他这么担心也算情有可原。
周明瑞无聊地摆弄了一会儿手里新得到的两枚铜币,一枚银白,一枚暗黄。银白的那枚并非真正的银币,而是用一种银白色的铜基合金铸成。因为上面印着塞门特瑞科*亲王一世的头像,而且这种五十芬尼硬币正是因为赛门特瑞科亲王的政令才改版发行,所以这种学名叫做白铜的金属还有个俗名,叫做“塞门银”。
和北大陆仍然保留国王或皇帝的三个国家不同,特伦索斯特帝国的最高统治者自称亲王,他们宣称帝国唯一的皇帝是那位开国君主,也是帝国唯一的真神,因而后世的统治者只有摄政之权,只能自称亲王。而这位被刻在五十芬尼硬币上的赛门特瑞科亲王的执政时期大约在六百多年前。这位亲王公正严苛,执政勤恳,然而他越是兢兢业业,国家就被治理得越糟。他在位期间,以强硬手腕革去了不少积弊,却也险些革去了帝国半条命。在他执政期间,刑法条目被扩充到近千条,上百种行业被定义为非法产业,其中确实包括一些被呼吁打压的非法产业,例如妓院、赌博、毒品和拐卖人口,然而这位亲王打算一并把酒精、烟草和与北大陆诸国超过三分之一的航海贸易一并彻底禁止,这就很成问题了。那些过于严苛的法律直到他的继任者罗耶尔三世上台才被废止。这位亲王外号“扁嘴亲王”,因为据说他一生中从未欢笑,终日脸色阴沉。这位亲王也是著名的军事家,他率领军队渡海北上,参与到背誓之战当中,闪击伦堡、马锡,险些攻破费内波特城,他的一部分贸易禁令以及五十芬尼硬币改版也与战争有关。最早的五十芬尼硬币以纯镍铸成,但因为战争需要,特伦索斯特帝国政府下令回收市场上的镍制硬币,回收熔融的金属镍被用于铸造武器,原本的五十芬尼镍币也因此改版。此时此刻,这枚硬币上的亲王头像一如他传闻中那样标志性地扁着嘴,板着脸瞪着他。
周明瑞等了好一阵子,失望地发现并没有流弹飞向他的脑袋。
这是自然,他们对于“格尔曼·斯帕罗”所知无几,在海盗的世界中,赏金又往往跟实力挂钩。除非底气足够充足,自认为拥有海盗将军层次的实力,或者集结了众多人手,否则不会轻易挑战一万镑。再说,他就这样毫无伪装地坐在这里,在那些蠢蠢欲动的海盗眼里,明摆着有相当大的把握全身而退,甚至就是坐在这等他们上钩也说不定。
他们倒是可以把他的行踪线索卖给风暴教会,然而距离拜亚姆最近的一座风暴教堂也要航行超过一天,风暴教会也很难在拜亚姆有大动作,不太可能光明正大派遣“代罚者”小队追捕他,那会被秩序教会视为挑衅。这一来一回,他早已变换面孔,离开原地,这份情报也就失去了价值。
也就是说,在这高额悬赏给周明瑞带来的威胁,主要来自于那些觊觎高额赏金、并且急于证明自己、扬名立万的冒险家和海盗。
可惜,即使是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也不是哪一次都能碰上这种适合狩猎的目标……他也不能次次来这里蹲点,那等于告诉其他海盗,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更不可能上钩;而如果一直这样故意泄露行踪,虽然不愁钓不上大鱼,只怕这“鱼”钓上来了,他也吃不下,反过来被人家狩猎了也不是没可能。
周明瑞正遗憾着,忽然灵性直觉一阵触动,有两道视线每隔几秒钟就会“不经意”地朝他的方向扫来。这不是那种纯粹出于惊愕、畏惧或者别的什么因素而产生的无意识的观察行为,观察他的人非常冷静。这人并未贸然出手,说明他并无多少把握;他观察得足够大胆而谨慎,说明他有足够的自信从自己手中全身而退。简而言之,这位观察者正是周明瑞最期待的那类肥鱼。
“巧言者”米索尔,赏金100000马克朗,周明瑞记得他在鲁恩的赏金还要更高些,有5400镑。根据通缉令上的内容以及周明瑞最近听来的零星传闻,米索尔先后效力于“飓风中将”齐林格斯和“疾病中将”特雷茜,前者一贯声名狼藉,而后者疑似与魔女教派关系密切。
魔女教派……呵。
周明瑞低声道:“'巧言者'米索尔曾经刻意戕害过无辜之人的性命。”
周明瑞将手中的银白硬币朝空中一掷,塞门特瑞科一世的人像正面朝上,嘴巴扁得无比对称,传达出肯定的讯息。
很好。周明瑞心道。他盯着“巧言者”米索尔,“蠕动的饥饿”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杀心,正在他的手上蠢蠢欲动地扭动着。周明瑞微微低下头,低笑着对手套承诺说:
“你可以饱餐一顿了。”
下一秒,枪声响起,响彻整个酒吧。
特伦索斯特帝国货币体系基本照搬德意志第二帝国时期的币制,部分资料没有查清楚,因为百度上资料未必准确,所以可能存在不合理之处。
因为德国人刻板印象就是严谨那一挂的,刚好乌贼挑剩下的北大陆国家原型里也没有德国(可能是因为历史比较敏感吧,不过好像也有说法,似乎费内波特还是那几个小国的原型之一有神圣罗马帝国,而神罗又跟德意志第一帝国有很深的渊源),于是特伦索斯特帝国的原型大概是德国美国混着来的。审判者途径对应德国,黑皇帝途径对应美国(大雾)(川普借疫情举行黑皇帝仪式说成立)
以下是特伦索斯特帝国货币体系:
法定货币为马克朗,辅币为芬尼。
1马克朗等于100芬尼。
和费尔金一样,马克朗可以是金币、银币和钞票,芬尼则只有铸币。不过,芬尼没有银币,其材质有青铜、铜、镍。
20马克郎金币与1英镑金币完全等值,简而言之,一马克朗等于一苏勒。(部分原因是参考德二历史,部分原因是方便换算。)
货币面额及铸币材质如下:
马克朗金币:10,20(20马克朗金币称为“金马克”)
马克朗银币:1,2,3(3马克朗银币又称为“塔勒”,依然来源于德国历史上的泰勒银币),5
马克朗纸币:5,10,20,50,100,500,1000
芬尼铸币:1、2(青铜)
1、5、10(纯铜)
50芬尼(镍,白铜)注:因为镍属于战略物资,特伦索斯特帝国曾经在战争时期改版过镍币,转用含镍量25%的白铜铸币,回收熔融的镍用于战争用途。这一设定的历史原型是德国在二战时期停止铸造镍币,改用铝、锌等较为廉价的金属,甚至大量收回镍币回炉重造,用于生产武器。
另外,查阅了一下资料发现,镍矿主要产地的亚洲、大洋洲、拉丁美洲,在诡秘世界里,第一个被天尊封了,第二个成深渊了,啊这……
德国历史上应该并无白铜铸币,选择加入这种金属的原因是因为这种金属在历史上同时有“德国银”和“中国银”的别称,中国封建社会有过白铜铸币,而这种金属传入欧洲后德国人用它们来做钟表的一些部件。特伦索斯特帝国不用黄铜铸币,但是历史上德国有用过黄铜铸币。
记不住没关系,反正不重要。
“塞门特瑞科”这个名字没什么典故,是英文“对称的”直译。
查资料的时候发现,德国是世界上唯二的两个妓女合法的国家之一,啊这。
特伦索斯特帝国语言的设定改了,其官方语言为诺尔斯语,其名称来源于印欧语系日耳曼语族中的古诺尔斯语,诺尔斯人是德国人的祖先之一。
不过,罗思德群岛由于地缘原因,语言比较杂,有不少人会说鲁恩语。顺便,没准克莱恩·莫雷蒂在大学时期就学过诺尔斯语?毕竟我也没发现原著克的因蒂斯语技能是什么时候点上的。反正这几门语言应该很像嘛,作为历史学大学牲,克莱恩多掌握一门外语是合理的!
*:费尔默咖啡原文中就有,经由杂交选育培养而来是结合原著描述推测后做出的私设。费尔默咖啡非常苦,但是很提神(克莱恩语),所以咖啡因含量应该很高,但现实中市面上流行的阿拉比卡咖啡豆咖啡因含量并不高,反而以优质的香味和果酸味著名,真正咖啡因含量高的罗布斯塔种反而并不受欢迎,因为它口味偏苦,没有阿拉比卡那么多的水果酸质,而且处理不好会有种土腥味或者燃烧橡胶般的气味,一般用于商业拼配或速溶咖啡。有的意式咖啡会加入一定的罗布斯塔,但通常也是跟别的咖啡拼配,而原著中的费尔默咖啡明显是直接单独磨制烹煮的,而且是一种非常优质的咖啡。另外,费尔默的主产区是星星高原附近的帕斯河谷,海拔应该较高,而优质的阿拉比卡咖啡一般种植在热带高海拔地区,比较难伺候,劣质的罗布斯塔咖啡一般种植在高温低海拔地区,抗病虫害,非常好养活。产区上费尔默咖啡接近阿拉比卡种,所以私设是费尔默咖啡属于杂交种。至于咖啡三大品种的具体称呼为什么跟旧日纪元一样,这个锅我们先扔给穿越者。
这个设定的另一层原因是,虽然是婚生子,理伯特斯其实也是个混血儿,某种意义上的“杂种”,跟杂种咖啡似乎也蛮搭配的。
当然,费尔默的“苦”可能只是根据小克的口味而言,不过小克同时提到他更喜欢费内波特的高原咖啡——这种咖啡应该是纯正的阿拉比卡种了,口味偏甜,很符合克莱恩的口味。
*在现实世界的英国,“终身爵位”设立于1958年,晚于原著鲁恩原型的维多利亚时代,所以原著中应该没有不可世袭的贵族。“终身爵位”仅限男爵,不限制受封者背景,但是不能世袭,在这个世界背景下可以理解为特伦索斯特帝国为了方便非凡者魔药消化搞出来的虚衔。
*:“私生子长得比别的孩子快些”原句大意来自《冰与火之歌》。“无面者”的梗同样来自这本书。
*:伊恩得到的是梅林·赫耳墨斯时期的尊名,目前特伦索斯特家族还不知道“愚者”的尊名更新了。
精灵族很多习俗都是我个人胡诌的,现实历史中会在雨林中修建城市的似乎只有玛雅人,但关于玛雅人的资料更少,还不如现编(。)《精灵宝钻》里面的精灵倒是有在森林里建设城市甚至发展成小国家,但是,他们的形象吧,不说跟诡秘的四川精灵毫不相干,只能说根本就是一个名字的两个物种(。)
精灵族外人进门必须吃下他们提供的食物或者饮下精灵族的酒的传统,其实灵感来自《冰与火之歌》中“宾客权利”的习俗,只不过“宾客权利”中主人提供的是面包和盐,而且宾客权利保护的是客人的安全,精灵族传统保护的是精灵族的安全。本质上,这其实是一种“贿赂”,奥尔德尔在精灵族的领地中留下了一定的庇护他们的力量,因此精灵族划定的领地也是他们的保护所,这也是为什么很多精灵会选择回归部落。如果外人拒绝吃下精灵族提供的食物或酒,精灵族可以用箭头“贿赂”他们。
本来很好奇为什么精灵族跟传统冲国人如此画风迥异,只能解释为暴君途径影响太深,但是我后来研究精灵族祖籍的时候悟了!精灵族是四川人,四川属于南方,南方人古代被称为南蛮,所以精灵族都是南蛮子!(大雾)(南方人狂喜)(感觉精灵挺适合“我蛮夷也”之类简单霸气的台词)
周明瑞的命运是有掩饰过的,所以别问我为什么高希纳姆没有亲自与周明瑞接触,如果暴躁老鸽途径的序列二都能轻易看清楚周明瑞的命运,那老鸽也能一眼看出来。
格尔曼的样貌可以有很多种解释,比如,受恩赐者的相貌会一点点向恩赐者趋近,比如得到真造赐予的兰尔乌斯相貌就发生了改变;血缘后裔说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在诡秘世界,疯了多生几个孩子排特性是基操,而克莱恩当初“陨落”什么状态别人也看不出,疯完了多出几个后裔完全正常。最接近真相的猜测是周明瑞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分身。相比之下,格尔曼=小诡本人的可能性并不大,至少在外人看来是如此。
精灵族的态度肯定是一直偏中立,老鸽陨落的时候可能会趁乱多捞几块半神乃至于天使特性,但出序列一是没可能的,这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最安全的一条道路。
精灵族应该没有除了天灾女王之外的序列二了,就是不知道精灵王为啥没有提到序列二的子嗣啥的,明明祂有老婆啊,三份序列一里面的多余特性都足够生几个序列二了……不过根据黄涛日记里所说,苏尼亚索列姆被认为是精灵的始祖,第一个精灵,所以也有可能所有的精灵都是他的后代……这个,我比较希望苏尼亚索列姆是通过某种非凡手段“创造”了精灵族,而不是真的生孩子,不然高希纳姆岂不是也是祂的直系后裔……根据夏塔丝记忆,每一个精灵语单词都伴随着一个初代精灵的诞生,用的是“诞生”不是“出生”,这勉强算是一种不太有力的佐证。感觉乌贼在精灵族的来源上埋了坑,高希纳姆并非初代精灵,但言语谈吐却给人一种旧日遗民的感觉,疑点太多了。
苏尼亚索列姆提到的从神只有两位,一个“天灾女王”,一个“幸运之神”,第二个一看就是命运途径的,不知道“幸运之神”是一是二,是小蛇曾经的身份,还是被远太拿去喂大蛇了。如果“幸运之神”就是小蛇,苟到第四纪才开始建立组织,那么小蛇其实比大蛇年纪更大……这个“幸运之神”原著只出现两次,第一次是介绍第二纪从神名称和所属势力,第二次是小克怀疑部分地区所崇拜的“幸运之神”是大蛇或者小蛇马甲。这么看来,小蛇的可能性不低啊。不过,就算小蛇曾经给精灵王打过工,也可以跑路嘛,不影响剧情。
这个if线下小蛇依然会容纳唯一性成为天使之王,不过没什么戏份,只会在结局交代一下。大蛇不会成为旧日,只会维持现有位格。在我设想过的小克跟真造决裂、出来单干的可能性里,我是想过小克转而帮助小蛇、制约真造势力的,因为大蛇没有接受跳槽邀请(。)克不希望大蛇升级也不希望大蛇死,所以扶持小蛇成为天使之王,两个愿望一次满足。不过,既然这个走向没有成立,小克也就没什么背刺大蛇的理由,所以克现在还真没勾搭上小蛇。至于小蛇现在在哪里,嘛,你们猜(笑)
查英文名的时候发现一个有趣的点,原著被欲望母树污染的辛西娅小姐,其名字来源于一位月亮女神,圣赛琳娜的名字含义也与月亮有关。这里薇薇安的姓氏路纳尔(Lunar)是我自己随便音译的,含义为月球的,月亮的,阴性的,她的几个私生子女皆随母姓,除了继承血源精华的幼女瑞秋(相当于正常血族,序列七)和继承了其父特性的长子理伯特斯之外,其余子女都是天生的半个“药师”。
尼可的名字来自于《哈利·波特》中出现的“尼可·勒梅”,不过这个人物历史上确有其人,虽然其故事肯定是被夸张化了的,据说他能把石头变成金子,因此是炼金术的代表人物。这个名字的另一个翻译是“尼古拉斯·弗拉梅尔”,而哈利波特里的翻译很多为了贴合儿童文学的体裁都没有完全按照翻译来,比如赫敏的原名来自神话故事,在神话故事中这个名字被翻译成“赫尔迈厄尼”,很拗口对不对,所以“尼可”更标准的音译是“尼古拉斯”,可以认为尼可是一个昵称,是全名的简写,尼古拉斯是大名。单纯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很适合吸血鬼,而且长大了没准还真能跳古代炼金师(。
伊恩的建模乱整的,原著里只说他五官还算清秀,红眼睛,没有提发色。原本我以为血族跟埃姆林一样全是黑发红眼,而一般来说黑发比金发遗传的概率更大,所以特仑苏和奥尔尼娅的孩子我也设定成了黑发红眼。但我后来发现血族发色很杂,出场的血族配角中有黑发有棕发还有一个配角发色接近银白色的,只有红眼是标准特征,所以血月的发色不明,但出于私心设定了黑发了。
理伯特斯的名字来源于评论区,不过原本的评论是用作特仑苏和奥尔尼娅长子的名字备选,这里特仑苏的长子采用了另一个评论的“奥尔德尔”(Order),但“理伯特斯”这个名字我用作另一个龙套的名字了,原本这个角色的故事是早就敲定好的,但是名字我没想好,我翻评论区的时候忽然发现,这个角色的家庭、故事结合其名字“理伯特斯”(其含义为“自由”)的寓意,有点黑色幽默的味道。理伯特斯是他父母唯一的婚生子,并且在他父母婚姻和睦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独生子,因此他的年龄比其他私生的兄弟姐妹大很多。理伯特斯二十五岁,伊恩十五岁,尼可七岁,尼可是薇薇安所有私生子中最年长的,薇薇安一共有七个孩子,包括理伯特斯。
“瑞秋”的名字含义是“小母羊”,不过我选择这个名字的另一个原因是我中学时的一个外教老师也叫瑞秋,这里先放个木鱼(我敲)(扣功德)(被打)
【诡秘】精灵岛奇幻漂流(上)
大量关于精灵习俗的捏造,以及特伦索斯特帝国制度的私设。有混邪狗血剧元素提及。
21.
数日后,拜亚姆,“野蛮人”酒吧。一个身穿哥特式风格长排银扣风衣和黑色马皮靴、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性推开酒吧大门,看起来和这里格格不入。
这新来的客人梳着一头凌乱不羁的漆黑短发,有着一双显眼的鲜红眼眸,生得高大英俊,仪表堂堂,而且显然出身高贵。他刚一进门,柜台的阴影里就蹿出来一个金发男孩,猛地钻到他怀里,眼巴巴地抬头看他:“哥哥!”
男孩也有着一双罕见的鲜红眼眸,五官生得精致漂亮,像个标致的洋娃娃。可惜他面前的男人天生一副铁石心肠,对他这张脸自带免疫,因此只是手法熟练地把金发男孩从............
大量关于精灵习俗的捏造,以及特伦索斯特帝国制度的私设。有混邪狗血剧元素提及。
21.
数日后,拜亚姆,“野蛮人”酒吧。一个身穿哥特式风格长排银扣风衣和黑色马皮靴、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性推开酒吧大门,看起来和这里格格不入。
这新来的客人梳着一头凌乱不羁的漆黑短发,有着一双显眼的鲜红眼眸,生得高大英俊,仪表堂堂,而且显然出身高贵。他刚一进门,柜台的阴影里就蹿出来一个金发男孩,猛地钻到他怀里,眼巴巴地抬头看他:“哥哥!”
男孩也有着一双罕见的鲜红眼眸,五官生得精致漂亮,像个标致的洋娃娃。可惜他面前的男人天生一副铁石心肠,对他这张脸自带免疫,因此只是手法熟练地把金发男孩从身上撕下来,拎着领子放到地上。
“别叫得这么亲热,小鬼。”年轻男人拖长了腔调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不小心搞出来个私生子的不是我老妈,而是我自己呢。去,把伊恩叫来,我有事找他。”
金发男孩仰起头,显露出那双和年轻男人有些相似的鲜红眼睛,然后“喏”了一声,飞快跑进酒吧深处灯红酒绿的阴影里。
年轻男人显然不打算进去,就这么半靠在吧台上,没什么耐心地等待着。他没点鸡尾酒或者别的什么饮料,不过周围两个资历较老的侍者显然都认得他这张脸。其中一个默不作声地从老板的私藏里取出些产自帕斯河谷的费尔默咖啡豆,现磨成粉,放入咖啡壶中煮制。这种咖啡浆果产自星星高原附近的帕斯河谷地区,是经过数代杂交选育培养出来的优良品种,兼具罗布斯塔种的强烈苦涩和阿拉比卡种层次丰富的回甘。*不多时,一杯现磨的费尔默咖啡端到年轻男人面前,侍者鞠了一躬,又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年轻男人没喝,只是放着它在那里慢慢冷却。在这方如同酒精般狂乱迷醉的狭小世界内,这杯盛在瓷杯里的咖啡沉默地存在着,清醒,冷漠,而且傲慢。
足底密集的神经纤维向大脑传递着鼓点般的震感,光可鉴人的大理石瓷砖上流淌着随音乐节奏转变色彩明暗的华光,五彩斑斓,如同一杯无法啜饮的鸡尾酒,装盛在镜面的世界里,迷醉着往来男女的眼睛。偌大的酒吧大厅中央的舞池中,衣着暴露的男男女女正在其中纵情歌舞,形成肉浪和声浪的双重冲击,这种干扰对于感官所造成的折磨,足以让大多数正人君子的大脑不堪负荷,催促身体离去,然而这位看上去出身不凡的年轻男人看上去并没有丝毫不适。他以隔着铁栏杆观光动物园的姿态,观赏着酒吧里被物欲支配的动物们,聊以打发时间。
在这些恨不得彻底赤身裸体的动物当中,一名金发女郎妆扮得最亮眼、最艳丽,也最博人眼球,因此他的视线在女郎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那女郎抹着厚重的粉扑和眼影,一头金色带卷的波浪长发梳成几十束小辫,每一束上面都琳琅满目地缀满了各式各样的水钻饰品,让人疑心这样一颗负重累累的大脑袋,是如何随着它主人动作夸张的舞蹈动作甩动而没有从那根纤细脆弱的脖颈上掉下来的。注意到这名年轻男人的视线,金发女郎便勾着抚媚的浅笑,送去几个秋波。见男人无动于衷,她便转换了目标,寻找下一个猎物。
流水一般的酒杯从调酒师身前的柜台送到餐桌前,端出柜台时,这些高脚杯中尚且满满当当地盛着颜色各异的液体;用不了多久,这些酒杯的杯肚就会迅速地空下去,再被侍者端下,然后换上新的。仿佛有魔力一般的鲜艳液体在杯中荡漾,如同佳人的秋波,迷醉在酒精里的人很容易产生这样一种错觉,好像杯中的酒液永远是常满的,好像怎么喝也喝不空。大约只有宿醉之后的头痛、烧胃和价格高昂的开销会在人们酒醒之后提醒他们这一点。
他看了一会,有些索然无味,又把目光放到吧台。几名调酒师正站在前台调酒,坐着的则是正在算账的前台柜员。吧台上的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各归其类,然而有几样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物品却出现在这里,显得分外扎眼。一个印着幼稚太阳图案的儿童书包跟账本、计算器摆在一起,拉链没有拉紧,里面滑出几本书本,在忽明忽暗的酒吧幻灯照耀下,这些儿童插画一般的彩绘图案显得格外滑稽。桌面不远处另有一本浅褐色封皮的作业本,姓名一栏歪歪扭扭地填着一个名字:尼古拉斯·路纳尔。
黑发红眸的年轻男人高高地扬起了眉毛,神色间流露出几分不以为然的讥诮。没由来地,他忽然一把抢过调酒师手中的调酒器,在对方错愕的眼神中,年轻男人开始用错漏百出的手法调起酒来,好几种通常根本不会搭配到一起的配料和基酒被混合在一起,柠檬汁倒了足足三分之一,而公认的最百搭的伏特加则一滴没有,其余每种基酒都随心所欲地加了一点,每一次操作都在挑战调酒师这一职业的常规和尊严。
没有人敢打断他。抢了调酒师饭碗的年轻男人很快结束这场儿戏般的调酒,连摇匀的功夫都懒得做,直接把混合而成的“成品”从调酒壶里倒出来,倒入高脚杯中,加上几块冰块,然后端到另一个沉默注视着这一幕的黑发男孩面前。
“来,”年轻男人嬉笑着说,“请你喝酒。”
没人注意到这个十五六岁的大男孩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和青年男人一样,他也有着一头漆黑如夜的头发,和一双鲜红如月的眼睛,不过这两样特征安在他身上时却远不如在他哥哥身上显得出众和耀眼。他穿着身过于老旧的棕色大衣,下摆过长,超过膝盖,这让他本就不算高大的身材更显得矮小瘦削。从他尚未完全长成的身形和仍残留着些许青涩稚气的五官来看,没人会把他当成大人;可是当你看到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孔,看到那双深沉内敛的鲜红眼睛,也绝不会把他错当成孩子。此时此刻,这间酒吧名义上的老板皱着眉看着这杯不明液体,仿佛在端详一杯毒药。
“请。”年轻男人微笑着重复道,声音不容抗拒。他的声音不大,但足够使附近的几个柜员噤若寒蝉。还不到法定饮酒年龄的酒吧老板叹了口气,最终,他踟蹰片刻,端起酒杯,闭着眼一饮而尽。
然后他五官霎时间扭曲成一团,咳嗽不止。
“走吧。”这个像是专门来砸场子的男人欣赏了一会儿男孩的丑态,顺手顺走了那杯冷掉的咖啡,然后说,“找个地方,我有事跟你商量。”
22.
他们穿过酒吧大厅,绕至一处侧门,一个披着古典黑袍、脸上褶皱堆砌得足以夹死苍蝇的年迈巫师从门后出来,口袋里鼓鼓囊囊,似乎装满了瓶瓶罐罐一类的事物,走起路来叮当作响,他腰间还挂着一个不知真假的星象仪。这间酒吧地下就有一个非凡材料的交易市场,在这里,时常能看到真正的“野蛮人”和精灵,会有这种打扮得落后于时尚至少一个世纪的怪人出没也不足为奇。他们无视了巫师阴鸷鬼祟的目光,上了酒吧二楼,皮靴踏在木板上的声音在楼道内清晰地回响着。
他们找了间安静的包厢坐下。随着房门霍然关上,这间厢房在神秘学概念上与外界隔离了。伊恩终于在这场不怎么令人愉快的会见中主动开口,打了声招呼,完全没有像那个七岁的金发男孩一样幼稚地对着“哥哥”大喊大叫的热情。他学着那些绅士口吻,彬彬有礼道:
“有什么我能为你效劳的?”
年轻男人却不急着切入正题,先是抿了口咖啡,才道:“你送了尼可(注:“尼古拉斯”的昵称)去上学?”
“……嗯。这个年纪的孩子本来都该去上学。”
尼可·路纳尔就是那个在酒吧柜台帮忙的金发男孩,今年才七岁,便被自己实际上的监护人——也就是同母异父的哥哥理伯特斯·特伦索斯特找了个由头送到这件酒吧当帮工。和大多数国家和地区一样,罗思德理论上普及了义务教育制度,并且禁止雇佣童工,可惜电视上政客们唾沫横飞宣扬的漂亮话是一回事,阳光照不见的阴暗角落里上有多少孩子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是另一回事。罗思德群岛作为享誉世界的“香料群岛”,有着极为丰厚的自然条件,光热充足,物产丰富,盛产水果、香料、粮食,以及垃圾人口,其货物吞吐量、贸易成交总额与犯罪率和意外死亡率一并位列世界第一。稍微有点条件和眼界的家庭,都不会想要让孩子呆在这种地方,跟海盗、大兵、野蛮人和流氓们混迹在一起长大。
“随你便,不过要我说,在学校里学会啃书本对他没什么好处。”理伯特斯看上去有些不以为然道,“私生子就得学着尽快长大,否则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我听人说私生子长得比一般的孩子要快些,*看来也不全是事实——那孩子都已经七岁了,还像个呆瓜一样大喊大叫。”
“尼可还是个孩子。”伊恩的眉头因为这几句“私生子”微微皱起,又习惯性地克制住下去,“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都这样。”
“哦。”理伯特斯说,“难不成你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和他一样?”
一阵沉默,理伯特斯啜了一小口咖啡,仪态优雅完美得没得挑,话语却刻薄到残忍:“哦,我忘了,看来杂种和杂种之间往往惺惺相惜——难不成你真把那小杂种当亲兄弟了?你们的血管里没有一滴血是相同的。”
“尼可是个懂事的孩子,他在酒吧里替我帮的忙,足够为他自己挣到一个上学的机会了。”伊恩沉默片刻,只是轻描淡写说,“那些冒险家、海盗和士兵,他们总有受伤的时候,尼可虽然不如真正的'药师',毕竟算是半个非凡者,他懂得一些分辨草药,配制药剂的技巧,现在已经能熟练开启灵视了。他平时也会在店里帮着打打杂。”
理伯特斯“嘁”了一声,懒得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
“我不跟你说这个,我来找你是有正事。班西港最近出了点事,你知道多少?”
“班西港?”伊恩思索片刻,才道,“我知道的不多,只听说风暴教会彻底封锁了班西港附近的海域,禁止船只进出。”
“你该换地图了,杂种,”黑发红瞳的英俊青年拖着长长的令人生厌的傲慢腔调,懒洋洋道,“从今往后,地图上不会有班西港这个地方了。”
两份文件被掷到桌面上,都是复印件,一份是风暴教会的内部文件报告,上面记述了数日前发生在班西港的邪教事件始末、可疑人员和疑点;另一份是一张高额悬赏令,也是风暴教会新发出的,那悬赏令上是一个气质冷峻的年轻人,黑发斜梳,棕眸深沉,脸庞瘦削,鼻梁上架着副金边眼镜。伊恩看到悬赏令下面的悬赏金额,神色微变:这个人的人头悬赏足有一万镑,仅仅提供线索都有五百镑的奖励,这已经接近一个末位的海盗将军的悬赏,上一个有这份待遇的还是潜入贝克兰德的齐林格斯。而结合那张文件报告的说法,如果格尔曼·斯帕罗没有在班西港和拜亚姆之间的航线上跳海,那么这位行走的一万镑必然已经来到了拜亚姆。
“是个新面孔。”伊恩记下这张悬赏令的照片,然后说,“风暴教会不至于无缘无故就出这么大手笔。”
“上面不是写着么?这个格尔曼·斯帕罗带走了一个失控主教的非凡特性,他们打算为了一份配成魔药会让任何喝下去的人失控发疯的非凡特性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一万镑能抵两份完好无损的'风眷者'特性。”伊恩说,“一个失控主教的特性不值这个价。”
“恭喜,”年轻男人拖着令人讨厌的长长腔调说,“你看清了连那群暴躁无脑的风暴教徒都能看出的事实。”
伊恩没有吭声,等着男人再次开口。果然,没过多久,那年轻男人说:“根据探子传来的情报,风暴教会内部的说法是,他们怀疑这个格尔曼·斯帕罗有可能暗中信仰一个邪神,而班西港异变的事件当中还发现了某个观众途径半神留下的痕迹。那个白玛瑙号的船长在班西时被种下了某种手法相当高明的心理暗示,他完全忘了履行自己的职责,把班西港的情况汇报给风暴教会,直到代罚者找上门才想起来,这导致风暴教会完全错失了追捕的时机。”
“观众途径的高序列者?”伊恩鲜红的瞳孔微微扩张,“班西港的异变跟心理炼金会有关?”
“我猜不是。班西港的异变跟一位古老的隐秘存在有关,而风暴教会的高层似乎认定了这个格尔曼·斯帕罗是这位隐秘存在的信徒,他们相信班西港的异变与他有关——至于那位观众途径的半神,我们知之甚少,还不能确定这位半神出现在那里的动机。家族要我们关注格尔曼·斯帕罗的动向,一有发现,立刻汇报。”
“所以,”伊恩盯着那张悬赏令看了一会儿,“你打算让我争取去挣这五百镑?”
“不。”年轻男人勾了勾嘴角,“家族的意思是,留意这个人的行踪,但不要打草惊蛇,也不要把格尔曼的消息主动泄露给风暴教会。必要的时候,学会装聋作哑,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伊恩沉吟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严肃道:“我明白了。关于这个格尔曼·斯帕罗,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地方?”
“不知道,不过那位家族里那位大人物告诉我说,他很有可能属于占卜家途径,应该是一名中序列的非凡者,可能会拥有随意改变样貌的能力,相当难缠。”年轻男人说,“从他有能力击杀那名堕落主教来看,他很有可能额外掌握了一件或两件相当强力的非凡物品,即使没有达到序列五,也有着相当于海盗将军层次的实力。所以,一旦发现疑似格尔曼·斯帕罗的人,别轻易招惹,否则我很快就会听说家族损失了一份序列八的非凡特性,找都找不回来。”
“噢,”伊恩干巴巴地说,“那可真是个惊人的损失。”
“另外,家族交代的另一个任务是,注意一个可能自称'愚者'的存在,格尔曼·斯帕罗很可能就是这位存在的信徒。”年轻男人捏了捏眉心,拿出一张仅仅手指宽的窄小卷轴,在桌面上铺开,只见那张纸条上用诺尔斯语写着:
“历史迷雾间的隐秘主宰;”
“行走于人间的无数奇迹;”
“伟大的盲目痴愚之神赫尔墨斯。”*
诺尔斯语是特伦索斯特帝国的官方语言,不属于赫密斯语、古赫密斯语、巨人语、巨龙语、精灵语一类“能够撬动自然力量的语言”范畴。和北大陆诸国语言一样,诺尔斯语也是由古弗萨克语演变而来,语法和鲁恩语有几分相同之处,不过加入了许多都坦语的发音和词汇。这导致大多数南大陆人基本上能理解鲁恩语的大致意思,鲁恩人听诺尔斯语却最多听懂一半。伊恩虽然只在教会学校待过两年,但好在脑袋足够灵光,基本的读写毫无问题,而且在那之后,他又靠着理伯特斯给的那几本神秘学书籍自学了不少知识,作为一个情报贩子来说,知识储备已经足够丰富。是以,伊恩毫无障碍地理解了上面的文字,并且判断出这是一个三段式的尊名,一个指向某位位阶不亚于诸位正神的隐秘存在的尊名。
“一旦发现有人秘密念诵这个尊名,留意上报,但不要私自处理,直接上报给里纳尔多公爵大人,不得轻易与之为敌。”理伯特斯道,“如果有'愚者'的信徒跟流亡在外的纵欲派成员发生冲突,优先对付那些玫瑰学派的叛逃者;必要的时候,允许与他们达成一定程度的合作,不必太过追究他们在罗思德群岛的活动。”
“就是说,教会对于信仰'愚者'的邪教徒打算睁只眼闭只眼喽?”伊恩道,“我记得家族对别的信仰隐秘存在的邪教徒可没这么仁慈,怎么这一回这么宽宏大量?”
“做好你自己分内的事,”年轻男人警告道,“在神秘学的世界里,不该问的别多问,否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好吧。”伊恩停顿片刻,从善如流道,“我会记得你的忠告的。”
“好好为家族办事,晋升的机会少不了你的。”年轻男人漫不经心道,“虽说是个不入流的私生子,不过既然里纳尔多公爵大人赏识你的天赋,你以后的路也能顺畅许多,说不定也能闯出一番名堂。”
伊恩只是礼节性地笑了笑,半开玩笑半恭维了一番,把这个话题岔了过去。他知道,在他的半血兄弟为他规划的人生道路中,最高的也不过是成为他的得力副手。对于一个私生子来说,这是最简单好走的道路——却也是一条一眼望得到头的道路。
“不过,我这次前来,不只是为了家族的任务,我还要委托你去办一件私事。”
他从风衣的口袋中抽出一张照片,不,应该算“半张”照片,伊恩凝神去看,一看到那张照片便挑起了眉。照片上的女人披散着一头金黄灿烂的张扬长发,唇口抹红,衬得眼窝中镶嵌的一双红眸耀眼如同鸽血红宝石。她也的确佩戴着一串鸽血红宝石,那是她的丈夫在结婚十周年送给她的纪念礼物。她的右肩上搭着一只属于成年男性的手,那只手上戴着一枚镶嵌祖母绿金色戒指。她的左手也虚虚地搭在空中,看上去那个位置应该属于一个比她矮小得多的角色,比如,一个孩子。
然而这张看上去幸福美满的照片到此便被撕裂,女人手掌下只有照片边缘的虚空。一道流畅的刀痕将女人的照片从完整照片中剔出来,属于丈夫的位置只有一只人为分割的“断手”,属于孩子的位置则根本空无一物。
看着女人如同盛夏阳光般明媚、纯粹而快乐的笑容,伊恩很难相信她最后和她的家庭决裂到那个地步,不过最令伊恩难以相信的是年轻男人提出的委托:
“替我密切监视她的行踪,留意她身边都是些什么样的人。”薇薇安·路纳尔的长子和唯一的婚生子,理伯特斯·特伦索斯特这样对他说,“一旦有什么异常,立刻通知我,或者联络血族的米斯特拉尔子爵,不要泄露给除此之外的任何人。”
23.
“办不到。”伊恩·赖特摊了摊手,“我手底下没有能做到这一点的人。”
“你不是在拜亚姆有一张地下情报网吗?一个能办事的都没有?”
“因为你要的不是偶尔的行踪,而是'密切监视'。”伊恩耸耸肩膀,“拜托你讲点道理,无论你再怎么讨厌再怎么瞧不起她,她也是个序列六的血族女爵。血族掌握着的'吸血鬼'途径不仅以灵性见长,而且五感敏锐,一个普通的血族成年者的嗅觉就远超猎犬了,何况她在继承了你外祖父的遗产后,比普通成年者又上一层楼。你也不是没接触过别的血族吧,怎么会不知道他们的感知有多敏锐?哪怕是个稍微有点头脑的血族成年者,我都不敢担保能找到做得到这件事的人,何况我能找到的不外乎赏金猎人、冒险家、海盗或者黑帮的人,找出个要杀她的人还有那么一丝可能,长期跟踪她而完全不被发现的人却根本办不到。要做成这件事,我建议你去因蒂斯找个'无面者',也许你倾家荡产能请来一个'无面者'替你办事。”
“那就请一个'无面者'过来。”理伯特斯斩钉截铁道,“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件事办成。”
“无面者”是发源自黑铁纪元之初的一个隐秘组织*,也是外界对这个组织的成员的称呼,他们信仰所谓的“千面之神”。在一众致力于散播灾难、扩张信徒、传播信仰的隐秘组织中间,这个组织显得如此独树一帜——他们对于引导更多人信仰他们的神明似乎兴致缺缺,反而专注于在各国发展自己的间谍和情报网,每一个成员都是老辣的刺客、赏金猎人和情报掮客,对于每一次出手都明码标价。它的风格有些类似于因蒂斯的国家情报机关克格勃,只不过后者完全隶属于因蒂斯当局,而前者的成员经常活跃在神秘世界的各种阴暗角落里,给足钱就能请他们办事,不过他们的要价通常相当高昂。某些情报显示,他们跟“克格勃”的瓜葛不只是风格相似而已——据说“无面者”最初的创建者之一正是一位叛逃的克格勃成员,而素来以铁血高效著称的克格勃对于这位叛逃者却保持了诡异的沉默。这个组织内部的派系十分复杂,因为它最初的创建者便不止一个,甚至还包括一些被认为已经消亡的第四纪古老家族的后裔。这些创建者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属于“占卜家”途径,精于占卜、伪装、潜行、搜罗情报,而他们的特殊技艺也都随着这个隐秘组织的传承而延续了下来。无论其历史来源如何,有一点可以肯定:在漫长的历史之后,“无面者”已经发展成了一颗相当麻烦的毒瘤,绝大多数势力都因为这个组织所建立的恐怖情报网而相当忌惮他们,却又不得不经常因为同样的原因利用他们来达成自己的一些目的。某种意义上,“无面者”比别的隐秘组织更教人头疼。
伊恩沉思片刻,道:“我确实认识一个'无面者',而且他就在拜亚姆,而我刚好拿捏到他的一个把柄,要说服他为我做这件事不难。只不过……”
“不过什么?”
“只不过他的把柄是窃取国家机密,盗走了某份基因项目工程的关键文件。”伊恩说,“我原本打算把他送上军事法庭,换取一笔功勋,不过如果靠包庇他离开拜亚姆换取做这件事的承诺,只怕我们俩就得替他上军事法庭了。”
“把间谍捞出拜亚姆什么的就别想了,先替我物色几个有能力的冒险家,报酬可以开丰厚一些,20000马克朗以内,都可以接受。目标也可以稍微放低一些,帮我调查清楚她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就行了。”理伯特斯有些头疼似的揉了揉眉心,似乎没想到这个要求这么麻烦,“我当初就不应该应承下这件事,省得我又花一笔冤枉钱。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了米斯特拉尔子爵,也不好反悔。”
马克朗是特伦索斯特帝国通用货币,与黄金直接挂钩。20马克朗金币的含金量与1金镑等同,因此可以直接换算。和“镑”一样,“马克朗”一词最早为重量单位,主要用于黄金或白银。以理伯特斯的军衔和职位,算上基本工资和各种津贴、补贴,也得攒个两三年才能拿得出这笔钱,当然,这是在不计算理伯特斯业余从其他合法、半合法或不合法渠道所取得的收益的情况下。不过,不久前,理伯特斯和伊恩共同的父亲去世,理伯特斯作为阿尔伯特·特伦索斯特男爵唯一的婚生子,继承了已故男爵除爵位之外的全部遗产,所以手头应该还算阔绰。只是因为他父亲所获得的爵位属于终身爵位,不可世袭,*所以暂时还只能被称为理伯特斯上校。不过,就目前看来,理伯特斯获得一个像他父亲那样的名誉爵位、成为“理伯特斯男爵”也是迟早的事,至于能否获得一个世袭爵位,那就得看理伯特斯自己的运气和本事了。
关于他异母兄长从父亲那里继承了多少资产,伊恩所知不多,也觉得最好不要在这个敏感的问题上过多探究,否则平白招致怨恨。不过,伊恩觉得自己有必要清楚理伯特斯砸出去这两万马克朗的真正目的,除了讨好米斯特拉尔子爵的政治投机之外,他直觉认为理伯特斯仍然有所隐瞒。虽说理伯特斯一直在苦心钻营拓展人脉,为将来踏入政界做铺垫,而米斯特拉尔子爵不仅是一位血族伯爵之子,在各种意义上都称得上有权有势,而且又恰好跟理伯特斯沾点亲戚关系。但据伊恩所知,薇薇安·路纳尔女爵早已跟自己的血族亲戚不相往来许多年,其中当然也包括她的堂舅父一家。
“米斯特拉尔子爵委托你调查你的母亲?”伊恩皱着眉问,“他没告诉你为什么?”
“谁知道那些吸血鬼脑子里想的是什么。”理伯特斯喝干了杯中的冷咖啡,眉间盘桓着挥之不去的阴翳,“他们血族每年都有一两次聚集到一起、向始祖献上祭祀的仪式,一般都定在某个高位血族的古堡。然而米斯特拉尔子爵告诉我,最近几年来,薇薇安从未在类似的祭祀或者聚会上出现过,她几乎和她的亲族从不联系,不膜拜他们的始祖,游离在人类和血族的族群之外,谁知道她接触了什么人……像她这种下起蛋来没完没了的母鸡*,在血族里也是彻头彻尾的异类,大多数血族一生只会拥有一个后代,而那些老不死的吸血鬼贵族的思维还停留在几个世纪以前。据我所知,她在新贝克兰德的血族中间可没什么好名声,对于那些老古板来说,她太离经叛道了,估计连米斯特拉尔子爵也觉得有这么个堂外甥女实在丢脸吧。我上次见到她,她又给我塞了个小杂种,她给那女孩取名叫瑞秋,叫我好好抚养她长大。我跟她大吵一架,然后我再也没见过她。”
“瑞秋·路纳尔?听起来是个温顺乖巧的好名字。”伊恩道。
“乖巧个屁,那小杂种吵嚷得要死,居然还继承了她的血源精华。她现在正在尝试习惯自己的非凡能力,想必等我回去,就会发现那小杂种又把我家里搞成了一地狼藉。”理伯特斯站起身,一边拧开包厢的大门,一边抱怨着,“那小杂种跟我们不一样,生下来就是个真正的血族,将来还会是她的继承人,而我大概等不到她死掉的那一天。等她从一个婴儿长到成年,至少要几十年。等手头的事情结束,我立刻就去新贝克兰德,找一个愿意收养她的血族家庭,我可不想养一个没心肝的小怪物,一养就是几十年。”
“那对她来说倒也算是件好事。”伊恩从座位上起身,附和道。在离开包厢前,伊恩唤来附近的服务生收拾包厢。喝干了的咖啡杯被撤下,里面仍然残留着几滴黑褐色的苦黑液体。伊恩一直送他到酒吧门口。
临走前,理伯特斯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多打量了伊恩几眼,挖苦道:“我发现你一年到头都只穿这一件衣服,难道你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吗?”
以理伯特斯的标准看来,伊恩这一身已经穿了好几年的老旧大衣已经是应该分类进垃圾桶的破烂,可以直接穿出去要饭。不过伊恩并不这么认为。
“这身衣服方便,穿着暖和,而且口袋很多,能藏东西。”伊恩说,“再说你一年到头也见不了我几面。”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理伯特斯说,“野狗披上虎皮,照样是条野狗。”
他漫不经心地替伊恩整理好衣领,打量一阵,拍了下他的肩膀——有那么一瞬间,伊恩几乎错觉理伯特斯真的是他血脉相连的手足兄弟了,然而,理伯特斯很快随手把他推开,伊恩便明白错觉只是错觉。
“拿着。”他在口袋中翻找一阵,随意丢出两块二十马克朗的金马克,像丢块肉骨头似的扔到伊恩面前,头也不回道:
“给自己换身行头,剩下的拿去给那小野种交学费,我可不想下次参加家族里的聚会的时候,听到某个野种害的我沦为笑柄——说真的,我们家已经给家族那些人里提供了够多的笑柄了。”
伊恩神色微动,理伯特斯却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起身离开。临走前金发男孩又叫了他一声,理伯特斯连一句回应也没有。
汽车趾高气扬地驶离了街道尽头,把身后的扬尘、不起眼的小酒吧、以及它主人的两个杂种兄弟一并抛在了后头。伊恩低着头,盯着手里还没捂热的两枚金币,余光刚好瞥见尼可正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汽车毫无眷恋地远去的方向。伊恩在这一天里第不知多少次深深地叹了口气。
“走了,尼可。”伊恩揉了把男孩柔顺金亮的头发,朝着尼可挥了挥捻着两枚金币的手,露出一个炫耀似的轻松微笑,语调轻快道,“你不是一直想去香树大街的那家因蒂斯餐厅吗?今天带你吃顿好的去。”
24.
并不熟稔地一手一根树枝餐具地对付完面前的米饭和一桌因蒂斯风味的菜肴之后,伊恩付钱结账,带着尼可返回酒吧。尼可对于这种被称作“筷子”的陌生餐具倒是接受良好,这孩子除了数学和拼音,学什么都很快,只要是他感兴趣的。尼可在学校里唯一不花费多少力气就能拿到高分的学科是自然科学里的植物学,在“科学”一门的课程内容从动植物鉴别转移到物理学基础之后,他在这门课程上的成绩很快恢复到了之前那种稳定且令人堪忧的水平。有时候伊恩真不清楚尼可这种性子是好是坏。
他们路过香树叶酒吧的时候,一个提着染血麻袋、脸上带疤的壮汉走进酒吧里面,伊恩不用猜都知道麻袋里面装着的肯定是一颗等着兑现成金马克的人头。那壮汉也是个海盗,赏金不高不低,伊恩记着这家伙习惯藏身的窝点,他那颗人头很适合伊恩在某天缺钱的时候兑现——当然不是他出手,已经晋升“腐化男爵”的理伯特斯足够解决大多数海盗,伊恩经常会给理伯特斯卖些情报,理伯特斯赚取这些“外快”的时候,伊恩也能跟着分些油水。
香树叶酒吧老板“巨力士”奥兹尔朝伊恩微笑问好。这老头儿笑得大大方方,好像去年四月意图买凶绑架尼可来威胁伊恩的幕后黑手不是他一样。伊恩板着脸回以致意。奥兹尔甚至笑容亲切地给尼可送了块巧克力色的糖果,那笑容看得伊恩一阵恶寒。等他们走出香树叶酒吧的那条街道范围,伊恩立刻让尼可把糖果扔了——这颗糖果本身其实没有问题,奥兹尔不至于做这么明显的事,再说伊恩作为非凡者的灵性直觉并未感到分毫不妥。但有些东西,仅仅是拿在手里都足够令人反胃。
尼可至今仍不知道去年那场噩梦般的遭遇的主使者为谁,为了那块被扔掉的糖果大吵大闹。为了平息他不依不饶的哭闹,伊恩不得不给他从路边商店又买了颗糖果,作为补偿。回了酒吧,伊恩哄着尼可按时上床休息之后,头疼减轻了一半。很快,他回到了自己位于酒吧三楼的私人房间里,又开始为其他事务头疼。
伊恩·赖特指尖夹着那半张照片,沉吟不语。他对自己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的前妻的面孔不算陌生,毕竟他天天看见一张和她有八九分相似的面孔在他眼皮子底下晃荡,朝他露出充满稚气的傻笑,但他上一次见到她本人还是七年前的事情。她的长子对他也算照拂颇多,她的次子则一直跟伊恩在一个屋檐下长大,但她本人的名字在他们“家”中却一直是个不能提的禁忌。时隔多年,有关薇薇安·路纳尔的消息又一次出现在他的生活当中,伊恩直觉这不是个好兆头。而这恰好发生在他父亲去世不久后,更让伊恩内心隐隐感到不安。
据伊恩所知,阿尔伯特·特伦索斯特男爵的死因并不光彩,理伯特斯相当低调地处理了父亲的葬礼,甚至拒绝请拜亚姆的主教来做安魂弥撒,只找了两个没有非凡能力的乡下牧师来解决这件事。不知为何,虽然并无直接证据证明这两件事有关系,但伊恩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不愿意在理伯特斯一家的这趟浑水里多待,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理伯特斯扔出去做替罪羊,或者代替他承担别的什么风险——以伊恩对理伯特斯的了解,这完全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监视一个序列六的血族女爵……他这个异母兄弟真是喜欢给他出难题。伊恩自嘲地笑了笑。
伊恩确实联系得上一些中序列的非凡者,但他们当中擅长跟踪和反占卜的却少之又少。倘若那两个节制派成员仍在拜亚姆,这一切还好说,但是莎伦与马里奇两个月前便已动身离开,伊恩难以与他们再联络上。
可以举办一场非凡者聚会,到时候可以在圈子里发布一个任务,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接受……如果在非凡者聚会上找不到人的话,可以试试看联系那个冒险家互助会的头目,那个叫比尔特的冒险家应该能联络上不少中序列的非凡者。除了理伯特斯给他的私人委托之外,还得完成家族的任务,这两天还得联系几个下线,要他们注意格尔曼·斯帕罗的消息,看来又得一连好几天不得闲了。
伊恩揉了揉眉头,略带疲倦地叹了口气。根据情报中所述,在班西港的那一行人中间,除了格尔曼·斯帕罗之外,还有另一个同行的非凡者,表现出了操纵火焰的能力,疑似“烈焰”达尼兹……这倒是一个便于入手的地方。听说鲁恩最近对“烈焰”达尼兹的赏金也有上涨,也许,他可以顺势在这把火上再添把柴。
25.
此时此刻,刚刚踏上拜亚姆便已经被秩序教会盯上、并且连累得“烈焰”达尼兹一道被盯上的周明瑞,正无知无觉地在蓝山岛原始森林深处的精灵部落中跟精灵们一起围着篝火,吃着火锅唱着歌。早在白玛瑙号鸣笛入港之后不久,周明瑞便解放了在他看来已经失去价值的“烈焰”达尼兹,找上了拥有一半精灵血统的混血儿多伦·布雷克,开门见山地表示了与精灵族有所接触的愿望。
“精灵族不欢迎外人。”多伦·布雷克那双漆黑的瞳孔注视着他,黑色微卷的发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罗思德群岛的森林和海底是属于精灵族的领地,不是受天灾祝福的子民,在森林中不被接纳。”
周明瑞呵呵笑道:“我并非贸然决定前往,只是希望与贵族达成一件交易。”
“交易?”
“没错。我想,你应该知道,那些隐居在原始森林深处的精灵们实际上拥有着怎样的特殊能力吧?他们是海洋的宠儿,一些高位精灵甚至拥有着呼风唤雨的能力,能够调动海水,驾驭狂风,甚至操弄闪电。”
如果不曾亲眼见证过眼前这个男人如何召唤圣光从天而降,多伦·布雷克一定会冷冷地撂下一句“没有这回事”,转身告辞。但面前的冒险家显然拥有那种超乎常人想象的神秘力量,对于这方面的了解甚至比多伦本人还要深入得多。因此,多伦·布雷克始终抿着厚厚的嘴唇,一言不发。
“我手中拥有一份能做到类似事情的神奇物品,虽然不能直接利用,不过我相信贵族会对它稍微感兴趣的。”周明瑞打开一个铁制的卷烟盒,里面装着一样拇指大小的事物,那事物在阳光下呈现为剔透的淡蓝,但里面时不时会刮起青绿色的痕迹,奔涌深色近黑的“潮水”。
这是周明瑞在那个失控主教身上得到的“战利品”或者说“赃物”,一位“风眷者”析出的非凡特性。本着虱子多了不痒的念头,周明瑞取走了这份非凡特性——反正无论如何风暴教会的人都一定会全力追捕他的,不如顺便捞点好处。
这就带来了新的问题。如果把这份非凡特性带到当地的非凡者聚会上销赃,不仅一时间很难找到买家,而且很容易暴露自身行踪;塔罗会上同理,“倒吊人”已经晋升风眷者,根本无需一份多余的“风眷者”特性,反而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而即使在塔罗会上委托其他人联系“工匠”,将这份非凡特性制作成神奇物品,自己使用或者转售他人,也并不百分百安全,这一类失控者析出的非凡特性,即使制作成神奇物品,也有很大的概率有着高得吓人的副作用,而且同样存在着暴露自身的问题。
因此,综合考虑后,周明瑞决定用这份特性与精灵族交易等价的神奇物品,或者别的非凡材料,最好能换到六翼石像鬼核心结晶一类的材料,虽然周明瑞清楚这概率比中彩票还渺茫。
这样做的好处在于,精灵族与世隔绝,而且不太可能把他的线索卖给风暴教会。如果事情进展顺利,他希望能够顺道探访精灵族的领地,了解更多关于精灵族的事情——他想知道这支很可能源自他故国的民族如今变成什么模样了。
“我会替你转告这件事。”多伦略一思索,郑重地一点头,“不过,我能否拍摄这件物品的相片,以便于由蓝鹰部的'库伊姆'大人判断是否愿意达成交易?”
蓝鹰部是蓝山岛原始森林深处那一支精灵部族的名字,“库伊姆”是精灵部落对于氏族首领的称谓。自从精灵族迁移出苏尼亚岛、辗转分散到各个岛屿上之后,便由被称作“库伊姆”的部落领袖统领各个分散的部族。他们以“天灾女王”的名义实行统治,向族人们传达神谕,必要时率领族人作战。这个位置不世袭,而且通常数百年才更迭一次,由“天灾女王”降下神谕,任命新的人选。
“当然可以。”周明瑞彬彬有礼地一点头,心中盘算着等会是否要做一次反占卜,以防止有人利用照片定位到相应物品,进而定位到他身上。
这样的可能性虽然极低,但不等于没有。
既然已经到了拜亚姆,那么也是时候履行承诺,释放那个“心理医生”的灵魂,把那份特性交给“正义”小姐……得找个能布置仪式魔法的地方。他身上的草药和精油也不剩多少了,好在“烈焰”达尼兹之前告诉过他几个经常有海盗和冒险家活跃的地方,这省了他不少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