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荒滩夜谈·第七个故事·蒙古利亚
当他们都讲完了故事,火边便沉寂下来,之后,他们一起看向了我。
但我知道,他们并不是期待我的故事,而是希望我发现这火边的会面的真实属性。
他们都不是人类,他们所讲述的故事中的死者就是他们自己。
他们在这荒滩上游走,是在寻找着他们的同伴,或者可以成为他们同伴的人,然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另一个午夜,等待着生人闯入他们的集会。
我知道的,从第一个人开口,我便知道了他们的事情。
因为——
“我也来讲一讲我的故事。”
我开口了。
我能阅读到和我一样生活过的先祖们的古老记忆,最早的那些可以追溯到萨满都记不清的远古蒙昧时代。我和他们...
当他们都讲完了故事,火边便沉寂下来,之后,他们一起看向了我。
但我知道,他们并不是期待我的故事,而是希望我发现这火边的会面的真实属性。
他们都不是人类,他们所讲述的故事中的死者就是他们自己。
他们在这荒滩上游走,是在寻找着他们的同伴,或者可以成为他们同伴的人,然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另一个午夜,等待着生人闯入他们的集会。
我知道的,从第一个人开口,我便知道了他们的事情。
因为——
“我也来讲一讲我的故事。”
我开口了。
我能阅读到和我一样生活过的先祖们的古老记忆,最早的那些可以追溯到萨满都记不清的远古蒙昧时代。我和他们一样,活在所有生活在马背上的族人中,活在一切以我的名字来认同自己的族裔中,我有许多兄弟姐妹,他们也如同他们所代表的部落一样四散在草原各处。无论走在任何地方,我都听得到他们的歌声。
那记忆就如同是我自己所经历过的一样清晰。我记得我在第一匹被驯化的野马鞍后挂着的囊袋里颠簸过的整个婴儿时期,随着族人一起迁徙;我看到了那些追逐着我们的脚步,捡拾我们遗落的残骨遗羹的孤狼。它们远远地望着我们,亦步亦随,后来成为了我们放养在帐外的猛犬。
当我能行走时我就学会了骑马奔驰,能说话时就学会了歌唱,在那之后,又学会了拉弓,挥刀,赶着羊群跋涉在茫茫荒野,寻找可以度过整个夏季和冬季的营盘。
我们生存,繁衍,并为了掠夺土地和财富征战。
我们彼此弑杀,吞噬,又有新的孩子从战场的骸骨中出生,他们也同样落生就会骑马,循着风和流水,去往注定会属于他的土地。
我知道你们的身份,你们是不愿离去,不愿被忘记的孤魂,在夜里结伴游荡,渴求有生人来倾听你们的故事。
但你们也是我,因为你们是牧民,是僧侣,是商人,是猎户,甚至是强盗,是你们所有人才是蒙古利亚。
只要我还在,你们就不会被忘记。你们的故事也终将流传。
或许终有一天我也会像是曾经存在过的一些兄弟们一样被人遗忘,成为一个普通人,之后如同这世间的所有事物一般走向永恒的轮回。但就算是那个时候,你们却也依旧会在。
只要还有一个生活在马背上的人在这片草原游荡,属于草原的记忆就不会断绝,任何一个在这里新生的国度都可以像我一样读到那些祖辈的记忆,他们会把你们的故事永远传唱下去,你们将随着这些故事,永远鲜活。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他们每一个人的脸都被篝火映照得晦暗不清,犹如纸片剪成的影画。我怎么会忘记呢?我认识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他们每一个人的经历也都在我的意识里出现过。
他们就是我的骨血,就是我的思考模式。他们都是我灵魂的碎片。
萨满是我们的魂根,是我们的传承和认同法则。
他们口耳相传着古老的记忆,使我们还能唱着来自于远古祖先的歌。草原上的人们形成的族群结构松散,不管你之前的血统如何,目的如何,但你如同我们一样生活着,你的心里装着这无边的草原,你就是我们的骨血同胞。
蟒古斯则是我们从心而生的贪欲。
它是可以被杀死,却无法消灭的妖魔。因为它早就植根于每一个人的心中,随时可能会破土发芽。被它掌控后,每一个人都会成为只有一张人皮的妖物,同样贪婪,丑陋,眼睛里只有还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哈萨格是我们的影子,是我们的残忍,也同样是我们的报应。
我们掠劫,认为刀在谁手里,谁便有了绝对的话语权。而不知不觉间,屠刀下再也不会长眼,不知道下一刀所砍下的到底是谁的人头,到底是你的朋友?亲人?孩子?甚至于……是自己呢?
木呼是我们近乎于冷酷的生存哲学,在这个方面上,我们一直理智到接近残忍。
我们依据年龄来考量人的生命的价值。不事生产的人,便会被当做灾祸,并不会在意他或者她曾经年轻,也不会介意自己终归老去时,会不会有同样的下场。
旅鬼描述的是我这样的存在的更迭。
草原上存在过无数的名字,许许多多的人来了又走。然而记忆又这样共享和互通。再次相遇时候就算还是用着同样的名字,却不一定再是原本的那个自己。
但名字,有名字就是你仍旧在,就算你的肉体毁灭,这名字也继承了你的身份和记忆,许许多多记住了你的名字的人,将用对这个名字的记忆,拼凑回一个属于你的样貌,而失去了名字的那个人,则被那名字所挟持,活着也是成为了另一个人,到头来,谁能说清消失的又是哪一个呢?
而孛日帖阿达。它不是我们,但是它是时刻在我们身边的危险。
它凶残,恶毒,它的憎恨毫无缘由。纵使有时候它看起来几乎温情又人性,但是它毕竟还是一个放弃了人心的妖畜,对于任何敢于放松警惕的人的报答就是冰冷的獠牙。
我多么熟悉他们。
这不是一次偶遇,而是我听从了血脉中的召唤来到了他们中间,亦或者是我的孤独召唤了他们。不管怎样,我和他们一起度过了这样一个神奇的夜晚。在这将灭的篝火边,给过路的众神献上了精彩的祭品。【注:蒙古人有在狩猎前一夜围坐火边讲故事来吸引诸神给予祈福的习俗】
之后,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他们扬手向火堆抛洒了细沙,并旋转起来:“呼瑞!呼瑞!!”他们跃动着,就像是影子,像是风。他们忘情地旋转和呼喊着。
太阳升起了,而那些人像是烈日下的冰雪一般融化消失,原地只剩下了篝火的残迹。四野里传来的风声里,还回荡着交叠在一起的祈愿声“呼瑞!呼瑞!!”。然后被那风声裹挟走,飘散向四方茫茫的荒野。
荒滩夜谈·第二个故事·蟒古斯
下一个开口的,是一个年轻姑娘。她有一双雌鹿一般的清澈温顺的眼睛。
当我仔细打量她时,才惊讶地发现她穿的是一身非常华丽的新娘礼服。但是首饰却不齐全,有些地方的损坏简直像是被强行拽断撕裂了,断线上坠着珠子,还狼狈地挂在衣服上。没有戴头冠,黑亮的头发都还没来得及梳成婚发,【注:蒙古女性结婚时会有一个仪式是要把发型梳成婚后的样式。】披散在身后。
蟒古斯。她说。
我要讲的,是一个关于蟒古斯的故事。
从前有个叫阿茹娜的女孩。
阿茹娜家里阿布和额吉去得早,阿茹娜是被姐姐养大的。
他们讲,阿茹娜和姐姐长得很像。同样的圆脸和明亮的眼睛。也同样身姿好看。
姐姐生得很美,却因为要养阿茹...
下一个开口的,是一个年轻姑娘。她有一双雌鹿一般的清澈温顺的眼睛。
当我仔细打量她时,才惊讶地发现她穿的是一身非常华丽的新娘礼服。但是首饰却不齐全,有些地方的损坏简直像是被强行拽断撕裂了,断线上坠着珠子,还狼狈地挂在衣服上。没有戴头冠,黑亮的头发都还没来得及梳成婚发,【注:蒙古女性结婚时会有一个仪式是要把发型梳成婚后的样式。】披散在身后。
蟒古斯。她说。
我要讲的,是一个关于蟒古斯的故事。
从前有个叫阿茹娜的女孩。
阿茹娜家里阿布和额吉去得早,阿茹娜是被姐姐养大的。
他们讲,阿茹娜和姐姐长得很像。同样的圆脸和明亮的眼睛。也同样身姿好看。
姐姐生得很美,却因为要养阿茹娜,急匆匆就嫁了人,每天起来操持家务,非常劳累。
但是姐姐也还是爱阿茹娜,经常唱着歌儿,给阿茹娜编辫子。
阿茹娜十五岁时,遭了荒年,春日迟迟不来,草也不能冒头,过冬的储备眼见也见了底,牛羊剩的全是种羊了,杀不得,只能凭着一口奶食苟活,而白天所有人都要出去找被埋在雪下的荒草,不然羊也要下不出奶,活不下去了。
有些人拔了营,他们说总留在这儿也是困死,但姐姐家里男丁少,操持这种事也困难。因为日子越来越苦,姐姐的夫家也越发没有了好脸色。阿茹娜从帐外经过时候总是听得他们打骂姐姐,但她也没办法,只能躲在外面偷偷哭。
阿茹娜小时候听说过,这样的年景,为了节省食物,是要把不做活儿的人丢出去让野狼吃掉的。阿茹娜不知自己会不会被丢掉,但是主家确实有跟别家嘀咕过要阿茹娜去换亲的事。为了这个,阿茹娜准备了刀子,她想着要是万一夫家她不喜欢,那她至少还可以想办法逃掉。
阿茹娜筹谋着这些,却一直没有行动,因为她不能丢下姐姐。要是阿茹娜偷偷跑了,姐姐说不准会被打死。她就只能自己悄悄地准备着,等着。
某一天,姐姐牵着阿茹娜去找草滩时,突然就牵着她跑起来。她们跑出了很远很远,直跑到了河边。这是最东边的边界,过了河,就不再是他们部的土地了。
河还冻着,但下面已经有了活水,叮叮咚咚地响着。姐姐拉着阿茹娜,一股脑把怀里藏着的吃的都塞给了阿茹娜。
过河去!
她说。
往…那边跑。一直向山那边跑,别回头!
阿茹娜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突然,她抓着姐姐的袖子,想要和她一起走。
姐姐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又是焦急,又是不舍那样。但是她还是把阿茹娜的手指掰开,把袖子从她手里抽走了。
她摸摸阿茹娜的脸,说,冰面太薄了,阿姐过不去,所以你要逃掉。只有你能逃掉。
她看阿茹娜还不肯走,便发了急,抓着阿茹娜的肩膀跟她说:冬天不会过去了,我们的巴依【注:即牧场的奴隶主】变成了蟒古斯,灾祸是对妖兽的惩罚,再留在这里,会被蟒古斯吃掉!
阿茹娜这才犹豫地退开,姐姐指着河的对岸:去啊!往山那边跑!!
阿茹娜很听话。姐姐她又从不骗人,所以她的话阿茹娜句句都听。
阿茹娜踩过冰面向前跑了。
开化的冰凌在阿茹娜脚下发出脆响,但是没有碎裂开,她跑过了河,跑向姐姐指着的那座山。
她哭着往前跑,一直到跑不动为止。她摔倒在地上,但是那里已经没了积雪,脚下是柔软的新草。阿茹娜躺在地上看天空,那天晚上的月亮就像现在这么亮。
躺了一会儿,有了力气,她才慢慢下山,她看见些个牧民的帐子,便走过去向那里的人求助。
这里的人是一群卫拉特【注:即林中百姓,虽然也游牧,但是会以狩猎为主要生活方式】山那边的气候果然就好了,他们没有遭灾,于是有余力帮别人,有一家人收留了阿茹娜,阿茹娜便在这里住下了。
有人也去过河的那边,他们说起了阿茹娜来的地方的事,也提到了那里的巴依。他们说他贪得无厌,侵吞着周围的牧户的财产。牛羊,营帐,马具,只要让他看见了,什么都要统统抢走。
就像是贪得无厌的蟒古斯。阿茹娜心里想着。
变成了那东西之后,他们虽然有些还能保持人形,但是已经没有心了,他们会很饿,吃掉周围所有的东西。
阿茹娜知道自己是回不去了,姐姐一家也一定是被吃掉了,于是她跑到林子里,哭得很伤心。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都要下山了,阿茹娜才抽噎着站起来准备回去,这时,突然有人叫她。
阿茹娜,阿茹娜。
那个声音叫。
阿茹娜知道他的声音,他是隔壁的猎户家的二儿子云登,是远近闻名的英俊少年。阿茹娜一来时,新认识的女伴就向她讲到了他。
他说,大家有事要商量,所以把所有人聚到了一起,有人发现阿茹娜不见了,就有点着急,派了几个人上山来找。阿茹娜有些不好意思,只能推说是来捡蘑菇,忘了时间,跟着他下山回家。
路上阿茹娜问起云登哥哥,大家要商量些什么事?
云登哥哥回答她说,因为河那边的巴依已经抢完了周边的所有牧户,所以可能要越过河来,他们要提前准备,防备他的人马进攻。
阿茹娜连忙告诉他,你们一定要小心,那个巴依是吃人的蟒古斯,云登哥哥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他说自己的箭法很好,如果蟒古斯来了,可以一箭射穿它所有的脑袋。
他是这里远近闻名的弓箭手,既然他都这样说了,阿茹娜也就放心了,甚至想象起云登哥哥射死了蟒古斯之后的神气场面。
后来他们果然开战了。
许多牧民来到了这个小村,他们带着武器,在这里落脚,经常聚集在一起商量着怎么对付可恶的巴依。到处都是背着武器的大人,阿茹娜谁都不认识,也插不上嘴,根本都不知道战事进展如何。
仗一直打到了那年的隆冬。
那天一早云登哥哥回来了。
部里大家都跑出去见他。他更高了,也更加严肃,据说是他在带领着那些人和巴依的人作战,而且,战事严峻,非常辛苦。
阿茹娜想应该是蟒古斯太狡猾了,只派了他手下的妖魔来和大家作战,而自己躲在弓箭射不穿的地方。所以云登哥哥才一直没有机会杀死他。
阿茹娜想安慰云登哥哥一下,但是他很忙,可能刚刚打过了招呼,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又去和那些带着刀的武士商量起事情来。他们每次都商量到很晚很晚。阿茹娜很担心他们,但是也帮不上忙,只能偶尔去帮他们端去食物,还有新鲜的马奶。
这天,阿茹娜照例去给他们送吃的,却被云登哥哥叫住了。
营帐里其他人都看向了她,这让阿茹娜有些不自在。阿茹娜问云登哥哥有什么事,云登哥哥说,我记得,你是从河那边的部里来的?阿茹娜点头说是,我还见过那个巴依老爷,他非常丑陋,就算是心里没有住着蟒古斯,他也长得十足就像一个妖魔。
云登哥哥笑了,问阿茹娜说那你怕他吗?
阿茹娜当然怕,所有靠近蟒古斯的人,可都是会被吃掉的。但是,云登哥哥这样问又是为什么呢?所以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云登哥哥拉着她的手,对她说,你敢和他作战吗?
阿茹娜无法想象那样的事情,毕竟她只有一把随身的小刀,箭法也没有卫拉特们这么好,她拿什么和蟒古斯作战呢?
云登哥哥看她不回答,于是接着说,我们制定了一个战术,得把那个贪婪的巴依引诱出来,才能趁其不备杀死他。而这个方案,我们需要一个姑娘的帮助。
他向阿茹娜详细地说了他们的计划,阿茹娜懂了。云登哥哥是叫她扮成新娘子,混在贡品里,被献给巴依老爷,巴依老爷一定会高兴地出来迎接,这时候,装扮成送亲的人的云登哥哥他们就会拿出武器来,把这个人形的妖魔杀掉。
阿茹娜同意了。
虽然她惧怕蟒古斯,但是有云登哥哥他们保护着,那就没事。
她穿上了整套的大婚礼服,被扮成送亲队伍的大家簇拥着,抬进巴依老爷的家门。
巴依老爷果然很高兴,他兴奋得一张胖脸上的每一个肿包都在发光。他很快喝得烂醉,他手下的家仆也放松了警惕,就着赏赐的肉食,喝了个昏天黑地,连巴依看家的大狗也吃多了大家丢下的残羹剩饭,撑得趴在地上只会哼哼。
这时候,云登哥哥他们动手了。
他们从送亲来的大车下面抽出了佩刀,将巴依老爷和他的帮凶们一个一个都杀死了,最后,把巴依的脑袋吊在了他帐前的旗杆上。
他们夺回了被巴依老爷抢去的所有东西。
那天,所有人都很高兴,他们点起了篝火,在原来属于巴依老爷的房子里庆祝。阿茹娜穿着那身新娘礼服在人群中游走,她想找个人帮她把这身衣服换掉,因为它实在太重了。
走着走着,她便走到了原来巴依老爷收账时候坐着的大厅,她听见云登哥哥在里面和人聊天。
难怪她刚才都没有看到云登哥哥。她有些兴奋,想要跟云登哥哥说话。想问问他自己的表现是不是很勇敢,所以她想都没想,就走过去。
她正准备掀开隔在他们中间的那道布帘,这时候她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内容。
“……这些不够,我们还要往北。那边的那个部落,今年状况不错,眼下是冬季,也应当没有防备。我们打得过。”
“当然了,牛羊,营帐,马具,什么都得要。”
……
阿茹娜震惊了,她都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这不是蟒古斯才会说的话吗?它又怎么会用云登哥哥的声音说话??
她想要向后退,却不小心踢到了脚边的铜盆,吓得她自己也惊叫了一声。
谈话声停止了,其中一个人影向她走来,又是云登哥哥的声音:“阿茹娜,是你吗?”
阿茹娜捂着嘴,看着投在门帘上的影子向她靠近,她怕得不得了,那已经不是云登哥哥了,他是披着人皮的蟒古斯!
阿茹娜,阿茹娜?
那个声音还在叫她的名字。
在对方即将掀开帘子的一瞬间,她突然抽出了怀里的小刀,用尽全力地向帘子后面的人影捅过去,然后转身跌跌撞撞的跑了。她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喊着,她哭喊着叫那些还在庆祝的人快跑,蟒古斯并没有被消灭,它已经吃掉了云登哥哥,它还会吃掉所有人。
这时,她发现火边的那些人并没有惊慌,那些和云登哥哥一起战斗的武士们,那些带着武器来到村子里的牧民们,甚至村里之前的熟人们,他们都没有惊慌,而是转头看着她。
她突然想明白了。
他们……都是蟒古斯。
阿茹娜看向四周,她已经无处可逃,她抱着头蹲在了地上,而周围那群人形的妖魔们向她围拢过来。
讲完了。
她简短地总结道。
我有些意外,一般的传说故事是不会这样就结局的。但这位逃婚的新娘似乎并不准备为我解说接下来的事情,我只好把疑惑的目光投向旁边的萨满。萨满笑了笑,给我让了一支烟:“或许姑娘们喜欢的故事和我们喜欢的不太一样吧。她可还在气头上,说不准是更想要些时间想想明天该怎么刁难来找她的未婚夫嘞。”
姑娘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转开了目光,她无意识地玩弄着发尾,把它编成辫子,华丽的新娘礼服领口里,还斜插着一把漂亮的镶银牛角柄的小刀,随着她的动作,映照着火焰,在她胸前闪烁着内敛的银光。
𝖈𝖔𝖒𝖒𝖚𝖓𝖎𝖔𝖓
今年终于肝出来了亲分生贺(虽然翻车了)
前年也画了格拉纳达,但一直好像都是以比较美好的视角去看待大番茄的诞生这件事,今年尝试着画了黑暗的一面——原构思是背景的火代表烧毁的格拉纳达,石榴代替饼干暗示亲分从占领格拉纳达中诞生。
后面和朋友们讨论了一下觉得背景不太好就改掉了,强行用文字解释一下
服饰有仏西仏暗示所以带个波旁tag!
𝖈𝖔𝖒𝖒𝖚𝖓𝖎𝖔𝖓
今年终于肝出来了亲分生贺(虽然翻车了)
前年也画了格拉纳达,但一直好像都是以比较美好的视角去看待大番茄的诞生这件事,今年尝试着画了黑暗的一面——原构思是背景的火代表烧毁的格拉纳达,石榴代替饼干暗示亲分从占领格拉纳达中诞生。
后面和朋友们讨论了一下觉得背景不太好就改掉了,强行用文字解释一下
服饰有仏西仏暗示所以带个波旁tag!
对不起
APH:西奥(安东尼奥·费尔南德斯·卡里埃多*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
现代架空。人物非国家。黑道相关。结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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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东尼奥拎着大包小包扯着他穿过滚滚人流挤进车站,上火车的时候因为已经没有手用了甚至低下头用牙咬着他领子把人提上来。被塞进座位里,行李好好安置完成的罗德里赫有些介意地碰了碰自己后领,听见车窗外叩叩的敲击声,发现安东尼奥不知何时已经下去了,一张脸几乎贴到玻璃上地张牙舞爪,严丝合缝的车窗甚至透进来他的大嗓门:【到了给我电话!】他只好凑过去冷静地对起口型:【我没有你号码。】那边愣了一愣,眼珠转过一圈...
APH:西奥(安东尼奥·费尔南德斯·卡里埃多*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
现代架空。人物非国家。黑道相关。结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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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东尼奥拎着大包小包扯着他穿过滚滚人流挤进车站,上火车的时候因为已经没有手用了甚至低下头用牙咬着他领子把人提上来。被塞进座位里,行李好好安置完成的罗德里赫有些介意地碰了碰自己后领,听见车窗外叩叩的敲击声,发现安东尼奥不知何时已经下去了,一张脸几乎贴到玻璃上地张牙舞爪,严丝合缝的车窗甚至透进来他的大嗓门:【到了给我电话!】他只好凑过去冷静地对起口型:【我没有你号码。】那边愣了一愣,眼珠转过一圈,显见他自己也记不得,只好回了句:【晚上我给伊莎挂电话!】说完挥挥手便回头。罗德里赫看着那个黑毛卷发头和鲜红皮夹克组合的背影消失在站台那头,想起他刚刚的话内心不由一阵烦躁,自己现任和前任的联系密切总不是件让人心里特别顺遂的事儿,即便这同盟有百分百坚实的基础即他负无穷大的生活自理能力打底。他很久没见过安东尼奥了,上一次分开时记得伊莎泼了他一脸的咖啡,天知道后来他们又是怎么和好的。
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不是一个特别靠谱的人,安东尼奥·费尔南德斯·卡里埃多也不是,有道是让一个不靠谱的人靠谱起来的最快办法就是给他绑上个更不靠谱的,而这场双人拉练里安东尼奥·费尔南德斯输得心服口服彻头彻尾。他曾在凌晨三点开车飞驰在马德里的大道上寻找自己五个小时前在游行队伍中走失的对象,订好餐馆后在他手机电脑挡风玻璃上分别留下详细到桌位的地址,一天三通电话确认对方早午晚饭进食情况,当然他们并不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一起,确切地说是聚少离多,安东尼奥也只是想得起来便操一下那鸡肋般的心,很多次罗德里赫在自家地板上冻醒过来只觉习以为常,如果是床上身边通常会有另外一只,光溜溜的,带血或不带血,完好无损或裹着绷带,罗德里赫会用视力与触觉进行评估,思考着这次需不需要给弗朗西斯挂个电话。
结婚八年后离的婚,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这之间他们无数次想弄死彼此,但即使仇恨最喧嚣的时候也没想过分开,离婚是安东尼奥提出来的,他觉得自己差不多要进去了:【这次风声很紧。】罗德里赫搁下沙拉盘里的叉子,点点头。为什么不呢。这一天迟早会来。其后他的前夫果然不负众望,十五年徒刑判进去不到半年便保外就医,这之后的人生便有了逃亡的影子。有人不肯放过他,他说过他们两个中必定要死一个才能完事。
其实这大抵是幻觉,罗德里赫想起当年他们第一次动刀,那天安东尼奥在浴室冲凉,他路经干燥间瞥了一眼,走进厨房便摸了把刀出来,后来安东尼奥扛了他去见心理医生,没有什么好讲的,他口燥唇干间说了什么已不可考,其实这事很简单,他想,当你不知第几百次说过之后他依然把脏衣服扔进烘干篮里,某时某刻你也会觉得这事只有你俩死了一个才能彻底解决。
安东尼奥始终是对他有愧疚的,如果不是他罗德里赫此时大抵已是维也纳音乐学院客座教授,一年到头头等舱世界各地来回奔波演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给电视广告写写配乐度日,当然他也有愤怒,罗德的存在总是在提醒他生命中的匮乏和贫瘠,他不懂音乐,图画,哲学或诗歌,那是一个他无法介入的自有世界,在那个世界的标准里他是一个穷得只剩下钱的无知乡巴佬。甚至这钱也是来无影去无踪的,记忆力糟糕如罗德里赫也很难忘却这个月山珍海馐胡吃海塞下个月连配过期吐司的鸡蛋都拿不出来的极端体验,那时他们刚在一起不久,双方的收入水平线都起落如过山车,如此往复一年后安东尼奥趁回本带利刷下套房子写了罗德里赫的名,这样至少对方的正常生活能得以基本保证,而他也能从此上山下海再无后顾之忧——甚至吃枪子儿都比以前high了。来自安东尼奥的老友,无牌照黑医弗朗西斯·波诺伏瓦医生义正言辞的证实。
【说真的,为什么要和他结婚,小少爷,】他隐约记得自己大学那几年弗朗西斯也在,油画课上碰过头,【你爱他么?】【不。】弗朗西斯毫不意外地耸肩,继续以背对他的姿态聚焦右眼下的显微成像,【那么为什么?】
很难说究竟为什么。那之前他从未见过安东尼奥,那天他在十楼的琴房练琴,从中午一直到下午,奇怪整层楼除他以外何以空无一人,后来楼道里轰轰作响——隔了很久才知道那天电梯坏了,安东尼奥在爬上来之前也许已经把全校翻遍?他听见脚步声停在门外,然后是门里,一股潮湿的汗腥气和炙热的体温,来者径直走来拉把椅子坐下,那气味让罗德呼吸不能,他有一头汗湿得彻底的凌乱卷发,其下扬起一双狼一般翠金色的瞳子,问他:【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罗德点点头,便听他继续:【有件事是这样的……你能不能跟我结婚?】
那年他们都22岁,安东尼奥不知从哪里听来罗德里赫很好把这样的传闻,义无反顾来亲身实践,他要一纸婚书,罗德里赫本没大当真,与家里说起时没料到掀起激烈反应,埃德尔斯坦少爷在认识到自己不能从心所欲跟随便一个野男人结婚后迅速本能地顺应了自己的逆反心理。他扯着行李箱坐公交穿过大半个城市去到那个野男人的住处,安东尼奥惊奇地把床让给了他,第二天他们去登记,下午安东尼奥就没人影了,他握着那把公寓的钥匙在手心里,汗津津的,坐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中央,风用力地撕扯着窗帘,弗朗西斯叩开没锁的门扉,优雅而失礼地探头探脑:【这么快就上路了?】他冲罗德一笑,【他要跑一笔买卖,得动到他爸留给他的那笔钱……遗嘱上说了婚后来取。】非常好,费尔南德斯太太,你很快会变成一个死有钱人,只要你等到他回来——只要他还能活着回来,或者他回来时你还没有死。
安东尼奥大概是两个月后的深夜出现在客厅的,胳膊上缠着绷带,拎着的两个箱子大咧咧扔在地上,看见他站在卧室门口便稍稍一愣:【你还没睡?】罗德里赫神色严峻地指向浴室,这屋子真正的主人颇不好意思地挠着发尾钻了进去,出来后光溜溜地拱上了床。他打鼾,虽然声音不大。罗德同他背靠着背,胸腔被那厢隔了两层的心跳撞得嗡嗡作响。
第二天一早他们凑在一张镜子前洗漱,安东尼奥抱怨自己这学期的学分又修不满,如果留级的话明年的买卖就更难跑了。罗德里赫出神地盯着他卸下绷带后的那个疤痕:【这是枪伤?】安东尼奥低头看了一眼,顺带舔一下:【不……这是被车蹭的。】然后指指背后一片:【这是霰弹枪打的,虽然大半被我避开了。】22岁的罗德里赫看着已经是他名义上对象的人一身新旧挂彩,并无半分实感的心情竟是雀跃的——一个从未想过的世界的切点就停驻于此。其后那个世界开始渗入,也并没有那么难以想象。虽然安东尼奥尽力将他与之切割开来。
他不知道安东尼奥跑的是什么买卖,毒品?军火?抑或二者兼有之?总不会是人。安东尼奥痛恨人贩子,某一次半死不活地被扔回来罗维诺给他的解释是和牙子火拼,后来伤口感染发高烧中安东尼奥断断续续跟他说起小时候,弗朗西斯和他表妹在加泰罗尼亚旅行时被拐走,表妹没能找回来——那丫头长得特别可爱,有小圆脸与金黄的齐耳卷发,头上绑一个蝴蝶结,伶俐活泼——一个家因此彻底崩毁,她亲哥哥现在跟安东尼奥共事,那是个精于算计的黑商,一双浅绿色的冷淡眼睛,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是否怀着别的指望。
罗德想说但是你做的事和他们又有什么本质不同?肯定有人因为你的药而死,因为你的枪支而死,无数家庭因此分崩离析……但安东尼奥的通感大抵不通到这块,他会自圆其说,他有诡辩的才能,颠倒黑白时常只在一念之间,罗德里赫无法理解他。
他们离婚后他才知道和安东尼奥非搞死彼此不可的那位警员也是他们的大学同学,低一年级,并且也认识弗朗西斯,并且认识很多年——这是怎样的狗血剧码。亚瑟·柯克兰在痛下血本地跨国追逐之后终于把安东尼奥拖进了牢子,然而却无力让这正义延续到庭审乃至狱中,十五年的量刑对上安东尼奥的前科只怕塞不住最细的那条牙缝,状若轻而易举的保外就医更让他的执念显得脆弱可笑,且其后遭受的反噬也几乎断送了他往后的职业生涯。罗德里赫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一个餐厅,安东尼奥要他尝尝这里的羊排,并宣称这里的雪利酒是全城最好的,【这样即使是你也会领受到那‘枯瘦如柴’的口感的魅力。】他很怀疑这一点,但随后这怀疑便被打消了。聚精会神的品酒过程中他没有留意安东尼奥某刻落在自己身后的视线逐步紧缩,直到听见背后明晰的脚步声,【哟,】抬头正见安东尼奥举杯致礼,【你也在这儿?】他回头,率先入眼的是一身笔挺的修身西装,漆黑的色彩几乎可以给人眼底烙印,望上去是张苍白清峻的脸,璨金的短发下接着雄横的眉毛和翠色清淡的眼睫,【陪人吃饭。】他说英语,跌宕有致的伦敦音。安东尼奥用酒杯朝罗德比一比:【罗德里赫。】再朝此人比一比,【亚瑟·柯克兰。】罗德意欲起身的动作被肩上亚瑟力道恰好的压制给抵消,他们握了握手,【幸会。】亚瑟·柯克兰一举一动的礼节莫不如熨烫过般到位,随后他转向安东尼奥:【借五十块行不?】安东尼奥皱眉:【你也长点心吧。】
事后罗德里赫每每回想起这个场景都有种疯狂大笑的冲动。
当然他从不曾疯狂大笑,大笑都没有过,笑都很少。他们面对面躺着的时候安东尼奥时常挠挠他下巴,饶有兴味地换着腔调说唱:来笑一个~笑一个我看~来嘛笑一个。罗德牵扯下两边唇角,随后叫他大笨蛋先生。安东尼奥兴致上来了便扑过来挠他痒痒,他们在搏斗中滚下床,沿卧室地毯一路撞过去,后果经常是两人裹着床单在晨曦中艰难地辨认他们醒来的方位,分家的时候他们算了一下,貌似屋子的每个角落都有份。
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一般是在冬天,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过节,】安东尼奥猜测,【还有冷。】下雪确实是比较要命,他们都是不抗寒体质,没有人愿意单独出门,冰箱被吃空之后心里都有了悲凉的气概,心有灵犀穿成一双土豆同仇敌忾踏上采购战场,回来时安东尼奥扯开大衣套住他,两个人四只手提得满满还得换着法儿勾肩搭背在大街上实在有碍观瞻,不过他们都不怎么在乎,他们一直都不在乎。
当然有钱的时候直接挑个地方飞过去就行了,堪培拉或者里约热内卢,安东尼奥说今年去阿根廷吧,我请你跳舞。后来舞是没跳成的,一下飞机就被安东尼奥的老客户款待了,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枪口抵上身的魄力,对方的人还算客气,安东尼奥笑嘻嘻地同他们挨个儿叙旧,直到见到头儿,那位蓄着山羊胡的大佬心力交瘁般望着安东尼奥说你不接我电话。东尼说我换号码了给你发过短信,你没存吗?罗德里赫低下头监视爬上自己靴子的一只蚂蚁——安东尼奥从来只用一次性手机,这难道不是他们行内的规矩?大佬偏头一笑,仿佛容忍了彼此间这番荒唐的交流,说来吧带上你家美人,咱们打牌。真的是打牌,轻松惬意的四人局,安东尼奥输光了身上所有的子儿,气急败坏地把大佬家直系旁系女性亲族问候了遍,被取笑过后又骂骂咧咧地开始,赢回第一把时开心得又蹦又跳,罗德里赫算计着数字,觉得他高兴得未免太早。后来外面传来的第一声动静像倒了张桌子,罗德里赫看见对面的安东尼奥起身抬手,指间反出一点金属光泽——一声枪响,他听见自己背后的人倒下,几乎同时站在安东尼奥背后的持枪者被门口闯入的人射倒在地,安东尼奥把枪扔到另一只手里,对准被拉来凑数的牌友之一射出一发,再扔回来,对准始终一动未动的大佬,那人扬起蛇一样的眼睛,眼神里没有意外或恐惧,安东尼奥耸耸肩:【Adios.】罗德感觉有什么随震动溅上自己脸颊,他没有听见最后一发枪响。
安东尼奥什么都不告诉他。
他们吵架最厉害的一次开头好像是为了这次谁去送洗窗帘,这过程中翻了无数笔旧账,彼此都为对方的不靠谱和对方眼里自己的不靠谱怒火中烧,罗德里赫扔出一把刀,感觉良好,索性直接提起刀架出去了,安东尼奥挥舞着窗帘将凶器一一打落,把烤箱扔出去后罗德察觉自己手腕动不了了,只好改用咆哮让安东尼奥滚。安东尼奥冷笑着不急不忙慢条斯理,收拾完行李箱拖走连关门都轻快有礼,留罗德里赫一个人坐在大厅中央浑身发抖。安东尼奥声明跟弗朗西斯暂住,罗德转头把门锁换了,没几天后下班回家看见大门敞开,门锁落地,安东尼奥坐在大厅中央的行李箱上面无表情,罗德里赫走过去给了他一拳,随后双手被钳住,安东尼奥说要么你用咬的。
【‘如果为了打我连琴都弹不了了怎么办?’】弗朗西斯给他的腕伤做护理时轻快地回放,【他的原话。】罗德里赫冷笑:【我可不介意这个。】弗朗西斯点头:【他很介意,介意得要死。】
如果能打死安东尼奥的话废掉几个指头好像并不算很亏,但安东尼奥替他觉得亏大了。这真是件诡异的事。
他们离婚时安东尼奥净身出户。从市政局出来时弗朗西斯的车停在马路对面,安东尼奥说我下一趟要跑马赛。然后帮他拦出租车,罗德里赫有点昏昏沉沉,拍他肩让他快走,说就报个地址我总不会说错,说了都快七八年了。安东尼奥想一想,耸耸肩说那保重。举起手来手背从他脸上一蹭而过。那天安东尼奥的手出奇地凉,罗德里赫想应该是秋天快到了。
后来他为伊丽莎白和安东尼奥的相处融洽颇为惊讶过一番。他在给一场芭蕾巡演伴奏的过程中结识伊丽莎白,对方是舞团主役,平日端庄有礼的态度掩不住雷厉风行的作风,巡演结束的那日他在钢琴后踌躇了半晌,还是走过去约对方喝一杯咖啡。对方的表情讶异过后是很开心的,他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那时关于他的流言很多,背后传递的信息并不乏真货,常人跟他打交道选明哲保身的居多。当然伊丽莎白一直是个有主意的人,而且在正常意义上比安东尼奥靠谱多了。伊丽莎白在跟他交往时就见过了安东尼奥,两人一拍即合,相谈甚欢,以致罗德隐约之间寒毛直竖,当然他并不是担心这两人能擦出别样火花,他俩在这方面之于彼此都太重口了点。
【现在还住在弗朗西斯那里?】他注意到近来碰面安东尼奥的打扮作息貌似都十分靠谱,猜想至少有一个能给他提醒还能被他听进去的人在周围,安东尼奥讪讪一笑:【他空在西城区的那套公寓。】罗德里赫一瞬间福至心灵:【一个人?】安东尼奥奋力扯住不由自主抖动的脸皮:【还有一个。】然后举掌:【不许再问。】
下回见面时他开门见山:【我听说上周你和亚瑟·柯克兰裸体滚下楼梯?】安东尼奥的表情让他想到仰天长啸的狼:【……我TM是和他抢浴室,后来打起来了,我拿椅子把他砸出门,他往楼下倒的时候抓了椅子腿,我忘了松。】他摊开掌心埋脸下去,再抬起来时一脸清爽的笑:【我要宰了弗朗西斯。】【别。】他拍拍对方放桌上的手背,然而抖动的肩膀和绷不住的嘴角都破了功,安东尼奥点点头:【我要宰了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至少成功活到了罗德里赫的下一次登门拜访,罗德提起自己前夫现在的处境,弗朗西斯勤勤恳恳地汇报起来:【……你也知道我就那一套能用的房,小亚瑟落到现在的境地多少也都是他害的,是是是,他也是小亚瑟害的,咎由自取咎由自取。】他吹一口滚烫的咖啡,深蓝色的眼瞳凝起来,【我不想看他俩斗得你死我活,不过这种事拦也拦不住,既然如此哥哥也不是好惹的,务必使他们在有求于我的时候,不能太快活。】
罗德里赫三十一岁那年的新年新希望,是自己世界里能多出几个善茬子。
以前的新年通常和安东尼奥两个人出去旅行。旅行这码事,他并不很热衷,但安东尼奥非常喜欢,而且反正他们一般都不差钱。通常当然都是往暖和的地方奔,有一年安东尼奥脑残抽风,订了去赫尔辛基的机票,给了一个词作解释:【极光。】婚后才发现自己有隐藏暴力属性的罗德里赫当场就很想送他一头乱闪,本来准备改签,结果忙着忙着就忘了,且一直忘到他跟着安东尼奥爬上飞机坐定,【飞哪儿来着?】安东尼奥拍拍他手背:【到了就知道。】然后他就想起来了,反手捉住那只手下死劲往伤筋动骨了捏。
上帝保佑他没有死在赫尔辛基,也没死在拉普兰德,虽然这事就差一点儿。安东尼奥这次抽风到底,零下30多度的气温非拉着他出去不可,那天晚上外面没风,他裹了三层羽绒服还是觉得自己快死了,右手边是白雪皑皑的针叶林,脚下是冰河,天地间星光细碎,【你的极光呢?】他捂着脸愤愤地揶揄,安东尼奥看了眼表:【应该还有……半小时。】天气预报这种末日预言般的东西他也信。但他已经懒得再跟安东尼奥呛声。然而那次确实准了,穹窿上空扯起半透明的彩绸时他都忘了捂脸,脚下的冰河倒映出另一半世界,安东尼奥推着他慢悠悠向前走:【小心冻死。】他仰头后脑勺便靠上对方肩膀,一双脚尖踢着他的脚后跟前进。
【你不看么?】他隔了半晌才想起来对方仿佛一直看着脚下,听见安东尼奥笑着说:【我看路。】
他曾经问安东尼奥:【如果不干这些买卖的话你会干什么?】安东尼奥抬头笑笑:【其他买卖啊。】一旦谈论这种话题就像是触及到他花岗岩质的部分,没有渗入的可能。每一天他都有可能回不来,每一天。后来罗德里赫越来越想自己亲手解决他。他为此去看了医生,关键的部分却只字不能提。他频繁地和安东尼奥吵架,偶尔大打出手,安东尼奥索性躲开他,整整一个月没露面,只让费里西安诺给他带几个信儿。最后一次他捉住费里西安诺,【带我过去。】性情温软的意大利男孩想了想,点点头。他被一路带到郊区,中间换了好几趟交通工具,在一所独栋洋房的地下室见到安东尼奥,对方见到他的第一秒钟反应相当失控,罗维诺迅速扯过他弟藏到身后。可以看出安东尼奥这些天的状态并不比他好多少。他用脚尖拨开一地烟头锡纸啤酒罐,提着安东尼奥的领子让他站直,安东尼奥推开他,阴沉的目光扫向那对兄弟,【不关他们的事。】罗德里赫扯回他领子让他面对自己,安东尼奥甩开他的手朝那边走过去,罗德里赫用力推了他一把然后甩过去一耳光:【安东尼奥·费尔南德斯,】听见自己的声音低沉而狠戾,【有种不要迁怒于人。】
下一秒看见安东尼奥提起手边沉重的水晶烟灰缸挥了过来。
他想自己是挨了一下的,冲击很大,奇怪的是当下并不很痛,脑壳里嗡嗡作响,有人冲过来挡在他面前,冲过去拉开安东尼奥的应该是罗维诺,水晶烟灰缸在地上摔得粉碎,一小半是剔透的红。
他被拉到一边去包扎,隐约看到一个金发冲天郁金香头的男人抄起一杯水泼了安东尼奥一脸,随后意识昏沉起来,各种嘈杂的乱音交迭在一起,随后这交迭的涌动逐渐模糊,不久便潜入一厢静默的苍白。
他在一张布满烟草味的床上醒来,屋内全黑,这被单上除了烟草味还有他颇为熟悉的体味,音乐家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近处另一个动静细小的声源,听着同样很熟悉。这样他便懒得动弹。本来已是货真价实的黑手党五毒十恶一应俱全,这回连家暴也会了岂不找人去弹冠相庆一番?然后听见抽泣声,低沉的熟悉的嗓音,明明白白不过的抽泣声,听着像隔了一层,也许是把脑袋埋在胳膊上,胳膊架在膝盖上,人缩在对面角落的沙发里。他睁着眼用力看向那边,一片黑暗中仿佛瞥见十字架项坠上金黄的一丁点反光,事后想来很可能只是错觉。
第二天安东尼奥拍醒他,说自己要赶一趟飞机,这之前先把他送回家。对于动手的事两人一字不提,安东尼奥像一夜老了十岁,一副金边墨镜不下鼻子,十字架项坠倒还挂在手腕上。到了罗德里赫说我先上去了。安东尼奥点点头。车停回车库里,马路对面自然有人接应他。罗德里赫在二楼看着他走远,那天有风,安东尼奥穿白西装米色领带黑衬衣,帅得十分之不良于行,深褐色的发卷被风揉乱,像一朵白花的漆黑花芯。
那个时候罗德里赫感到绝望。安东尼奥在外面犯法,被抓是应当的,他还杀人,被杀是理所当然的,他选择自己的生活,播他的种,收他的果,听见呼唤也并不回头,回不起头。而自己所有的不过是他的一夜恸哭:那里面有悔恨,有歉疚,有抱憾,乃至爱意,一应真实,只是无效而已。很久以后这绝望淡去,认知存留,他们的生活也已被割裂,按起各自的轨道并行不悖。他想象过安东尼奥的结局,于某一个时间点活着或死去的种种可能,并承担这些设想带给自己的情绪效应。这些事他大抵无能为力,他们用八年时间互相学习,结果除了记忆他依然无能为力。
也许有一天他会死在亚瑟·柯克兰手上,或者其他什么人手上,或者寿终正寝,或者下落不明,罗德里赫把这些事统统想过一遍,假想这样能增强自己的承受力。
给伊莎挑戒指那天他无意中想起22岁那年他和安东尼奥第二次见面后,他们去市政厅领证,安东尼奥一直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翠金翠金的眸子蜜蜂似的非常讨厌,【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他把戒指递到他手里,取走另一枚,【你知道世界上有坏人吗?】
【我知道。】罗德里赫冷淡地这样答了,将戒指套上左手无名指。
Fin
Iðunn
(六十三)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年轻的红发酒保嘶吼着,他拍着面前的木头柜台,几乎要震掉摆在柜面上的伏特加酒瓶。他的哥哥抬起头,极快的扫了他一眼,然后就立刻垂下脑袋,咬住嘴唇不说话,简直像一个失手摔掉名贵瓷器的孩子。
“你他妈哑巴了?阿不思,德国佬是什么意思!?那孩子是他妈的你的种?!你什么时候搞出来的!她妈妈呢?!她怎么会落到他手里?!我们怎么把她救出来?!”
“......”
“梅林啊,你还跟他有联系是不是?他用她威胁你了?他杀了她妈妈?你倒是说话啊——”
“他没杀任何人......”
“那她为什么会在他手里!梅林啊,我就知道,那孩子长得那么像安娜,我的梅林,她简直就...
(六十三)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年轻的红发酒保嘶吼着,他拍着面前的木头柜台,几乎要震掉摆在柜面上的伏特加酒瓶。他的哥哥抬起头,极快的扫了他一眼,然后就立刻垂下脑袋,咬住嘴唇不说话,简直像一个失手摔掉名贵瓷器的孩子。
“你他妈哑巴了?阿不思,德国佬是什么意思!?那孩子是他妈的你的种?!你什么时候搞出来的!她妈妈呢?!她怎么会落到他手里?!我们怎么把她救出来?!”
“......”
“梅林啊,你还跟他有联系是不是?他用她威胁你了?他杀了她妈妈?你倒是说话啊——”
“他没杀任何人......”
“那她为什么会在他手里!梅林啊,我就知道,那孩子长得那么像安娜,我的梅林,她简直就像是另一个安娜.....”
阿不福思哽咽起来,他深深的弯下腰,紧紧捂住自己的脸,那双满是伤疤和老茧的手颤抖着,泪水溢出指缝,一滴滴掉在藏污纳垢的深色地板上。阿不思望向痛苦不堪的弟弟,眼眶也同样酸涩不已,他望向妹妹的画像,身着蓝色连衣裙的女孩正趴在画框边,满脸担忧的望向两个哥哥。
“安娜,我们没事,我们只是——,我和阿不只是——,我好想你啊,梅林啊——”
阿不思彻底说不下去了,他趴倒在柜台上,带掉了一旁的伏特加酒瓶,它骨碌碌的转着,转到柜台下摔得粉碎,酒精的味道飘了出来,伴着细小的啜泣声弥漫在空荡昏暗的酒吧里,可两兄弟谁也没注意到它。几分钟后,阿不福思直起腰,他转身看向妹妹的画像,发现画中人攀附着画框,满脸泪水,深深的凝视着他们的大哥。安娜从来不怪阿不思,这件事他早就知道,某些时候,阿不福思甚至觉得安娜心里毫无怨气。就算是死,他们的妹妹也是带着微笑永远的睡去了,就好像这件事对她来说真的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解脱,就好像只有她死了,他们才能过得更好。但怎么可能呢?那怎么可能呢——
“安妮,她——,她的确是我的孩子。但我以前一直不知道她的存在,直到她养父母去世,她被送到霍格沃茨......”
阿不思从柜台上支起身子,他眼眶泛红,冲着安娜眨眨眼睛,而画中的女孩也笑了起来,她胡乱的用袖子擦着自己的脸,还冲他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阿不思微笑着,突然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至于盖勒特,他......,他从来没有找过我,安娜的事情吓坏了他,而他那时也是个孩子,根本应付不了另外一个孩子,所以——”
“这他妈的......,这他妈跟德国佬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的,阿不,因为安妮是我和他的孩子。”
“......”
“阿不?”
“草,你不是alpha吗?你是怎么——,你他妈是用了什么魔药吗?黑魔法?你什么时候生的孩子,草,是我离家出走那段时间吗?你真是疯了,给那个人渣生孩子——”
“啊,不是的,阿不——”
“我他妈的,我要去宰了他,他现在是不是在德国魔法部当什么破司长——”
阿不福思气得满脸通红,他拎起自己的魔杖,跃出柜台,下一秒就要往酒吧门口冲。阿不思死死的抱住他,才没让自己的弟弟踩到那些锋利的玻璃渣子。虽然巫师处理伤口比麻瓜要容易得多,但他还是不想看到阿不流血受伤。阿不思叹着气,连下了十几道束缚咒,勉强捆住怀里倔强易怒的山羊。又用漂浮咒将怀里的人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小心的把地上的酒瓶复原如初。可阿不福思依旧怒气冲天,他在椅子上用力挣着,完全忘记了自己还可以用反咒这件事。
“我就知道,你根本就是昏了头!你他妈可是个alpha,行,他是个alpha,你和那么个人渣好了,行,随你他妈的便,反正你也看不上别人,你们两个凑在一起祸害彼此正好。可你怎么能给他生孩子!你就一点不顾念自己的身体吗?你们当年没日没夜做那些黑魔法实验,该不会就是要让你给他生个孩子吧——”
“听我说,阿不,安妮是我的孩子,但她真的不是我生的。”
“你就是想骗我!事到如今,我侄女都那么大了,你还在糊弄我!”
“不是!她是——”
“别骗我!那种自私自利的人渣会给你生孩子?哼,要不是你生的,搞不好是他从哪里偷来的,他怎么可能拿自己做实验,拿你做实验还差不多,等等,他不会用你和别人做实验吧——”
“梅林啊!阿不!盖勒特不是alpha!”
“我管他是不是——,你说什么?!”
“我说,他不是alpha。”
“不是alpha?他?beta?你看他安分守己过半分钟吗?他是beta?我跟你说,他绝对是在骗你——”
“梅林啊!你怎么不听我说话呢!我说盖勒特不是alpha,也不是beta,他是个alpha!”
“你看,我就说他是个alpha!”
“啊,我真是被你气糊涂了,omega!他是个omega!”
吵闹的房间顿时一片寂静,阿不福思瞪大双眼,像是突然不认识自己哥哥那样瞪着阿不思,而阿不思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整个人已经精疲力尽,虽然早就料到和阿不坦诚会极其艰难,但卡在盖勒特的第二性别上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总之,那个夏天盖勒特怀了安妮,但当时他自己也不知道,后来......,后来就出了那件事,之后他把她生了下来,送给一对叫埃文斯的夫妇抚养。那对夫妇的事......,你也知道的,安妮被送到霍格沃茨,我撞见她用魔杖,那是盖勒特以前的魔杖,他来霍格沃茨看她,我就见到了他......”
“就是这些了,我知道的我都说完了。”
“......”
“阿不?”
“把我松开“
“那你答应我不要跑到德国魔法部去找盖勒特。”
“找什么找!我他妈要喝酒!”
“好端端的你喝什么酒,这都中午了,你不准备准备开门?”
“开门,开个巨怪的门!哈,我要喝到吐,我必须得忘了你编出来的这堆狗屎,我告诉你,不管他格林德沃用了什么花招把你骗得神魂颠倒,也不管你用了什么魔药才把那孩子搞出来,你生的你承认就行了,这有什么难的?那是个孩子,是邓布利多家的孩子!你就为了你alpha的虚荣心,就编出这么个谎话?你生都生了!阿不思,阿尔,我亲爱的哥哥,我接受她,她是邓布利多家的孩子,我的侄女,安娜的侄女,我不会因为德国佬对她不好,明白吗?现在,和我一起喝酒,喝完了,咱们想想怎么把我侄女带回来,别留在那个该死的德国骗子手里,明白吗?”
科尔多瓦之夜 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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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阅部分
这场麦克白式的大戏,如约定的时间开始了。法庭里的旁听者数量多得惊人,甚至窗台上都趴着密密麻麻的好事者,法警须得对他们加以驱逐,过不了多久,他们又会偷偷摸摸地溜回来。直布罗陀上空阴云密布,空气凝厚得仿佛能够拧出水来,于是这方灰色石头构成的逼仄空间里,各色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气味黏腻缠绵地混合在一起,仿佛攀附于身上的蛆虫,挥之不去。
在这股尴尬的气味中,头一个检方证人缓缓走上了证人席。她始终用黑色薄纱蒙着脸,一袭黑色长裙曳地,脖颈低垂,仿佛奔丧的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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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阅部分
这场麦克白式的大戏,如约定的时间开始了。法庭里的旁听者数量多得惊人,甚至窗台上都趴着密密麻麻的好事者,法警须得对他们加以驱逐,过不了多久,他们又会偷偷摸摸地溜回来。直布罗陀上空阴云密布,空气凝厚得仿佛能够拧出水来,于是这方灰色石头构成的逼仄空间里,各色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气味黏腻缠绵地混合在一起,仿佛攀附于身上的蛆虫,挥之不去。
在这股尴尬的气味中,头一个检方证人缓缓走上了证人席。她始终用黑色薄纱蒙着脸,一袭黑色长裙曳地,脖颈低垂,仿佛奔丧的寡妇。阿玛利亚·佩雷拉,这是法庭传唤她的名字。无人知晓这个名字的主人是谁,但是当法官要求她掀开面纱,好让被告和辩方律师看清她的面容的时候,旁听席里清晰地爆发出了阵阵克制不住的惊呼声。
她的脸蛋生得仿佛上帝对世人开的一个玩笑。她既已拥有如此丰腴红唇,就不应该有双含情脉脉的黑眼珠,那茨冈女人式的眼睛和眉毛,仿佛只需轻瞥一眼,便能把猎物的魂儿都勾出来。如猛然受惊的羚鹿那般,她抖了抖,迅速地放下了面纱。然而当所有目光都集中到面纱下惊鸿一瞥的脸庞的时候,无人注意到被告席上,安东尼奥已眉间深锁,绿眸里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来。
为什么你会站在证人席上,拉罗洛?他那未能说出的话,已经被淹没在法官对她身份的接连发问之中。“我在直布罗陀的化名是阿玛利亚·堂·费尔南德斯·加里埃多。”她刚回答完这个问题,就逼得法官连连敲槌示意肃静,只因暴风骤雨般的议论声几近淹没了证人的声音。她竟是费尔南德斯老爷的妻眷,如此美艳的娇妻,怎会在海上舞会里不见踪影?她说的化名又是什么意思?为何法庭传唤她的时候,没有用她的夫姓?
“我和他并没有法律上的婚约,只是为了方便在直布罗陀行动,假扮成夫妻。”屡次警告仍然无法压下去的喧嚣声中,拉罗洛低声说。法官要求她再说一次,于是她艰难地再次说道。重复了三遍之后,观众席再一次爆发了喧嚣,几位法警只能把那些站起来想要看清拉罗洛脸蛋的闹事者给架出法庭外,才稍微平息了躁动。而证人已然坚持不下去了,随时想要逃离法庭的模样,若不是有法警拦着她,恐怕她真的会拎起长裙扭着腰肢就跑。
眼看证人要打退堂鼓,检察官赶紧单刀直入,问拉罗洛要提供什么证词。她几乎是嗫嚅着说道,她曾在科尔多瓦目睹安东尼奥杀了人,可是被害者非但没有追究他的罪行,还与他共同来到了直布罗陀。他大概也许是对被害人施行了巫术。她的声音颤抖得如此厉害,再加上她的西班牙语口音,让法官几乎听不明白。而在法官要求她重复的时候,检方赶紧替她重复了一次,生怕证人因此崩溃。
辩方律师可没有如此耐心,他丝毫不给拉罗洛喘息的机会,即刻站起来要求质问证人。“佩雷拉小姐,”他略带讽刺地重复了一下拉罗洛的父姓,“您在科尔多瓦的时候,是通过什么方式目睹到谋杀的?您是否在谋杀现场?能否复述一下现场的细节?”
黑色薄面纱之下,波希米亚女人的表情究竟是什么样的,已不得而知。她似是在抽泣,又似是在发抖。“我不记得了,那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她模棱两可地回答道。
“如果您无法复述现场细节,尊敬的法官大人,陪审团的诸位先生,又怎能相信您是这场谋杀真正的目击者?”劳伦斯先生咄咄逼人地继续追问道。检方对他提出了抗议,认为他在恶意引导证人,但是法官裁定检方的抗议无效。于是辩方律师继续发问:“您是否知道被告杀人的动机?他为什么要采取这样的行动?”
“我,我不知道。”拉罗洛仿佛陷入了某种迷茫的状态,“我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安东尼奥要对他下手,我是说,那个考古学家看起来非常没有用的样子。安东尼奥跟我说,要是人死了,就说是西班牙龙骑兵塞尔吉下的手。因为那傻瓜中意我,他会跟任何多看我一眼的男人决斗。”
此刻换成了检方恨不得把拉罗洛从证人席上给拽下来,给她架出法庭。这个塞尔吉的出现,简直是辩方律师从天而降的把柄,果不其然,劳伦斯先生马上抓住穷追猛打。“如果您不记得谋杀的细节,那试图谋杀被害人的,是否有可能是那位龙骑兵,而非被告?”
可怜的波希米亚姑娘已经被律师的逻辑绕晕了头脑,她用双手撑着证人席的围栏,笨拙地试图辩解:“不,我的意思是,我看到安东尼奥下了手,虽然我并没有真正看到,但是我很确定是他,不是塞尔吉。”
就连检察官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长叹。让这个情绪濒临崩溃,没读过什么书的茨冈女人来对抗老练毒辣的律师,堪比让弱小的犹太人对阵亚述帝国的大军⑧,毫无还击之力。劳伦斯先生马上提请法官注意,这位证人当时并不在案发现场,只是根据推测认为安东尼奥是凶手。而她提出的安东尼奥行使巫术的口供,也自然不攻而破。既然安东尼奥并非凶手,被害人也就不可能是因为巫术才与他同行。此外,检方并没有能够拿出除了人证之外的证据,比方说确凿证明属于被害人的巫器,来证明被告的确在直布罗陀行使了巫术。
这番发言未能让法官脸上露出什么表情,却彻底击溃了拉罗洛。她用手捂着自己蒙着黑色面纱的脸庞,法警把她从证人席里拉了出来,她便瘫在了那动作僵硬的法警身上。在整个法庭含义复杂的感叹声中,她被连拖带拽地带离了这个是非之地,对她来说毫无疑问是一种解脱,对于检方来说也未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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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传奇
说句实话,我曾经非常认真地考虑放弃过《科尔多瓦之夜》,在227事件之后。
最主要的原因非常简单,一片和谐清朗的环境下,写长文的人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写的字越多,敏感词越多,哪个平台都容不下。在外网苟且着发一点,还被伸手党私信要文包(大家有兴趣看看我的私信邮箱截图吗,各种伸手党,一句谢谢和请都没有的那种)。当然,更不用提还有人曾威胁我,要把我送进局子里蹲十年。多么有趣,我写的东西到底触犯了什么法律,或者说,想要表达思想就是原生之罪。伊甸园本就不该有智慧果。
其次则是现在过激洁癖党越来越多,tag警察层出不穷。大环境已经如此,孩子们还越来越喜欢自我阉割。我看到那些把“过激洁癖”放在自...
说句实话,我曾经非常认真地考虑放弃过《科尔多瓦之夜》,在227事件之后。
最主要的原因非常简单,一片和谐清朗的环境下,写长文的人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写的字越多,敏感词越多,哪个平台都容不下。在外网苟且着发一点,还被伸手党私信要文包(大家有兴趣看看我的私信邮箱截图吗,各种伸手党,一句谢谢和请都没有的那种)。当然,更不用提还有人曾威胁我,要把我送进局子里蹲十年。多么有趣,我写的东西到底触犯了什么法律,或者说,想要表达思想就是原生之罪。伊甸园本就不该有智慧果。
其次则是现在过激洁癖党越来越多,tag警察层出不穷。大环境已经如此,孩子们还越来越喜欢自我阉割。我看到那些把“过激洁癖”放在自己主页上的孩子都忍不住摇头,说自己如此清真是值得自豪的事情吗?《科尔多瓦之夜》诞生于还没有什么tag系统,BE和HE也并不重要的年代,更谈不上什么1v1,不拆不逆之类的,早已成为了不合时宜的存在。之前就有人跟我说,我不应该打法英tag,因为法英在这篇文里早就分手了也不会有什么HE,所以不能打。那么问题就来了,要是有一个雷法英的洁癖党,冲着法西点了进来,然后口吐芬芳说我在里面夹带法英私货还不预警咋办(摊手.jpg)而完全按照tag来写文,那是多么无聊的事情啊,人与人之间复杂的感情是能够用tag短短两个字来概括的吗,就像彰明说的,“如一杯隔夜的浓茶”?
最后,也是相对不重要的,正剧长文早已不是什么主流了。彰明的文评让我最感慨的地方也在于此。几十万字的史向正剧写起来非常痛苦,读者读得也非常辛苦(“太长不看”or“没有完结就不看”or“养肥再看”这些话对于写长篇的作者来说简直是一击必杀)。而在其中设定世界观,查找史料,铺垫人物感情,收拢剧情线的种种努力,也几乎不会被看到,只有读得爽不爽,看得开心不开心而已。大有读者读了一半发现未完结,喊一嗓子“这是个坑!”就跑了。倒反是一些几千字的小甜文,能够得到成堆的评论和赞赏,因为那样更爽。因此能看到彰明这样在里面探索细节,理解人物,梳理脉络的读者,是多么难得啊!要哭了!
可是就算有这么多理由,仍是放不下。也许还是那句话,“不能不写,不得不写。”我会想起《匿名者》那部电影里的牛津伯爵说的,“那些人,活人,死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日夜不停地在我的耳边说话。”
随着年岁渐长,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去(不明原因的可以看我前一篇发的《诗人之死》)。如果我也突然走了,我会不会因为没有写更多的东西而遗憾呢?也许会,也许不会。但是我现在还活着。那些声音有的时候可能会被更大的喧嚣给淹没,可是在深夜,在人生颠簸苦痛之时,它们又固执地响起,说着不能不写,不得不写。
国庆假期会恢复更新,预计会放在爱发电上。虽然长文无聊且痛苦,前路漫漫,希望能给你们带去些许快乐。
给《科尔多瓦之夜》的读后感
悄悄@amazing 太太~
在lofter上磕磕绊绊追平进度才发现太太开了WordPress,意犹未尽再点进目录,看见简介里的“狗血故事”四个字几乎要高呼:狗血好啊狗血妙啊,毕竟“编得好的故事不必谋求同现实生活相像,倒是生活应当竭尽全力谋求与编得好的故事相像”嘛!
老实说,读这篇文章前,我对文中涉及的那段历史、那些地名并不熟悉,但这完全没有影响我沉醉于一行行带着追求、洋溢着真诚的文字。
如果要对这篇文章作出一个总体的描述,我想我会说,这是一个很正的故事:它不着意迎合读者,开头近半章的背景铺垫或许就足以“劝退”不少只想看无脑小甜饼的看客;它塑造出了人物的复杂性,立起了属于本文的仏西英罗马的形象,此时掩卷想来,音容笑貌宛在眼前;它讲爱情,也讲道义、责任;它并不意在让人捧腹,只是会心——体量上小于幽默。
还是回到文本上来,首先想说的是文章的背景细节,其充实程度让我目不暇接。关于气候,关于建筑,关于宗教,关于习俗……读着读着,仿佛就置身于荒漠中破旧的马厩或是北非腥热潮湿的海岸。结合太太的游记来看,这样让人身临其境的描写果然和“行万里路”的体会分不开。
而情节上的细处更是前后勾连毫厘不爽,表演时蒙着的面纱,雪茄和庞贝传,蓝色和黑色两套西服,金色发丝……有些情节虽然心中隐隐有所预感,但真正揭出时还是动人心魄。(我在努力控制自己不剧透了,想知道到底咋回事赶紧去看!)
单就人物来看,这篇文突破了我的“白月光偏好”,作为现任的安东尼奥太迷人了!风一样的男子!“至死都是少年”!(虽然知道仏西罗三人的年龄排序之后受到了一丢丢惊吓2333)为波伏诺瓦算命,他盯住预示着命运的纸牌,以类似“扑向麻雀的花斑猫”的眼神,让人不禁猜想,这般“与天斗”的凶悍做派,他相信自己看到的命运吗?又是否相信自己可以逆天改命?他是波诺伏瓦的遇魔时刻。不过换个角度看,对于这个施展巫术、以命换命的痴情人,波诺伏瓦又何尝不是他的遇魔时刻呢?情之一字,伤筋动骨,诚不我欺。他或许是整篇文章里最复杂的人物,绿色的眸子就像深潭,看着清澈,其实深不可测。他算无遗策,准备下杀手时准备完全,行凶流程行云流水,连替罪羊都准备停当;走私军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执棋的手稳如磐石。他的精神力仿佛超越了身体边界,仿佛纵然躯体千疮百孔,也能靠一口心气继续活下去。
当然我也爱亚瑟,虽然戏份目前不如安东尼奥多,但从波诺伏瓦的回忆中不难还原出当年那个时而犯傻,脾气和眉毛一样桀骜强硬的少年。看他醉醺醺喊着要去河里捞星星,看他举枪击中恋人胸膛,再看现在杀伐决断、长袖善舞的大英总督,看他走过十五年的时光,利落撕下头衔直呼昔日情人的名字。十五年前,在与波诺伏瓦分道扬镳后,他是如何捱过闲言碎语、众叛亲离、纷飞炮火?十五年后,波诺伏瓦会认为观念之争比不上他们的生命,那么亚瑟呢,是否依旧固执如当年?礼炮声中,红衣总督的望远镜里,映着谁的身影?这份牵绊如一杯隔夜的浓茶,茶色深深,入口苦涩。至于到底该如何定义这份牵绊,是否仍可以称之为爱,我无意追问。
接着想谈谈本文的两位年轻女性角色,最耀眼的也是着墨最多的自然是吉达娜。初登场便是艳惊四座的斗舞,接着和波诺伏瓦的相处中慢慢展现出孩子气的一面。她是爱斯梅拉达,是卡门,是艳丽的金合欢。她有着秾丽的眉目,迷人的小脚,柔软的腰肢,然而这一切都并未使她的恋情顺风顺水:初恋得不到回应,无疾而终;虽说总督先生英雄救了美,恐怕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第二位若隐若现于波诺伏瓦的第二段爱情,那个献身于十字的年轻姑娘,应该是指贞德?只不过文中她并非死于烈火,而是逝于心伤。又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了。
至于本文的男主,考古学家波诺伏瓦,两次恋爱对象都是绿眼睛的奇男子(要知道绿眼睛是相当罕见的,而且两任男朋友都差点neng死他orz),人美心善,“总是站在受苦者的一方”,“看起来几乎等同于没有原则”。在他身上,我隐隐看到ABC的朋友们若活到中年可能变成的样子。他对待每一个人都认真有礼,却总是碰上“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混乱局面。他有看清形势的分析能力,却往往惮于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心。他身上的那份天真,就像格雷厄姆说的,“本来无意伤害任何人,却总是事与愿违”。然而这份天真、这份纯善也正是这位学者先生最迷人的地方,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正是这种性格推动了故事发展:试想,若是不曾与加西亚攀谈,他未必会去往科尔多瓦,那后面的一切故事都将全部改写。
从未给尚未完结的文写过评论(如果这乱七八糟的碎碎念可以称为评论的话),俗话说盖棺定论,总觉得没看完不好评价。然而经过2020年的“暴击”,我认识到有些赞美应当及早讲出来,毕竟世间的联系如此脆弱,“在同一人事上,第二次的凑巧是不会有的”。
探索边界是让人精疲力尽的,无论是知识、表达抑或其他,感谢太太顶住这样的疲倦与痛苦编织出这样一个瑰丽的故事,也盼望今后的日子还能跟随您的故事去窥见更广阔的世界。
【西诞2021】13:00
太阳说,他将于今日诞生
于是,
柯尔多巴送上金黄的小月亮
——别让那柑橘腐烂在枝头
阿尔汉布拉宫的画壁燃烧群星
——仰头看最灿烂的苍穹
巴利亚多利德端来了婚酒[1]
——莫要沉酣,新娘告诫
别忘记主赐予的使命
塞维利亚舀起一碗金漆似的河水
——它淌过黄金之塔
洗褪他的愁容
橄榄与橙花落入
遮掩血腥,送一个甜蜜的梦
尼尼亚号、平塔号和圣玛丽亚号[2]
航行于茫茫海洋
长久的黑夜之后
忽然一阵欢呼
在地平线之上爆发——
“看啊!太阳升起来了!”
[1]伊莎贝尔一世与斐迪南1469年大婚之处,卡斯蒂利亚...
【西诞2021】13:00
太阳说,他将于今日诞生
于是,
柯尔多巴送上金黄的小月亮
——别让那柑橘腐烂在枝头
阿尔汉布拉宫的画壁燃烧群星
——仰头看最灿烂的苍穹
巴利亚多利德端来了婚酒[1]
——莫要沉酣,新娘告诫
别忘记主赐予的使命
塞维利亚舀起一碗金漆似的河水
——它淌过黄金之塔
洗褪他的愁容
橄榄与橙花落入
遮掩血腥,送一个甜蜜的梦
尼尼亚号、平塔号和圣玛丽亚号[2]
航行于茫茫海洋
长久的黑夜之后
忽然一阵欢呼
在地平线之上爆发——
“看啊!太阳升起来了!”
[1]伊莎贝尔一世与斐迪南1469年大婚之处,卡斯蒂利亚与阿拉贡合并,以双王的形式统治新诞生的西班牙
[2]哥伦布首航的三艘船
依然是与神仙文案 @花橼怎么还没被冻死 的合体技,西西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