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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含蜂乐/凛/nagi

  设定是玩游戏输了。他听到之后没有说话，你觉得很不安而立刻赶回家中。

  

  

  

       今晚实在很不凑巧，你又被抽中了真心话大冒险了。出于谨慎，之前几次你都选择了真心话，一起聚会的朋友纷纷起哄，说什么都要你来一次大冒险。

        你无奈抽了一张牌

      

        ———请对恋人说“我们分手吧”

        在一众朋友等着看戏的眼神下，你犹豫着拨通了他的电话。说实话，你不想这么做。可是….

        你还是拨通了电话。

        

蜂乐ver：

        门锁开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脆又突兀。

        室内一片昏暗，只有靠近玄关的一盏小壁灯亮着微弱的灯光。

      

  

       “蜂乐？”

  

        沙发上隐隐约约有个人影，你试探着开口，回答你的还是无声的死寂。你顿时觉得心中本就浓郁的愧疚感放大了无数倍…

        都是自己不好，一开始就不应该为了维护表面上的友情而开这种玩笑的…倘若你的恋爱对象是别人就算了，但那是蜂乐啊。

       别人只会评价蜂乐是个“很乐观的孩子”“关键时刻总是让人意想不到”“其实是最不需要操心的那个”“很顽强哦”“蜂乐的话开什么玩笑都没事吧”

        肤浅…

        他们根本不了解他。

        

  

        想起他带着笑意向你诉说怪物的故事、吐露那些被队员们排挤，被视作怪胎的过去。

        只有你知道蜂乐不需要无谓的夸奖，

     

      ———他要你的包容。

       但是你却和那群人站在一起，

       说要放弃他…

        蜂乐蜷缩在沙发的一角，手臂抱着膝盖，平时总是亮晶晶的眼眸此刻却格外暗淡无光。

        茶几上杂乱的放着碳酸饮料和开了封的薯片袋。还有他的手机，界面仍然停留在和你的通话记录上。

       你想起了半个小时前给他打电话时的场景。在听到你说分手后，蜂乐也像此刻一样安静。

        他没有追问为什么，没有在思考这话的真实性。相反，他的反应就好像是一直担惊受怕着的噩梦终于成为现实了一样。

        你快步走到沙发前面，来不及等身上裹挟着的冷气消散，半蹲下身来拥住了眼前脆弱的少年。

       “对不起…我不该和蜂乐开这种玩笑的”

       你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

       可是做错了就是做错了。

       你握住蜂乐的手，他指尖的温度甚至比你还低。

        他依旧没有答话。只是慢慢的回抱你。你默不作声的把姿势换成了半跪在地板上，任由蜂乐把脸贴在你的脖子上。

        “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我会…很难过的…”

        肩上传来温热的液体湿润的感觉。

        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你愣住了。

        蜂乐压抑了很久的不安、恐惧、自卑都在你的拥抱里打开了闸门。他抱着你的手臂也在慢慢收紧，似乎你真的要离开他一样。最后力道大到仿佛要与你融为一体，你的大脑都开始向你发出疼痛的警告。

        不过你不想为此挣扎。

        让他的眼泪浸湿你的领口也没关系。

        等到对方的抽泣声慢慢停止之后，你动作轻柔地抬起他的脸，帮他抹去眼角的泪痕。

        “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如羽毛般轻柔的吻落在蜂乐泛红的眼尾。

  

凛ver：

  

  

 

     

        你喘着气打开门，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匆匆买的草莓蛋糕的造型有没有被碰坏，就陷入一个无法挣脱的怀抱。

        你被他狠狠压在门上。

       “买草莓蛋糕干什么，分手礼物？”

        糸师凛瞥了一眼你手上的纸袋，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根本辨别不出他是像往常那样毒舌还是真的生气了。

       “小凛相信了？”

         

        你本来还有点担心哄不好这个别扭小孩，不过他看向草莓蛋糕的那一瞬间的小表情已经出卖他了。所以你故意眯眼笑着仰视他。

        “不要这么幼稚的叫我…”

        怎么可能不生气。

        为什么你可以把分手当成玩笑…

        连草莓蛋糕这一步都想好了。

   

        凛偏过头去，不再看你和蛋糕。不知道是不是开着暖气的缘故，他觉得脸莫名开始干燥发热。

       “我根本没有想过分手哦。”

       你及时打断了凛发散着的思绪。看他垂着眼睫毛不愿意接过纸袋的样子，你就基本把他的心理活动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预订了蛋糕只是因为小凛喜欢吃而已。”

        你把糸师凛的脸重新掰了回来，直直地对上他苍翠的眼睛，踮起脚把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对方的手下意识的微微抬起，做出了人最本能的保护反应，却没有挣扎，只是任由你动作。

        “都说了不要叫小凛。你明明比我小吧…”

        虽然凛嘴上说着拒绝的话，一副非常抗拒这个昵称的表情，但还乖乖的抱住你的腰，修长的手指捏了捏你的脸颊肉。

        “再说分手的话，不会原谅你的。”

  

        他摸你头发的动作是平常都少有的温柔，但是在你看不见的死角，少年本就抑郁的眼神充斥着满满的占有欲与爱意。

         敢离开我的话，就🔪了你哦。

  

  

  

  

凪ver：

        你小心翼翼的把包放在玄关的橱柜上。探头看了看客厅的位置，灯没开，似乎也没有人的样子。

        你暗自松了口气，刚刚凪在电话里听到你说要分手而沉默的挂掉电话，你还以为他生气了。不过按照凪的性格，应该能明白那只是玩笑吧。

        你把特意买给他的漫画丢在一边的桌子上，转身走去厨房打开了冰箱。因为提早回家没有参加接下来的宵夜活动，本身聚会也没吃多少，你半俯下身，想看看冰箱里还有没有吃的。

       手刚刚触碰到冰凉又带着水珠的牛奶盒外壁，突然整个人都被凌空抱了起来。抱住你的人动作利落的把你转了个身贴在另一半关紧的冰箱门上，你被吓的紧紧揪住他的睡衣。

       “凪，你干什么…”

       借助冰箱发出的微弱灯光，你看清了眼前的人，不过不用看你也知道是谁。

       “【    】说要和我分手，是要抛弃我的意思吗？”

        本来就慵懒的声音被凪刻意的拉长，你倒是听出了一点控诉的意味。他平视你的目光没有以前的散漫，而是换了一副认真的样子盯着你。

        你被他半抱在怀里，两个人的距离特别近，所以凪说话间吐出的热气全部打在你的脸颊上。不过他并没有要放过你的意思，看来还是生气了？

        “凪明明知道只是玩笑的”

        听到你这么说，他盯着你的眼睛变得亮晶晶的，你马上也反应过来这家伙刚刚一副严肃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但是距离太近了，你害羞又慌忙的垂下眼睛。不料，下巴被人抬起来了一点，旋即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    】不这么想就好。”

        就算这么想了，我也不会答应的。

  

  

  

  

  end.

  

  

陆景和 4.2k＋

定婚前

必不可能分手，都他妈给我锁死

  

  

  

  你并不差劲，毕业还不久就在未名市繁华地带拥有自己的公寓和事业，成绩属于上游，样貌娇俏精致。

  

  你是一个对于普通家庭来说成长的非常优秀的孩子。

  

  谦虚内敛，果敢正直，永远有向外向上的渴求不止的动力，你总认为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自己是一叶孤零的小舟，只有载着更多东西才能成为巨轮。

  

  你喜欢陆景和，陆景和也喜欢你，你用你的温暖去裹挟他，却发现自己仿佛渐渐被他的光芒迷掉了慧敏的双眼。

  

  

  他出生就含着金子，你和夏彦在那个稚嫩的年纪对于可以拼装的玩具车十分钟意，而他已经坐在了镀着星光顶安着真皮座椅的轿车里从别墅区往返国际学校。

  

  陆景和太漂亮了，一双眉毛总是恰到好处的扬起来，晶莹剔透的双眸迎着阳光泛出明亮的活力，他身上会有不同的淡淡的高级香水，每到夕阳挤上橙红色的云边，陆景和的皮鞋就会哒哒响起，带着紫色发丝一起上下颠荡，然后踩着一天的奔波劳碌向你跑来。

  

  “姐姐——！我在这！”

  “今天被那些老头子缠了个够，想吃什么我请客，就当补偿你！”

  

  少年的嘴角自然的咧开，活泼的有些不真实。

  

  这是你的男朋友，是在艺术界有着极高口碑的神秘画家z，也是和印集团的代理总裁和陆家金贵的二少爷，只要有价值可寻那么挥挥手就能买下一座岛。

  

  他的成绩数不胜数，硕士，艺术天赋，经商头脑，极广的知识面，厚实的家庭背景，个子高挑，长得好看，虽然总是看着不正经，但最擅长讨人开心。

  

  “看，还记得吗，上周拍卖会上的胸针，我看你当时很喜欢上面的蔷薇，特意拍下来送你。”

  

  你顺着他的手心去看，看到了一个被丝带装饰的极其优雅的皮质小盒。

  绒面内衬里静静的躺着一朵银质蔷薇，花瓣里嵌着看不到杂质的猩红宝石，颗颗价值不菲，末端还有细钻装点的白银链条，在夕阳下格外好看，你收紧了掌心，攥的手中的包带有些发皱。

  

  那里有你挑选又定制了半个月的情侣手链，上面是两只小猫的磁吸设计，靠在一起就会彼此相连，你特意告诉老板要在猫的身上刻下z的痕迹，来印证这是只属于他的一份小小禁锢。

  

  定制手链花掉了你半个月工资，然而在胸针面前这样的把戏依然显得廉价，你明明不喜欢拿金钱衡量爱情，可绝对的悬殊之下，你开始考量真心的物质价值。

  

  更何况他是陆景和，是整日穿着高定西服的商人，奔波在尔虞我诈的场合之间，带着一串叮当响的小猫手链怎么都说不过去。

  

  你懊恼自己不记得他工作场合的粗心，你自责挑礼物只顺着自己喜欢的任性，你无法负担那一枚起拍价就接近六位数的胸针，也快要负担不起这份沉甸甸的，让自己为了回报他而总是精疲力竭的爱。

  

  “陆景和我...今晚还要加班，手机没电了没来得及充，怕你找不到特意在这等着，我得回律所了…”

  

  拙劣的谎言，明明十分钟前你还回了他的消息，说想吃一份芋泥味的冰激凌。

  

  陆景和的发丝一瞬间就耷了下去，失落的神情弥漫出来。

  “每次加完班律所都只剩你一个了，我陪你好吗。”

  

  说到底你是很喜欢他的，不忍心看他一幅好像被天地辜负的可怜模样，压了压心底的积郁想要把这个谎以玩笑的掩护圆过去，偏偏陆景和的手机就开始不合时宜的响。

  

  “喂。”

  “报告明明专程要求过备份，你让财务部的负责人现在就回公司重新打，我马上去取。”

  “让他带着他的方案重新回去打磨，一眼就知道不切实际的计算期盈利能力也想拉和印入股，你们真是不嫌我忙，什么计划书都让总裁亲自来？”

  

  他叹口气挂了电话，投来了歉意的目光，可怜巴巴，委屈的不行。

  “没关系，快去吧。”

  

  你笑着安慰，陆景和却不为所动，一直到你接下那个装着胸针的小巧盒子才重新笑起来。

  

  陆景和上来揽着你的肩膀轻轻吻上你的额头。

  “忙完了发消息，如果我脱不开身就让温辰送你回家。”

  

  有钱人真好啊，就算有着最奢华的轿车也不稀得自己开。

  

  你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无所适从。

  

  你当然不会回律所，可你也没有坐地铁，更懒得挤公交，只是踩着高跟鞋漫不经心的往家的方向挪。

  

  最后一点残阳被大厦吃抹干净，这座从小长大的城市不知觉间正式迈入夜晚，所有的霓虹灯同时亮起，你在这片光海中看到了和印旗下的产品。

  

  这家是，这家也是，屏幕上的广告是，财经新闻里也是。

  

  明明每天都从这条路走，但好像只有今夜，和印的商铺格外醒目。

  

  没有人不崇拜和印家大业大，也没有人不羡慕陆家二公子看似拿钱砸出来的人生，抛开崇高的理想和远大的立场，这个世界只由金钱堆砌而成，只由财富主宰去留。

  

  你总是能在手机上看到他的桃色新闻，可即便是傍着他的身份去给自己贴金的那些女孩也无不精致至极，仿佛散发着比你更优秀的气场。

  

  如果真的到了抉择一生的时候，你是否够格站在他身边接受媒体和陆家的审判，或甘愿自己的心高气傲服从于他的优秀之下。

  

  你在想是不是论身家论成绩，过去努力的那十余载在他面前像一阵柔不可见的风，像喘口气一样无所谓。

  

  你开始，没有力气再继续下去了。

  

  “姐姐，你在哪，温辰说律所已经关门了，没看到你。”

  

  尽管有路灯，但屏幕上的光线依旧刺眼，陆景和一定是在临时会议上偷偷玩手机，否则早一个电话炸的你无处遁逃了。

  

  “等你开完会再说。”

  “姐姐，你今天心情不好。”

  

  不是疑问，是称述，就算隔着一个屏幕陆景和也能分毫不差的抓到你那点情绪。

  

  “没事啦，加班累了，我歇会儿就好。”

  “我给左然发了消息，他说你没有多的案子，也没说要加班。”

  

  步步紧逼，你一时脑热蹦出来的谎言不攻自破。

  

  停下脚步，站在街道中央，无比慌乱。

  索性破罐子破摔，狠下心做个决断。

  

  “陆景和，我们分手吧。”

  你的理智炸裂，缓慢的敲下最后几个字，毫不犹豫的发了出去。

  

  不喜欢他了吗，还是太喜欢了，不想让他绊在你这里，不想由他承受外界的质疑。

  

  换个角度，分开就可以专心做自己的事了，不必考虑赴他的宴要怎么仪态优雅，不必在意他送的那些奢侈品该如何答谢，不必再像今夜这样怀疑自己够不够格。

  

  会轻松哪怕一点的吧。

 

  只是信息发出去还不到三秒电话就焦躁的响起来，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你笑了笑，无奈的接通。

  “喂…”

  “你在哪。”

  

  陆景和的声音好严肃，就算是被那些他口中的老古董轮番纠缠质询他也能轻松的用不着调的语气反驳，这样不容拒绝的语气你是第一次听。

  

  “在家。”

  “你家什么时候挪到大马路上的，喇叭都要盖过你的声音了。”

  “陆总，这种时候还要和我开玩笑啊。”

  

  他沉默，一阵风呼啸过，你不经抖了抖。

  

  “姐姐，你在哪。”

  

  你分明听到他的声音在发抖，和平时撒娇的语气不一样，要更柔软些，更脆弱些。

  

  “不逗你啦，在平时送我回家路上买冰激凌的那家店前。”

  “我可以去找你吗。”

  “可以啊。”

  “那我去了可以抱抱你吗。”

  “…”

  “我们可不可以和好啊。”

  

  哪怕隔着夜风的吵闹和来往车流的喧嚣，你也能听得出陆景和现在有多失落，你甚至看的到那双耳朵如何耷下，那双眼睛如何轻轻闪出道光，轻车熟路的想要来讨一点好处。

  

  “姐姐，有什么事和我说说吧，不要一个人闷着。”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咯。”

  “我马上就到了，你在原地不要乱走，外套裹紧一点，记得吗，我车上专门留了一件你的外套，就等着这种突然降温的冷风夜去英雄救美。”

  “姐姐，我细心吧。”

  

  你沉默着听他的声音不断从电话里钻出来，低头又瞥到了包里露出一角的盒子，落差瞬间挤走了所有思绪。

  

  “我反悔了，不许来找我。”

  “反悔无效。”

  

  电话被挂断，你茫然无措，听见身后车门重重关上，一串脚步声凌乱不堪的冲来，回头撞进了一个深重的拥抱。

  

  你抬头，他的脖颈处淌着细汗，在街道的光下反射出一点点晶莹，陆景和还大喘着气，手臂却越来越用力，几乎要把你勒的无法呼吸了。

     

  明明刚刚还在电话里打趣你，语气轻松的像办一件日常里的小事，这会却把无措的一面展现的淋漓尽致。

  

  未名市开始入秋，晚上已经有些冷了，他笔挺的西装跑的到处都是褶皱，却依旧从里面传出滚烫的体温。

  

  你彻底慌乱了，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被这一抱击成粉碎，你的心跳开始极速上升，仿佛跑着来见人的不是他而是你。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

  你听他气喘吁吁的开口。

  “为什么不要我了...”

  

  你咽下乱掉的呼吸，轻轻回应。

  “我怕要是拖得再久一些就真的彻底离不开你了，陆景和，你好耀眼，我要追不上了。”

  

    “可把我从官司里救出来的不是你吗，在他们的质疑声里不是只有你相信我的能力吗，为我平冤，为我捕捉那些细枝末节的线索的能力，为什么不用来捕捉自己的光芒呢…？”

  

  他颤抖，却一连串的说出这些话，噎的你无法反驳。

  

  在他心里，你有这么高大。

  让他足以支撑起公司和爱好的天秤，无所顾忌的做自己，做那个跳脱框架之外足够个性的陆景和。

  

  他要读研，要管理公司，被迫平衡工作和兴趣，每天只睡六个小时，他才21岁，把和你在一起的时光称作偷得浮生半日闲。

      

  你们本质上是相同的，又是互补的，是无法割裂的，你们天生一对，契合的完美至极，怎么会被所谓的金钱超越。

  

  无论陆家如何声势浩大，能填补他的空白的只有你，从第一次见面一无所求的眼神开始，你就已经是陆景和无比心切要抓到怀里的爱人。

  

  你对上他的眼眸，发现那双好看的闪着紫色光芒的瞳子湿漉漉的，焦急躁狂又极尽克制的望着你，等着你的答案。

  

  “姐姐，你真的很优秀，在我这里你才是那个不断拉着我往前走的人。”

  “你很重要，比什么都重要，所以我才想把那些最好的东西，你喜欢的东西都给你，我错了，我不该没考虑你，我...”

  

  你轻轻抬手覆上他的脸，挡住了他零零碎碎却好像永无尽头的倾诉，从包里翻出两串漂亮的小猫手链。

  

  泪水开始模糊视线，嗓音黏着哭腔却浸满欢喜，你咧开嘴，学着夕阳下小心翼翼捧着礼物来见你的他。

  

  “陆景和，我喜欢你。”

  “我们在一起吧。”

  

  ——————————

  

  写这篇是因为身边有陆夫人经常和我说，如果陆景和真的存在，也许自己可以做出很多其他成绩，但光是15亿就是一辈子无法跨越的鸿沟，所以有时候看着他也会失落，无论如何你都要明白，因为你爱他所以他存在，而你的心意才是他存在的意义。

  

  你生来值得被爱，不分三六九等，不分你高我低。

• 含赤井秀一、降谷零、琴酒以及松田阵平的场合

• 有ntr注意！！！虚拟创作不代表赞同，要珍惜现实感情！！！！默认你的人设是坏女人

大学生赤井秀一

你和赤井秀一之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论你们私下关系有多亲密，在共同的朋友与同学面前都会做出一副毫不熟悉的假象。

 

在你与赤井秀一的相处过程中，你从没刻意隐瞒过自己拥有男友的事实，你甚至能在与他同chuang.共枕时，坦然接听来自你男友的电话。

看着你尾音缠|绵地向电话那头诉说情话的模样，赤井秀一脸上从未浮现过怒气或是醋意，他总会冷静地从枕旁的床头柜上拿起你爱抽的万宝路，看着混浊烟雾腾上.天花板的同时，安静地用指尖把.玩.着你散落在肩上的黑色发丝。

 

赤井秀一是个聪明人，又或许同你一样，是个游戏人间的老.手。

他从没有质问过你对他的情感，也没有向你求证过这段感情的最终归属。在你看来，你们不过都是享受当下，短暂地将亻仑|理与未来置于一旁的“坏人”罢了。

 

当然，你也从没询问过赤井秀一的真实想法，只是一厢情愿地将他拉入了名为“共.犯”的深.渊。

 

等到你放下手机的那一刻，他有力的手臂就会自然而然地揽.住你的肩膀，将你柔|软的身.体按.进他.zhi.热的怀抱。

不论是在事.前还是事.后，他都很喜欢轻.吻.你的眼尾，随后含笑地欣赏着你因为每攵.|感而有些躲闪的可爱表情。

 

“累吗？”

 

赤井秀一并不是一个会违背你意愿的人，但凡你不愿意继续下去，他都会安稳地搂.着你，平静地躺在宽大的chuang.铺上，直到清晨的到来。

可是他低沉的声音就好像拥有不可置信的魔力一般，不论何时都会令你心甘情愿地跌.入.他为你挖掘的甜蜜陷阱中，哪怕你连动弹的力气都丧失殆尽，你也愿意再次搂.住他的脖颈，在他锁骨位置轻.yao.一口作为回应。

 

随即，又是一场漫长而又放.纵的欢.愉。

 

初升的太阳不仅标志着新一天的开始，还隐隐标记着你们俩暧|昧不清的关系的短暂终结。你们的课表不同，有时你会在他家继续躺到正午，但偶尔你们也会搭乘同一班巴士赶去校园，分别赶往你们的专业楼。

 

今天恰巧就碰上了那种不常见的“偶然”，更巧合的是，在你们刚刚踏入校园的偏门时，你就发现你的男友正悠闲地走在你们前方不久的石径小路上。

他戴着耳机，脖子低垂着，大概是在专心致志地观看手机上的短视频，以至于完全没有意识到你们二人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你转头看了看与你相隔了一段距离的赤井秀一。

今天的他穿着一件朴素的黑衬衫，领口的纽扣大大咧咧地敞.开，露.出了线条好看的锁骨。只可惜他平.滑.的.肌.肤上隐隐浮现着点点粉色，如果凑近看去便能发现那是一个半圆形的齿.痕，正是你昨晚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迹。

 

许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面对这般糟糕的局面你毫不慌张，只是歪头用眼神询问着他的意见。收到你暗示的赤井秀一点点头，顺势停住了脚步，配合地向一旁树木高耸的草地走去。

 

你长呼一口气，双手轻拍自己的脸颊重新整理好面部表情，摆出一副兴冲冲的模样向你男友的方向跑去。就在你张嘴想要唤出你男友的名字时，从你身后走过的赤井秀一却改了主意，一把拽住你的手腕将你向宽大榕树的阴影扯.去。

 

他的力气很.大，毫无准备的你就这样顺应他的力道跌.入了他的怀.中。事发突然，你张开的chun||瓣.还没来得及合上，他宽厚的手.掌就钳.制住了你的后.颈，直到一个柔.软的温度堵.住了你的嘴|唇，他额前的点点碎发在你眼前晃动时，你才终于明白在刚刚短暂的几秒内发生了什么。

 

赤井秀一的吻并不如你想象中那般具有攻略xing，他仿佛只是为了撕破你沉着冷静的面具，以一种戏谑的态度用齿|尖|mo.蹭着你软糯的chun，直到你因为担心被他人看见时而可怜地chan.动着身.体时，他才终于放过你，还不忘体贴地用拇指替你拂.去chun边挂上的银色丝线。

 

“就算做是这里的补偿吧。”

 

他用手指点了点锁骨下方的印记，声音却是异常轻快，好像只是一个顽皮孩童为了报复所作出的恶作剧，连嘴角都扬起了笑意。

 

“那么，明晚见。”

 

在你愣神的片刻，他低哑的声音在你耳畔边徐徐响起，每个字音经过他声带的浸.润.都仿佛被赋予了一层暧.昧不清的缠|绵，以至于久久萦绕在你脑海中不曾散去。

 

这是一种糟糕的预兆。

 

毕竟在这场游戏中，最先动.情的一方必定会成为输家。

刚进组织的社畜琴酒

你不止一次威胁过琴酒不能在你身.上留下痕迹，但是这个我行我素的男人没有一次屈.服于你的威胁，今天的他更是趁你无.力反.抗时，变本加厉地用浴袍的衣带勒.住了你的脖.颈。

 

微妙的窒.息感令你视野内的物件都蒙上了一层恍惚的光晕，衣带虽是柔软的丝绸织成，可琴酒那家伙好像完全不知道收敛手.上的力道，直到你因为紧|fu的痛.感|jiao|出声时，他才松开手，任凭你的身.体陷进软绵绵的chuang.|铺。

 

你剧烈地咳嗽着，花了很长时间才重又恢复了通畅的呼吸，你扯下还缠.绕在你脖子上的衣.带，用力向琴酒那张阴沉的脸扔去。

 

琴酒没有躲闪，任凭轻飘飘的衣.带fu过他的脸颊。没有了衣带的束|缚，琴酒身上那件不合身的浴袍更没法替他遮掩住肌.肤，衣襟随意地向两边敞着，毫不在意地向你展现出他饱满的xiong||肌。

 

“怎么？想要趁机从我手上抢走这个位置？”你拽住琴酒一侧的衣.襟，强.硬.地将他向你的方向拽去。这个刚获得代号的男人也没有反.抗的意思，单膝跪倒在chuang边，仍旧以一副居高临下的状态俯视着你bo.子上那道淡淡的红痕。

 

沉默了片刻，他却是满意的冷笑出声，尖锐的嘲讽一如往日，“也是，得赶在被你背叛的男人之前把你杀.了。”

 

琴酒身上的浴袍不是别人的，正是你名义上男友的。

 

不过身处组织，又有几个组织成员会在乎这些世俗|lun|理，不过是互相默认两人之间的感情为开放关系，以便身处异地执行任务时可以随时踏入他人的温|chuang。

 

早已成.年的琴酒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在这时提出不过是想借机讽刺你那“不能留下痕迹”的奇怪要求，尽管他每次都会违背你的意愿，在你的肩.胛.骨又或是更隐秘.的bu.位留下他的痕迹。

 

他的举动并不是出于独占yu这种小孩子的情感，而是高傲冷静的他独有的征服yu。

 

“哈哈哈哈哈，组织里看我不顺眼的多得是，不少你们这两个。”你猖狂地大笑着，狠狠甩开手中攥住的衣.襟，毫不畏惧的坐直身子，嚣张地看着那双沉寂的绿眸。

 

第一次见到Gin时，你就很喜欢他这双如猎鹰般阴鹭的眼睛，就连你这种在组织摸.爬.滚.打数年的人都产生了一种即将被猎.食的幻觉。

 

或许Gin生来就适合组织的肮脏工作，适合生存于阳光所制造的阴影中，贪.婪地依靠无形的“恶”而过活。

 

“杀|掉我这种好事，恐怕还轮不到你这个新人手上，Gin。”

 

你挑衅地用手指捏.住他下颚，强.行将他俯视你的视线掰回与你水平的直线上，心满意足地欣赏着他眼底无可抑.制的征服yu，一种最原.始却又最难以搬上台.面讨论的情感。你并不排斥，相反，对于你们这种不知道能活多久的人来说，这种情感才是最为纯粹，最为令人迷.恋的。

 

“当然，如果你讨得我欢心的话，我也不是不能破例让你成为杀|掉我的第一人选。”

 

你暧.昧的许可令琴酒下意识隐|忍的兴.奋.感完全显形，他比你宽.大.许多的手掌好像一把巨大的南京锁，毫不犹豫地卡住了你全.身最为脆.弱的咽喉。他结实的手臂肌.肉.在颤抖，似乎很享|受这种把.控.你生死.的奇妙感觉。

 

“啊。”

 

他应和着你刚刚的话语，你阖上双眼，寂静的房间里除了衣服.mo|擦的“沙沙”声，还有的便是他饱.含喜,悦的低哑声音，好像沙滩上粗.糙.的砂砾，缓.慢而又绵.长.的在你耳畔摩.挲。

 

“求之不得。”

高中生降谷零

当降谷零在大街上看见你与男友手挽手逛街时，他的脸色难看的好像吃了味道最奇怪的怪味豆，一种酸涩的愤怒感从他心底缓缓腾起，而这种奇妙的情感则是在你踮起脚尖轻|wen|男友脸颊时攀上了无可抑制的极.点。

 

他不是没有想过.冲上前将你拉至一旁，用最凶狠的语气质问你问什么不曾告诉他你已经有男友的事实，可这种冲动且失礼的想法终究还是如枝头飘落的树叶，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后又落于地表，不再有动静。

 

待心情回归平静后，降谷零反倒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毕竟你从未向他许诺过什么，也从未给你们之间的感情加以定义。现在的降谷零虽有不甘，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坐进男友的车内，无力地目睹汽车尾灯在空气中留下的摇.曳红色曲线。

 

等到再一次见面时，降谷零脸上的阴霾吸引了你的注意，你将切好的牛排推至降谷零面前时柔声询问道：“零，有不开心的事吗？”

 

“……”降谷零低垂着脑袋没有说话，沉默地用金属叉子刺.中一块牛肉，抬起手腕将肉.块举到眼前观察着。

 

7分熟的牛排还饱含鲜.嫩的血.红色，那抹红色令他不由得想起了昨天那辆跑车的尾灯，一时间，他的心好像被子.弹击中，而摆在在他面前的是两个选择——

将子.弹取出，独自忍受guan|穿伤带来的痛苦，又或是放任yi|物停留在他的血.肉之中，忽略疼痛的yi物|感继续生活。

 

“怎么了零？是不是今天煎的太.生了，吃不惯的话我帮你重新加工一下。”

 

你察觉到了降谷零不寻常的低气压，赶忙起身走至他身旁，伸出右手打算端起他面前的瓷盘，可是降谷零却先你一步将你的手.按.在了圆桌上，只听见你腕上手链.垂.下的镀银挂件与木质桌面碰撞，发出“铛铛”的闷响声。

 

那是你男友去年买给你的生日礼物，降谷零从没见你戴过。窄.细的银链与你白皙的肌.肤极为相配，只是那薄薄一环将你的手腕衬得更为纤细，好像降谷零现在一用力，你瘦削的身体就会像水晶杯摔落地面那样散落成不规则的碎片。

 

“我昨天晚上……看见你了。”

 

降谷零抬起头，无神的薄藤色瞳孔紧.紧锁.在你姣好的面容上，渴望从你的面部表情中读出一丝慌乱，又或是紧张，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心安理得的将错误归咎于你。

 

只可惜，降谷零的预想落空了。

 

“唉这样嘛？零应该叫住我呀，还可以一起去吃饭。”

你脸上自然而然浮现出的温和笑容让他心中阴暗的揣测无处可逃，光明正大地宣告着他不过是一厢情愿地将这段奇妙的感情划分进了错误的分类。

 

于你来说，他或许只是一个独居且需要照顾的男子高中生，而你恰好是住在他对门,且有闲暇时间的大.学.生，只是“一不小心”给予了他过.量的关心与照顾，令他产生了甜蜜的遐.想。

在这样的ai|昧|关系里，渴望一个.确定的da|案反倒成了错.误。如果想继续沉|溺于这种美妙.绮丽的梦幻，降谷零只能容.忍.那颗子弹的侵|入，直到金属与血|肉紧|紧nian合，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后，便也不会再.痛.了。

 

“看来我错过了吃大餐的机会呀。”

 

本应该是一句打趣的话语，可降谷零却还没有成熟到可以轻松收放自己的情绪，一股酸溜溜的醋味悄无声息的空气里弥漫开来。他放开了你的手，蒙上一层薄雾的眼睛里只能倒映出你的身.形，好像除你之外，谁都无法呈现在他宝石般清透的瞳孔里。

 

你并没有因为他刚刚失礼的举动而生气，甚至都不曾过问他情绪波动的原因，只是按住裙.摆微屈膝盖，主动牵起他因为不甘而攥成拳的右手，暧|昧的用掌心fu过他的指关节。

 

“那么现在就去吃吧，和牛寿喜锅怎么样？”

 

降谷零张了张嘴想要推辞，可是看见你chun边亲切甜蜜的笑意后却又不受控制的站.起身，像牵线木偶一样被你牵着走至玄关处。

 

“有没有想去的店呢？这几家的话我会比较推荐。”你坐在玄关台阶换鞋的同时将手机递给身后的降谷零，手机屏上是你标记收藏的几家店铺。

 

降谷零心不在焉地滑动手机，视线却完全定格于你的背影，以及因为你弯腰而轻轻晃.动的发尾。记忆交叠，他又一次想到了昨晚在街上遇见你的场景，那时他也是这样呆滞却又不知所措的从背后看着你，眼睁睁看着你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幸福快乐的走在大街上。

 

——是羡慕吗？羡慕一个他并不熟识的男人可以光明正大牵住你的手。又或是嫉妒吗？嫉妒你并不能完全归属于他一人。

 

脑内涌动着复杂的晦暗念想，降谷零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逐步向你靠.近，最终在与你只有几步的距离半.跪.下，用手臂将你的yao|肢紧|紧环绕。

 

你一怔，身.体本能的有些僵硬，可是那双有.力的双臂却将你的身|体箍的更紧了一些，完全不给你反.抗的机会。一时间，充.斥于你耳畔的竟都是降谷零因为紧张而逐渐.浓重的chuan.|息声，他本人却毫无察觉。

 

“xi……谢谢。”

 

本想顺势对你告白的降谷零在最后关头终于清醒过来，只可惜颤.抖.到不停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完全暴|露了他掩饰的真心。

 

“没关系哦，”完全忽略掉降谷零逾.越的动作，你柔|软地将双手搭在chan|于你腰间的手臂上，一下又一下的轻fu，好像安慰孩童一般，“放心好了，无论零有什么要求，我都会无条件满.足零的。”

 

香甜的话语令人炫目，降谷零却甘愿就此沉||沦，被你刚刚那句分不清真假的话语所蛊.惑。

 

他不会离开你的。

 

哪怕你们间的感情永远没有被承认的可能性。

大学生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不喜欢你与他独处时接听别人的电话，尤其是来自你男友的电话，

 

在你用甜蜜异常的声音冲着电话那头叫“亲爱的”时，少年的嫉妒心膨.胀到了极.点。他那双大手紧.紧钳制住了你的yao.|肢|，不允许你从他报复xing.|的动作中逃脱.

 

“嗯……今天晚上就不回……呜，不回来啦。”

 

你黏.糊.糊的chuan.|息|声惹得他心烦意乱。他明明知道自己与你之间的关系是有违.社会|道|德的，可是现在，他脑内的yu||望战胜了理智。

 

当你终于气喘吁吁地挂断电话后，他迫不及待地将你身|体|翻转，双臂笔直支撑在你肩.膀两侧。你笑盈盈.地看着他布满汗珠的鼻尖，少年自然卷曲的碎发因为刚刚激.烈的运动而无精打采的黏在额前，那双乌黑的眼睛湿.漉.漉的，这让你联想到了一只受到冷落的小狗。

 

——真可爱。

 

你并没有恼怒于他刚刚坏心眼的行径，双手柔.软的搭在少年的脖|颈处，调皮的食指顺着他的ji|椎缓缓向xia.|滑|动。少年的皮|肤十分.|紧.|致，或许是因为jing|校训练强度大的原因，他肩.部的肌.肉也同样饱满feng.|盈。

 

“阵平，好喜欢你。”

 

你双臂微微用力，强.迫.男孩低垂下高傲的头颅，暧.昧的吐|息不经意间|pen|洒在松田阵平|min|感的耳垂上。

 

“斯。”

 

自背.部涌上的战.li.感令松田阵平差点就此缴.|械，他逐渐暗淡的双眸狠狠瞪了你一眼，你依旧笑得温柔，樱.chun|轻.张，缓慢的吐.出了两个字，柔软的语调里尽是魅||惑。

 

“给我。”

 

自与你认识的第一天起，松田阵平就知道了你男友的存在，可是在之后的相处中，他实在无法控制自己一见到你便悸动不已的心脏。温柔且待人没有距离感的你对他来说就是毒.药般的存在，虽然知道触.碰.后便会粉身碎骨，但是年少的他还是听从了内心的声音，完全放弃了与自己|yu|望|的博弈。

 

你们第一次相.|拥，是在一次联谊会之后。

 

他不满于你被在场的众多男生搭讪，趁你独自走向公交站时，他qiang.|ying|的将你拽.进小巷里，用热.切的wen|向你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被qiang.|吻的你并没有丝毫怒意，嘴角浮现的甜蜜笑容又一次在松田阵平柔软的内心上打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之后，你们所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是如此理所应当.两人沉|沦在难舍难分的qing||yu中时，道|德|准则就如同被揉碎后扔在可回收垃圾箱中的废纸。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是我？”

 

黑发的少年紧.紧.咬住自己yin|红的chun|瓣，他的声音因为难耐的kuai||gan.|而控制不住的颤.抖，此刻的他脆弱异常，与他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形象完全不同。

 

你没有给予他回答，与他颜色相同的瞳孔里倒映着他那纯.情.的容颜。你微眯双眼，薄.chun.轻启，眼底是一片化不开的氤氲。

 

“可恶，你真是个混蛋。”

 

松田阵平低声咒骂道，他最厌烦你这种模糊不清的态度，可当他见你这番主动的模样，他便又会将怒火转移到对你shen|体的折|磨上。

 

——想要独占你。

 

——想要在你身|上|留下独属于他的印|记。

 

少年毫无.章.法的du住了你的chun|,他不想听见你用柔.软.动人的声音叫出其他的人的名字。在接下来的时间，除了你的shen||yin|声，他便只想听见你一次又一次轻唤他的名字。

 

就算夜晚的时间短暂，他也希望在这一刻，你的心与身|体，是他所独有的。

“为了歌颂破灭前的壮丽。”

-少爷x伶人

-好看，看，可费劲了这篇

-9k5

雾季的山城，人们总算能从连绵的轰炸中直起腰杆来过日子，大后方的节日几乎都拥在这片浓雾当中。山城无论哪个茶馆，如今都拥满了自发组织的剧团以及热心于观剧的百姓。城内的雾酽极了，嘉陵江上一片无尽的浓白，偶有几艘搁在江边的渔船仍旧挑着灯，那微渺的橙几乎像是幽灵，转眼便被吞噬。

隆冬，而茶馆内却是极为热火的。抛去一年四季都在砰啪作响的麻将桌，那在店面一侧支起的舞台前是永远不乏人在的。扯上几尺布做幔子，演出就算有了个框子，那里台上常常演着挣扎离合的新戏，演着大前方的时事，外面喧闹的人声响动，戏里戏外竟是处于同一种时代的不同光景。

自然也有爱钻戏台子的，有人的地方就要有戏，这不假，但此时大多是年长者，学生们是很少有不对旧戏嗤之以鼻的。那日周柯宇腋下夹着皮包，途径少有来过的巷子，听见小钹锵地一声响，倒是有味。

这倒是勾起他的一点回忆，纵使已经有许多年没再沾过，曾经的他也是会为这几声开场而痴狂不已的，还因这点事旁生了斜枝，与家里人斗个不休。

但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已然遥遥地走远了，他便驻了足，掩饰般地回望山城崎岖的石阶，浓雾一如凝固的月光。门内却又拨弦，唱起一支缕缕金。他被勾得下定决心推了门，打帘进屋，那戏台上扮着埋玉，并不丰腴的杨妃跪在台前戚戚地唱：

“残生愿甘罢！残生愿甘罢！”

台下满满当当地盛着人，攒动的人头如小山重嶂，几个瘦如猴的伙计利落地在山间穿梭，捧着盘子讨赏钱。奇的是，戏台边上立着个极魁梧的黑汉，抄着手，并不往台上瞧，而是森森地望着观众席的方向。那人身上白布的短褂，腰上别着汗巾子，倒有一块玉连缀着，不三不四，叫人辩不清他的底细。写意连鬓的络腮胡，一双眼极亮，使人望而生畏。周柯宇还来不及打量那台上的杨妃，不小心地先和这黑汉对上了视线，生了一阵厌恶与胆战。

那边弦子急急，箫管和鸣，台上此时已演到赐尽，听得百年离别在须臾，周柯宇便无意于顾及那黑汉的注目，往戏台子上瞧去。只见那扮杨妃的花旦边拜边白，从发鬓边极巧地拔了只金钗，连同怀中的钗盒一并往高力士手中攘去。帘外锣钹乱响，鼓声振振，众兵士做前拥科。周柯宇知道这就是戏眼了，忙把眼镜往鼻梁上推，见那杨妃一除白练，扬了头，两颊轻颤，眼中秋水含恨，唱不尽演不绝徘徊七日的悲愁。那腰肢如新柳，满身彩翠因忸恸而颤抖，诀辞一唱如杜鹃啼血。

台下一片叫好，台上明皇肝肠寸断，在这两拨悲喜不通的人群间，立着周柯宇，似喜似悲，愁肠百结，又如劫后余生般喜悦。

那台上人他认得。

人们总说这年头唱戏的过得最滋润，但凡在报纸、茶座上挂了票，无论时局如何总有人摩肩接踵地买账，那热闹是说不尽的。但少有人知道，也少有人提及，但凡台上谢了幕，台下的人便顷刻不留，人去楼空，灯影憧憧，恰似鬼火。

今日也一样，台下很快没了人。周柯宇趁此，拔步便往后台里钻。唱生丑的早抹了脸走了，后台悬着几块帘子，那杨妃就在后面躲着换衣服。黑汉如钟般站在置着妆箧的圆桌边上，对周柯宇微微一欠身，便不再理。那帘子边上侍立着跟包的小丫头片子，扎着红头绳，一满怀都是换下来的戏服，抱得几乎要站不住。

周柯宇也对那汉子稍稍欠身，不觉摆出那副罢用多年的架势，极骄地开口：“我有话对老板说。”

黑汉不语，点了点头，绰绰地迈着方步离开。经过那小丫头跟前，轻声说了什么，而后便溜出了后台。这屋里立马显得宽绰了不少，小丫头怕生地瞧了周柯宇一眼，脆生生地招呼：“你坐呀。”

“好，就坐。”周柯宇赶忙找了张椅子坐下，挨着另一张桌子，那上面晃晃一盏白磁罩子的煤油灯。他就手拣了一只茶杯，想倒杯茶来润润嗓子，可那壶里倒出的茶毕竟糟得很，半壶沫子半壶渣子。周柯宇皱着眉呷了一口，冰凉咸苦，大约是过酽或者隔了夜，水也并不是什么好水。他心中一酸，灯影煞地成了两个。

“我帮你抱吧。”周柯宇终究是看不过去的，起身接去小丫头怀里的戏装。那孩子嗫嚅着，不肯轻易撒手：“不敢呀，弄坏了先生要生气的。”

“让他拿吧。”帘子背后忽然传来人声，小丫头也就撒了手。周柯宇将那还在晃动的帘子望了一眼，又坐下来，手指不自觉地摩挲起了那戏装上细小精致的花样。他将那块料子颠来倒去地瞧，底料不错，走线却有些显忙，衣上缀着的珠子也没一颗真的。

他望见领口上缀着的一排两对石榴花扣，水红地盘在两侧，吊着滚绣球的布结子。周柯宇瞧着它走神，没注意那小丫头背过身，从裤袋里摸了快油纸包的糖，悄摸地塞在了嘴里。

帘内的人总算出来了，一身藏蓝洗白的长袍。他走到周柯宇身边，伸手把衣服接了过去，道了声谢谢。

周柯宇瞧着他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踌躇起来，而仍旧唤着：“林墨。”林墨充耳不闻，径自走到那张摆着妆箧的圆桌子边上，开了箱子亲自点验起东西来。

“怎么少了支珠子，小红，去台上找找。”林墨皱着眉，把那些粉啊花的拢到箱子里去，又细细地检起来。

名叫小红的小丫头哎了一声，脚下乱着绊子跑出去了。周柯宇望着林墨，问得艾艾：“这么小的孩子，能拎动东西？”

“又没钱，雇不上有力气的。”林墨把箱子上了锁，转过来拖了把椅子在他旁边落座，扬着眉：“日子过得不错。”

“比原来好点，父亲和那女的死守在沦陷区老宅子，我现在……”他顿了顿，有意加重了语气，“一个人，一身轻松。你过得也还行？”

林墨一笑，不置可否，伸手去端周柯宇喝了一口的茶碗，扬着下巴灌了几口。周柯宇待拦，却没拦下来，林墨把茶碗墩在桌上，煤油灯一忽烁，周柯宇又要说什么，却被他抢白：“我没那么大规矩，你忘了？”

他仍是笑的，有别于戏台上那经过训练成了程式的笑，林墨此时的笑却极可亲，极家常。灯光显得他身形更薄，周柯宇看着，不免心疼，于是起身去为他寻夹袄。林墨在他转身后极压抑地嗽了两声，还是被听见，周柯宇给他添了衣，急切地照问：“着凉了？要紧吗，身上冷吗？”

林墨对周柯宇一白眼：“我是男的，你好歹记住吧。咳嗽两下而已，不要命。”

周柯宇一窘，忙扯开话题：“你妹妹好吧？”

“好。”林墨来了劲，眼睛越发有神起来：“她上学呢，还和同学搞什么活动，每天兴冲冲地就出门了。哎，就是和某些人不一样，某些人上着学不做什么正经事。”

“她能比我好就不错。”周柯宇当然听出来他含沙射影，倒也不恼，反而欢喜。他正想要问问林墨是怎么到了这里，同那黑汉又是怎么回事，忽然有人闯进来打断，是堂倌，脸皮上陪着笑：“林老板，这都几时了，您今天要多歇会儿还是就在这儿吃？”

“”不，我就走。小红！”林墨唤那小丫头进来，自己端着箱子，叫小丫头将戏装包了包袱背着，就往外面走。周柯宇照着他，随着一起走出去。前脚刚离开后台，后脚那堂倌便饶命似地刷一下熄灭了煤油灯，所幸眼见还是明的。堂倌从里面溜出来，怪不好意思地欠着身子走了，惹得周柯宇发笑：“就这点灯还省，穷疯了。”

林墨也笑：“我们不出这份钱，也应该嘛。”说着他低头问小红：“珠子呢？”小红垂着头，片刻才说：“没见着。”

“估计被谁拣了吧，真是，亏了！”

另一边周柯宇却在自说自话：“他们这些人也是奇了，你在上海的时候可从来没遭过这一出，这跟为了灯钱赶人有什么区别，太没道理了。”

林墨还在心疼珠子，免不了口中有刺：“上海是上海，这里是这里，两回事。大老远跑回来，谁认识呢。”

正说着，一个矮瘦的男人跺过来，面色自如，透过鼻梁上快脱框的眼镜，看得见一双最精明善算的眼。那人冲周柯宇一点头，转而对着林墨开口：“林老板，歇摊的时候听见你咳得不轻，这嗓子没问题吧？”

“我刚才唱得没问题吧？”林墨瞧着他，“今天没问题明天就没问题。”

“是，是。”那人讪讪，“您也好自为之，能多唱些日子就多唱，世道都苦，您不容易，大家都看着呢。”

“不仅看着，也得听着。今天麻烦您照看了。”林墨答，对他一点头，启步就走。周柯宇跟上，却听见那人在身后叹：“也是苦命，不知还几时啊。”

茶馆门口耸着出租水烟筒的摊子，有人敞着袄子躺坐在那边角上，身边熄着火捻子。那人胸口一耸，水烟筒便咕咚咚地响，人便眯上眼来，极酣足地一阵颤滞，随后便从鼻孔直直地喷出两条白烟，融进那雾里。林墨看得兴起，偷偷扯周柯宇的袖子，嚷他：“这么抽烟的据说都是有功夫在身上，一般人可没法抽这么响！”

周柯宇往那边看了一眼，却只是一阵熟悉的不悦。他皱起眉来，拖着林墨要走：“你现在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林墨仰了头笑：“这又不是‘那个’，你怕什么？”

他说着，将两指摊着，指尖朝外，凑在唇前做了个仰身的动作。周柯宇身形一滞，仿佛从那动作中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殷红的嘴唇，飞扬鸦黑的眉梢，叼住铜烟嘴时露出一排白的妖冶的细牙。

“别再提了。”他握住了林墨的手，温柔又沉重。

幻像散了下来，那艳丽的印象被剥落，代之以林墨稍显苍白的面颊。周柯宇替难得无言的他抹去鬓角一块没洗净的粉，顿有种劫后余生、尘埃落定的感觉。

“终于又见着你了。”

两人静静立着，一旁水烟筒仍旧汩汩地响。丫头小红大惊小怪地追着鸽子，天真无邪地唤着：“先生，你瞧它，你瞧！咕！……咕咕咕！”

这一切发生在山城，因缘却结在另一座更遥远的城。年岁荒乱，人活着就是盼望，便生出连重逢也难得欢乐的麻木，只是照面谈话便让人害怕已经用尽了余生全部的幸运。

嘉陵江上白雾茫茫，波涛在其下摇晃。摇啊摇，摇到遥远的苏州河。

屋子当中挂着盏纱灯，烛光透过来，映得满堂都是红。正是倒春寒的时节，脚炉还没撤，香片在屋中央描金的薰笼间袅袅地燃着，桌上供起几支晚败的水仙，一室馥馨。隔着那烟，周柯宇看见搁了红缎绣金对枕的烟塌，父亲在一端闭目养神，而另一端被一个女人所盘踞。

她身着藕合底子滚蜜色边子的夹袄，并未着裙，独穿一件湖蓝色褊金小脚的裤子，两足翘在烟榻边儿上，尖尖两只水红绣花鞋。一双纤手慵懒地托着烟枪，有似把玩。这样美女蛇似的姿态使周柯宇后脊灵发毛，只得又沉了沉声，服输般地唤：

“妈。”

女人顿了顿烟，声音好似屋外檐下接雨水的铜罐子，镀了一点灰，尖而冰涩：“这时候想起来叫妈，太抬举我了。说到底我那算得上你的妈，有事了想起来叫，没事了撵在后面讨好都巴儿不上。大家庭的家教是好，规矩是好呀。”她染得通红的指甲在烟管上铮铮地敲，周柯宇抵死地盯着那副指甲，一声不吭。

“阿英，少动气。”周父仍旧是合着眼，而悠悠缓缓地说，像是打圆场，实在却有偏一方，“柯宇，和你母亲好好说话。”

周柯宇闻言，在心底挣出一点笑来，耳下的软骨麻酥酥地痒，他仍旧抿着唇，却将耳翅耸将起来，缓释那点悲凉不已的笑意。屋子里过量的香气与烟气相混，熏得他心生厌恶，只想拿了钱快走。

周柯宇如今就读于一所外国人兴办的大学，开销颇大，纵使千般不愿，平日他也必须时常回家来讨要用度。同他那些同学不一样，父亲从来不允许探视的阿妈给他把钱送去，似乎必须得要他每每走上这一遭，受点辱，才算罢休。生母早已过世，如今这家里的女主人是父亲的续弦，来时颇带了几分嫁妆，因而是连父亲也要敬让他几分的。周柯宇每次回家来，也总是受她的为难最多，那女人总是用她这般日复一日打压少爷的行为来为自己换得一些威严，好像不这么做就无法服众。

从这一点来看，周柯宇无法不同情她，然而恨却是一如既往的，他更恨那个昏聩的父亲，两个哥哥也与他意见一致。只是大哥早已远走南洋经商，二哥则是在银行找了活计，和家里也只不过偶尔一同吃饭的关系。两位兄长的毅然出走，使落在最后的周柯宇显得无比孤立无援，也因如此，父亲更加地将他视为自己仍能掌握的最后一个血亲，颇为严苛地对他施加了几道压力，好像要挣回他在前两个儿子那里并没满足的掌握欲。

周家失落不是从这一代起，可周父无职却是不争的事实。时局动荡，他不愿出门招风，一个大家庭全靠那些祖产过活，大厦之将倾，几乎已经可见。周柯宇在他的压制下，年纪轻轻就常一副阴霭的神色，他几乎冷着眼承受这一切。

“上这么多学，也没学会说话啊。三少爷既然这么，不如就别去学校了，在家里待着，你父亲倒也不缺这口饭。”

继母尖着牙，皮笑肉不笑。周柯宇几乎听见自己身体中那些不耐烦来回地奔走，振碎的水银一般地汩汩来回。

他望向父亲，固执地扎根在盘金绣珠的烟榻上，逃避现实的统治者。他渴望用那双同情的眼看见他的一点柔软，以证实这个家还存在的一点温暖。然而并没有，植在腐朽大地上将死的巨树，他瞧见父亲站在树前，向他冷漠地一斜，眼见得乌云滚滚，沉重的气压砸下来。

“向你母亲道歉。”周父喝道。

周柯宇咬着唇，不说一句话。

“我数三声，一！二！”

“够了！够了，罢了吧！”继母迅速地坐起来，排开了父亲怒指着周柯宇的手，一阵哭腔当即涌进人耳，怨而狂绝，“你们父子俩终究是一家人！我在这里破坏你们的和睦算什么呢！传出去，都说我不好，连孩子的心都收付不了，让人笑话！你瞧周三少爷这眼神，恨不得吃了我！我没本事，息事宁人吧！来，三少爷，我给你道歉了，要不要叩个头您才原谅我？今后我就做哑巴，大家清净！”

周父果然被激怒，挣着从榻上站下来，惯端烟枪的手颤颤地紧揪住袍侧，他将棉夹袄掉在一边，三步两步冲过来，抬手清脆地在周柯宇的额角上拍了一掌。

尽管周柯宇个子颇高，那一掌没让他多么吃痛，挥在半途便脱了力，他还是因愤恨而眼前昏觉了，黑黑的一晃之间见得稍远处一星明火。周柯宇隔着父亲的怒目，见着继母若无其事地舒了舒脚腕，那星烟火如同蟒蛇藏在唇侧森森的毒牙。

墙上的自鸣钟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时刻不知死活地响了三下，围着蓝色围兜地阿妈压着头闯进来：“太太，那边赵家太太打发人来，问您晚上上他们家新园子坐坐去，说是表侄归国。”

她说完，忙收了声，不敢再多说一嘴。这阿妈不是如今太太的陪嫁，原是在上海看房子的。十多年前周家自北平搬来，就势留下做了帮佣，可见主人的信任。她家里一子一女都已经成了家，丈夫是不中用的，横在库房上看事等死。她姓孙，为人宽厚，与几个少爷都好，周柯宇见她来了，垂着眼装作无事，生怕这孙阿妈知晓他挨打偷偷掉眼泪。

“我晚些就去，你叫人回吧。”继母掸了掸洒花羽绉薄褥的面子，将烟管就手搁在了榻边的矮几上，偏过头去闭目养神。周父恨剜了一眼呆立眼前的幼子，转身也回了榻上，语气沉如雷振：“反了天了。”

说着，也从手边的小抽屉里取出个匣子，牛皮纸封的现钱，往周柯宇的方向一抛。周柯宇走上前去，将封儿拿起，低了低头：“谢谢父亲。”

“也就这会儿客气。”

他充耳不闻，转身出了房间，深感自己好似一只被玩厌的小狗。但毕竟拿到了钱，也不能算是坏。周柯宇朝自己的房间走去，顺便叫来了孙阿妈，压低了声音问：“阿妈，买来了没？”

孙阿妈脸上忽地展了笑，一副溺爱小辈的长者的笑：“买来了，新鲜的。三少爷可不知道，那真是好长的队！”

“谢谢阿妈，辛苦你了。”

“我偷偷搁到碗橱里了，这就给您取去。”阿妈笑着，让身要走。周柯宇连两步拦着，露出一副做乖的表情，嚷求着：“上两天您说采办新弄来的那个茶，我喝着特别好，母亲又不爱……”

“少爷，自己家东西怎么还和做贼似的，越长越小孩子了。我给您包一包来。”孙阿妈这回是真走了，周柯宇便回自己房间静静地候着。

不一会儿，阿妈手上托了个包袱，便颤颤地来了。他连忙道了谢，便抱着那东西出了家门。思来想去，倒没舍得坐人力车，走了两步远路搭上了电车。车在城里要兜上好些圈，他也无事，就往窗外看，桐叶还并未舒展开来，青青的一抿月牙含在枝稍。路边多是穿着暗色布袄的行人，街边粉壁一片上了年纪似的灰茫。

电车经过了苏州河，停将下来，挎着小包的女士和身着洋装的先生们竞相往车上拥。周柯宇倒是到了站，昏觉着往车下跳。他手中的包袱发出晃浪的声响，惹得他心疼地皱了皱眉。

所幸眼前就是苏州河，正缓而安宁地朝岸边推来泡沫，遥远处一片烟波。码头工人赤裸着后背，在春寒之中呼呼喝喝地奔走。他瞧着，心中却并未因此痛快许多。河边的空气潮湿而软熟，耳边忽有琴声响，声音极是夯脆。周柯宇转了头，倒没瞧见谁在拉琴，街对过的窗棱上一忽烁，惹得他瞧去，一张月白清秀的脸在玻璃窗后隐去，朝他扬了扬一面小镜子。

那时周柯宇想，倘如这里才是归宿该有多好。他提步朝公寓楼内走去，楼梯厅内一张竹椅，一把小几，搁着茶壶并开水瓶。门房的人见他来，盘问道：“找谁？”

“林墨，林先生。和他约过了。”周柯宇忙答。

茶房便不言语了，点头默准他通行，仰了身子躺回那张吱呀的竹椅上，喉中哼唱起了戏折子。周柯宇往电梯口一站，开电梯的人便忙地来了，为他揿了钮子，两人一路无言。

电梯往上要经过好些楼层，搁着铁栅栏看得清楼道的内侧。有些还搁着去年端阳便没撤下去的艾蒿，有的竟锁着辆自行车。到了周柯宇要去的楼层，那儿倒是如同雪洞般地干干净净，周柯宇踱到门口，按了铃，门内一阵脚步响，小窗格的挡板便被掀了开来，一双黑亮圆润的杏眼浮在后面：“周哥哥，真的来啦！”

“云二妹，你哥哥在吧？”

“在那！哥说你要来的，叫我听着。”那小姑娘应着，忽地一下从窗格子上隐下去了，当啷一声响，门便被推开了一条缝。云二妹探出一颗剪着齐耳短发的小脑袋，闪着水汪汪的眼，招呼他：“进来吧，哥哥就来。”

屋内一阵趿鞋的响，林墨的声音就响起来：“二妹，门外谁啊？”

周柯宇笑，从门口挤进去，把包袱朝他一晃：“明知故问，你看我带什么来了。”

“什么明知故问呀，我明明跟二妹说的是晚上有客人来，谁知道你就来了，自作多情呢。”林墨往沙发上一坐，撇着嘴不理他。

“是，我主动来献殷勤了，林先生。”周柯宇说着，解开了包袱皮。里面一只漆了蓝白底子，印有堂口图样的铁皮盒子，并一包茶叶。周柯宇把盒子如投名状一般地主动递给林墨，迫不及待：“上次不是说想吃奶油饼干么，我家阿妈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我一块儿也没吃。”

十二岁的云二妹立在一旁，本着少女的矜持，极不好意思地往那盒子上瞧了两眼，慌忙地说要去泡茶，摇身离开。林墨看她这样，心里是含笑的，嘴上却较劲。

“这么会使唤人，可不愧是三少爷。”他将盒子推了回去，“你家阿妈费力买来是要你欢心的，我吃了不合适。”

“那就存在你这儿，每次我来一起吃。”周柯宇笑，也主动在他身边落了坐。林墨白他一眼，手上却把垫子整整地一拽，给他让了块位置来。

“想得美。”他说着，扬了扬下巴，斜斜的日光洒在他脸上，衬得两排浓密纤长的眼睫。他并非俊美无比的样貌，却有种超出尘世的漂亮，周柯宇看住了，怔在那里。

“别默哀了周柯宇，就当我允许了你坐吧。”林墨得势地笑，周柯宇自觉是吃着亏的，但也无话反驳。二妹很快地端了两盏茶来，自己说要温书，便乖巧地回了房间。

“今晚谁要来？”周柯宇端过一杯来，白底描蓝地瓷杯，掀开后一汪清碧。他凑在唇前呷了一口，顿觉耳目一新。

林墨斜倚着，抱过手侧的一只笸箩来，里面盛着尚在做工的一块料子：“要你管这么多。”周柯宇被呛，却依旧腆着脸看过去，林墨笑：“凑这么近啊，那就派你好好研究一下，帮我把这上面的口子补上。”

那块料子着实是好，只是一处脱了线，破开一条口子来，楚楚可怜地吊着。林墨摸着它，说得得意洋洋：“我去庄子上特意挑了这块，破也就这么一点点，补上得了，价格倒是好讲。我要不买，这块好料子说不定就被人拣去做被里子了，多可惜。”

“云二妹不会些针指？让她给你缝一下。”

“干嘛非得会这些。”林墨扬着眉，“我家的规矩，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别想那些多余的事，也别想着为了谁才去做什么。女孩子在这世上，总有人觉着她的一切就是为了预备着出嫁，为了伺候什么人。可是你想，凭什么呢，我就不想让她这个样子，二妹想念书我就送她去念书，不想嫁人我就养她一辈子。她觉得怎么幸福怎么就是好的。”

周柯宇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能扯出这么一大番来，于是乖了下来，不言地瞧着那块料子。林墨从篓子下面摸出什么来，比划在那上面：“我找裁缝去，给它改成一件外氅，就用你给的这个结子。”

水红色的石榴花结，周柯宇跑了整个上海城，从一家专做旗袍的老字号买来的。关于它倒还是有一段故事，只是周柯宇此时没空回想。

他偷偷瞧着林墨，那是个和整个上海滩任何一个伶人都有别的男子，尽管他也只不过是那戏楼里谋生活的一个小人儿。可是在周柯宇看来，他就是雪中玉轮，皎皎孑然。

有些话他是从来不曾听林墨亲口提及的，但也捕风捉影地了解一些。那些流言支离破碎地拼凑出了林墨的画像，就像是苏州河上的泡沫，水声推桨蛙鸣汩汩，林墨从江边来，带着从不示人的风尘滚滚。

故事的开场在遥远的山城，酗酒的父亲将女儿买到歌楼，酩酊醒来的第二日，却发现唯一的儿子离了家。没人知道那少年去了那里，只是后来苏州河的码头上扛包的工人里多了一个清瘦的少年，身边总是跟着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后来的后来，上海城的一处戏楼里多了个伶俐聪明的伶人，周柯宇就是在那里遇见了林墨。

周柯宇的生母从前最爱听戏，他那清浅泛黄的记忆里，自己随着母亲坐在二楼的包厢里，无忧无虑地剥着花生吃。楼下金钹乍响，他抬眼唤母亲，却望见那双美丽而疲惫的眼中满盛着一袭华彩朱廊。年幼的周柯宇随着母亲的视线向下望，那台上吊着眉簪着花扮着相定着身的人，给了他最初的，关于美的印象。

母亲故去后他很少再去听戏，也从未再听过那夜似也的好戏。

直到某日，他遇见了林墨，他唱着《絮阁》，哭骂喜笑都活泼如水，痴清泼酸而又不失华贵明媚，打翻满台醋坛子，兀自立在一侧楚楚可怜。周柯宇看住，散席后仍旧不舍地在座前徘徊，大约看他踌躇，料理场子地人便过来递话，说心诚的话可以去后台一见。

终究是没去见的，周柯宇不过是年轻学生，还没有闯后台的底气，他只是打探清楚了那角儿的名字，在报纸上挂他票时常常想些办法到场。久而久之老看客也就都熟了这个小票友， 也将些糕点请他来吃。

而就这样的某日，散戏后他独自途径一处阴鸷的角落，鸟儿般地飞出来一个年轻的身影，正是林墨，卸净妆后洗净铅华的美。他一字一句地说：“胆子这么小的话，以后别来看我了。”

莫名其妙。周柯宇却在之后才得知，原来第一日来递话的人正是林墨派来的。这其间的东西自然不必说，下一次周柯宇便闯了后台，为林墨带去了那对石榴花扣做赔罪。自此之后，周柯宇便成为了两兄妹的客人，他偶尔甚至觉着，这一方小小的公寓要比那座大公馆宽绰太多太多。

“发什么愣，你晚上留下来吃饭吗，吃的话我就叫人多备些菜。”林墨往周柯宇的袖子上一拽，迫切地问着，周柯宇张了张嘴，想了一下，还是说“不吃了，我今天有事……哎，你不是有客人吗晚上，耍我呢？”

林墨撒了手，白他一眼：“有什么事……啊，你这次回来不是为了……他们又那个样子？”

看他脸上的满不在乎逐渐变成忧恨，周柯宇反倒觉得有那么一点开心，也算驱走了些许从家中偷溜出来的恐慌。林墨看他不答，将笸箩放在了一旁，抻出手来轻轻在周柯宇鬓角边一抚，摇了摇头，也不说话。

“不坐了，下次有空再来找你，明天就要回学校了。”周柯宇起身来，“时间挺紧，我恐怕要快一点了。那饼干你就尽量吃，别在盒子里焐着来。那茶是新的，你喝着好就叫我再拿。”

絮叨着，他迈开步子朝门外走了。合门时，却发现林墨在身后跟着，并用一只手闲闲地挡住门。空气极静，偶能看见被光线染金的粉尘跃动着，闻起来像一枝枯了的花。

“路上慢点。”林墨说着，缓而轻地合上了门。周柯宇听见他趿着鞋走了，便也转身走。离开时他没有叫电梯，而是自楼梯而下，一步一步。

好容易走回苏州河边，河面已然显得略暗，日光沉金，在水面上浮起耀眼的影。他立在白色的栏杆边上，眼侧忽然什么银晃晃地一闪，周柯宇侧过头去，望见公寓楼上一处窗边闪着光。

林墨收回手中的小镜子，朝呆立在楼下的周柯宇懒懒地挥手。身着学生式样衣服的年轻人也朝他挥手微笑，周柯宇长着一张如同在粉壁上用炭笔勾下的脸，偶现忧郁的双眼和善地垂着，逆着金子般的阳光，林墨望见他头发和轮廓都溶溶地，在早春中发着光。

他合上了窗子，隔着玻璃看见周柯宇转身离去。码头上工人仍旧成群地打着赤膊扛着包，飞鸟在苏州河上踏碎浪花而俯冲，碎金飞溅，那画面好似一个时代的落幕。

彼时周柯宇并不知道，那是他们两人之间在上海的最后一次对视。

多日后周柯宇重回苏州河畔，却望见一路燃烧的水面映着破碎的天光，炮声隆隆，他坐在汽车里痛哭。那方小小的公寓残得只剩框架，瓦砾在轰击下纷飞，落入了永不停歇，无情地流淌着的苏州河水中。

断了弦，残缺的琴声，在河畔萦绕。可又有谁在唱呢。

这是继《一百零一天》系列，《朴先生的婚礼请柬》后的第三部曲

一篇战争背景的架空文

全文2.2w+，带了点翔松（太少就不打tag了）

推荐搭配福禄寿的《白马》和《我用什么把你留住》食用

  

  

  

1

  

田野是在南方长大的，这一度令他十分骄傲。

  

LPL战区的联盟军校建在与异族战斗的前线，这里是极北之地，大雪纷纷，一年中很长时间都没有光照，上次明凯从安全区回来时，给每位战士都赠了一颗种子，人人皆视若珍宝，悉心照料，但最后只有田野养的活下来了。

  

这株花在田野二十岁生日那天绽放，花瓣的内里是黄色，外沿是一圈水红色，既艳丽又张扬，跟田野一点都不搭。

  

但田野不介意，田野很喜欢。

  

田野比爱自己还爱这朵花，他每天都会跋涉十公里将其安放在一处向阳的山坡，只有在这里，花朵才能得到半小时的光照，有时候倒霉一点，连太阳的影子都不会见着。

  

这抹色彩在艰苦的战场实在太难得，每每有人问起他是如何将这朵花养活的，他总会带点得意的说：“我的家乡在南方，母亲种了一院子花，花儿天生就与我亲近，你们求不来。”

  

有人问他：“南方是什么样的？”

  

这时田野会笑道：“南方当然是好的，那里没有战争，没有冰雪，每天都有阳光照耀，遍地可见葱茏的植被。”

  

众人皆心生向往，却很少有人能听出他言语里的苦涩。

  

田野已经逐渐淡忘家乡的样子了，他依稀记得那几年南方大旱，安全区饿死了不少人，外公给他取名为田雨，便是希望他的诞生能为大地带来甘霖。

  

但希望是最难得的东西，直到外公去世，母亲养的花全部枯萎，家乡也没下过一场大雨。

  

新历136年，地球遭遇大规模极端天气，气温急剧下降，灾害频繁，人口锐减，外星生物趁此入侵，他们由一团团红肉组成，大多状似人类，他们没有自我意志，一切行动皆由一个高智慧母体控制，人类称之为“异族”。

  

异族没有痛觉，繁衍能力极强，现存的武器根本无法对抗异族，几次大战后，人类已是强弩之末，能重创异族的“精神体”的出现，使人类重新燃起希望。

  

现阶段无法解释精神体存在的原理，但精神体的觉醒，往往伴随着某个人的诞生，他们将此人视为自己的主人，直到主人死亡才会消失，再降临在另一个人身上。

  

现存的精神体少之又少，各大战区将其视为重要军事资源，而这些携带“精神体”的人，则被称为“战士”。

  

战士觉醒精神体，会被强制征收入伍，若非伤残死亡不得离开战场，在当今资源匮乏的世界，他们享受着最高的待遇，最优质的资源，但同时，作为人类的希望，他们注定将生命献给人类的未来，成为光明来临前阶梯下的骸骨。

  

田野觉醒精神体的那天，母亲抱着他哭了很久，她抓着田野的肩膀，对他郑重道：“孩子，这件事，一定不能告诉任何人！你明白了吗！”

  

田野当时正处懵懂的年纪，一只小猫窝在他的怀里，他向母亲点头。

  

他永远无法忘记那天，乡里的尊长带着一群士兵闯进他们家，母亲枯萎的花在院子里七零八落，士兵们踏过花儿的残骸，从母亲手里抢走了他。

  

他看见母亲向他张开双臂，像一只展翅的鸟，那些残破的花瓣就是她落下的羽，她奋不顾身，想从士兵手里抢回田野。

  

尊长用拐杖打掉母亲抓着他的手，并大声怒斥：“你这是在窝藏人类的希望！战士是全人类的共有资源，作为一个母亲，你怎能如此自私！”

  

在车门关上的那一刻，田野听见母亲的声音，她叫喊着：“孩子！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妈妈会等你！”

  

那时的他不懂母亲为何要哭，只是徒劳的伸手，想抹去她脸上的泪水，现在他明白了，他一旦成为战士，在胜利来临之前，就再也没有自由的权力了。

  

田野今年刚满二十岁，却已经是战场上的老人，他出生入死多次，也曾命悬一线，在病痛难捱的日子里，他总会想起军校老师在第一堂课上对他们讲的：

  

“在成为战士的这一刻起，你们便不再是你们自己，你们拥有人类最强大的力量，这是自然的馈赠，也是你们的宿命......”

  

“你们的生命由希望浇筑，在朝阳升起前，注定会成为最后一个倒在黑暗中的人。”

  

田野翻遍了现存的所有植物书籍，也没找出这朵花的名字，后来他询问明凯，明凯说这是旧历时期的一株太阳花。

  

太阳花向阳而生，联盟战士向死而生。

  

他们以希望之名诞生，却不过是死亡的遮羞布。

  

田野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2

田野是在战场上捡到朴到贤的。

他所属的EDG编队中，目前只有他一位治疗型战士，自从上次在大战中受伤，明凯说什么也不让他参与正面战场，只叫他做点善后工作。

战争离不开血腥，异族惧怕炎热，却能在冰天雪地里健步如飞，人类战士稀少，因此战场上更多的还是普通士兵，寒冷的天气成为天然的掣肘，普通士兵的死亡率高达53.4%，这意味着每次交战就有一半的人再也无法睁开眼睛。

残肢断臂是常见的，鲜红的血渗在雪里，总让田野想起李汭燦最爱吃的草莓冰淇淋，上次他在李汭燦面前提了一嘴，李汭燦当即没了胃口，整晚都没吃东西。

但田野最头疼的不是这些残肢，而是和异族杂糅在一起的尸体，异族中有一类貌似野兽，杀伤力极强，他们酷爱食人，会将人整个吞下，在死后红肉腐烂，一坨坨尸肉便粘连在一起，形成一个粘稠的大球，士兵的身体都被融掉，气味既恶心又难闻，根本无法辨识他们的身份。

“叫我来做这个我可不敢，我宁愿死在战场上，也不想晚上做噩梦。”

拥有强大战斗类精神体的李炫君如是说道。

善后工作繁琐又沉重，尽管如此，田野还是会扒开那些腐肉，认真的去寻找能证明士兵身份的铭牌。

他想，既然他再也无法回头，至少能做未归灵魂的引路人。

母亲说过，落叶总是要归根的，等到有一天，他的尸体出现在某一处战壕，或者雪堆上，他也期盼来善后的人员能认出他的身份，将他的尸体送还故乡。

李汭燦通过对讲机告知田野，此处两小时后会迎来一场暴风雪，务必在一小时内结束善后工作并立即撤离。

田野将一枚士兵的铭牌收入自己的侧包中，转身通知同组士兵赶紧撤离，就在这时，他的精神体悠米突然在半空中浮现，它从魔法书跳到田野的怀里，用尾巴指了个方向。

田野顺着这个方向望过去，发现不远处的战壕里的一具尸体身下有个鼓包在蠕动。

田野顿时警钟大鸣，他怀疑这是异族卵，他曾在课本上见过，异族卵底下有吸盘，可以使他们寄生在尸体上，啃食身上的腐肉。

善后组内只有他一位战士，田野一边掩护他们撤离，一边只身前往那处战壕一探究竟。

他翻遍了自己的背包，只找到一只匕首，他将匕首紧紧握住，小心翼翼的靠近那具尸体，正当他离尸体还有几米远时，悠米抢先一步从他身上跳下，田野正欲阻止，猫咪已经用头顶开了上面冻僵的尸体。

尸体下面不是肉团，而是一个人。

那人被裹在厚厚的棉服里，像阿布给他们包的粽子，一层裹着一层，这是士兵冬季的常服，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了，应该是这人从那些尸体上扒下来的。

田野蹲下身来，用手掀起棉服的领子，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

这是个长相清秀的少年，脸上却沾满了灰泥，他紧闭着眼，眉头皱起，像是被噩梦缠身，口中一直喃喃着田野听不懂的语言，田野摸了摸他的额头，竟如开水般滚烫。

怎么办？要带回去吗？

在如此动荡的局势下，随便捡来的小孩都能成为定时炸弹，少年身份不明，基地必然不会接纳。

少年将自己蜷缩成一团，隔着厚棉服都能感受到他在发抖，悠米在旁边喵喵叫了两声，田野知道暴风雪即将来袭，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

他扒开少年外面的两层棉衣，将其背在他背上，悠米绕了两圈，在他们周围建起一层绿色的保护罩，使风雪不得侵入。

天地苍茫，冷风在耳边呼啸，一扁绿舟在雪的惊涛骇浪中沉稳前行，保护罩内的温度已经比外界暖和太多。

田野能感受到背上少年沉重的呼吸，他烧的厉害，又在雪地里待了那么久，没被冻死已经是奇迹，若他在赶到基地之前断气了，那也是他的命数。

田野停下来，将少年往自己背上又托了一下，他回头望着身后肆虐的暴雪，觉得自己既渺小，又孤独。

他不自觉的喃喃道：“坚持住啊，你都坚持了这么久了，千万别倒在希望来临前。”

不知道是说给少年，还是说给自己听。

田野耳畔突然响起母亲为他唱的歌谣，在那片种满鲜花的花园里，母亲轻轻摇晃着摇篮，声音温柔的似四月的春水。

田野笑道：“我给你唱首歌吧，我唱歌不好听，你可不能嫌弃。”

    孩子孩子

    快安睡

    莫念枯叶

    勿忘余晖

    已逝岁月终难追

    人生苦短

    冬来春不回

     白鸟向南飞

在很多年后，田野依然会想起这天，在呼啸的风雪中，他听不见自己微弱的歌声，他不确定背上的少年是否听见了，但就在这首不成调的歌谣中，少年的心脏又开始跳动。

如此鲜活热烈。

就像那该死的希望。

3

“田野！听说你捡了只白眼狼回来！”

李炫君冲进营地医务室时，田野正怏怏的坐在桌边，望着窗外的雪人发呆，他的手臂上缠了纱布，隐约能看见纱布上渗出的血迹。

联盟基地不接纳外人，田野只得先把少年带回了EDG的驻扎营地，少年病的严重，烧了一宿，中途被田野扶起来喝了点药，就又躺下去睡了。

他全身都在出汗，身下的褥子透出薄薄的水渍，他不停的掀开被子，又被田野强硬的盖上，如此反复几次，让田野想起基地那只喜欢把桌上的东西扒拉到地上还多次不知悔改的猫。

田野犹豫了一会儿，决定给他换件衣服。

他摸索着少年的身体，想找到里衣的拉链，他在里衣的侧兜摸到了一个金属制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个写着编号的铭牌。

就在这时，田野感受到一道目光注视，他抬头，对上了少年的眼睛。

那是一双冰冷且充满防备的眼，像一只随时准备攻击的毒蛇。

田野没来得及细看那枚铭牌，少年突然起身，狠狠咬住田野的手臂，田野躲闪不及，只得硬生生挨了这一口，悠米出于保护主人的本能，刚想攻击少年，就被田野给喝止了。

铭牌从田野手中掉落，少年立即将它捡起，牢牢攥在自己手里，他就像一头发狂的小兽，双眼通红，额头上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刚才那奋起一咬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很快他又瘫软在地，晕了过去。

然后就到了现在。

李炫君连忙上前查看，他捧着田野的手惊呼：“我的天，咬的这么严重！被明凯知道了那还了得，看他不把那小兔崽子的皮给剥下来！”

田野把他的手扒开：“这事我还没告诉明凯.....”

“阿布呢？”

“也没,现在就你跟李汭燦知道。”

李炫君叉着腰，笑的吊儿郎当：“你这随便捡人可是违反军规的，看你平常乖巧，果然人不可貌相——”

田野语气也很无奈：“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活人在冰天雪地里被冻死吧，我还想活到战争结束，给自己积点德呢。”

“我劝你别一直瞒着，养个孩子没那么简单。”

见李炫君难得如此苦口婆心，田野笑道：“花我都养活了，养个孩子岂不是轻轻松松。”

“手臂还缠着绷带呢，你这话还能说得出口？”

田野失笑。

两人交谈之际，李汭燦推门而入，他捧着个笔记本，手还在键盘上敲打，他走过来坐在田野对面的病床上，把电脑上的信息给田野看。

“数据库里识别不到这人的信息，我猜应该是附近的流民，他身上有其他东西吗？”

田野无奈耸肩：“有一个金属的铭牌，上面有数字，但他不让我看，手怎么扒都扒不开。”

现在接近傍晚，天已经全黑了，风雪在白天停了一会儿，营地外都是士兵们堆的雪人，估摸着少年也该起来了，田野在食堂打了碗粥，又带了点消炎药，准备跟李炫君一起回宿舍。

李炫君三步并两步走，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这狼崽子的模样，他率先打开了房间的门，床上却空无一人。

“跑了？”

“应该是跑了。”

田野心里有几分失落，但他很好的掩盖了自己的情绪，把粥放在桌子上，又重重躺倒在昨天少年睡的床上，他伸了个懒腰：“跑了就跑了吧，反正我仁至义尽了。”

话虽这么说，田野还是忍不住为他担忧。

这天以后，营地区域又下了几场暴风雪，普通人断不可能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中存活下来，更何况少年还拖着一副病躯。

一想到少年的尸体横在冰雪中，田野就一阵辛酸。

“我应该锁门的。”

最近李炫君总听见田野自言自语的喃喃。

前线又开战了，李炫君等人收拾好行李，在营地的大门口与田野告别。

李炫君拍拍田野的肩膀：“别想了，听说明天是个好天气，你可以带你的花去晒晒太阳。”

这时，李汭燦十分嘴欠的来了一句：“顺便给那孩子收尸。”

军队在雪白的世界中分出一条黑色的河，士兵像一列沉默的工蚁在雪地上前行，李汭燦和李炫君走在队伍的后边，田野站在营地最高的天台上，目送同伴远去。

第二天田野起的很早，李炫君说的没错，今天果然是个好天气，窗外不再是寒风呼啸，营地里甚至能照进阳光，接连几天的大雪遮天蔽日，太阳花得不到良好的光照，已经快枯萎了。

田野以最快速度整理好行装，他打开门，转身时差点撞上门边坐着的绿团子。

田野被吓了一跳，但他立刻就认出这是那天他捡回来的少年，他还穿着那天田野给它披的军大衣，正用手臂抱着膝盖，低着头小憩。

不知少年在这儿待了多久，他的头顶和大衣上都落了薄薄一层雪花，田野把花盆放在一边，立即蹲下身子检查少年的情况。

他推了推少年的胳膊：“喂，醒醒...”

田野话音未落，少年猛的惊醒，他先是警觉的看了一眼四周，然后起身怔怔的看着田野，那层薄雪随着少年的动作抖落，亮晶晶的雪花像蝴蝶的磷粉，给少年上了一层朦胧的柔光。

少年还是抱着手臂，像是怀里揣了什么东西，田野觉得他这副样子像极了护食的仓鼠，正当他要开口说些什么时，少年突然向前伸手。

田野下意识的要躲开，抬头才看清少年的眼睛，他的眼神全然不似那天冰冷，反而清澈如湖水一般，此时他望着田野，热烈又殷切。

田野又往他手上看。

一朵绽放的雪莲正静静卧在他手心。

  

4

少年就这样留下来了。

那朵雪莲作为他道歉的礼物，被田野找了个花盆安置在太阳花边，但少年采摘它时没有连着根，回来路上花朵被紧紧捂着，花瓣也蹭掉了好几片。

这朵雪莲就像勉强粘连在一起的瓷器，稍有不慎就会支离破碎，田野悉心照料许久，花朵还是没能活过三天，最后成了太阳花的肥料。

田野也将此事报告给了阿布，只说这孩子是他无意间捡到的流民，由于精神体的重要战略地位，战士在联盟的地位极高，在田野的再三请求下，EDG营地也就同意将少年留下了。

刚开始田野以为他是个哑巴，直到少年某天红着脸来到田野面前，用一种十分怪异的语调叫了一声“田野”的名字，田野才明白他不是不会说话，只是不懂LPL战区的语言。

但少年的语言天赋极强，在军队凯旋而归时，他已经掌握了日常的生活用语，加上用手势比划，也能跟营地里的人无障碍交流了。

这次只是一小波异族入侵，战场规模很小，死伤并不严重，李汭燦在此战中得了个二等功，他的精神体佐伊迫不及待的来找悠米炫耀，猫咪扭头跳上田野的肩，用行动表示了不屑。

少年靠在田野身边，乖乖的坐在床头，李汭燦忍不住去捏他的脸，被田野拍下去了。

李炫君撺掇着田野给少年起名字：“不能一直叫他‘诶’吧，我来给他想个，叫李大壮怎么样？”

田野横了他一眼：“你这起的什么鬼名字，再说了，这是我捡回来的，也该跟我姓吧。”

李汭燦哈哈笑道：“那好办，叫田二狗。”

田野作势要打，李汭燦连忙躲开，就在众人闹在一团时，少年自己开口了。

“我有名字。”

他的声音轻轻的，语调还是很奇怪，但足以让田野他们听懂自己在说什么，他或许不知道怎么用中文来表达自己的名字，于是找来一张纸，规整的写了几个拼音。

田野凑过去读出声来：“朴到贤？”

少年点头，跟着田野重复了一遍。

“嗯，朴到贤...”

三人面面相觑，李汭燦率先开口：“他不会是我家乡战区的吧？”

毕竟朴这个姓氏在LCK那边更常见。

李汭燦对着朴到贤说了几句日常的韩语，但朴到贤只是愣愣的看着他，好像一句都没听懂。

田野并没有深究此事，对他来说，朴到贤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孩子，他摸了摸朴到贤柔软的黑发，声音像从天边飘来的，似一片轻羽毛。

他说：“到贤，以后我们就是家人了。”

田野说这句话时，是想起了自己那回不去的家，这或许只是他的怜悯之词。

朴到贤却记了一辈子。

5

EDG营地里又多了一张吃饭的嘴。

刚开始士兵们对朴到贤还有些恶意，士兵待遇不比战士，每到饭点就全凭两条腿，吃的上饭是你的本事，吃不上就只能怪自己身体素质太差。

可朴到贤一来就跟着战士混，不愁吃穿，衣食住行都占着田野的便宜，其他人难免眼红，对朴到贤也多了几分疏远。

EDG营地目前一共四位战士，三位驻扎在营地，还有一位年龄稍小的赵礼杰，目前还在军校，听说下个月后才毕业。

田野作为罕见的治疗型战士，不仅负责战场的善后，还经常被调到其他营地帮忙治疗伤员，因此白天他不在营地的时候，朴到贤就显得异常孤独，他要么一个人待在角落学中文，要么就拿着扫帚打扫营地里的积雪。

田野一回基地，朴到贤就立即停下手中事，紧紧跟在他身边，只要田野在的地方，必然能在方圆五米内看到朴到贤。

经常有人调侃他像不离不弃的忠犬八公，这给了田野不小的警醒。

他不能真让朴到贤成了天天等主人回家的小狗，为了给他找点事做，他把朴到贤送进了普通士兵的训练场。

没想到这一送便一发不可收拾，朴到贤的学习能力超强，仅短短一周训练，成绩就已经能在士兵里名列前茅。

光芒四射的人总能搏得好感，朴到贤既天赋异禀又肯吃苦耐劳，营地里的士兵们也不再把他当做田野身边的可怜小狗，很快与好相处的朴到贤打成了一片。

虽然每晚田野来接他的时候，还是像一条兴高采烈的大型犬。

“什么犬啊，我们到贤明明是小狼。”

在训练和私下，朴到贤简直判若两人，训练场上他敏锐且果断，甚至不输于拥有精神体加持的战士，如果加入军队，大概率也是仅次于战士之后的S级士兵。

李炫君惜才，当他提出送朴到贤入军队的建议时，被田野一口回绝。

正因为田野知道战争的艰辛，才不希望这孩子步他的后尘，或许他真的把朴到贤当成了自己养的花，就算知道他天资聪颖，也舍不得磕着碰着。

就李汭燦的话来说，田野对朴到贤有一种天然的母性。

但田野只觉得自己是出于一种责任——既然把人家捡回来了，就应该好好养着，如果是带有利用的目的，那跟那些人贩子也没什么两样了。

每周末的午休时间，田野依然会抱着花盆去附近的山坡寻找光照，白天越来越短，能看见太阳的时间也越来越难得，他经常要花两个小时在规划路线上，但好在现在有了朴到贤的陪伴，无论多远的路，他都默默紧跟在田野身后。

跋涉消耗体力，他俩多数时间不说话，田野有时候会给他讲他儿时的趣闻。

没有大旱前，他的家乡也是一片鸟语花香，他会去河塘里捕鱼，帮母亲给院子里的花浇水，会爬到乡里最高大的一个榕树上，听着孩子们吟唱的儿歌，在太阳温暖的注视下入睡。

其实田野已经忘了不少，这些事或许只是他的想象，但每每提起这些事时，田野的眼睛里总是充满着憧憬。

朴到贤问他：“田野，很想回家吗？”

田野笑着摸他的头：“以前很想，但现在无所谓了。”

他是一名战士，自由早就出卖给了联盟。

战争不知何时结束，或许明天，或许百年之后。

如果对一件事情太过执着，结局往往是惨淡收场，鲜血淋漓。

田野转头问朴到贤，有没有小时候的记忆，朴到贤却摇头，说自己不记得了。

他俩在山坡上坐着，天上云层重重叠叠，织成一张网，网住了光，也网住了田野苦苦维持的希望。

田野等了很久，直到黑夜来临，也没等到那可贵的一束光。

其实花朵未必就需要这一束光，生老病死是万物常态，或许只是到了该走的时候，一切不过是田野的挽留罢了。

太阳花还是死了。

花瓣皱起来，凋零的很快，田野甚至来不及与它告别，它就已经归于尘土。

田野的心情肉眼可见的低落，他经常捧着那盆枯萎的花瓣发呆，明凯打来电话说他明年还能带一株花苗过来，但田野却委婉的拒绝说不养了。

他挑了个晴朗的夜，将花埋葬在他经常去的那片山坡上，朴到贤还是跟在他身后，在他上坡的时搭一把手。

朴到贤知道田野心里难受，这两天变了法的想让他高兴，他不知从哪里学来一首民间小调，被他用别扭的语音唱出来，显得滑稽又可笑。

他俩如往常一样，并肩躺在山坡上，天空中飘起小雪，冰凉的雪花一触及到皮肤就融化，夜空漆黑一片，朴到贤起身转头看着田野。

他带了点拘谨和害羞地对田野道：“田野，我想给你看样东西。”

田野觉得他这副样子很可爱，于是也对他笑道：“什么东西？”

朴到贤指着天空，原本漆黑的天幕上多了几点星星，它们透过云的层层桎梏浮现，随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像衣裙上的水钻，又像行军路上闪烁的夜灯。

一轮圆月悬于山峰之上，似是相隔万里，又似是触手可及。

“到贤，你怎么做到的...”

田野被这副美景震撼到，他抬着头，眼睛一刻不离夜空，这不是人为能制造出的景色，随之，他心中突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顷刻，不远处的半空中，出现了一团闪着细碎光的白雾，雾中隐约显现出两个人的影子，田野心中一凛，仿佛已经预知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朴到贤面向田野，他抓着田野的手，对他说：“田野，这是厄斐琉斯和拉露恩，我的精神体——”

“以后我也能跟你一起战斗了......”

“我......”

朴到贤还在兴奋地说些什么，但田野只能看见他不断开合的嘴唇，却听不见他的声音。

他的精神世界正在经历一场惊涛骇浪。

田野清楚的意识到，一旦朴到贤拥有精神体这件事被基地发现，他就必须登上战场，那一刻他只能成为人类手中冰冷的工具，再也不会被当做活生生的人。

他突然想起与母亲诀别的那一幕，不过这次他站在哭喊的母亲这一边，那个被带走的懵懂无知的孩子，变成了小小的到贤。

田野突然抓着朴到贤的肩膀，说出了几乎与母亲当初一模一样的话。

“...到贤，这件事你一定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你明白了吗！”

他的手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朴到贤被他这副样子给吓到了，璀璨星空轰然倒塌，他对着田野愣愣点头。

多年后，还是会有参战的老兵提起这一晚的奇观，很多人说，这就是神赐予人类的礼物，预兆着胜利的到来。

其实，这只是一个少年送给心上人的悬月和星空。

  

6

短短四年，人类与异族的战争进行了大大小小几百场，不断有新的战士出现，不断有新的战士死去。

赵礼杰从军校毕业后，EDG再添一员战斗型大将，在田野和悠米的加持下，EDG军队的死伤率下降到40%以内，堪称如虎添翼。

朴到贤成长迅速，很快就高了田野半个头，虽然田野从来不让他上战场，但他还是坚持每天训练，每月成绩都是全营第一。

后来明凯发现了这个宝贝，对着田野私藏朴到贤的行为简直痛心疾首，最后在他苦苦恳求下，田野也同意朴到贤参加一些小型的战役了。

与此同时，北国进入最难捱的一年，气温创下历史新低，恰逢遇上异族五年一次的强盛期，袭击一波接着一波，前线所有营地立即进入一级戒备状态。

田野就是五年前这时候受伤的，当时他为了保护受伤的普通士兵，躲闪不及被一个人形异族捅穿了身体，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横在他的胸口，像一条蜿蜒的蜈蚣，显得异常可怖。

EDG营地在前线的东部，听说镇守西边的RNG营地和FPX营地已经与异族交战了好几场，食人的兽类异族数量急剧增多，在战场上出现了好几批，前线战况惨烈，死了不少人，其中也不乏战士。

史森明每周都会给田野写信，他总是对坏事闭口不谈，只挑好事讲，比如上周RNG收养了一只白狐狸，还生了一窝小崽，但狐狸只与他亲近，隔壁小虎羡慕都羡慕不来，还有最近营地南边发现了几棵白杨树，很多人都在树上刻名字，被营长发现了，被按头挨个给树弯腰道歉。

史森明的文字总有一种让人快乐的魔力，他和田野一样属于辅助类战士，当年在军校时，他俩同在一班，加上FPX营地的刘青松，三人几乎形影不离。

战争时期通讯不便，被分去各自的营地后，他们就只能通过书信交流了，RNG和FPX营地挨得近，史森明偶尔还能跟刘青松聚聚，但上个月刘青松被调去了中部的BLG营地，史森明在信中抱怨了一大段。

他每封信的最后总要添上一句——

等战争结束，我们三个一定要离北方远远的，去南边看大海。

接到这封信的半个月后，前线传来消息，史森明战死了。

其实在给田野写信时，他已经受了很严重的伤，但战况紧急，大伤未愈的他被迫上了战场，到最后体力不支，腹部被兽型异族咬了个大洞，在医务室里抢救三天无果，不幸身亡了。

接到消息的同时，田野收到一封来自RNG的信，可是信封里没有信纸，只有一张史森明在白杨树下拍的照片。

照片中，白杨树坚定而挺拔，史森明站在树下，高举着双臂，笑的如此开怀。

照片背后，史森明写着：替我去看大海吧。

EDG离RNG营地太远，田野无法前去悼念他的友人，他捧着史森明的照片，在房间里窝着哭了一宿，谁也没去打扰他。

老师说过，无论是自己还是同伴，死亡是每位战士都必须面对的，他们为战争而生，因战争而死，有时田野想，或许死亡才是他们的归宿，只有战死，他们的灵魂才能自由，精神才会被解放。

战士被当成人类对抗异族的武器，就连田野也常忘了自己是人。

朴到贤端着一碗白粥，站在田野房间的门前，他轻轻叩了几下门，屋内人没有回应，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推门而入。

屋内的帘子都被拉上，里面光线昏暗，隐约能看见有人坐在窗户旁，望着天空发呆。

朴到贤默默走到他身边，田野没有看他，只是自言自语道：“我没想过他会第一个走......”

田野为自己的归宿编排了很多种假设，也早就料想过死亡的结局，他在这世间留念的东西不多，每一份都弥足珍贵，若他有一天真死了，或许最难以放下的，还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

他与朴到贤对视，两人相顾无言。

7

史森明死后，前线辅助型战士空缺，上级派人过来找阿布谈判，希望田野能顶上史森明的位置，同时将EDG营地的四位战士都派往前线。

营地没有拒绝的权力，田野等人当即收拾行囊准备向西边进发，他本想把朴到贤留在营地，但朴到贤竟然在军队后边偷偷跟着他们，这孩子平常看着懂事听话，真拗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动，田野只得作罢。

在路途第三天，EDG军队突然遭遇异族袭击，经李汭燦估计，他们将要面对的敌人至少有三千只异族，可EDG只有四位战士和五百名士兵，随行也只带了轻型装备和仅供军队七天的口粮。

阿布当即向距离此地最近的IG营地发布求助信息，但通讯受阻，谁也不知道增援会什么时候来。

EDG一行人被困在一处矮峰上，李汭燦赵礼杰李炫君三人都是出色的战斗类战士，他们苦苦支撑了五天五夜，直到精神体能量耗尽，在空中消散，他们依然坚持冲锋在队伍的最前列。

两天下来，三人都受了伤，士兵们减损一半，食物也快见底，田野带着悠米不断穿梭在伤员之间，这两天都没合过眼。

山下的异族还在不断进攻，除了最普遍的人型异族和极凶残的兽型异族，这次还出现了他们从未见过的一种新型异族，这种异族爬行速度极快，四肢粗壮，像匍匐的巨蜥，他们将人的肢体撕裂，再扔的到处都是，场面惨不忍睹，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EDG的军队已成强弩之末，田野一边照看伤员，一边还要守夜，当夜晚又一批异族攻打上来时，李汭燦李炫君已陷入昏迷，赵礼杰也已经体力透支，全靠朴到贤和田野守住最后的防线。

当巨蜥的利爪刺向田野时，他仿佛已经预见自己血液喷涌，他下意识的想再看一眼不远处的朴到贤，突然一道白光乍现，强力的冲击波使他直接晕了过去，等他醒来时，支援部队已经赶到，而一轮圆月悬于天空，一时间宛如白昼，山下布满了怪物的尸体。

异族全军覆没。

朴到贤背对着月亮，拿着一把重力炮，站在军队的最前方，他的衣服上沾满了干涸的血，如同烙铁的痕迹，他转过身，有些茫然的看着田野，像做了错事被大人发现的小孩。

但田野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了，在他又要失去意识前，听见朴到贤轻轻的对他说了一声。

“对不起......”

田野在BLG基地的医务室醒来，他睁眼时，正好看见刘青松端着一碗粥进来，他立即挣扎起身，被刘青松按住了。

“别乱动，你要干嘛？！”

田野惊慌失措地问道：“朴到贤呢？他被带去哪儿了？”

刘青松沉默片刻，按着他的肩膀，让他重新躺在病床上，他叹了口气，对田野说道：“出现新精神体这件事已经被上报给联盟，他只能为LPL效力，没有谈判的余地了......”

“朴到贤没有犹豫，直接就把字签了......”

田野意识还有些模糊，听刘青松说话就像隔着浓雾，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很窒息，他仿佛看见鸟儿的翅膀被那些红色的烙印烫伤，一道名为宿命的锁链，锁住了朴到贤的咽喉，再变为一条毒蛇，穿透了他的胸膛。

田野觉得自己快抓狂了，就在这时，医护室的门被人猛的打开，朴到贤冲进来，把田野揽入怀中。

田野抓着他的外套，把头深深低下去，他一遍遍摇头，一遍遍说道。

“到贤对不起...对不起......”

在此后的每一天，田野都在后悔。

他后悔把朴到贤带回营地，后悔将他送进了训练场，更后悔在发现他尾随军队时没有强硬的让他回去。

更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在得知朴到贤觉醒精神体的那一刻，就利用自己的特权把朴到贤送往南方的安全区，没人会发现朴到贤精神体的存在，他依然能像马儿自由，远离战场，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时至今日，田野才意识到，他是自私的，他希望能跟朴到贤待在一起，他已经习惯了朴到贤的闯入，他以保护的名义将他捆绑在自己身边，因为品尝过陪伴，就再也无法忍受孤独。

哪怕他知道自己有一天会死，但就像他徒劳地挽留那株再也不会盛开的太阳花一样，他没有选择放手。

朴到贤永远都是田野最懂事的小孩。

他能有什么错呢。

错的是我。

直到众星环极，暗夜常明。

悬月一旦升起，便再也落不下了。

8

朴到贤成为了一名正式的战士，他以此为田野换来了一次回家乡探望的机会。

田野终于知道他签那份契约的时候为何能如此果决了，对朴到贤而言，用自由换取田野的快乐是一件很值当的事，更何况以后能与田野并肩作战，简直求之不得。

但这份特许书田野到死也没用过，他一直坚持向联盟申诉，说朴到贤并非LPL战区的孩子，没有义务为他们战斗。

于是曾经谩骂母亲的话，如今也落到了田野的头上。

“他既然是人类，就该为人类战斗，你窝藏战士，到底有何居心？”

也是这次以后，田野便与朴到贤疏远了，他觉得自己对他带着一份愧疚，无颜再面对他，而朴到贤成天就像被雨淋湿的小狗，总是可怜巴巴的在离田野几米外的地方跟着他，看的营地众人都心疼不已。

直到又一次战役上，朴到贤为救田野受了重伤，田野抱着昏迷的朴到贤在极光下坐了一晚，看着他胸口上冒血的伤痕，田野这才意识到，有些事情已经无法扭转了。

现实一次次告诉田野，斗争是无用的，结果只能接受。

既然朴到贤已经成为了战士，那就保护他到最后。

田野和朴到贤的精神体适配度异常高，为了更好的配合朴到贤战斗，猫咪成了厄斐琉斯的专属挂件，两人无论是在训练场还是战场上都形影不离，连带着整个营地的战斗水平也提高了一个层次，EDG军队已然成为联盟的最锋利的一把利刃。

战场上的朴到贤异常勇猛，他的精神体强大却却极容易受到损害，精神体身上的伤也会随之映射到主人身上，但朴到贤每次都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李炫君说，他那副样子就像不要命似的，每次从战场上下来，总是带着一身的伤。

有一次，田野严肃的向朴到贤提起这事。

他说：“你没必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干嘛这么不要命的往前冲？”

哪知朴到贤却傻呵呵地对他笑——

“我不怕死。”

“如果我死了，田野一定会记得我，记一辈子。”

田野被他这话说的有点懵，刚开始他只觉得这是玩笑话，如今想起来，不免带了几分辛酸。

田野突然觉得心脏被刺了一下，他包扎好朴到贤的伤口，轻轻说道：“以后别说这种话。”

可朴到贤却在追问：“田野会记得我吗？跟史森明一样？”

田野抬头看着朴到贤的眼睛，他郑重地说道：“如果你死了，我很快就把你忘了，所以你不能死，我们一起活下去。”

朴到贤笑得很开心：“那一言为定。”

  

  

9

EDG、RNG、FPX三营驻扎在对抗异族的最前线，这段时间，他们能明显感受到异族入侵虽然变少，攻势却一次比一次强烈。

又是一场大规模交战，三营战士联合浴血七天七夜，尸横遍野，死伤惨重，他们守住了西部的防线，撑到了中部援军到来，战局瞬间扭转。

此战告捷后，联盟中心特地派人前来慰问，EDG的五位战士都被授予了一等功，并在当晚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篝火晚会。

EDG的战士们很久都没享受过如此闲适的时光，明凯给他们带了几瓶好酒，五人就围坐在篝火旁一起喝酒聊天。

李炫君腹部有伤，他坐在地上，双臂撑着自己往后靠。

“你们听说了吗，联盟中心的研究人员已经快找到异族的母体了。”

李汭燦追问：“你怎么知道的？”

李炫君挑眉：“你不知道有个词叫‘听墙角’？”

异族和人类交战半个世纪，一批又一批的战士倒在了前线的战场，异族元气大伤，母体也随之受损，她再也无法通过扰乱信号波来掩藏自己的位置，前段时间刚被研究所捕捉到了蛛丝马迹。

“不出意外的话，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

“我们都还活着。”

大家开始兴高采烈的讨论退役后的打算。

李汭燦李炫君田野三人表示会先回家乡，毕竟没有什么比回家更重要。

只有赵礼杰说自己还是会留在军队，他的父母是联盟的上层领导，他从小的愿望就是能成为像明凯军官那样优秀的战士，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们骄傲。

当他们问到朴到贤时，他正躺在雪地上把玩田野的手指。

朴到贤笑道：“我啊？我当然跟着田野啊，田野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语气是如此理所当然。

朴到贤被叫去写报告后，李炫君突然凑到田野身边，他对田野道：“到贤对你有意思，你不会还没看出来吧？”

闻言，田野先是一愣，然后果断否定：“他还是小孩呢。”

“也就比你小两岁而已，我看只有你还把他当小孩，你就是当局者迷。”

李汭燦和赵礼杰也笑起来，田野的脸立马染上篝火的红。

这晚田野整宿睡不着，李炫君的话一直萦绕在他耳畔，他觉得自己的脑中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在经历一番思想斗争后，他还是选择躺平，顺其自然。

就在这时，一盏绿色的灯笼突然出现在田野的窗台上，将整个房间都照的绿莹莹的，田野循着光过去，发现一道绿光结成的链子正连接在灯笼上，另一头通往远处黑暗的树林。

田野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刘青松精神体锤石的灯笼。

田野的手刚触碰到灯笼的瞬间，就觉得一阵晕眩，再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到了那片森林中，而刘青松就坐在他对面。

刘青松扒拉着手中的树枝，一团篝火正在静静的燃烧着，离他不远处还躺着一个人，悠米从空中浮现，走到那人身边，熟练地展开一道绿色的治疗屏障。

田野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林炜翔怎么了......”

刘青松的声音淡的像水：“他受了重伤，精神体也受损了...”

“我向FPX营地提出让林炜翔退居二线，被驳回了。”

田野瞬间了然。

FPX营地这两年不好过，老战士死的死散的散，刘青松转到中部后，FPX便只剩林炜翔一人苦苦支撑，虽然军校那边也批了几个新人过来，但实战经验不足，导致这次大战死伤惨重。

老战士已经越来越少了，像林炜翔这样力量强大的就更少，联盟不可能放过他。

在战争结束前，联盟要榨干他的最后一点价值。

刘青松的声音坚定道：“田野，我要带他走。”

“去哪里都好，我不能看着他在我面前死去。”

田野看向他，刘青松早已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岁月和宿命叫嚣着要磨平他的锋芒，可哪怕经历了战火纷飞，生离死别，刘青松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少年。

就如他的名字一般，似青松挺立于万丈深渊。

离别前，刘青松对田野微笑道：“我们不是生来就该死的。”

田野目送他消失于森林尽头，前方没有光，如同他选择的未来。

他为自己的友人祈祷，哪怕今后再无缘相见，也要平安喜乐，自由的过完这一生。

可田野忘了，对他们而言，自由比希望还难得。

第二天刘青松和林炜翔就上了联盟的S级通缉令，前线甚至停下构筑防御工事，投入大量士兵去战区边陲搜寻两人的踪迹。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逃跑，他们引起了整个联盟民众的公愤，甚至被人炒作为特权阶级的“烽火戏诸侯”。

战士力量极为强大，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是危险，是异类，是人群中的不定时炸弹——

在民众眼中，战士们站在联盟的金字塔顶端，享受着最好的资源，不愁吃穿，不虑疾苦，他们披着光鲜亮丽的外壳，内里却早已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阶级差距带来的沟壑太深，普通人根本不了解他们深陷泥潭的处境。

可就算了解了，也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这是田野听过最体面的恶语。

仅一周不到，刘青松和林炜翔就在LCK和LPL边界的中间区域被发现，面对追击，两人甚至使用了精神体，此事通报联盟上级，引发雷霆大怒，于是以“战士对普通人使用精神体已然触犯人类底线”为理由，下达了立即击毙的指令。

林炜翔没有死在与异族的斗争中，而是死于同族的枪口下。

最后，刘青松带着他的尸体跳下悬崖，死无全尸。

而这场追捕中，除了两位战士，其余士兵无一伤亡。

尘埃落定，联盟并未将此事声张。

他们被丑化为人类的叛徒，甚至没有得到一场体面的葬礼。

田野每晚都会梦见刘青松离别前的那抹笑容，醒来时往往已经泪流满面。

战士内部进行了一次小规模的哀悼活动，田野站在临时搭建的灵堂前，手里还攥着史森明的照片，当年的三人，如今只剩下他一人。

“你说的对，我们不是生来就该死的。”

他放下手中的白菊，也放下了自己短暂的青春。

那晚，他喝了酒，独自坐在一个山坡上嚎啕大哭，朴到贤来接他的时候，他已经醉的不省人事，嘴里不自觉的喃喃。

他微睁着眼睛，其中泛着柔软的光。

他说：“你越是光芒万丈，他们就越觉得你生来就应该给别人照亮，于是你成为燃烧的蜡烛，壁上的煤灯，还有....”

他趴到朴到贤的怀里，用手环着他的腰。

朴到贤顺着田野的话，补充道：“烟花。”

田野抬起脸对他笑了，随即道：“对，稍纵即逝的烟花...他们都很短暂，只是消耗品,但...”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叹出来。

“其实你是璀璨的群星，是高洁的月，甚至是遥不可及的赤阳，你是永恒的，只要你想......”

你的光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你自己

没有人生来就应该被消耗的

没有人生来就应该死去的

没有人......

10

刘青松和林炜翔的死在战士内部引起了不小的风波，就像石头丢进了一潭死水，随后泛起涟漪，激荡起一番狂风巨浪。

一直被战争压抑禁锢着的战士们终于一次感受到了人心的冷酷，当建立起的信仰破碎后，只剩下满目疮痍的躯壳。

眼看就要面临与异族的大决战，战士们却集体罢工，联盟只得做出让步，为两人立了碑，授了荣誉勋章，并特批了一批资源送到两人家乡。

虚伪。

却是必要的虚伪。

战士与联盟再次形成微妙的平衡，毕竟胜利在望，谁也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出问题。

联盟研究所已经发现了异族母体的位置，就在LPL与LCK战区交界处的一座名为皓月峰的雪山之巅。

此山在海拔四千米以上，冰川地貌广布，东边是陡峭的悬崖，西边是宽缓的高原面及断陷山间盆地，而母体就居于雪山的制高点，背靠天险，易守难攻。

新历251年，联盟集结四大战区内的50万名士兵及132位战士，正式向异族发起最后一次冲击。

皓月峰下铺满了没有皮肤的巨大肉块，像是被粘连在一起的触手，肉肢缓缓蠕动着，在山口形成巨大的肉墙，并不断从中捏造出各式各样的异族。

战争远比田野想象的激烈，光是突破这一面肉墙，便折损了三分之一的士兵，战士中二十五人重伤，七人死亡，李炫君在战斗过程中被一头蛇形异族生生绞断了左腿，他失血过多，被送往后方的安全区。

肉墙突破后，军队又在半山腰遇上暴风雪，凌冽的寒风打着尖利的呼哨，引发了剧烈雪崩，又有几千人被埋在了大雪之下，死于碎石与柔软的雪花。

雪山承载不了如此多的人数，为了避免再次雪崩，联盟最后决定，由剩下的九十七名战士组成先锋部队，只身前往母体所在的山顶。

越靠近母体的区域就越发凶险，黏腻的肉海盘踞整个山顶，不断有异族从这些蠕动的肉肢里长出，在发起最后进攻前，田野被突如其来的触手撞下山崖，好在拉露恩及时出现，在半空中接住了下坠的田野。

田野腰部受损，严重到根本无法起身，在昏迷前，他耗尽猫咪的所有能量给同行的战士都加了一层防御屏障，他靠在朴到贤的膝上，在朦胧意识中听见他虚无缥缈的声音。

“睡一觉吧，剩下的就交给我了。”

在朴到贤平静的话语下，田野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他茫然地想到——

战争就要结束了。

田野昏迷了三天三夜，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安全区医院的大床上，他抬了抬胳膊，摸到一颗毛茸茸的头，朴到贤猛然惊醒，他抬头对上田野的眼，但雀跃的表情只是一瞬，就有泪蓄满眼眶。

朴到贤头上的绷带还在渗血，周身都被寒意包裹，他把头埋在田野的床单上哭泣，田野有些无措的擦去他的泪水。

“赵礼杰快不行了...”

最后时刻，赵礼杰终于杀出重围，母体心脏被佛耶戈的利剑穿透，一瞬间，蓝光照亮了整个雪山，周围的战士都受到冲击力的波及，位于中心的赵礼杰被刺瞎了双眼，震飞到一处嶙峋的陡壁上。

田野下病床时打了个踉跄，朴到贤连忙扶住他，将他打横抱起，赶到赵礼杰的病房。

他们进去时，李汭燦正跪在赵礼杰的病床前，赵礼杰的脸上缠满了绷带，皮肤发红，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在渗血。

在黑暗中，他循着声音的方向侧头，田野抓着他的手，听见他轻轻问道。

“大家都活下来了吗......”

田野压抑住抽泣，闷声回答：“活下来了，都活下来了....”

赵礼杰叹了一口气：“真好啊，我们马上就要自由了......”

田野紧紧握住他的手，想留住他快速流失的温度。

有泪水混着血水从他眼睛上缠的纱布流出。

他说。

“田野，这里好黑，我好害怕。”

“我想回家。”

新历251年3月，人类与异族长达百年的战争终于落下帷幕。

千万将士魂归尘土，以血肉之躯，建未来之阶石。

这一天，人类迎来了胜利。

这一天，赵礼杰死在了最美好的二十岁。

  

11

决战中的132名战士，最终回来的只有55个。

有些被最后的冲击波撞下山崖，有些被疯狂的触手捅穿身体，他们无一例外为人类献出了生命，最终被大雪掩埋，随着哀悼的歌声，划向雾那头的彼岸。

LPL战区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宴会，田野在宴会上见到了坐着轮椅的李炫君。

他同以往那样笑着，安慰田野道：“我这不没死吗，到时候装个木头腿，或者机械腿，不对，按我们这战功，再怎么也得来个钻石腿吧？”

众人都笑起来，洒下一杯酒，敬已故的友人。

但田野所期望的和平并未如期而至。

战区内战一触即发，长年的战争已经耗费了太多资源，最后宜居的星球资源有限，四大战区割据一方，开始抢夺中立地带，LPL与LCK战区最强大，战争也最为激烈，战士作为强大力量的代表自然成为了主力军。

以往他们将利刃挥向异族，如今锋利的刀尖对准了曾经的战友。

李炫君因残疾退居二线，田野朴到贤被迫再次登上战场。

李汭燦受到LCK战区的召回，但LPL战区坚持不放，LCK以李汭燦在家乡的父母做要挟，经过一番心理斗争，他还是决定向LPL上级递交退役请求。

李汭燦离开营地时，田野和朴到贤来送。

李汭燦将他随身佩戴的一条项链送给了田野。

田野苦笑一声：“李汭燦啊，以后就是战场上见了。”

李汭燦的语气坚定道：“我不会上战场的。”

他们无法做到伤害自己的同伴，而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临走前他说：“田野，等和平了，来我们战区，我带你看花海。”

田野笑着，点头说好。

李汭燦留下一串脚印，又被大雪掩埋，田野看着漂泊的旅人踏上归乡的路途，他发自内心的祝愿，至少他们中，能有一人获得自由与幸福。

却不曾想，这是他们此生的最后一面。

LPL不可能冒着风险，放携有重要军事机密的李汭燦回到敌对的战区，而LCK也不放心LPL养大的战士能为他们忠心作战。

一切都是政治的骗局，双方各退一步，做出妥协。

代价就是李汭燦的死亡。

这件事是李汭燦离开不久后明凯告诉他的，他说李汭燦在回乡的路途中失踪，找到时，人已经埋在雪地里冻成冰块了。

可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怎么可能轻易在雪天死去。

得知此事的田野脸色苍白，当即感到一阵反胃，他扶着墙壁干呕，最后只呕出一团酸水，此后他大病一场，朴到贤日夜守在他身边，每天都会为他带一束漂亮的花。

田野从未如此虚弱，他就像那朵枯萎的太阳花，现实一次次湮灭他的希望。

那段时间，他常常梦到过往。

梦到军校时期的史森明和刘青松。

梦到篝火旁的李汭燦和赵礼杰。

梦到枯萎的太阳花与雪莲。

梦到那朵白菊。

梦到母亲。

最后他回首望去，身后竟空无一人，直到一声呼唤将他从深水里捞出，他突破意识的牢笼，猛然惊醒。

眼前只站着朴到贤。

于是他握着朴到贤的手，淡淡说道：“跑吧。”

“什么？”

田野叹了口气，握着的手更紧了一些，他说：“到贤，我们逃跑吧。”

朴到贤对于田野的决定从来没有异议，他轻声说“好”，随即将田野揽入自己的怀中，泪水打湿少年的胸膛，他像一块沉默的海绵，无声的接纳着田野的无限哀伤。

12

或许是有了前车之鉴，或许是联盟忌惮两人超强的能力，田野朴到贤两人并未遭遇任何一支军队的追击，他们的逃跑在明凯和李炫君的帮助下进行的很顺利。

半个月后，他们在一处东边的小村庄落脚，这里紧挨着LCK战区，来往人员众多，其中鱼龙混杂，是藏匿身份的绝佳场所。

村庄风景很好，现在正是春天，白墙绿瓦，绿树成荫，群山绵延此处，一条河流环绕村庄流向南方。

这里民风淳朴，一户花农人家接纳了田野和朴到贤，同意让他们在此地暂住，他们就帮着花农一家照看花田。

田野在这里见到了成片成片的太阳花，它们在耀眼的阳光下绽放，如此鲜艳动人，可不知怎的，田野并没有那年初见太阳花开时的喜悦，他看着这片花海，反而感到手足无措。

田野质问自己。

同伴尸体已腐烂于地底，你为何还能如此安然的享受平静的生活，苟活于世。

如今的日子就像一场来之不易的梦。

他珍惜着，同时又惧怕着。

等他回过神来，朴到贤正在为他包扎着手腕上的伤口，攥紧的拳头松开，一把小刀从他手中掉落。

他茫然问道：“这是第几次了？”

朴到贤平静回答：“第三次了。”

两人相顾无言，沉默良久，田野低下头，凝望着朴到贤头顶的发旋。

“对不起，到贤。”

他捂着自己的脸，带着哭腔道：“可为什么只有我活下来了呢...”

成为战士太久，他已经忘记如何做人。

曾经他以为自己是一只白鸟，挣扎着，急于迫切的寻求自由。

而现在，他才猛然意识到。

他早就抬不起翅膀了。

朴到贤的手抖了一下，他起身拥抱田野，将头深深埋在田野的颈窝。

“田野，你活着，他们的牺牲就没有白费。”

“你是带着所有人的希望活下去的。”

“你的存在就是我存在的意义，所以，请活下去吧。”

那天正是远古的中秋，田野望见了如那晚一般美丽的星空，他和朴到贤找隔壁人家借来一部相机，两人在星光下并肩而立，留下他们相识以来的第一张照片。

在这没有希望的世界里，他们从未向彼此诉说过爱意。

却欲盖弥彰，心知肚明。

13

命运好似跟田野开了个玩笑，暴雨突然来袭。

这天，田野和朴到贤隐隐听见炮火声从村庄传来，等他们带着精神体匆匆赶回村庄时，村子里只剩下断壁残垣。

残酷的炮火席卷这个宁静的村庄，田野和朴到贤在废墟下找到了花农一家的尸体，花农夫妻敦厚淳朴，本计划下个月就搬家去更安全的南方，他们十岁的女儿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手上还攥着一株太阳花。

她知道田野喜欢太阳花，她每天都会为田野带一株太阳花。

战争不可能因逃避而终止，田野已经沉溺了太久桃花源，而现在，是时候回到现实了。

他和朴到贤在那片太阳花田安葬了他们的遗体，并在此立了一块石碑。

田野深深鞠了一躬，他发誓：“来年春天前，我一定会结束这场战争。”

然后他回头，再次与朴到贤回到了战场。

在朴到贤和田野回到联盟基地的那一天，当年EDG的旧部都出来迎接。

明凯抱着田野哭了很久，他问田野——

“你为什么要回来，当初说好不再回头。”

田野却道：“我有不得不回来的理由。”

田野和朴到贤被派去了与LCK交战的最北方的前线，黑云蔽日，大雪纷飞，这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战场，荒谬的是，田野竟然在战场上才能感到一丝安心，他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与异族对抗的那段日子，只不过再也无法听见佐伊的笑声，看见佛耶戈的刀光。

田野变得越发沉迷寡言，除了朴到贤，他在军队里不会与任何一个人交流。

他偶然会想起当年军校毕业时，老师对他最后的叮咛——

“上了战场，你就只能把自己当做冰冷的武器，一旦付诸情感，此生都会为硝烟所困。”

田野想，他早该明白这个道理的。

朴到贤每天都会带田野去高处晒太阳，仿佛将他当做了那朵摇摇欲坠的太阳花，他将田野捧在手心，无怨无悔的接受着他的一切。

他的隐忍，他的沉默，他的无奈，他的绝望。

饱受战火和同伴离别后的田野，变成了一副没有灵魂的空壳，如果没有朴到贤，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还会呼吸，还有温度。

一次大战过后，田野深受重伤，他和朴到贤迷失于一片雪海茫茫中，周围都是冻僵的尸体和血迹，朴到贤背着田野在雪地里走了两天两夜，身上的食物和水将要耗尽

他们所在的区域离LCK战区更近，一旦被他们抓到就会成为俘虏。

田野的头耷拉在朴到贤的肩上，随着他的步伐耸动。

朴到贤为了不让他睡着，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朴到贤的声音温柔如春光，他说：“田野，等和平之后，我们就回到你的家乡，到时候我们可以自己建一座小屋......”

田野的声音很模糊，但他还在努力回应：“...那我要养只猫......”

“我觉得养只狗也不错。”

田野的声音有了笑意：“都有你了，我不需要小狗了。”

田野觉得自己的体温在快速流失，他知道，自己或许要死了，一股困意袭来，他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脱，他已经无法再接受谁死在自己面前了。

我累了，就这样死去吧。

折断我的双翼，用羽毛给到贤铺一条柔软安适的路。

我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

可是——

“到贤，替我去看大海吧......”

田野闭上眼睛前，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此说道。

然后，他隐约听见了一阵歌声，在河的彼岸，那声音虚无缥缈，忽远忽近。

  

他唱着，当初田野为朴到贤唱的那只歌谣。

“——冬来春不回，白鸟向南飞...”

一束来自南方的光，照耀在他的心口，温暖如春，熠熠生辉。

  

  

14

  

田野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安全区医院的监护室里，他的身体上插满了管子，明凯和阿布站在不远处的窗边交谈，而坐着轮椅的李炫君正在他的床头，用手撑着头打瞌睡。

  

田野微微睁眼，又缓缓闭上，他浑身乏力，双腿酸软，他觉得自己肯定躺了很久，就像一个陈年破旧的木头娃娃，稍微移动关节便吱吱作响。

  

等他意识再次清醒，已经是两天之后。

  

李炫君告诉他，他的精神体受损，已经无法再战斗，战区已经特许他提前退役，再也不用上战场了。

  

他还说，阿布已经为他申请了在联盟中心大学的工作，他被战区授予“荣誉战士”的称号，从此驰名天下，衣食无忧。

  

可他说了这么多，却只字未提朴到贤。

  

田野的声音虚弱，他急于询问朴到贤的下落。

  

李炫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十分平静的讲述事实：“你当时实在撑不住了，无奈之下，到贤把你带到了LCK的战区治疗，后来他们发现到贤本就是LCK战区的人，于是提出条件，让到贤留下，把你送回来。”

  

“你不用担心，到贤在那边过得很好，那是他的家，他们不会伤害他的。”

  

家......

  

真好啊，到贤终于回家了。

  

他能得到幸福，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可为什么，我却泪流不止呢。

  

田野掩面嚎啕大哭。

  

可战争从不会听见谁的哭泣。

  

它压弯了无数人的脊梁，田野从此不敢抬头望月。

  

  

15

  

田野的病养了两年才痊愈。

  

期间，有家乡的人来看望田野，他说田野的母亲早在他走后两年便因病去世，而几年前的一场洪灾，淹没了整个村庄。

  

曾经作为希望的家成了再也回不去的地方，得知此事的田野却只是笑笑，他衷心感谢了这位同乡。

  

出院后，他背起行囊，去了最南边的大海。

  

田野站在海边的悬崖上，眼前的大海就像一面深蓝色的绸缎，在月光照耀下浮现出金色的暗纹，海风卷着腥味入侵田野的鼻息，他拿出史森明的照片，举起又松开，薄薄的纸张就随风而去，最终落入大海。

  

LCK和LPL的战争还在继续，两边通讯受阻，田野一直得不到朴到贤的消息，直到他们离别七年后，一封来自LCK的信寄到了EDG的旧部，那时田野已经在联盟中心大学任职教授，明凯立即去了一趟南方，将信转交给田野。

  

田野拿着信封的手微微颤抖，他拆开信，信上写着——

  

田野：

    不知这封信寄到你手上时，我们已经分离了多久。

     不必为我担忧，我过得很好。

     我在这里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家人，他们都很想念我。

     我没有加入战役，而是成为了一名研究员。

     我娶了妻子，她是一名小学教师，跟你一样温柔，我们有一个女孩，她拥有栗色的头发，乌黑的眼睛。

     我在一片森林里建了个小屋。

     我养了一只猫，但是没有起名。

     田野，不必为我担忧，我过得很好。

      希望你也正好好活着。

  

朴到贤的信由一个个短句组成，其中却像是包含了千言万语，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想念与遗憾。

  

田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将这封信好好珍藏，照着信上的地址给朴到贤也写了一封，但却也再没接到过朴到贤的回信。

  

无所谓，这就足够了。

  

又七年过去，新历270年，LPL战区与LCK战区宣布停战。

  

与此同时，在田野李炫君等多位战士的努力下，战士与联盟间终于达成妥协，联盟修订了《精神体拥有者权利法》，针对拥有精神体的战士，不再强制入伍，遵循自愿原则，不仅给予了他们与普通公民平等的权利，还对自愿入伍的战士提供了更多特权。

  

田野也一改当初刚退役时那副病恹恹的模样，他去了当初跟朴到贤寄居的小村庄，捐了一大笔钱帮助村庄重建，他每年春天都会回一次军校，再走过当初与刘青松史森明走过的小路，他时常会跟李炫君一起去墓园祭奠战争中死去的战友，有时候在那儿一待就是一下午。

  

现在想来，很多回忆都是弥足珍贵的。

  

更何况，他惟一的牵挂已经得到了幸福。

  

那就带着祝福和遗憾生活吧，一切都好起来了。

  

  

  

16

  

LPL与LCK签署和平协议，大学里送来了一批来自LCK的交换生，他们很喜欢田野，常常送田野一些LCK那边的特产，眼前的孩子们跟当初田野捡回的朴到贤的岁数差不多，每每田野见到他们，总会想起当初朴到贤的样子。

  

于是他向孩子们讲述战争，那场如今看来，已经离他们太遥远的战争。

  

他还留有一张当年在EDG旧部的大合影，他把这张照片给学生们看，突然有个学生指着朴到贤惊呼道：“老师，我见过这个人！”

  

据学生所说，他小时候在他家村庄的一户人家里见过此人的照片。

  

“他看起来是如此幸福，我印象很深。”

  

因为他这句话，田野踏上了前往LCK的旅程。

  

田野花了一下午收拾行李，他没将此事告诉任何人，他先是坐了两日的轮船，又换乘了一次火车，下车后，离村庄还有一段路程，这时路边突然出现一只白马，它走到田野身边，温驯低头，田野就骑着它，前往学生口中的那个村庄。

  

在敲响那户人家的门前，田野觉得自己的心脏在狂跳，他不知怎的，生出了一股近乡情怯的意味，突然院子里有人在叫他。

  

这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她拥有栗色的头发，乌黑的眼睛。

  

田野回头，对上了她的目光。

  

“您来找谁呢？”

  

姑娘上了台阶走到田野面前，田野拿出那张照片，指着朴到贤问她：“请问这个人你认识吗？”

  

姑娘拿到照片先是一愣，随后带着田野进了这座小屋。

  

屋内的布置很温馨，能看出屋主人的用心，田野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他环顾四周，突然有些无措和茫然。

  

这时，他听见轮子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姑娘从房间里推出一位老者，老者白发苍苍，年事已高，他的身子裹在厚重的被子里，手里颤颤巍巍的拿着半张照片。

  

“田先生，这是我父亲，他当年是LCK研究中心的科研人员，您照片上的人是他的朋友。”

  

老者将照片递给田野，他的声音像北国的雪，透着一股悲凉和沧桑。

  

他说：“他原本是我们研究中心的试验品，当时战士是稀缺资源，就有人动了精神体移植的歪念头...”

  

“我不会忘记他，他有一双多美丽的眼睛，那时他才十几岁，即使多痛苦，也总是一声不吭，后来他逃走了，我也不知道他逃去了哪里，他身上只带着一块写着编号的铭牌，我以为他已经死了...”

  

“直到LPL战区和LCK战区开战，那天他背着你找到了我们，拿出铭牌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他想用他自己来换取你的生命，这符合战区的利益，于是我们就将他留下了....”

  

田野攥着那半张照片，那正是他们在那片村庄时照的，如今只剩下印着朴到贤的这一半，而田野的那一半不知所踪。

  

照片上的人是如此年轻，他永远都是这样年轻。

  

田野的声音有些哽咽：“那后来呢，朴到贤去哪儿了？”

  

老者咳嗽了两声，又缓缓道——

  

“他不服从LCK上层的命令，不愿意上战场，于是就被他们拿去做人体实验...”

“这孩子没熬过去，半个月就死了...”

“那封信是他托我寄给你的，他本来写了两封，但另一封最后被他烧掉了...”

  

“你手上的这半张照片是当初我回收他遗物时留下的，还有半张被他死死攥在手中，一起火化了。”

  

那一瞬间，田野突然感到窒息。

  

陈年的真相被揭开后，便只有鲜血淋漓。

而田野最后悔的，是至始至终都没对朴到贤说一句。

“我爱你。”

  

17

  

田野突然想起某个下雪天，朴到贤陪他打扫天台的积雪，那天天气很好，也有阳光，田野情不自禁的又哼起了家乡的歌。

  

他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望着南边，他对朴到贤说：“如果我也能变成白鸟就好了，这样一直向南飞，就可以回到我的家乡。”

  

朴到贤望着他的眼神真挚而懵懂。

  

“那我要变成一匹白马。”

  

田野问他：“为什么？”

  

“这样田野飞累了，就可以停在我背上休息。”

  

田野笑道：“但是你总不能一辈子陪着我吧？”

 

朴到贤语气坚定的回答道：“我会永远保护你，直到我死去。”

  

一语成畿。

  

  

18

一处村庄，孩子们唱着歌谣。

  

    冬去春不回

    白鸟向南飞

  

可白鸟终于还是在春天回到了北方 

死在了大雪里。

  

最后田野的结局我还是选择留白

彩蛋是朴到贤烧掉的遗书

  

  

*查理苏视角

*一杯咖啡引发的血案

*全文字数8k

　　恶意

　　查理苏不小心喝了一杯咖啡。

　　用“不小心”这个说法可能有些奇怪。咖啡不是毒药，没必要避如蛇蝎。查理苏自己就是医生，他懂得分寸：理论上而言，咖啡只会影响他原本就毫无进展的疗程，不会带来什么立竿见影、跌宕起伏的生死体验。

　　因此，尽管医生曾建议查理苏不要喝咖啡——当然，终究只是建议——他后来也还是在各种场合喝过几次，都没有带来什么影响：生活照常，失眠照常。与咖啡有关的话题逐渐被丢进不值一提的记忆抽屉里，在一些重要的时刻，比如现在：当查理苏和他亲爱的未婚妻在咖啡厅共同度过平安夜到来前的下午时，他绝不允许自己煞风景地打开它们。

　　于是查理苏喝了一整杯咖啡。

　　异样感在两小时后姗姗来迟：他开始有些不自在地发现自己对眼前的烛光晚餐毫无欲望。起初查理苏以为那是坐在对面的未婚妻太过有吸引力所致。直到他因为用餐过慢被自己的女伴叫了好几声，女孩有些不满地皱起眉：“不要看我，好好吃饭。”

　　他说，好，好。未婚妻的叮嘱怎么能不听。

　　男人低下头，眼前的炖菜正散发出一种腥甜的奶油味。他忽然觉得想要呕吐——当然不是因为那份晚餐——执餐具的手也开始使不上劲，毫无规律地微微发抖。查理苏试着冷静。他尽量不露声色地、小心翼翼地重复这些动作：吸气，呼气；更深地吸气，呼气。尽管如此，缺氧般的晕眩感还是没有得到任何缓解。他知道那是发病的前兆。

　　查理苏忽然想起自己其实是一名病人。

　　不至于吧。他下意识在心中反问：不至于吧，因为什么，下午那杯咖啡？Charlie，你什么时候成了这么矫情的男人？——他一向是擅长这样安抚自己的，且大多数时候都有用。然而下一秒，他和坐在餐桌对面的未婚妻再次对上了视线。女孩安稳、透明的目光扫过查理苏的面庞，男人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正在害怕：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发病过。

　　“查理苏……？”女孩注意到他面色古怪，皱起眉，把身子往前探了探，“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很好。”

　　他几乎是瞬间回答，“你慢慢吃。”

　　“……”她的眉毛皱得更紧了，两人无声对峙几秒，他的未婚妻忽然站起身，像一只轻捷的小鸟似的哒哒哒绕过桌子，来到查理苏面前。

　　她垂下脸，从肩头滑落的长发轻轻晃过查理苏的视野：“怎么回事？”像是在担心他不便开口，她声音很轻。

　　“真的没事。”他想要笑一下，“我只是在想我们之后要去看的电影。”

　　女孩显然并没有被说服。她飞快地伸手摸了摸查理苏的手背，又把手心向他额头一探——她的手很小，干燥、温暖。“也没有发烧。”女孩嘟囔了一声，“你是不是不舒服？”

　　然后她在男人开口回答前又补上一句：“说实话。”

　　“……是有一点。老毛病了。”

　　查理苏看到她的神色逐渐由不解转为恍然，然后又变成一种介于紧张与冷静之间的表情，至少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夸张。

　　“过一会儿就好了。”他说，“不用担心，先填饱未婚妻的肚子比较重要。”

　　“查理苏，”谁知女孩板起脸，语气严肃，“你要是小看我，觉得我看不出来你现在身体有问题，以后咱俩都别吃饭了。”

　　“……”

　　“你再吃点，吃完我们回家。”

　　他被对方不容置喙的气势压倒，几秒后才吐出一句：“……那电影呢？”

　　“看什么电影。你需要躺下休息。”她眉毛皱得更紧，又说，“我陪你。”

　　查理苏忽然就被说服了。

　　“好。”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都听未婚妻的。”

　　还不到晚上九点他们就回到了所谓的家：查理苏名下距离餐厅最近的一间公寓，那是他几个月前未雨绸缪作为婚房准备的。时间实在太早，平安夜的重头戏还未到来，一路上车窗外都是灯火通明的店铺与并肩而行的情侣。“没想到居然会以这种形式和你介绍我们的婚房。”进门时他甚至还在开玩笑，用已经使不上什么力气的手为女孩拉开门。

　　非常罕见地，他的未婚妻居然没有反驳他，而是沉默着进屋，一进去就把他拖到卧室床上，让他躺好。

　　查理苏觉得新鲜，享受这份照料之余却又隐约感到一丝不安。他其实很少想起自己是一名病人。失眠和病痛对他而言都称不上新奇，他们长久为伴，互相折磨，成为构成查理苏生活的一部分：一种无法涂抹均匀的灰白的、粗糙的底色，一片刮不掉的锈痕，一只整日都在鸣响的坏掉的警笛。

　　每一件都同样陈腐、无趣、不值一提。

　　查理苏不愿意故弄玄虚、大张旗鼓地强调它们。他不喜欢卖弄痛苦，也不想成为他人的谈资。

　　他躺在床上，闭上眼，重重地吸气，吐气。他的未婚妻很快又回来了，查理苏听着她踏踏的脚步声，想象女孩正穿着自己置办婚房时为她挑选的那双毛绒拖鞋。“先喝点水。”她已经走到床边。男人乖顺地坐起来，接过女孩手中的杯子，低头时如愿以偿地在她脚上看到了那双崭新的拖鞋。

　　“笑什么？？”女孩面露疑惑。

　　“没事。”他摇头。她的脚腕好细。

　　查理苏喝完水，重新躺回床上。脑内的昏沉感依然没有减轻。他听到女孩遥遥的、模糊的声音：“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下午发生什么了吗？”

　　“什么都没发生。”他说。

　　查理苏感觉声音听上去简直不像是从自己口中发出的——他感到犹豫，又有些退缩。毕竟因为一杯咖啡就引发的焦虑和惊恐发作实在听上去有些可笑。他倒是可以向未婚妻认真分析其中的原理：咖啡因刺激多巴胺分泌虽然可以暂时缓解抑郁，但对焦虑……那样就又显得过于长篇大论了。他还不希望自己变成那种无趣的男人。

　　“呃……就是，因为咖啡。”最后他干巴巴地说道。

　　预想中的质疑没有到来。他看到女孩张了张嘴，然后有些局促地开口：“你不能喝咖啡？”

　　“医生的建议是不要喝。不过也不是不能，至少我迄今为止都没遇到过今天这种情况。”

　　“……”

　　她脸上浮现出不安，“我下午应该给你点一杯牛奶的。”

　　这没什么，不怪你。查理苏想开口安慰她，却听到女孩又语气严肃地嘱咐：“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告诉我。你药带了吗？”

　　“……带了。”

　　“我去拿。”她又一阵风似的哒哒跑走了，被留在床里的男人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任何话。

　　查理苏望向卧室苍白的天花板，笑了笑。他的未婚妻很快又回来了，拿着从他的风衣口袋里找到的药物。她看上去比过去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显得温柔、耐心，边喂他吃药边认真研究着那些很难分辨的药片，并一一向查理苏确认它们的效果和名字。男人有些不适应：其实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被这样无微不至地照料。

　　“好了，你快休息吧。”女孩收拾完床头柜上的水杯，给他抱了一只毯子过来，“我不吵你了。”

　　他瞧着未婚妻为自己盖上毯子的那双手——她的手腕和脚腕一样细，盛在宽大的毛衣袖子里，看上去很轻松就能折断。

　　查理苏想向她搭话，却又罕见地感到无话可说。男人按照对方的叮嘱乖乖闭眼，想至少依靠这片刻的寂静安抚逐渐加剧的头痛——他忽然想起自己其实曾经也这样被人照料过：在很多年以前，那间密不透风的巨大宅子里，母亲的手像云一样轻柔地拂过自己滚烫的额头。那应该也是在一个冬天，黑夜变得十分漫长，不过查理苏记不清了：对于被长年累月关在那间屋子里的母亲来说，春夏秋冬是没有什么分别的，那对他而言就更加不值一提，他不应该记得。

　　他意识到自己的呼吸正在变得失调：过往的阴霾与疾病带来的疼痛正在迅速占据他的胸腔，几乎令人无法动弹。大脑尖叫着发出需要氧气的信号。他感到窒息，浑身颤抖着想要挤出一些眼泪来分泌痛苦，眼眶却始终是干涩的。

　　他想起母亲。

　　母亲靠在那扇白得刺人的窗前，屋外是莹莹雪光。

　　雪下得很大，是在节日即将到来之前，电视里播放着年轻情侣在街头被采访的画面。——他还是想起来了。他总是能想得起来的。

　　他为什么总是会想起来？

　　一只手碰上了他的脸颊，有些凉，依然是很柔软的。男人睁开眼睛：他的未婚妻正半跪在床边，小半个身子趴在床上，一手支着脑袋，有些忧心地望着他。

　　“怎么了？”他清了清嗓子。

　　“我忽然觉得还是不能让你一个人待着。”她说，“不然你会胡思乱想。”

　　“所以你是要和我一起睡的意思？”

　　“想什么呢。”女孩偏了偏脸，几缕长发垂到床上，“我是说可以陪你聊天。”

　　“……”他得逞地挑了挑眉，决定不拆穿，“那好吧。未婚妻的请求，我随时奉陪。”

　　“嗯，”她点点头，“恭喜我获得了一个给完美先生陪聊的机会。……你今天怎么好像还没说过类似的话？”

　　查理苏险些失笑，不过他一向实事求是：“我现在的状态确实不太完美。”

　　“不是某人说的‘人因不完美而完美’吗？”她头头是道地回，又忽然想起来什么，“哎，你等一下，我先去洗个脸。”

　　“好。”看来这是真的打算聊很久。

　　“我刚刚在洗手间看到了卸妆水……你这家里怎么什么都有。”

　　“那当然是为了让未婚妻随时都能拎包入住。”查理苏看到她拉开门的动作顿了顿，从女孩的背影传来一阵笑声：“今天就夸夸你准备周到好了。”

　　——时间会带走一切。

　　查理苏忽然没头没尾地想起这么一句话。他们都说时间会带走一切。他看着洗漱完的未婚妻回到自己床前，她的刘海和睫毛都湿漉漉的，脸上还有一些可爱的小瑕疵——这段日子她经常加班，出门前还在抱怨自己皮肤变差。他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却又在某个瞬间忽然想到，这些都早晚会被时间带走，包括他们本身。而她也会在某一天抽身离自己而去吗？他的未婚妻也会死去，她漂亮的眼睛、柔软的皮肤和脆弱的手腕，都会随着一切被时间均等地带走吗？

　　只有痛苦依然长久地与他相伴，这不公平。

　　查理苏很少花费力气去憎恨什么，大多数时候他觉得自己更像一只容器，盛满冗余的回忆，没有精力再去繁衍更多的恶毒。

　　然而他看着自己的未婚妻，听她语气轻柔地和自己讲身边一些愉快的小事，她的头发很长，垂下脸时扫过查理苏身下的床铺——这原本应该是一副极巨幸福的景象，却令他感到恐惧和惊慌。他知道那是疾病带来的影响，一些发作催生的烦躁好像正在密封的容器里横冲直撞地寻找着出口：查理苏想要摔碎东西，他也想要尖叫——过去无数个岁月的痛苦和愤怒以荒蛮之势想要从他身体里破土而出。可他发不出声音。

　　他也曾想要恨什么人。

　　时间没有带走他的记忆，所以他想去憎恨时间；母亲离开时没有把他一起带走，所以有时他也想憎恨母亲。然而他并不恨母亲：他很爱她，只是觉得他们都一样可怜。于是到最后他又只能去原谅。

　　时针逐渐指向深夜，和他说着话的女孩忽然叹了口气：“你又在乱想。”

　　“……”他知道自己被拆穿，一时找不到借口，干脆坦诚，“对不起。”

　　“你还要喝水吗？”她并不责怪，直起身看了看手边的空杯子，“我刚刚好像看到冰箱里还有牛奶，我给你倒一点？”

　　“不用了。”

　　“好吧。”

　　她轻轻地望了查理苏一眼——她很聪明，男人几乎是立刻就知道她看出了自己正在想什么，“或者我给你读个睡前故事？”

　　“恐怕你读到半夜我都还睡不着。”

　　“那我挑个长一点的。”

　　查理苏笑了，忽然感到一丝轻松：“未婚妻……”

　　“嗯？”

　　“你其实不用这么把我当成病人来照顾。”

　　“那不然呢？”这间屋子的书不多，她却还是在卧室的书架前挑了半晌，“查医生，你现在本来就是病人。”

　　“身上连一点伤都没有，不用这么紧张。”查理苏知道自己说这话有悖于医生的道德。他转了转身，想从床上坐起来。“这种情况我早就习惯了。”

　　然而下一刻，他的未婚妻拿着书回到床前，坐在了他身边。查理苏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本书究竟是什么，女孩忽然俯身，抬手捏住了他的脸颊。

　　“？”

　　她低着脸，长长的头发垂下来，没什么表情。一阵短暂的寂静过后，查理苏听到她说：“你看，你都难受成这样了，还说自己不是病人。”

　　“……你用了天赋？”

　　“我才没有。”女孩瞪了他一眼，“没经过你同意我是不会用的。”

　　“哦……”那，“那你——”

　　“连这都看不出来，我这个未婚妻岂不就白当了。”

　　“……”

　　“……”

　　下一个瞬间，终于回过神来的男人猛地从床上支起身子，一把拽住女孩正打算落荒而逃的手腕，“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她回过头，毫无愧疚感地盈盈一笑。

　　“没关系，我听到了。”

　　查理苏不慌不忙地接话，依然紧握着女孩的手腕——她没有甩开，只是好像思考了几秒，又重新坐回床边。“好了，快躺下。我给你读故事。”

　　男人这才心满意足地重新靠回枕头里。

　　查理苏时常觉得他的未婚妻令人不可思议。

　　比如，在他生日的那个夏夜里，当查理苏和她边聊天边穿过农家乐院外的走廊——那时他手里还抱着一只准备晚饭用的菜篮——忽然一片黑色阴影从天而降，啪一声落在男人怀里的菜篮上。

　　？！！

　　“什么东西掉下来了？”走在他身旁的女孩脚步一顿，面不改色地朝天花板看了看，又扭头去看查理苏怀中，“哦，壁虎啊。”然后她瞧了一眼脸色僵硬的男人，“你还好吗？”

　　“我没事。”那时他也像今天这样飞速回答道。

　　“哦。”她点点头，然后四两拨千斤地从菜篮里捉起那只壁虎——查理苏的尖叫已经几乎悬在嗓子眼里了——把它丢回一旁的院子里，摆着手说，“去吧。”那一刻，男人觉得自己的未婚妻看上去简直像动画片里的超人，穿着彩色裙子在天上飞来飞去，拯救世界。

　　又比如现在，当查理苏躺在敞亮的灯影里，听未婚妻为他轻声细语地读着手中的小书，忽然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和与安宁。尽管在开始读之前她再三强调这只是一种礼尚往来，是对于查理苏曾经为她朗读睡前故事的一种小小回报——没关系，他的未婚妻是个容易害羞的人，查理苏知道。她把他当成一名病人，一个需要照顾的人，却也只是仅此而已：没有更多探询的目光，也没有怀疑的注视和过分的忧虑。

　　只是男人实在是一名不安分的听众：当她读到“我在梦幻中看到的窄门好似一台轧机，我费力才挤进去”，查理苏就说：“听上去并不存在这样的门。”

　　女孩说：“嗯。你觉得没有也没关系。”

　　然后她又读：“我只为她所做的事，又往往不让她知道，我就是这样陶醉在一种自迷的谦抑中……”

　　查理苏评价道：“这些小孩可真麻烦。”

　　“确实。我也觉得。”

　　她读到主角在夏日结束前的一个清晨讲述昨夜的梦境，“每个人都一样，必须付出巨大的努力，我们才能团聚。”

　　查理苏忽然伸出手，握住她的小臂，摇了摇。

　　女孩这次似乎终于有些被惹恼，鼓起脸回瞪他：“你到底听不听？”她的苹果肌在灯光照耀下形成一个饱满、可爱的弧度。查理苏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愧疚，反而有几分难得的愉快：他很爱她身上那种健康与柔韧，这令他感到自己内心充满温和。

　　“怎么了？”见他不说话，女孩又问道。

　　他望向她身后的灯光，吸气，吐气，那些无处挥散的怨恨好像在这个瞬间无声地四散而去。“我有点饿了。”查理苏知道女孩对人的示弱很没辙。

　　“饿了好呀。你是不是好一点了？”她合上书，“我也有点饿。”

　　“那我让吉叔……”

　　“哎等等，这都几点了。”他被女孩挥挥手打断，“不要动不动就麻烦吉叔。我刚才看到冰箱里还有食材，我去给你煮点粥。”

　　“真好。”他感慨，“没想到还能吃到未婚妻的爱心夜宵。”

　　她没反驳：“那你要再躺一会儿吗？……还是现在就吃？”

　　查理苏应声从床上坐起来：“我已经好多了。”他的双脚重新接触到地面，好像飘浮在空中的灵魂终于回到这具沉重的身体里。男人确认自己已经比刚才进屋时恢复许多，手脚的颤抖也不再明显，只是隐隐有些发麻，好歹使得上力。

　　Charlie，你今天可是在她面前丢尽人了。他用手撑了撑身下的床，在心中苦笑。

　　女孩回头看到他的表情：“又怎么了？”

　　“没什么。”这已经是他今天不知道第几次这样开口推脱，查理苏想了想，最终还是坦白道，“只是觉得我今天在未婚妻面前表现得很不好。”

　　“这有什么不好的。”

　　她语气淡然，“虽然你今天确实是比平时安静多了……嗯。不过你还是吵一点的样子比较好。”

　　查理苏眨了眨眼：“你果然早就喜欢我。”

　　“你想多了。”

　　时间已过十二点，很快热粥上桌，他们在餐厅面对面解决掉了这份迟来的晚餐。两个人都吃得很慢，查理苏是由于食欲尚未完全恢复，而女孩则更像只是单纯在配合他的速度，总是吃两口就放下勺子陪他聊天。

　　男人忽然发现自己的疏漏：他忘记把圣诞礼物交给未婚妻了。甚至那份礼物——原本应该作为惊喜出现在她眼前的——现在恐怕还留在车里。他又想起自己似乎也还没有收到来自未婚妻的礼物，然而自尊和教养又不允许他在送出礼物前就向对方索要。

　　明天吧。他想，等天亮以后再问她也来得及。男人继续默不作声地咽下口中的米粥。

　　坐在对面的女孩依然在寻找着话题。这种场景在他们两人的相处中是十分罕见的，查理苏甚至有些不忍心打断她难得的主动：她没有问任何关于他本人的事情，像是他究竟为什么患病，又为什么毫无道理地忽然发作，只是说：明天再去拍那棵圣诞树应该还来得及。

　　——她一直都很聪明，坚韧、柔软，恰到好处。他早就知道。煮得粘稠而清淡的米粥囫囵下肚，在他身体里蒸腾出一片温热，这次他的双手终于不再颤抖。查理苏想，他的未婚妻好像真的无所不能。

　　他们收拾了碗筷，回到房间，拉起昏暗的夜灯。“你现在真的该睡了。”女孩揉了揉眼睛，拿起搁在床头柜上的书，“还需要我继续给你读故事吗？”

　　“你那个故事不助眠。”他控诉道，“不如未婚妻陪我一起睡，肯定很有效。”

　　“……我看你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查理苏挪了挪身子，靠向床的另一侧，好让女孩能整个人躺上来。然而她直接掉无视男人的邀请，只是坐到床上，将两只脚都摆上来，规规矩矩并拢，撑开书，又问，“到底听不听？”

　　男人叹了口气：“还没结婚呢，我就被你欺负成这样。”然后他看到女孩透过一片微黄的灯光瞪了自己一眼，旋即改口，“那就有劳未婚妻了。”

　　传来一阵翻页的声音，然后很快，女孩又静悄悄地读起了那本书。

　　查理苏没有细听——他早就看过那篇故事，几乎可以一字不落地为她复述出来。男人迎着女孩身侧那盏微黄的灯，轻轻眯起眼睛：他看到她一只手轻轻摩挲着书角，低下头念书时，脸侧细碎的长发被照成一片透明的金色。如果他视力再好一点，甚至应该能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那真是非常可爱的。

　　“你躲在枕头里偷笑什么？”她在这时忽然偏过脸，“不要睁着眼睛。快睡。”

　　查理苏轻轻“嗯”了一声，又觉得还不够，于是说“好”，顿了顿，又说，“晚安，亲爱的。”

　　女孩翻着书的手停了一下，没有回话。

　　男人在她再度开始读书时闭上眼，假装入睡。其实他还有很多话想要和她说。那些与怨恨和病痛有关的字眼被她悉数抚平，留下的只有几道淡红的印记。他想，说“谢谢你”似乎显得太过生疏，然而唐突地表白心迹似乎只会增加自己被未婚妻踹下床的风险。他在女孩轻柔的读书声中思索了许久，却最终也没找到合适的话语。

　　“……查理苏？”

　　女孩停下读到一半的故事，轻轻叫了他一声。

　　男人没有睁眼。

　　“查、理、苏。”她似乎又凑近了一些，声音依然很轻，“睡着了吗……？”一片黑暗之中，查理苏听到她悄然合上书，搁在床头，然后拉灭身侧的小灯，似乎赤着脚下了床——他心里陡然产生了几分紧张，却又听到女孩轻盈的脚步声绕过床脚，朝着阳台的方向去了：原来她只是去关窗。

　　又过了小半刻，她踩着光洁的地板重新回到了床前。查理苏听到被子被人窸窸窣窣掀起的声音。一个东西，很小一团，柔软又温暖的，小心翼翼地钻了进来。男人身侧的床垫微微下沉了些许。然后躲在被子里的女孩朝他悄无声息地凑近了一点，又一点。

　　他感到有一只小手越过他的脑袋，把一只盒子状的东西悄悄放在了他的头顶上。查理苏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那是什么：他的圣诞礼物。

　　那只放下礼物的小手停留了几秒，然后轻轻抚了抚男人的头发。“外面下雪啦。”她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很快收回了手。然后又过片刻，传来了女孩均匀而轻柔的呼吸声。

　　查理苏在黑暗中静悄悄地睁开眼睛。

　　他向女孩的方向靠了靠，因为怕吵醒她，每一个动作都格外谨慎，看上去可能有些好笑。那些在晚安之后没能说出口的字句——谢谢你，我爱你，又或许是别的什么——盘踞在他胸口，逐渐回归于寂静的黑夜。

　　最后他想，我会记得你。

　　他会记得她。还好他总会记得她，直到很久以后，和那些漫长而痛苦的回忆一起。这样，每当他在深夜时分重温过去的不幸，他也将总能同样回想起未婚妻趴在床前望着他的样子，她的眼神，读书时的声音。他会一直记得。

　　查理苏学着她刚才的样子，伸手碰到了她的头发——有些冰冷，甚至能隐约闻到一丝干净的水汽。

　　对了，她刚才说外面下雪了。

　　然后他闭上眼，朝着女孩的方向悄悄凑过脸去，试图让他们两人靠得近一点，再近一点。

　　再近一点。

　　终

　　初稿 2021.12.24 凌晨 00：45

　　*引用文章内容出自：纪德《窄门》，三联书店2013版，李玉民译

　　FREETALK

　　上个月有人提问箱问我：有没有兴趣写查理苏？我说有的，但是最近写不了。然后这个月我就火速自打脸，只能说人永远想象不到自己明天会写什么。

　　这个故事起源于前几天下午我喝了一杯咖啡，后果很惨重，悲伤之余忽然构思出了一个和咖啡相关的故事。全文都是乱写的，塞入了很多对角色的我流解释和塑造，还在奇怪的地方用力过度，总之随便看看就好。我对写非自推的角色总怀有一种莫名的敬畏与恐惧，尤其角色本人视角通常是最难写的，磕磕绊绊斟酌着写完了，还是希望没有人被冒犯到。

　　这应该是今年发的最后一篇文了，本来12月有几个构思但都写不出来就摆了（就是说萧那个谁，你真的很难写……）。希望2022能写一些更有意思的东西。还是祝大家圣诞快乐。新年也要快乐。

　　卓

　　2021.12.24

如果您希望将本文标题用于非私人用途（包括用于应援物文案等），麻烦至少告诉我一声🙏很感谢有人喜欢这句话。

（2023.2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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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没什么营养的一周年纪念 

算是小per追爱文学

 

提前祝家人们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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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着手收拾回中国的行李，朴到贤抽空瞥了眼手机，绿色软件堆了数十条未读提醒。王一帆在大群提醒今天是Viper选手官宣加入EDG一周年，后面陆陆续续跟着队友和工作人员们的感慨与祝福。朴到贤看着写有2020年的微博截图不免有点懵，遂抬头去找家里的日历。

 

记日历似乎仅仅是上一辈人的习惯，大致翻了翻，无非是菜价、纪念日、家庭大事之类。离开家一年，彩纸上更不会有他留下的痕迹。朴到贤也不在手机备忘录里记日记，里头只有他四处求师学中文时草草写下的要点，从常用语到英雄技能，以及队伍里每个人的大名。

 

其实有关这一年的事情，即使不用刻意付诸到笔尖，他大多也不会忘记。比如去年冬天刚到上海时多有连绵阴雨，今年却堪称是暖冬，足够他们t恤外面随便加一件外套，光脚穿拖鞋在外面脸都冻不红地溜达一圈。

 

又比如去年清空工位站在大楼前最后一次回望老东家，彼时朴到贤对自己的质疑已经达到顶点，恨不得逮住一个前辈就问“哥我的AD到底差在哪里？”还要边说边作状痛哭流涕，几乎要向全世界宣告自己郁郁不得志。今年回家却看谁都带着世界冠军的傲，扭捏却心安理得地收下来自家人朋友的褒美甚至吹捧，狗尾巴要翘到天上去。

 

这无疑是朴到贤人生中最精彩的一年，充实到现在他才有时间想一想一年来他忘掉的事情：

 

关于田野。

 

对于朴到贤来说，中文里最好读的两个字是田野，最难懂的两个字也是田野。

 

刚认识的时候，田野从杨济松的bp本里顺走一支黑笔，给他一笔一划地写自己的名字。

 

“我也好久没上学了，不要笑我写的丑。”

 

他曾经解释自己的名字是来源于草原，所以朴到贤对田野的第一印象是童颜可爱，第二印象就是自由。在由日夜不分的比赛、训练、rank组成的名为电竞的大原野上，田野的心灵是辽阔的，梦想是伟大的，他是自由的。

 

所以朴到贤总感觉自己抓不住，峡谷是有边界的，拳头设定的双人路就那么宽。他查的汉语词典里，形容的田野却是无边界的，向西延伸到雪山山脚，向东延伸到海平面，可以生草木，可以生稻麦，可以破败荒芜，也可以开满鲜花。

 

人是慕强的生物，小时候崇拜把自己扛在肩上的父母，上学以后崇拜教科书里把全世界扛在肩上的古今伟人，打职业之后崇拜奖杯满壁荣誉满身的前辈。因此一开始，朴到贤疑惑自己是不是在崇拜田野，毕竟刚来中国就赶上他庆祝出道六周年，LPL大半的辅助都是看他比赛长大，包括自己，空有身高和肩宽却不成熟的自己，在辅助一天天不厌其烦的帮助下，终于为EDG举起危难之际的断魄之枪和折镜之刃。

 

可是现在呢？现在他从高强度的比赛日程中解放出来，抽身回到久违的故土。他此时骤然意识到的，他对田野的朝思暮想是什么，他的思之若狂是什么，他理想中未来规划里，全部都有田野的身影又算什么？

 

他们没有完整的高中时代，没有跟哪个清秀可人的女孩互传过晦涩的情书，流转过倾慕的眼神，没有从繁复的课业里抽出时间来见面、牵手、拥抱，没在宿舍楼下讨人厌地黏黏糊糊被路人唾弃。那个应该春心萌动的17岁，朴到贤却完全来不及想起要去暗恋什么人，为什么情所困。

 

上天不会因为赏下打游戏的天赋就剥夺他们的七情六欲，所以就在这里，在日升月落的灵石路，在下雨天的虹桥天地，在极光护佑的雷克雅未克，朴到贤把他从二十岁到二十一岁，他迟来的青春期，他的迷蒙和悸动都交给了田野。

 

那么田野呢，二十三岁的田野也会有这些吗？

 

暧昧是模糊的，像心上划过一根毛绒绒的草。朴到贤顺着时间轴往回看，几乎全是这样的时刻。

他的心动骤然而又细水流长，以至于朴到贤已经几乎要忘掉了：他是怎么爱上田野的？

 

田野太好看了，以至于他看他的时候总笑，碰巧对视的时候笑得更甚。每次都要互相问一句“看我干嘛”，却没人能给出确切答案，把头偏回来就算糊弄过去。

 

最光明正大可以靠近的还是赛场，上场前手心叠手背就能给自己充电。场馆狭窄的走廊挤着团队所有人，包括肌肤相触，眼神交汇的朴到贤和田野。他们的每一次振臂高呼不是机械的赛前流程，而是最高级别的相互信任的表达。

 

田野是他的前辈、队长和辅助，是长夜里他不灭的灯笼。他太知道怎么照顾人，怎么接纳人，怎么让两颗目标冠军的心在战场上结合。

 

这样一个漂亮的、坚韧而柔软的、热血又冷静的、跟朴到贤一样想赢的田野，无论于情还是于理，他接近了朴到贤，然后被爱上。

 

既然如此，那要怎样克制？

 

田野长自己两岁半，这个数字从人一生七八十年看下来太渺小，从选手的职业寿命看来却太宝贵。两年半足够使用鼻孔看人的Azure成长为队伍闪烁的灵魂，足够使一颗幼稚的心破灭，一颗成熟的心升华。

 

成年男人朴到贤承认自己当下仍是幼稚的，眼前有吃的就两眼放光；三个人来下路抓不想着跑路硬要把人换掉；跟一群哥们去密室，却没成想有一个无论从技术、人品、性格方方面面来说都无可挑剔的辅助选择牢牢攀在他的脊背上，温言软语地说“到贤我好怕啊”，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爱上田野是他必经的事吗？那其他人呢，那些曾经坐在他的位置却遗憾未能折桂而归的AD，他们也会因为身旁完美得像块白玉的田野犯傻，想要把游戏里与辅助的羁绊带进现实吗？

 

一见钟情是爱，日久生情也是爱，哲人说爱皆平等，那么他对田野的呢？如果他也经历过田野十几岁执拗天真的时刻，是不是就不必如此害怕被拒绝，害怕一年来积攒的好感归零。

 

他的爱是时间太短了还是太晚了？

 

还没想通，朴到贤就稀里糊涂地踏上了从首尔飞厦门的飞机，又稀里糊涂地住进陌生城市的酒店。隔离是一桩苦行，拉上窗帘与外界隔绝，十四天只呼吸一个房间的空气。赖以生存的网速偏偏差的离谱，直播可以名正言顺摆烂，泽拉斯只能走回泉水罚站，rank七连胜被迫中断。

 

朴到贤站起来抹了把脸，厦门的水不凉，地理位置大概比上海要再靠南很多。群里在通知什么时候收假，收假以后又要开选手大会暨运动会，总之2022年之前的工作一切与自己无关。他看着田野向金星宇挣扎说不想上班啊，心里又开始纠结，比如在田野心中谁更重要，更想留在家还是更想回上海见他。

 

没有哪个AD能保证自己对待感情会像对线时那样果断，世一下也一样。他不敢过多地宣示主权和扩张领地，只会用有点发抖的指尖点开对话框，发出一句：什么时候回基地？

 

田野抱着小浣熊眨了眨眼，本来想说我哪天回去跟你没关系，你又回不来。想了想还是别伤害小孩的小心脏，把机票订单截图过去。

 

大狗回了一个委屈的表情。就说他这样问是自讨苦吃，田野把对韩国人的无语发泄在布偶猫身上，小浣熊不满地咕噜叫，踢开他自己跑出去。

 

田野骂它傻猫，又发语音骂朴到贤傻狗。反正隔离小子打不到自己，干脆把一年来对这个啥比AD的控诉全说了。

 

反正小浣熊听不懂，朴到贤也不一定听得懂，隔了几百公里也gank不到自己。田野叽里呱啦地输出，从我最近真的很累你凭啥不用跑商务带货，到你粉丝都来我直播间催你直播，我怎么管你啊？你能不能自己解释一下啊？

 

烦心事说完了，田野就炫耀说我昨天玩AD被对面骂开脚本啦，你不回来算了，我上我也行。但这两天rank就没遇到过厉害的辅助，碰到我你也太幸运了吧。

 

朴到贤只是说：“对啊。”

 

田野愣了一下，甚至能想象到大狗一本正经地赞成他的傻样。如果是其他朋友，被怼上一长串大概已经在跟自己唇枪舌战针锋相对，可朴到贤偏偏永远帮衬自己，永远附和自己，没劲无趣却偏偏乐此不疲。

 

“不对。”

 

田野把脸埋在猫毛里，闷闷地说不对。

 

大狗问：“哪里不对？”

 

“就是不对。”田野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我打不了AD，你快回来吧。”

 

没有人比朴到贤更懂牵扯妹妹的心，他说：“我回去之后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是不是乱用词语啊到贤？”田野托着腮帮子想了想，“原来你和我之间还有秘密啊？”

 

朴到贤喜欢给自己制定计划，并且强迫自己完成计划，比如某天rank多少把，某个英雄练到什么程度再睡，以及现在，他以这种方式把自己的告白明明确确地提上日程。

 

他向来自律又守信，说一不二，现在又请了另一位当事人作见证，却依然心里没底。怎么用韩语写作文都快忘了，还能用外语让田野听懂自己内心乱糟糟的喜欢吗。

 

即使田野是朴到贤的辅助，并且最起码接下来一年都将是朴到贤的辅助，即使他们是第一对夺得s赛冠军的异国下路组，即使他们已经有了一切一切，朴到贤依然会被不断涌来的不安全感淹没，就好像他现在要掉进厦门的海。

 

草稿打了十几次，用了三四个不同的翻译软件，最后朴到贤看着狗屁不通的小学生情书觉得烦，又统统删掉。百无聊赖的隔离时间终于在纠结中走到末尾，来不及看一眼田野发来的鼓浪屿、沙坡尾和曾厝安，朴到贤就回到熟悉的上海。

 

解放回俱乐部的那个晚上队友们依然都到门口迎接他，情况却跟一年前刚来时大有不同。一年前十年芬杂赵礼杰看到朴到贤满眼放光，颇有种见到偶像的紧张兴奋；李汭燦跟他不算太熟，还老老实实担任翻译；李炫君眼睛瞪大，观察新来的下路小弟。一年后他们一拥而上，每个人都抱了一下他们饱受隔离之苦的AD，然后把人簇拥到久违的训练室。

 

还有一年前盈盈微笑，跟朴到贤握了握手的田野，一年如一日的坐在离他最近的位置，捏了捏他的手心。

 

“你要告诉我什么秘密？”

 

李汭燦最后一把rank还没结束，田野亦步亦趋地跟着朴到贤回宿舍，有种要被带进狼窝的预感。他莫名有点紧张，空调刚打开，不免手脚发凉。

 

“我冷。”他这么催促迟迟不肯开口的朴到贤，把冰凉的手心贴在人发烫的脸上，“你试一下。”

 

沟通太难。一个精通中文的韩国翻译可能不知道英雄联盟一百多个英雄的中文名字，而朴到贤早就把这一百多个拗口名字连带绰号记得烂熟，却不知道怎么跟田野表达情感。

 

他只能问：“可以抱一下吗？”

 

“刚刚不是抱了吗？”田野怔了一瞬，还是乖乖把身体贴过去。

 

“因为田野说冷。”

 

他太了解朴到贤的怀抱是怎样的，无论在万人瞩目的蓝色雨下，还是在无人能知的隐秘角落里，无论夺冠后用尽全身力气的相拥，还是他低落时轻柔的安慰，田野自愿或者非自愿地被拉进这个拥抱里很多次。他感觉周围的温度在回升，自己的心灵却在沉沦。

 

“你的秘密呢？”

 

田野又问，从他胸前仰起头跟朴到贤对视，试图从少年人的眼神里读出他想说的。

 

“你是不是把我送你的AirPods弄丢了？”田野笑着抛出自己的第一个猜测，一边伸手去摸朴到贤的口袋——耳机静静躺在里面。

 

“你不会跟设计师偷偷商量改选了提莫皮肤吧！”

 

脑海里立刻浮现当年被迫营业戴的提莫帽子，朴到贤赶紧摇头。

 

“那是什么啊，你告诉我嘛到贤，我期待了好多天哎。”田野胳膊肘支在朴到贤肩膀上玩他的头发，“去年就布下悬念了，现在都2022年了，还不说是什么意思啊？”

 

“那如果不符合你的期待怎么办？”

 

“不会啊，本来是你自己的秘密，但你想告诉我，说明我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田野把语速放得很慢，右手轻轻给大狗顺毛，“我很开心啦。”

 

空调开始起作用，暖流催生出生理的情愫。两人的呼吸是沉重的，渐渐卡在同一个频率上。朴到贤觉得在这种暧昧的情境下，说爱太激烈，简单地说喜欢又不能表达他全部热烈的内心。他经历过许多需要果断出击的时刻，却从未像如今这般踌躇。他害怕完美谢幕四枪全空，害怕猎手本能有去无回，害怕拣不起锤石的引魂之灯。

 

直到他听到田野说：“你如果不想告诉我，就不用告诉我了。”

 

“作为补偿，亲我一下好吗？”

 

朴到贤要吻上去的时候又停住了，他不敢看田野的眼睛，只能看他脖颈上的痣。问：长得这么好看的痣，平常会不会有感觉。

 

田野不耐烦地捏他的耳垂，痣好看不是因为脸好看吗，能有什么感觉啊？

 

他作势往外退了退，意思是你再不动作我就要走了啊。朴到贤就又把手臂收紧了一些，骨头硌在田野腰间的软肉上。他最终还是没亲上去，只是把人抱着，把他最最珍惜的人藏进他的领地里。

 

田野叹了口气，是有多怕自己走啊？

 

他就静静地靠在朴到贤怀里，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直到李汭燦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自己却依然紧紧被人箍着，脸瞬时红得要滴血。

 

“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他小声去求，朴到贤就耍赖，摇头表示不同意，真的像小狗一样黏人。田野无法，跟小动物讲不成道理，就只能用小动物的方法，在朴到贤嘴唇上咬了一下，稍微用了点力，小兔子似的，又不至于咬破，然后夹着尾巴落荒而逃，走之前丢下一句：“你还欠我什么可别忘了。”

 

李汭燦一进门就看见朴到贤在嘿嘿傻笑，感觉自家弟弟回了趟家变得更像神经病，翻了个白眼关灯睡觉。

 

黑灯瞎火的，朴到贤就突然说：“哥，我好像跟田野在一起了。”

 

“好像在一起是啥啊？这么不确定的吗？”

 

日理万机的中单爹觉得管这人的闲事属于给自己降智，念叨几句年轻真好小心被人发现之类的废话就不再理他。

 

第二天点夜宵的时候田野就说我不吃，扯了扯朴到贤的袖子悄悄说我们去外面吧。 偏偏有些人不开窍，还咋咋唬唬跟着起哄让李炫君请客，转过头发现辅助不见了，才放下吃喝问题跑出去找人。

 

田野气鼓鼓：“你不是吃饭吗？”

 

朴到贤又傻笑：“不吃了，不吃了。”

 

天冷，人就自然而然地相互依偎。小路没亮几个灯，也没其他人，不做点什么似乎对不起良辰美景眼前人。手早就悄悄勾到了一起，朴到贤让田野闭眼。田野答应着，嘴巴却闭不上，控制不住咯咯地笑，眼睛还偷偷睁开一条缝，看朴到贤红着脸纠结在原地。

 

“你到底要干嘛啊？”他明知故问。

 

狗勾委屈的要命：“你笑什么？”

 

田野被他噎住，我笑你胆子大的时候R到后面一打五，现在怂了亲我一下都不敢呗。

 

“笑你太摆了。”

 

朴到贤这时候往往就要跟一句：“可惜。”

 

“又是可惜，可惜来可惜去，那你就可惜吧，我走了，反正我不可惜。”

 

田野连珠炮似地甩出没逻辑的一串话，嘴巴就嘟起来，瘪成很好亲的形状，方便狗勾咬上来。朴到贤的吻是青涩的，生硬地探索田野的唇齿。怀里的人被吓得挣扎了一下，趁呼吸的空档慌忙声明，你慢一点我又不会走。

 

他很认真：“永远不能走。”

 

风大，快被傻狗啃晕过去的田野被吹得清醒了一下：“不对啊，我是你什么就不能走了？”

 

他依然很认真：“宝贝老婆。”

 

“操，谁教的？”他跳起来捂朴到贤的嘴，“你都没跟我表白哎，凭什么啊？”

 

电影里说爱是克制，朴到贤却觉得爱反而是纵容，纵容自己也纵容对方。他希望可以给田野一片可以丢掉压力和责任的原野，给他有点严肃又有点喜剧人的朴到贤所能赠予的最大限度的快乐和自由。他也希望能够不再惧怕自己的感情，穿越两个国度，两年半的岁月，义无反顾地与田野并肩而行。

 

中国人讲不要把爱挂在嘴边，爱太沉重。恰好对于职业选手朴到贤，英雄联盟是工作中最沉重，朝夕相处的队友是生活中最沉重，两方离散或集合，全是田野的身影。

 

因此他肯定他爱田野，希望田野能够永远沐浴在爱里，无论是来自谁的，但最好是来自他朴到贤。他相信自己的中文会越学越好，直到好到可以把所有的爱付之于口，他现在只想到第一句，剩下的就交给2022年的自己：

 

我的心是一片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