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元朔】春色捕手
summary:年初骰局,年尾还据,现代AU,逆年龄差,师生。
——裁景为诗。
01、
“新改的名字很好听,”一个相对轻软的男声响起来,“棋,元。”
“怪文气的,”他笑得也很轻,就像一片飘飘忽忽的羽毛,“读起来也顺。”
“还行吧,”另一个男声回答,听起来更低一些,像是磋磨刨花的黑巧,“不知道为什么,听你说起来我有点想笑。”
“你说得不搞笑,”他及时终止可能会有的误区,生意人特有的截源法,“我只是想起一开始。”
“那个时候不太习惯,在这里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可以说自己是Shawn,但在国内我得说我是郑棋元,最开始的几次总是有点想笑,好像重新学说话,有人喊我的时候也没反应,好像他...
summary:年初骰局,年尾还据,现代AU,逆年龄差,师生。
——裁景为诗。
01、
“新改的名字很好听,”一个相对轻软的男声响起来,“棋,元。”
“怪文气的,”他笑得也很轻,就像一片飘飘忽忽的羽毛,“读起来也顺。”
“还行吧,”另一个男声回答,听起来更低一些,像是磋磨刨花的黑巧,“不知道为什么,听你说起来我有点想笑。”
“你说得不搞笑,”他及时终止可能会有的误区,生意人特有的截源法,“我只是想起一开始。”
“那个时候不太习惯,在这里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可以说自己是Shawn,但在国内我得说我是郑棋元,最开始的几次总是有点想笑,好像重新学说话,有人喊我的时候也没反应,好像他是在喊别人。”
“可多听几次就好了,”郑棋元也笑,“慢慢的。”
“嗯,”徐均朔点了点头,“熟能生巧嘛。”
许久未见确实会给对话带来滞涩,两个月不见的朋友甫一重逢尚会感慨对方变化,两年不见更是自然,即使郑棋元和徐均朔曾经无话不谈,聊到凌晨,但那属于十几和三十几之间的交易,如今他们一个二十有余,一个年逾四十,都已经步入人生中具有重大转变的那个阶段,潇洒得变得更洒脱,成熟得变得更稳重。
就像两枚看上去有些类似的扣子,徐均朔那样想,颜色板正,沉稳浓郁,但牛角之上也有纹路迥异,在被缝制到同件西服前它们只是陌客,经历过易主数次。
男人始终是男孩。
男人曾经是男孩。
他没有见过他。
整整两年。
郑棋元从前不叫郑棋元,他叫郑迪,稍聪明的头脑,很顽皮的脾气,被放在同一张眉眼深邃的脸上,倒是证明了人的多样性,他是万千学子里的一个,上课,下课,做小组作业,写独身论文,赶起死线的时候边骂边秃,玩起游戏的时候信心高涨,所有的学生都是这样,他们中的许多未必确有规划,按部就班,但年轻好就好在可以自作主张,他们会毫无理由地大笑,那是青春赋予的美谈之一。
冻龄对凡人来说不太现实,但对享乐保持毫无节制的热情却并非难事,所以郑迪打了半个通宵的游戏,月亮圆了多久他就玩了多久,直到战斗终止,他在队友钦佩的目光下翻身上铺,五个小时后又被闹铃振醒,该死的早课是每个学生的公敌,他们恨它,就像恨拆包装后看到的变质蛋糕,男孩也不例外,他匆匆起来,刷牙洗脸,收包小跑,赶在时间前冲进教室,他把教材打开,喝了口水,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啃了个没有加热的三明治,鱼籽和沙拉在冷水的作用下变得像一把砂,有些干涩的喉咙成了半块礁石,他觉得有点不舒服,咳了几声后才勉强揭过。
如果说咳能招来老师,那郑迪刚才的行为绝对是教科书级别,一个影子从门边进来,高高瘦瘦,但不单薄,头发是中规中矩的黑,没有染色,他怀里抱着电脑,手里拎着随身杯,他把U盘插进电脑,把教案打开,处理完一切后他抬起头,面向眼前的学生。
你们的老师在休产假,新老师用流利的外文讲,这段时间,由我代班。
声音听起来很年轻,男孩抬起头,坦白说东方面孔在院校里不算少见,他相熟的朋友有一大票,都是与之相似的体貌,相处起来相对容易,只需面对偶有的地域差异,他们可以聚在一起包饺子蘸香醋,把面粉涂到好事者的眼皮上,人对相似背景的人总有好感,即同乡效应,所以他对眼前人的印象也不算太差,这种感觉在看清那张脸后更为明显。
干净,看到对方后这个词蹦到郑迪的脑海里,眼睛很大,鼻梁中挺,不算太惊艳,但也类似云和月,垂着眼的时候有些像犬科,就像那只眨眼的北极狐,男孩那么想,对着镜头的wink只有几秒,却能让一众看客高呼妲己,他的皮肤不算太白皙,可还有部分胶原残留,他的声音是软和的,带着一点微微的糯,说外语时显得格外洋气,说中文的时候听着可亲。
你们可以叫我Shuo,他读出那个拼写,就这个。
今天我们讲第三章,新老师打开PPT,鼠标的位置指向那个标题,第一节。
男孩看着男人。
他觉得自己可以看很久。
阳光从楼外探进来,打在侃侃而谈的徐均朔身上,犹如一座用材柔和的塑像。
他让人猜不出年纪。
具体知道知道是许久后的事,当时郑迪和徐均朔已经打成一片,他是个出挑学生,是老师都会留意,外貌和能力同样突出,拔尖的还有的个性,这样的男孩最善给人留下印象,徐均朔很快注意到郑迪,出于对一件事类似的看法,老师提了学生做课代表,帮忙收传作业,但这不是单方面的交易,作为回报他会帮他指点其他科目的报告,譬如遇到迷津。
慷慨不能滥用,徐均朔在语音里说了这样一句话,小迪。
什么配什么,他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你要搞明白。
虽然有点无情,郑迪悻悻挂了电话,虽然听起来有点无情,但他很快发现徐均朔所言极是,老师之间也有倾向差异,郑迪用自己对徐均朔的套路对付其他老师,这样的成果显然不合他们的胃口,反复的失败不一定是运气糟糕,更多时候它拜惯性所赐。
事实证明旁敲侧击胜过一意孤行,在徐均朔的提点下郑迪很快摆脱了那个烂摊子,出于知恩图报他决定给徐均朔酬劳,学生找到老师,还没开口就被打断,徐均朔那天没有戴隐形,金框架在鼻梁上,他像个斯文老学究般想了一会,给出一句轻描淡写的回应。
你可以问我个问题,徐均朔告诉郑棋元,什么都可以。
郑迪想了一想。
你几岁,他问,虽然你有很多东西我是不知道的,但我想知道你到底几岁了。
我三十岁了,徐均朔很无奈地说,可他的表情却很有欢喜的样子,这让他看上去更像个比郑迪大不了几岁的男孩,很难看出来。
有点,郑迪直言不讳,他摇了摇手指,你啊,顶多也就二十二。
行,徐均朔也不反驳他,他只是温温柔柔地说下去,于接下来的句子中点名实情,可我没那么小。
三十二都顶破了,他大笑起来,你这个人机灵得很,怎么连岁数都看不出来啊。
你这个人本来是南方人,郑迪听了不服气,他穿着黑T,跳起来的样子像只隼,怎么说话一股北方味儿。
跟你学的,老师听了笑起来,徐均朔的学生缘很好,几乎所有人都评价他温和,虽然对作业很严格,但说教颇有章法,再不服的都服气,他好心、体贴,可郑迪知道他促狭顽皮,动不动就要用更广那么一点的知识面做无形暗笑,你讲话就这样,我跟你待久了,也这样。
其实那句话并没有什么歧义,但经不起多少推敲,很久后徐均朔再度想起,他透过记忆回溯过去,他眼前是金色的时间之沙,旧日的午后暖阳,容易干扰视线,但却像一把过分放大镜,他忽然看清郑迪隐在树叶投影下的侧脸,颧骨处骤起红色,不是一星半点。
那种表情被诗人称为玫瑰纷飞。
那个名字对他来说是一喊颤心。
“现在想想之前那些事,是真的很傻冒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着装得体的男人忽然笑了,“我又,有点怀念。”
“正常,”徐均朔点头,他也笑,看上去明了且明朗,和周围阴沉郁郁的天色形成截然不同的对比,“说明你还记得,也还有会缅怀的能力。”
“必须的,”郑棋元回答,听上去非常笃定,“如果连甜蜜都不记得,又怎么能面对苦涩呢。”
他以前也说过这样的话,徐均朔想,那节课是一次自由堂,学生们根据命题做出判断,各抒己见阐述观点,老师出的题目是放手或坚守,给的情境是两难的抉择,忘记曾经安度余生,铭刻所有日夜轮回,不同个性的人给出不同的结论,有的人更爱自己,有的人难舍难离,无关对错,只是归属,轮到郑迪的时候他似乎还在想,徐均朔叫了他二遍才回神,男孩点头,表示胸有成竹,他不像其他人那样解释原因,而是说了句非常简短的话。
如果爱都成了往事,那双眼睛像两颗黑色的大溪地珍珠,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当时的课堂因他的回答而掀起波澜,静默之后有人发出嘘声,鼓掌,气氛在瞬间变得沸腾,就像拧开加热的开始键,提出问题的老师在刹那心意微动,他点头,向课代表做出鼓励,他们相视,然后各自继续,徐均朔还在点问,郑迪依旧听讲,但那天下课男孩走得格外早,他不见,好像没有来,男人明白为什么,但也懂得这个秘密只能属于两个人。
坦白说当时徐均朔并不觉得有多少差异,一是因为他明白郑迪的性格,晓得他骨子里燃着的是与外表同样锐烈的焰,二是因为在他心里,也有个与之类似的回应。
爱情不是时髦的东西。
可人应该一直活在爱情里。
“你还是选记得,”一声轻笑从徐均朔处响起,“改了名字,本心不变。”
“真不错。”
前辈对后辈的欣赏,郑棋元那么想,徐均朔似乎一直都对他抱有垂青,那棵树从他们初次相识便已成形,走过千百个日夜都不能凋零,他似乎应了那句流行语里的话,永远保持一些异常的东西,譬如一些热忱,一些坚定,一些即使碰到磐石头破血流都不能改的顽固,所以即使数年没有见,老师依然可以和风细雨地对改过名字的学生讲话,保持着几乎不变的尊重和平等,他从没有把他当作小自己太多的孩子,郑棋元那么想,徐均朔把他当作人,和他一样,拥有全部感官和心情的人,徐均朔待人向来温和,可能这就是岁月交给他的巧计之一,过去就让它过去,所以他对待自己的伤也是这样。
“没事,”郑棋元的目光总在他唇上裂处徘徊,那目色过于炙热,徐均朔担心那破口会因此长出一簇红花,他把舌头摁在齿后,克制住想要舔的冲动,再说话还是极不在意的样子,“冻的。”
“我的工作你也知道,”他笑,“加上这鬼天气,想不破都不行。”
“有润唇还是记得用一用,”郑棋元想要举手,可思前想后还是没有,他又不愿意无所表示,所以补上一句类似关心的话,“湿着总比干着强。”
“好,”徐均朔回答,“我有备,多着呢。”
他们仍在走着,冬日的街道一般少人,可快要过节的气氛让每条窄巷变得拥挤,各大商家不会放过一年一度的盈利良机,花花绿绿的招牌就像一张又一张的渔网,来来回回的顾客就像被打捞上的浮鱼,郑棋元想起自己曾问过徐均朔什么叫割韭菜,博学多识的老师一脸认真地告诉他那是一种股市现象,指机构大户抛售股票导致市场大跌,以求建仓东山再起,学生听了大笑,笑他有的时候还真是书读多了出口成论文,笑弯眼睛后郑迪才止住声音,他向对方科普如今的韭菜具体指的是什么意思,这般下来徐均朔也笑,他有些不好意思,直说自己没跟上时代步伐。
现在的徐均朔已经可以娴熟地掌握各种移动语言,老师是最善于学习的学生,明白这些对他们来说并不很难,他对新生事物向来抱有如海纳百川般的接纳性,只要他想,不论何时都能和差自己许多的学生们混成一片,所以徐均朔的生活从不缺乏兴趣,郑棋元那么想,他的头脑时常处于兴奋状态,灵活如不断云游的星系。
“我有点想夏天了,”郑棋元的声音从左手边传过来,他吸了吸鼻子,“我感觉我最喜欢这里的夏天。”
“那个时候可暖和,”他说中文时仍带有那种北方人说话的语气,徐均朔曾调侃听起来像相声,但现在男人却可以从另一人口中听出一点掺杂着温平意味的回念,“风很热,太阳很大,树也是绿的,满是叶子。”
“即使很热,”徐均朔补充,那个季节对他同样意义非凡,因此他的口吻也变得比平时更软,“但只要一躲在有树荫的树下,就很凉快。”
他们都沉浸在回忆里。
想的是同件。
常言师生间水火不容,如猫鼠同屋般难以共处,可郑棋元和徐均朔都不那样觉得,他们的关系是对刻板印象的最好嘲讽,老师和学生有说不完的话,用郑迪的话来说是因为徐均朔能理解他的决定和心意,用徐均朔的话来说是因为海水对岸,遇合尽欢,总之他们都觉得和对方在一起甚是舒服,所以就有了很多次的同场合,夏天的时候他们常常并肩,在校园的小道上走,听沙沙拂过的夕风,两相并肩不太合适静默无言,所以那个时候郑迪和徐均朔会交换意见,关乎眼前一切。
你觉得夏天应该做什么。
那天发起提问的是徐均朔,男人扶了一下滑落的包带,等身边男孩的答案。
这话问得很突兀,郑迪没有忘,郑棋元也记得,因为有些简单,和他们从前讨论的内容大不相同,郑迪觉得自己好像又小了几岁,矮了十年,变回刚进学校的小萝卜头,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问他今后想要做哪种人,反正都一样,郑迪那么想,做什么事,做什么人,都是从无到有。
睡觉,郑迪答,把窗帘拉严,一点光都不透,睡到十一二点,哪怕下午,都没有人管我。
听起来你好像很喜欢,一声笑传过来,很自在啊。
说话的人把手指搭在衬衣扣上,那里有片很应景的绿叶。他的手很好看,很适合弹钢琴,本尊也会,技法很利落,有次年级晚会上郑迪与徐均朔同奏,弹的时候郑迪用眼底的余光看徐均朔,那双比他小一号的手像一组翻飞的燕子,点水般划过黑白键,速度很快,但半个音都没有记错,谢幕后他们坐在后台,化妆灯打在脸上,衬得人气色好看,郑迪忽然来了兴致,问对方为什么那么熟练,徐均朔听了笑,他理了一下系着的领结,答出平和一句。
我在酒店打过工,老师说,寒暑的时候,我给他们弹钢琴。
气氛有些沉,郑迪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问错,他觉得自己的心酸酸胀胀,好似吃了枚半生的杏。徐均朔提过自己来这个国家时已经成年,比男孩年长,可当时的条件没有如此发达,所以他弹过钢琴,在熙熙攘攘的笑声和谈话声里,他对语言转换很是了解,所以郑迪猜想他可能还做过翻译,也许还有监护保姆和家教,他会教大孩子,也一定会教小孩子。
他累了,郑迪记得最后打岔的是徐均朔,他给了他一瓶水,转头向旁边关心他的学姐解释,待会我让他回去。
其实郑迪一点都不累。
他只是觉得另外一个人很受累。
从回忆抽身后郑迪摇了摇头,他补上谁不喜欢睡觉的玩笑,以填那些细究很微妙的停顿,徐均朔问他除此之外,他反问徐均朔夏天会做什么。
你那个年纪,他把手臂放在脑后,该不会只有勺子和西瓜吧。
我比你大郑迪同学,徐老师板着一张小脸,十六岁,可是,我也没老到那个份上。
那你说啊,郑迪瞧着他,他捉弄人的时候眼底总是闪着光,就像禅翼上反着的太阳,我听着呢。
要讲先来后到的吧,徐均朔盯着他,他有时候有点轴,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先问你,怎么变成你问我了。
尊老爱幼,男孩吹了一句,我让你。
还真是谢谢你,徐均朔无奈地耸肩,但他还是决定顺着对方,毕竟那无伤大雅,只是孩子特有的亲近方式,我想想。
你还真信啊,郑迪抬了手,逗你呢。
话说在前头,他伸出手指,我说就我说,你别打断我。
说起玩郑迪很精神,他是北方人,神经被寒风和冰雪磨得有些钝,就成了南方人所观的大大咧咧,爽直干脆,他对四季的感受并不太多,因为他出生的城市一年鲜有春暖花开,因此他的注意力多数放在了吃,他记得有很多东西可以吃,豆皮串,烤冷面,麻辣拌,天热的时候没有冻水果和糖葫芦,所以只能吃别的,原味奶和巧克力的大果,蓝莓酱淋满的山药,有人把过夏叫消暑,他觉得这就是夏天全部的馈赠。
人的理想不就是吃喝睡么。
听完答案的人笑了,有什么好笑的,郑迪瞥了徐均朔一眼,他说得可是大实话,一点水分都没有加,他是山的子民,直肠通底,没有海的儿子那样迂回宛转,弯弯绕绕。
轮到你了,男孩看着男人,我讲一车轱辘了,你屁都没放呢。
得,徐均朔瞪了他一眼,似乎不喜欢听他骂脏话,确实有些威力,郑迪也被吓到,可能是看他神色有些绷紧,男人叹了口气,几秒过后他的表情柔下来,回到之前的模样,我记得的夏天和你不太一样。
但也,他说着,有点像。
郑迪听到了更多,被他忽略的细节借徐均朔之口得到还原,他看到晾衣绳上挂着的夹子,随风晃荡的T恤和衬衣,很闪亮的白,仿佛后羿射日失败,又生出好多个太阳,他看到翠生生的青柠檬,被划开后掉进金桔榨成的果汁,他看到被帆布鞋踢起来的尘土,以及跑一会就汗流浃背的男孩。
徐均朔就像一台记录仪,郑迪认为,生活的点滴都记在他心里,他记着,记得,等有时间,有闲心便拿出来倒带,或者慢放,他会用相对缜密的语句去讲,所以语速有点慢,带着南方人特有的声调,自然又轻快。
徐均朔在春天问了他夏天的事。
多不合时宜,当时的郑迪想,你还没见过满大街的花粉,就已经肖想起几个月后的绿茵。
朝秦暮楚,他脑海里蹦出那样一个词,好像就是从徐均朔借给他的书上看来的,指的是战国诸侯时期的互相摇摆,但郑迪觉得徐均朔那么想没错,虽然他比他大很多,生理心理都是,但他怀里总揣着那么些奇思妙想,这让男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善于想象的人有一颗不会老迈的心。
徐均朔说什么都是对的。
“可现在是冬天。”
郑棋元听到徐均朔那样说,后者的目光在远方,在原本高挑眼下却寂寥的乔木上,法国梧桐的盛世是在秋日,它把光彩运用到极致,就算再目不斜视者都无法忽视它的明艳与美丽,然而如今它却像一个千金散去的富翁那样,一无所依地站在街上。
人和物其实一直很像,年轻的男人觉得,触景伤情似乎是无奈为之的必然,然而诸事都有原因,如果心无旁骛,就不会产生联想思维,那诗人看到落花就不会有感,画家看到沦亡就不会提笔,歌手不辨是非就不会放声,这世上会少去很多悲伤与忧郁的纪录,可也会因为失去瑰宝而变得平平无奇。
“是啊,”郑棋元回答,“冬天很长。”
寒带地区的人会把房子刷成明亮的颜色,会把篝火点燃,围拢取暖,这些都是徐均朔与他讲过的内容,他好聪明,好像本知识齐备的百科全书,可他偏要装傻,偏要一无所知地离开,把话题避重就轻。
学生或许永远战胜不了老师,可不论如何,他都想再试一次。
“我最近刚回这,”年轻的男人不经意地说,“不知道那个公园怎么样了。”
试探有效,问题让受问者有些措手不及,郑棋元明显感到徐均朔有所迟钝,他眨了眨眼,抚了抚手背,咽了一口不存在的口水,他在思考,看上去有些飘忽,但发问者明白那是高速思考才有的反应,他见过很多次,在老师回答学生们问题的时候,他的头脑是极为聪明的,所以连思索都显得不拘一格。
可以说是卑鄙了,郑棋元在心里长叹,以少量的甜头让贪婪者吃到苦头,那是商场才需要的手腕计较,他不该把它用在任何身边人身上,不该把它用在久别重逢的朋友身上,更不该把它用在自己偷偷恋慕了六年的对象上,或许人的本质就是不知道的事想知道,知道的事想听全部,即使聪明如他也不得不用一叶障住清明目,为了求那一点似是而非的暗示。
“不太清楚,”过了一会后徐均朔那样回答,没什么波澜,就像讲实话那样平实,“我最近比较忙。”
“没去过了。”他耸了耸肩,“可能,还和以前一样吧。”
撒谎对聪明人来说信手拈来。
但对不愿说反话的人却如此为难。
真的很难,徐均朔暗想,他的舌头安然无恙地躺在原处,却好像被几只镊子钳住,逼迫他用这样代替那样发声,逼迫他看着那双熟悉六年但第一次再见的眼睛,吐出入耳舒服的假话,用同样的语气,神态,去编一个接近天衣无缝的谎。
“这样,”郑棋元看起来并没有计较,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他笑了一下,“改天空了去看看。”
“最近忙么?”徐均朔从来敏感,他意识到那个空字的确切对应,“你说才回来。“
“对,”男人答,“忙对接的事情,人都在外地,需要我去跑,各个地方飞机坐不停,好像,一个月没回来了吧。”
郑棋元说得很习以为常,仿佛在讲今天的一日三餐,然而徐均朔却不那么认为,他从上到下都很得体,看起来是有备而去,他应该每天都会穿成近似的样子,去串一前一后的场子,但他不是每天都会在街上走路,吹着隆冬特有的寒风。
从前的郑迪不是如此,徐均朔想,他喜欢睡懒觉,有时会在上课后十几分钟才来,他喜欢不受约束,逃课,晚归,让同学帮忙打掩护,原因只是因为一时兴起,譬如去另一个区看流浪宠物收容站,又或者是跑到不远的私人馆看艺术装置展。
两年足以可以改变一个人,郑棋元看着比以前瘦了很多很多,他的脸褪去那种柔软的线条,带上一些青年特有的傲感,张扬和锋利的底蕴仍埋在心底,因此他开口干脆,眼神直接,他的举止随着见识扩宽变得更加礼貌,然而徐均朔却读出一种有所克制的温和,他已经懂得如何保护自己,不再是一头只知道躲在栖息地的幼狮,他走出去又走回来,还会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那是很久,”过了一会徐均朔答,他很想抬手,摸一摸那段明显锐角的肩膀,但他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完成这个动作,他想要郑棋元好,就不能给他无谓的希望与留恋,“辛苦了。”
“没有事,”郑棋元轻声回,他抿了抿嘴,看着徐均朔的眼神很有关切,“我觉得,你的嗓子听起来不是很好。”
“虽然教书很重要,”他的叹息很弱,但却像寒风里火苗林立,“但是,你也要知道,现在是冬天,冷的时候,别,逼自己那么紧。”
“还真是大了。”
“学生教老师,"徐均朔笑了起来,这次他的笑里没有掺杂多余的成分,观之真心,“受教。”
“晚上我还有个局,”郑棋元对徐均朔说,“该走了。”
“去吧,”男人点头,“我也回去。”
“棋元。”
“很高兴今天能见到你,”被提到名字的男人回头,听到另一个人那么对他讲,“你说得对。”
“念几次,就顺口了。”
“噢,”郑棋元愣了片刻,然后他失笑,那情绪略复杂,即使离开后徐均朔还是不能读懂留在回忆里的牵唇,“我说吧。”
“真走了,”他摇了摇手里的车钥匙,“回见。”
徐均朔看着郑棋元的背影离开。
他耳边浮现出那句几乎被忽略的话。
“但是没有花了。”
合了那句如今冬日。
徐均朔没想到郑棋元会突然来找他。
那天只是个极普通的工作日,天气预报失灵,说是大晴天,结果成了下雪,一开始只是纸屑,后来变得像鹅毛,回到办公室后徐均朔去找伞,但发现自己已经在上次阵雨时把它带回家,如今还躺在玄关的挂钩上,备用计划被彻底粉碎,他决定加班,写好东西再离开,这一写就到了晚上,保存拷贝后徐均朔看了眼时间,他就着十九点五十九喝下最后一口冷咖啡,迎着二十点零零拧开把手。
外面不再下雪,至少半个小时内如此,徐均朔站在站台等车,他把插口袋的手机拿出,趁空档补了当日的时讯和新闻,倒数第二班来得似乎比平时早,晚间的车上没有多少人,司机经常看到他,所以有时候会搭上几句话,徐均朔答自己是刚下班,那人咧嘴,说他是难得的好职工,这天都不放过,两个人听了都笑,又聊了几句七七八八的闲话,到站后徐均朔下车,他沿着街道往门牌初走,却忽然碰上一桩极其奇怪的意外。
有人把他按在墙上。
抢劫是第一个浮现在徐均朔脑海里的想法,也是绝大多数人想到的第一想法,国外的治安不比国内,连旅客都知道太晚游荡很危险,留学生和留洋人更是如此,谨慎是走夜路的技巧,但即使如此,每年仍有人不幸中招,轻则失财,重则殒命。
对徐均朔来说这样的事情也是头一次,他难免有些惊慌,但多年在外的经历让他慢慢冷静下来,他的头脑平复到往日状态,开始缓慢分析,首先这个地方不算偏僻,路过的人虽不多但也不算荒芜,劫道在此无疑自爆,其次如果是帮派所为,定然不会盯上徐均朔,他只是个普通的老师,身家清白,犯不着那些人大费周章。
来人没有进一步动作,既没有恶狠狠地问他要现金,也没有逼迫他交出银行卡和密码。
因此徐均朔横生些勇气,他尝试着抬眼,去看对方到底是谁。
“棋元,”看清那个人的脸后徐均朔惊讶,“你怎么,回事。”
他没办法不惊讶,因为郑棋元的状态实在不好,距离上次相见明明只过了半个月,可却像天差地别,郑棋元身上有难以忽视的酒气,徐均朔不懂酒,可他感觉那是好多种类混合,闻起来有些呛口,他的骨头似乎在那液体里浸得醉了,所以才会有那么大的力量,以至于未借路灯时他把他认成欧美人。
“均朔。”
“是你么,”郑棋元低低地说着,他好像看不清楚,所以反复地叫他的名字,“是不是你。”
“是我,”徐均朔没有太多对付喝多的经验,他只会顺着对方的话去说,然后把他从墙角扶起,“来,你先起来。”
“找到你了,”郑棋元并没有理会,他还沉浸在刚才的那句话里,滑下去的头发遮住半边脸,笑声从漆黑的森林里传出来,“我终于找到你了。”
“嗯,”徐均朔回答他,“站直,好不好棋元,地上冷。“
可郑棋元只是摇头。
“我等了你好久,”他说,语气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今天我没上班,我一直在这里等,天,一点点黑下去,黑掉,又下雪,我去电话亭待了一会,但你还是不来,所以我走出来,在街上,就能看到你了。”
“我在学校,”徐均朔叹了口气,“加班,我不知道你在这,如果我知道我肯定早就...”
“早就什么,”郑棋元抬起那双眼睛,相对的瞬间徐均朔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很少看到一个人的眼睛会是那个样子,没有病,却像得了感染,红红的,带着流动的泪意,“你说话啊。”
“我会回来。”
“见我么,”年轻的男人听到,他笑了,可那表情更像寂寥的自嘲,“你真好心。”
“不,”郑棋元摇了摇手,“你一直都是这样。”
“很,善良。”
“什么时候都是。”
接下来谁都没有说话,这段沉默很像长眠在他记忆里的最后遇见,徐均朔如此想,他在完全不同的季节想到好久前的相别。
毕业季是说再见的现场直播,代表选择和割舍。老师目睹过很多次青春散场,他既是看客,也曾是曲中人,他经过一场同样的别离,也伸出过一只手,但那个人没有牵他走,最后他自己把手收回去,用风声做回头。
和郑迪的道别也与上方类似,那天是毕业的最后一天,成熟的老师已经习惯送走学生,可不知为何徐均朔还是觉得有些不耐,他放下笔,跑到楼外透气,期间手机响,但他没有理。
想找你的人终会找到你,所以徐均朔听到一阵脚步声,像是奔来的,他循声望去,看见一张熟悉脸孔,正经的衣服让对方不能像平时那样跑,然而郑迪就是郑迪,凡他出场的地方必有回音。
原来你在这,男孩说话依旧大大咧咧,此刻带着一些低微的喘,我说呢怎么半天找不见。
挺大一个人,徐均朔笑着回,不会不见的。
我知道,郑迪点了点头,可我,想找你。
有什么事,男人瞥了他一眼,口吻里带着男孩听惯的关心,需要我帮忙么。
不用,学生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这么点事我能应付。
东西收拾好了么,老师还是习惯操心,重要的一定得带着,不重要的随便,如果重就不要了,省得路上...
我知道,郑迪打断了他的唠叨,不过很快他又笑了,好像刚才那句话上藏着一点令人雀跃的甜头,我来这的时候比你早呢。
我要走了,徐均朔觉察到郑棋元脸色的变化,那张白皙的面孔上带着一些明显的落寞,就像被云遮住半边脸的夜空,没有我,你也会,少很多乐子的。
嗯,徐均朔点头,他的肯定发自内心,会无聊。
不过,始终会有这天的。
要放你接受社会的毒打了,老师开了个玩笑,可他的眼底深处有对往事的回忆,啊,真是,我还记得你那次上课怼我的样子,感觉没有过去多久,竟然就到毕业季了。
很快,郑迪答,几年,就像是几天。
他今天的样子有些奇怪,徐均朔觉得,他情愿是敏感作祟,可又知道它不可能在有关郑迪的事情上犯科,男孩并不像其他学生那样高兴,尽管郑迪在赶作业时也曾自暴自弃,说要炸了DDL拉倒,然而徐均朔知道那是气话,因为他总能在最后十分钟里收到文件。
郑迪的表情有些僵硬,甚至可以被称之为伤感,带着一些不愿却必须的赌气,五味陈杂。
如果我说,我想留在这里,他顿了顿,但还是一如既往地说了下去,带着有棱角的意味,像座没劈好的山峰,你信不信。
我信,徐均朔回答,他觉得自己在刹那间变成了某种领地意识极强的生物,急于展翅,所有的羽毛都顺势绷紧,可你的未来,在象牙塔之外。
走出去是很好的,小迪,更成熟的男人说得缓慢,似乎在描绘一幅崭新而富有吸引力的未来画卷,你一定会很喜欢,走出去的生活的。
他穿西装的样子很像一个大人。
他一定会在没有老师的地方变成自己的导师。
气氛再次安静,比上次台后更加僵持,荷尔蒙不存在实体,但两个有纷争的雄性必会感受到空间里无处不散的火药气息,最后做出选择的是郑迪,他点了点头,对徐均朔笑了一下。
那是男人半生之中记忆最深的一个笑容。
带着倔强与坚持,还有某种憾事。
我会喜欢的,男孩的声音有些沙哑,好像被人在喉头剜了一道口子,肯定会的。
你,他看着教过自己的老师,读书时结识的好友,在象牙塔里,也要好好的。
其实郑迪想说的话还有很多很多,他想说少熬几个钟头的夜,眼圈就会少一层青色,他想说加课可以但没必要总是,力不从心的事情不要硬扛,他想说天冷热都容易感冒,不要怕懒就不用护腰枕,他想说看电影时记得拿好纸巾,触角多容易流泪没关系,你一个人的时候也可以不用那么坚强。
可他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率先走的是徐均朔,他编了个理由,推说有人找,郑迪应声,没有多做无谓,他们像朋友那样道别,同时迈步向前,举止虽然出自两人,但隶属同一体系,任何人的离开都伴随转身,夸人眼尖时会说他仿佛视力5.0,但没有人能拥有这项特异功能,徐均朔没有,也不会有,可他知道一定有人在看着他,郑迪聪明又固执,即使装出个人样可骨子里还是倔强,撞了墙也要好好想想才肯捂着头放弃,他一定会用那双藏着黑山白水的眼睛看着徐均朔,直到对方彻底走远,变成论文里的一个句点,夕阳下的半轮点缀,目送是最沉默的守护方式,也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一种,然而徐均朔笃信郑迪会那样做,就像确定圣诞老人爱白雪口味的冰淇淋。
男人的确在那个午后离开,但不代表他忘却那个夏日的全部。老师从楼前返回楼内,他进到办公室,看见桌上放着一个纸箱,里面摆着很多本外借出去
的书籍,没有任何卡片或者留言。
所有学生里只有一个人会那么大胆。
很像郑迪会做出来的事,徐均朔由衷地觉得,他既感到开心,却又感觉酸涩,下午的日光最为炎热,眼下更是齐聚一堂,铁了心要旁观这场笑话,它们聚成一束涌进来,打在那一封封精装烫印的书壳上,那本是徐均朔看惯的景象,可如今他只觉得刺眼,所以他转身,好像不堪其重般再次出门,当时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名叫走的念头 。
所以他来到一片空地,那是学校里的花园,那里没有一个人,正符合徐均朔眼下的心境,他蹲下身,坐在绿色的草坪上,他伸出手,把五指张开,让皮骨浸没在水中,想借冷洗烦忧,这招用得简单,却很高明,高明到他眼前什么都看不见,白花透亮的一片,分不清是头脑里的刻意放空,还是水面反光的斑驳亮影,他唯一能看清的是皮肤,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凉意,他的手就是水里的方舟,可他却不能救自己,不能解释道理,不能说明白为什么越爱越贪心。
涟漪和乱麻类似。
心烦与昏头共生。
是你愿意放手的徐均朔,他记得自己曾在心里说,你会难过,会不舍,会失落,这很正常,可你也要明白一点,风筝漂亮多彩,云朵缱绻多感,即使后者再想挽留前者,可它必须看着它回归地面,去向属于它的一生。
郑迪是个年轻人,徐均朔那样想,他也许已经见过很多人,可他未来还会见到更多人,男孩不是拙劣的探索者,绝不会因为见过陆地而放弃海洋,他是那么爱闯的性子,不冲个风风火火不能罢休,二字出头是一个人最美好的年纪,是宏图上最蔚蓝的那笔,郑迪有很多想做的事,徐均朔曾听对方谈过,他想要回家乡,他想要看世界,他想要走南往北,他想要学以致用,他想活出个属于自己的人样,不求如何富贵,但一定此去潇洒。
年轻真的很好,好到可以做梦,喜欢做梦,好到坚信有志事竟,不信造化弄人。
他的世界有那么多个未完待续。
实在不该为一段跨龄十六的可能裹足不前。
老师了解他的学生,他们是师生,除外也是好友,徐均朔明白郑迪赤诚,血液的沸腾,也从未怀疑过他的勇气,傲骨的坚硬,然而岁月是个生着钢牙利齿的怪物,没有形貌,但人人都知它齿轮下的残忍,或许他是年长的那一个,又或许他是多虑的那一个,因此徐均朔总会想起以后,他会做假设,搭框架,思前后,目未来,他会想象四十岁,五十岁,乃至过后的多少岁,即使纹路同时爬上他二人手背,但其中一位始终年轻多岁,他能不能接受另一半的加速老去,悦纳他逐渐不清的口齿,变缓变慢的腿脚,前说后忘的记性,反复不定的脾气。
那首英文歌就像蒙着灰尘的一张唱片,由一段低沉而缥缈的女声唱起。
当他不再青春永驻。
他会否爱他如初。
两年就像一个圈,徐均朔觉得,千百个日夜过去,他仍然绕回原地,站在一片不相同却类似的湖边,翠草茵茵,晚春暮暮。
这像是一场找不同的游戏,唯一的区别是时间。
一个正在午后,一个已经黑夜。
一个夏日正长,一个冬夜堆雪。
“你喝多了棋元,”良久后徐均朔叹气,他把声音放得很柔和,安慰比自己小很多的前学生,“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郑棋元没有再反抗,徐均朔觉得那是大好时机,他试着把对方扶起来,本以为会花费力气,却没想轻而易举,男人觉得有些奇怪,他皱眉,去拉那双手腕,才发现对方的皮肤很烫,呼出的鼻息灼热,那是一种并不属常的温度。
他只穿了一身单薄的西装。
像一个病倒街头的新郎。
“你发烧了,”徐均朔吐出一句判断,他的语气几乎在瞬间变得急坏,好像他也染了高温症,他抓着郑棋元的双臂,想要把他扶到安稳的地方,“不低。”
“回去睡觉,”他的口吻不容置疑,就像每次说下课那样确定,“我帮你叫车...”
“不,”郑棋元挥开他的手,他居然笑了起来,好像根本不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状况,“我没事,真的,你别这样,我没有病,你看,我喝了这么多,还是能跟你说话,你也听得懂的吧。”
“不行。”
“你疯了,”徐均朔用力摇头,他从来没有对郑棋元生过气,现在说的话算是最重的那类,他明知不好,却只能坚持,很重,“听话,棋元,有什么等明天,明天我来看你,有什么那时候再...”
“不要。”
“不可以,”郑棋元摇了摇头,他的神情在那一刹那变得伤感,好像有什么彻底击中了那颗心,让它变成落在地上的数瓣,“有些话是不能等的,均朔。”
“就当我是疯了吧,好不好,”那段声音接近嘶哑,但主人还不管不顾地说话,好像活过来的破乐器,灰飞烟灭前还要拉一曲,“就当我是个疯子。”
“就让我疯这么一次。”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徐均朔几乎怀疑说完这句话后郑棋元会陷入昏睡,他的状态实属不该,那张脸比任何时候都要苍白,在浓重的夜色里如同一盏冷光灯,比沿街的那排还要暗上三分,他的两颊很红,酒和病交织出一种类似蛛网的密,他的眼底有些血丝,眼皮挂着微肿,他看上去很像一个幽灵,又或者说是广场中心的石材成了精,狄俄尼索斯捏出半个分身附体,才会做出一系列疯狂之举。
今晚发生的一切堪称都市怪谈。
可徐均朔知道事在人为。
只有郑迪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是一种很奇妙的眼神,绝对不会出现在第二人身上,他们都是同个人,有着同把硬骨头,即使在说类似恳求或谦让的话,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坚持与不退。
他拿他几乎从无办法。
“好,”男人回答另一个男人,他有意靠他更近一点,以此让他听清,“我听。”
郑棋元这才满意,作为让步他站起来,徐均朔把他带到那张相对干净的长椅上,年轻的男人安静地坐着,任由曾经的老师给他增暖,拉链被拉开的声音在夜间的街头格外清晰,如恐怖电影里掉落在地的银针,徐均朔把外衣脱下,他举着那件白鸭绒的棉服,像托着一顶帐篷,这顶帐篷的归宿是郑棋元,准确来说是他的身上,徐均朔做这事时很认真,睫毛顺着眼帘垂落,手下动作仍然温和,即使自己冻得发抖,也没有中途停止,偶尔有人路过,看他二人对坐,带着半半暧昧,他们会笑,意味不明,大胆的甚至吹了声口哨,他们以为他们是那种关系,可身在事中的两位最是明白。
有什么东西落下来,徐均朔那么感觉,他下意识抬头,才发现夜幕又开始飘雪,小小的粒子在空中飘摇,如歌里所说纸屑,下过雪的城市带着一种极为清冷的气息,来自于冲刷后的干净空气,被浇淋的干燥土壤,混合的气味辛凉如冰,好像实验室里被提取精纯的化学制品,男人只穿了一件海马毛毛衣,脖子里围着薄围,凛冽的寒风伴随二次落雪来临,他无可抑制地感觉到冷,可他不会说出哪怕一个与要回相关的字眼。
郑棋元比徐均朔更需要那件衣服。
“下雪了。”
郑棋元那么说,他好似恢复了一点力气,望向徐均朔的眼神多了些精神,他没有把衣服还给徐均朔,但两个男人的距离很近,几乎是面对面,换言之,只要有一方想,他就能拉对方入怀,或者邀他和自己一起受风。
“真应景。”
更年轻的男人低声笑,他很快咳了起来,那是一阵很激烈的喘,好像呛到辣椒那样,徐均朔慌忙摸包,他找出了保温杯,那水就像过了期的罐头,不是很热,可郑棋元还是接过喝,他喝得很小心,没有把口唇覆上,他慢慢平息下来,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慢一点,”徐均朔看着他,他想要拿纸巾,却被一双手拦住,“别呛着。”
“我有数,”郑棋元不断摆手,“二十好几的人了。”
后一句他说得很轻。
“和以前一样,又不一样了。”
“我很久没有看见你了,徐均朔。”
“我知道你听我说这句话,一定会笑我傻,”他一手搭在徐均朔肩上,一手去抓落下的霰粒,“你可能不记得几天,可我知道,离上次见面过了二百八十八个小时,十二天,离两周还差两天。”
"很搞笑吧,我这么锱铢必较,对,因为我在做生意,少算一个利率都有可能导致亏空,我不可以拿粗心去赌不确定,我知道这个习惯很坏,和你印象里点了一桌吃不掉也不打包的我不一样,可请你担待,毕竟我已经不叫郑迪了。”
“可你还是你,均朔你一点都没变,和我印象里的你一样,我们是朋友,你了解我就像我了解你,我知道你就在这座城市,也知道你还在学校教书,我知道你家具体在哪条街上,包括门牌位置,可我没有来找你,是因为我知道你不想我来找你,不管是家里还是学校,我能理解的,所以我才在这里等,像守株待兔,有点狡猾,可我没有主意了,即使我能想好多个方案去解决生意上的事情,可你也明白,没有一种感情,是长期靠红酒和玫瑰就可以滋润的。”
“我真的很想再见你一次,所以我过来了,很对不起,占用了你今晚的休息时间,也很谢谢你,到现在还没有走,你是把我当朋友的,我从来都清楚,可我有的时候,或者说绝大多数时候,都不是那么想,这种感觉我以为只要埋在我心里就好,但我发现我做不到。”
“记得很久前我输了个考试,有点失意,心情不好,你借了我草叶集,里面有句话,只要专心就能不错过,他会一直等,从来不怀疑能不能相遇,我不是惠特曼,可我觉得我和他想的差不多,有些情感是人之所以存在的永恒,即使过去许多年也不会变,我想说我也是这样,均朔,我也是这样的,我认为我始终会遇见你,毕竟城市只有那么大。”
“前面我们见过一次,我和你讲了一些以前的事情,你的反应告诉我我们想的可能就是同一件事,你说我选记得,你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
“你明明记得的,”他的吐息扑在他侧颈,越来越热的感觉意味着炎症的加剧,“我们在春天说夏天,又在夏天说冬天,秋天的时候我们弹过琴,也就观点争吵,红过脸辩过论,我们走过白道,也走过夜路,我知道那个时候时钟指向哪一点,月色月影又是什么模样,树林和溪流没有,嗯,地砖和凉亭勉强可以算,我说这话不是某种比较,只是打个接近,我不是王尔德,你也不是波西,我是郑棋元,你是徐均朔,我改了名字可我还是郑迪,我没忘记,一秒钟都没有。”
“都说时间可以纠正部分,看开一些,淡化一切,可我觉得不是,我想着改变是要靠自己做出的,你没有说,没有关系,我来,我来说给你听,均朔,真的没关系,我忙着生存,赶着去死,可是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有完成,我想在完成它之前我是必须要见你的。”
“我以前好傻,真的,居然会对你说那些蠢话,但我现在长大了,我不希望你的名字纹在我身上,我希望你能好好生活,把那个字变成它本身,应该有的美好和期许。”
“两年,足够改变一些,不,应该是很多事。”
“我不祈求你给我的机会,就像我不祈求天父让我做好人,我只要你告诉我一句话。”
“你愿不愿意,再想一想?”
其实郑棋元还想说下去,可他明白自己的身子,恐怕没有说完就会露怯,因此他只能打住,点到为止,这些内容虽然繁多,但对于一双颇有阅历的眼睛来说却不算难,他想徐均朔是听得懂的,就算他刚交上去的一番肺腑之言并不那么好理解。
纹身的事是在二十岁生日,那天郑迪攒了个局,叫了几个相处较好的朋友一起吃了些东西,吹了一遍蜡烛,徐均朔因为开会没有办法来,但郑迪说他可以等,老师很守承诺,他果然来,得到一块摆端正的蛋糕,还有一个正在等他的男孩。
你去纹身了,徐均朔看了眼那里多出的印记,挺好看的。
那是,作为处女座郑迪一向很挑剔,不好的不会入他眼睛,我觉得,这是一种,给自己的礼物。
纪念重要的人和事吧,只要我想记得。
比如我遇到你,他的口气很不在意,也可以把你的名字纹在我身上。
郑棋元至今记得徐均朔当时的表情,他好像很惊讶,一瞬情绪疯涨,连玻璃瓶里的汽水都险些泼出一点,他似乎用了一些力气,才勉强止住可能有的外泄。
不,小迪。
这件事是要慎重的,老师对学生说,徐均朔不笑的时候看着比平常严肃,一双大大眼睛黑白分明,不存在任何灰影,你要好好想一想,才可以做决定。
很痛,他的音调变得很小声,一次,又一次,疼会加倍。
你又吓我了,郑迪还是想要嘴硬,但他看出徐均朔的话并不是玩笑,所以他及时刹车,服了个软,好了好了我随便说说的。
成年人都知道随口一说的内涵。
郑迪变成了郑棋元,岁月教给他的不仅仅是掉在面前的落叶,穿了又脱的风衣和外套,他没有停止抽烟,也没有戒掉喝酒,他的纹身依然在,却也没有变得更多。
有些事情是一瞬间明白的,那天他改了名字,用新的身份洗脸睡觉,却莫名其妙的失眠,他翻了几个身,起来靠床头,窗帘被拉开,月亮跳出来,无遮掩地站在眼前,光是很安宁的一种银,柔和又冷清,他想起了那个晚上,他们走在林间道,徐均朔含着笑望他的眼睛,也许郑迪不记得自己当时在说什么,可他好像懂了一句。
人间不值得。
但风值得,月也值得。
青春应该,爱更无错。
纪念一个人的方式也许是让他的名字留下,以刻痕,以烙印,在心上建一座坟,用流泪当墓碑。
好他妈傻,郑棋元想,徐均朔还没死呢,他要当哪门子未亡人。
所以又来了,还是那句很俗套的祝福,长命百岁,却挺合适,合适得就像新年必须红,夏天应该绿,冰淇淋得爱蛋筒,底料这辈子也要缠着辣油。
连郑棋元都不愿为人私有。
凭什么徐均朔要成为他纹身的其中之一。
郑棋元不会再说把徐均朔纹在他身上的蠢话了,他要徐均朔健健康康的,在有逆境的人生里当骑士,他应该怀抱着热望和期待继续走,向上向前,就像毕业离开的时候学生对老师说的那样。
他希望他和象牙塔一样纯洁、天真、坚强、永固。
“你不会那样说那样的话,”徐均朔看着郑棋元,“小迪,哦。”
“棋元,”他微微笑,抱歉着纠正,"长大了。”
“我感觉到了,”男人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我明白的。”
“你来这里,费了那么多功夫和精力,和我说了这么多话,我全部听到,也全部了解,不过棋元,你知道人做决策时往往会受多方面影响,就好像你去谈合作,也要估量对方的斤两,落地的可能,项目的风险,还包括最重要的收益。”
“我也是普通人,”徐均朔那么说,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些恳切,似乎有安抚,也有委婉,“所以。”
“你。”
“让我想一下,好么。”
说出答案时徐均朔心里也没有具体的计较,他或许可以预测到郑迪的行动,却不能对郑棋元完全保证,何况他处在混乱期,醉酒,生病,最脆弱也最难自控的阶段,他担心直说些什么会刺伤他,却也更担心不说任何会让他心碎,他始终是他们中残忍的那一个,年长者那么想,他按住自己的心思,也压住年轻人的想法,他被推着走,却又造成眼前全部,他不是无辜者,但也不能永远做逃兵。
他不能放任这样的郑棋元不管。
他想落实曾经浮现在他心上数次的不忍。
“好。”
“我要回去睡觉了,”许久后郑棋元说,他的吐字变得越来越轻,脸上却带着一点意味不明的笑,“我很累了。”
徐均朔觉得肩头一暖,属于他的那件白色棉服又回到他身上,他又重新变回那只小白鹅,郑棋元失去了最后的庇护所,可他仍固执地看着那张脸,眼神里是一种几乎静态的温柔,他伸出手,把两排齿链归到一处,拉好到顶才放手,雪下得太大,大得就像一块纯白背景布,青年穿着纯黑的西装,男人可以透过那副病容联想到他健康时的样子,因为那是他曾想象过的那个仪式,他们佩戴象征纯洁的胸花,互相称呼对方丈夫。
街边来了一辆出租。
郑棋元伸手拦下。
“你别跟着我,”他只剩下摇头和摆手的力气,可他知道如果不说,徐均朔根本放不下心,“我可以的。”
“去医院,”郑棋元用外语和那司机说,“在那条路上的。”
车在瞬间扬长而去,徐均朔只能看到疾驰而去的幻影,消失在道路尽头,就像一颗陨落的星。
他耳边回荡着发动前郑棋元对他说的话。
“如果你跟上来,我再也不会见你了。”
我情愿孤注一掷。
望你给我留份体面。
徐均朔记得抛出决定前郑棋元对他说的话。
“心在胸口前。”
“它像春天一样地跳。”
雪融进他眼睛里。
转换出滚热的泪意。
02、
放纵就像天秤,一端是任性,一端是代价,徐均朔脑海里忽然冒出了这个比喻,一端是任性,一端是代价,非常有道理。
他的近些天过得有些糟糕,身在异乡最怕的就是生病,男人早已学会保护自己,也能在学生中招的时候说出药名,人都不喜欢麻烦,可耐不住要翻看潘多拉盒子的好奇,简而言之就是作死,这个行为没有过于板正的定义,可徐均朔想自己的行事绝对是万里挑一,从前的学生来找他,想要逆转同个节点的擦肩,他在雪地里主动脱下防寒的外套,为的是温暖已经快要被冻成冰雕的病人。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像是拍电影,徐均朔那么认为,即使接下来的一周他需要拖着哑嗓上课,需要去吃大大小小的药片,需要在手不算太暖和的时候伸进包里,以防放在里面的保温杯将电脑报废,一切很繁琐,也没有完全的必要,这不像他会做的事情,可有时候无意义就是有意义。
不后悔,徐均朔那么觉得,一点也不。
周五对徐均朔来说是很平常的末尾,唯一的好处是可以稍早走,伴着没有落下的夕阳,冬天的晴日带着一股近乎干燥的冷,就像一块兀自吐气的移动干冰,进了楼梯间仍觉得寒意浸浸,所以刚才手机振动时徐均朔并没有拿出来看,傻子都知道今天很冷,他想,刚下过雪,人总要互相理解。
发信息的人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之后没有再发任何消息,这个时代信息流逝太快,就如水滴消失在汪洋,稍开小差就会忘却,聪明如徐老师也不例外,他想着要读的书单,补交的房租,期末的总结,事情一桩接着一件,光想就要花去不少时间,所以等到家时徐均朔早已忘了那回事,他的习惯是先收拾先了结,处理完成后再歇,时间在点滴中流逝,四周安静得有些不习惯,直到完全全部,徐均朔才发现手机不在身边。
当你想要寻找什么的时候,它们往往沉默寡言,这句话用在谁身上都很合适,也包括正在找合作伙伴的徐均朔,他转了好几圈,掏过外衣长裤四个口袋,他确信自己临走时肯定带了那块小型砖,但奈何它有意玩一手捉迷藏,左等又等出不来,找不到东西无疑会让人变得焦躁,不管他之前脾气有多好。
出来吧,被手机折磨到有些颓丧的男人那样想,请你出来,哪怕砸我脑袋也好。
或许是心软,又或许是灵光乍现,当徐均朔提起那只黑拼灰的双肩包时,他期待已久的小宝贝从夹层里滑出来,就像一块硬邦邦的背景板,滚到刚铺好毯子的沙发角上。
还算有点灵性,男人长叹,没舍得让他花保修费。
不管怎么说找到都是万事大吉,徐均朔划开屏幕,他不记得是第多少次感慨外国人活在当下,情况也如所示,他认得的大部分都像人间蒸发,每到周末就不见影子,所有人都盛装出街,是某种意义上的秉烛夜游,工作和友人群都很安静,所以那条信息才会像落在砧板上的菜刀一样引人注意。
——周末有时间么?
对方的备注是一个英文,准确来说是两个字母,但那次雪天后徐均朔把那个字改去,他把DI改成QI YUAN,名中字由一变二,可主人还是同个。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徐均朔想,但的确透出某种风格,郑棋元还是郑迪的时候就如此,问什么直接问,吃了么睡了没是常事,要不要加个餐是偶尔。
有没有在想我,这个念头出来时徐均朔下意识一颤,他的神经先于意识做出反应,尽管不算得体,至少它没有自欺。
可能这句话是经常。
虽然谁的眼耳都未有见闻。
语音通话在怔忡时被接进来,男人摇了摇头,他盯着发起人的名字,深吸了一口气。
“棋元,”徐均朔叫他的名字,听起来和平时一样,“怎么了?”
“你在家么?”
“在。”
“刚才手机不在,“男人向对方解释,可能是觉得很有要紧,所以那句话听起来更像是某种自证,“你发了消息。”
“嗯,”郑棋元的声音从听筒那端传来,电流容易干扰,但从表面听他的语气没有失真,似乎也没有任何影响,“我以为没发出去。”
“我看到了,”徐均朔回答他,“你说周末。”
"是,”郑棋元应和,回复很简略,就像公事公办,“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当面,”他补了这个词,“会比较合适。”
“好,”徐均朔在另一端点头,他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说出内心第一反应的答案,“什么时候?在哪里?”
“明天。”
“玫瑰园,”那边传来回复,“下午四点。”
这通电话结束的非常之快,快到仿佛只是工作上的交接班,如果不知道郑棋元和徐均朔的真实关系,恐怕还以为他们只是副业上的合作搭档,不存在多少私人心情,只朝着回天改命去,有且只有勠力同心。
但徐均朔明白不是,关闭通话后系统跳转,再度回到那个聊天框,男人有个不宣的小习惯,他习惯给特殊的人设置背景,依照那个人给他的印象和感受,和郑棋元的那一个被他设置为绿色,是那种深浅饱和的中间值,中文叫绿沈,洋话叫邮电绿,听来倒很雅趣,然而设置者想得普通,徐均朔只是觉得郑棋元很适合绿色,除此之外他还可以给出另一种逻辑更通顺的解释。
提起对方他总能想到那个夏天。
无尽、舒适、自然。
希望、成长、青春。
可现在是隆冬,男人那么想,最狂野的绮想只存在于梦境。
徐均朔说不清他为什么不假思索,可他确定就算亿万次过后,自己还是会答应。
该死的下意识么,是,或者不是,但一定出于本能。
郑棋元说什么徐均朔都信。
挚友就该这样,男人从沙发上坐起来,他揉了揉有些麻木的膝盖,准备投入进一个提早休息的夜晚,如果他想打好硬仗,最不可少的就是睡眠。
定时间的人往往来得很早,经验让郑棋元惯于守时,这项法则是商场上无往不利的锐器,也是日常交往中非常博好感的礼仪,很多人都讲他温和,说他有礼,可在成为郑棋元前郑迪不是那样,他会大声而张扬地叫老师全名,仿佛他们之间年龄倒位,很趾高气昂,谁看都会说他心高气傲。
年少属于少年,二十多岁的男人想,轻狂也属于少年,他不算过了最好的年纪,但近年来那颗心似乎被打了什么药剂,他还年轻,却已经不想着要泡吧和轰趴,他常做的事情居然是快一点回家,看硬盘里拷的片子,篮子里没翻过的纸质书,他活得有点像个中老年,甚至都开始逗弄起绿植新手最常养的那盆小多肉。
他老了,郑棋元那么觉得,的确是老了,老的不是脸,不是身体,而是汲汲于探求的欲念,敢试敢莽的生猛,从前的他会不管不顾地冲上前,直截了当地说些什么,而现在的他多数会在肚皮心腹内列出公式,算到得失,做好文章再举棋下定。
他已经变成一个能自控善思考的成年人,却仍然会凭着微乎其微的可能,做连自己都不能确保的尝试。
这是第二次。
很难说事情会否过三。
其实有时候季节也像人,虽然都是冬,可却冬得千奇百怪,郑棋元看着周围,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天的雪里,可目前所有的霜都已经瓦解,路灯露出漆黑的圆帽,墙壁露出本色的砖红,日暮的光暖意融融,就像烘烤完美的杏仁南瓜派,圣诞即将到来,所见之处无不张灯结彩,所有人都在期待新年新气象,可郑棋元的心里却像是悬了十五个铁桶,七上八下,循环往复,那个雪夜他说了很多惊世骇俗的袒露,然而眼下他即将说更多不避不退的表达,他有些踟蹰,但明白有些痴缠必须被做出,他已经设想好最坏的打算,即徐均朔离开,听完或者没听完,随之而来的可能还有删除联系,两个人之间只剩下几年师生的关系,非必要情况外不会再见。
这念头着实长远,并不符合郑棋元一贯的作风,年轻的少总向来自信,初上任时就可以落落大方做晨间汇报,把老顽固和新主事的窃窃私语抛在话后,他好像从来没有怕过,可如今却不由自主地想东猜西,顾虑的还是最坏的那档结果,然而幸好他从不怀疑自己做下的决策,并早已备好对策。
人在难过的时候需要热饮,所以临出门前郑棋元买了杯太妃榛果,圣诞节的特供拿铁,甜食可以刺激物质分泌,让他提前收到一些快感和鼓励,喝惯了酒的嗓子意外喜甜,他竟觉得那饮品口味不错,甚至想在有限期内把它点到最大化,男人伸手探进口袋,摸了一板东西,拿了一颗吞服,所有卡位已经被摁到不能再底,于是他走到角落,看垃圾箱的分类,把空板扔到该扔的地方去。
徐均朔正是在那时候来的,很奇妙,一物终一物起,那道抛物线被作出,那个人迎面走过来,郑棋元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表情也难免有些心虚,即使没有一颗药,可他还是怕徐均朔操多一份心。
“嘿,”郑棋元给了一句招呼,这声比烤过的面包还干,“早了点。”
“不敢让你多等,”徐均朔摇了摇头,他像个没事人那样笑,“你现在可是郑总,每分每秒都是金闪闪的。”
可我不吝啬给你,男人那样想,你要我多少时间都可以。
那句话几乎脱口而出。
但他不想那么草率地托盘情衷。
“周末嘛,”所以最后郑棋元还是用轻飘的语气答,“放假就是为了找乐子的。”
“没错,”徐均朔应了句,“可你,最好还是少,噢不,多注意点吧。”
“好点了么,”他的口气很温柔,就像在对人类幼崽说话那样,把他当个毛头小孩哄,“你说看过医生了。”
闹剧过后徐均朔也有些轻微的感冒,不过他最担心的并不是自己,到家后他打了很多语音,不过最后都无人接听,他心里越来越急,几乎要拎起衣服再冲出门,就在那时郑棋元回了消息,一张在输液的图片,还有一句简短的文字。
——在看病了。
——你,回家,记得热水。
很显然他打不了太多字,徐均朔想,针头和高烧都不允许郑棋元写字,但这样也好,至少他能好好休息。
其实他没怎么变,男人从那条回复里看出一点端倪,郑迪喜欢尽兴,玩得疯就顾不上接电话,可在那天的尾声徐均朔总会收到留言,说已经回家,他从那时候起就是这样,知道发消息,报平安,既乖觉又放肆,让人怜恼交织,难分高下。
“好多了,”郑棋元点头,额前发落下来,像听话的点头,“不烧了,也不咳了,刚才我把最后一顿药吃了。”
“那就好,”年长的男人点了点头,他端详着对方的侧脸,“看上去确实没什么了。”
“年轻就是好,”说完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什么事情,都好得快。”
但固执是真的好不了,谁都知道那两个写作什么,拼作什么,可谁都要往里面探头,不管好奇心会不会害得自己情场失意。
“你要和我说什么,”过了会年长者问,“说吧。”
“好,”年轻的男人答,他伸手,指向那张最宽敞的长椅,“谈事得在地方谈。”
“也对,”徐均朔笑出声,大眼睛像弯弯的月牙,“我忘了这是垃圾桶了。”
“没事,”郑棋元摆了摆手,“该说的还是得说。”
此言一出徐均朔便知道他要讲什么,可他不愿意戳穿,而是跟在对方身后,并排坐着,木头椅子很硬,但习惯久站的老师并不觉得难受,郑棋元还是坐得端正,好像不管周围如何环境,他都要把自己立身,成为一面挺直的旗。
这两年为难他了,男人默然叹气,才二十多岁,就要一直这么正经。
“均朔,”郑棋元叫他的名字,他们是一对可以称近的师生,“我约你出来,是想和你说一些话,是,那天我没有说完的话。”
“我知道。”
“你慢慢说,”徐均朔给出交代,他的语气变得比之前更柔和,好像在着意体贴些什么,“我不急。”
和那晚雪地里一模一样,温和的言语会让局面有所缓和,郑棋元的表情看上去略有松弛,那双绞紧的手略微放开,但依旧围成一座半三角。
“关于那天的事,我想解释一下。”
“如果吓到你了,我道歉,如果让你觉得不舒服了,你可以提要求,让我弥补。”
“不,”徐均朔说,他用力地摇着头,“没什么好说对不起的,棋元。”
“可我觉得是,”郑棋元那么说,他的眉目有些凝重,那是桩进退为难,“我的方法不对。”
“那天我发烧了,很渴,所以我喝了一些酒,可能几罐,又或者一瓶,这样做肯定会加剧病情,我可以告诉你康复的时间很长,过程难熬,但我感谢这次感冒,它让我有勇气走出家门,冲出来找你,做我清醒的时候不一定做得出的事,我知道那天我看起来该被送去医院,可我说的都是想说的话,你放心,我知道留余地,到医院的时候司机把我扶进去,可我很清醒,给了小费就让他走,那天诊室很空,很快就排到我,然后我去打吊瓶,输液,用完药后我感觉好多了,就再找了辆车回去。你不信可以自己看,我好端端的,半点后遗症都没有。”
“我知道,可你。”
“以后不能再这样,”过了一会后徐均朔叹气,他的神情被划分到无计可施那一档,“你这样,会让人很担心的。”
“尽量,”郑棋元对他说,“我只能告诉你这个。”
他说的是实话。
“我记得当时帮我插针的护士都在说我,她看着比我大,人很热心,问我怎么回事,病成这样还要挨冻,我回答她是因为一个人,这回答听起来不太可信,可她好像信得很,没再讲我不节制,只是对我说了其他话。”
“虽然你想要的东西值得你这么迫切。”
“但他,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
“你该在病好了以后,好好对他说。”
“这样,他也能听到你最想说的东西。”
“我觉得她说的很对,”郑棋元继续,“我那时候脑子不清醒,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所以今天我约你出来,是想把那些长篇大论重新梳理,是想告诉你,我真正想说的那句话。”
“很俗的。”
“俗到爆,”他笑了笑,风衣随着笑容被吹起来,如扬在青空气球,“可我就想那么说。”
“我爱你。”
话出口前郑棋元记得自己架了一杆秤。
是要现在说出来,还是再等三十年。
问题和答案有时难分难解。
就像地球上总有人爱得死去活来。
“就这样。”
他想的第一句话被另一张嘴说出来,徐均朔的表情很是平静,仿佛听了一句好天气的预报,仿佛猜出明后皆多云。
“很干脆。”
“像你的。”
“我听过一句话。”
“很多人会在二三十岁时彻底离开,或者讲死去,因为他们会在自我模仿中度过余生,重复千万遍过去,”他用拇指抵着下巴,“但,总有人,是那个逃离预言的例外。”
“棋元。”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是有翅膀的,嗯别误会,我只是说感觉,可能是因为你看起来很自由吧,所以我会想到翅膀,想到风,飞。”
“但我觉得你不是鸟。”
“你是风筝。”比他年长十六岁的男人说,“是一只飞得很高的风筝。”
是引吭高歌的高,是兴高采烈的高,是在一般标准和平均之上的高。
风筝由人放飞。
人也仰望风筝。
“我以为我弄丢了你了,”徐均朔对郑棋元说,他注视着心里的少年,面前的男人,他们都是一个人,还是他喜欢并热爱的样子,“因为我松手了,我怕,这听起来很胆小,也很可笑,但我真的怕。”
“你喜欢我不是一件错事。”
“可我怕它让你付出一些你本不需要去牺牲的东西。”
师生之间从来敏感,纵使后世有美好想象,成章出本,描绘动人,然而艺术来自人生,故事并非生活,如今的社会虽开放许多,但意见还是无处不在,相隔有差的恋情甫一出口就会遭到质疑,虑A方求财,揣B方慕色,人最喜欢在别人的事情上发挥想象,祝福是手机上随处可见的复制粘贴,却是现实中最难以说出的寻常。
前车在前,徐均朔那样想,他们之间隔的是十六年,也隔着那样一层身份上的偏差,他几乎可以想象流言背后的窃窃,传道受业,没想到解的是那般惑色,如此诋毁落在谁的耳朵里都很难堪,几乎可以算是腹背遭殃,男人想起最近看到的一个片段,气候不定时,万物皆受苦,伊瓜苏瀑布的大黑雨燕更是如此,它们为躲避天敌而选择水库,然而电力站的兴起威胁着幼鸟的安危,它们中的许多注定早夭,死于四散溅落的冷雨,嶙峋的飞石,永远见不到帘幕外的的世界。
那是一部分生物的困境,却也是许多身影的投射,包括所谓食物链顶层的人类。徐均朔知道郑迪什么都不怕,后者信奉疾风起时不言弃,明白自己负责脚下路,但前者很难完全说服正在惴惴的那颗心,很难完全理清失眠时分的那些意。
年轻的东西很是美好。
催折因此变得格外可怕。
“不是。”
老师听见他曾经的学生那么回答,徐均朔抬起头,他看到郑棋元在摇头,幅度不大,可很持续,像一只檐前风铃,挂着的纸片随风不停。
“你听我说。”
“对,听我说,”年轻的男人再次重复,他在给自己鼓励,以说完接下来的那段话,“是我会讲的话,你没感觉错,两年前的我会这么讲,两年后的我还是会这么讲。”
“你很不一样,均朔,真的。”
“就从那个比喻开始,”郑棋元打了一个响指,他身上依然留着孩子气的那面,依然可以引徐均朔笑出声,“我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什么精灵,居然说得和他们一模一样。确实,有很多人讲我像鸟,毕业后一个人走了那么多地方,漂南荡北,我听过最多的说法是勇气,可以说赞美,也可以说恭维,虽然我的道行还没那么深,但三岁小孩都知道人会骗人,有些人的眼睛会说话,我能看出羡慕和嫉妒,我的耳朵会听到一些声音,他们问我是怎么坐到这个位置的。”
“你猜我会怎么答?”
“看人,”徐均朔抬起下巴,“不能得罪的认真说,能得罪的开玩笑,但有一点是一样的。”
“你没有说实话。”
“聪明,”郑棋元叹了口气,但狡黠的笑让他看起来像只得逞的猫,“对的。”
“我不想告诉他们,可我想告诉你。”
徐均朔隐隐猜到,或者说他非常确定,他看着郑棋元,好像颇花费了一些权衡,几轮目视后他悄悄地吸了一口气,唇瓣微微发抖,喉结像刚启动的滑轮组。
“你别说,”郑棋元嘘了一声,他把食指抵在徐均朔唇前,没有触碰皮肤,但足以让两张脸于同时泛红,“我要说什么,就会说到底。”
他必须把时间交给他,徐均朔点了点头,老搭档老样子,他闭上嘴,用那双大大的眼睛看着对方。
“是你。”
那段日子并不容易,徐均朔想,他很清楚郑棋元的性格,比起人他更喜欢把窘境说给烟或者酒听,呼出来,喝下去,吐纳之后是自在,他可能永远没有机会听到过往日夜的点点滴滴,然而那并不妨碍共情,尤其对于有相似经历的人来说。徐均朔完全可以想象郑棋元在他乡的每个日夜,他是如何置换时差,从陈旧的项目里找出微乎其微的漏洞,他是如何一个人走过积雪很深的街道,去找一家即将打烊的便利店,可能最后他都没有找到,所以那夜他辗转难眠。
立稳脚跟对外乡人来说格外艰难。
“准确来说是我想到你的时候,”声音还在继续,“我会想你以前也是这样过来的,不,你来得比我还要早,应该是受过更多不方便的,但你很少说,教我时你只是告诉我哪里可以去哪里不可以去,我也只是听,可到我真正要融入新环境,我才明白你告诉我的是经验,是你为犯过错误总结出的道理。”
“可能你觉得我很洒脱,很大枝,但其实,我也是会乱想的。”
“就和所有坠入爱河的傻瓜一样,我也会想你在另一个地方做什么,会不会遇见一些不好对付的学生,会不会遇到和我有点像的人,你在看到他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我,哪怕只有那么一二秒,每次这样想的时候我都会让自己不要那么想,只有斤斤计较的人才会瞎妒忌,你不喜欢小气的人,我就是知道。”
“你就是知道,”徐均朔笑了起来,“你讲不讲道理啊。”
郑棋元甩给他一个想怎样的眼神。
然后他自顾自地继续。
“你把所有事情都平衡得很好,尽管学生里睡着的和醒着的基本持平,但你还是认真地对待每堂课,本职工作上你一直做得可以,除此之外更是,我以前一直想不明白你是怎么把时间分成那么多份,那两个词叫什么,噢,管理大师或者斜杠青年,我不懂,可现在我好像懂了,因为你想,你想做那些事情,所以你会列出一个轻重缓急的清单,然后一步步去完成。有句话叫近朱者赤,虽然见不到你的时候我的心就已经想得发红了,但期待会让它跳得更快,你很努力地过着每一天,我又凭什么靠着不完全属于我的东西坐享其成。”
郑棋元从未跟他讲过这些,所以徐均朔听得很认真,他明白再见开启的是绝密档案,本次对话的内容或许再也不会重演。
“所以我想要去努力,想要证明给时间,给我自己看,我每年都会买日历,买而又扔,扔掉的是过去的三百六十五天,可三百六十五天里发生的一切是不变的,那是恒定,只有你喜欢的时空旅行者才能回到过去,我是个普通人,做不到那些,但我明白自己,知道光阴转瞬即逝,所以我靠这个东西提醒自己,也许我明天就能见到你,所以我一直在往前跑,就像火车追太阳,有阳光的地方一定有轨道,勇敢这个词很宽泛,可我有自己的理解,我觉得勇敢是我敢,敢对你说我的想法,不带隐瞒的,敢用更成熟的样子面对你,比以前更好的。”
“听好徐均朔,”说到这里郑棋元伸出手,去握离他很近的另一双手,徐均朔的手和他在印象里描摹百次的模样一致,看上去是有骨节的,但触摸起来却是一把带着圆润角度的鹅卵石,“我们差十六岁。”
“三个月。”
“是你我,和一生。”
“缘分天注定听起来太老了,”他摇了摇头,“就像佳人配才子那样老套,可。”
“我自己说出来,感觉还挺好。”
徐均朔看着郑棋元,他看着他的轮廓,眼唇,还有神情,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对方,共处的那几年,分开的近些年,如果说徐均朔擅做主张地框定了那段风景,那么回忆就是一支反复上色的笔,画纸上的肖像因相思而渐趋精妙,他以为那已经栩栩如生,但当真实的对方出现在自己面前,唯一浮现在徐均朔脑海里的只有四个字。
跃然纸上。
这个成语形容的是物品,可他面对的是一个鲜活的人。
徐均朔认识郑迪,可他不认识郑棋元。
郑迪长大后的模样让徐均朔有些不敢相认,他好像理解了那些亲戚说的话,几年不见大变样,直白用滥,但说得半点不错。
其实郑迪一直都是好看的人,在学校的时候就有很多人盯着他看,看他挂斜肩包来上课,在球场上却依然不见黑的皮肤,看他开瓶盖的手速,起褶皱但散着皂味的衣角,看他提起笔的风驰电掣,签名里的龙飞凤舞,看他用发箍捋起的部分头发,腕骨上尖尖的刺青,他打起招呼来很坦率,隔着几米也会挥手,看不见就喂,引得人张望,那个时候他会笑,然后提一提脑袋上扣着的渔夫帽,大大方方地往前走,他是个很典型的男孩,几乎没有人会对他心生反感。
岁月或许真的会改变一张脸,徐均朔在心下叹息,现在坐在他面前的是郑棋元,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他刚过二十,却好像一块被片掉三分之一的奶酪,只剩下一半的富余,他的眉目变得更锐,一双眼睛澄定,如乌色黑曜石,那两瓣唇以前就孤单,像没写过几页的笔迹,如今看着更薄,像他经手最多的东西,被钉起来的合同,他穿着很正式的大衣,和重逢的打扮一样,裹在布料里的腿很规矩地放着,他的语速比从前慢,比从前低,听起来更稳也更温,衬衣的扣子被好好地扣在第一颗,虽然那张脸依然带着病后的苍苍,但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他都是人群里不普通的那位过客。
很多人都会多看他几眼。
更多人会想要和他发生些什么。
就像以前他们最常去的公园,暮春是绿叶变得更绿的时节,却也是玫瑰变得更红的日子,那是一年里的旺季,肤发各异的人们齐聚此地,有的挎着野餐篮,有的拿摄影机,有的拿注满果酒的玻璃杯庆贺,有的像孩子那样追逐推挤,有人唱歌,有人弹琴,几乎每张脸上都有一种名为轻松的洋溢,不管他们手里有没有拿开心果。
人有时候会像花,徐均朔凭观察得出结论,沉浸氛围里的游客兴致高涨,最像的是艳丽的那一簇,橙红和明黄,过客中善感的会被感染,所以他们的表情也变得松弛,就像中和的香槟粉,身边柔软的春风,心志坚定的则鲜为所动,那段皮肤还是白,灰和尘都被剔出去,烧干净的素瓷片。
男人看向男孩,陪客看着游客,郑迪是个看热闹的行家,他对有趣的东西似乎具备天生的敏感,每次锁定都轻而易举,但惯偷也有失手,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角落,那里种了些徐均朔叫不出名字的植物,比腿长,勉强算作半人高,中间围着一条长椅,看起来有些年纪,风在木板的缝隙穿来穿去,老化的螺丝像把过了时的胡子。
这样的情景没什么可看,但那双眼睛却盯得很紧,一刻都没有分身。
徐均朔不明白,所以他仔细想,操着那颗细谨的心,实践不负,他想到了不久前瞥到的一幕,有对恋人曾在那处接过吻,他们脸上都有皱纹,深色的头发里夹着白色,但一个看轻一个见老,两个男人享受着周遭和自创的春光,旁若无人地谈情,吻毕后他们依旧看着彼此,年长的那个用一只手点了点另一个人眼角的纹路,好像说了句什么,年轻的那位睁大眼睛,微笑像涟漪般荡开,他像个孩子,很快他们都像个孩子。
有些发现足以让人三缄其口。
因此徐均朔没有说,他知道那是不可说,他只能默许,默许郑迪和徐均朔一起旁观,一起做梦。
郑迪是一支白玫瑰。
他的心藏在青绿的茎里。
爱是不可说,但一定可以念。徐均朔很久没有见过郑棋元,但他从来没有置若罔闻,他一直记得那个让自己真正心动过的人,也曾经旁敲侧击地打听过对方的情况,他明白自己会遇到代表暧昧的眼神,对上看好戏的嘴角,但他从不作色,而是以笑回击,重复问题,可能是被某种执着撼动,对方总会告诉他想要知道的消息。
他们说他出了国,又搭了飞机回来,他们说他接过家里的责任,就在这所城市里。
他们说他春风得意。
他们说他仍然伶俜。
他所知的一切都来自他们。
直到他再次遇见他。
“嗯,”徐均朔憋出那样一句话,他不是个不善言谈的人,却觉得侃侃而谈好难,那简直就是逼一个五音不全的人唱歌,“我听见了。”
没有什么能比这样的回复更傻,更尴尬也更吝啬,作为老师徐均朔不会不清楚这样的言行是完完全全的病句,但上帝也该明白人类有时愚蠢,他们很肤浅,发肤之浅,头脑之薄,需要脑筋急转弯绕过几道坎,才能勉勉强强回到从前。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徐均朔对郑棋元说,他裹在一件不算太厚的毛呢外套里,如豆绿花瓶中的垂首百合,“你从来没有对我讲过这些话,我也从来没有想到,或者猜到,你会这样想。”
“我知道你喜欢我,借用你的话,就是知道,很久以前。我感觉你要打我了,是,你应该会想打我,会想问我靠你干嘛不说,可我想你也是明白我的,我们,说是朋友,但我认定你更是我知己,知己不一定要刎颈之交拼过命,但他一定了解我、理解我,所以棋元,你懂为什么我没有开口。”
“我知道,”郑棋元点头,叹息像烟那样从他齿间溢出来,“你怕耽误我。”
“对,”徐均朔很坦然地承认,“有时候说原因,只要一个词就够了。”
“我比你大了很多,所以我也会想很多,我会想如果我老了,丑了,你还会不会把这张脸和记忆中的脸重新叠合,我会想如果不顾身份和你在一起,某天我会不会因为一两句闲话去质疑自己的决定,当然,我觉得你我都不会这么做,然而谁都会说天晓得,可能只有老天晓得未来会发生什么,可能老天也不知道,我不信神,所以可以开玩笑,有时候我觉得他就是个一把年纪的老小孩,哪天不高兴,就抓个倒霉鬼撒气,让他替自己死一回。”
郑棋元笑了,他笑得很大声,看起来是真的觉得好笑。
“你可是老师,”他止住前仰后合,但谁都能看出心口不一,“居然说这种话。”
“我都听我的学生向我表白了,”徐均朔大方地摇头,他的脸上瞧不见任何一点羞涩的影子,“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惊讶的呢。”
“也对,”郑棋元点头,“但,我想谢谢你。”
说完他站起身,轻轻地抱住两年没有见的人。
“均朔。”
“你好勇敢。”
听完一番表白并不容易,何况它如斯炙热,如斯顽拗,就像白茫茫里忽然窜起的红,冬雪里蓦地燃起的火,它要照亮每一双无珠之眼,它要让所有佯装无处遁形,它要把世界照成琉璃,它要让所有的擦肩而过变得不再透明。
“对啊,”一只手悄悄拉着他领口,“但有前提。”
“你刚才说支撑你走下来的是我,那现在我也要告诉你。”
“能让我站在这,听完话,不愿走的人。”
“是你。”
“你对我说了好多话啊郑棋元,”徐均朔敲了敲额头,他的口吻带着很稀少的俏皮,“我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回答你了。”
郑棋元没有多说,朋友之间的底线是明了与信任,他没有说一个字,也没有讲一句回复,他只是安静地等,他想给徐均朔时间,给他组织语言的片刻,他没有确切的把握,可他知道狭路之上勇者胜,自信是成功的秘密,自靠是坚强的柱石,已有信服的人方能使人臣服,只有尝试才有奇迹,同理他必须怀抱种子,才能从旁人那里得到一个微笑,从而催生情树的绿芽。
“虽然我不再是你的老师了,但一日师终生师,我觉得我有必要回答你,不管是问题还是提议。”
“你讲的我一定听,你给的我一定看,这点不会变棋元,你没有变,我也一样,所以我刚才很认真地在听,即使没有办法做笔记,可我觉得这些话已经印在我的脑海里,你说得很中肯,很坦白,也很真诚,所以我觉得不能随随便便地说一个答案敷衍,我应该告诉你一些我在想的东西,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前,你该知道,因为它随我一起活过。”
“我猜你会想起我,不,我知道你会想起我,从两年前,你我道别的时候就已经注定,因为我知道你回过头。”
“对,”郑棋元说,他的目光没有半点躲避,“我回头了,你没有看我。”
“是,”徐均朔作出回应,他的语气变得轻弱,那个时候他的心也如此羸弱,“我没有,我知道一回头我就走不了了,真的,棋元,你不知道你有的时候有多让人想要停留,我知道回头会看到什么,刻意的表情,握紧的双手,你是男孩子,很勇敢的那个,你不应该流泪,可那会让你心碎,你不会在当场哭,因为成年人该情绪稳定,但那晚你一定喝得很醉。”
说到这男人抬起头,他对上一双沉沉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没有开口,他咬着唇。
有时候无声胜有声。
那晚的经历对郑棋元来说不太好忘记,他在独自租住的公寓里堆了一个酒瓶做的圣诞树,他看着绿色的玻璃片,怀里抱着垃圾桶,他对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将冷水再次含进嘴巴。
他吐了很多东西出来,却唯独吐不出藏有徐均朔的那颗心脏。
他在那个瞬间决定要改名,也许不能回到最终点,可他希望未来一切,都能从本源开始。
“对不起。”
郑棋元于抬眼间发现水雾,他再抬头,才发现徐均朔在哭,没有声音,泪珠却不断,一颗颗落在空气里,二十多岁的男人在很多事上够沉稳,可郑棋元乱了方寸,他慌忙地找纸,于碎碎念里骂了句脏话,他抖出一张无香型的手帕纸,那纸像蝴蝶那样飞到徐均朔的眼前去。
它接住了他的泪。
就不算枉费。
“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年轻的那一个低声说,“我也希望,你不要因为我想听什么,就说给我听什么。”
让他侧目的徐均朔是忠于自己的徐均朔。
牵他喜忧的徐均朔是独一无二的徐均朔。
“我不会,”比他大出十六岁的男人摇头,他用纸巾压了压残余的泪水,慢慢恢复到之前的平和,“我不做那种事。”
“你不对我说假话,我也会对你说真话。你讨厌骗人的人,讨厌揣明白装糊涂,我就是知道。“
“可你不知道一件事,棋元。“
“如果我不走,”徐均朔转向他,“会发生什么。”
郑棋元摇了摇头。
他是真的不解。
“我会向你跑过去,”年轻的男人在目光里迎来答案,那两道目光就像两把剑,带着劈开荆棘上陈腐露水,又像是两条道,直挺挺地往远处延伸,“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所有双向奔赴,所有怦然心动,我会用力抱住你,抱紧你,没有话是因为快乐攥紧我的喉咙,没有吻是因为我在等一个你赐予的时机。”
“这世上多数是傻瓜,而我是最傻的那个,我什么都没有做,唯一做的事是放走你,这一走就是两年,我没必要对你说我想了你多久,因为我已经从你那里看到镜像,和我的,半点不差。”
“我好笨,”他叹息着,“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我早该这么做,可是现在太晚了,我该怎么...”
徐均朔的话被堵在喉中,他再也发不出一个字,因为郑棋元扑了上来,他侧过脸,把鼻梁偏移,确保那座山峰无雪崩,才敢慢慢探前路,他不用看,都知道那双唇所在的位置,但他不敢做别的事情,只是磨着和自己相似的皮肉,贴合的动作并未持续太久,因为被吻住的那个人,这一次徐均朔没有选择默认,他抛却了一贯的克制,把收手改伸手,他攀上咫尺旁的肩,接着去握,摸得很小心,好像想为对方量体裁衣,与此同时徐均朔闭上眼,途中似乎说了句什么,或许是笑,或许是叹,混沌到模棱,但谜底解开很快,他给出自己,给到对方柔软的舌,外露的齿,郑棋元记得徐均朔说牙齿是外露的骨骼,是人最深也最浅的软肋,他分走他手里的糖,叮嘱他吃完一定记得刷牙,疼起来会要命,说话的人很听话,徐均朔的牙齿保养得不错,他应该护得很好,所以才那么敏感,轻挑都能让他情挑,他的身子会随着动作而动,有时手指,有时腰间,他会轻轻划他的背,会用睫毛够他的脸,会努力地换气,会像推开一团棉花那样推开他。
“你就该这样,”一只手勾住徐均朔的下颌,“和我在一起。”
郑棋元低下头去,那张刻在他心里的脸不论何时都很生动,现在更是有趣。徐均朔的表情里带着一些接吻后特有的茫然,手抬了几次,眼神也飘了几飘,看着有些呆呆的,可郑棋元却觉得那顶顶可爱,他好像看到更年轻一点的徐均朔,会愣住,会失神,会不知所云,会手足无措,那是郑棋元没有见过的徐均朔,但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见到,他曾经觉得他们之间为何偏偏要差十六岁,如此漫长怎可追,可现在他不那么想。
一束光可以照亮一座洞窟。
一滴吻可以焕活一个人。
“你在等我赐予你的时机,”郑棋元对徐均朔说,他用手轻捋他的头发,笑容和声音同样温柔,“可你要明白。”
“这一次。”
“是你自己把握的。”
徐均朔闻言抬头,郑棋元感觉到他在看自己,饱含情愫,充盈满溢,就像除草机止于野草地,他的目光就像那排锯齿,一寸寸地扫,势要记得所有细节,他看起来似乎很开心,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广。
“其实刚才,我没想太多。 ”
“真的,”男人转向另一个男人,他一字一顿地说着,“我只是觉得,我跑得太久,逃得很累,如果我就在原地蹲下,会不会有新的开始。”
“然后你抓了我的手心,”年轻的男人点头微笑,“好奇怪,可我好喜欢。”
那是一枚讯号弹,它飞到空中,炸成侬丽缱绻烟花,它掺在吻中,化成难舍难分蜜意。
“会的,”郑棋元回答徐均朔,他再次握住徐均朔的指,他把他的手包在自己手里,“这就是新的开始。”
“我好高兴。”
“我好高兴这不是在做梦。”
“嗯,”徐均朔点着头,“你还觉得在做梦。”
“看来,我要告诉你更多的事情了。”
回答他的是一双光韵明亮的眼睛。
03、
“你走之后我还在学校里,和你想的一样,我还在教书,教一批又一批新生,给他们布置作业,收查他们传过来的论文,做着重复的事情,课堂上还是有很多人补觉,当然也有和你一样的积极分子,有个男孩子很喜欢问我问题,他是个有想法的学生,有天晚上道路故障,车一直没有来,我看他好像饿,就去了周边餐厅吃三明治。”
“我喜欢加一份土豆泥,他听见,问什么,我回答他习惯,他用蓝眼睛看了我很久,然后笑了,这回我反问他为什么笑,他说他猜出来了。”
小土豆儿,郑棋元的脑海浮现出这个称呼,他甚至记得自己扬起音调的具体,他叫他小土豆儿,因为那张十几岁的照片。
“他猜对了,”男人抵着下巴,“全胜。”
“没错,”徐均朔回答,“我问他是不是很容易看出来,他耸了耸肩,说他以前有个家庭老师,改变了他不吃生菜的习惯,很不对称的回答,但他的面包里确实夹着很多片。”
他走了,那男孩主动交代,回了比利时,找了一个人结婚,他的女儿好像他,眼睛很大,像巧克力那样。
你喜欢番茄,我喜欢生菜。
如果我是那个男孩,他笑了笑,我还是喜欢你。
郑棋元忽然想起刚见面那天的便饭,餐厅附赠了一份沙拉,徐均朔看了好几眼,但没有碰,伸了手,但没有动叉子,他以为他是觉得口味不好,或者冷掉,然而现在他才懂,明白那是出于不敢,怕露破绽。
“你想到了,”那双大眼睛很平和,仿佛没有看出任何真相,“是的,我故意不碰,不接触就不会有疑点,你那么聪明,是看得出来的。”
“我记得以前在课上和你考虑过一个问题。”
“你在乎的人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郑棋元回答,那答案几乎不假思索,因此他得到的眼神是心领神会,“如果哪一天,他离开,会导致怎么样的后果。”
当时徐均朔拿这个问题问郑迪,前一秒还在叽叽喳喳的男孩瞬间沉默下来,他皱着眉,似乎很认真地想了一会,才吐出一句磕磕碰碰的回答。
痛苦,郑迪说了一个词,应该会很久,直到习惯为止,我想我会继续活着,过我自己,做我自己,而他,就像我日常会接触到的所有东西,永远环绕在我的心念里。
回答没有标准答案。
徐均朔想要记它永远。
“对,”老师点头,“之前是我问你,现在你问我,我告诉给你听。”
“其实谁离开后世界都在转,有的只是时间问题,你是我人生中的过客之一,来了又离,这应该是最平常的一件事,我以为我能接受,我正常地生活,工作,一切和两年前一致,直到那天,整理东西时我打开了那个文件夹,藏着的东西飞出来,铺了一地,我看着那些用笔写出来的字,看着它变淡也保存完好,看着它们让我想到很多事情,和你在一起的桩桩件件。”
“我忽然意识到有些事是不能变的。”
“即使我能把它们都打包进垃圾箱,也不能剪掉命运之线上存在的过去。”
“棋元,”徐均朔笑了一下,“你比以前更好了。”
“你能慢条斯理地分析每件事,而不是凭情感意气用事,包括解读我,读的很对,我没有异议,你一直是个聪明人,我晓得金子总有一天会发光,你的努力很有成效,所有人都在说你的好。”
“是,”他略有停顿,“我的确从别人那里打探过你的近况,不是很光明了,然而我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他们说你过得很好,我很放心,那时候觉得到此为止也可以,毕竟阴晴雨雪是人间常事,然而等我再次看到你,看到你走向我又再离开的背影,我还是觉得不甘心。”
“我不能只感动自己。”
“我想感动你,”徐均朔看着郑棋元,他的口吻慢,却坚定不移,“如果不能,也要让你和我,一起去做选择。”
徐均朔说了比自己更多的话,郑棋元那么想,他从来没有听过对方讲那么多,他的口才仍然机敏,带着那种最令郑棋元迷恋的特质,缜密而清醒,柔韧又和敏,不同的是他好像舍弃了一些话语上的小戏法,他的心意随语意走向天明,越到最后越简单,好像行到穷处,算术做尽,双手一摊解放万岁,那颗真心顺势跳出来,演化成洋洒过耳的长篇真谛。
“好。”
“不过,我有话要问你。”
过了一会郑棋元回答,他扬了扬下巴,看不出多少情绪,但面色却似收敛,如半张被风吹起糯米纸,透明的半卷,徐均朔虽然知他懂他,但面对接近空白的两年,饶是他也无法打出完全底气的包票,因此男人微微坐直身子,这个动作对消耗的身心来说稍稍勉强,徐均朔感觉有些不适,小小地皱了下眉头,郑棋元的眼睛很尖,他看到,倾过身子,怎么样的话到嘴边,却被一个摇头拦截。
“你讲,”徐均朔点头,“直说。”
“你骗我,”他的直是非常直,一口气无回转,不管是郑迪还是郑棋元,“徐均朔。”
“你撒谎,”郑棋元把手指向周围,“你来过这里。”
重逢代表真心的喜悦,但徐均朔却在第一面时就对郑棋元撒下谎言,他说他已经搬离,隔了很久才回来,但故地不骗人,它会替有心人留意,问题出在不经意的瞬间,面对已经重建的设施时郑棋元会挑眉,会把他和脑中片段做对比,会惊讶那座理石的拱门不知何时换成了两排有间距的铁艺,然而徐均朔却不置可否,他的眼底是一览无余的平静。
“对的,”徐均朔告诉郑棋元,他的表情看着如释重负,“我来过这。”
“很多次,我记不得了。”
如果有人问起这里的常客,他们一定会不约而同地提到一个人,那是个不算太年轻的中国男人,脸廓柔和,衣着轻便,但气质干净,文质彬彬,看到他会想到那些在学校,医院,图书馆工作的园丁,又或者是从艺工作者,传说他们都有着那样一股神秘莫测的气质,事实证明外表有时与真相挂钩,他每次来都很安静,坐在太阳底下看书,偶尔拿出平板或者纸笔记录他已经不再年轻,但口音还是很软,有个小女孩说他像自己喜欢吃的甜梨,他听后笑了很久,一对虎牙露出,带着不属于年龄的乖顺,从背影看似乎只是那小朋友的哥哥,除开这些他最爱看玫瑰,看一簇,看数朵,看红粉白绯,看橙黄紫橘,看它们争先恐后奔着太阳去,看它们天真无邪地对着游人微笑。
大部分人对他的印象有二。
一是守己,二是浪漫。
“故地重游也好,借景抒情也罢,”男人继续说,他的口吻和之前一样,“你就当,那是家访。”
“我访的是郑迪。”
“你是郑棋元,和他一样都姓郑,和他一样,是同个人。”
“你知道当我看这些花的时候。”
“我在想什么么。”
郑棋元摇了摇头。
他喜欢听徐均朔告诉他。
“玫瑰亲吻指尖,”徐均朔把手举起,它在阳光下显得薄润而白皙,“我觉得那是你。”
那双眼睛真的很好看,郑棋元还是郑迪的时候就爱盯着徐均朔瞧,他年纪很轻就出了国门,十几岁的少年见过很多瞳孔,几乎囊括所有常见,他知道国人的眼睛并不是黑色,而是各自有异的棕或茶,他喜欢的那个人也不例外,徐均朔有双相对较深的眼睛,深在于对比之下够鲜明,他的瞳色偏墨,戴隐形时如两口井,不戴的时候就像夜,弯弯的月,衬底的空,他的眼神很定,出于阅历或者心历,眸光交流时仿若现场故事会,不言不语,暗通至诚,眼下他就看着他,好像他是那荒原上的唯一,四万万朵的全部。
“你觉得是,那就是。”
“很好,”徐均朔听到一声叹息,但他更愿意把那形容成孩子的顽皮,带着收到糖果和礼物才有的满足,带着很少见但却和他年少时可堪重合的笑意,“你看到玫瑰,就能想到我。”
“好多好多次,”郑棋元听到徐均朔的回应,他用那般恳切的语气说,好像怕他不相信,“不管我在哪,什么时候,只要我听到与你的雷同,感到相关的内容,我就觉得街边的急救箱被打开,它掉了只玫瑰出来,提醒我你又回来。”
“我知道,”郑棋元轻轻点头,“我都知道。”
“冷不冷,”他忽然问了一句,“你的外套好薄。”
徐均朔用力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持续的时间实在很久,年轻的男人感觉不出其他,郑棋元只觉得自己需要完成它,所以他没有任何挣脱的意愿,只是伸着手,把臂环在徐均朔背上,这个动作让他们看起来既生硬又亲昵,好似一曲猜不透的戏,谁都不开口,但情绪在传递,郑棋元感受到徐均朔的变化,他转了头想看,可又觉得有点冒犯,所以他决定暂时停住,静观其变。
徐均朔的眼窝一向不深,从前就是这样,他是个于专业上爱钻牛角尖的老师,但深谙劳逸结合,课松的时候他会划水,用投屏放电影,偏小众的片子,走的大多是治愈路线,班里的声音越来越小,纸被抽出来的声音像次复次的电脑重启,心软的人拿东西遮住眼睛,其他的人闭上嘴巴继续,每到这个时候郑迪会下意识地寻徐均朔,他的老师通常会站在一个不遮挡视线的位置,离门不算远,他有时候抱着手臂,有时候仰起头,是站着的看客之一。
可郑棋元知道不是那样,如果说共情是一种天赐的感受,那徐均朔就是占得那份头筹的前几名,他的平静建立于克制之上,男孩看过男人动容,有几次,他立在暗处,趁侧头数秒钟落泪于风,多补几轮后从再出现时已经恢复设置,就像一个静物长镜头,谁也看不出转瞬即逝的碎片图景。
其实有很多次郑迪都想站起来。
他想给他纸,因为他在哭。
他想让他坐下,因为他腰受过伤。
他知道自己站起来会得到什么,起哄,热闹,郑迪是不怕的,可他觉得徐均朔不该承受那些。
他不能为我伤心,男孩在心里告诉自己,所以就算你再想,也只能好好地做他的学生。
轮廓分明的人想不出另一人的心脏会有多柔软。
可他爱他的善良。
徐均朔的确在哭,虽然这对他来说并非初体验,像郑棋元如今年纪时他也被人问过是不是冷,也被人添置过围巾或外套,在外多年的人不会为了区区关心而哭泣,但这一刻他的眼睛变得格外软弱,说不清具体原因,软弱不是罪过,但事关某些人的自尊,徐均朔不想让郑棋元看见,于是静静转移位置,马甲像夜晚那样漆黑,遮住所有意图逃跑的专线,于是他只能靠感官的判断,做出最浅显的盘算,他选定的位置好像是领口附近,折叠的褶皱申明一切,徐均朔听过郑棋元的近况,他和以前一样热爱运动,片刻都闲不住,所以他真的有好好健身,即使隔着外套都能感受到胸膛的温暖,那属于人体,不是空调或暖气可以营造出的感受,那属于春日,属于十五到二十五的区间,这个怀抱太温暖,徐均朔忽然明白为什么博尼图溪流的希氏石脂鲤会锲而不舍地从水面跃起,去追求挂在高枝上的果实,因为它很可口,是水底植物比不了的甘美,这个怀抱太难得,所以他想做希氏石脂鲤,想再跳高再试,他想留恋一会,他想把这个叫做时间尽头。
我爱他,他那么想,所以一切都变得弥足珍贵。
不过郑棋元似乎并不愿意,徐均朔感受到他的动作,男人握住他的肩,把他的脸从衣领前隔开,此举等同于把他从怀抱移出,年长者想不明白为什么,于是他抬起头,试图去找一个答案。
“有香水,”年轻的男人指了指领口,“别蹭到眼睛里。”
徐均朔点头,他意识到自己脸上还挂着泪,急匆匆地拿手去擦,可却被郑棋元抢先,他的指腹擦过他的皮肤,很慢很轻,他明明洁癖深重,却不放过任何一抹也许遗留的水痕。
“不急,”他的声音变得更低,“我等你。”
“没事了,”徐均朔摇头,他深吸了一口气,“我不难过。”
“是高兴。”
“我弄明白了两年没有弄明白的事情。”
“我觉得很好,”徐均朔对郑棋元说,“石头落地,松了口气。”
“好,”郑棋元笑了,他在生意场上崭露头角,却在面对心爱之人时只知道本能应是,“还是那句话,你开心就好。”
“我们俩刚才说了很多话,把两年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相信我和你都有了一个很清晰的答案,可我认为我还是应该把它说出来,用最简单的方式。”
徐均朔相信了所有传言,他的小迪变成了棋元,男孩变成了男人,但他依旧赤忱。
“我真的很喜欢你,”郑棋元看着徐均朔,“两年前,六年前,我不是在看到你第一眼时爱上你的,可是感情这个东西很怪,它有时候会变得越来越浓烈,分开的那些日子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也让我确定了一件事。”
“我不想再放你走了。”
“我只想和你做,所有爱人该做的事。”
“好的,”徐均朔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那么按流程来,我也该对你讲点什么的。”
“我向你保证,”他说,“正在开口的徐均朔,清醒、理智,他在以一个成年人的思维做出判断,对你说接下来的话。”
“我们不是时钟,不能判断每一个分秒的具体,比如它在什么时候开转,又在什么时间截止,你说你慕了我许多年,我答我不作声望了这些年,心动和空气一样,看不见也摸不着,我们是两个人,即使有同感也不能身受,所以有感觉或许同时,又或许中间差了一天一个月,这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但我觉得很不错,我不晓得你因为哪个节点喜欢我,我也记不清我因为哪个节点喜欢你,非常公平。“
“人有时候是需要一些囫囵的,否则就会很辛苦,但有一些事情是不能作伪证的,即使逃得过一时的内心审判,却也逃不过很多个日夜的反复传召。”
“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
“自从这里有你之后,”徐均朔看向自己的胸前,“它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位置。”
他的心里只有我,郑棋元盯着徐均朔,他的情绪随这句话变得昂扬,他的面上浮现出一种堪称焕发的喜悦,他没有想过再寻觅。
“郑迪,郑棋元,”他爱慕了多年的男人同时叫他的两个名字,他分享了他们,给他深爱的人听,“我不想,和你只做师生。”
“我希望你能快乐,能开心,能自由地做你自己,就像过去的二十多年那样,我会尽我所能地帮你,无时无刻地想你,会像诗人待藏书那般把自己献给你,这不是一场垂钓游戏,你不用担心对等与否,我给的一点是一点,你给的一点也是一点,我们把这些拼起来,就会变成一份很完整的东西。”
“我爱你。”
世界上没有魔法,郑棋元想,浪漫只存在于电影里,目前是深冬,不会有繁花盛开,昔日的玫瑰只剩其名,连片的植株只有光秃秃的茎秆,枝条随着冬雪沉睡,像路灯或者倒桩那样插在土里,直到数月之后才会长芽开花,即使夜莺飞来,扑腾不休,也不能如童话般染红所有。
可有的人已经得到了,年末时分,平安夜里,圣诞节前。
他得到一束用话语和真心浇灌的玫瑰。
它无形无貌。
却永不凋零。
郑棋元看着徐均朔,然后给了他一个比之前更猛烈的拥抱,以及一次更为缠绵的深吻。
谁也不知道后来的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可它正在发生,从公园离开后郑棋元和徐均朔在街上游荡,时代推着时间,连节日都显得提前,窗框上挂着星星和雪花,墙角边堆着扎成一束的包装纸,镭射像反着光的钻石,徐均朔说一年真的很快,郑棋元答他确实,谁都没有提过去的时间,因为那已经是过去,他们牵着手,像所有恋人那样走,年长者觉得这个傍晚的确如歌中唱的那样喜出望外,他有说不完的话,所以他一直讲,从留学最早闹的笑话说到今年过年的计划,身边的那个默默地听,他想说什么,最后也还是说了。
“如果你没有接受我,”年轻人很笃定地回答,“今年我会回去过。”
“那你,”徐均朔问,“现在不回去了吧。”
他说这话时很像个小孩子,犯了点错误的小孩子,即使有些不确定,但他知道大人不会惩罚他,所以他拿着那双眼睛看他。
真是要命,郑棋元想,徐均朔或许就是故意,又或许他是他的天生克星。
他已经做大人太久了,久得下意识时都会保持挺直腰板,但属于郑迪的记忆和心灵依然沉睡在郑棋元体内,因此他还是会有顽皮,还是会想要逗弄他,调皮的学生总爱和老师作对,因此郑棋元想要开口玩笑,但徐均朔的反应来得更快,他的肠胃似乎不太服管,泄出一声微弱的求助。
“饿了,”徐均朔很老实地交代,“没怎么吃。”
没怎么吃就是没吃,郑棋元那么想,他不由分说地拉起身边的那只手,天在对话中逐渐暗下来,就像一盏烧到尾的蜡烛,徐均朔被他牵着,只记得左拐右拐进了一条街,又推开了一扇很重的木门,那是间不算太大的餐厅,人不少,但氛围很是雅致,即使节前也不显得乱哄吵闹,他们坐在开放区,挑了两位的小卡座,郑棋元看起来很熟练,翻了几眼就报菜名,徐均朔注意到气氛有些异样,他看服务生的口型,判断出那是在讲有关孩子或者女士的单词,他心下正在狐疑,却看到郑棋元指着自己。
“他就是,”那把好听的嗓音再次重复,“一份没有酒精的热红酒。”
徐均朔觉得有些害羞,他没好气地看了眼郑棋元,后者幸灾乐祸,嘴角快要翘到天上去,没有酒精的热红酒很快就被端上桌,服务生很贴心地给了两个杯子,如此一看更像是宝宝餐,年逾四十的男人满脸写着无语,但他的胃口提醒他要及时行乐,千万个过不去都不能和自己过不去,何况那东西闻起来真的很不错。
“我来,”一只手按下他的手,郑棋元很殷勤地站起来,他把先斟满的递给徐均朔,“给。”
这样的服务还差不多,徐均朔点了点头,他忍不住笑了,无酒精的热红酒里加了更多的莓果,与其说酒不如说茶,蜂蜜和豆蔻粉的加入让香气变得更加迷艳,他好像在吃一颗酸甜的红宝石,男人那么想,也不知道是不是肉桂和八角的作用,他觉得身上很热,整个人觉得比进门前更暖意融融。
“还行吧?”郑棋元撑着下巴问,他的眼睛看着很亮,和叉子上泛出的一点光辉映,“感觉怎么样?”
“嗯,”徐均朔回答,他移了一块牛肉薄饼给郑棋元,“挺好。”
“你不会喝酒的,”他说,“所以我就给你喝这个了。”
“你还记得,”另一个男人垂了眼笑,“好久前了。”
那是一次聚会,老师和学生不一定永远是天敌,徐均朔就和学生们走得很近,他脾气好,也会玩,所以常常会被拽去派对,河边走时总有湿鞋,游戏里有一环是罚酒,徐均朔不太会喝,但他认愿赌服输,正巧那次郑迪在,他看出他的犹豫,所以当时是他接过的混酒,然后一饮而尽。
我以为是我的,他在嘘声里那么说,走神。
重来一次吧,年轻的男孩提议,再来。
所有人都听了他的话。
徐均朔知道郑迪撒谎的时候会捋头发。
“忘不掉的,”郑棋元回答,他的脸比当年锐利不少,可回想的时候还会浮现出一点天真,“那天我可真是有点醉了。”
“他们玩得开,”他摇了摇手,“和你没关系。”
徐均朔点了头,接着他又动刀叉,把鹅肝下的水果移出来,叠成塔后送到郑棋元的餐盘里。
“平安夜了,”他看着那双眼睛,很慢很轻地说,“平平安安。”
法餐讲究细致,每个节点单拎出来都是模板,那两块苹果被焦糖处理过,入唇像蜜那样化开,然而郑棋元觉得再贴心的水果也抵不过一份直接的关心,徐均朔给他的什么东西其实都是很好的,即使这两块苹果不甜,他也会吃下去,但如果它甜,那就是再好不过的锦上添花。
吃完晚餐后他们没有分开,徐均朔说自己不急着回公寓,郑棋元也愿意依他,毕竟节前氛围浓郁,所有的灯都亮起来,很适合看夜景,年轻的男人想起有家糖果店,他想要带徐均朔去,却发现铁将军把门,店主在把手挂了块牌,大致意思是过节停业,愉快云云,郑棋元觉得有些对不起来的人,但徐均朔不那么觉得,他闻着隐隐从窗子里透出来的果胶香,点了点那块牌子。
郑棋元随着他动作看过去,才发现纸板上画了支碧绿的槲寄生,爱与和平,倒是很符合这个日子,他那般想着,于恍惚间感到被吻,他摸了摸那块皮肤,发现确实是这样,徐均朔趁他不注意吻了他的唇角,他笑得好欢,像只被加餐的小狗。
他的心在瞬间就化了,郑棋元那么觉得,他像软糖的前身,那枚化成泥的水果,就想和锅子如胶似漆。
所以事情才会发展到如此情景。
“不敢啦,”徐均朔凑到郑棋元耳边讲,“还说有多喜欢我的。”
“这个都不愿意,”他看起来有些泄气,和挂在的半搭外套有的一拼,“怎么会这样呢。”
恋人的最后一步是抱紧。
今晚的最后一站是旅店。
但郑棋元却迟迟没有动,他的双手放在一边,他的脸上看不出多少情绪,不过徐均朔看得出来,他心里风云变化,显然在进行着什么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考虑。
“不是的,”年轻的男人摇头,他把大衣和马甲放在一边,室内很是温暖,单穿衬衫也不会冷,“你别这样想,均朔。”
“我没什么问题,”郑棋元指了指自己,“正常。”
“我不怀疑这个,”徐均朔连忙摇头,他从床前站起来,坐到郑棋元坐的位置 ,“是这样的,棋元。”
“今天是平安夜,是个很好的日子,所以我觉得今天就很好,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用更直接的方法,但,看起来不是这样的。”
“我的确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
“我太着急,太一厢情愿了。”
“不想就不要勉强,”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轻快,“日子还长。”
“别。”
“别走。”
“我不是那个意思,至少不是你想的意思,”郑棋元回握徐均朔的手,他把他拉到离自己更近的位置,“今天很好,真的。”
“是我度过最奇妙的一个平安夜,是我经历过起伏最大的一个平安夜,说实话下午走出门的时候我都想不到会发生什么,或许我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我唯独想不到现在,因为它是最不可能实现的那种。”
“但它实现了。”
“我好高兴,”他说,“你想不出来我有多高兴,和你牵手、说话、吃饭、拥抱,这些事情以前只在我梦里,但现在是你和我一起,很久前我就想等一个人,一个眼神就能懂我心意,一个动作就能解我欢喜,我想你就是那个人,我不能说我会永永远远爱你,可我感觉我还会像之前那样持续地喜欢你,不过这次,会抬到明面去。”
“我不是不愿意碰你。”
“只是...”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做过,和男人,”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小,“我,不想你...”
留学生们向来开放,愿意摆脱束缚的人一定有部分不畏俗套的精神,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有故事,有的还不止一段,郑棋元也不例外,他在还是郑迪的时候谈过两次,每一次都足够难忘,有的像吹过旷野狂风,有的像港畔斜阳渐落,无疑都是爱情,他经历多数轰烈,是以觉得平淡安稳都是扯淡,这点在遇见徐均朔后有所推翻,郑迪觉得爱情需要理智,需要有部分类庭院,多修剪,勤留意,虽然四季分明,轮回有时,漂亮之物不能常在,但每年春回草都是绿,花都会开,游人归来,带着新的家人,他认为庭院是需要好加打理,不说如何细腻,至少温柔以待,作为在上者他明白那种感受,他们通常很有征服欲望,不吝啬展现自己的力量,阿尔法人士的成功来自压力,在韵事里这种压力会被转移至身前最近的那个人,或许是没有爱,或许是只谈爽,但毫无疑问,那个人会被逼出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泪水,会因无法自控的失控而泣不成声。
徐均朔是难难得得的幸运儿,郑迪和郑棋元都爱他,他们都不希望他受到伤害,一丁点都不可能,郑迪不敢向他亵渎,郑棋元不敢对他剖陈,他们都怕他疼,也都觉得他天真,他的身量是窄的,像一管笔,长长的糖葱,用力后会产生细细的裂纹,他不该像一张白纸那样被摊开,画满深深浅浅的涂鸦。
“我有。”
“有过的,”徐均朔看着郑棋元的眼睛,“这没有什么不好承认,我也必须向你承认,我谈过,和有些人,也做过,和他们,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的,所以你不要那样去想。”
“我已经四十多岁了,”他很坦然地笑,眼角的纹如同顺着风舒展的长叶,“不是青春小子。”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这段对话很是似曾相识,郑棋元那么想,他有次犹豫要不要去比赛,反复想的时候徐均朔就是那样对他说的,打不打是你的事,赢不赢也是你的事,你觉得服气,就可以翻篇,老师说这话的时候很随意,就像之前问学生要不要帮他带瓶雀巢柠,可男孩却觉得很受用,因为他是懂他的人,说的也是他愿意听的话,所以最后他去打了那场比赛,得了个还算不错的成果,凯旋后郑迪请徐均朔吃了个饭,好像相谈很欢。
那次他本来是要表白的。
可当罗宋汤见底都没有说出来。
是时候了郑棋元,男人暗暗想,有些事,欠了多久也是债。
深红的丝带缠着暗绿的爬山虎。
玫瑰与碧野组成一座晨曦花园。
“我不知道该叫你什么,”徐均朔听到郑棋元那么说,“我该叫你均朔,还是别的什么?”
“或者你想听什么,我就那么叫你。”
“按你想要的叫我,”徐均朔悄悄眨眼,他失笑,把手放在郑棋元的脸颊上,“不管什么,我都爱听。”
被拥有的感觉比他想象中更加动人,这件事的本质其实很简单,拥有快就好,不论是快感还是快乐,但作为一个善于划分条理的人,徐均朔觉得事有区别,和邂逅者玩是趣事,和心上人赴是美事,相差一字,却距离很远,和郑棋元相爱时他觉得很安心,年轻人的发肤有种没有受过催折的紧致,力量充足,但徐均朔并没有感受到多少压迫,这和他以往的体验不尽相同,但无疑很舒服,他恍然觉得他们就像是一对搭档,郑棋元是那只没有张过的弓,徐均朔则是那支搭在弦上的箭,执掌他们宿命的是丘比特,爱神从儿童长成少年,他的恶作剧明显少了一些,所以他们被那双手绑在一起,所以郑棋元在好好爱他,男孩已经长大,连爱人都是大人模样,所以他被握住,被抱紧,被穿透,可徐均朔并不觉得有多难受,有人说美人格外憎恶时间,青春与衰老是一对相看两厌,可男人有截然不同的观点,他觉得背靠韶华向老未必不浪漫,毕竟只要他愿意回头,所见所感皆是美好。
“均朔,”更年轻的那个问了一句,他的眼神有些停顿,最后化为一个落在眼角的吻,“怎么样。”
“好,”年长者回了一个很简单的字,他去和他接吻,用更直入的姿态,回了一个字,“取暖成功。”
这浪漫很具体。
“我有时候真想看看,”徐均朔说,他眼底卧着促狭,极明显的顽皮,“你的胆子到底有多大。”
“这么勇敢。”说完他舔了舔嘴角,“不过也是,你不是这样,我也不会一直喜欢你了。”
“挺简单的,”郑棋元回答他,“就跟1+1一样简单。”
“我想,”他的语速很慢,符合他眼下的状态,听来就像一只半泄了气的皮球,累与慵,但仔细听又很激动,带着一点难藏匿的欢喜,“人这一辈子,就活几十年。”
“你不来,我就去。”
来和去好像是最常发生的情况,每天都会上演很多一样的画面,火焰扑向四野,野兽陪伴荒原,山谷遇到急雨,日升日落间四季更迭,漂泊无定在每片大陆上演,郑棋元看过最多的是飞机上的白天黑夜,徐均朔经手最多的是语言互换的教案课本,他们都是飞在异乡上空的鸟,教堂前的红白玫瑰,长椅上的绿色落叶,人群里的外貌异类,但很有幸,他门相爱,自由,不论何时相遇,都能结合如斯。
“我还很年轻,所以我想认真地活一次。”
徐均朔那样讲。
“我还很年轻,所以我不说你老的时候,你也年轻。”
郑棋元回答他。
他们之间超越普通师生,即使毕业后还能遇到双方。.徐均朔对郑棋元永远很好,他是他见过为数不多的有趣灵魂,是小他一轮仍然足够聪明的学生,他告诉他给他知识,常识,让生活变得更好的诀窍,一份不算短暂的爱恋,他教他,最后把自己也交给他。郑棋元对徐均朔向来特殊,就像伞把人护在怀里,不让他淋到半点雨,他是他不敢念给旁人听的名字,想要消磨宇宙的对方,是理智为情感让路的开始,翻山越岭才见到的黄昏,他在年少时遇见他,也想过与他相伴到老,但愿温顾平生时还可大笑,他改了名字,得到了人,两全其美,缘分奇妙。
自然偏爱勇者,社会偏爱强者。
也许一腔热血不会让你永远交到好运,不过它可以你指引找到明星,找到红色,找到类似精致的花形,持有它的人会感到一份独属的柔情。
“我宁可舍弃玫瑰,来换与你的朝夕。”
END
【元朔】情书代写业务
徐均朔觉得自己要想办法搞点钱了。
所以第二天学校匿名墙上出现了一条小广告——
开展情书代写业务,追对象五十一封、情侣纪念日八十一封、分手求挽回一百五一封,详情➕vx:12345678咨询。
(亲人们赏口饭吃,刚买了十张郑棋元老师的1080,穷得揭不开锅了。
(另外有无好心人可以换一下票,手上三张一排小号全是双号的,单纯想体验一下单号视角。
“纯属讨打,我可以专门花钱打你吗?”徐泽辉看到徐均朔这条小广告的第一反应,抬起头来先给自家班长了一个白眼,“徐少,你还缺这块儿八毛的吗?”
“这叫勤俭持家,你懂个屁。”徐均朔打开绿色...
徐均朔觉得自己要想办法搞点钱了。
所以第二天学校匿名墙上出现了一条小广告——
开展情书代写业务,追对象五十一封、情侣纪念日八十一封、分手求挽回一百五一封,详情➕vx:12345678咨询。
(亲人们赏口饭吃,刚买了十张郑棋元老师的1080,穷得揭不开锅了。
(另外有无好心人可以换一下票,手上三张一排小号全是双号的,单纯想体验一下单号视角。
“纯属讨打,我可以专门花钱打你吗?”徐泽辉看到徐均朔这条小广告的第一反应,抬起头来先给自家班长了一个白眼,“徐少,你还缺这块儿八毛的吗?”
“这叫勤俭持家,你懂个屁。”徐均朔打开绿色图标,准备查看有没有生意自己找上门,“为了偶像可以一掷千金,但人该恰饭还是得恰饭。”
徐泽辉啧啧两声:“我怕张老师知道你为了隔壁郑老师要连续翘十天的晚课,会和郑老师打起来。”
“严谨一点,中间休息一天。”一直在旁边看书默不作声的王敏辉突然补刀,“不过我还挺好奇,小班长这个生意到底能赚到几个倒霉蛋儿的钱。”
“你别看不起人,朔哥,我挺你,少说也能先骗两个。”龚子棋敷衍地拍了拍徐均朔的肩膀,被班长踹了一脚,又有惊无险地躲开。
“我就试试看,万一——”徐均朔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突然瞪大了眼睛,又捂住手机屏幕,抬起头来看着龚子棋的目光像是看见了什么半仙神算子,“操,真的有个倒霉蛋找上门了。”
郑当红:您好,请问提供情书代写吗?
徐均朔火速通过好友申请,念叨着菩萨菩萨金主爸爸打开对话窗,先甩过去一只可爱小熊猫的表情包,狗腿子地发了一句宁好宁好。
“蔡让我转告你,中华民族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气节到你这儿算是断代了。”龚子棋扯了扯嘴角,然后又凑过去看了手机屏幕一眼,“快让我看看你的第一单生意是什么人,写个情书还让别人代劳。”
追人哄女朋友都要依靠他人智慧成果,按龚子棋的话来说,情商和智商一定有一个不在及格线上。所以当他抢着点开名为“郑当红”的金主爸爸的朋友圈时,一向健身的老龚也不得不爆出一句卧槽:“现在恋爱市场也内卷吗,这种不看脸都知道是帅哥的身材都找不到女朋友了?”
零星两张健身照的身材并不夸张,但足够线条分明,尤其是漂亮的上臂肌肉,写满了男性荷尔蒙。如果是连这位老哥都追不到的女生,徐均朔考虑先给自己的情书涨涨价。
-郑当红:我看你说,如果想追人可以找你代写情书是吗?
-SHUO:可以是可以,但你看起来不像是会追不到女朋友的样子。
讲道理,不被倒追都已经很让人吃惊了。
-郑当红:你可能有一点误会。
-郑当红:也可能是我没有说清楚。
-郑当红:我想给一个男生写情书。
“卧槽。”徐均朔把手机摔在桌上,吓得旁边在喝AD钙奶的徐泽辉呛出来好一阵猛烈的咳嗽,他倒不是有什么有色眼镜,但给男生写情书这种事他从来没做过,万一给金主爸爸偷鸡不成蚀把米,钱没赚到不说,可能还挺缺德的,“知识盲区了亲人们,我也不能昧良心赚钱啊。”
“十张1080。”
“我能,我可以,发挥主观能动性。”
-SHUO:我确认一下,鉴于我的第一单生意就是拓展新的业务板块,可能大概也许你是不是应该再考虑一下。
-郑当红:没事啊,我相信你的水平。
-郑当红:[对方向您转账:520元]
徐均朔今晚的卧槽已经使用超支了,他手一快就对着那个520的转账点了退还,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顿时又觉得无比肉痛。
-SHUO:[您已退还转账:520元]
-SHUO:哥,没必要,你冷静点。
-郑当红:你要是能帮我追到,这个就当是定金。
-SHUO:啊,定金啊?
-郑当红:不然呢?定金给少了?
徐均朔刚想解释不是不是,按八十一封的收费,五百块的定金几乎算是包养他了,结果对方又发来一条让他真正瞠目结舌的消息——
-郑当红:要不你把银行卡号给我,我直接给你打钱,我微信不怎么放钱,暂时只有这么多流动资金。
谢谢金主爸爸,徐均朔突然觉得被包养也不失为一个致富的思路。好在徐均朔到底算是受正统教育多年,就算再馋那五斗米,也不会真的抱着对方的大腿喊糖爹你看看我,我不想努力了。
-SHUO:要不……还是等我把情书写完,帮宁追到人了,再一起结算?
-SHUO:宁可以先说说要求,比如对方的性格、年纪、爱好,这样比较有利于我有针对性地写情书。
-郑当红:他是念音乐剧的,24岁,人很聪明友善,最重要的是,他很可爱。
“我们年级竟然还有聪明友善还可爱的男孩子吗?”徐均朔抬起头来环视四周,突然怀疑自己的金主眼神有点不好使,“我怎么觉得……”
觉得自己身边都是一群沙雕。
-郑当红: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他在学校应该还有点小名气。
哈啊,到底是谁啊?徐均朔更好奇了。
-郑当红:称呼就写朔朔可以吗,会不会太腻歪了。
哦,叠字是有点,但是……等一下——
-SHUO:冒昧问一下,这个朔朔,该不会是音乐剧系的风云学长、2015级优秀毕业生、以专业第一成绩成功保研的徐均朔同学吧?
-郑当红:啊,原来你真的认识啊?
淦,何止是认识。
怎么写一个同性给自己的情书,急,在线等:“也不是说我不能接受,可是这也太怪了,而且我不可能喜欢他啊?”
想要赚钱,就要自己攻略自己,可是徐均朔做不到自己攻略自己,这个钱他就赚不到。莫比乌斯环一样的死循环,徐均朔开始认真思考起单删跑路的可操作性。倒不是说他觉得男人有喜欢自己不能接受,学艺术的孩子对这种事没遇过也见过,几乎可以说是见怪不怪。但这是徐均朔第一次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小孩连微信对面的人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已经提前知道了对方喜欢自己。
“我该怎么办,直接摊牌吗?”在对方回复了那条消息之后,徐均朔直接把甲方爸爸晾了半天,直到晚上才拎着外卖的烤串来求助自己的狗头军师徐泽辉,“这会不会也太尴尬了,而且我该怎么说,谢谢你的喜欢,但我不会接受?这是不是也太打击人了?”
“你先搞清楚一个问题,你是不会接受同性,还是你不会接受他。”徐泽辉拿起一根肉串,像是挥舞魔杖一样地指着徐均朔,好像这样就能洞悉小孩的心,“比如,如果对象换成你的十张1080的郑老师,你会不会接受。”
好问题,徐均朔沉默了三秒。
“我觉得这不具有可比性。”
“就是说如果是郑老师表白,你就不一定了是吧!”徐泽辉和旁边的龚子棋击了个掌,后者笑得宿管阿姨分分钟冲进来打他,“看不出来,你竟然是这样双标的班长。”
看在徐均朔差点没收两人的烤肉的份上,徐泽辉该是给出了一点建设性意见:“赶紧找个理由拒了,自己都知道赚不到的钱,还瞎惦记什么呢。”
“谁惦记了,我就是……”徐均朔就是了半天没就是出个所以然来,“哎呀,我要是直接拒绝,我总得想个理由吧?”
“这还不简单。”龚子棋抢过徐均朔的手机噼里啪啦一大长串,然后再把手机还回去,“你自己看,这不就行了。”
-SHUO:我帮你问过徐均朔了,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可惜不是你。
“卧槽!你这个人你又瞎讲!过五百转你会被抓起来的!”徐均朔手忙脚乱地要点撤回,结果社死当场,手一滑点上了删除。
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
“龚子棋你还我烤串!”
“这又不怪我!”
叮咚。
-郑当红:可是他都不知道我是谁,你怎么知道他喜欢的不是我呢?
“我该怎么解释!”徐均朔气得抽起椅子上的抱枕就往龚子棋身上砸,黄了他第一单大生意不说,现在他可算是全身上下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楚了。
-郑当红:我没有别的意思,他很优秀,当然喜欢的人也会很优秀,我只是……如果不合适的话——他不接受的话,也不用向他再多说我什么,我不想给他造成多余的困扰。但是我想知道,能让他这么优秀的人喜欢上的人,到底是谁。
不得不说,徐均朔被夸得有点飘飘欲仙了。
-SHUO:我该怎么和你解释。
-SHUO:他很谢谢你的喜欢,能被你这样温柔的人喜欢是一件幸福的事。
-SHUO:所以他让我转告你,请你不要因为这件事有任何一点妄自菲薄,你也值得属于你自己的一份喜欢。
-郑当红:知道了,谢谢你安慰我。
-郑当红:徐同学连拒绝人都很温柔呢。
不知道为什么,也可能是徐均朔天生共情能力就强,从朔朔和徐同学的区别里愣是读出一点落寞来。小朋友顿时十分不忍心,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面的人。
-郑当红:还有一件事,算是我的一点小小请求。
-SHUO:你说你说,能帮你做到的,我都会帮你的。
-郑当红:我听说他很喜欢郑棋元,所以有一张签名照,想你帮我代为转达一下。
淦,除了不是郑棋元,这个人简直是二十四孝优质男友,连徐均朔自己都开始动摇了。只不过他的身份还是不能暴露,得想个避免他们两人见面的转交办法。
-SHUO:当然可以啊,只是你该怎么给我呢?要不然同城快递吧,到货很快的,邮费可以我出。
-郑当红:那怎么好意思。
-郑当红:你开门就可以了。
END
彩蛋1:
“徐同学,谢谢你。”门外是郑棋元和他的红玫瑰,玫瑰上插着一张状似花卡的长条,徐均朔认了半天,才脑子嗡嗡地认出来,那是一张剧票。
“1-1早就给你留好了,一直想请你来看。”
彩蛋2:
如果对象变成郑棋元,徐均朔想,可能他的性向本来就是元性恋吧。
彩蛋3:
“徐均朔的微信号我帮你问到了,你家小朋友最近好像在开展什么副业。”喻越越把名片推给郑棋元,对方正在想着用什么明目加他不会吓到小孩,“张毅听说他买了你十张1080的票,正牙痒痒呢,你最近躲着他点。”
“他就为了这个要赚外快?”郑棋元看了看情书代写的小广告,猫猫唇弯起一个坏笑的弧度,“你说,现在让他退票拿家属票还来得及吗?”
真·END
【元朔】美味计划
《美味计划》同名未公开
打个广告,二胎余量今晚九点上架
——————————————————————
郑棋元每年这日都来。
照例仍是几棵烫熟的菜心,两个开了花刀的香菇,面却是另煮的,汤底是刘岩一早用虾壳和鱼骨煮的,只取一点鲜味。唯独不同的是,今年一碗长寿面上,还铺着一个洋葱圈套着定型炸好了的煎鸡蛋,是郑棋元喜欢的双面熟。
“恭喜啊,这就奔五去了。”早已是行政主厨的刘岩忙完了手头上的工作,趁着打烊前几分钟蹭到郑棋元那桌坐下,这是两人的保留菜单,“今天有人给你多留了颗鸡蛋,记得心怀感恩,要是我做,你铁定吃不到这一口。”
“知道...
《美味计划》同名未公开
打个广告,二胎余量今晚九点上架
——————————————————————
郑棋元每年这日都来。
照例仍是几棵烫熟的菜心,两个开了花刀的香菇,面却是另煮的,汤底是刘岩一早用虾壳和鱼骨煮的,只取一点鲜味。唯独不同的是,今年一碗长寿面上,还铺着一个洋葱圈套着定型炸好了的煎鸡蛋,是郑棋元喜欢的双面熟。
“恭喜啊,这就奔五去了。”早已是行政主厨的刘岩忙完了手头上的工作,趁着打烊前几分钟蹭到郑棋元那桌坐下,这是两人的保留菜单,“今天有人给你多留了颗鸡蛋,记得心怀感恩,要是我做,你铁定吃不到这一口。”
“知道,我才不谢你。”郑棋元挑了一筷子面先吹了吹吃了一口,他心里对好心人是谁有数,小孩自从他来就躲在后厨门口偷看他,还自以为自己没被发现,好傻。
“不傻能喜欢你?”刘岩嘁了一声,对于郑棋元不打招呼就拐走自己最喜欢的门生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倒是你,喜不喜欢给个准话。”
“别等了。”郑棋元打烊后才从餐厅出来,小男生站在路边,不时下意识点点鞋尖,“已经很晚了,还赶得上末班车吗?”
“末班车两个小时前就没有了,哥,你不要开着奔驰就不知道民间疾苦。”徐均朔吐吐舌头,指尖一串钥匙像青春期里的中二高中生转了转,发出丁零当啷一连串清脆的响声,“我家离得不远,电动车就够我回去的了。”
郑棋元看着那串钥匙转了两圈稳稳落在男孩的手心:“我还以为你会开口让我送你回去。”
“不能招人烦啊,尤其是喜欢的人。”徐均朔吐吐舌头,“棋元哥,生日快乐,拜拜呀。”
说拜拜的人并没有拜拜的意思,但却走得很干脆,郑棋元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的思绪直到上了快速路,还停留在徐均朔的指尖、亮晶晶的钥匙和他的生日快乐里。徐均朔喜欢他,这对于所有人而言都不是个秘密,大家对此抱有一种善意的、顺其自然的态度,反而让两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如果非要郑棋元说,那就是尬在普通朋友那一层不上不下。没有更多的起哄也是因为所有人都以为郑棋元对徐均朔没那个意思,只有郑棋元知道不是这样。
郑棋元和少年的相识远早于此,一碗糟糕的薯泥才是开端。
刚出炉的芝士焗红薯带着微咸的奶香,奶香又烘托出薯泥的香甜,如果是普通餐厅里的普通食客,这就是一碟普通的餐后甜品,但品尝的人是郑棋元,事情就变得不那么好糊弄过去。他自己经营着一间小有名气的素菜馆,称不上是网红店但足够仙气飘飘的同时又色香味俱全。除此之外,这人凭着自己的脸和手艺,在副手胡超政的撺掇下,又在某视频网站美食区开了个账号,年前差点成了百大,现在卧室里还摆着个奇奇怪怪的小电视机。
说来也奇怪,他一个做菜的,视频账号的内容竟然是吃播。
吃播,顾名思义是专门给别人看自己吃东西,当然不可能是自己做自己吃,那未免也太枯燥了些。郑棋元自己就是搞这行的,厨师朋友认识一大排不说,其他稀奇古怪的餐厅他也了解不少。只是碍于他吃素的限制,吃播的内容往往比较清淡,甚至更多时候是一群小姑娘围观一个大男人吃巧克力冰激凌。郑棋元对着镜头舔了舔冰激凌的尖尖,弹幕里疯狂刷过一排“妈咪啊他好可爱”、“这就是猫猫吃冰激凌吗i了i了”之类的过激发言。因此当郑棋元吃完这份薯泥,带着点美食类节目主持人都懂的“你等我组织一下措辞看我怎么委婉地告诉你我其实只是睁眼说瞎话”的表情,仔细地思索了三秒——
然后他冲进后厨,刘岩正指点赵超凡熬糖浆:“棋元,虽然之前咱俩是同事,你也不能说进来就进来吧?”
“薯泥,谁做的?”郑棋元满脸的一言难尽,“今天殷浩伦休假吗?谁顶了他的班做甜点?”
黄油的比例不对,略微给多了几克,吃起来比平时的口感油润一些,虽然算不上腻,但牛奶和糖的分量省去以后,仅凭红薯自身的甜味去配合黄油的奶香略显不足,显得口感味道的层次有些凌乱和头重脚轻,不像是中规中矩的红薯泥做法,倒像是更为传统的芋泥做法——只是把猪油换成了大多数人更好接受的黄油。
罪魁祸首当然很快就被找出来,新来的小帮厨正在切柠檬,看着刘岩大老远带着郑棋元过来,自己先给自己吓得脸通红。小孩是福建人,说话的口音比薯泥还绵软,三两下就招了供:“我只是想试试看,因为红薯和芋头的原材料还挺像,所以嫁接了一下……”
好嘛,敢情拿自己当小白鼠了,郑棋元头一次见胆子这么大的小孩儿。
“你不怕我让岩哥炒你鱿鱼啊?”郑棋元隔天在自己餐馆门口捡到一个傻愣愣等他到打烊的小孩,徐均朔的鼻尖上沾着一点黑乎乎,大概他自己也没发现。
徐均朔捏着怀里的包包递出去:“今天上班发现没被炒,所以特地来谢谢你。”
“今天不会又请我吃创新薯泥吧?”
“今天是巧克力甘纳许。”徐均朔摇摇头,把保温袋塞进郑棋元手里,郑棋元看看保温袋,又看看徐均朔,小孩立刻解释,“材料是我自己买的,只是借岩哥的厨房用了一下,你不要告诉他,好不好?”
郑棋元没告诉他好或不好,只是往前走了一步,他凑过头去盯着小孩看,徐均朔的脸被他看得红了两个度,他却伸出一只手指,刮了刮小朋友的鼻尖。像是蝴蝶的一个吻,徐均朔被吓得眨了眨眼睛,愣在当场,看着郑棋元捻了捻手指:“倒也不用我告诉,岩哥看见你鼻子上的巧克力,就什么都知道了。”
他带着点坏笑看着小孩的表情从空白到惊吓,然后转身走回餐厅:“进来坐吧,陪我一起吃。”
从此就招惹上了,像个小尾巴,甩都甩不掉。
“可你喜欢我什么呢?”他早就卸下名厨的光环了,也并非拥有年轻的皮囊,有两个闲钱而已,自问不足以吸引小孩的目光,在连着半个月内收到了四次来自徐均朔的甜品投喂以后,郑棋元在又一个深夜,在自己的餐厅门口拦住了徐均朔,他是真的不太懂。
“我学做菜的时候,最头疼的就是调料。”徐均朔看着他半晌,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盐适量、糖少许,初学的人恨不得拿个电子秤称出分量,但是有人告诉我,做菜这件事,应该用心。”
郑棋元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耳熟的话到底是出自哪里,就听到徐均朔接着说:“做菜是一件很需要精细操作的事,尚且因为调味料的不确定性多了很多未知的可能。喜欢是一件比做菜复杂得多的事,那又怎么可能放在秤上称出几斤几两,更不要指望说出个一二三四五的原因来。因为喜欢和做菜一样,就是一件应该用心的事。”
“就以一道菜为期限,好不好?”徐均朔和他打商量,“我给你做一道菜,三个月的时间,如果最后你还是感觉不到我的用心,我们就到此为止。”
郑棋元说不上自己为什么见了鬼的会答应。
出于公平起见,菜单是郑棋元列的,最后决定学的那道是徐均朔自己选的。桂花糯米藕,郑棋元问他为什么不选别的,小孩抠了抠脑壳:“我记得你喜欢吃甜的。”
他确实是,偏爱甜口于他而言不是个什么秘密,他也从不觉得四十的男人不能喜欢吃糖。可是当徐均朔红着脸说,你喜欢甜的,所以想做给你吃的时候,郑棋元还是很没出息地老脸一红。连喝酒都不上头的郑棋元这下终于知道自己栽了,栽得不亏,毕竟徐均朔比糖还甜,他理所当然是爱的。
“你饿吗?”郑棋元突然想起来一件要紧的事关肚子的事来,“我饿了。”
“那我……”徐均朔挠挠头,他是会做饭不假,但他又不是刘谦,哪能凭空变出个糯米藕来。
“先不吃那个,我看看后厨里还有什么东西,我俩凑合个菜,吃碗饭是正经事。”做郑棋元和徐均朔这行,就是赶不上正点吃饭,得要到打烊以后,大家该回家的回家了、该宵夜的宵夜去了,他们才能吃上一口热乎的。
结果是素菜馆子里当然没有肉,可就算徐均朔自己不说,郑棋元也知道他是个肉食主义者。
只能把茄子刨了过油半炸半炒,做出点肉的口感来,又片了土豆和青椒,徐均朔眼睛眨也不眨准备偷个师——结果郑棋元炒了一盘地三鲜出来。米饭有现成的,热乎乎往上一浇,虽然简单家常,但也凑成一顿饭,郑棋元挠了挠头解释:“青菜这些都是每天一早新鲜松来的,剩下的就这些能放个两三天的。”
他一脸真诚,仿佛徐均朔要是不信,他还能再去做个国菜番茄炒鸡蛋来证明自己这话的真伪。
“挺好的,这个好香啊!”徐均朔看起来倒是格外买账,吹了吹就吃了一大口,“棋元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做菜的秘方啊,这个比我吃过的都要香。”
郑棋元看他一眼,也埋下头去吃饭,没有说话。
很少有人坐下来陪他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了,哪怕仅仅是后厨的灶台边,两个人比肩站着,徐均朔靠着操作台,吃着一份简单的晚餐。自己照顾好自己是一句空话,忙起来的时候不记得吃饭,闲下来又懒得做饭。郑棋元嘴挑,不爱吃流水线高压锅的东西,家里的紫砂锅小炖锅倒是装备齐全,只是总少了一个开灶台的借口,不是泡面就是沙拉,对付是总有办法对付的。当厨子的职业病不是要做点好吃的,而是能不下厨的时候就懒得下厨,一来二去,将就就成了常态。
他见过很多人吃他的菜。有手机先吃的、有专门来打卡自拍的、有聚餐聊天实则并不曾动过几筷子的,少有人尝得出莲子是嫩的、菜心是才掐的、素烧肉是砂锅小火煨出来的。徐均朔不同,他吃东西虽然不挑嘴,但总给人一种很认真满足的快乐感觉,像是屯粮的小仓鼠,或者是抱住食盆的狗狗。
“棋元哥,今晚吃你一顿,下次我请回来。”徐均朔捧着自己圆乎乎的小肚子,打了个小嗝,他掏出包纸巾,油亮亮的嘴巴看起来肉嘟嘟的。
郑棋元看着他这幅样子,收了盘子扔进洗碗橱:“有机会再说吧。”
第二天就看见拎着烤红薯等他下班的徐均朔在门口晃悠。
“这也不是吃烤红薯的季节啊?”郑棋元看着徐均朔穿着短袖短裤哭笑不得,“你又征用岩哥的厨房了啊?”
徐均朔却不管这些,把好大一个烤红薯掰了一半塞进郑棋元手里:“你快吃嘛,这个我今天尝了,好甜的。”
“我看你就是和红薯过不去。”郑棋元时刻不忘那道经典的芝士焗红薯,总是找到机会就要拿出来调侃小孩一次,徐均朔哎呀一声不让他说下去,狐狸又馋起他手上那另一半,“你也太小气了,说要请我吃饭,就只请半个烤红薯啊?不行,你那一半也得给我。”
“你懂什么,就是要一样东西掰两半吃才香呢。”徐均朔说着像是怕郑棋元抢食一样,先在自己那一半上咬了一大口,结果就有这么巧,真就被一口噎住。
郑棋元也不帮忙,看着小孩眼泪都咳出来,好容易止住了咳,小朋友也来不及委屈:“我这两天要上班,糯米藕你等我下礼拜排到休息给你做。”
“嗯,不着急的呀。”郑棋元咬了一口烤红薯,水分蒸干放凉后的红薯有点干,但徐均朔没骗他,烤红薯真的很甜。
他突然觉得,以后多一副碗筷,和他一碟菜分两半吃、一碗汤分两口喝、一根冰激凌分两人咬,好像也是不错的生活。
“今天有糯米藕了?”郑棋元不抬头,他刚收到朋友寄来的一瓶豆瓣酱,附着几小坛泡菜,这种自家手工的好东西他是概不出售的,只留着在家里兴致来了做一桌请朋友吃而已。
徐均朔凑过来哇了一声,眼睛亮亮的,郑棋元也没打算藏,或者说他乐得投喂小朋友。小熊猫果不然吞了吞口水,试探着问他:“棋元哥,这个是你自己做的吗?”
“想吃?”郑棋元不急着否认,徐均朔点点头嘴馋的样子比什么都看着赏心悦目,“你数数,这是你欠我的第几顿了?”
上周的烤杏鲍菇、周末的麻酱秋葵、前两天的鸡蛋沙拉,郑棋元抱着一点坏心偏不给小孩投喂肉食。朋友知他吃素,泡菜当然全捡的素食,他想到这儿,又拿了干净筷子给徐均朔从泡菜坛子里夹出两根泡笋来尝鲜:“别人我可不给吃,这是看在你是熊猫就该吃这个的份上,标配食谱。”
不等徐均朔闹他,这人又舀了一勺豆瓣酱,去开火下锅。肉沫用鲜香菇丁代替和豆瓣酱先炒香了,豆腐是现成切好的,花椒和辣椒麻烦一点,郑棋元提前煸香过,又放进破壁机打成末,舀了两勺加进去。豆腐滑嫩,他松松用锅铲拨了两下,就加了芡水进去收汁。郑棋元做菜是本行,早都把技能练成了肌肉记忆,下意识就知道哪一步该怎么做,所以当徐均朔从他背后伸出筷子想要偷一块的时候,当然是被看起来专心的他轻轻拍了一下当场抓获——
“还没出锅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郑棋元这句话不知说的是哪块热豆腐,或者兼而有之。
徐均朔倒是很有道理的样子,抱着碗在旁边光明正大地偷师,郑棋元对于他这种有正经师傅还要来自己厨房里开小灶的行为见怪不怪,谁想到小孩却抱着个碗教育起他来:“就是要锅气重的、热腾腾的才好吃。”
“还要吃应季的、自然熟的,你们现在吃的哪能叫好蔬果,番茄是催熟的、香蕉是没长成就摘下来的,哪像那个时候,一点蔬果该有的味道都没有。”郑棋元小心翼翼地把“全素版”麻婆豆腐盛出来,热热的蒸汽铺在脸上,结出细密的一层水珠,变得冰冰凉凉起来,“那个时候也不像现在,蒸的烤的炸的煮的,什么工具都有,除了煲汤,其他菜就全凭一口锅。工具单一、菜也简单,但做出来的一桌饭,不知道为什么,能被人记很久。”
“或许这个……”郑棋元本来想说或许这个就是用心,他突然想起来小朋友先前的话,一时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只能把菜盛出来摆在一旁,转身给徐均朔盛了碗饭。
“我看出来了。”徐均朔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真不知道该说你记性好还是不好。”
糯米藕是郑棋元生日当天早上用闪送送到的。一并送来的还有徐均朔在微信上的生日祝福,以及叮嘱他热一热再吃的话。胡超政路过郑棋元背后,咦了一声凑过来:“这是你那个小朋友啊?三个月到了?”
“嗯,到了,也不知道他琢磨了多久。”郑棋元架了蒸锅,想起小孩胆小,平时看着没大没小,这种时候却不敢露面不由得好笑,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准备蹭吃蹭喝的胡超政,“有你什么事儿啊,这是朔朔给我做的,你中午那些大大小小的配菜弄完了吗,就在这儿偷懒。”
“这怎么能叫偷懒?为贺你四十大寿,小朋友都专门给你做了吃的送过来,人虽然不到,礼我看倒是挺香的。”胡超政说着就要伸筷子,被郑棋元一巴掌拍在胳膊上,“你这人!就要吃你块东西,怎么这么凶,亏我还给你做了蛋糕。”
郑棋元那一巴掌下去,才意识到自己是小气了。他什么没吃过,何必为了几块糯米藕和老朋友置气,看着刚出锅的糯米藕,淋着的糖桂花冒着秋天的香气。糯米里混着陈皮、话梅的微酸,糖桂花吃得出是自己熬的,可能还匀了些酒酿化开,比之两人第一次认识的那道芝士焗薯泥,不可不谓进步神速。
倒不是寻常的传统做法,郑棋元放下筷子,拍了张照片给徐均朔发过去,对方一直没有回音,不知道是在忙还是太怂。
想到这里,已经快开回家的郑棋元终于收拢了思绪,他打开手机给徐均朔拨了个电话:“地址。”
那头像是没反应过来,郑棋元又重复一遍:“你家地址,我现在来找你。”
徐均朔于是说了个地址,郑棋元顺着去找,在小公寓的二楼看见一扇半掩的门,门上去年过年贴的福字带着俗气的金粉,那道缝却透着暖光。郑棋元推门进去,屋里不见人,小厨房却滋滋啦啦地冒着动静。他顺着声响去找人,看见一个手忙脚乱的徐均朔,刚被蹦出来的油星子烫了手。
“你这时候忙活这个干嘛,我来找你又不是来蹭你一口饭的。”郑棋元忙过去看小孩的手,好在没烫出什么大问题来,只是红了一片,他心疼地吹吹气,又拍了拍小孩脑袋,“上班做菜下班还做菜,你也不嫌累。”
“不是给你做,我饿了,给自己煮宵夜呢。”
郑棋元这才注意到一旁拆开的辛拉面和切好的午餐肉,一看就不是给自己准备的,徐均朔还嫌气氛不够尴尬似的指指冰箱:“里面还有岩哥新做的酱牛肉,味道特别好。”
“那……”郑棋元尴尬地笑了笑,“咳,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知道啊,你喜欢我嘛。”
郑棋元猛地抬起头来,险些闪了他一把年纪的颈椎,对于徐均朔一晚上净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为表示惊讶:“你……知道了?”
“对啊,不然你为什么来找我?”徐均朔拨开郑棋元,“你等我下口面我们慢慢聊。”
“算了,你出去吧。”郑棋元调整了一下心态,手绕到徐均朔身后从小孩腰上把围裙解开,然后把取下来的委屈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今天不是下过面了,这碗算我谢谢你那颗煎鸡蛋的。”
午餐肉是按半个手指宽厚厚切了三片的,小孩无肉不欢,郑棋元想了想,把冰箱里的酱牛肉拿出来切了几块也丢进锅里。料包用的是辛拉面自带的辣酱,郑棋元不爱用味精,就加了一勺白糖提鲜,怕他辣得胃受不了,又调了半勺蚝油进去,最后在上头铺了一片芝士,这才出了锅。
徐均朔正坐在沙发上看纪录片,好巧不巧放的是《舌尖上的中国》,小孩手里还端着一碗葡萄,是还挂着水珠的阳光玫瑰。他的鼻子精得很,闻见出锅的味道就回过头来,笑得暖洋洋的,软软喊一声棋元哥,招手让他过去。真是鬼使了神差似的,郑棋元的两条腿偏不听大脑指挥,端着一碗速食面走过去,不在茶几和沙发上吃饭的处女座信条被徐均朔一个笑容打了个稀碎,甚至觉得就冲着徐均朔的笑,小孩在床上吃薯片他也能容忍。
呼噜面条的样子按照什么奇怪的恋爱指南来说,是不能被暧昧对象或者新晋男朋友看见的。但徐均朔并不在意,反而吃得可香,丝毫没管旁边郑棋元看到他这幅小猪吃相会怎么想。倒是郑棋元自己抽了两张纸递过去,等着徐均朔吃完宵夜擦擦他那张小油嘴。
“慢点吃,我又不和你抢。”郑棋元活像哄孩子,又拿了颗葡萄塞到小朋友嘴边,“辣吗,吃点甜的解解辣。”
徐均朔于是一点客气也没有,又偏头用嘴去接,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蹭了郑棋元指尖一点厨房香气。他笑得狡猾,像是只偷到腥的猫,郑棋元看他这样子,也不认输,指尖上那点红油又蹭回徐均朔的鼻尖,尽数还给他。
电视的背景音里,美食吃播一样的声音讲着南来北往,又讲着酸甜苦辣,郑棋元突然笑了:“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哪样?”
“现在,你和我坐在这里,看着你吃宵夜,挺好的。”郑棋元把吃得见底的碗接过来,又给他擦了擦嘴,“饿了就给你做菜,不然就看电视里别人做菜,困了就睡,多个大号人形抱枕也没什么不好。”
“今天一过,我就是四十的人了。我倒也没觉得年纪是个多大的事,四十和三十八三十九差得好像也不是特别大。我的日子过得挺简单的,浇花擦灰做菜,最大的兴趣是逛菜市场,听起来挺无趣的吧?而你,快要二十四岁,事业上升期,未来还有很多可能性,你做好准备了吗?”
“什么准备?”徐均朔反问他,“和你一起逛菜市场的准备?可以啊。”
“我是问你,做好和我一起生活的准备没有,是那种早上一睁眼就看到对方,直到晚上睡下前最后一眼还是对方的生活。”郑棋元一只手撑在沙发靠背上支着下巴,纪录片的声音仍然絮絮叨叨,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涵盖着五湖四海的麻辣鲜香,被郑棋元烩成一锅浓油赤酱,又摆在徐均朔面前任他挑选。
“我第一次认识你,是在你拍的吃播视频里。”徐均朔转了转眼睛珠子,坦白出那个比郑棋元以为的要更早更远的单方面初遇,“你在吃一碗酒酿汤圆。听说是你哪个朋友给你做的,看起来是有不少人投喂你。”
“啊,那是……”郑棋元本来想说那是胡超政做多了给他送来的,却突然想起来另一件事。
“一个人在家也得吃点好的,对不对?”郑棋元对着镜头吹了吹气,汤圆是胡超政自己搓的,碾碎的芝麻裹着花生碎、陈皮碎和一点干桂花,“这个在外面可吃不到,家常大概也很少有人做了吧?”
“看我的视频的孩子们,可能大多数都是一个人在外乡奔波,毕竟吃播这种视频,只有一个人吃饭的时候才想得起来去看,对不对?”郑棋元说着咬开半颗,漏了馅的汤圆像趴在勺子上的一只小熊猫,还冒着点热气。
“做饭是件花时间花心思的事情,很多人大概懒得做,直接点外卖。但是做饭给自己吃,也是照顾自己的一部分,做菜的时候重要的,其实也是好好生活的那份心。”郑棋元一边吃一边聊天,把吃播做成了“聊聊”。
“做菜最重要的,就是用心。”
徐均朔瞥他一眼:“都说你记性不好,自己说过的话,自己都不记得。”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这下轮到郑棋元傻眼。
“对,还喜欢你,惊喜吗?”徐均朔哼了一声,“就没点表示?”
郑棋元搓了把脸,他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空碗,先去厨房把碗和锅洗了,又把料理台擦干净,好容易平静下来,这才又走出来。徐均朔认真看着纪录片,但郑棋元知道他还在等自己一个答案。
“把你那串钥匙给我。”郑棋元伸手。
“你要干嘛?”
“给我就行。”郑棋元接住徐均朔递来的一串钥匙,他的指甲修剪得很短,抠钥匙圈并不方便,但他还是抠开一个小缝,艰难地串进去另一把钥匙,“我本来还说,过两天换个指纹锁,这个钥匙你先用着,等到时候换锁了,我再给你录个指纹。”
徐均朔接过郑棋元重新串好的钥匙,郑棋元的家门钥匙和他的电驴钥匙贴在一起。他像是晚上早些和郑棋元分别那时候一样,将一串钥匙在指尖旋了一圈,丁零当啷的一串钥匙稳稳落进他掌心:“这个是什么意思啊,棋元?”
“这个,是给你家门钥匙的意思,是谢谢你以后给我开门的意思,也是以后只对你一个人用心的意思,朔朔,这么说你明白了吗?”郑棋元亲吻他的钥匙,现在他知道他终于到家了。
END
余量门牌号:1105659959
[元朔]玫瑰之下(11)
ABO带球跑文学 破镜重圆
有钱⭕×音乐剧演员朔,前文见合集。
狗血狗血狗血,不许当真不许认真。
(11)
“为什么……”徐均朔眨眨眼,似乎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这样做。“私生饭吧。”郑棋元摁紧自己的信息素遮盖片,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变态的那种。”心里又默默添了一句,或者是某些故人留下的余孽。徐均朔歪歪头,有点惊讶郑棋元怎么连私生饭这种饭圈专有名词都弄清楚了。郑棋元若是知道他心里所想,一定会骄傲的告诉徐均朔:我在你超话等级都有十级啦!...
ABO带球跑文学 破镜重圆
有钱⭕×音乐剧演员朔,前文见合集。
狗血狗血狗血,不许当真不许认真。
(11)
“为什么……”徐均朔眨眨眼,似乎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这样做。“私生饭吧。”郑棋元摁紧自己的信息素遮盖片,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变态的那种。”心里又默默添了一句,或者是某些故人留下的余孽。徐均朔歪歪头,有点惊讶郑棋元怎么连私生饭这种饭圈专有名词都弄清楚了。郑棋元若是知道他心里所想,一定会骄傲的告诉徐均朔:我在你超话等级都有十级啦!
空气越来越热, 郑棋元喘着粗气觉得不太对劲。助理打电话说由于刚才那场意外 警车救护车,逃跑的人,看热闹的人等等汇在一起堵了一小条街,一时半会车挤不进来。郑棋元拿着手机的手指开始有点细微的抖,徐均朔也有点慌,捉住郑棋元手臂问你怎么啦?皮肤的温度透过衬衣的薄薄布料熨烫徐均朔的掌心,郑棋元觉得头晕,努力地眨了眨眼,却在安慰徐均朔:“没事,别怕。”
男孩子想到刚才郑棋元的怀抱,他抱的那样紧,好像要将他融进自己的血脉,心跳在耳边有如擂鼓,带着他的呼吸一起乱了套。徐均朔咬咬牙,说郑总,你不嫌弃的话,我骑小电驴送你回家。
郑棋元坐在后座上开始发抖,他觉得外面很冷五脏六腑却很热,哆哆嗦嗦环住徐均朔的腰的时候徐均朔浑身一震,想要扭开的时候发现郑棋元抖的很厉害。徐均朔于是不动了,扣上头盔往郑棋元家赶。
这一条路在三年前徐均朔走过无数次。霓虹灯将他们包裹,五颜六色环绕他们,环绕着穿着西装衬衣的男人和载他回家的男孩。郑棋元头靠在徐均朔背上觉得一切开始模糊,夜风好冷他的心却太热,过往的一切和着风声在耳边呼啦啦作响。徐均朔知道载人是违规的,何况载的人还没有头盔。但是当他握着把手飞驰在夜色中央,披着在华灯的对比下低调很多的月光时,还是恍惚间觉得这就像他和郑棋元的盛大逃亡。
到家的时候郑棋元几乎要烧起来了,后颈的腺体肿胀,欲望的火焰在蚕食他的理智。徐均朔看着人通红的眼角,吓了一大跳,郑棋元估摸着自己是刚才吸了好大一口浓郁的由炸弹散发出的信息素而强行提前发情了,跟徐均朔勉强解释了几句,omega看过来担忧的眼神让他更难熬了。
他很热。从小腹席卷至大脑皮层的对omega的渴望让他快要发疯,徐均朔正在他眼前晃,小孩信息素遮盖片贴的很好,他什么味道也闻不到,但郑棋元潜意识明白这是个omega。是他曾经的omega。郑棋元想要把徐均朔推开,手触碰到他的皮肤却不受控制的改成了狠狠握住他的手腕。徐均朔被拽的一个踉跄跌进郑棋元怀里,男人埋进他的颈间深吸一口气,丝丝缕缕的橘子清香并没有带来平静,更像是一捧油滋啦啦地浇在郑棋元的心间。
“你好凉……”郑棋元紧紧抱住徐均朔,手指拼命克制住才不从人的衣摆下伸进去,但没忍住一把把人的贴片撕掉。徐均朔拼命收住信息素开始小幅度的挣扎,他知道这时候大动作只会激起alpha的征服欲。“不要。”徐均朔哆哆嗦嗦在他耳边说,“不要,郑棋元,你冷静一点。”年长的alpha在抖,带着怀里的人一起抖,然后很慢很慢很慢的松开他,徐均朔小心翼翼地去看,发现郑棋元咬出一嘴血。
他在克服自己的生理本能。
“帮我……打……私人医生的、电话……就……按个……5……就可以了……”嗓子低沉到完全分辨不出是他自己的声音,郑棋元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腿,跌跌撞撞往后退,腰撞在餐桌上也不吭声。徐均朔捧着郑棋元电话都觉得烫手,急切地去和私人医生交流,抬起头发现郑棋元已经倒在地上了。
小孩慌的不行,冲过去要扶人起来,郑棋元贴在冰凉的地上,只闻到清凉的橘子汽水味,一瞬间脑海里仅存的理智发疯般拉响警铃,他拼命后退,徐均朔愣在原地,眼泪也开始蓄在眼眶。
“朔朔,听话……别过来,听话。”郑棋元额头上是汗,不对,他全身都是汗。嘴唇内侧的软肉被咬的破破烂烂,徐均朔不敢动了,他站在原地带着哭腔:“你疼不疼啊。”
“没事……没事……”郑棋元还在后退,红酒味的信息素正不受他的控制要去吞掉橘子汽水了,光滑的瓷砖上郑棋元狼狈地缩着,拼命和徐均朔保持距离。头撞到了桌子角,郑棋元一下没了声响,徐均朔吓的又朝他跑去,却看到郑棋元紧紧抓住了桌子,仿佛知道他要过来似的狠命摇头。
“均朔……均朔……”郑棋元紧紧闭住眼睛,徐均朔攥着他的手机,离他好几米远。郑棋元开始喃喃,在一片寂静里他听到郑棋元不停说:“你快走吧……我怕我控制不住……我不能再伤害你了……”
“我不能再伤害你了……我……我不能……”指甲陷进掌心,郑棋元看不清一切了,欲望似万千蚂蚁啃咬他的一切,他硬的不行,心里的火燃的够旺,大脑一片混沌,手心划出血痕,他的世界里什么也没有了,只有大片的纯白,热和对性的迫切占据了他的一切。但他还是在躲开方圆一百米唯一的omega徐均朔。
年轻的omega站在他熟悉又陌生的客厅,看着从来没有过如此狼狈的郑棋元,无声的掉下眼泪。
beta小姐敲开郑棋元家门的时候被坐在沙发上的徐均朔吓了一跳。她闻不到信息素,但却一眼就看见了瘫在地上的郑棋元。医生的眉毛皱起来,一边问徐均朔怎么回事一边走向郑棋元。omega一开口就掉眼泪,但还是努力解释他被迫被带进发情期。beta眉间纹路便刻的更深,一边扎一针抑制剂下去一边和徐均朔解释:“他已经半昏迷了,郑先生发情期都打抑制剂度过的,几年没正常度过发情期的他此时被迫带进发情期,症状会来的更猛烈一点。”
有另一个男护士进来帮着把郑棋元抬进卧室,私人医生在门口朝徐均朔点点头:“您可以回去了。”
郑长憬小朋友今天看了很久的动画片。她本来在后台玩,被徐均朔嘱托好朋友带回家之后画了一会画,画了爸爸和自己,完成之后白纸的右侧还有好大的空白。小女孩抓抓自己的头发,多画了一个男人在旁边。她也不知道是谁,只记得他手里拿了花绳。爸爸的好朋友把她哄睡着之后就走了,可是过了两小时她又醒了,醒来发现家里没人,她够不着电灯开关,在黑暗里默默哭了一会儿,跌跌撞撞走去客厅,爬上沙发的时候找到了遥控器,胡乱摁几下打开了电视机。
徐均朔回家的时候看见黑暗里被电视荧光照着的女儿的脸,吓了一大跳之后按了开了灯。本想问她怎么不睡,一开口却又掉了眼泪。
“爸爸不要哭。”郑长憬被突然到来的光明刺的睁不开眼睛,但她还是伸出手抱住了徐均朔的头,把自己柔软的脸蛋贴在爸爸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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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评,我不评,他们就会意难平。
日更第四天!
六月的300字点梗(们)
这个月没有拖!
但是基本每个都爆字数了……
CP顺序是:小凡高+黄串串x10,果汁儿x9,园林x3、均棋x2,日出x1,杨毛x1,良宸浩景和诺亚方周都是双性转,泽乐x1,翅膀x1。
女孩子含量过高预警。
Here we go.
[图片]
高杨把辞海那么厚的A4纸摔在了桌子上。
翘着脚打盹的黄子弘凡差一点就出溜到桌子下面去。
「你,工作。」
「你怎么知道我没在工作。」摸摸鼻子,虽然心虚但还是摆出了理直气壮的姿态。
「哦?我们黄大侦探的业务范围是包括解梦还是灵媒啊?」高杨现在主要就是后悔,真心实意想不明白自己毕业之后第一份工作,为什么就被拐来了这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侦探事务...
这个月没有拖!
但是基本每个都爆字数了……
CP顺序是:小凡高+黄串串x10,果汁儿x9,园林x3、均棋x2,日出x1,杨毛x1,良宸浩景和诺亚方周都是双性转,泽乐x1,翅膀x1。
女孩子含量过高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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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杨把辞海那么厚的A4纸摔在了桌子上。
翘着脚打盹的黄子弘凡差一点就出溜到桌子下面去。
「你,工作。」
「你怎么知道我没在工作。」摸摸鼻子,虽然心虚但还是摆出了理直气壮的姿态。
「哦?我们黄大侦探的业务范围是包括解梦还是灵媒啊?」高杨现在主要就是后悔,真心实意想不明白自己毕业之后第一份工作,为什么就被拐来了这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侦探事务所。
黄子弘凡差一点要给他鼓掌,小高同学半年来牙尖嘴利的程度果真直线上涨。
高杨懒得理他,「这是刚才委托人发过来的资料,我全都打印出来了。」
「好浪费纸啊羊儿。」黄子弘凡捻起一张,拿在手里抖了抖,「你就不能给我电子版吗?」
「我三天前发给你的邮件你看了吗?」
「……」
「总之今天已经21号了,这是这个月第一个委托,你必须接。」
黄子弘凡下巴搁在桌子上,扁着嘴委屈巴巴,「小高你不能这样,我薪水又没有少给你发!」
已经走到门边的高杨回过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立即夹着尾巴拿起文件开始装模作样地看。
啊?又是婚外情调查啊?好无聊啊?直接离婚不好嘛?
黄子弘凡昏昏欲睡,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正在门外煮茶的高杨就听见门板绑一声砸上墙壁的声音,「羊儿!高杨!小高杨我们出门了警局那边有案子!」
「诶……哎。」
能怎么办,高杨关了火,拿着手机跟上黄子弘凡。
他薪水又没有少给自己少发,对吧。
「别咬笔,好脏的。」高杨拿着两杯奶茶过来,在黄子弘凡脑袋上敲了一下。
「呜呜呜呜呜……」头发已经被抓成了鸟窝,黄子弘凡一边装哭一边往学姐怀里扑,「我好惨啊我生理期都快到了为什么还要复习期末!」
高杨帮她顺手发的手一顿,「生理期?那奶茶别喝了,是凉的。」
抢过奶茶插上吸管喝了一大口,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嚼过了珍珠还要朝高杨吐吐舌头。
也拿她没什么办法。
高杨到了大三基本都是论文,虽然也攒了不少但是现在还有希望,黄子弘凡要考试的科目本来就多,为数不少的科目对于他来说基本等于预习,头皮都要抓秃几块。
「其实学习挺快乐的。」画完了半本书之后,黄子弘凡突然抬起头,「但是为什么要考试呢?」
高杨的文档进度已经到了2000多字,抬眼瞥她,「就你贫。」
她赖在高杨的宿舍里背书,不用出门两个人都只穿了热裤和吊带背心,高杨的头发在脑后挽高,用一个大夹子固定,露出后颈的一小片绒毛,黄子弘凡看着看着,就伸手去摸了摸。
「……」怕痒地一个激灵,扭头满脸无奈地看着她。
立即举手投降,「我错了我错了!立刻马上背书。」
「乖啊。」还是笑起来,捏捏她耳朵,「考得好就带你去迪士尼。」
「好耶!」开心地眼睛都弯成了小月牙,重新投入书海,半天突然抬起头,扯了扯高杨的手肘,「你刚才是不是给驴面前吊了根胡萝卜?」
「……噗。」高杨白得过分,笑过了头也是满脸通红,「你非得说自己是驴吗?」
黄子弘凡跳上床一个劲儿地蹬腿,要气死啦!
撒完了泼,又喝了高杨那杯没有额外加糖的奶茶,才坐下来继续看书。
驴就驴吧,不挂科吃胡萝卜也行。
黄先生有个杂志封面的采访要做,久违地去了摄影工作室,化妆的时候摄影师来打招呼,说自己其实挺紧张。
刚准备礼节性安慰一下,黄子弘凡就听见他说,「毕竟拍您,还是高老师比较专业。」
哦。
就把要说的话憋回去了。
化妆的时候戳亮了手机,屏保是高杨和狗狗分享了枕头正在熟睡的高杨,小摄影师对于他总是擅自偷拍的行为非常不满,却也没阻止过他把照片存在手机里或者干脆印出来。
矛盾得有点可爱。
『红了啊高摄影师?』发条信息过去,高杨今天没工作,大概还在家里赖床。
结果信息回复到的好快,一个红通通的问号。
『刚才摄影师来说拍我好紧张,因为肯定没你拍的好。』
『那不是肯定的。』
黄子弘凡好像已经看到了他尾巴翘到天上。
『别人拍你是靠技巧,我拍你是靠爱呀,黄先生。』
黄子弘凡老脸一红,清了清嗓子有点抱歉地看正在帮他上粉底的化妆师。
小姑娘一脸「我懂我懂」的出去拿东西,给他留一点降温的时间。
黄子弘凡干脆按起了语音,「羊儿我觉得你好想学坏了诶。」
『那也是跟你。』
『工作到几点?我想出去吃饭。』
黄子弘凡突然想起了前阵子看到的照片,高杨穿着黑T牛仔裤,扣着棒球帽开门从家里出来,平平无奇的穿着和行为,就是让他的心没来由地软了一下。
「你可以过来监工啊,顺便给摄影师施加一点压力。」
他想高杨一定在那边笑,整个人蜷缩在床上,懒洋洋的,笑完还要翻个身,把手交给凑到床边的狗狗。
果然信息晚了一点才到。
『拍最后一套之前告诉我,我去接你。』
黄子弘凡手机抵着下巴,朝镜子里的自己笑得轻松又甜蜜。
城市中央的高楼上有个巨大的屏幕,红色的倒计时触目惊心。
放弃的时刻真的到来时,放弃好像也并不是一种选择。
高杨的公寓在高层,很小,黄子弘凡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从户外的消防楼梯跑上来,还差几层的时候就能听到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像在宣告到达一般。
「羊!」他拍了几下玻璃。
高杨把窗户打开,让他翻进来,电力供应不足,冰箱里的啤酒也不够冰,他拿出一罐放在黄子弘凡脑袋上,落下来的时候被少年双手接住。
天快黑了,因为炎热天空透着一股虚假的粉色,月亮也好像被烟雾蒙着。
他们还能再看几次月亮呢?
两个人坐在床沿上,腿伸到墙外,看那一点点粉色渐渐从天空褪去,深蓝升腾而起,一轮圆月离他们好近,又遥不可及。
「就今天下午。」黄子弘凡挪了挪位置,枕在高杨肩膀上,仰头看着月亮,「住我家隔壁那个大叔自杀了。」
「我听到有人在商量着逃走,又能逃到哪里去?」
「我就觉得我得来找你。」他笑嘻嘻地在高杨肩膀上蹭了两下。
有点痒,高杨没有躲。
黄子弘凡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渐渐变慢变含混,脑袋往下滑了一点点,就靠在高杨胸口睡着了。
心跳很安稳,也很安全。
月亮还残存着一点粉色,照在高杨身上。
他看了一夜的月亮。
串串前几天有点拉肚子,精神不是太好,也就变得格外粘人,平常看到幼儿园大门都一阵风似的跑进去,今天还是软乎乎地挂在高杨脖子上要抱。
「爸爸……」串串可怜巴巴地叫他。
高杨摸了摸串串的小肚子,「还难受不难受呀?」
扁嘴巴,点头又摇头,「一点点。」
高杨又叹了口气,今天只用上半天幼儿园,不然下午带他去医院看看吧。
给小家伙脱了外套放在教室里,大略收拾了一下东西,其他的小朋友就陆续到了,高杨顺手拎住朝串串跑过去的圈圈王子,蹲下告诉他们串串今天还在不舒服,你们不要闹他。
一扭头的功夫三个小孩儿就闹起来了。
笑着摇摇头,撒娇果然只会对着他撒。
早上外面太阳很好,上了一节音乐课就带着小朋友们出去玩,临到领回来排队洗了手吃午饭,串串坐在高杨旁边的小桌子上喝粥,又咬了一口小馒头抬头超他说,「我好啦!」
「行行行。」在他脑袋上揉一下,并没有败给闪亮亮的眼睛。
午饭吃到一半就已经有家长来接,高杨站在门边挨个和小朋友挥手告别,衣摆突然被人拉住了。
一回头,黄子弘凡抱着膝盖像个香菇似的蹲在那里。「小高老师,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家啦?」
高杨笑的眼睛都弯下去,伸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
黄子弘凡还是笑,探头朝教室里喊:「串儿!回家啦!」
可能是预感到了自己莫测的命运,香油这一次在笼子里挣扎的非常厉害。
串串伸手去摸香油湿漉漉红通通的鼻子,「乖呀。」
香油:「咪——」
其实串串不太知道他们要去干什么,但是这个小朋友从小就不怕医院,打针吃药都乖乖照办,这一次也抱着香油教育他要做个小小男子汉。
「哦他马上就不是了。」黄子弘凡小声嘀咕,被高杨打了一下。
黄子弘凡去登记,高杨就把香油从笼子里拿出来搂在怀里,坐在旁边的小姑娘膝盖上趴着一只折耳,懒洋洋的。
在宠物医院喊得都是猫咪的名字,比如医生探出头来,「王小波!」
「来了来了!」旁边的姑娘抱着猫就冲过去。
高杨伸手揉了揉香油的脑袋,「果然你的名字比较平凡。」
「啊!原来你抱着猫!」路过的护士满脸震惊。
穿着黑衣服抱着一只黑猫的高杨:……
公猫的绝育手术非常快,串串攥着小拳头还没担心完,医生就拎着香油的箱子回来了,拒绝了医生给他们看一下手术遗留物的奇怪要求,护士小姐姐站在旁边跟他们解释注意事项,「现在这里观察30分钟左右,有些猫会对麻醉药起反应,你们观察呼吸就行,看着……」
护士小姐姐看着笼子里的一片漆黑,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你们就看着这里!这里有一撮灰色的毛!如果起伏特别剧烈就叫我!」
护士姐姐憋着笑跑了。
黄子弘凡抓着高杨手臂,快要笑到地上去了。
其实黄串串小朋友有一点点可说不可说的偶像包袱,也不知道是遗传了谁。
所以当他早上起来,乖乖地自己穿了衣服,揉着眼睛去刷牙却在脸上看到了好几个小红点的时候,嗷一嗓子就哭了出来,直接把清醒读条中的黄子弘凡吓一个激灵。
「怎么了怎么了?」鞋都没顾上穿赶紧过去,串串扔了牙刷就朝爸爸扑过来,埋在他怀里抹了半天眼泪,一仰头差点没给黄子弘凡笑出声。
「高杨!高杨你快来!」黄子弘凡深吸一口气,又提高了音量,「串儿出水痘啦!」
吓得香油也从沙发上摔了下来。
小家伙眼睛里还是一包眼泪,但是抽抽噎噎好歹止住了哭,高杨拿着湿纸巾帮他擦,「没事啊乖,过一周就好了。」
「不好看……」小家伙嘴巴嘟起来。
因为憋笑嘴角抖了抖,「那我们不看,让爸爸把镜子都挡起来。」
「难受……」说着就伸爪子要挠。
「不可以抓。」高杨把他的手拿下来,「爸爸带你去医院给医生看看,涂了药就会好,但是绝对不可以抓,抓了就真的不好看了,知不知道?」
串串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黄子弘凡真的把家里的镜子和反光面都遮了起来,涂药水的时候小家伙又一次非常抗拒,高杨拿着棉签现在黄子弘凡鼻子上点了一下,串串才不情不愿地伸手。
对,胸口和手臂上也长了不少。
「记住千万不可以抓哦。」高杨跟他拉勾,一转头看见串串的手已经下意识朝脸伸过去,注意到他的视线赶紧背后。
叹口气,唉,还有一个礼拜,任重道远啊。
串串趴在沙发上,脸埋在手臂里,「1,2,3,4……」
两个大人在客厅中间你推我搡,正在考虑躲在哪里。
香油趴在茶几下面的空隙仰着脸,溜圆溜圆的金色眼睛怎么看都有点嫌弃。
「我去躲衣柜你不要跟我抢!」黄子弘凡率先挣脱高杨的手臂。
按说对这类游戏其实比较有经验的小高老师左看右看,把拖鞋放在床边,自己踮着脚藏到了串串房间的窗帘后面。
「99、100!」串串蹦起来,先一把抄起香油,「他们躲在那里啦?」
完全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承担了这个职责的香油:?
尾巴一卷就跑了。
「爸爸?」串串拿开沙发上的靠垫。
「爸爸?」又趴在地毯上看沙发底下。
从窗帘缝偷看的那位和在衣柜里扒着门偷听的那位憋笑都快要憋死了。
在打开了马桶盖又扭开了厨房的糖罐子并且跳到床上蹦了几下确认被子里没有藏人之后,黄串串抱着手臂摸着下巴一张小脸皱成一团,「爸爸——!」
黄子弘凡差一丁点儿就条件反射地答应了。
最后还是先找到的高杨。
为什么?
因为他小高爸爸的脚被香油挠了一下,并且黄串串小朋友的身高,够不到衣柜把手。
「黄子弘凡你这算作弊!」
高杨气呼呼地学串串的样子,鼓起脸颊。
被可爱到一个趔趄的小黄爸爸捂着心口倒下。
「小高老师。」蔡王子拽了拽正在厨房切水果的高杨,「头发散了。」
蔡程昱出去演出,龚子棋公司临时有事,就把王子送到他们家放一个下午,已经多少习惯了日托班业务的黄子弘凡有气无力地靠在门边跟他们挥了挥手,「孩子我们要了,不用来接了。」
龚子棋先确认王子已经进屋看不到这边,才头也不回地举高右手,朝黄子弘凡比了个中指。
两个小孩在客厅里和猫玩,追跑打闹扑蝴蝶,跳上沙发跑了一个来回,香油踩着黄子弘凡的肚子过去,很有先见之明的黄子弘凡在地上滚了半个圈,才躲开了蔡王子小炮弹似的朝他撞过来。
等到和串串两个人被一左一右按住,头发都散了。
黄子弘凡束手无策。
高扬其实也没有。
别问,问就是在幼儿园里这种事情一般都是代老师负责。
总而言之先去找了梳子,把小姑娘差不多垂到后背的头发梳开,结果头发太滑了,怎么也收不成一束。
突然觉得能给王子扎出丸子头的龚子棋简直人间奇才。
「想要这个辫子。」蔡王子在脑袋边比划了两根羊角辫。
高杨摸摸鼻子,「小高老师不会。」
「哦……」
蔡王子披散着头发转回来,安慰似的拍了拍高杨手背,「那,扎起来就好。」
最终也只是松松地在脑后扎了一根面前算是辫子的东西。
自尊心受挫的高杨长叹一口气把自己砸在黄子弘凡背上。
养小男孩真是太省心了,呜呜。
串串:?
雨点砸在窗玻璃上,留下一道蜿蜒的水迹。
五点半刚过,本就是晚高峰的时间,加上下雨,车流几乎没有移动的迹象,深蓝色的天空模模糊糊地开始亮起了光,橙色的、红色的、黄色的、比星辰还要绚烂一点,光芒的边缘晕开,水雾就成了云朵。
串串在安全座椅有限的范围里侧身,伸手去够雨滴落下的位置,指尖隔着车窗玻璃跟水滴一起蜿蜒落下,到底了,再去追下一滴。
「这得几点才能到家啊……」黄子弘凡一声哀嚎。
高杨笑起来,串串也伸着脑袋去看他。
但其实也没有那么难熬,黄子弘凡顺手点开了车载音响,他开车来接高杨和串串的时候总觉的一分钟也不能耽搁,一样的路开回家却是完全不同的心情,雨幕里的车成了一艘小船,他的整个世界都在船上跟着他一起飘荡,好像一场不计较目的地的流浪。
串串跟着曲子哼着自创的歌词,伸着手指在车窗玻璃上画了一个小太阳,又画了一朵花。
高杨在太阳上补了两笔,画成了一个笑脸。
「怕什么呀阿黄,我们又不赶时间。」
王敏辉在SD被男粉大喊我爱你,旁边的同事也笑得不怀好意。
一扭头看见周士原气鼓鼓地站在人群最外沿,没忍住也就弯了嘴角。
回去的路上周小姑娘开始不依不饶,说有人给你表白你还那么开心王敏辉我看你就是皮在痒。
王敏辉笑到不行,等她停了车就双手捧着周士原的脸颊,把女钢琴家的漂亮脸蛋当面团揉,捏成一只小章鱼,又在章鱼嘴上亲了一口。
卸过妆的嘴唇又沾上了一点点脏橘色。
结果报应来得未免太快了一点,周士原的音乐会在月底,去排练的时候碰到了一个粉丝,二话不说塞了超大一束玫瑰花给她,粗略估计怎么也得有99朵,重得周士原差点一下没抱住扔在地上。
那人送完了花就跑,周士原收也不是扔也不是,寒风中可怜巴巴地给王敏辉打电话,让她过来接一下。
「我就在停车场你自己走过来不行吗?」
「……可能不行。」
总而言之从那天起到现在的48小时内,她连句话也没跟周士原说过。
把花拆开给乐团的人一人送了一朵还有点富裕,周士原干脆找保洁阿姨借了个桶,装点水放在门口让工作人员自取,然后去花店定了一束香槟玫瑰,抱着去剧院找王敏辉。
姐姐好难哄哦。
她扑过去,抱住了耳朵红红,还不自觉嘟着嘴的王敏辉。
周士原觉得自己这个金主过得很没尊严。
和王敏辉闹闹挺挺了许久的包养游戏终于玩到了正经谈恋爱的环节,结果恰逢期末的男研究生居然从忙着生气没空理他,变成了就算不生气也没空理他,只能从背后勾着他腰整个人都像张包袱皮一样裹着王敏辉撒娇。
觉得热也觉得痒,更觉得手里paper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王敏辉拿耳朵蹭了蹭周士原埋在他肩窝的脸颊,「你放开我啦!」
「不放,你都不理我还不让我抱抱吗?」闷闷的语气,委屈得非常刻意。
王敏辉无语凝噎,「会挂科的。」
「我帮你出重修费。」
「是这个问题吗!?」伸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手脚并用总算从周士原怀里挣脱,拒绝再做抱枕的小王同学二话不说钻进书房,关了门又打开,探出个脑袋警惕地扔下一句「你不准进来」。
周士原差一点就气笑了。
可能也是觉得自己为了作业忽略金主的行为有悖职业道德,快到睡觉的时间王敏辉去洗了个澡,只裹了条浴巾钻进被窝里,随手把浴巾把往地上一甩,就一个翻身肩膀跨坐在周士原腰上。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被按在床上的周士原差一点就要不合时宜地给他鼓掌。
「那个……」他俯身亲了亲周士原眼睛,「我明天下午才有课……」
然后一个天旋地转,就被卷进了被子里,「那就好好睡觉。」周士原戳戳他鼻尖,「我才不要做跟期末考试吃醋的大傻子,等你考完了慢慢还我。」
王敏辉耳朵红红,有点担忧,有点期待。
「等你一下你明明就跟期末考试吃醋了。」
「……闭嘴。」
右右小小班有表演,干脆拉着哥哥来给自己做伴奏,王敏辉提前把排练视频发朋友圈,开始都收前排观摩家属位。
自然是没有一个人舍得缺席。
傻爸爸周士原总能找到新姿势给小朋友花钱,全新一套行头不说,甚至提前预约了化妆师和造型师,如果不是王敏辉发现及时,他可能还会直接找一个拍摄团队过来。
「你会把幼儿园里其他人都吓跑的好吗?」
抱着右右当猫揉的周士原好无辜,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说我们小公主不值得一整部电影的时间吗?
怀里的小公主话都没听明白就点头。
反正亏亏总是对的。
右右一早起来就被按着做了发型,金色带小星星的发箍绕着烫成小卷的头发,王敏辉托着腮在旁边看,确信女孩子不管什么年纪都抵抗不了亮晶晶的东西。
左左换好了衣服,过来拉着他手晃了晃,「辉辉?」
「嗯?」蹲下身帮小家伙整了整领结。
「这次换你,要在台下给我和妹妹鼓掌哦!」抬着下巴认真地看着他。
王敏辉伸出小指头,「好呀,拉勾。」
不只是王敏辉和周士原。老板都翘班,郭虹旭董攀和徐凯自然也不会客气,毛二拖着起晚了脑袋好乱的杨皓晨,顾易看到小家伙上台先是做作地擦眼泪,后来认真地想要给王敏辉递纸,徐泽辉拿着手机跟徐均朔视频,在巡演的小徐叔叔必须要现场直播,龚子棋在右右看过来的时候,很用力很用力地跟她挥手。
小姑娘其实有点紧张,看到他们终于笑开,手在心口抓了一下,再朝他们撒出去。
最爱你们啦!
「你确定吗?」周士原拿着车钥匙问王敏辉。
刚刚拿到了驾照正处在一个奇异的骄傲心虚二元态中的王敏辉表情非常别扭地点了点头。
周士原手朝他伸了一半又缩回去,「这样吧,你先把车从地库开出去。」
「……我不认识你这里地库的路,你先开出去再换我!」
「……」周士原现在很怀疑,能不能按时吃到晚饭。
周士原把车开到地面之后跟王敏辉交换了驾驶位,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代驾司机。
调好导航,周士原看一眼正双手握着方向盘踌躇满志的王敏辉,快到嘴边的话还是努力咽回去了。
街道那一段开的都很顺利,临到上环路时,眼见着要错过入口,周士原赶紧出声,「并线并线!」
把王敏辉吓了一跳。
上了环路之后反而比较顺利,毕竟没有红绿灯也没有对向来车,周士原欲言又止地看着全身紧绷的王敏辉,「那个……方向盘不会跑,你不用这么使劲。」
然后就被掐了一把。
这人手劲儿到底为什么这么大?!周士原揉揉被掐红了的小臂,不说话了。
出口要盘两圈,看起来非常复杂,王敏辉还剩五百多米的时候瞥了一眼地图,就开始紧张。
「……不然,你靠边临时停一下,我们换换?」周士原试探地说。
非常有骨气的小王当然否定了他的提案。
「没事儿。」憋笑憋得很辛苦的周士原非常不诚恳安慰他,「真撞了我们明天开另一辆。」
「……」虽然不是第一次被土豪到但还是被他土豪到的王敏辉莫名回忆起了自己徒手撕屏幕的光荣事迹,一脚刹车靠边停下,边接安全带边骂:「周士原你是不是有什么疾病啊!」
(危险操作,别学。)
夏天到了,连人也会开始有一点融化的迹象,许许多多早就在地板上化成了一滩,沙发上看剧的王敏辉也没有比他们好多少。
早饭豆浆都喝的是凉的,王敏辉中午又开始翻来覆去打滚要吃冰淇淋。
「你昨天才吃完了剩下的最后一点。」周士原拎着他后颈皮把人拽过来亲了一下。
王敏辉不想讲道理,王敏辉在狭窄的空间里非常娴熟地打滚,逼得对他从来都没什么原则的小周同学讨手机定了常去那家甜品店的外送。
按说是不送的,但是钱给到尾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对吧。
结果撞在保温盒还塞了好几个冰袋的冰淇淋刚送到,王敏辉就呜呜呜地朝周士原扑了过去。
刚打了不到4个小姐谱子的周士原非常无奈地再次暂停工作,「又怎么了?」
「送错了。」王敏辉跪坐在周士原大腿两侧,眨了眨眼睛。
当地很迷惑的一位周亏亏学着他的动作,也眨了眨眼睛。
有被煞到的王敏辉先把他脸推远了一点,又哎呀哎呀地抱过去,「我要的不是朗姆味的吗,他给我送的是椰子味的。」
周士原挖了一勺桌上的冰淇淋,「很好吃啊。」
「可是我想吃朗姆味的。」
「你再尝一下?真的很好吃。」
怀疑今天突然非常直男的周士原是不是被人魂穿,王敏辉深吸一口气刚想切换到战斗模式,就被堵上了嘴巴。
……行,行吧。
是挺好吃的。
基于对自己男朋友各方面的深刻了解,up主其实是不愿意加入这个怎么看都是自己送死的挑战项目的。
至于现在为什么站在浴室里长吁短叹。
就……珍爱生命,远离赌博,好吗?
大家好我是王敏辉,亏亏现在正在书房里读书,最近有个小朋友找他辅导来着他超级认真还准备了教案。总而言之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现在就……就……就光着出去看看会怎么样吧。
还能怎么样啊这个视频差不多可以就这么结束了!
镜头反转,一条长裤一件T恤包着黑色布料的一角落在地上,举着手机的up主从浴室出去,走过不长的楼梯,转到书房,周士原抱着一个星之卡比的抱枕在椅子里团成一团,背上挂着一只也不知道怎么保持住平衡的多多,他嘟着嘴,最初上架着原子笔,愁眉苦脸地盯着桌上的教材和笔记本。
然后他抬头。
「辉辉。」他愣了一下,反手先把猫拿下来。表情动作都非常沉稳地朝着镜头走过来。
镜头晃得非常可以体现拍摄者心情,「你要干嘛?」
周士原笑得更开,星之卡比的脸逐渐靠近手机,直到一片漆黑。
「唔!」
「周士原!——」
「你放我下来!——」
「亏亏你别咬我嘛……」
颜狗小王刚刚遭遇了他人生中最大的一次滑铁卢。
店里人不太多,玻璃杯碎裂的声音立刻吸引了吧台后面老板的注意,探头看了看,朝他笑笑说,「没事没事,你别动,我来收拾。」
王敏辉双手捂了下脸,心虚地把椅子拉远了一点。
偶像剧十级选手如他在心里计划了八百多种和店主浪漫又充满了命运指引的邂逅方式,唯独漏掉了眼下自己超级丢脸的那种。
好看到可以原地出道的店主今天穿了件浅色的短袖T恤,牛仔布的围裙,他拿着扫帚过来扫玻璃渣,指指旁边的位置让王敏辉坐过去。
「没事,我等下给你重做一杯。」
「对……对不起哦。」王敏辉小声嘟囔。
店主弯着腰,侧过头朝他安抚地笑。
第二天王敏辉又来咖啡店了,店主看到是他,弯着眼睛打了招呼。
「那个……我买了个新的来赔给你。」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包装好的小盒子,「我按图片找的,不知道是不是一样……」
「真的没关系啊。」店主双手插在围裙口袋里,没接他的东西,「我们店里别的不说,就是杯子特别多。」
王敏辉在心里嘤嘤嘤,帅哥长得好看就算了,为什么还这么温柔啊。
「那,今天想喝什么?我送蛋糕给你。」
世界上有那么多家咖啡厅,王敏辉风雨无阻地来这个,不就是因为日光下给咖啡拉花的店主好看的让他心脏坠到胃里,却不知道店主每天有那么多客人上门,唯独他在门口红着耳朵尖闯进来的时候眼神闪了闪。
好像冰块投进了苏打水里,在夏日泛出清爽的气泡。
王敏辉觉得这已经不是他吐不吐的问题了。
虽然说没穿过裙子没演过基佬的演员不是好演员,但是再一再二还再三他真的有点承受不了?
「你自己说的。」导演和服化表情都很无辜,「你腿超长。」
「这么长的腿,不穿裙子合适吗?」演女主角的姑娘还在旁边补刀。
「下次如果有Kinky Boots的audition你一定要去。」他已经不想计较这是谁说的了。
「按说内裤和裙子颜色搭配起来会比较矜贵。」
「我们对你很好了都没让你穿高跟鞋。」
「您这明明是对天花板比较好吧他穿上得冲着两米去?」
王敏辉:我罢演了!
那当然是不能罢演,拿着亮红色吊带短裙的王敏辉居然认真开始考虑配个什么颜色的安全裤。
毕竟这种女款的裙子穿在他身上真的只能遮住屁股啊!
危机层层叠叠的王敏辉万万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如何拒绝周士原来看他现场演出,周士原就在第一次带妆彩排的时候出现在现场,明显很明显地愣住了。
王敏辉差一点就像夺路逃亡。
没逃成,旁边的几个姑娘直接抓着他推到了周士原面前。
王敏辉低着头,眼神几乎要在地上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敏辉……」周士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王敏辉捂住耳朵,「你别说话!」
「敏辉。」周士原憋着笑,抓着他手腕往下拉,「很好看。」
「你闭嘴啊!」
「再给你买几条?」
「不要打开什么奇怪的开关啊!」
「……」周士原犹豫了一下,捏捏他脸颊,「这个……晚了。」
(来表演一个,我刚说好了不写大周小王,就写了大周小王的打脸日常)
知道他会生气,或者说王敏辉跑到夜店去干坐了大半个晚上,就是为了让他生气。
可是周士原在漆黑的客厅里等他是王敏辉预料之中,把他掀翻在腿上打了一通屁股就完全超出了王敏辉的想象。
疼也没有真的太疼,可是巴掌落下来的感觉太过真实,14岁之前没有受过这种委屈,14岁之后跟在周士原身边更是没造过这种待遇。
眼泪就掉下来了。
他哭到满脸泪痕纵横,声音断断续续还打了几个哭嗝,气急了的周士原到底也打不下去,只能停了手,把人翻过来抱紧怀里。
王敏辉偷偷诺了点位置,没让还在抽痛的臀部直接承受力量,明明已经长手长脚的人,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缩成小小的一团,把脸埋进周士原肩窝里。
「你、你……」抽抽噎噎地话也说不清。
周士原只能轻轻拍他的背,试图伸手去拿纸巾的动作被王敏辉粗暴地拉了回来。
他抬手抱住周士原肩膀,整个人贴上去,想跟他靠的近一点,再近一点。
周士原听到他零碎的喘息,听到他急促的心跳,胃往下坠,心都疼了,「敏辉……」
「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
他哭得太凶,脸颊湿漉漉的,不管不顾地朝周士原亲过去。
周士原这一次终归没舍得再躲。
黄名宇第一次见到袁广泉,是在新生的欢迎会上。
把简单的衬衫穿到板正的学长手里拿着发言稿,对他们说要享受自己的大学生活。
第二次见面就发现袁广泉确实挺享受的。
手里的塑料袋里装着两瓶可乐,手上拿着一个梦龙,没拉好的包里露出某个红蓝配色的游戏机。黄名宇从食堂出来跟他撞了个正着,可乐从塑料袋里滚出来,两个人同时弯腰去捡,狼狈又好笑。
也不知道怎么就熟起来了。
他们一个专业,差两个年级,一起去图书馆的时候黄名宇就仿佛拥有了一个人肉翻译机,附带某一门课的通关指南,简直不要太好用。
袁广泉写论文的时候他也可以帮忙做一点资料整理工作,忙完了眼巴巴看着袁广泉,怎么看都是很需要夸奖的样子。
黄名宇很小心地守着一个秘密,两次遇见袁广泉,和那瓶滚落在地的可乐,对他来说就好像某种极端浪花的预兆,星星从天空滑落,还正好落在了他的口袋里。
他不知道,上一次在图书馆睡着,袁广泉伸手勾了勾他卷卷的发尾,眼睛里都是笑。
Hello广泉Q:
我突发奇想想要给你写一张明信片。我刚刚出去买了晚餐的菜,最近很热,爸爸妈妈也不想做饭。我的房间到了晚上就很凉快,挺舒服的。
请假装不知道我熬夜到很晚。
明信片背面是我今天看到的那片海,滨海大道是个散步的好去处,我走了半天路过一家小店,正好看见这张明信片,你知道吗这种感觉真的很神奇,刚刚看见的风景已经被人定格,好像时空穿越一样。
总之……我希望可以让你看到我看到的风景。
小柴犬:
我正在莫斯科的风雪里给你写明信片。
接近冬天了,黑夜变得越来越长,有时候早上起来会有一种从来没有睡着过的感觉,前两天下了一场大学,窗台上都积了很厚的一层,我堆了一个小小的雪人,有拍照,收到明信片的时候记得来找我要照片。
我觉得把字写下来是一件意义很重大的事情,鼻尖落在纸上会有凹陷,他飞越千万里到你身边,就会有旅行的味道。
今天星星很亮,我突然有点想你了。
黄名宇身上留着很多潮汕的痕迹,走到哪里都带了整套的茶具就是其中一项,袁广泉忍不住怀疑他跟自己妈妈相谈甚欢和这多少也有点关系。
陪着喝了一整个下午的茶,黄名宇还没有从旅途劳顿里恢复,不到十二点就困得眼皮打架,从背后抱着他晃了两下,脸埋在颈侧拖腔拖调地说QQ晚安,就撒手奔向床铺的召唤。
一只柴犬安稳地缩在被窝里,「Q你不睡吗?」
袁广泉抬头看看他低头看看手柄,尚在建设的岛屿工程在可爱实力前毫无悬念地败北。
他换了睡衣关灯躺下,黄名宇黏糊糊地凑过来,暖和的脚丫踩在他小腿上,小柴犬眼睛都没睁,朝着他蜷成了一个非常安稳的姿势。
袁广泉伸手搭在他腰上,又一下没一下轻轻地拍着,落在离肩膀很近地方的呼气,轻柔绵长,一阵一阵,像海浪。
可是真的睡不着。
袁广泉搔了搔脸颊,动作很轻地翻了个身仰面看着天花板。
不管是因为违背生物钟的上床时间,还是因为白天喝了太多茶,都睡不着。
旁边的小朋友姿态表情都太过放松,让袁广泉心里那点淘气全都冒出来,把他的鼻子戳成猪鼻子,又掐了掐脸颊。
小柴犬皱着眉头呜了一声,还是没醒。
就陪他吧。
袁广泉笑笑,在他眉心亲了一下。
徐均朔好像很久没有在现场看见过郑棋元了。
他甚至在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寻找他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种找寻毫无结果。
可是眼睛还是忍不住会去找。
所以说人类的很多身体器官可能确实有自主意识,比如说王敏辉喝醉了之后满沙发乱扔的腿,比如顾易打碟的时候完全违反人类生理构造的运动方式。
他们的关系好像在悬崖边沿走,你所对抗的不是恐惧,而是总想要伸脚去试一试,坠落到底是什么感觉的好奇。
就在徐均朔即将退回安全陆地的时候,郑棋元又出现了。
他就那么平常的出现,他们还在排练,台下没有什么人,郑棋元从吧台拎了瓶啤酒,直直地朝徐均朔走过来。
龚子棋鬼叫了一声,被还没换衣服的王敏辉踹了一脚。
他在笑,朝徐均朔勾了勾手指。
舞台有点高,徐均朔要单膝跪地,再俯下身才能和他视线平齐。
他们中间隔了一把吉他,还颤动着余音。
他凑得很近,直接在徐均朔的耳朵边说话。
声音很轻,卷起风暴。
他说你在等我出现吗?
你那首歌,是写给我的吗?
徐均朔想,他该逃走。
可是风已经吹过耳畔,他没看郑棋元,轻轻点了点头。
杀青的瞬间,徐均朔想,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戏是郑棋元帮他找来的,拿了不少奖的业内前辈总归比他有资源,角色是一个戏份蛮重最后死的也很惨的男二,组后一个镜头他躺在流水里觉得半个身子都失去了知觉。
他想他得去见见郑棋元。
郑棋元也有戏拍,不过是个客串的角色,总共加起来进组也不过三天,隔了16个小时回他信息,说我后天回去,要不要陪我吃顿饭。
徐均朔想,哇他们居然要一起吃饭,好新奇。
就显得很没良心。
可是最初好像也不是这样,他们拍一部戏认识的,他还笑言自己看郑老师的戏长大,被狠狠挽了一眼,后来发现这位郑老师睡觉很不安稳,好像所有的角色都叠在了他身上。
徐均朔想把他们都赶开,却好像不自觉地成为了其中最重的那个。
饭吃的很沉默。
餐厅很是偏僻,能让他们出去走几步路,聊聊不存在的天。
徐均朔突然停下了脚步。
「承认吧,你爱我。」徐均朔背后是灿若白昼的霓虹灯。
郑棋元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看他眼神坚定眼眶却红,攥紧了拳头却全身都在抖,他想这是导演最喜欢的长镜头。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翘起了嘴角。
其实董攀会比较讨小朋友喜欢一点。
郭虹旭笑起来超级可爱,可是小朋友做错事情他批评的时候还是有点凶,于是小家伙们如果玩泥巴弄脏了衣服,进教室之前都会躲在董攀身后。
郭虹旭看到了,视线从小朋友脏兮兮的衣角挪到董攀脸上,就也没什么脾气。
「你这就是双标。」音乐老师周士原上完了一节课,一边收谱子一边朝郭虹旭翻了一个很英俊的白眼。
然后全幼儿园小朋友最喜欢的王子扮演者就去找王敏辉吃蛋糕了。
董攀收了小朋友们的玩具,过来跟他打招呼。
「你是不是在生气啊?」董攀问。
「啊?」郭虹旭猛地扭回头看他。
抓了抓耳朵,「你刚刚,没有在笑了。」
说着他伸手把郭虹旭的嘴角往上推了推,「要多笑一笑,小朋友才会喜欢你。」
郭虹旭愣了愣,下意识地就抓住了他的手。
两个人像舞台灯光突然熄灭一样,定定地站在那里。旁边小朋友们跑来跑去的吵闹声不见了,外面风吹过晃晃悠悠的风铃声不见了,周士原手机的闪光和快门不见了——
等等。
郭虹旭慌慌张张地放开了董攀的手,周士原收起手机,王敏辉吹了声口哨。
不用急,也正好。
郭虹旭对他们两个的评语是:弱智儿童。
就真的很傻。
这个月座位轮换他们两个坐了同桌,上课说小话没少被袁老师的粉笔头砸,下课了就在楼梯间和走廊追跑打闹,加起来的年纪够不够小学毕业都很难讲。
王敏辉把碎碎冰一掰两半分给周士原,很是嫌弃地朝他们两个的方向看了一眼。
早上第三节课上完大家都饿得够呛,杨皓晨刚从书包里摸出一个三明治就被毛二抢了过去,「别吃了杨鼠橘!摸摸你腿上的肉!」
杨皓晨脸和耳朵一起红,气急败坏地伸手去抢。
毛二笑成一团,手伸进桌肚整个人贴过去挡住他的动作。
杨皓晨的手也伸进去,被他压住了。
两个人都看不见,手在桌肚不大的空间里打起了攻坚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三明治,什么时候抓住了对方的手。
仿佛一下按住了时空暂停键,两个人都没了动作,愣愣地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松手。
仿佛两只煮熟了的鹌鹑。
「啧。」王敏辉咬了一口碎碎冰。
周士原摸出手机拍了一张。
真 · 弱智儿童哦。
会不想动。
下午的阳光在窗玻璃上流动,明黄色透不过来,好像还没做好的麦芽糖,屋里空调打得很低,殷浩伦还是躺在地板上,只穿了一条碎花的吊带裙,脑袋下面枕着一个抱枕,手里拿着几张乐谱,断断续续地哼歌。
葡萄拱到她手边,被怕热到不行的人绝情地一把推远。
戴宸开门的时候被扑面而来的冷气冻得牙齿打颤,手臂上起了一整层的鸡皮疙瘩。
殷浩伦也懒得动,就侧过头朝她笑,「你回来啦!」
「……会拉肚子的。」
说归说,戴宸下课回来的路上还是去便利店给他买了冰淇淋,650g的一盒,绝对不能一次吃完。
殷浩伦可怜巴巴地朝她伸手。
「冰箱里放一下吧,有点融化了。」戴宸拎着袋子去厨房,弯腰拉开冷冻格的抽屉想要腾出点地方,冰凉凉一个殷浩伦就挂在了他背上。
流淌的凝结了,冰凉的被温暖了。
戴宸除了不少汗,T恤背后隐隐能看出内衣的袋子,被今天皮到翻天的殷浩伦拽了一下。
笑得无奈,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殷浩伦像果冻一样凉凉软软地贴过来。
亲吻先在肩膀,又到下巴,最后落在嘴唇上。
是樱花提子味的。
周奇一反常态地在课间完全没有离开座位。
方晓东收完了生物作业,从老师那边领来了一摞卷子,在怨声载道里发完,才停在周奇课桌前面,「你怎么了?」
周奇今天头发扎的好松,蓬蓬得像云朵一样衬得脸更小了一点,惨白惨白的,「肚子疼。」
「啊……你是不是……」
有气无力地点头。
方晓东把她的辫子从校服衣领里拎出来,没说什么就走了。
快要上课的时候才从外面回来,把自己的保温杯塞在周奇怀里,「我问老师要了红糖,你要不要止疼片啊。」
嘴巴堵到可以挂油瓶,「不想吃药。」
早有准备地从口袋里掏了两颗草莓味的水果糖。
后两节是音乐,方晓东把作为换到了他旁边,有气无力趴着的周奇就去勾她垂在两个人中间的手,一根一根捏过手指头。
「好想吃冰啊……」周奇小声嘟囔。
方晓东把下半张脸都藏在手臂里,才堵住了笑,半天憋得满脸通红,勾勾她的手心说等你完事儿了,我请你吃梦龙。
「说好了啊!」一不小心没控制住音量。
「说好什么?一起出去罚站吗?」袁老师笑得非常克制收敛。
两个小姑娘连脖子都红透了。
路边没有标志物,距离和时间都成了非常虚妄的概念。
沙漠里的太阳里地平线很近,热到也没有很热,车开起来有滚烫的风,裹挟着沙土吹的面颊生疼。可是当命运都没有办法掌控的时候,疼痛好像也算不得时间坏事情。
徐泽辉远远看到了个人影,在因为高温而模糊的空气里好像一个扭曲的黑色线条,他不自觉地减慢了速度,把车停在那个人旁边。
「你去哪里?」他听到自己问。
「要我载你一程吗?」
那人脚步不停,从车尾走到车前,「那你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吗?」
最终还是上了车。
他把背包扔在后面,讲了一个大概算是城市荒废被迫逃亡的故事,而后问他要一支烟。
「你怎么就确定我有?」倒也没急着开车,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递给他。
点上深吸一口,突出白色的烟雾又吹开,才笑嘻嘻地回话,「闻到的,你身上有同类的味道。」
徐泽辉觉得这个人,还有他嘴角的笑,真是太奇妙了。
道路照旧没有尽头,天色逐渐转暗,灰色的月亮替代了烈日。
身前身后都是没有尽头的路。
徐泽辉想,吕炫乐这个人,应该是个很好的旅伴。
通往末日和世界尽头的那种。
贾凡好像一团棉花糖。
不是水果味夹心的那种,是在游乐场或者公园里有人推着自行车卖的,好大好大一团穿在竹签上,像被甜味的云朵拥抱。
「啊把凡妈给我抱抱!」这是方书剑。
「哎呀哎呀哎呀。」这是没几个人听到的晰哥。
「嗷!」这是被踩到脚的黄子弘凡。
贾凡坐在陆宇鹏腿上,团服毛衣卷啊卷总算露出两个小爪子,正捧着一个糯米糍吃得心满意足。
被身后的陆宇鹏伸手在脸颊上捏了一下。
拍开他的手,怒气冲冲地又咬了一口糯米糍。
眼前的人快要捂着心口倒下了。
然而该进行的拍摄还是要进行,小小的身体限制不了贾凡聪明的脑袋瓜,唯一的问题就是本来只需要抬头看的蔡尧现在抬抬抬抬抬头也看不到。
小家伙气得鼓起脸颊,跑出去把陆宇鹏拽过来,双手一伸,「抱我起来。」
被双手穿过腋下举起来的贾凡凡终于到了不那么费劲就能看到蔡尧眼睛的地步,然后一巴掌排在他鼻梁上,「你知不知道你唱得像块石头!」
蔡尧:嘤。
陆宇鹏:噗。
END.
还是有什么想看扩写可以告诉我,但是不保证写。
已经搞了半年啦,我有点玩腻,就到此为止吧。
下个月玩不玩怎么玩等我想出来再说,希望看得开心呀w
【全员向/跨季搅和】从此看出郑云龙和郑棋元感情真的一般
#跨季搅和
#沙雕预警
#点击收获全员可爱
01.
梁朋杰眼泪汪汪地抱住了在沙发上冬眠的郑云龙。
“爸!爸快醒醒!你弟弟玩悠悠球玩得好厉害!!快让他教我哇啊啊啊!!”
郑云龙猛地睁开眼睛。
你妈的我有个弟弟?
不对,你妈的我什么时候有的儿子??
02.
然后他...
#跨季搅和
#沙雕预警
#点击收获全员可爱
01.
梁朋杰眼泪汪汪地抱住了在沙发上冬眠的郑云龙。
“爸!爸快醒醒!你弟弟玩悠悠球玩得好厉害!!快让他教我哇啊啊啊!!”
郑云龙猛地睁开眼睛。
你妈的我有个弟弟?
不对,你妈的我什么时候有的儿子??
02.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谁都记不起来了。郑云龙冷静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壳。
操失忆了。
03.
郑云龙问阿云嘎,阿云嘎如是说:
“说来话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还有个哥哥。”
阿云嘎翻开厚厚的族谱,皱着眉头一页一页翻过去。
“喏,你哥郑棋元。还有你弟郑艺彬。”
郑云龙沉思片刻。
“如果我还有儿子请尽快告诉我。”
04.
郑云龙发誓自己真的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还真有。
“爸!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咱们家的嫡长子啊!!你们最疼爱的孩子啊!!”黄子弘凡激动地一把抱住郑云龙。
蔡程昱在一旁剥虾,一听黄子弘凡说自己是嫡长子心里那个急的呀。连手都没擦就一爪子卡在黄子弘凡的头上。
“爸你别听他胡说!我!才!是!嫡!长!子!!!!”
张超慌忙地从门外跑进来:“爸!你失忆了!?”
“所以你不记得我把热水洒你裆上了?”
郑云龙:好嘛我现在记得了
跟在张超身后的方书剑:“所以我早恋的事儿你也不记得了!?”
郑云龙:嗯……
05.
王晰听说郑云龙终于失忆了,拎着一袋猪脑颠颠儿地就过来了,一边心疼地抚摸郑云龙的肩膀一边擦拭着眼角的泪光。
“哎呀,大龙啊,自从前年冬天我就一直担心着,你说,大龙这么傻不愣登的会不会失忆啊……就买了袋猪脑备着,没想到时隔一年又四个月就派上用场了哟……”
“怎么的你这猪脑屯了一年又四个月还好意思拿过来?”
06.
小百灵周深就可爱多了,眼泪汪汪地拉着郑云龙的手说要给他唱一首歌祝他早日康复。
就在周深开口的前一秒阿云嘎还乐呵呵地猜,哎呀小深深给我们大龙唱什么呢,光之心还是memory?
“你!就是我的小!星!星!”
阿云嘎反手给了蔡程昱一脑瓜。
07.
自从郑云龙失忆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老云家门庭若市。马佳提拉着二十斤猪肉刚进门累得不行,只见:
周深在阿云嘎的强烈要求之下唱起了memory,刘宪华在一边拉小提琴充当伴奏,阿云嘎忙里忙外地招呼兄弟们,张超刚刚把郑云龙失忆的事上传朋友圈附上自己的一张自拍,王晰架好了火锅在等猪脑烧开,黄子弘凡正在洗头,蔡程昱一脸无辜地剥虾,郑艺彬对郑云龙说哥我再表演一段你能恢复记忆不,鞠红川打开了电视调出声入人心,郑云龙面无表情波澜不惊……
“晰哥,你这是清汤锅还是麻辣锅啊?”
“番茄锅。”
“可是番茄锅煮猪脑不好吃啊!”
“要你丫管,一天天麻溜事儿多。”
08.
最后不知道事态为何如此发展,大家其乐融融地围了四桌吃起了火锅。
对此,郑云龙的不知名好友表示:番茄锅煮猪脑是真他妈难吃。
……
但是腐竹味道还不错。
09.
距离郑云龙失忆已经过了五个小时。
阿云嘎与兄弟们依依惜别,望着满屋子脑白金有点发愁。
“蔡啊,要不你帮你爸吃点?”
蔡程昱在一边拼命摇头的同时,郑云龙突然开口:“嘎子,为什么我哥不来看看我?”
阿云嘎愣了愣。
10.
“哎呀我这聪明的小脑瓜忘记给你哥发微信了。”
11.
郑棋元在郑云龙失忆六个小时后赶到。
见到郑云龙第一句话:郑云龙!
第二句话:你咋不去医院啊傻*!!
第三句话:giao!!!
郑云龙说我想起一点了,哥你男朋友是不是徐均朔。
12.
对于郑云龙失忆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就医这件事,阿云嘎表示这也是他聪明的小脑瓜忘记了。
郑云龙无fuck说,表示从我几个儿子身上我就看出了嘎子是什么样的基因。
—FIN—
【元与均棋】郑棋元出大问题
《徐均朔不是酷盖》的姊妹篇。
事情的起因是郑棋元出门和朋友喝茶,徐均朔打电话让他带个小蛋糕回去。郑棋元老父亲地唠叨小孩两句,记得穿袜子少打游戏,又对着屏幕亲了一下才挂断。放下手机发现朋友正盯着他看,表情十分震惊。
郑棋元奇怪,“怎么了?”
朋友撅起嘴亲空气,又很做作地打个冷颤,“还问我,你怎么了?再早十年你搞对象都没这样过。”
郑棋元一时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点了头,“嗯…家里有事我就先走了啊,账结过了,你慢慢喝。”
排队买蛋糕的时候郑棋元又把朋友的话想起来,三九二十七的郑大爷细细一琢磨,脑子里就蹦出来小孩儿最经典那句口头禅。
于是他跟着重复一遍,郑棋元,你出大问题。...
《徐均朔不是酷盖》的姊妹篇。
事情的起因是郑棋元出门和朋友喝茶,徐均朔打电话让他带个小蛋糕回去。郑棋元老父亲地唠叨小孩两句,记得穿袜子少打游戏,又对着屏幕亲了一下才挂断。放下手机发现朋友正盯着他看,表情十分震惊。
郑棋元奇怪,“怎么了?”
朋友撅起嘴亲空气,又很做作地打个冷颤,“还问我,你怎么了?再早十年你搞对象都没这样过。”
郑棋元一时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点了头,“嗯…家里有事我就先走了啊,账结过了,你慢慢喝。”
排队买蛋糕的时候郑棋元又把朋友的话想起来,三九二十七的郑大爷细细一琢磨,脑子里就蹦出来小孩儿最经典那句口头禅。
于是他跟着重复一遍,郑棋元,你出大问题。
郑棋元把蛋糕放在副驾座位上,一边开车一边进行反思。他对于亲吻,用小朋友的话说叫做蜜汁喜爱。除了挂断电话之前要亲一下屏幕和每天早安午安晚安一起的唇舌交缠,还有更多说不出理由的时刻,只要徐均朔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就会非常迫切地想去给他一个亲吻。
作为情侣里较为年长的那个,总做出这样的举动过于黏黏糊糊了一点,实在是很不成熟。郑棋元想,确实出大问题,以后要注意。
郑棋元打开门,捕捉到在沙发上坐得很没形状的徐均朔。穿了袜子,很乖。还在玩手机,不知道又是什么重要比赛。他换好拖鞋放下小蛋糕去洗手,“今天有布朗尼,朔朔赶快去吃,吃完早点睡觉好不好?”
小孩儿在客厅欢呼一声,“好!爱郑迪!”
反正也洗手了,郑棋元又顺便洗了个澡。出来看见小朋友已经把蛋糕吃得七七八八,盒子中间剩一小口是给他留的。他过去坐下拿叉子送进嘴里,想着过会儿还得再刷一遍牙。
徐均朔伸个懒腰,牵着郑棋元的手去碰他的小肚子,“郑迪你摸一下,我感觉最近胖了好多。”
手感不要太好。郑棋元想凑过去,把脸埋在徐均朔软软的小肚皮上亲吻。但他成功地克制住了自己,只是非常客观和冷静地点评,“没有,朔朔还可以再多吃一点。”
徐均朔唔了一声,把郑棋元的手拿开,“我去洗澡啦。”
郑棋元搓搓手指,倒了一杯红酒端进卧室,决定喝完就去刷牙。
没有出大问题。郑棋元想,虽然他有一点点不开心。
徐均朔洗完澡进来,拿起手机不知道看了什么,笑得直接滚到床上。郑棋元坐在飘窗上晃着酒杯,觉得小朋友简直太像ipanda视频里跟自己玩得开心的熊猫。不过有一点点不同,可爱的熊猫平安或熊猫吉祥是国有财产,但最最可爱的熊猫朔朔是家养,是郑棋元一个人的宝贝。
饲养员郑棋元的偷窥行为很快被熊猫朔朔察觉,“郑迪你是不是在笑我?”
郑棋元感觉十分冤枉:“我有笑吗?”
徐均朔在床上打了个滚,锁了屏的手机递到郑棋元面前,“你自己看!”
讲道理,还真是在笑,郑棋元自己都没觉得。徐均朔收了手机在床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十分有气势,“郑迪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嘲笑男朋友!现在你就要接受法律的制裁!”
郑棋元放下酒杯,走到床边顺势往被子上一跪,“好,请宝贝儿发落。”
然后被小朋友轻轻一脚踢在肩上,“你刚刚回家到现在都没有亲我,你出大问题。”
刚洗完澡的,又好闻又暖乎乎的徐均朔坐下来和郑棋元面对面,很放松地跌进他张开的怀抱里。
“不过我原谅你,赶快补上,下不为例。”
end.
【昱剑】营业CP(十六)
小影帝蔡蔡×偶像歌手方方
新cp预警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经纪人的必修课之如何让你的艺人不上热搜
方书剑起床时看了看日历,然后爬起来找手机拨了个电话,电话一接通,两边都没有说话,一阵沉默之后方书剑憋不住笑了起来。
蔡尧:“……”
蔡尧:“我挂了。”
“诶,别别别。”方书剑收住笑声,连忙哄他道,“我这不是关心你嘛,这不是今天就是现场直播了怕你紧张!”
“我不紧张,”蔡尧在线冷漠,“再见!”
“诶...
小影帝蔡蔡×偶像歌手方方
新cp预警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经纪人的必修课之如何让你的艺人不上热搜
方书剑起床时看了看日历,然后爬起来找手机拨了个电话,电话一接通,两边都没有说话,一阵沉默之后方书剑憋不住笑了起来。
蔡尧:“……”
蔡尧:“我挂了。”
“诶,别别别。”方书剑收住笑声,连忙哄他道,“我这不是关心你嘛,这不是今天就是现场直播了怕你紧张!”
“我不紧张,”蔡尧在线冷漠,“再见!”
“诶等等!”方书剑赶紧截住他,“凡哥在你旁边吗?我有事想问他,打电话给他他没接。”
一周前和蔡程昱李琦吃完饭后,贾凡看他的眼神就越来越不对劲,方书剑好几次想问,但贾凡最近工作太忙,也就没找到时机问。
方书剑隐隐觉得大概和那次饭局有关,但他确实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打电话给黄子弘凡,那家伙更完蛋,连自己去过饭局都忘了,断片断的一塌糊涂。
蔡尧的声音忽大忽小,可能是在环视四周,“我刚见过他……你等等。”
方书剑握着电话,听筒那边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工作人员扛着各种道具走来走去,服化老师见缝插针地给艺人补妆,摄影大哥扛着机器一边跑一边喊着“借过!”
蔡尧一边应着导演让他去候场,一边被服化老师抓住补妆,还要帮方书剑找贾凡,实在是分身乏术,只好对方书剑说一会再帮他找人。
“没事没事,你先忙。”方书剑表示十分理解,直播的后台就是这么兵荒马乱,更何况蔡尧还是这次颁奖礼的主持人之一,要做的事比平时参加颁奖礼只要坐在底下保持微笑多上不知道几倍。
提起这事,方书剑又想起了沸沸扬扬闹了一周,让蔡尧连续上了一周热搜的视频。
那一周,绝对是贾凡从业史上最迷惑的一周,也是蔡尧职业生涯的一个转折——大众对他的印象从“这是不是那个电视剧里的那个谁来着!叫什么来着!”变成了“哦!是那个背词的人!”
最开始方书剑还是比较心疼蔡尧的,但当他自己打开那个视频后,他就只是一个无情的哈哈哈机器了。
贾凡送喝醉的方书剑回了酒店后,还沉浸在自己是不是棒打鸳鸯的懊恼中,一打开手机差点晕过去,蔡尧的名字明晃晃地挂在热搜上,还有上升的趋势。
颤抖着点开热搜后发现是一个视频,是粉丝探班的时候录的视频,贾凡也没看完,急吼吼地一个电话打给蔡尧,蔡尧比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隔着电话都能听出来蔡尧有多迷惑,“啊?热搜?什么热搜?我在拍夜戏啊?”
贾凡察觉不对,挂了电话又打开视频。视频里的蔡尧行为举止都很正常,也有礼貌的和粉丝打招呼,营业了一番后才回到自己座位去看剧本。整个视频都是很正常的一个粉丝探班的视频,粉丝没有喊口号也没有打扰到剧组工作,蔡尧也和粉丝们正常互动,让她们好好工作学习早点回去注意安全。
很正常啊?
那为什么会上热搜啊?蔡尧现在这么火了吗?
贾凡头顶着大大的问号,点开评论区。热评第一是——“难道mxh奖的那个神秘嘉宾是蔡尧?”
贾凡突然有些混乱了。
mxh已经宣传蔡尧了吗?不是应该还有几天吗?mxh奖不是还有半个多月吗?
等等。贾凡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评论里这些粉丝为什么知道蔡尧会去mxh奖的?
热评第二:“???我错过了什么?mxh奖?和我家巧儿有啥关系?”
热评第三:“各位列文虎克女孩听力也这么好吗?我开最大声才听见他在说什么hhhhh”
贾凡皱眉,戴上耳机,把音量开到最大,又点开了视频。
五分钟后,贾凡揉揉自己生疼的耳朵,眼神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心如止水地看着李向哲,波澜不惊地说:“我以后再也不逼着蔡尧背词了。”
这可把小李总吓到了,他上前紧紧抱住贾凡说:“凡凡你别急,蔡尧出了什么事我们都可以解决的。总有办法的。”
贾凡沉默不语,给他放了蔡尧的探班视频。
两个人坐在车里,手机音量开到最大才堪堪能听到蔡尧在说什么。蔡尧出来和粉丝打了招呼,招呼她们注意安全早些回家,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
但是蔡尧的座位在棚外,其实离粉丝探班的区域并不远,视频里他坐下后翻开了一个本子,嘴里一边不停念叨什么。
李向哲又凑近了些,屏息凝神,然后听到蔡尧说:“……我是本次mxh奖的主持人蔡尧,今天我们……”
贾凡摁灭了屏幕,黑暗中两人沉默对视。
第二个热搜也很快升了上来,“mxh神秘嘉宾”,还带上了蔡尧的那个视频,评论里开始争了起来,一部分人认为蔡尧根本没什么作品,没有资格担任神秘嘉宾。路人一边吃瓜一边问“mxh奖是个什么奖啊?”
蔡尧的粉丝也不是吃素的,直接正面回刚,抱走巧儿,非官宣不约。
几方人马吵了好久,吃瓜群众越来越多,也不见官方和蔡尧出来回应,又开始说蔡尧方空穴来风故意炒作,又是新一轮的唇枪舌战。
mxh奖虽然不是什么国际大奖,每年算不上是众星云集,但还是能请到一些演技大咖和流量明星参加的,今年也是说请到了重量级神秘嘉宾作为噱头,但是还是关注度不高。
蔡尧背词这个视频给他本人和mxh奖增加了不少的曝光率,视频中一字一句慢吞吞地认真背词的蔡尧本人再次因为沙雕出圈,而mxh奖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宣传效果。
于是mxh奖顺势官宣了蔡尧是特邀主持人,舆论发生了变化,认为这次事件是mxh奖的一次炒作,毕竟——
“毕竟,”方书剑憋着笑读评论,“蔡尧怎么会有这么傻被拍到的,肯定是演的。”
贾凡笑得直不起腰。
这事告一段落,而后mxh奖又宣布了本届的代言人是蔡程昱,大家又开始猜神秘嘉宾是蔡程昱,分析帖里写得头头是道,差点看得蔡程昱自己都信了。
所以最后官宣阿云嘎是神秘嘉宾的时候,整个讨论组都寂静了。
不是蔡尧吗?
不是蔡程昱吗?
这个奖请得到阿云嘎???
阿云嘎:“对呀,我是评委呀。”
蔡尧一早就知道代言人是蔡程昱,而且也知道自己要和他一起颁最佳男主的奖项。此时的蔡尧因为拍戏错过了太多剧情发展,仍停留在对蔡程昱一级警戒的状态。
哼。
蔡尧看着正被化妆师抓住补妆的蔡程昱发出一声冷哼,心想,“方书剑等着哥给你把场子找回来!”
远在外地的方书剑猛的打了个喷嚏,深深的寒意爬上了他的后背,他看了眼时间,惊觉直播时间快到了。
我是去看蔡尧的,不是去看蔡程昱的。
方书剑反复默念,自我肯定,然后打开了直播。
蔡尧这是第一次担任主持人,还是现场直播,但意外的十分顺利。
当然蔡尧只是特邀主持,现场控场的还是高天鹤和仝卓,场内还有翟李朔天,其他的特邀主持人像丁辉和陈博豪虽然是演员但也都是有主持经验的。蔡尧只要按照台本接梗,基本上就不会有什么差错,有什么突发情况也有人会救场。
然而,此时的蔡尧已经不是那个单纯可爱的蔡巧儿了,他的内心里的恶魔小人一拳打飞了天使小人,大叫着要搞事情。
蔡尧摩拳擦掌,两眼发光,听到主舞台上高天鹤差不多讲完了串词,看着站在对面准备上台的蔡程昱,昂首挺胸地走上了台。
贾凡站在台下,比自己颁奖还紧张,不明白为什么活动方会安排两位蔡先生一起颁奖,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环绕心头。
话筒在舞台中央,蔡尧在高天鹤话音刚落就窜上了舞台,迈开长腿快步走到了话筒旁。蔡程昱不解地看着蔡尧百米冲刺似的跑到了话筒边,但也加快脚步走到蔡尧旁边。
他们颁的奖项是新人奖的最佳男主角,为了节目效果,颁奖人通常是要在台上聊聊天,制造一些悬念的。两人都没有台本,互相也不太熟悉,只好强行尬聊。
两人分别做完自我介绍,又互相商业互吹一波,分别宣传了自己最近的作品。
看着时机差不多成熟,蔡尧发动攻击:“我们好像还没有合作过。”
“是,”蔡程昱点头,“有机会一定合作。”
“好啊,”蔡尧笑道,“您最近和黄子在一起拍戏吧?我们可以一起出来吃个饭啊,我和他们组合的都挺熟的。”
既暗cue方书剑,又表示自己和1975的成员们很熟。蔡尧在内心给自己鼓掌,“干得漂亮蔡尧!”
“好啊!”没想到蔡程昱完全没听出来,反而非常认真的反问道,“什么时候啊?”
“呃,”蔡尧被哽住,开了个玩笑打算转移话题,“今天晚上怎么样?”
只见蔡程昱毫不犹豫地答应:“可以啊,不过他们有时间吗?”
蔡尧:“……”
蔡尧:“我们聊聊别的吧。”
“本次入围的候选人, 有洪之光导演新作《乘风破浪》的男主角,南枫。”蔡尧念着台本介绍本次候选人之一的南枫,镜头切给了台下的几位候选人们。蔡尧便转头看向蔡程昱,“是一个失意的帆船运动员面对梦想和爱情的故事。”
蔡程昱接到:“不得不说南枫真的是很符合角色形象。”
“那么关于爱情这个永恒的话题,”蔡尧微微低头,看着蔡程昱的眼睛说,“蔡先生有什么见解吗?”
台下贾凡呼吸都快停止了。
“爱情啊……”蔡程昱想了想,惊喜地发现这是个好机会。
我得好好回答这个问题。
蔡程昱清了清嗓子,将目光转向台下。
“嗯……大家都知道,我不太擅长演感情戏。”蔡程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对着台下藏着无数双眼睛的黑暗坦诚道,他放慢了语速,没等蔡尧接话,便自己说了下去。
“但我也不是出道开始就演不好感情戏的,”蔡程昱一本正经地说,“我是从学校开始就没演好过感情戏。”
台下都被逗笑了,蔡尧自然看热闹不嫌事大,跟着观众一起笑,站在一边等待蔡程昱继续他的发言。
“但是我还是有进步的,”蔡程昱骄傲的扬扬眉毛,“请大家期待我马上杀青的新电影好吗?”
观众哈哈大笑,正在众人都以为他只是借机宣传新电影时,蔡程昱又话锋一转。
“至于为什么进步了……我想应该是我开始能理解这种感觉了吧。”
“说起来也是挺丢人的,我都快三十岁了,居然这么多年才开始感受这种感情。”
“在这里还是要谢谢某个人,让我开始明白这种感情。”
“所以……周末一起吃个饭吗?”
“当面感谢你一下?”
蔡程昱说完,还对台下露出一个标准笑容,转头看向蔡尧。台下一片寂静,蔡尧也呆住了,直到蔡程昱回头看他他才回过神来。
蔡尧表面波澜不惊,内心飓风暴雨,他无比冷静地翻着自己的台本,头脑飞速运转怎么接话。台下和蔡尧同款惊慌的贾凡颤巍巍地打开手机给郑云龙发微信。
“龙哥,你注意下微博。”
“?”
看着直播的方书剑也惊了,“蔡程昱不会是喝完酒上去颁奖了吧?”
直播镜头不嫌事大的把镜头切给了黄子弘凡,把黄子弘凡全程从迷惑到震惊的表情录了下来。
“我好像已经预见会发生什么事情了。”多年混迹粉圈的方书剑熟练地打开了cp超话。
台上的蔡尧没沉默太久,他简单又粗暴地转移了话题:“哈哈哈哈哈,蔡先生不是刚说今天跟我出去吃饭的吗?”
然后一把按住了想接话的蔡程昱(“诶我说的不是周末吗?”),飞快地说:“让我们来了解一下今年mxh奖最佳男主角的候选人们和他们的作品,请看大屏幕!”
大屏幕应声亮起,可谁还有心情看屏幕,不要说看直播的观众已经开始刷微博吃起了瓜,坐在颁奖礼台下的嘉宾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本届mxh奖新人奖最佳男主角石凯本人在上台领奖前都还在和前后左右讨论,镜头怼到脸上的时候一脸茫然。
当然得奖石凯还是很激动的,他本想表现得淡定一点,笑容却是藏不住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路过蔡程昱的时候还和他说了一句“恭喜啊”。
“我……很开心能够得奖,其实我演戏也有几年了,现在才拿奖有些惭愧,但我会继续好好努力的!”
石凯双手抱着奖杯,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他深呼一口气,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眼眶里泛着泪花。
“在这里我想感谢,”石凯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继续说,“我想感谢我的经纪人。圣权哥,谢谢你,没有你我绝对没有今天。请继续看着我,我会继续努力工作,给你涨工资的!谢谢大家!”
沉迷cp超话的方书剑抬头,脑袋转了转,努力回想,“圣权?为什么有点耳熟……”
微博上炸了一轮又一轮,刚刚嗑着蔡程昱黄子弘凡双男主的人转眼间又开始发“艺人✖️经纪人听上去有点好吃”“石凯弟弟也开窍了?”“现在流行在颁奖礼上告白是吗?”
方书剑在回忆中翻来找去,还是没想起来在哪听过这个名字,正想放弃思考继续沉迷cp超话,就收到了一条微信提醒。
蔡程昱:周末一起吃饭吗?
方书剑捧着手机,呆在原地,回想刚才蔡程昱在颁奖礼上的发言。
“那些话,是对我说的……?”
TBC
谢谢阅读
这章写的挺开心的hhh
新cp就是凯权啦啦啦(没有人猜对
怎么可能猜的对hhhhh
凯权真的好可爱
大概会写一篇他们的番外吧
还有彩虹山楂也得安排上hhhh
因为正片彩虹山楂都不知道能不能出场……
凡凡和大龙真的好辛苦hhhhh
经纪人们有一个微信小群,叫做“今天我家傻孩子又做了什么”hhhhhhhh
晰哥在群里一向是傲视群雄
“没办法,孩子听话。”
凡凡和大龙表示
拉黑了,886
【棋昱/论坛体】震撼我妈,影帝这么宠老婆的男人是真实存在的吗(上)
*5k沙雕娱乐圈论坛体
*影帝 x 歌剧演员
*期待红心蓝手评论
天涯海角论坛>>>>>娱乐板块>>>>>精选帖子
1L 楼主
大家看第一期《幸福的生活》了吗
震撼我妈
2L
???是我想的那个影帝吗??
3L
龚姓影帝???
4L 楼主
对就是他.............
我操我真的,我以前一直以为他是那种糙汉猛男,结果他妈的铁汉柔情
5L
我看了我看了我看了!!!!!!!!!!...
*5k沙雕娱乐圈论坛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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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L 楼主
大家看第一期《幸福的生活》了吗
震撼我妈
2L
???是我想的那个影帝吗??
3L
龚姓影帝???
4L 楼主
对就是他.............
我操我真的,我以前一直以为他是那种糙汉猛男,结果他妈的铁汉柔情
5L
我看了我看了我看了!!!!!!!!!!!
影帝是真的宠老婆55555
6L
咦我记得xfdsh不是没有影帝吗
我当时还哭了好久
7L 楼主
影帝是第一期的神秘嘉宾啦节目播出了才知道的
8L
不过真没想到影帝复出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参加综艺节目....
9L 楼主
其实也就参加了第一期和第二期啦,据说节目导演和他关系挺好,请他来救场来了
10L
要不是这样估计我们还真看不到嫂子的真容..........
嫂子真的好可爱啊555555
11L
nsdd
我心都要化了
12L
我回来了!!!!!!!!!!!!!!我补课回来了!!!!!
干啊龚子棋他对象长得好他妈可爱!!
13L
我也刚从b站补完cut!!!!!!
14L
????有cut了???
我火速去
15L
我也
16L
...怎么突然没人了
17L
都去偷看影帝老婆了吧
18L
?这话听起来有什么不对
19L
坐等大家回来鸡叫
20L
ls你山丹丹
21L
淦
22L
来了来了
他们带着想抢嫂子的心走来了
23L
有人一起去偷嫂子吗
24L
举手
25L
加我一个
26L
ls的姐妹们是gzq提不动刀了吗
27L
哦对,打不过台州人,告退了
28L
嫂子真的太可爱了我不行了
你们都想抢他当老婆只有我想当他妈吗
29L
ls倒也不必?
30L
各位姐妹wb炸了
31L
哈哈哈哈哈哈哈热搜第一是 #龚子棋老婆
爆了
32L
可不得爆
影帝粉丝本来就多,翘首以盼他回归呢,结果一下子搞了个大的
33L
说真的,影帝之前把他老婆保护的太好了吧
大家都知道他有对象但是从来没人见过
34L
ls
咋可能没人拍到过,全被影帝压下来了吧
35L
也是,影帝那出身那家产,没人跟他过不去吧
36L
我来爆个料
我有一姐妹当时逛街遇到过影帝和他对象,大概是两年前影帝还没受伤的时候,当时七夕,影帝就真的素颜陪老婆逛街吃东西,我朋友都惊了。
后来影帝他对象好像注意到我朋友一直往他们那边看,就戳了戳影帝,然后对我朋友笑了笑招了招手,影帝也转过来,冲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靠,我那朋友回来就疯了。
37L
.....我酸了
38L
...lss哪个商场我也去偶遇一下
39L
不过影帝对象真的好可爱啊
真的没人知道他是干啥的吗
40L
看着真的像个大学生诶
41L
节目里说是和影帝同岁诶,二十七八了居然还这么年轻
42L
一点点黑眼圈都无!!!
我晕了
43L
皮肤好白啊55555 脸上的痣也太可爱了!!!
好想亲!!
44L
冷静不你不想
45L
有姐妹放张图吗!我wb突然刷不进去了555
46L
哈哈哈哈哈程序员小哥哥们今夜又得加班辽
47L
ls别说了未来的程序员在这儿呢
48L
@45L
来了来了!
49L
淦...影帝真有福气
50L
要这是我对象我也天天不让媒体拍555555
51L
姐妹们!!!扒出来了扒出来了!!
影帝他对象叫蔡程昱,是歌剧演员!!
...等等,在国家大剧院工作
52L
????这么牛逼的吗
53L
我操,我跪了我明白为什么影帝不喜欢我了
54L
这履历...我瑞思白
55L
等下国家大剧院
去年是不是有个什么庆祝新中国成立七十周年音乐会,一人脱麦连唱了五首的是不是他啊
56L
....刷个论坛居然也能碰到我蔡
ls,没错,就是他
崽崽真的好厉害55555
57L
ls听起来好有故事
58L
不瞒你们说,我是小蔡五年妈粉,居然都不知道自家崽谈恋爱了
59L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或或或采访一下你什么感觉
60L
有些人表面上还能淡定地打字,其实嘴都气歪了
龚子棋你他妈的拐我漂亮崽崽!!!!!!!!!!
61L
操我笑疯了
62L
我也笑晕了
63L
58L姐妹!!!我以为世界上只有我一个小蔡妈粉
冷静,你就想想现在龚子棋多宠小蔡啊
咱不亏
64L 楼主
终于有人想起来这个楼到底是干嘛的了吗
65L
哈哈哈哈哈哈哈卑微楼主
66L
不过真的好甜啊1551
67L
真的糖分超标了,我光看cut我就要昏厥了
68L
撒老师吸氧.gif
69L
说真的,影帝szd宠老婆
70L
哪位姐妹给我转述一下啊5555我还在卑微地上晚自习
71L
小妹妹安心学习!!!!这个吃狗粮的活放着我来!
72L
是这样的,xfdsh这个节目主要是邀请一些夫妻或者情侣来撒狗粮,每一期会有特定的主题,然后嘉宾自由发挥,比如说第一期主题就是“最浪漫的事”。
73L
主要影帝这个人画风就很清奇,别人都是什么鲜花大餐摩天轮,到他这儿摄制组就直接去敲他家的门了。
影帝来开门的时候明显没睡醒,光着个膀子就出来了,头发乱七八糟的,胡子也没刮,眼睛看着都睁不开,一脸生无可恋的,给我笑死。
影帝一看是摄制组,“啪”地一下把门关上了,然后摄制组一脸懵逼,过了差不多一分钟吧影帝又过来开门了,明显是去捯饬了捯饬,看起来精神了点。
74L
nmd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影帝偶像包袱还挺重哈
75L
不过后来据影帝说他是五秒钟去洗了把脸,剩下的五十五秒把家里的袜子衣服什么的塞进了沙发缝里
76L
操哈哈哈哈哈哈哈影帝画风好清奇一男的
77L
不过真的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影帝没睡醒的样子很性感吗....
78L
你不是一个人
79L
再性感也只有影帝对象能看到
80L
后来呢后来呢我想吃狗粮
81L
然后摄制组就进门了,影帝去叫他老婆,他老婆估计也不知道今天录制,完完全全就是没睡醒的样子,薄被盖在肚子上,睡得正香呢。
影帝真的把我笑死,一看人白花花的大腿露在外面,赶紧三步两步冲过去给人裹起来了,还回头瞪了摄像机一眼,比了个剪刀的手势,说让全咔掉。
影帝他对象,害还是改口叫蔡蔡吧,这么大动静肯定醒了啊,一巴掌拍在影帝脖子上说“别闹再睡一会儿”,结果影帝本来冲着镜头耍凶,这下直接川剧大变脸,赶紧转过去和蔡蔡脑门儿对脑门儿哄人。
什么“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什么“宝贝我们中午吃过饭再睡”,什么“摄制组都来了宝贝羞不羞”,鬼话一大堆真的是给我听得想再多听几句。
82L
ls姐妹真的太好笑了我笑死
83L
后来蔡蔡应该也是迷迷糊糊的,翻身就想下床,也忘了自己在家光穿着一个大T恤和内裤,露着腿就要去洗脸,影帝急了直接把人又拉到床上了,俩人倒在一块儿,估计是嘴磕着牙齿了,影帝嘴巴有点流血,这下蔡蔡一下子清醒了,掰着人的下巴就急急忙忙地问他“有没有事”,又一副很自责的表情替他检查检查。
影帝就一脸坏笑地直接亲上去了。
84L
惹
85L
惹
86L
惹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
87L
说真的,影帝真的醋劲儿好大
88L
台州蛊王
台州醋王还差不多吧
89L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楼上姐妹逻辑鬼才
90L
主要是蔡蔡太可爱了55555
我要是影帝我也想把他藏起来啊55555
91L
蔡蔡妈妈爱你
92L
蔡蔡看看妈妈吧
93L
完了完了又疯了一波
94L
我接着转播
然后蔡蔡就去刷牙洗脸,影帝去做早餐,居然还做的人模人样的,顺便吐槽一句我影帝五年老粉了从来没想象过他能洗手作羹汤....
两个人分吃了早饭,影帝好幼稚!!自己的吃完了还非得去拿蔡蔡盘子里的,还非得叫人喂。
用筷子还不行,非得叫人用嘴!!用嘴!!用嘴!!
你们看看这说的是人话吗!!!
95L
这能播吗
96L
别问,问就是不能播
97L
影帝好幼稚一男的
98L
剪辑的采访里影帝说是他们俩以前都不做饭的,但是有一次蔡蔡吃了外面的饭上吐下泻急性肠胃炎进了医院,隔天的演出差点都没有登台,他吓坏了,这才学着慢慢做饭。
99L
影帝真的好男人啊55555
100L
他说话的眼神真的好真挚啊,简直要溺死在他的眼神里了
101L
想想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你跟你表白
102L
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
撒老师氧气瓶里的氧都被我吸光了
103L
我就知道会有人鸡叫
104L
害有影帝哪能没有鸡叫的粉丝呢
105L
我接着说,录制那天不是周末嘛,蔡蔡也没上班,就去练琴了,影帝就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他,结果我笑死,蔡蔡一专心一个小时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
影帝坐不住了就给人家端茶倒水就差捶肩捏腿了,还被蔡蔡嫌弃,让他不要打扰他,我笑尿。
后来影帝干脆直接也坐琴凳上了俩人开始四手联弹,影帝一边弹一边还往对象那边挪......
笑得跟个柴犬似的
106L
我补充一下,后来蔡蔡还唱了首歌,影帝当钢伴。
妈的,一开嗓震撼我妈。
107L
lsnsdd,我学音乐的,蔡蔡那一高音一出来,操,我觉得我学音乐有什么意义
108L
我一个从小五音不全的人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109L
我再次感叹影帝对象果然也很nb
110L
szd 我彻彻底底被蔡蔡圈粉了
他们俩吃完午饭还一起睡午觉,睡完午觉起来居然还枕头大战!!!!
两个幼稚鬼啊!!!!!
111L
我简直想翻出他们俩的身份证看看俩人都多大了
112L
两个加起来快六十岁的人了能有点自知之明吗
113L
114L
小蔡“鹅鹅鹅”地笑起来好魔性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或
115L
我也笑疯了
小蔡szd可爱
116L
姐妹们我笑死了现在gzq微博底下全是要跟他抢老婆的
117L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操gzq你也有今天
118L
姐妹们冲啊!!!!!!!
119L
其实我觉得除了影帝宠老婆之外蔡蔡也很爱影帝的吧
120L
是滴啊,俩人都是爱着对方所以包容着彼此哇
121L
节目里他们俩下午一起看电影,蔡蔡挑碟片的时候还说呢,说刚谈恋爱的时候影帝超级霸道,做事比较冲动,少年心性,现在就好很多啦,也会考虑很多别人的感受。
122L
害影帝那表情嚯没眼看
123L
我眼都瞎了
124L
哦等等,蔡蔡夸他只是为了能喝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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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死我了,影帝眼巴巴地看着蔡蔡想听听他还能夸出什么彩虹屁,结果蔡蔡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我能喝一瓶可乐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或或
影帝的表情我能笑一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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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蔡那个上目线攻击谁能顶得住啊....影帝犹豫了一小会儿就起身去拿了,只不过影帝也心机,拿的常温的,蔡蔡那小脸一下子垮了,影帝还得上去亲亲哄哄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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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mdxswl,影帝心机boy
看电影的时候趁着蔡蔡专心,一会儿一口偷偷喝了人半瓶可乐,还非得叫人喂,自己喝还不行非得抢对象嘴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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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程昱,好惨一男的
最后可乐都没喝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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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影帝后来解释啦,说蔡蔡肠胃不好不太敢喝太多碳酸饮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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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里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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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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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惹的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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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来了我闻着味儿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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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晚饭影帝直接关门送客,把人摄制组关门外去了,笑死我了,导演一脸懵逼给他发微信问他在干啥,影帝隔了三四个小时,大半夜的给人回了一个“做小情侣该做的事”。
摄像大哥一脸快要吐了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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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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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离愤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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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这个男的,给不给我们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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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我想问一句这能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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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zq真的好会一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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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我也是影帝老粉了,刚刚爬了半天楼都觉得这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影帝了。
只有看到134L才确定这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狂劲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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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snsdd
影帝这几年真的变化好多啊,感觉整个人都长大了成熟了
以前有钱也爱玩,夜店泡吧什么常有的事,男女朋友荤素不忌一个接一个,现在倒是回归家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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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帝啥背景啊,想攀上他的人多了去了,我跟我朋友还打赌影帝30岁之前肯定不会动真心。
结果,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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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两年前吊威亚受伤那件事对影帝的影响挺大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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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操,别提了,我整个人都哭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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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ss你干嘛啊呜呜呜呜
我还记得当时新闻出来的时候我在上课,差点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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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影帝路人粉都心疼...
说真的影帝之前除了私生活方面大家不太过问之外真的风评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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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努力又敬业的富二代帅哥谁不喜欢啊5555
当时多少小姑娘哭着喊着要嫁给他,受伤的消息一出来wb都瘫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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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节目花絮里俩人还说到这个事情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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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有花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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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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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刚出的,姐妹们快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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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不能看的姐妹们转述一下——
主持人先是打趣他们俩真的好甜,然后问他们俩中间有没有想要放弃的时候。
影帝就笑了,看了蔡蔡一眼,说放弃倒是没想过,但是挫折是肯定经历过的。然后说起来他那次受伤进了医院,本来想瞒着蔡蔡怕他担心,结果一醒发现蔡蔡在自己病床前面气鼓鼓地瞪着自己,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熬了一晚上夜,看见他醒眼睛一眨就要哭,哭着说分手。
当时影帝是真慌了,赶紧哄啊,各种办法哄,哄了好久才让人不哭,后来两个人就约定好一直不要隐瞒对方任何事情,对彼此都真诚坦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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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充一个细节,影帝说到自己受伤的时候明显还是顿了一下,蔡蔡就摸了摸他的背,另一只手过去攥紧了影帝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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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555两个人真的好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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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爱情里一起成长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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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影帝还重复了两遍,“放弃是从来没有想过的,遇见他之后就没有想过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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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55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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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蔡也说他们俩这辈子都分不开了,大概是想缓和一下气氛吧,还说什么自己和gzq这辈子“锁死了”,还笑着问主持人这个词是不是这么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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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俩人真的好好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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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zq是真的好浪漫一男的,主持人问他为什么“最浪漫的事”是要在家里过,他说——
“能和蔡蔡一起过好每一天,这样过一辈子,就是最浪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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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我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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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蔡也脸红了555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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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什么神仙爱情啊555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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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莫得感情的尖叫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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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哭到我妈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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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我已经开始期待第二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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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我顺便火速去关注蔡蔡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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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棋昱股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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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子棋蔡程昱要好好的啊55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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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丁黑色了还能吃?
前天【我是歌手】,周笔畅唱起了《黑色柳丁》。于是,又回去听了DT当年的那些歌。每听一首都感慨,为什么现在已经写不出这样的歌了?
昨天去听了方大同的新歌《危险世界》。听说他一共录了350+轨,认真程度可见一斑。也许所有人都说这是突破自我,展现更大音乐野心。但是我却已经找不到当年听《三人游》的感动。其实好像《橙月》之后就没有找到过了。
说回周笔畅的《黑色柳丁》。可能作为DT的歌迷,都会想在台上唱一次《黑色柳丁》。这是DT当年所有歌里相当有态度的一首歌,前部分的自言自语就像一个神经质的独白,后面的“你想做什么英雄 我看你不过是佣兵”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你”,总之带着一种世事无...
前天【我是歌手】,周笔畅唱起了《黑色柳丁》。于是,又回去听了DT当年的那些歌。每听一首都感慨,为什么现在已经写不出这样的歌了?
昨天去听了方大同的新歌《危险世界》。听说他一共录了350+轨,认真程度可见一斑。也许所有人都说这是突破自我,展现更大音乐野心。但是我却已经找不到当年听《三人游》的感动。其实好像《橙月》之后就没有找到过了。
说回周笔畅的《黑色柳丁》。可能作为DT的歌迷,都会想在台上唱一次《黑色柳丁》。这是DT当年所有歌里相当有态度的一首歌,前部分的自言自语就像一个神经质的独白,后面的“你想做什么英雄 我看你不过是佣兵”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你”,总之带着一种世事无奈的戏谑。在旋律和配器上也达到了DT一直想有的“摇滚”感。尤其是副歌部分“叶子用坠落证明换季 可我昏昏沉沉没有办法醒”,一下子迸发出的硬朗摇滚让人猛然就感觉到一种反抗,但是一种无力的反抗。虽然当时DT一直是以R&B教父的名号被介绍,然而这首的确是华语乐坛不可多得的摇滚佳作。相反看现在,DT好像一直在摆脱以往,执意向摇滚发展,可却没有了当年的神来之笔。
周笔畅在《我是歌手》的舞台上,已经不能玩得再HIGH了。很明显,她想借这个节目完全否定掉之前所有人对她的固定印象。不然她不会每一场都选择不戴眼镜出场。而曲风上也极尽多元化。虽然不知道“唱慢歌得不到好名次”是故意的炒作还是莫名的怪圈。但这也让周笔畅尝试了以前从没尝试过的很多东西,至少在公众面前没有尝试过的。在他人眼里看起来周笔畅好像因此多了些什么,但在我看来却总感觉缺了点什么。所以,当我知道她要唱《黑色柳丁》的时候,不禁多了份期待。
在我看来,周笔畅唱陶喆的歌,是一种回归。
不过我知道,周笔畅已经不是当年比赛时唱《melody》或是《爱我还是他》的周笔畅了,不谙原版来演绎是肯定的。前奏一起,班卓琴音飘飘而至,一时间我还以为是徐克电影的主题曲响起,七剑从天山翩翩而来的样子。相比DT原版阴郁的前部分,周笔畅无论演唱还是编曲都有些“小清新”。等到第一段副歌时也是顺势而下,并没有变化。第二段起,加入了更多配器元素,却依然没有DT原版那种重金属感,可能是班卓琴在其中的“清新”作用无法被掩盖吧。也像其他人点评的一样,这样的编曲使得整个歌曲有了“世界音乐”的痕迹。
而周笔畅在这首歌中的演绎,没有了之前所有歌曲中那种声嘶力竭、要死要活的感觉。不专业所以不知道这首歌是什么调调,因为调起太高这种也只是开开玩笑。但这首歌她没有“用力唱”是真的。这可能出于配乐的关系,也可能出于她自己对于这首歌的理解。所以DT像是身处人群中的一个小黑点,不停地在问自己,也不停地想冲出人群,但最终还是被困在里面。然而周笔畅唱起来像是凌驾于一切之上,冷眼旁观,轻蔑地说一句:“你不过是一个佣兵。”
所以,听完才发现,就算是唱陶喆的歌,也不再是回归了。
但是总有一种情结在里面,总还是觉得她没有走得太远,远到我已经不能再有共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