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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听雨水

「瑟墨/墨瑟」《禁忌之恋:树与蝶》

瑟墨好嗑得我连夜盘了下文本,史同真姛的含金量你们爱得死去活来我也嗑得死去活来啊!

《因爱而不得而死重生归来我依然是恋爱脑——走进翁法罗斯史同,划掉,姛史》

*非正经考据,含有博主大量的揣测和胡言乱语!注:本篇基于3.0/3.1游戏内已有文本,只能还原文本想要讲述的故事,但并不保证均为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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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瑟希斯的性格确实和预想中的很大不同,没想到她这么有意思,本来觉得理性的话她可能是温柔成熟稳重的年上,结果主线表现的性格真是......说话直接风趣幽默又有点狂气不羁(尤其是代打的时候,神的气场太强了)。不过情绪是真的很稳定,知性包容,面对别人不好...

瑟墨好嗑得我连夜盘了下文本,史同真姛的含金量你们爱得死去活来我也嗑得死去活来啊!

《因爱而不得而死重生归来我依然是恋爱脑——走进翁法罗斯史同,划掉,姛史》

*非正经考据,含有博主大量的揣测和胡言乱语!注:本篇基于3.0/3.1游戏内已有文本,只能还原文本想要讲述的故事,但并不保证均为正史。

不得不说瑟希斯的性格确实和预想中的很大不同,没想到她这么有意思,本来觉得理性的话她可能是温柔成熟稳重的年上,结果主线表现的性格真是......说话直接风趣幽默又有点狂气不羁(尤其是代打的时候,神的气场太强了)。不过情绪是真的很稳定,知性包容,面对别人不好的态度依旧毫无波澜跟看小孩一样,年上还是年上啊。

至于墨涅塔在已有的文本里的性格给我的感觉就是有些傲慢?聪慧伶俐明媚的少女脾性这种?我是文盲形容不出来,除非老米给她招魂一下出个形象。

但是面对彼此的时候都是真的深情啊,唉!

好了总之瑟墨瑟99理浪99树蝶99。


雨尽禅达


敖丙满脸通红,睫毛都在颤抖,手切越按越紧。

哪吒心想:“失算了,不该逗他的。”

一场名为失控的游戏。

  

  往下不能播了。

  我真的是画纯情插画的!粮太少了,饿得我发黄!都拿出成年体大搞特搞喇!


敖丙满脸通红,睫毛都在颤抖,手切越按越紧。

哪吒心想:“失算了,不该逗他的。”

一场名为失控的游戏。

  

  往下不能播了。

  我真的是画纯情插画的!粮太少了,饿得我发黄!都拿出成年体大搞特搞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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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海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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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星,枫将星转化为长生种的故事

ooc,bug多,全造谣

枯海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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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星,枫将星转化为长生种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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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狩

[理枝]他们谈论爱时




从价值观到人生轨迹大相径庭的二人答案高度吻合,尽管拉帝奥与银枝都未与对方以外的人深入探讨过这项哲学辛秘。


话头来得很唐突,甚至是有些无厘头,他们刚从超市回来,满身都是瓜果蔬菜日用品,穿堂风直往银枝领子里钻,他搁下袋子去接拉帝奥手里的快递纸箱,兵荒马乱地坐在换鞋凳上,说,我想起一些电影桥段。


拉帝奥把钥匙放在缀了鲜花的小碟里,花瓣有些无精打采,最近天气着实干燥。他回头看自己那永远捯饬得光采照人的爱人,此人正趴在纸箱上喘大气,发型也来不及理,于是放开那些花瓣把银枝大衣脱下,拍拍衣服上的水珠,一路上二人是淋得够呛,银枝在他学校附近开家花店,他晚上不带学生便会开车去店门口载两人...




从价值观到人生轨迹大相径庭的二人答案高度吻合,尽管拉帝奥与银枝都未与对方以外的人深入探讨过这项哲学辛秘。


话头来得很唐突,甚至是有些无厘头,他们刚从超市回来,满身都是瓜果蔬菜日用品,穿堂风直往银枝领子里钻,他搁下袋子去接拉帝奥手里的快递纸箱,兵荒马乱地坐在换鞋凳上,说,我想起一些电影桥段。


拉帝奥把钥匙放在缀了鲜花的小碟里,花瓣有些无精打采,最近天气着实干燥。他回头看自己那永远捯饬得光采照人的爱人,此人正趴在纸箱上喘大气,发型也来不及理,于是放开那些花瓣把银枝大衣脱下,拍拍衣服上的水珠,一路上二人是淋得够呛,银枝在他学校附近开家花店,他晚上不带学生便会开车去店门口载两人一块回家。出发时好好的天气,开到半路那云彩就和看了学生实验报告的拉帝奥的脸一样黑,银枝一翻,包是新换的,伞是忘带的,雨是瓢泼的,进了门人是刚从水上世界耍回来的。拉帝奥给两人外衣挂进衣帽间的挂烫机上,声音闷呼呼地问,哪部。


很多。银枝回身扒在门框上,仰头给拉帝奥递衣架。


拉帝奥把毛巾丢出来,正好盖在银枝脸上:你这脑子水进得不轻,擦擦。


亲爱的维里塔斯,先换件衣服再忙吧好不好。银枝蒙着毛巾说。或者泡个暖乎乎的热水澡。


有件事教授一直没说,他有时对银枝有些无意识的动作没有丝毫抵抗力,刚谈上那会他就是因为难以抵抗这般真挚的眼神而沦陷的,现在日子太长,再美的容颜也看得习惯。拉帝奥眯了眯眼睛,他发现银枝的面颊已经因为刚刚那阵雨打风吹变得有些干涩,悄悄在心里懊悔,他对这人从来都没辙。


他又问你饿吗,银枝答还不饿。对话简短又高效。


那我去给浴缸放水,你也快点过来。拉帝奥说完便想走,被银枝拉住了,红发青年从鞋柜抽屉拿出美工刀和酒精瓶子,全方位喷涂后拆起其中一个稍小的纸箱来。银枝总爱买些稀奇古怪却意外实用的玩意,这回是对束发带,他拿那副紫色带熊耳朵的试戴在拉帝奥头上,将人迷惑的表情与眼底影影绰绰的黑眼圈展露得一览无余。


银枝担忧拉帝奥最近的工作频率,伸出食指描摹拉帝奥眼底,指甲修得圆润美观,手法轻得好像在摸什么千金难买的稀世珍宝,但他明白眼前这明明是拿了稀世珍宝来也绝不交换的东西。他被自己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想法逗笑,又倏地从自我的世界中惊醒,看回对面的眼睛,这人明显已经习惯了他经常性的傻笑,抱着胳膊等他乐完。


果然很合适。银枝那对眼睛在廊灯之下简直亮得像宝石。我收拾一下就来,今天听什么?


三排第五张。拉帝奥摆摆手,就这么顶着熊耳朵消失在灯光稍暗的拐角,拖鞋的声音缓缓飘远,只剩浴室门后的水流渐渐忙碌。银枝将食材提到吧台上,一样样挑出需要保鲜的,分类冷藏,再转头回到唱片架前从第三排挑出上面的第五张,将唱针落在上面。


雨幕寂静无声。


他俩工作节奏不太相同,但部分时间至少能回家一块吃餐饭,拉帝奥时间格外弹性,一般与家里咖啡存货和这学期排了几门课挂钩。


银枝这店也很受学生老师青睐,淡季一个人尚且忙得过来,旺季就得招点帮手,幸好大学附近最不缺勤工俭学的大学生,银枝闲时跟学生聊天也能聊到些拉帝奥的新鲜事。某次来兼职的好巧不巧正是个拉帝奥带课题的学生,被某天午休找过来的导师吓了半死,还以为初稿写得太水被人天涯追凶,差点没冲出大门注销账号消失在互联网,也不敢总再一遍遍地跟同学炫耀店长人真好,还煎章鱼小香肠给我吃了。


后来他兼职顺利,结题顺利,就是这位脆皮大学生周末跟五年级小孩踢球把腿踢折了,吊在医院吱哇乱叫,跟银枝定的想送给他们拉帝奥教授的花没法去拿,他忙碌的朋友们课后攥着单据齐聚一堂不知何去何从,被下了班却给他们堵了路无法离开教室的拉帝奥听见,解救学生于水火,尽管这忙碌之中也有一部分是他给予他们的。


他拿着单子于某个午休前往银枝的小店准备去打声招呼看看花准备得怎么样,顺便去他柜台后的懒人椅上打个盹休息一下。银枝照例在忙他的订单,他就先把给银枝带的小点心放在一旁,端着自己那份在银枝背后飘过去飘过来,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思考着某些没有着落的新问题,直到银枝闭眼抿着唇跟他指了指花架旁边的立着的三脚架。某部套了红壳的手机架在上面,屏幕前的一堆学生呆若木鸡,送花的那位脚还翘在天上。


拉帝奥走过去拿起来,于是同学们的视野里便只剩下了他们导师,大家眨巴眨巴眼,窃窃私语,三言两语,最后五花八门地计划着要推卸责任:完蛋刚才看傻了根本找不到机会插话。


他嘴角还沾着奶油,转脸盯银枝,这位也是一副没找着时机说的抱歉表情。


一问学生啥时候来的,答一开始;听到了多少,全部。有学生从这结题答辩般的拷问中举起手来,如履春冰地询问,教授奶酪小蛋糕哪家店买的馋得溜口水了。拉帝奥释然了。


任谁旁观品出的这控制欲都是拉帝奥独占一石,银枝倒欠八斗,砂金午餐时分在学校食堂跟拉帝奥吐大槽,在街上遇见你俩就没看见过不拉着手的时候,除非你已经没第三只手牵他了。


不然呐。砂金握紧拿着餐叉的手在拉帝奥面前扬了扬。攥得比谁都紧。


要想攥得紧。拉帝奥丢下餐刀。依然存在各种不同方法。


他沙包大的拳头向前挥去,砂金抄起托盘光速开溜。




银枝在蒸腾的水汽中轻轻抽了把气,刚才在水里力气使得太过,现在甚至有些坐不起来,水流冲刷他侧颈一圈崭新牙印,细微的痛感像根荆棘刮擦着他,他偏头碰了碰渗血的印子,头顶上的小黄鸭噗通一下撂在水里,打着旋游去了拉帝奥膝边。


拉帝奥转移视线,停下翻着玻璃桌上电子书的手,为伤痕落下安抚性的一吻。


你还没说具体是想到什么片段。拉帝奥问。无处不在的,还是缄口不言的。


一些广阔的剪影,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银枝仰头,水雾与温度都降临在安宁的面庞。他说。雨落在所有人身上,每张脸都陌生,但我希望他们每个人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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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不喜欢帅气的煎包呢😎

  

 老规矩点赞+评论💎抱图,水印已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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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分

【离危】全世界都是金昇玟

272无差  社畜李哥/什么都是的金昇玟

全文1.5w+  一发完

一个关于破镜重圆的灵异故事


关于我和我的前男友分手一年多后,他变成了各种各样生物和东西出现在我身边这件事。


变成狗就算了,布丁到底是什么鬼?!


1.小狗

在和金昇玟分手的一年多后,李旻浩在门口捡到了一只狗,那狗见到他就开始汪汪叫,明明是听不懂的狗语,李旻浩的大脑里还是瞬间产生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哥,是我,金...

272无差  社畜李哥/什么都是的金昇玟

全文1.5w+  一发完

一个关于破镜重圆的灵异故事


关于我和我的前男友分手一年多后,他变成了各种各样生物和东西出现在我身边这件事。

 

变成狗就算了,布丁到底是什么鬼?!

 


 

 

 

 

 

 

 

1.小狗

在和金昇玟分手的一年多后,李旻浩在门口捡到了一只狗,那狗见到他就开始汪汪叫,明明是听不懂的狗语,李旻浩的大脑里还是瞬间产生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哥,是我,金昇玟。”

 

李旻浩当然不信,虽然他以前经常叫金昇玟小狗,但人就是人,怎么可能变成狗。

 

他一边回想自己最近是不是真的工作太忙了,一边顺势打算把门关上。那狗又凑上前叫了几声,熟悉的声音又在脑海里响起。

 

“哥,真的是我,金昇玟。”

 

李旻浩几乎难以置信地站在门口,和那只狗大眼对小眼。他承认这只金毛的表情太过灵动以至于看起来有点像金昇玟,但这种离谱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21世纪的科学年代。

 

然后李旻浩就把金毛带回了家。

 

一人一狗或者说两个人对峙了许久,最后李旻浩率先败下阵来。他去厨房拿出一块鸡胸肉,煮好后撕成块状端到了金毛的面前。

 

“以前说要养狗,你怎么现在自己变成狗了。”

 

金毛,现在应该是金昇玟,汪了几声。

 

“还不是因为哥一直想,我才会真的变成了狗。”

 

李旻浩觉得有点好笑,要是他想什么成什么,那他一定立刻幻想自己是亿万富翁,从此脱离社畜,扬眉吐气生活。

 

金昇玟就算成了一条狗,吃饭也还是慢条斯理,丝毫不慌乱。李旻浩耐着性子等他吃完了一盘鸡胸肉,立马起身去收拾了碗筷。然后就不知道干什么了,他太久没和金昇玟待在一起过了。

 

按照以往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准备去夜骑,只要不是加班到半夜,李旻浩基本每天都会去骑自行车来锻炼身体。

 

其实这个习惯还是因为和金昇玟在一起之后才养成的。纸片人小狗不喜欢运动,健身房那种地方更是不愿意去,最后两个人相互妥协,金昇玟陪着李旻浩一起夜骑,算是情侣时间,也勉强算是锻炼。

 

虽然和金昇玟分手了,但李旻浩还是保留了这个习惯,一直到今天。

 

“我要去骑自行车了,你怎么办?”

 

李旻浩冲着趴在地上的金毛开口。

 

“我和哥一起。”

 

“你追得上我的自行车?”

 

“我现在可是有四条腿还肌肉发达的中型犬。”

 

李旻浩嗤笑一声,并没有把这句宣言放在眼里,换好衣服就带着金昇玟出了门。

 

果不其然,李旻浩甚至没有来得及全力骑那么十分钟,金毛已经气喘吁吁地快要跟不上了。

 

“四条腿且肌肉发达的中型犬先生,请问你还好吗?”

 

金昇玟示威一样地张了张嘴,但实际上一点震慑力都没有,反倒露出了更多舌头。

 

李旻浩看着某只四脚朝天瘫在地上大喘气的大狗,手撑在自行车上前想笑出来,又在猛然想起它实际上是自己前男友之后硬生生止住了笑容。

 

把自行车停在一旁,李旻浩去便利店买了两瓶可乐出来,自己拧开喝了一大口,刚想把另一瓶递给金昇玟,突然意识到他现在是只狗。于是李旻浩只好自己喝了一瓶半的可乐,到最后肚子里的气已经满起来,顺带着心里的气也满了起来。

 

任谁在分手那么久之后看到前男友变成一条狗找上门来都会很无语吧。

 

不去找他的爸妈解决,也不去找亲近的朋友解决,金昇玟到底是怎么想的才会找上他?

 

就好像他在他心目中依旧地位特殊一样。

 

这种无端的猜想撩拨得李旻浩心烦。

 

偏偏他很难对可怜巴巴的金昇玟说不。

 

金昇玟在一旁蹭了蹭他的裤腿,李旻浩存了让他也不痛快的心思,拿起还剩半瓶的可乐,把它随意往空中一丢。

 

“我还喜欢金昇玟。”

 

瓶子在空中转了两圈半,最后稳稳当当立在了崎岖不平的马路上。李旻浩拿脚踢开了可乐,朝一旁的金昇玟摇摇头。

 

“这个不作数。”

 

金昇玟凑上前想把可乐瓶摆好,结果咬着瓶子费了很多力气也立不起来。

 

“你现在没牙套了,金昇玟。”

 

李旻浩看着咬着瓶子大张嘴的金昇玟,总觉得很不真实。他捏了捏金毛的脸,瓶子从还在大张着的嘴里掉下来,哈喇子也一起流了出来。

 

金昇玟觉得不好意思,只讪讪地呜咽几声,默默地蜷缩在了一旁,看着坐在马路边的李旻浩。

 

“哥不要一个人在外面待到很晚,也不要总在运动后立刻喝冰可乐,刚刚出门前哥也没有把空调关了,自行车的后胎有些问题,要赶快去修,不然会出事故的。”

 

李旻浩没想到金昇玟变成狗了还会喋喋不休,他把可乐瓶砰地一声拍到金昇玟面前,然后脑海里的声音果然都没有了。

 

“分手了就不要管这么多,是看在你变成狗的份上才容忍你的,再多废话我就把你送到流浪狗救助中心去。”

 

刚刚表情还算开朗的李旻浩重新变得一言不发。金昇玟看起来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偃旗息鼓,趴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陪着他。

 

李旻浩打开可乐又喝了一口,结果刚刚被旋转了好几次的饮料带着充足的碳酸直冲他的喉咙里去,李旻浩被呛得差点把可乐吐出来。

 

这可乐和金昇玟一样,总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他重重一击。

 

晚上回到家,李旻浩洗漱完就倒在了床上,看着手机里上司发来的邮件,想着明天估计又要加班了。

 

不知道分手后金昇玟的生活过得怎么样?

 

李旻浩曾带着怨念默默许愿金昇玟分手后过得浑浑噩噩,也在一个人睡觉后失眠的三个月里不止一次想要对着金昇玟破口大骂。可现在时过境迁,一年过去了,当金昇玟以一只狗的模样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只剩下了唯物主义者的不可置信。

 

他以为会牢记很久的感情,想着分手后如果偶遇金昇玟要如何冷漠地无视他,其实已经随着流逝的时间一并被掩埋。就像他现在已经习惯一个人入眠,在上次父母带着顺儿东儿多利来看他的时候,和猫咪们睡在一起也让他产生了陌生感。

 

李旻浩起身走到客厅,在回来路上还状态良好的金昇玟现在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喊了几声也完全没有反应。

 

人是叫不醒一只装睡的狗的,同理适用于变成狗的金昇玟。

 

好吧,他又何必担心金昇玟,毕竟他是变成了狗也能找到前男友家里蹭吃蹭喝的聪明人,无论成为什么,金昇玟大概也都有能力好好活下去。

 

李旻浩蹲下身来,摸了摸金毛温顺垂下的耳朵,看到紧闭的眼睛上金色的睫毛颤抖了几下。站起身犹豫几秒,李旻浩走回卧室,从衣柜的深处拿出金昇玟以前盖的被子,到客厅给金毛盖好。做完这一切,他轻巧地走到卧室门口,倚在门边上盯着客厅的狗又看了一会儿,最后才关门进去。

 

本来一动不动的某只金毛在听到关门声后立刻坐了起来。金昇玟看着从身上滑落的被子,熟悉的小狗花纹。

 

当时他们一起在东大门买衣服,挑着挑着李旻浩被店铺门口高高挂起的一排被套吸引了注意,他从中迅速捕捉到了一条印满卡通小狗的被套,和店家讨价还价几十次,在金昇玟不情愿的眼神中心满意足的把被套买回了家。

 

金昇玟觉得这被套太幼稚,说什么都不想盖,但这是李旻浩工作后给他买的第一份礼物,拿着那点可怜巴巴的工资去批发市场精挑细选的结果。他最后还是裹着这床被子,老老实实和李旻浩度过了很多个夜晚。

 

李旻浩指着被单上的卡通小狗,越看越喜欢。

 

“你看,他是不是和你长得一样,昇玟,你们两个是兄弟啊,你要和你的兄弟好好睡在一起。”

 

当时的金昇玟急于摆脱他在李旻浩心目中的小孩形象,面对他的提问自然是否认三连。李旻浩丝毫不在意,被单上一直吐着舌头眯着眼睛笑的小狗也不在意。

 

“金昇玟,大门密码还没改,记得回来把你的兄弟也带走,不然我看到他就直接拿去烧了。”

 

金昇玟还记得李旻浩当时说这话的冷漠语气,分手的第二天他接到他的最后一个电话,此后他们两个再没有任何联系。但他们分手了这么久,今天晚上这条被子完好无损地盖在了他的身上,还带着他熟悉的洗衣粉味道。金昇玟拿狗头蹭了蹭被单,把被子小心地抖落在一旁,狗狗祟祟地下了沙发。

 

他先是费劲巴拉地把桌子上的空调遥控器弄到了地上,举着狗爪在空中模拟了很多次,最后拿指甲尖尖把温度上调到了26度。

 

然后叼起被随意丢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堆在了洗衣机的旁边。金昇玟本来想要叠一下,看了一眼自己的四肢,最后作罢。

 

他又跑到了冰箱,直立起上半身打开冰箱门,用超乎人类的嗅觉把冰箱里的东西都闻了一边,用狗爪艰难扒拉出了一部分已经坏掉的东西,剩下的不管金昇玟怎么努力,也都弄不出来。他有些泄气,但又迅速振作起来,继续试图从冰箱里叼东西。

 

勉强弄完冰箱里的东西,金昇玟看着摆在进门处的自行车,对着它有些干瘪的后胎有些无奈。一只狗能做到的事情实在是有限,他根本没有办法利用工具或者把自行车推出去修理。

 

一不做二不休,金昇玟张开嘴一口咬到了自行车的后胎上。浓重的橡胶味差点把他熏晕过去,自己的尖牙彻底扎进了车胎里拔不出来。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后,金昇玟看着完全泄气的轮胎心满意足。

 

做完这一切,金昇玟走到李旻浩的卧室前,爪子摸上了房门,但最后又放了下来。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下,就那么卧在门前睡着了。

 

 

 

 

 

 

 

 

 

 

2.兔子玩偶

李旻浩睡了这一年以来最好的一个觉。直到闹钟响了第四遍,他才慢吞吞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宕机的大脑想起这间房子里还有另一个活物。他起身把门打开,往沙发上张望金昇玟。但沙发上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那条小狗被子还在沙发上放着,李旻浩差点以为昨天发生过的一切都是幻觉。

 

他顾不上收拾,把家里面转悠了一大圈,又套上外套出门,把小区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哪里都没有金昇玟的痕迹,现在看来他可能真的产生幻觉了,或者得了什么妄想症。

 

走了也好,省得他还要操心。

 

李旻浩就那么回了家,他脱掉外套在沙发上坐下,拿起一旁的小狗被子,上面落了几根金色的狗毛,被单上的小狗还是笑眯眯地看着李旻浩。

 

和平日里展现出的样貌有所不同,金昇玟是个意外喜欢赖床的人。还在恋爱时李旻浩把金昇玟每学期的课表都打印出来贴在了墙头,那时候小狗早上排课多,总是李旻浩被金昇玟定的铃声喊醒之后再去叫醒一旁没有动静的某人。

 

这时候金昇玟很能表现出无师自通的撒娇,用小狗被子把自己罩起来,黏黏糊糊地说着,哥在做什么呢,怎么能喊只会微笑的小狗起床呢。

 

李旻浩很吃这一套,本来因为金昇玟赖床产生的火气迅速消弭下去,看着裹着被子像虫子一样动来动去的金昇玟只觉得可爱,恋爱期间竟然没有因为他赖床的事情生过气。

 

意识到自己又开始回忆以前,李旻浩拍拍自己的脸开始洗漱,要抓紧出门上班了。

 

最最普通的记忆是由日常生活构成的,当他的日常中已经习惯拥有金昇玟,那么无论什么时候他回忆起从前,都根本无法把金昇玟的痕迹抹去,因为那是连带着他自己生活的全部。

 

所以他才在金昇玟提出要同居的时候那么犹豫,两个人还爆发了恋爱以来的第一次大型争吵。

 

以后的事情谁会知道呢?

 

当初金昇玟信誓旦旦地说他们可以这样相互打闹相互纠缠相互陪伴一辈子,然后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分开的时间已经开始追赶在一起的时间了。

 

“组长,组长?”

 

李旻浩回过神来,一旁的同事小声呼喊他,指了指他桌子上正在响个不停的电话。

 

“你的电话响了。”

 

“哦,好。”

 

李旻浩冲他点点头,接起电话。

 

“你好,李旻浩xi,楼下有你的快递,可以的话请在今天下班之前来取一下。”

 

快递?李旻浩一边答应,一边起身打算下楼去拿。他最近手里的项目都进入了收尾阶段,没什么需要和合作公司往来的快递或信件。

 

快递箱子很大但也很轻,李旻浩抱着箱子进入电梯,上面贴的寄件地址也是普通的工厂,寄件人的姓名他也不认识。

 

拿着快递回到自己的工位,李旻浩用美工刀划开箱子,一只表情逗趣的兔子玩偶正静静地躺在里面。

 

什么啊?

 

李旻浩称得上是表情怪异地把玩偶拿出来,在和这个玩偶对上眼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再度响起熟悉的声音。

 

“哥,是我。”

 

正在商量下午点什么饮料的组员们看到在鬼屋里也面不改色的自家组长,对着一只可爱的兔子玩偶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凶狠的语气,糟糕的表情,但对话双方是正躲在小会议室里的李旻浩和桌上那只兔子玩偶。

 

“是因为哥想,我才会变成这样子。”

 

又是和上次一样的说辞。

 

李旻浩无语地叹了口气,说道。

 

“好吧,就算上次是我想,因为我骂了你无数次狗崽子所以你真变成了狗崽子,我认了。那这次怎么可能还是我想?你看看你变的这个东西,我都没有见过这个兔子玩偶。”

 

桌上的兔子玩偶安静坐着,金昇玟一言不发。

 

“不说话了?知道自己理亏了?”

 

“是因为哥想。”

 

金昇玟再度开口,还是同样的说辞,李旻浩看着这只巨大的兔子玩偶,和金昇玟完全不同,但他已经能想象出这个人说这句话时沉静又倔强的样子。

 

他和金昇玟谁也说不服了谁,这不是还在谈恋爱时他们之间就清楚的事实吗。

 

刚刚还因为太久没和金昇玟相处而对这段对话火气上涌的李旻浩冷静下来,抬手给了兔子玩偶一拳,大只但轻的玩偶摇晃几下,倒在桌面上一动不动。

 

“我感觉不到疼的,哥。”

 

金昇玟平静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家里那些动静是你搞的?把冰箱里的东西弄出来,把我的自行车后胎咬烂。”

 

金昇玟没开口,如果现在是作为人类金昇玟面对李旻浩的提问,他还会点点头,但他只是一只兔子玩偶,更何况李旻浩的语气肯定大于疑问。

 

“算了,我一会儿去找个凳子放你,我现在还要上班,没时间在这儿和你掰扯。”

 

无视金昇玟的沉默,李旻浩拿起兔子玩偶出了会议室,一旁的组员定好了冰美式,也给李旻浩留了咖啡在他桌子上。

 

虽然韩国人的血液里流淌的都是冰美式,但李旻浩对于冻死也要喝冰美式并没有很执着的追求,基本同事点什么他就跟着喝什么。

 

直到那一回,他因为长期加班和冬天也在喝冰美式致使胃出血被送到医院,金昇玟翘掉自己的课赶来照顾他。

 

李旻浩第一次对着黑脸的金昇玟没了底气。

 

“诶呀,没事的,医生不也说了没事嘛,我这段时间加班太多才会……”

 

“哥不准在冬天喝冰美式了。”

 

金昇玟打断李旻浩苍白无力的解释,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给他塞暖宝宝。

 

“好。”

 

李旻浩自知理亏,只想着赶快哄好金昇玟让这件事翻篇,对他命令一般的要求也满口答应下来。

 

后来再回去上班,同部门的人都知道李旻浩的那位管得严,每次点饮料李旻浩都会选热拿铁,咖啡到手之后还要拍照给自己的小男友发kkt,让人家好好确认放下心来。

 

尽管以前恋爱每每被调侃时李旻浩从耳朵到后颈都变得通红,但现在已经是李组长的李旻浩还是在冬天喝着热拿铁。

 

把手头最后一点工作忙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李旻浩起身做了伸展动作,感到自己的腰椎正在呐喊。回头就能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兔子玩偶,或者说是金昇玟。

 

这么安静,难道是已经消失了?

 

“金昇玟?”

 

“嗯。”

 

李旻浩试探性地刚开口,金昇玟的声音顺势响起。座椅上的兔子玩偶一动不动,除开刚刚的回答之外与普通的玩偶别无二致。

 

金昇玟他,就这么安静地等了一下午?

 

李旻浩不知怎么地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他。

 

他们确认关系时已经是大三下学期,没过多久他就上了大四。实习,毕设,各种东西交错袭来,李旻浩几乎整日都在忙碌之中。

 

学校校区在市郊,李旻浩为了能节省时间实习和朋友去市区里租了房子。和金昇玟见面的机会本来就少,搬出学校宿舍之后就更少了。

 

那时候金昇玟的空闲时间和李旻浩比起来还算是多的,所以他们之间的见面基本都是金昇玟迁就着李旻浩来。

 

很多次,李旻浩结束掉被前辈和上司压榨的实习匆匆赶回出租屋时,总能看到在楼下静静等着的金昇玟。一年四季,从春到冬,这样不确定的等待持续了很久。

 

他不知道金昇玟在无数次的等待中究竟想过什么,他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和李旻浩开过口,更没有抱怨过。

 

诸如哥为什么实习还会突然加班,哥这次怎么又这么晚回来,哥我真的等得很累,这些话在毕业那年他一次都没有从金昇玟口中听到过。

 

这大概就是,在毕业季这种校园情侣分手的高发期,他和金昇玟这对很不被周边朋友看好的情侣以平稳的姿态安然度过的原因。

 

谁会知道呢?

 

他们的恋爱熬过了他的毕业季,没能熬过金昇玟的毕业季。

 

以往这个时候的地铁总是人挤人,没有任何缝隙。今天李旻浩抱着兔子玩偶站在那里,意外获得了一片相对新鲜的空气。虽然金昇玟说着他没有感觉没有知觉,李旻浩还是侧过身子把兔子玩偶更好地搂在了怀里。

 

一旁的学生情侣,女生指着兔子玩偶和自己的男朋友说悄悄话,最后一边撇嘴一边被男朋友带上了毛茸茸的厚手套。

 

“冷不冷?”

 

“嗯?”

 

“我问你冷不冷?”

 

李旻浩把金昇玟摁在了地铁车厢唯一一个空位上,看到他依旧有些泛红的耳朵,摸摸这人的脸,还是冰凉的触感。

 

“不是很冷,哥。”

 

“干嘛跑公司楼下来等我,我不是让你在学校呆着我去找你吗。”

 

“我今天下午没课,想着提前到公司找你就能多呆一会儿,哥不是刚转正嘛,这么忙。”

 

“今天突然加班,我本来想着还能早走一点,结果临时被组长塞了新的策划。”

 

“没事。”

 

金昇玟坐在那里摇摇头,穿着灯芯绒面料的羽绒服,整个人像一只毛发蓬松的小狗,让李旻浩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去看电影吧?”

 

李旻浩把自己的暖宝宝塞进金昇玟手里,坐着的人眼睛蹭一下亮起来,冲着他点点头,笑起来能看到嘴上的牙套。

 

“看完回家再点份炸鸡,我这个月工资马上就发了,这次我们点大份的,把你想吃的汉堡也点了。”

 

“好。”

 

李旻浩看着眼前鬼使神差般点的大份炸鸡,对着一旁在沙发上安静坐着的兔子玩偶开口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

 

“没有,哥,我现在是兔子玩偶,吃不了炸鸡。”

 

“算了,我也就说着玩。”

 

李旻浩翻了个白眼,为刚刚还想起金昇玟以前可爱样子的自己感到唾弃。

 

吃饱喝足李旻浩瘫倒在沙发上,托某位狗崽子的福,他的自行车光荣下岗,只有等到放假他才能抽时间去换新的轮胎。

 

金昇玟在兔子玩偶的身体里话也变得很少,在地铁上一言不发,回到家也只有李旻浩开口他才会回答几句。

 

“你自己坐着吧,我回卧室了。”

 

李旻浩把吃剩的炸鸡包好放进冰箱,打算进屋打打游戏,早点睡觉。

 

“哥真的是坏家伙。”

 

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话的金昇玟平地惊雷。

 

李旻浩朝卧室走着的步伐停下来,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声。他很累,虽然察觉到变成兔子玩偶的金昇玟情绪有些不对,但他没那个力气去哄是他前男友的金昇玟。

 

本来他的生活就是一地鸡毛,尽管前男友以猝不及防的姿态再次闯入,他也接受了。

 

他是很想领着甜蜜的新恋人向金昇玟展现他已经进入新阶段的灿烂生活。可事实上除开曾经有过几个点到为止的暧昧对象,他作为大韩民国千千万独身男性之一,每天也就是家和公司两点一线,攥着还可以的工资做着在繁华首都买房的梦。

 

和曾经一起并肩走过很久的前任以科学难以解释的原因再度重逢,李旻浩比起喜悦,不甘,愤怒或者其他种种情绪,更多的是疲惫。

 

为什么。

 

明明已经分手了,明明分开很久了,明明分手的时候话都说得那么决绝了。

 

如果没有这么怪力乱神的事情发生,作为前任的他们都会秉持老死不相往来的原则再也不见,路上偶遇就点头微笑径直走过。

 

在他对未来的万千想象中没有再度和金昇玟纠缠上这一条。

 

但他能怎么否认呢。

 

比起还是正常人类的他,金昇玟大概怀揣着更多的恐惧和不安,被困在一个动都不能动的玩偶身体里是什么感受他又不懂。

 

“你也是坏家伙。”

 

李旻浩沉默良久,丢下这句话后就进了卧室。

 

如果我是坏人的话你也是,我们之间的分手咱们两个都难辞其咎。

 

 

 

 

 

 

 

 

3.布丁

虽然说出来可能让人觉得不可置信,但是他们两个在一起实际上是李旻浩告的白。

 

当然这种告白充其量只能算普通的对话。是后来有一次他们两个都喝醉了,相互指认是对方先告的白,因为双方都一口咬死自己说的是事实而坐在那里一点一点回忆,直到天亮酒醒才勉强定下结论。

 

李旻浩是在舞蹈社和音乐社的联谊上第一次看到金昇玟,相识熟悉暧昧的过程和其他所有情侣没什么两样,独独到了确定关系这一步没有进展。

 

虽然他们两个都明显认识到感情的临界点,但就算滚到床上的那一晚也没人开口表白。

 

友达上限恋人未满的状态一时是氛围旖旎怦然心动,长期就是自我怀疑不能理解。

 

我们都走到这一步了,为什么还不向我告白?

 

当时的李旻浩和金昇玟只怕都这么想。

 

最后是李旻浩这种确定就不回头直朝目标去的行动派先发起了最终攻势。

 

他郑重其事地把金昇玟约在了全校最贵的食堂,带他去最贵的窗口点了最贵的套餐,当日限定,韩牛泡菜汤。然后在金昇玟埋头苦吃时开口说道。

 

“我也很会做泡菜汤,你以后想不想一直喝?”

 

嘴里还塞着米饭的金昇玟呆愣住,试图在短时间内立刻消化掉李旻浩说这句话真正的含义。他在咽下嘴里那口米饭后对李旻浩露出一个傻笑,李旻浩看到了他牙套上粘连的泡菜尸体。

 

他说,好。

 

好,于是他们在一起度过了四季,李旻浩给金昇玟做了很多次泡菜汤,然后他们分离,走散,再也不会提及对方。

 

李旻浩猛然惊醒,透过窗帘只有丝丝微光,天还没有亮。拿起手机一看,凌晨四点钟,他只得硬挺挺地躺回床上,没有睡意地进行徒劳挣扎。

 

想起被他丢在客厅的金昇玟,李旻浩觉得他说的那句话很对,他是坏家伙,尤其对金昇玟而言。

 

翻身下床,李旻浩打开门走到客厅,本来应该在那里的兔子玩偶消失不见。像是午夜时分匆匆离去的辛德瑞拉,留下水晶鞋后不知所踪。

 

只不过金昇玟留下的是炮弹轰击过后斑驳凌乱的一片狼藉。

 

李旻浩摇摇头走回卧室,强迫自己不要再想这几天来发生的这些魔幻事件,打开手机看到邮箱里满载的工作邮件,身体自发地开始产生困意。

 

早上闹铃还没响,李旻浩头痛欲裂地起了床,反复梦到和金昇玟谈恋爱时的事情某种程度上也算是酷刑,再多来几次只怕他要神经衰弱。

 

没多少胃口吃饭,李旻浩转了一圈确认家里没突然多出来什么奇怪生物,喊了金昇玟很多声也没人答应,这才半放心地去上班了。

 

有时李旻浩也会好奇,工作这种东西真的会有做完的那一天吗?直到因为身老体衰无法再被压榨,才会得到宝贵的名为退休的喘息。

 

更多时候李旻浩什么也不想,理由很简单,没那个时间没那个空闲。

 

结束掉冗长的会议,李旻浩瘫倒在自己的工位上,环顾四周,大家都在忙手头的工作,没人在意他。悄悄打开抽屉第三层,李组长以激动感恩的心情迎接自己心爱的布丁。

 

正当他手捧布丁,要撕开大快朵颐时,魔鬼一般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

 

“哥,是我。”

 

是你……是你!

 

李旻浩以僵硬的微笑靠回到自己的椅背上,手里还虔诚地捧着他一周仅限两次的美味布丁。

 

“我知道哥在想什么,不要吃掉我,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哥的。”

 

“我现在已经做鬼都不想放过你了。”

 

李旻浩几乎是从牙缝中逼出了这句话。每周三,在这一周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至暗时刻,唯有心爱的布丁能给予他力量,让他得以继续应对残酷的工作。

 

而现在,他连这为数不多的治愈都被夺走了。金昇玟这狗崽子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他要收回今天凌晨觉得自己才坏的话!

 

大约是察觉到李旻浩周身散发出的浓烈怨气,金昇玟又开口道。

 

“下班,我补偿哥更好吃的布丁吧。”

 

李旻浩刚想反驳你从哪给我补偿更好吃的布丁,又想起自己手里捧着的布丁就是金昇玟从网上给他淘来的,只好又把话咽回肚子里。

 

把心爱的布丁,现在是讨厌的金昇玟放到自己的桌子上,李旻浩开始为正常下班冲刺。今天没什么特别事项,不出意外他们不会加班。

 

想着昨天情绪很不对劲的金昇玟,李旻浩思量再三开始像自言自语一样碎碎念,从今天的工作不是很多到昨天的温度怎么那么低等等,没营养的车轱辘话来回滚。

 

“哥不用担心我,自己工作吧。”

 

李旻浩进行中的碎碎念停下来,桌子上的布丁维持着让人垂涎欲滴的美味姿态,他难得对布丁失去了想吃的欲望。

 

他和金昇玟之间总有着一种令彼此讨厌的理解和默契,那种理解很多时候都让他的心理在金昇玟面前无所遁形,而默契让他们同时选择以不高明的方式把事情掩盖过去。

 

如果没这么默契也还好,把话说开了就不会积攒。如果没这么理解也还好,顺着另一个人给的路也能继续蜿蜒地走下去。

 

最糟糕的其实是在此基础上的不言说。

 

他们都对这段感情自以为是,认为彼此是矛盾的天作之合,没有人能比他们更懂对方。当他们手牵手朝着自以为美好的道路大步向前,撞上南墙后停下看看身侧,早就没了另一个人。

 

李旻浩意识到自己和金昇玟的分手是有遗憾的,是想起就会皱眉的。

 

但这世上遗憾,后悔,不甘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在这其中恋爱又占了大多数。随便到街上问一问,有多少人对自己曾经的恋爱充满遗憾?又有多少人每段恋情都是和平分手?

 

向前看,大多数人这么说,也这么做了。

 

李旻浩是普通的大多数,不能免俗。

 

他抬手想摸摸变成布丁的金昇玟,手在举起之后又放回到键盘上开始打字。没了碎碎念,金昇玟的世界只剩下迅速的敲击声。

 

“去哪?”

 

今天难得早下班,组里的同事们欢天喜地和李旻浩道别后迅速逃离公司。李旻浩慢吞吞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冲金昇玟开口道。

 

“地铁六号线汉江镇站出口直行300米,有家小店,叫Passion 5,那家店的现烤布丁很好吃,晚上七点半会上最后一批现烤出来的布丁,哥你现在去应该来得及。”

 

本来想开口问金昇玟怎么回答得这么顺溜,但考虑到答案大概率会让他心烦意乱,李旻浩点点头把金昇玟揣进手里,向着甜品店出发。

 

小店的确不大,但甜品的种类很多,一旁的桌子上摆着几个很大的篮子,是店主每天手作的新鲜面包。李旻浩到的时候最后一批布丁刚水灵灵地放进冷鲜柜中。

 

店主一边给李旻浩装布丁一边说道。

 

“您真的来得很是时候呢,我们的布丁是刚烤好新鲜出炉的状态,记得早点回家快点吃掉哦。”

 

李旻浩接过布丁朝店主告别,走在回家的路上对手里提着的布丁开始蠢蠢欲动,强忍着内心迫不及待想要吃掉布丁的渴望坐上地铁,顺利回到家中。

 

等不及换上睡衣,李旻浩穿着拖鞋健步如飞地洗手坐下,重新换上今天下午那副虔诚的姿态再度迎接真正的布丁大人降临。

 

预制品如何美味都是无法和现做的手工甜品相比拟的,这个布丁拥有对得起它作为一店招牌的味道,迅速打败了金昇玟变成的布丁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李旻浩自己也找过一些甜品店去尝他们的布丁,但大多数的味道甚至不如金昇玟搜罗来的网上就能下单的这款好吃,有些虽然不错但价格实在是昂贵到让人难以接受。因此这么久过去了,李旻浩还是在吃着最初这款布丁。

 

“自己一个人找到的?”

 

没头没尾的话丢给了金昇玟,他只消一秒就明白李旻浩在问什么。

 

“对,所以哥要嘲弄我吗?”

 

嘲弄我分手后还一个人傻乎乎地找好吃的布丁,明明自己对布丁也不是很感兴趣。嘲弄我面对你没有办法保持冷静,一边挂念你一边又迁怒你。

 

“没有。”

 

李旻浩否认道,不是这样的,以前也好,现在也罢,我都没有想要嘲弄你,嘲弄你的真心。

 

可话跑到嗓子眼停住了,张开嘴犹豫着变成了最苍白的两个字,没有。

 

李旻浩感觉自己又回到当初和金昇玟分手的时候,那种无力感像是追逐在身后的怪物,他不停跑不停跑,和金昇玟朝着不同的两个方向,在相互的沉默中把彼此推得更远。

 

金昇玟升入大四后正好赶上李旻浩升职的关键时期,两个人每天都忙得天旋地转,除了晚上睡在一张床上,白天相互都见不到人影。

 

有时候加班加得太晚,李旻浩在深夜摸黑走进家门,像猫咪一样放轻脚步,总能看到沙发上裹成一团的金昇玟摇摇欲坠。

 

金昇玟也抽不出时间再配合李旻浩的行程,他已经数不清自己裹着小狗被子在沙发上等李旻浩等到睡着的次数到底有多少了。

 

本来说要去的野营,金昇玟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后,出发前被李旻浩部长一通电话取消了行程。电影票买了退退了买,最后两人窝在家里看完了想看的电影。

 

只要坚持过这段时间就好,李旻浩这么对自己说,金昇玟也这么对自己说。

 

但在家里相见时,不是一个人睡眼朦胧就是另一个人疲惫不堪,连在床上那点事也都产生了些勉强自己迁就对方的意味。

 

只要坚持过这段时间就好,他们只在心里对自己说。表面上仍然装作无事发生,努力隐藏着自己不断扩大的焦虑和不安,看不到对方已经具象化的倦怠和痛苦。那道裂痕越来越大,他们只抓住最后一根摇摇欲坠的稻草,以为自己还是在紧握着彼此的手,一直没放开。

 

结束掉手头的工作下班,实习生金昇玟顶着冷风走在街头,街边大小的店铺都装点着圣诞的饰品,一片温暖的红色。他后知后觉拿出手机一看,原来已经快圣诞节了吗,他和旻浩哥都忘了。

 

商场已经贴上了降价的宣传海报,打算趁机大赚一笔。临街的商铺都摆满了商品,配合宣传标语和各类祝福等待人们的光顾。

 

那只兔子就是在这时闯入金昇玟的视线。睁得浑圆的兔眼,小小的鼻子,以及点缀般露出的一颗兔牙,穿着火红的圣诞服装坐在橱窗里。不是普通的兔子玩偶的可爱,大脑袋小身子再配上那副表情,实际上在说,看吧,我这么可爱的兔子玩偶还拿不下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

 

很像哥。

 

金昇玟拨通李旻浩的电话,响了很久才被对方接起,电话那头隐隐约约传来嘈杂的声音,他还在公司加班。

 

“怎么了,昇玟?”

 

“哥,马上要过圣诞节了。”

 

“圣诞节?好像是要过了,果然最近太忙了。”

 

“我要给哥送一个圣诞礼物,你会很喜欢的。”

 

“礼物?哦,好,抱歉昇玟,部长在喊我了,我回头也会给你买圣诞礼物的,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我们直接逛街去买也好。”

 

金昇玟的兔子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另一边的李旻浩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举着手机的手被冻得通红,金昇玟站在橱窗前看着那只兔子,店门口播放着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童趣的声音和欢快的节奏不停。

 

金昇玟把冰冷的手揣进口袋里,想着,今年实在是太冷了,一个人的圣诞节该多难熬呢?

 

李旻浩下班回家,整个客厅灯火通明,金昇玟穿着整齐的衣服坐在沙发上,脚边放着他们一起买的情侣行李箱。

 

李旻浩感觉到不对,但又立刻否认,摘掉围巾换上拖鞋,开口问道。

 

“想要跨年旅行吗?还是这周六周日去露营?这是你说的圣诞礼物,给我的惊喜?”

 

“哥,我们分手吧。”

 

好吧,好吧,当金昇玟坐在那里说出这句话,李旻浩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如此脆弱的人类,会被一句话伤害得想要落泪。

 

他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依赖金昇玟,以至于从未想过的分手摆在眼前时他的第一反应是逃避,第二反应是挽留。

 

挽留,在干脆利落从不回首的李旻浩的人生里,出现这个词语的次数屈指可数。现在他的脑海里回荡的都是,为什么,想挽留,别分手。

 

“那你滚吧,正好我也累了,还愁不知道怎么和你开口说呢。”

 

张嘴却说出了这样的话。李旻浩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金昇玟,脸上神情阴郁,完全看不出悲伤或难过。

 

“我知道我在哥心里不够重要,但谢谢哥彻底让我认清了这个事实。”

 

金昇玟低头自嘲般笑了笑,起身拉着行李箱走到门前,又回头看了看站在客厅一动不动的李旻浩。

 

“哥,冬天太冷了,要穿厚羽绒服,冰箱里有我新买的布丁,家里我都收拾过一遍,没带走的东西你随便处理就好,记得按时吃饭,别整天熬夜。”

 

不要。

 

不要走。

 

李旻浩站在那里背对着金昇玟,内心疯狂呐喊,可关门声如期而至,整个屋子只剩他孤零零一个人。

 

不要走。

 

三个字,怎么都说不出口。

 

“哥还要拿着手里的空盒子发呆多久?”

 

金昇玟的声音打破李旻浩的回忆,他被拉回了这魔幻的现实里。

 

“闭嘴吧,臭小子。”

 

想着自己刚刚沉浸过去而无法控制的神情可能被金昇玟尽收眼底,李旻浩现在很需要找个没有某人的地方钻进去。

 

“哥和我分手后,后悔过吗?”

 

为什么,李旻浩不懂了,为什么全都结束了又问出这样的问题。

 

后悔也好,没有后悔也罢,我们如果当初就能开诚布公,把自己心里深藏的想法好好告诉对方,那也不会走到分手这一步。

 

你在问我后悔的时候有没有问过自己,在提出分手后,后悔了吗?

 

“那你呢?你后悔过吗?”

 

金昇玟没有回答。

 

他们不都清楚吗,就像对于这个提问默契的沉默一样,他们两个一直都清楚。

 

无论心底的真实想法是如何,他们永远都在追求对方能够走出更多的一步。

 

李旻浩拿起桌子上的布丁,毫不犹豫地撕开包装,仰起头把整个布丁倒进嘴里,吞咽下去。

 

是被噎到了才会这样,李旻浩告诉自己,拿手抹掉脸上的泪水,桌子上放着只剩空壳的布丁。

 

好了,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我后悔过,金昇玟。

 

凶猛的疼痛突然从太阳穴开始蔓延,逐渐延伸到整个大脑,那种把尖利的细锥钻入脑中的痛感足以让李旻浩昏迷,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发现自己身处的空间不断破裂,熟悉的景象变成一片片碎屑四散纷飞。

 

李旻浩想要抓住从身边溜走的碎片,却动弹不得,他明明没有被禁锢,为什么连动作都做不出。

 

他开始疯狂挣扎,冲向前方白芒刺眼的地方。

 

他想要伸手抓住什么。

 

李旻浩猛地睁开了眼。

 

“滴,滴,滴。”

 

急促的铃声响起,本来空无一人的病房很快涌入了医生和护士。

 

李旻浩看着眼前的景象还有些呆滞,病房里单调的白色和刚刚的白芒混合在一起,绕得他睁不开眼。

 

“醒了…605号的病人醒了…”

 

“快…喊…”

 

周围嘈杂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到李旻浩的耳朵里,时近时远,时大时小。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调动全身力气也只能动一动自己的小拇指头。他张了张嘴,只能发出嘶哑的啊啊声。

 

“没事了,李旻浩先生。这里是首尔公立医院,你因为一起交通事故造成脑震荡和多处骨折,现在手术已经完成,你没有危险,请不要情绪过于激动,不利于你后续的治疗和恢复。”

 

李旻浩看着凑近的护士脸庞,心想我没有激动,我只想知道,金昇玟在哪?

 

金昇玟在哪?

 

如果他只是因为车祸出现了昏迷,那难道之前所有的金昇玟都只是他昏迷期间的一场梦?

 

李旻浩想要确定这个事实,但是不断挣扎的身体让医护人员误会了他的意图,然后他就在镇定剂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社畜李旻浩每天的工作日常从29路公交车开始,在地铁八号线十里站结束。

 

本来那只是一个很平常的清晨,李旻浩像往常一样坐上了29路公交车,但是随后的一切都超脱了按部就班的日常。

 

当李旻浩在公交车内天旋地转的时候,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金昇玟会不会哭。如果他死了,那个内心无比柔软的小屁孩儿大概会在他的坟头面前失声痛哭吧。

 

李旻浩已经能想象到金昇玟涕泗横流的场面了。

 

这样看来分手了也挺好,至少金昇玟不会那么难过,甚至可能在很久之后才会得知一个无聊的消息,他的某一任前男友已经死了。

 

李旻浩在失去意识前默默祈祷。

 

希望金昇玟不要太难过,最好不要知道有关他的消息,如果他真的死了。

 

然后他的世界就陷入了一片寂静。

 

 

 

 

 

 

 

4.想和金昇玟一起做的十件事

李旻浩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他的父母早早就从金浦赶到首尔照顾他,最后办完手续顺利出院。

 

事故发生时公交车司机很尽职,碰撞间也死命踩住刹车努力扭转方向盘。李旻浩坐在车的中部,没有头尾那么大的冲击,因而没受到致命的伤害。

 

在家又待了一个多月,李旻浩带着被爸妈喂胖腹肌快要消散的健康身体重回岗位,收到了自己组员的热烈欢迎。

 

欢迎回到人间地狱!无尽的工作在等着你!

 

李旻浩重新坐到自己工位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开抽屉,里面的布丁个数和离开前一模一样。

 

他醒来后的种种迹象都表明,像灵异事件的那几天的确是他昏迷时的一场梦,并不存在。

 

可金昇玟说的话,他的提问,和在此期间反复想起的记忆,那些东西并没有随着身体的好转离去,李旻浩的耳边总响起那句话。

 

哥,你后悔过吗?

 

现实世界的金昇玟并没有问过他这句话,他们在分手之后没有任何联系。

 

分手之后为什么再也没有联系呢。

 

李旻浩有时想来也觉得很神奇,分手后最初那段时间,他没能从这段感情中走出来,失去灵魂的状态旁人看了都要担心。

 

后来在日复一日忙碌的现实生活中,逐渐被消磨掉了那些所谓的难以释怀的感情。当你连续加班一周,每天都工作爆炸,脑子里已经装不下什么其他的东西了。

 

也可能是没力气去想和难受了。

 

只是完成工作,进行必要的社交,这样活着,就足以消耗掉他全部的精力,放假基本都是在家里蒙头大睡,以前和朋友们时常外出的日子随着他走出校园一同消失了。

 

矛盾的点在于,比起沉溺于这段感情一直走不出去要付出的疲惫和难过,装作自己早就从这段感情中走出来要消耗的感情和付出的努力是几何倍数的增长,但他仍在分手后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如今他毫不在乎的模样三分真七分假,三分的真得益于操蛋的生活和冷酷的时间,七分的假全部都是因为他的假装,假装没事,假装不在乎,刻意的不在意只会更难以忘记。

 

他放不下这段感情吗?

 

他爱金昇玟吗?

 

爱是什么呢?

 

李旻浩在遇到金昇玟之前不懂,在和金昇玟分开后还是不懂。以爱为首的诸多感情都太沉重了,逃避是胆小鬼最先做出的选择。但他确实后悔过,痛苦过,认为这段感情是有遗憾的。

 

他放不下他。

 

“组长,后天是平安夜,可到时候就放假了,所以我们提前把平安果送给你了,提前祝你圣诞快乐!”

 

组里是忙内的小姑娘下班前跑到他的工位,把精美包装的平安果递给李旻浩,蹦蹦跳跳地走了。

 

李旻浩带着苹果回到家里,沙发上的小狗被子还搭在那里,他即将度过第三次一个人的圣诞。

 

把被子叠好走进卧室,李旻浩拉开衣柜把被子放进去,盯着放在衣柜上顶的收纳盒,想了想把上面的收纳盒拿下来,坐在地上打开。

 

盒子里装的是一本册子,金昇玟买的。

 

在和金昇玟谈恋爱的初期,小屁孩儿不知道弄来了一本情侣手册,花花绿绿,里面各种图案多得让人头疼。

 

李旻浩不喜欢搞这种有的没的,但是抵不住金昇玟再三要求,最后勉强坐下开始在那小册子上一件一件写下想和金昇玟一起做的事。

 

一、和金昇玟一起去夜骑

 

二、和金昇玟一起去汉江野餐

 

三、和金昇玟一起吃遍所有好吃的布丁

 

四、和金昇玟一起去看很多场棒球比赛

 

五、和金昇玟一起做情侣手机壳

 

六、和金昇玟一起给顺儿东儿多利洗澡

 

七、和金昇玟一起在跨年的时候放烟花

 

八、和金昇玟一起养一条狗

 

写到第九件事时,李旻浩不知道在想什么,迟迟没有动笔,趁着金昇玟出去的间隙悄悄把剩下两件事写好,然后把册子据为己有。金昇玟回来后想要看剩下两件事,任凭他撒娇,抱怨,威胁,李旻浩都没答应。

 

这上面的事有些很快就被完成了,甚至后来成为了他们之间的习惯,有些直到分手他们也没做。

 

这本册子和小狗被子,是唯二被他留下来的,属于金昇玟的东西。

 

李旻浩打开册子,一页一页翻看,最后停在自己写的那十件事,电话铃声突兀响起,他拿出手机,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他闭着眼都能背出的11位数字,是金昇玟打来的。

 

“喂?”

 

“哥,是我。”

 

李旻浩鼻头一酸,加大力气握住手机。

 

“哥可能觉得我疯了,但我很想和哥说些事。”

 

“几个月前我突然毫无征兆地昏迷了,一天之后我在医院醒过来。这期间各项检查都显示我生命体征稳定,没有任何疾病。最后医生告诉我,是我过度疲惫,身体为了自我保护所以陷入沉睡,只是睡着了而已。”

 

“但我明明记得,我变成了小狗,变成了兔子玩偶,变成了布丁,回到了哥身边。我知道我毫无凭证,也知道我大概是失心疯了。再加上哥你完全没有联系我,一切都没变化,这好像真的只是梦。可哥,我有完完整整的记忆,真实的让我痛苦。”

 

“哥问我,后悔过吗?我当时没有回答,但我现在想告诉哥我的答案。”

 

“我后悔了,哥。”

 

金昇玟停下来,再开口时已经带上了哭腔。

 

“我很后悔。”

 

后悔?

 

李旻浩拿着手机呆呆地想,原来金昇玟也感到后悔,原来他们都没有放下这段感情。

 

“我找人问了哥现在的住址,没想到哥一直没有搬家。你愿意,下楼来见见我吗,哥?”

 

李旻浩站起来,几乎是迫切地跑到卧室的窗户旁,拉开厚重的窗帘,金昇玟就站在那。

 

不是小狗,也不是玩偶,更不是布丁。

 

只是金昇玟。

 

顾不上换衣服,李旻浩踩着自己的拖鞋上了电梯,在走出楼道后看到站在路灯下的金昇玟。

 

他拿着手机,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像一只毛发蓬松的小狗,脸上挂着泪痕,正望着他。

 

爱到底是什么呢?

 

李旻浩还是不明白。

 

但他想自己是放不下金昇玟的。

 

这就够了,李旻浩想。

 

至于爱到底是什么,他和金昇玟可以在未来慢慢搞清楚。

 

想到这里,李旻浩站在原地,开口说道。

 

“我很会做泡菜汤,你…想以后继续吃吗?”

 

金昇玟握住手机的手在颤抖,李旻浩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来,走过了遥远又遥远的几百天,最终到达他耳边,带走席卷的凛冽寒风,天空上圣诞老人骑着雪橇路过。

 

他说,好。

 

好,于是李旻浩挂断电话朝他飞奔而来,他们在刺骨的低寒中紧紧拥抱在一起,人体三十多度的恒温融化掉周身的冷气,金昇玟在冬日再度迎来,属于他的暖阳。

 

楼上卧室中的册子还停留在那一页,上面是李旻浩洋洋洒洒的笔迹,想和金昇玟一起做的十件事。

 

九、和金昇玟一起生活到老

 

十、和金昇玟一起自然死亡




















 

子见南子

变轨·10(恺楚)【完结】

- “唯有恺撒记住楚子航”的if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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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下的触感柔软而干燥,但略显粗糙,恺撒无意识地微微皱起眉。很快这位被硌着肌肤的豌豆王子就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看见自己正对着一扇敞开的玻璃窗,窗外的蓝天映在他同色的眼里,窗台上放了一盆嫩粉的雏菊。

      “感觉怎么样?”

      楚子航的声音从近旁传来,恺撒没有扭头去看他,而是专注地望着在雏菊上飞来飞去的一只蜜蜂。...

- “唯有恺撒记住楚子航”的if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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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下的触感柔软而干燥,但略显粗糙,恺撒无意识地微微皱起眉。很快这位被硌着肌肤的豌豆王子就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看见自己正对着一扇敞开的玻璃窗,窗外的蓝天映在他同色的眼里,窗台上放了一盆嫩粉的雏菊。

      “感觉怎么样?”

      楚子航的声音从近旁传来,恺撒没有扭头去看他,而是专注地望着在雏菊上飞来飞去的一只蜜蜂。

      “我差点就死了。”他慢吞吞地说,“所以不能感觉更好了。”

      生命的鲜活仍流淌在他、他的爱人、窗台上的花和花上那只胖肚子蜜蜂的体内,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劫后余生的滋味如同烈酒一样使人醉溺,恺撒感觉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懒洋洋的。他撑着床坐起来,肌肉涌过一阵久睡后的轻微酸胀。楚子航递来杯温水,恺撒一边喝一边打量这个房间。

      看起来是一间医院的病房,布置得简单而干净,角落洗手池上方贴着法语版的七步洗手法。

      “我还以为我们会被送回学院呢。”

      “没伤那么重。”楚子航摇摇头,“事实上学院对于我们只是溺水了也感到很震惊,毕竟我们可是从条次代种的领域里脱身。”

      “次代种?学院判明科尔努诺斯的身份了吗?”恺撒的眼神忽然专注。

      楚子航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他的身体也仍在从死里逃生的遭遇中恢复,面颊上看起来气色很好的两团淡红其实是因水压爆裂的毛细血管。

      “没有查明血系,不过我们进去后学院一直在监测尼伯龙根的范围与能量波动,判断科尔努诺斯的能力大致在次代种的水平,所以做好了我们出来时身上骨头碎掉一半的准备。据说医疗组的组长发现只有呼吸机派上了用场很生气,他说他和他的组员都是军医出身,不是用来抢救失足落水的小孩子的。在我们血氧水平基本恢复后他就带上全组人飞回本部了,所以我们才被送到这家医院里。”

      恺撒“唔”了一声,并不为错过体验战地医生高超医术的机会而遗憾。捧着马克杯又抿了一口水,他品酒似的咂咂舌尖:“还有别的结论吗?”

      “没有了,我刚把任务报告写完,尽可能详细地描述了我们的遭遇,或许教授们能看出些什么。”

      说着楚子航便把平板送到了恺撒面前,满屏幕的方块字对于一个刚从昏迷中醒来的外国人而言太残酷了,恺撒赶在自己眩晕之前闭上了眼睛,在报告下方盲签上名字。

      楚子航正好也没打算让他检查,他对于独自走完全套任务流程很有经验,利落地填完剩下的信息,点击提交,然后把平板锁屏扔到一边。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蜜蜂也飞走了,只剩下粉色雏菊与两个散漫的男人,他们的头发以和花瓣相同的节奏在风中轻轻拂动。

      恺撒看着窗外发呆,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还没问那个最重要的问题——这个世界想起你了吗?

      不过大概也不用问了。恺撒悄悄转动眼珠,用余光去瞧楚子航平和的侧脸,黄金瞳半眯着,似乎随时都会坠入梦乡。

      露出这样毫无防备的姿态,他一定是已经回家了。

      “喂。”

      昏昏欲睡的楚子航猝然被人拿胳膊肘撞醒。他茫然地抬眼,发现恺撒正用一种复杂的表情对着他,欲言欲止。

      “你……报告都写完了,那你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这个问题来得全无由头,楚子航稍微回忆了一下,“今天早上,八点多吧。”

      闻言恺撒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是下午一点半。

      “哦。”

      蹦出来一个单音,恺撒没再说话了,可楚子航隐约察觉出他还憋着什么。坐在床边盯着恺撒的脸看了半天,他忽然开窍。

      恺撒多半是觉得两人受一样的伤,自己却多昏迷了五个小时,显得很菜。

      这人对他的胜负欲真的是出厂默认设置,完全不受他们之间的关系影响。理解到这一点心思的楚子航心情微妙。他明智地选择了没有说话,即使是以他的社交智商也明白这种情况越宽慰越糟糕。

      于是楚子航靠回了椅子上,假装继续犯困,睡意也真的渐渐泛上来。半梦半醒间他感觉自己被人揽着肩膀放到了床上。他试图反抗,但被恺撒捂热的被窝好舒服,反抗迅速被瓦解了。

      护士小姐走进病房时,她的病人们就像花盆里的雏菊们一样亲昵地挨在一起,花瓣贴着花瓣,呼吸缠着呼吸。


      之后的两周过得平静而安宁,全然没有恺撒之前预想的那种拯救世界归来的轰动。楚子航的世界被拯救了,可没人记得,没人发现一段记忆曾消失又浮现,他们过着日常的生活,在某个瞬间不经意想起自己还认识一个日本刀贼6的冷脸帅哥,然后很快再次投入到生活中去。

      所谓的休养在恺撒醒来两天后变成了度假。他们办理好出院,去租车行租了一辆蓝白色的mini cooper。这款经典车型对两个男人来说略有点拥挤,但恺撒坚持它圆润复古的外壳与这座法国海滨小城的风情相衬。

      他用这辆车载着楚子航在城里漫游。

      先是去海边找到了当初把楚子航捞起来的那群渔夫。他们对于楚子航几天不见就光鲜亮丽地带着一位金发帅哥重回这里大感震惊,围上来语速飞快说了一通。楚子航听不懂法语,一直保持着礼貌的表情频频点头。离开后他才知道,渔民们是在打听恺撒是不是他带回来的修船助理。

      “我说不是,我是他带回来的丈夫。”

      恺撒煞有介事地说。楚子航把正要递给他甜筒的手收了回来,面无表情地咬掉了最上面的巧克力脆皮尖尖。

      两人在冰淇淋店门口的长椅上坐下,广场上有海鸥挪着步子趾高气昂地向他们靠近,转着脑袋盘算能不能讨一口蛋筒。

      苏小妍的视频电话在这个时候拨过来,楚子航接通,用前置摄像头给她看他和恺撒的豪华坚果华夫脆皮巧克力甜筒冰淇淋。

      为了两个人都能入镜,他歪着身子往恺撒那边靠,没注意把果酱蹭了一点到脸上,恺撒立刻贴上去给他啵掉。楚子航僵住,苏小妍笑到画面模糊,恺撒赶紧在楚子航恼羞成怒之前切换到了后置摄像头。

      “妈快看,有海鸥呢!”


      教授们没能从故纸堆中翻找出更多关于科尔努诺斯的确凿信息,只能用一些残章,结合楚子航撰写的报告推测,它已经在大西洋深处盘踞了上千年,从凯尔特人的时代维持至今。

      这条使用精神言灵的龙类能攫取人的灵魂,也许作为食物,也许是作为仆从,也或许就是有收藏癖好,总之科尔努诺斯因这可怕的能力而被供奉为冥神。它会用言灵断绝灵魂与世间的全部联系,然后将死去的灵魂带回巢中。

      但总有一些感情所产生的精神锁链顽固得不肯被斩断,这时候它便会设下陷阱,用手中的猎物作为诱饵,让被情感维系的人们在尼伯龙根重聚,再以幻境诱使他们彼此反目,亲手斩断牢不可破的锁链。

      那些神话中去冥界夺回至爱的故事,尽出于此。

      “你那时候让我别想抛下你去死,科尔努诺斯的言灵便彻底无法成立了。”楚子航用叉子拨弄着盘子里的鱼排,“再之后……可能是它不甘心放我们逃走,就打算封闭出口。”

      “那我们是怎么出来的?”恺撒问。他这些天其实一直在回想,分明他那时已经看见黑暗在眼前遮蔽了一切。

      楚子航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放在手边的手机亮起,弹出苏小妍问他们什么时候回上海的消息。看着屏幕上的猫猫表情包,楚子航塞了一大块鱼进嘴里。

      他也可能知道。

      龙这种傲慢的生物,恐怕从未考虑过会被一个没有龙血的女人反抗。那个女人自己也一定没有想过,忤逆神明这种事对她来说太遥远了,她不过是惦记着那两只在衣柜里放了好久还没送出去的可怜小熊。

      两只小熊被关在黑漆漆的地方,没有人去救他们。

      这种事妈妈不允许!


      “这是你的,这是你的,拿好了。”

      一开门恺撒和楚子航就被一人塞了一只毛绒绒布偶。楚子航的小熊抱着蜂蜜罐,恺撒低下头,看到他被分到的小熊鼻子上停着一只布片拼的蝴蝶。

      他和小熊一起盯着那只蝴蝶。

      作为回礼,他们给苏小妍带了法国的手工甜点,好大一盒封在保温袋里,还包括了给漂亮阿姨们的份。苏小妍开开心心抱着甜点盒跑到阳光房里去拍照,配上花茶,发进姐妹群聊里引来一片“啊啊啊啊啊啊”。

      晚餐之前,楚子航的继父回了家。苏小妍应该提前和他知会过,他进门看到恺撒后没有表现出惊讶,依旧像一个好爸爸模板一样亲切地同恺撒打招呼,同时不掩饰自己目光中的审视。

      但这种审视并不像父母看儿子带回来的男朋友,更像是……楚子航思考着,眼神落在正在微笑握手的恺撒和爸爸身上。

      哦,更像是人力资源部面试新员工。

      不过两人间这种奇妙的氛围很快被扭转了。像他继父这样在商界浸淫了一辈子的企业家,内部都奉行一套成功人士的价值法则,以财力与品位为人划分阶级。而恺撒,很不巧,处于这条食物链的顶端。

      面试现场变成了欧亚金融交流会。楚子航坐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恺撒侃侃而谈的股票、期货、国际局势,一脸麻木地回到自己房间整理东西。等佟姨叫他们吃饭时,楚子航已经能从继父的眼睛里读出满满当当的“满意”。

      虽然大概率是对搭上一条优质人脉的那种满意。

      这样的情形同楚子航之前预想的差不多。自小到大继父都不反对他做的任何决定,一部分原因是不真正上心,一部分原因是对楚子航的充分信任,他们维持着这种矛盾又平衡的关系至今。

      饭后苏小妍拉着恺撒和楚子航一起陪她散步,听他们讲被歪曲过的拯救世界的故事。路上碰到一条圆滚滚的橘猫被主人牵出来遛弯减肥,苏小妍蹲下来揉搓猫肚皮,两人像门神一样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橘猫把伸出来的爪子又缩了回去。

      摸猫摸爽了的苏小妍到家后哼着歌上楼放水泡澡,楚子航去厨房给她热牛奶。他看着微波炉里的牛奶杯徐徐旋转,听见身后的拉门声,以为是恺撒进来了,一回头却是继父。

      男人仍穿着由公司回家时的那身西服,只脱了外套。恺撒其实也总是衬衣西裤不离身,但阔绰的步入式衣帽间足够他搭配出各种风格。而继父身上的套装则永远是企业高管的风味。

      这也是楚子航始终没能和他亲近起来的原因之一。在他还小的时候,每次见到妈妈的新男友都感觉是在见学校校长,会不由自主地整理胸前的红领巾。

      “关于恺撒的事,我想和你谈一谈,有时间吗?”

      连语气也是从公司带回来的味道。楚子航将微波炉暂停加热,厨房里清静下来,他转过身面对继父,表情认真而乖顺。

      其实也没谈什么。两人相识的过程之前已经在餐桌上介绍过了,这场私下谈话更确切地说是父母作为向成年的子女传授人生经验。只不过继父他自己也并不清楚两个男人应该如何作为伴侣相处,又认为一个模范父亲有引导儿子处理婚姻关系的义务,于是最后拿来分享的是他在商场中总结出来的与大佬们相处的规则。

      如何避开对方的锋芒,如何不动声色地为自己谋取利益,诸如此类。楚子航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过场走到最后,继父照例关心了一下楚子航的学业和身体,迈出步子准备离开,脚下踟蹰片刻,又转了回来。

      “恺撒他家世不一般,他没有明说但我能猜到。当然,这些子航你肯定比我更清楚。”

      面对继父忽然严肃起来的神情,楚子航不明所以。

      “爸爸的意思是,如果以后你发现他的家人相处起来不愉快,或是你们之间的感情有了……嗯一些令人遗憾的变化,我还是希望你以自己的感受为重。”

      楚子航一时间没出声,他注视着面前这个显露出几分不自在的中年男人,说不好心里是什么滋味。他想他们谁也没有真的把对方当成父亲/儿子,是苏小妍作为纽带把他们拴在了同一屋檐下,变成了以父子相称的室友。

      苏小妍是真好命,又可能是这个漂亮女人在看人方面有特殊的直觉,即使是钓来的有钱丈夫,也是个普普通通的好人。

      “我明白的,谢谢。”楚子航轻声说。

      继父点点头,嘱咐了一声早点休息就走出了厨房,楚子航看见他的肩膀微微松下来,似乎了却了一桩大事。


      盯着苏小妍把热牛奶喝完,楚子航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佟姨已经给床上多加了一个枕头,旁边的椅子上还放着床被子,显然是拿不准他俩需不需要分被子睡。

      恺撒刚洗过头,顶着半干的金发靠在床头玩手机,听见楚子航进来,立刻抬起头,眉飞色舞地说:

      “我很满意,我觉得我把你爸妈都搞定了。现在我是家主,家里那帮老东西做不了我的主。那等到你今年夏天毕业我们就可以结婚,罗马办一场,上海办一场,学院办一场,你还有什么想办的婚礼的地方吗?办完了我们就去蜜月,蜜个一年半载。大西洋我有PTSD了先不去了,我们去南极好不好?我们可以把婚礼誓词刻在铂金上往冻土里一埋,下次它再被挖出来就是五十亿年后地球磁极倒转冰川消融……”

      楚子航咳嗽了一声让恺撒打住,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包在卡通被套里的恺撒。

      “地球磁极几万到一百万年就会倒转一次,五十亿年是太阳膨胀成红巨星的时间点。最重要的是,”弯下腰,楚子航与恺撒无辜的蓝眼珠对视,“我们什么时候进展到了讨论婚礼安排的关系?”

      哈?!恺撒瞪大双眼,眼底炸开无声的震撼和谴责。他猛一俯身,把楚子航拦腰抱住,用一种扭曲的摔跤姿势把人掼在床上。楚子航陷进软绵绵的被窝里,鼻间满是久违的鼠尾草洗衣液的香味。

      家的味道让楚子航心软了。恺撒压着他的肩膀低下头来亲他的脸,他也没有躲开。唇瓣相贴时,他尝到恺撒偷用了他的绿茶牙膏。

      应该是不能这样糊弄过去的。求婚是很重要的步骤,他向恺撒求婚也可以,恺撒向他求婚也可以,总之不能省略,这是惯例。

      但或许又没那么重要。楚子航眯起眼睛,恺撒湿凉的长发垂下来搭在他眼前,他透过发丝窥见天花板上暖黄的灯光。

      连死亡也拿他们的爱情无可奈何。

      “恺撒。”楚子航低低叫他。

      “干什么?”恺撒做出一副恶霸的狠样子。

      楚子航动了动,抬起双臂松松地环住恺撒,手绕到他的脑后,撩起一缕金发一圈一圈绕在指尖。好一会儿两人都没有动作,夜色静谧,远处传来风拂树叶的沙沙声,近处是温热吐息。

      “好。”

      短而涩的单音从楚子航的唇间送出。

      恺撒愣了一下,立刻想要撑起身。他急于确认楚子航究竟应允了什么,却忘了自己的头发仍被楚子航缠在手里,于是毫不意外地又倒了下去,痛得吸气。楚子航把脸埋进被子里,闷闷地笑出声。恺撒捂着被扯痛的头皮,伸手去揪他泛红的耳朵。


      今夜是个晴夜,窗外没有下雨,新洗过的被子和床单有鼠尾草的味道。

      床头的小熊们肩并肩被花香围绕,与小蝴蝶和蜂蜜罐一起。

      他们都回家了。



—————— E N D ——————






还是写甜饼爽到

我选择待在舒适圈内当个甜饼废物

感谢大家愿意看我的破烂故事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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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Haddictor

【Parksborn】极致喜爱 (师生AU)

小天使 @亡人字秋 的点的年龄差梗。第一次被点梗,心里略忐忑,希望喜欢。

数学梗,但不要当真,纯看着玩儿。

数学老师彼得x学生哈利,年龄设定26x17

春节贺文,纯甜,史上最齁HE……已被自己大开大合的撒糖无耻哭。

祝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多吃糖!长身体!一辈子萌萌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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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要:奥斯本家年轻的少爷哈利.奥斯本被父亲送往英国读书,寄宿数学老师彼得.帕克家...

小天使 @亡人字秋 的点的年龄差梗。第一次被点梗,心里略忐忑,希望喜欢。

数学梗,但不要当真,纯看着玩儿。

数学老师彼得x学生哈利,年龄设定26x17

春节贺文,纯甜,史上最齁HE……已被自己大开大合的撒糖无耻哭。

祝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多吃糖!长身体!一辈子萌萌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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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要:奥斯本家年轻的少爷哈利.奥斯本被父亲送往英国读书,寄宿数学老师彼得.帕克家。彼得是诺曼挚友帕克博士的独生子,被委以重任照顾哈利起居学习,将他引向正道,言传身教,拐带媳妇,祸害少年……【啥

 

 

  

我有多恨把我送来不列颠半岛的奥斯本先生,就有多恨跟我在半岛屋檐下同住的帕克先生。不,乘以二。

 

如果有记者将话筒递到哈利.奥斯本的嘴边,要求他叙述自己截止目前为止的短暂人生,他必定要用上这样掷地有声的开场白。他的父亲,诺曼.奥斯本送他到这个阴湿的国度自生自灭,而彼得.帕克存在的意义就是对着他极点乏味的生活落井下石。一个老派的年轻人,干着教书育人的传统伟大事业,跟死气沉沉的数字周旋交道,顺便用他和单面胶一样古怪,呆板的生活习惯把他绑得结结实实。或许他唯一和年轻人接壤的爱好就是饲养宠物,因此他有一只和他一样,看上去又傻又呆的金毛犬。

 

我的忍耐已经到了临界点。哈利在心中腹诽,一边抬起一条腿搁上窗台。窗边突起的棱角硌得他膝盖骨隐隐作痛,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脸,毛球一样的棕发,不变的黑框镜,被一字眉夺去注意力的眼睛和遮盖住一字眉的松散额发。

 

如果把彼得.帕克推到街上叫卖,吆喝着“这是一个和世界接轨的好青年!一个引领数理化时尚界潮流的美男子”,路人必定会报以一声嗤笑,然后摇摇头用嘴型无声道“一根老气横秋的胡萝卜”。

 

这一切本来与哈利无关,可偏生彼得是他的数学老师。他被一张机票送到英国,而诺曼的多年挚友帕克博士早就贴心地委任儿子彼得接洽改造老友独子的重任。从此哈利寄宿他家,不仅在课堂上被迫忍受监视,连在闲暇也被勒令不准违背宵禁。在哈利心中,彼得.帕克是他所见过最无味,单调,寂寞的人,是这个风气开放的靡靡时代老派代表的翘楚,却是年轻人的耻辱。

 

可是学校里的姑娘们不这样想。她们处在人生奇妙的制衡点,前面是疏离大道,后面是欲念深渊。她们审美诡谲,笑称她们的帕克老师乱哄哄地站在讲台上,顶着乱哄哄的一头毛发,乱哄哄的眼神飘忽不定,而口中有条不紊清晰稳重地讲着二元一次方程,他的性感指数真是爆炸了。

 

如果他的眼睛愿意在我身上停留一秒,我连一元二次方程式都能无师自通。后排那个姑娘曾如此信誓旦旦。

 

哈利曾在心中反复讥笑了这个答案千百回,直至近日。在某个明媚的早晨,帕克刚刚手忙脚乱地煮坏一壶咖啡,他眼神晶亮,神色慌张,手脚束缚地像只跳起来的大兔子。那时候哈利正打着哈欠从卧房走出来,这一幕正巧撞进眼底。瞬间呼啦一声,所有的情景都在一霎间急速倒退离他远去,然而下一秒又重重反扑,像气势汹涌的海浪击中他————他被那不明所以的感觉震得一哆嗦,以至于没有发现走到桌边的时候,圾在他脚趾间的拖鞋不知何时掉了一个。

 

他还混混沌沌,摸摸后脑勺,只道自己没有睡醒。

 

而后在两小时后的数学课堂上,他的心默默地开始痒了起来。他开始出现幻觉,譬如和那些女生一样期望台上的人能用视线扫他一眼,好像那样他就如释重负一般,心里也会痛快至极。

 

然而。

 

这个幻觉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不仅课堂上没有,饭桌上也没有,就连帕克裹着浴巾从雾气腾腾的淋浴房出来和哈利打个照面的几秒他都不曾正眼瞧过他。

 

于是哈利愈发地讨厌他,不仅讨厌因为他的管制自己得束手束脚,还讨厌他对自己视而不见。自此找到这个理由之后,他在彼得面前的腰板更挺直了三分。

 

而彼得的背似乎更驼了。在他面前像缩水了三圈。

 

哈利重重在心里叹了口气。可怜他现在不仅没有大倒苦水的机会,还得把裤子蹭得脏兮兮的,一条腿驾老高。他彻夜未归,如果大摇大摆破门而入,彼得.帕克一定早早恭候他大驾,届时他只得夹着尾巴老实认错。

 

不。我才不会。哈利心中咬牙。他沾满泥块的脚底板狠狠蹭了蹭洁白的粉刷墙。

 

 

 

彼得.帕克坐在亮堂的厨房里,这里窗明几净,连着客厅,清澈的阳光顺着窗台爬进来,暖融融地打在他脸上。他一手支着脑袋,头向下一点一点,肩上罩着一条老旧的女式格子花纹羊绒披肩。阳光钻进脖子缝里,他像只在清晨花丛中打盹的,委顿的无尾棕熊。

 

直到一阵风卷起窗边的百叶帘子,发出重重的“啪嗒”一声,上一秒还沉浸在轻风,香料和美梦里的棕熊先生猛一激灵,倏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的眼镜还斜斜挂在一只耳朵上,一手扯着滑向一边的披肩,转身四顾:

 

“哈利?哈利?”他叫道。但无人回应。

 

彼得在原地呆立了几秒,意识到自己大概出现了幻觉,方才还紧张的肩膀微微垮了下来。接着他吸了吸鼻子,张着惺忪睡眼向厨房走去。果然,壶里的咖啡已经煮成了黑糊糊一团,迎面而来的焦味浓稠扑鼻。

他颓丧地抓了抓头发。

我的脑袋智力不足170,但是对我来说做菜就像是化学实验,只要苛刻遵守剂量,烹调一道美味就指日可待。这曾是彼得在数理化领域之外唯一值得自豪的地方,可惜一壶煮焦的咖啡太没说服力。他开始悲观地想象哈利是否因为无法忍受他的手艺而离家出走,但一面他又无比信奉守恒定理,于是一番天人交战般的脑内博弈拉开了高材生彼得.帕克一天生活的序幕。

 

说到底,彼得.帕克就是这么样一个人。他发型糟乱,时常打结,像有风扇在头上旋转;常年牛仔裤贴身,腰条不错,肱二头肌算有二两肉,可惜都无一例外被裹进了灰色老土的长袖里。而最令人窝火的是,他从来不肯直视他人,哪怕是说话的时候眼神光也游离偏走太空之外。他的生活重心有三,数学,数学,以及数学,但从不久前变成了哈利,哈利,还有数学。

这世上啊,总有一个人,会比数学让你更费解,而且,他比数学更奥妙,更深刻,更……美丽。彼得咧嘴无声地傻笑起来,有微风带着清香滑过他鼻端。

 

“彼得.帕克!”高亢的女声透过玻璃砸在彼得的耳膜上,他手一抖,咖啡壶险些落在地上。急急忙忙一回头,果然看见格温.史黛西正在花园门外空地上冲她招手,脚下的花朵和头顶的太阳衬得她像蜜糖,在空气里散发着甜丝丝的韵味儿。

 

彼得一打开门,她就像蜜蜂一样迎上来,一手扯着他肩上的羊毛围巾:

                                                                                                                                                      

“你为了迎接新一周别出心裁的惊喜吗?你家里那位小天使知道你品味独到吗?!我猜他看见你这幅样子后一定更加不会喜欢你。”

 

上来就是一通数落。史黛西小姐是一阵风,刮到哪儿下什么雨全然看她心情。彼得一面任由她拉来扯去,一面蹙眉苦道:

 

“求你,别在第一天就揭我的疮疤。”

 

格温.史黛西,他的十年好友。小的时候他们是青梅竹马的玩伴,长大了她依旧是他身边出谋划策的一把好手,她雷厉风行,干脆果敢,是彼得人生路上不可缺的帮手和标杆,最重要的是,只有面对她,彼得才敢在谈话中大大咧咧直视对方的眼睛。

 

现在她依旧贴心,迅捷,在第一时间给予他安慰。尽管方式依旧像疾风暴雨。

 

“你在电话里和我哭诉,我觉得事情不同寻常才担心你。你真以为我会这么容易心生怜悯,来关心一个呆子的日常起居?”格温自在翻了个白眼,“我不是爱情顾问,也不好意思挂牌收费。”

 

“如果你能让他回来,我倒是愿意把咨询费双手奉上。”彼得耷拉着脑袋,怏怏地在晨风里晃着身子。和格温雷厉风行的做派大相径庭。

 

“这么说,你还是没能把他找回来?”格温的声音抬高了一个八度,与之高耸起来的还有她细细的长眉,“彼得……你究竟做了怎样十恶不赦的事情,才让他对你避之不及,甚至不愿意跟你共居一室…..”

 

“嗨嗨嗨……”彼得忙截住她的话头,她总这样,一旦开讲就口无遮拦,随便什么话都像雹子一样噼里啪啦往外砸,“你用词有误。”

 

“到头来你还在关心这些?”格温一脸恨其不争,“你若连这点龌龊心思,不,我是说,信心都没有,还能指望有所收获?等着对方乖乖投怀送抱坐在床上等你临幸吗?彼得,这是个讲究直觉的时代,两情相悦则一切皆有可能。”

 

此时彼得已经无暇顾及格温劲爆的用词,他开始结结巴巴,一手不断地去扶眼镜,他一紧张就这样,显然谈到核心话题的时候他开始不可遏止地紧张了,“但我根本看不出来他是否喜欢我……他大概讨厌我讨厌得很。”

 

格温长长出了一口气。她抬眼看他,眼神真挚堪比虔诚的教徒注视万能的上帝,“彼得.帕克,并非所有生物等级越高成熟就越早。在直觉上,女人永远比男人天赋异禀。相信我,哈利对你绝非全无感觉。”

 

“你怎么知道?”彼得一手推着鼻梁上的眼镜,一手伸到后脑勺去挠头。

 

“漂亮的孩子眼睛不说谎。”她语出惊人,“哈利看你的时候他的眼睛告诉我了。”

 

“……这就是你的直觉?”彼得感到备受惊吓。

 

“但足矣。”格温斩钉截铁。

 

“你该出任外貌协会终生荣誉主席。”彼得仰天长叹。

 

 

此时在二楼露台上,哈利.奥斯本终于成功地顺着水管翻上了二楼彼得的卧室。这是他人生的全新经历,放弃平坦大道,从一楼攀岩附壁爬到二楼。如果他还在纽约,这大概又是一则独霸头条的大新闻。他想起在他从前居住的城市有个飞檐走壁无所不能的超级英雄,纽约市人民爱称蜘蛛侠,他酷爱管闲事,行侠仗义堪称纽约市义警。

 

除去不能救人于水火,我现在这模样大概也不输那位蒙面英雄,哈利心中自嘲想道。

 

他如今坐在窗台上,长长伸了个懒腰。彼得的卧室正对着花园,一回头就有秀木和绿地,馥郁花香混在空气里盘旋而上,逗得哈利鼻尖痒痒。但不多时他便嗅到了一丝异样,抽了抽鼻子,当即心下了然————信奉科学如同教义的帕克又把咖啡煮糊了。

 

他对彼得在数字方面的死板不满由来已久。他喜欢事事用数字衡量苛责,即使是面对烹饪这样浪漫的事情,也刻板得近乎无耻之徒。因为少放一片柠檬而引发唇舌之争的例子不胜枚举,哈利权当日常调剂,这时候的彼得虽然古板,但至少并不沉闷。

 

譬如几星期前一个周六的晚餐桌上。

 

“柠檬放少了,我的鱼太腥。”哈利在尝了一口盘中餐后放下叉子。他特地强调“他的”金枪鱼,以免让对方觉得自己在关心他。

 

彼得从盘子里抬起头,但依旧不拿睁眼瞧他。他一面用严肃的余光盯着他的脸,一面缓慢地开口道:

 

  “我做过计算,这些柠檬片刚刚好,多一滴或是少一滴都会破坏口感。”

 

  “什么?”哈利的耳朵尖竖起来,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听力。这个变态居然计算金枪鱼里的柠檬汁含量,他是带着漏斗进厨房的吗?“可是我的鱼口感不和心意。”他压着怒意,事实上哈利已经感到一簇火渐渐烧向了头发。

 

  老天,这个呆子。

 

  “根据帕累托最优定理【1】,我用最少的柠檬片最大限度地做出了可口的金枪鱼。理论上讲没有比你盘子里更加精确的标配了。”

  

   “可你有无考虑过每只柠檬或许酸度不同?还有————我的品位并非来自你的实验室!我不是白老鼠!”他忍无可忍地拉高了嗓音。“什么是帕累托最优?”他冷笑着,“非损人不能利己【2】。不是你一个人把经济学知识讲得头头是道,课堂之外我不是你的学生,你少拿公式唬我。”

 

   但是对方叹了口气。“你说得或许不错,但是这么理解就太不通俗。所谓帕累托……”

 

   “你懂的道理不少,干的漂亮活儿却不多。”哈利不耐烦地打断他,“譬如不能煎出一份好鱼。”他扭着手里的叉子戳了戳盘里的鱼尾巴。

 

   “道理人人都懂,做好最难。有学生夙兴夜寐都未必上得了G5【3】中的一所。”

 

   “失败者总是惯性给自己的无能一个借口!”

 

   “是吗。”对面的人推了推眼镜,“我猜你前天以接受拉.里金的脱口秀采访为借口跟我请假翘掉数学课的时候,心里绝对在为这个借口赞不绝口,而非检讨自己的无能。”

 

   “……究竟是谁允许你对我这么牙尖嘴利的?”

 

   “……耳濡目染。”

    

哈利觉得他要爆炸了。 

 

然而他不能炸掉他的厨房。因此他只能临睡前假意道晚安路过彼得卧室门口,在门把手上挤厚厚一层芥末酱。

 

当然,他不可能为了一条金枪鱼引发的争端无故离家出走。只是那日早晨过后他的心脏在面对彼得时似乎大为不同,它不再听命于他,就像是树梢上短暂停驻的流云,风一流动止不住要走,就仿佛他时时想要滑出胸膛的心脏。他渐渐不再厌烦他喋喋不休的说教,一和他说话就不厌其烦推眼镜的习惯性姿态,甚至连他烹调的带淡淡腥味的金枪鱼他都能一点不剩地扫光。一切的改变好像就在一瞬,却无声地像是不起波澜的平滑水面。

 

但哈利本能地觉得一切不是个好兆头。那种感觉新鲜但怪异,于是他选择逃跑。避开彼得,试试不跟他照面的日子,至少除去课堂之外别。反正他的钱包支付得起他的任性。

 

但是一个晚上过后哈利就被怪异击倒了。他彻夜难眠,浑身不对劲儿,他感觉鼻尖少了熟悉的气味,心里无故塌下一块。因此他在第二个早晨十分没出息地溜了回来。现在他坐在这间卧室里,周身满是熟悉的气息,和着轻风花香,竟觉得无比舒心。

 

但我还是不能去上课。哈利心想。他会撕了我,打越洋电话给地球另一端的奥斯本先生,告诉他克扣他儿子这个月的零花钱。哈利一边忖度着一边晃着腿,一手慢慢翻着靠窗书桌上的文件。彼得的桌子往往凌乱,大量的计算和试验使得他的房间鲜有整洁的时候。此刻他的书桌也依旧七零八落,除了一张扑过面来的米色硬纸显眼地独踞一角,一看就是有人刻意为之,而且想来动作小心翼翼。

 

哈利止不住好奇心。他思考不过一秒,手就已经伸向了桌角。彼得.帕克视若珍宝的纸,多半不外乎写满希伯来文一样虬曲晦涩的天文学公式,哈利腹诽道。他抽出那张纸,发现边角有小小的折痕。

 

他用手指碾平翘起的信纸的一角。一股扑鼻的幽幽香气顺着他的指尖爬上来,萦绕在鼻端,像是香料混合着橙子被风冲淡后的味道。他心中嗤嗤笑了几声,为这莫名的少女情怀,然后往下读。

 

然而只读了开头两个字,他就笑不出来了。

 

“我亲爱的:”他见到开篇这么写着。他感觉脑袋中了一枪,他没有倒下,但子弹摩擦产生的高热和白汽遮蔽了脑神经。这居然是一封情书,未署名的,但显而易见出自彼得.帕克之手的情书。

 

他轻咳一声,定了定神,带着心中不可思议甩了甩头往下念。

 

“我知道我们看来素来不和。连在路上相遇,也好像Guelfs党徒碰到Ghibellines党徒一样,彼此怒目相向。【4】”

 

“……嚯。”哈利抬了抬眉毛。看不出彼得.帕克还是个博闻强识的文学爱好者,他猜他平日或许还会在闲暇翻阅叔本华的作品。

 

“但是说实在的……如果我们是互不相交的两颗小行星,我倒宁愿一辈子安安静静看着你。又或者,我作为你的附属行星,绕着作为恒星的你跑在永恒的轨道上。纵使永无交汇之日,也好过你对我唇枪舌剑之苦。”

 

……果然,第二句开始画风已然不对。彼得.帕克始终逃不过话不过三句扯上本行的宿命,就像地球永远无法摆脱万有引力。

 

但现在不是科普知识的时候。哈利想看下文,但文字到这儿就停止了,黑色墨水在句末标点勾出一点晕染的弧度。哈利盯着那几行字,墨水的清香还萦绕在他鼻尖,心中却有奇怪的触觉已渐渐迭起,等到第十秒,他的耳朵尖已经随着充血颜色鲜红。

 

彼得.帕克……好一个为数学而生的书呆!他心中几乎是充斥着毫无依据的怒意,以及汹涌而来的,泛着酸味儿的浪潮,一波接一波凶猛地拍打在胸腔内壁上。没料到一只连说话都不敢抬起脸来瞧人的呆瓜……不,他绝对没有偏见,只是陈述实情,在博览群书的同时,还用专业技能对女孩子说着独到甜蜜的情话!甚至连他都自叹弗如!

 

当然在哈利怒气冲天的脑子里,只会下意识地认为“这仅仅是我说情话不如一只呆瓜的苦闷之情。”他感到自己受到了欺骗。

 

恰巧这时,耳边隐隐传来尖锐高亢的女声:“帕克,你这呆子————”

 

他猛一回头,看见花园树下两个隐约的身影。一金一棕两个脑袋,棕色的是这间卧室的主人,而金发的妙龄女郎则是哈利打过几次照面的,传说中的彼得挚友,格温.史黛西。此时她正揪着彼得一只耳朵,看样子用力不小,对方的双脚都几乎离了地。

 

这本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情节,然而哈利怔怔看了几秒,突然低下头盯着手里那封情书。然后他的手开始微微发颤。

 

多好的一个“Guelfs党徒碰到Ghibellines党徒”……世间简直找不出比这更浪漫的形容争端的比喻。就像是情人间甜蜜的制约,在后文话锋一转的行星般天马行空的甜美誓言里,一切争执就变得像是爱情的例证。

 

      哈利想着笑起来。他的嘴角带着蔑视和愠怒的冷酷微笑,弧度诡异轻蔑,眼神像泡在彼得上午煮焦掉的咖啡杯里,一面冰凉,一面冒出缕缕令人难耐的气味。他牙齿发出摩擦的咯咯声,像要把不远处那颗棕色的大脑袋搁在齿间像胡桃一样嚼碎。

 

他烦躁不堪,从窗台上跳下来,开始在卧室里不断踱步。期间瞭了几眼窗外,格温已经放开了魔爪,彼得捂着耳朵垂着头,而对方俯过身则侧脸亲了亲他脸颊,似是准备告别,温柔的力道与几秒前迥然不同。而哈利突然发现,彼得自始至终直视着对方的脸,毫无怯意无比自然,全然不同于和他交谈的时候,从未给过正眼。

 

想到这儿哈利觉得浑身透凉。血液刷刷从脸上倒流下去,他摸了摸脸颊,感觉它此刻必然颜色惨白。

 

好像一瞬间什么都不对了。他在屋里晃来晃去,十步宽的屋子被越来越急躁的步子来来回回敲打了数十遍,终于他的胸腔爆炸了————最后他大为光火地将桌上一本杂志狠狠砸在彼得的软床上,可怜弹簧将那本杂志连着向上抛了几抛,最终摊开在某一页躺在床上。画面里是一名高挑细瘦的模特儿,腹部平坦,线条流畅,精悍优美。她在走上T台前曾四次拿到游泳大赛冠军,成名后连续六次为著名内衣秀走秀,而这位天之骄女此刻手里挽着的人他恰巧很面熟。他回过头,镜子里就出现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比画面上的更幽美精细。

 

这是必然,只有哈利这样的天之骄子,才有能力选择游走在不同的顶级尤物之间。尽管他看上去比那位女士还要伶仃,娇嫩,散发着奶油混合着霜冰的,令人遐思的气息。

 

……尽管除了答应作为节目特邀陪伴那位模特在海边的沙滩度过一下午,他什么也没干。

 

但他突然愉悦了起来。特别是当想到彼得一手扶着眼睛一手从床上拎起摊开的杂志,被骇得甩出手去之后,脸上大惊失色又痛心疾首的表情,他的愉悦感更是分秒必争地发酵起来,一下子挤满了整个胸腔————

并且丝毫没有念及自己的思维处处幼稚,平日里的冷静缜思早已被扔进了窗外的春风里。

然后他准备出门。上课。上彼得.帕克的课。

数学课。

他不仅不迟到,还要比他先到。

他走到门口,腿边的金毛欺上身来企图对他进行友好交流。哈利冷下脸来,凉冰冰的眼神揪着狗毛:

“起开,彼得。别讨揍。”

彼得喉咙里委委屈屈呜咽一声默默缩到了角落。天晓得,只有真彼得和它自己知道,它的名字叫亚尔维斯。

 

 

 

彼得是踩着上课铃进教室的。他的鸡窝头上还留着疾风蹂躏过的痕迹,衣领没有翻好,衬衣下摆有一截露在了外面。当他夹着课本,一手扶着眼镜冲进来,脸上还挂着彻夜未眠后苍白的余韵,他的模样像极了从实验室归来的科学怪人,只不过他有一张还算英俊的脸。台下有嚼着口香糖,额前一绺火红头发的姑娘一边鼓动着腮帮一边低呼了声“他看着更性感了”。

 

“女人都太不靠谱。”彼得在心中嘟囔了一句。要不是格温一大清早敲开他家的门,不合时宜地对着他狠一顿数落,之后又逼着他顺风车捎她来上班,而中途又坚持下车去了一趟超市,他压根儿不会现在这副鬼样出现在教室里。他虽不修边幅了些,但还不至于邋里邋遢。

好在他不指望哈利今天会来上课。他心想。十几分钟前格温还狠批了他的穿着品味,说奥斯本少爷再过二十年都不会看上一个品位与他相隔两世纪的土老帽儿。

 

这真伤人。可却是不争事实。彼得哀哀叹口气。

 

“抱歉,路上有些堵。”彼得清了清嗓,一手去推眼镜,扯谎令他有些不安,“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不要紧,毕竟数学研究是个体力活儿。”这时有人发话说,“帕克老师,你的小行星轨道计算如何?”

 

这声音浸着浓浓讽刺。彼得像被铁锤狠狠敲了一下后脑勺,他懵了三秒。待他抬头去看,只见第三排中间位置上那个少年正嘴角挂笑看着他,只不过他神色自带浑然冷意,双眸像两汪冰冻湖水,又如同云巅上水汽凝结的蓝宝石,与他一头暖意融融的金发比对鲜明。

 

他手里的笔“啪嗒啪嗒”有节奏地轻轻敲击桌面,面上带着事不关己的淡定自若,在沉默的空气里,寒意渐渐从彼得脚尖开始顺着血管缠上了他的心脏。

 

不是哈利又是谁。他虽然消失了一整晚,但浑身上下丝毫看不出在夜风里挣扎徘徊过的痕迹,他仍旧惯常地衣着端庄,发丝不苟,连姿态都是浑然天成的优雅贵气。相比于讲台上零零落落摇晃不定的彼得,他单用眼神就诠释了什么叫少年矜贵。

 

十七岁就晓得用眼神谋略的孩子,长大了老早不止是万众瞩目这种地步啦。格温的话响起在耳边,到时候你还指望他回头选你咯?

 

他心里自然明白。明白他跟他距离悬殊,即使他如今在他身边与他朝夕共处又如何。两家长辈的交情促成了这段谈不上奇妙的相识,充满火药味,鲜有甜美,倒是有他晦涩难言的单恋。对哈利来说,这段经历不过像是平坦陆上的河流,某一时刻岔开一个口子去到别处,却终归不会阻挡汇聚到海洋的命运。

 

而大海不会是彼得。

 

“哈利,有些事我们私下说。”他总算回过神来。反正他也想不出拿什么话去应付这个小祖宗。只得缓兵之计。

 

此话一出,下面立刻就有一片女孩子低低嗤笑。

 

当事人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

 

 

然而彼得显然错估了恶魔的破坏力。整堂课除去自由讨论时间,几乎彼得一开口,哈利就开始接腔找茬。他自然不会无理取闹撒泼耍滑,但高智商的对手明显可怕得多。他总能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扯到另一条轨道上,分明是纯数学问题也能从哲学,物理甚至神学角度入手,接二连三,刁钻百出,一旦彼得面有难色就在台下用眼神施以鞭挞,无声诉说着“万能的彼得.帕克也不过如此”,令彼得觉得倍感耻辱。一堂课下来,他的思维已经上天入地,从海洋到星空,被哈利的疑问搅得头晕脑胀,眼冒金星。

 

魔鬼,简直魔鬼。不,用魔鬼形容都是折辱了他。他在心中无声哀嚎。

 

好在总算要下课。

 

“最后一个问题。”哈利把手高高举起,“纯数学。”

 

好吧。彼得在心中叹口气。只要不要再问他“数学中有哪些暴力破解的美感证明”,怎样都成。

 

“老师,我想知道,如何证明0.99999无限循环小数等于1【5】?”

 

彼得推了推眼镜。这个问题不足以令他感到紧张,但此情此景,他不敢轻敌。

 

“很显然,因为0.99999和1之间无法插入第三个数字,所以它们相等。这是书上的解释,尽管它离你们要学的知识遥远得很,大概只有毕业之后继续从事数学研究才会涉及。”

 

“我不同意。”这时哈利朗声道,他像是早就料到彼得会给出课本上的标准答案,而这恰巧是他最讨厌彼得的地方,“如果因为无法找到第三个数字就证明等式成立,那么问题本身就存在了假设的前提。没人准许你做这样一个假设,倘若有x小于1,那么不管1-x如何接近无限小,只要比到x的第一个非0位,0.99999就一定小于1。而因为这两个数的最高位上有0<1,所以等式一定成立。但这样一来就毫无意义。”

 

“哈利,”彼得无奈道,“‘倘若’不是假设,只是对你的x的属性说明。求差法能够使这个问题变得妙趣横生,但如果在连0.99999的存在都没有被证明的前提下,问题的答案就会相当令人遗憾。如果你觉得不满意这个解释,或许可以换一种理解,比如考虑等式的意义,用进位制思考问题。在十进制下,0.99999=1是成立的。”

 

“老师,我问的是纯数学问题,也请你在数学角度上给出答案,”哈利双手抱胸,“更何况没有人允许问题被放在十进制的背景下解决,你有无考虑过二进制和十六进制?就算证明全部成功,它依旧不够严谨。”

 

真是一点没有预计错,彼得几乎伸手捂住脑袋。他得感谢哈利头一回这样严肃认真地跟他讨论数学,可他此时更想针对他的无理取闹怒不可遏。而更令他生气的是,他发现只要他的声音响在耳畔,自己就根本发不起火来。

 

哪怕是无理取闹,那把嗓音在他耳中也柔和得像粼粼水面上游动的涟漪。

 

但现在,或许我们来好好探讨为什么你昨晚彻夜未归更好。彼得默默想。

 

“好吧,这显然不是初等数学能解决的问题。”他耐着性子,尽管他知道对方已经和他杠上了,就算他回答满分他也未必放过他,“我承认我投机取巧。我们需要从理解有理数构造实数的办法解决问题,意识到0.99999不只是一个无限循环小数。或许你可以假设两个非空有理数集合,接着用Dedekind分割法记A/B,得到无理数的严格定义之后再做推算,可是我们没那个功夫在课堂上解决,哈利。如果你有兴趣,我们可以回晚上回家慢慢讨论。”

 

他话音刚落,就意识到自己话中漏洞。但堵上嘴已经晚了。周边的同学一时间都开始意味不明地起哄,发出哮喘一样的一片低笑。他们当然懒于钻研这样苦手的数学问题,他们的关注点都落在了最后一句话上。古板渊博的学霸老师,美貌不羁的难缠少爷,这组合真是让人耳目一新,但也遐思无限。

 

彼得意识到了自己失言,他的脸已经像一个爆掉的番茄。而他扶眼镜的频率顷刻间暴涨到了每十五秒三次。

 

“真可惜,我连六十分都给不了你。”另一位当事人却面不改色,他的眼神相较刚才更加沉着,像一位老谋深算步步为营的冰冷谋略家,目光中折射着无情的精光,“你认为0.99999无限循环<0.9999≤1成立,但忽略了它依旧需要确切前提。这个回答还没有进位制解决来得严谨。 ”

 

课堂上一片哗然。

 

“如果你还是不满意,哈利。”彼得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得明白,0.99999只是一个记法,你只需要证明 1-1/10^n 在 n 趋向无穷的时候,极限是1。我知道你很聪明,即使我不必逐步给你证明,你也能够得出答案。说白了,常人眼里0.99999无限循环看似无限接近1,而实际上也的确等于1,数学家的论证花样百出,极度复杂,你只需知道结果就好,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始终执着于它。但如果你真正的困扰不像数字那样流于表面,我很乐意知道你在意的到底是什么。”

 

哈利沉寂下来。他的头低低垂下去,头发跟低下来着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那双时常睿智沉静的双目。

 

头一次,彼得直视着他,目光炯炯,而他无以目光回馈。

 

半晌,他才抬起头,轻轻开口,声音不复几分钟前的刀锋寒芒一样的冷冽,而像深渊里柔弱的泉水,涤荡在偌大的教室里反射的回声:

 

“老师,即使能用极限法论证0.99999=1,但极限的喜欢永远不等同于爱,对吧?”

 

哐当一声,彼得心底有什么碎了。他怔在原地,马克笔还卡在食指和中指之间,他感到一瞬间有双手扼住他的咽喉,他无法呼吸和言语,而整个教室如同寂静深海,死气沉沉。

 

而此刻哈利正巧抬头看他,他们四目相对,头一次长久的凝望,直白地像大道,深邃地像密林————

 

他灰蓝色阴郁的眼睛直射向他,像是风暴前低气压笼罩的海面,但恰巧屋外有冬日的光束透过树叶闲缝照进他眼底,晃晃悠悠。两束光一交汇,彼得感觉有一阵风呼啸着席卷过他的眼睛,那艰涩灰暗的浪花已然成为了飘飘荡荡的一池碧绿春水。

 

  他执拗,冰凉,周身带刺。他眼里有钢甲。但他觉得此刻他犹豫,隐忍,像极了点点柔软的星光。

 

  彼得呆望着他凝神的双眸,认为他似恫吓的眼神不仅毫无威慑,还十倍百倍地可爱。他周围流走的气息凝固了,记忆像汤锅一样咕噜噜地翻起了泡,周边绵软的空气甜丝丝地渗进去。

 

  他回想起哈利在午后逆光里,太阳平铺在他脸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他伸个懒腰,就像是藤蔓在和风里的曼妙的舒展,会铃铃作响,背脊的骨头发出毕剥清脆的响声;

 

  他埋着头扒拉着盘子里彼得做的菜,一只手臂下垂藏在饭桌下,目光带着稀疏的好意,更多的是对盘中食物的怜悯,他坐他对面,用明灭不定的眼神不时撩他,使得鱼刺卡在他的喉咙里,满脸通红;

 

  或者是莫名放弃一个好天气的周末,非要跟着他踩着脚踏车去到深山。他偷偷注目哈利的侧脸,明蓝浸染传说里雪山的瞳孔,脚下的踏板咯吱咯吱响,缓缓流动形成循环交织的圆,在他心尖上来回翻滚,空气里的明快萦绕兜转在他的唇边,随着他嗓子里逐渐升高的小调越来越浓烈,虽然向着远山,但他和他却只有一线之隔。

 

  近得仿佛下一秒即相切的两个圆。从未有过的距离,像是他看他一眼,目光就能够伸出手抚摸他的脸颊。

 

  头一次彼得没有习惯性地去扶眼镜。相反,他想扔掉鼻梁上的累赘狠狠搓一把脸。

 

  他的脑袋似乎瞬间清明了,如同被晨曦拨开的沼泽,他感到周身充满活泼的力量,那颗曾经为数字痴迷发狂的脑袋,此时像是一面明镜,只要他微微凝神,它就变成一对明眸,能够透析自然万物,一切数字之外的美突然都在掌控之中。

 

而这是他前所未有的体验。

 

这时候,下课的铃声正好打响。

 

 

 

“格温!格温!”几乎是一路狂奔着,彼得敲开了三楼办公室的门。格温.史黛西正拿着笔补妆,突然大门一阵狂响,接着“砰”地被撞开,她手中眼线笔在眼睑上留下一段错愕狼藉的曲线函数。

 

“彼得.帕克!”她杏眼怒睁,熊熊怒火几乎烧掉来者一头乱毛,说真的,没有什么比在女生化妆时候打扰她们更令她们恼火了,除非你在她们在欣赏衷情男性的偶像肥皂剧时夺过遥控器调到球赛直播。

 

“格温,格温,”彼得扶正险些要绊倒他的凳子,“我不一样了,我觉得我不一样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格温一脸不耐,“现在是大白天,我……”

 

她的话头刹住了。彼得站在他面前,直直看着她,目光落入她眼底,像一团深深烈焰,发出炯炯的火光。

   

她和他一起长大,太过熟悉他的目光,也同样了解他的毛病。

 

彼得是高智力强迫症患者的最佳证明。他的脑子无时无刻不在思考令人精疲力竭的难题,一旦他停止下来将目光移向别处,松弛的神经就会紧绷得像一张满弓。他曾试过转移注意力五分钟,第三十秒的时候他的头上开始有螺旋桨呼啦啦地转,耳边嗡嗡响,小人儿揪着他的脖子用槌子砸他的后脑勺,令他呼吸困难,心跳加速,不知所措的茫然如同沸水一样争相满满溢出来。

 

  只有凭借大脑的永动他才得以苟活,哥德巴赫猜想【6】就是他的呼吸机。

 

  正因如此,他拒绝在任何谈话中直视他人目光,因为那会令他不知所措,而格温,是唯一一个能够和他用眼神交流的人。

 

  可尽管如此,现在的彼得.帕克也太过不同。他像是一个完全重生的新生儿,眼中光芒璀璨,满盛着对这个新世界的好奇。

 

  “彼得,”她拉过他的手坐下,“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彼得滔滔不绝地开始和她叙述课堂上一切发生的事,整个过程中格温双眼圆睁,惊叹连连。待到故事结束,她的眼神已经和彼得一样亮晶晶的,满满都是快要溢出来的激动与不可思议:

 

  “天呐,无法想象,他居然治好了你这么多年来的心病,并且是以这种方式。天呐,这简直不可想象。”她连呼惊奇,“我可以把它写进我的心理疾病案例分析吗?发生在我挚友身上的故事,此时此刻我简直身临其境。”

 

  “随你,格温,随你。”彼得像是只麻雀一样不得停歇,他只感到浑身充满了奇妙的能量,仿佛排斥外界多年的人终于能够走出蛋壳看一看世界,而恋爱恐惧多年的人突然重获了体验爱情甜美的能力。

 

  “不管怎么说,你总算长进了,”格温欣慰地大力拍着他的肩膀,像要把他的肩拍陷下去一块,“说说,你现在一定感觉大为不同吧?!”

 

“绝对的。”彼得被她拍得一抖一抖,“我现在想一口气灌下两大杯伏特加!然后扛着枪去打猎————砰砰砰bang!”他双手交叠做出举枪的姿势,未饮先醉,乐呵呵地简直要原地转圈。

 

他现在像什么来着?嗯,一只活泼的大兔子。格温在心中默默评价。

 

并且看上去讨人喜欢。

 

“但是彼得,你得记住,这一切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格温发话道,“那就是你爱哈利。这是唯一理由。”

 

彼得停住了。他回过头来看着格温。

 

“你若不爱他,二十几年的习惯不可能一朝一夕为他而变,瞬间的开化总是建立在长年累月的量变之中,但也有意外,那就是当你倾心一个人,并且这种感情能够称之为爱。”格温叹了口气:

“你知道,我陪你度过了大半时光,帕克先生和太太也未必有我了解,你有多需要一个能让你敞开心扉对世界的人。智力是与生俱来的,你的智力决定了你的孤独,但不意味着从此失去人类的基本能力。完美的不一定好,整圆被打破有时候产生的新图形更美妙。更何况,你这毛病跟完美一点不搭边。我实在感谢有哈利的出现,破开你待的顽固蛋壳的口子,让你回归正轨,能够比一般人更幸福地生活。说真的,我真欣慰。我尝试了十几年没有成功的事情终于有人做到了。”

 

彼得静静听着,内心感动。他正准备发话,格温却幽幽叹了口气:

 

“但是老实说,你在哈利抛出这样一个问题的时候依旧正儿八经据理力争,实在是太不浪漫了。只要是个女孩,但凡懂一点数学,就能够直接得出他想要的答案。所以彼得,你未来的路还长得很。”

 

“……”彼得一脸难色,“格温,这太难了。任谁都不会想到……”

 

而格温却大笑起来。“得了,我跟你开玩笑呢。你既然开窍,我才懒得操心接下来的事情,你们的小日子自然是你们自己打点。不过我想我还能帮你最后一把,”她站起身来,扯着彼得的袖子,“换掉,这一身,统统换掉。我不想看上世纪的粉刷匠和本世纪的总裁谈跨世纪恋爱。会让我有种在看狗血穿越剧的错觉。我现在就带你去商场。”

 

“好吧,你赢了,”彼得无奈地摸摸后脑勺,“所以这么说来我马上要从伍迪.艾伦【7】变成哈里.斯泰尔斯【8】了?”

 

“幽默力满分,欣赏力负分,”格温眉毛高挑,“你对伍迪.艾伦有何偏见?”

“拜托,我只说穿衣风格。”彼得一脸无奈。

“倒退五个十年,伍迪.艾伦也比你新潮。”

“你为何在这个问题上对我咄咄逼人,我以为毫无意义……”

“彼得.帕克,少扮猪吃老虎。谁不知道你高中时候是校辩论队长?现在你脑子好啦,思维岂不该更活泛?老实招,哈利是不是也曾被你堵得哑口无言?甭说了一定是,瞧你刚才是怎么在课堂上哄骗他的……天啊帕克你真够不要脸……”

“……老天,别说了格温,谁不晓得那年拿辩论赛第一的是你……”

 

 

 

哈利一直等到傍晚,也没有等到彼得回家。他坐在窗台上,两条长腿无节奏地晃荡着,脚后跟啪啪地敲着雪白墙壁,夕阳照在他脸上,泛着近乎透明的红。他睫毛长长,遮住了眼里寥落。

 

早上的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错了。他无意与彼得针尖麦芒,可是血液中本性如此,逼他强势,结果虽难说一发不可收,但让彼得难堪他已抱歉十分。

 

然而这也不过是他给自己的安慰。真正强劲如同哈利.奥斯本,又怎可能忤逆基因带来的威压?若对手是豺狼,他未必不是虎豹,凡是能够赢得最后的胜利和尊重,不论怎样不择手段,奥斯本当仁不让。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只有当他产生迷恋与爱慕,才会有所心软。任何生物,一旦动情,磐石也便也成了细沙,坚冰也便成了流水,野地变得生机勃勃,荒原也是繁茂之春。这是整个人类的本能,比他骨子里生出的本性更加不可违拗。

 

彼得.帕克呆,傻,某种意义上的不可理喻,异于常人,但他就是对他时时吸引,几乎致命,像是南北磁极不可分割,更无法独立。

 

然而世事与愿违,他简直对他的示好迟钝到了极致。他趴在书桌上给心仪的姑娘奋笔疾书一封情书,他却只能在课堂上用一场野蛮的滑稽戏试图博得他的注意。吸引人又怎样……印象深刻又怎样?人们捂着心口说他令我难以忘怀,分明是心知这一辈子都与他不可能缘见;而说起拥有,谁又会去奢想独占属于整个自然的飞鸟和晚霞,属于整个宇宙的银河和星辰呢?你小心翼翼妄图待他如朱砂烙在胸口,哪知朱砂大笑着仰面而去,笑你竟要把万千宠爱一身的无尽宇宙刻进心里作私有。

……唉,他竟把那个呆瓜比作他的宇宙!哈利深知这是他迄今为止最不可恕的过失,可他不想逆转……大概也无法逆转。于是他只能把脸闷闷埋进手里。

如果再给我一个重来的机会,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一定,会用行动告诉他,我不是一个讨厌鬼。

还有,我其实挺喜欢他。

可惜这世上并没有真的仙女教母。

 

 

“笃笃笃”他听见有人敲门。

“进来。”他头也不抬闷声说。门开了,他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在他身边停下。

“哈利。”有人叫他名字。

哈利从手里抬起脸。然而下一秒:

 

“你是谁?”他活见鬼地望着面前的人,他从来不记得彼得.帕克的房子里何时出现过这样人模人样的家伙,当然除他自己外不算。眼前这个不速之客身高腿长,衣冠楚楚,一张脸算不得俊美无匹,但在普罗大众里绝对惹眼。哈利看的电影不多,但有一部令他印象深刻,《社交网络》里的男二爱德华多。对,就是这家伙,眼前这人简直就是翻版。

 

“哈利。”对方的脸垮了下来,盯着他的一双眼睛像是融化的杏仁糖,里边柔情蜜意,看得哈利心惊胆寒,他已四下开始找寻逃生路线,方案一失败还有方案二,再不行他就只能大喊救命。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大大出乎他所料。就在他的目光四下逡巡的间隙,对方已一把抱住了他:

 

“从现在开始,不管我从前做过什么,都请你原谅我,”他说得十分大声,好像要让隔壁四周都听见,哈利的耳膜被震得嗡嗡响,他还沉浸在意外的惊吓之中。

 

“彼得.帕克是一个十足的傻话,”他开场道。哈利一听就很生气,想立刻反驳说“你才是傻瓜,彼得.帕克的智力有169”,然而对方显然不给他插话的机会:

 

“他曾经在你的煎金枪鱼里挤两片柠檬,但骗你说有三片;煮咖啡十次有九次失败,不是煮焦就是放错了咖啡豆;曾经在你带他飙车飞过街头的时候抱怨说这是世上最无聊的娱乐,气得你把车抛在路边步行回家。甚至要和你在课堂上争论怎样滴水不漏地证明0.99999=1是个永恒成立的命题,费尽心思,却依旧没能讨你欢心。可是,他现在想告诉你,他不敢放三片柠檬是因为纽约的奥斯本先生叮嘱过他,虽然你嗜甜嗜酸,牙却坏得很;煮的咖啡总像灾难现场,是因为煮咖啡的时候你总不在,那呆瓜想着你就忘记了时间。他也不是刻意在你最高兴的时候扫你的兴,只是如果那晚没有眼尖发现你的刹车早有故障,借故气你停车,他大概永远都见不到你了。”说到这儿他的声音有点颤抖。然后他顿了顿,接着往下说:

 

“可是,哈利,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重复这些事了。我曾以为生命的意义就是一个周而复始的圆,从起点到终点,每一分钟都应该精准衡量,才不至有失偏颇。我坚称一切守恒世界才得以存在,如同完满的人生应该杜绝所有意外。可是我忘记了,杜绝意外本已是刻意,凡是刻意必定不会顺遂人心。而遇见你,才是我生活中最好的顺其自然。”说着他松开哈利的肩膀,他的眼睛看进他的灰蓝深邃的眸子里,其中仿佛有月亮和彗星相遇,沼泽和神话相亲【9】,它们望着他,像火之深井:

 

“如果爱情简单得像笛卡尔手下的一条曲线【10】,看在我的面子上……答应他,跟他从r=a(1-cosθ)【11】的起始走到尽头。”

 

哈利默默望着眼前的人。过了许久,他开口道:

 

“彼得.帕克。”他的声音喑哑,像是吸饱了水的海绵,沉甸甸的,轻轻一晃就能挤出水来,“你真能耐。”

 

“我知道,是我混蛋,”彼得低下眼睛,他权当哈利在说反话,他还沉浸在懊恼自责中不可自拔,“但是……”

 

“但是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0.99999=1。”哈利接过他的话茬,“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不爱在晚餐里加柠檬片,为什么酷爱煮糊一壶咖啡,为什么在街边逼我抛车步行回家,我的脚痛了整整两晚上。但你就是不告诉我,为什么0.99999=1永恒成立。”

 

这时候夕阳已落下,正好一跳一跳沉进远山的怀里。彤云贯天,像簇簇燃起的火苗烧起来,直烧到面前男人的脸上。

 

“因为,”他的声音细如蚊讷,“我终于理解了我要选择数学的原由。如果你不能理解数学的简单,就永远无法领略生活的复杂【12】。数字虽然奥妙无穷,但生活中总有比之美得多的事……和人。他们的奥秘,大概远胜宇宙星空,大概才是我穷其一生想要发掘之美。”

 

哈利笑起来。他笑得稚气纯真,毫无阴郁,比此时天边夕阳更无暇,像有大朵鲜花开在艳烈织锦上,尽管他的言辞仍不柔和:

 

“人心里有鬼,就闪烁其词。你心里是否有鬼,彼得?”

 

眼前人深吸一口气,转头过来深望向他:

 

“有。譬如我倾心于你,哈利,却从未言说。”

 

“那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哈利嘴角的笑纹越扩越大,像是水上涟漪,在彼得心中泛起圈圈波纹,直到震动心脏。

 

他猜仙女教母真的听到了他的请求。不然这摇身一变的帕克,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新怪胎?

 

谢天谢地,他总算开窍,而他没等太久。

 

彼得嗫诺着张了张嘴。他未出声,耳朵却已红到了脖子根。

 

“什么?”哈利微侧过头,尖尖的耳朵对着他。他眯着弯弯的眼,眉毛上带着太阳光的颜色,被渲染的,令人迷醉的,仿佛能嗅到空气膨胀起来后暖绒绒的味道,“你说太轻了,我听不到。”

 

  他居然对着他撒娇。

 

  其实也对得很,在他的这个年纪,所有少年只能有一次的年纪。他可以像钢丝,也可以像绵糖,一个不论我姓什么都有权利心软的年纪,只要对面是我爱的人。

 

  彼得通红着脸。他看见他脸倒映在哈利的瞳孔里,和越烧越烈的晚霞交叠,融为一体——

 

  “我说我爱你,哈利。”

 

 

 

晚上哈利上床时发现床头搁了一封信。信封是洁白的,像无暇飞鸟的羽翅。他打开,看见里面米黄色的信纸,香料混合着橙子的味道顺着他的指间爬上来,萦绕在他鼻尖。

他从头开始念。

 

我亲爱的:

 

“我知道我们看来素来不和。连在路上相遇,也好像Guelfs党徒碰到Ghibellines党徒一样,彼此怒目相向。但是说实在的……如果我们是互不相交的两颗小行星,我倒宁愿一辈子安安静静看着你。又或者,我作为你的附属行星,绕着作为恒星的你跑在永恒的轨道上。纵使永无交汇之日,也好过你对我唇枪舌剑之苦。”

 

他笑起来。

不是因为这太过熟悉的语句,而是因为他看见在信的末尾,署名的上方,带着崭新墨水的清香的,最后一行字。

 

“0.99999可以用极限证明永恒等于1,但极致喜爱永远不等同于爱。然而等式的成立与否与我无关,因为我从起始到现在,始终爱你如初。”

FIN.

 【1】帕累托最优(Pareto Optimality),也称为帕累托效率(Pareto efficiency),是指资源分配的一种理想状态,假定固有的一群人和可分配的资源,从一种分配状态到另一种状态的变化中,在没有使任何人境况变坏的前提下,使得至少一个人变得更好。有时也理解为资源配置最优。

【2】原句出自知乎“如何通俗地解释‘帕累托最优’(Pareto optimum)”问题中排名第一答案,作者姚坤杰 Peter。

【3】G5超级精英大学(G5,G5group,G5super elite),是英国最高研究水平和学术水平的代表,泛指英国最顶尖的五所高等学府。 G5超级精英大学包括:帝国理工学院、牛津大学、剑桥大学、伦敦政治经济学院、伦敦大学学院。

【4】原句出自叔本华《生存空虚说》。前者是意大利中世纪皇帝的反对党,帮助法王,后者立场相异,彼此积怨甚深。

【5】这个贯穿全文主题的数学问题还挺出名的……在知乎上看见后觉得居然可以拿来开脑洞,于是彼得和哈利的对【si】话【bi】就在各位神知友的回复中零零碎碎拼凑诞生了……拼凑太多面目全非也没法标作者,其实没啥严谨性和准确性,纯是为情节服务,真的,毫无逻辑和准确性……以及我现在都不知道哪个才是是正确的论证方法,极限法似乎蛮靠谱,但最主要的还是贴合主题【蜡。

【6】  今日常见的猜想陈述为欧拉的版本,即任一大于2的偶数都可写成两个素数之和,亦称为“强哥德巴赫猜想”或“关于偶数的哥德巴赫猜想”。

【7】本名艾伦·斯图尔特·康尼斯堡(Allen StewartKonigsberg),美国电影导演、编剧、演员、喜剧演员、作家、音乐家与剧作家。艾伦独具风格的电影,范畴横跨戏剧、脱线性喜剧,让他成了美国在世最受尊敬的导演之一。

【8】1994年2月1日出生于英国中西部伍斯特郡雷迪奇。英国男子组合单向乐队成员之一。

【9】 原句出自兰波《彩图集》童年(Enfance)

【10】著名的笛卡尔心形曲线,数学告白利器。

【11】心形线横向曲线公式。

【12】原话出自冯.诺依曼
 正文完结啦,第一次写这么直白的HE心里略忐忑。但不管怎样,禽兽教师【啊】拐带未成年的故事结局总算喜闻乐见……再次祝大家节日快乐!么么哒

 

PS:要开学啦,躲在墙角拧着衣角轻轻问句,还有愿点梗的小天使吗?或许我还能整篇出来呢……

应该没有吧【。

我玩儿去啦

游山木木

【夏五】忌日快乐

夏油杰被困在了2017年12月24日。

同名电影梗。

8k一发完,收录在平安夜归人→余量

产出目录 


*


第一次死亡带走谎言。


开学第二天,我的同学五条悟跑来向我表白。

“我观察你很久了,”他这样对我说,一边摘下墨镜,露出在我看来并不算好看的大眼睛,“我觉得你就是那个对的人。”

我笑了。我认为这两句话都很好笑,考虑到今天是我们认识的第二天,昨天我们俩还打了一架。

显然这是一个恶作剧,为了证明我技高一筹,我决定说一句更好笑的话。

我点点头,对他说:我也觉得。

这就是我们无聊恋爱的开始。...

夏油杰被困在了2017年12月24日。

同名电影梗。

8k一发完,收录在平安夜归人→余量

产出目录 

 

*

 

 

第一次死亡带走谎言。

 

 

开学第二天,我的同学五条悟跑来向我表白。

“我观察你很久了,”他这样对我说,一边摘下墨镜,露出在我看来并不算好看的大眼睛,“我觉得你就是那个对的人。”

我笑了。我认为这两句话都很好笑,考虑到今天是我们认识的第二天,昨天我们俩还打了一架。

显然这是一个恶作剧,为了证明我技高一筹,我决定说一句更好笑的话。

我点点头,对他说:我也觉得。

这就是我们无聊恋爱的开始。

 

游戏名字是“谁先受不了和讨厌的人恋爱”,我们玩得不亦乐乎。

五条悟发了三条SNS,向全世界公开宣布恋情,可是愿意加他好友的人太少,最后只有我们共同的女同班家入硝子看他可怜,送来一束蓝色玫瑰花。

五条悟又闯进广播室,在大清早用六国语言广播他的SNS内容,皇天不负有心人,学校师生全部得知喜讯,带着起床气起床砸了喇叭。

我们没有收到更多玫瑰花,只收到夜蛾托他的熊猫咒骸屁颠屁颠送来的违纪单。

熊猫说,我们要去校史陈列室关三个晚上的禁闭,禁闭内容以打扫卫生为主,反思早恋问题为辅。

“可以不反思,我支持你们。”熊猫对我们竖起大拇爪。

“不用支持,我们很快就会结束恋情的。”五条悟这样对熊猫说。

他已经有点气急败坏了,由于我这两天岿然不动,迟迟不如他所愿先提分手。

他很生气,我很开心,事情如我所愿,直到五条悟在禁闭中气急败坏过头,用一把大扫帚把我推到墙角,用力地咬住了我的嘴巴。

几秒之后,咬嘴巴被我变成了接吻。

虽然是第一次接吻,但吻技说来就来,并不需要老师,只需要一张漂亮又惊讶的脸。

还分手吗?接吻结束后,我问五条悟。

动手动脚的接吻扬起了陈列室的灰,灰落在我们的眼睛中间,空气暧昧了,不能归咎于我们直视彼此的视线。

好啊,五条悟马上说。

“你输了。”他又紧跟着指出,“是你先说的分手。”

我说是,我输了,那还分手吗?

五条悟没有回答,他转过头,似乎开始想一个答案。他看上去在想,但明显不是真的在想,似想非想地想了一会,他摇摇头。

不分了,他对我说。

这就是我们恋爱的开始。

 

当恋爱不再是一场游戏,分手也不再是众望所归的结局。

分手是我们需要做但并不期待做的一件事,还有很多这样的事,考试、工作、走向社会、长大成人。

这些事情现实极了,做这些事的人也就显得丑陋功利极了。所以正常人刻意轻描淡写,避免仪式感,减少自我羞辱。

“我早就想分手了。”他们在分手时这样说,或者根本不说,在发现自己青云直上,而对方已经误入歧途之后,迅速撇清关系,营造一别两宽。

可是从我认识五条悟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他不是正常人。

他拨开大街小巷的新宿追上来,一句话不提分手,只问了一句没有意义的为什么。

我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如果他好好表现,就能给我们一个比分手更好的结局。

“想杀就杀吧。”我对他说。

分手不是接吻,不需要面对面,说完我就转过身,用后背等待他的答案。

他不回答我,只是目送我走到了道路尽头。他的目光留在我背上,直到人流闭合的最后一刻。

从此我带着一束没有了断的光走进黑夜。就像我好心又残酷地丢下了他一样,他也好心又残酷地丢下了在黑夜里寻找结局的我。

这就是我们固执不说分手的分别。

 

我们还没分手。

但爱早就变质了,需要赶紧扔进垃圾桶,事不宜迟。

我在考虑是否该向五条悟指出这一点,在五条悟下手杀我的这一秒,我突然想到这些必须向他传达的临终遗言。

我们还在恋爱,两个同路不同志的咒术师在这个世界恋爱,是世界上最幸福也最不幸福的人,好的尝遍了,坏的也嚼透了,坚持到今天不说分手,说不累是假的,说不后悔也是真的。真的假的总是掺着混着来,恋爱谈过假的,也谈过真的,爱是真话假说,不爱是假话真说,我很爱五条悟,从一开始就爱,从来没有不爱。这爱今天终于要宣告完结,既然不能再爱,我想还是不要让他知道。

分手吗?我问他。

五条悟没有回答,他转过头,似乎又在想一个答案,他看上去在想,但明显不是真的在想。似想非想地想了一会,他在我越来越模糊的视线里点点头。

好啊,他说,你走吧。

 

 

第二次死亡带来真相。

 

 

我走了,但又没走。睁开眼的时候,我又回到了原点。

2017年12月24日,血迹斑斑的巷口,准备杀我的五条悟。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我已经经历过一遍。可记忆模糊了,只留下隐隐约约的怀疑。

我似乎死过一次,还在死前提出过一个言不由衷的请求。

我请求五条悟和我分手。

发出请求的那一刻很痛苦,因为我并不想分手,可为什么走到生命最后一刻也要伪装真心,我偏偏忘记了原因。

有一段迟迟不说分手的自私历史从我记忆里抽走了,有一片促使我提出分手的无私灵魂也从我生命里剥离了,前尘旧事都被我甩下肩膀,我只知道自己说了一句违心的话,想自我安慰一句“你没说错”也不能。

无端承受一份不能承受之重,意味着我的结局将是死不瞑目,我感到不平,决定拨乱反正。

“我不想分手。”我对五条悟说。

我突然说起这件事,让五条悟很意外。一秒之后,他不假思索的回答也让我意外了。

“好啊。”他说,“我也不想。”

他也不想分手。

我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答案的深意,五条悟的手又抬了起来。我们不分手——在闭上眼的时候,我看到他张合的嘴唇。我听见术式破空而来的爆裂声,却没有听见这句话的声音。

也许他并不想被我听见。我最后的视线捕捉到了他的喉咙,那里似乎正在经历哽咽。

 

 

第三次死亡清洗傲慢。

 

 

开学第三天,五条悟在我的书包里发现了情书。

确切地说是我声称已经扔掉的情书,来自上礼拜我们出任务救下的两个高中女生。

然后他和我大吵了一架。

那算是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吵架。我们的耐心都不好,吵架超过十个回合,形式自动升级到打架。五条悟朝我吐口水,我朝五条悟的嘴巴挥拳头,最后我的脸湿了,都是他的口水,他的脸也湿了,都是我打出来的血。

我没什么好后悔的,完全是五条悟找事,也完全是他掂不清斤两。

五条悟没有我会打架。就算有一个热爱给他烧钱的家族重金聘请名门正派体术老师,团团转围着他从小教到大,把他教到在东京鲜有敌手。但是他遇到了我,而我注定会打败他。

打架不是完全靠技巧,能力上升到某个层面后,能力本身就不再重要,只能用心分出高下。

我有一颗随时视死如归的心,只要认准自己没错,哪怕为了一件愚蠢的小事,也会成为一个狭隘的目标主义者,最差结果无非是死,并不算什么大事。而五条悟并没有这种觉悟,死不在他对自己的预期之内,也不在他对我的预期之内。

他不愿意我死。对我的心软在他每一个动作里都有迹可循,剩下能看的只有嘴硬。所以他只会在打架败北后捂着流血的嘴巴,恶狠狠地诅咒我一辈子没女朋友。

五条悟的嘴巴非常好看。大家都喜欢夸他的眼睛,但我是个俗人,只爱看他一看就很适合接吻的嘴唇。现在他的嘴唇被我打出了血,我开始后悔,心里冒出一个危险的弥补之法——我想要吻他。

 

我做了正确的决定。

我给了他一个吻,顺便衔走他唇角的血珠,作为道歉含蓄的开始。

“我不是故意的。”我抱着他向他解释,他红着脸推开我,我又拉住他,在他面前把情书扔进垃圾桶。

“以后不会了。”我向他保证。

以后不会了——这是一个精明的话术,可以让尝到甜头的暧昧对象沾沾自喜,忘记继续追问这次犯错的原因。

如果五条悟比我想得更不好应付一些,没有被糖衣炮弹冲昏头脑,我也想好了答案。

为什么把情书留下?其实我对情书根本没兴趣。香味刺鼻的粉色信封甚至没有拆开,就被我随手放进书包,在你指着我的鼻子要求我“安分一点”之后。我不喜欢你对我指手画脚,这是你的老毛病,我打算给你一个教训。

五条悟没有给我反将一军的机会。

他默许我用一个吻哄好了他。他的原谅和谅解来得轻而易举,是一种和本人并不相配的廉价,从那一刻起,我就把他看轻了,他从高高在上的云朵翩翩降落,被我收进了怀着爱恋的心里。

五条悟从口袋里拿出不知道哪个高级牌子的手帕,给我擦掉脸上的口水,咧开嘴笑起来。我用袖子给五条悟擦掉脸上的血,看到他微微抽动的嘴角,决定以后再也不弄痛他。

我们去找硝子做伤口处理,去夜蛾那里领校内斗殴处分书,去五条悟的宿舍写检讨。检讨书被我写成情书,悄悄塞到五条悟最不常用的包里,作为未来的意外。

很可惜,未来的意外还没等到,意外的未来就先行降临。

走的时候我并没有想起以上这些事,“再也不弄痛五条悟了”,这个承诺也被一并遗忘,直到十年以后的今天,五条悟蹲到奄奄一息的我面前,问我还记不记得一封信。

人死之前,走马灯里都是快乐的回忆,我找了找,发现两封信竟然都锁在大脑最底下的可怜库存。这就没办法了,我只好暴露自己的好记性,问他在说哪一封。

“你写的……不,你收到的那一封。”

五条悟也暴露了他的好记性,犹犹豫豫地给了我答案。

“你为什么要留下?”时隔十年,他终于挑起早该挑起的矛盾火星。

火星点燃得太晚,氧气所剩无多,我的生命已经是一盏风中之烛,很难想起当年那一长段精心设计的欲盖弥彰。

剩下的时间只够说一句话。真话,或者延续传统的假话。我想了想,决定折中处理,真假对半。

其实我早就输给你了,我对他说。但我不想让你太开心。

如果让我现在总结一生,说自己立下最失败的承诺是什么?那我一定会说,是再也不弄痛五条悟。

五条悟拿出一张手帕,替我擦掉头顶的血,我逐渐消失的视力暂时回光返照,看到了从他眼罩里漏出来的眼泪。

他一定流了很多眼泪,而我不能再用袖子替他擦干。

 

 

第四次死亡允许坦白。

 

 

我没有擦干五条悟的眼泪。这遗憾伴随着我再次睁开眼睛,我又回到了原点。

2017年12月24日,血迹斑斑的巷口,准备杀我的五条悟。

这一幕太过似曾相识,我知道我已经经历过不止一遍,可更久远的记忆又模糊了一块。

五条悟在我的上一次死亡里哭了,因为一封我应该扔掉的情书。情书为什么没被扔掉,我却不太记得起原因。

“你还记不记得一封信?”于是这一次我率先问五条悟。

看五条悟的表情就知道,刚才聊的多半是严肃内容,一个罪大恶极之人在生死之际突然岔开话题,我又让他意外一回。

他很意外,但他的记性还是很好。

“哪封信?”他立刻问我。

你在问什么?我一听就知道——五条悟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这句话。他愿意认真对待我这个将死之人的无聊问题,似乎也有底气给出所有回答。我的回忆已经被循环往复的死亡逐渐带走,他的回忆却好像一直抓在手里,常翻常新。

十年过去了,我们志不同道也不合,心脏却还血肉相连,黏滞在回忆的影厅观赏过去,这种事不该发生,对谁都没好处,可偏偏发生了,谁都没有办法。

既然没有办法,那就不找办法。前路已经断绝,我只剩一死,死了也还会再死,在一个连死亡都失去了意义的世界,能把握的只有此时此刻。

此时此刻如此珍贵,又如此短暂,想通这些之后,我的心情平和下来。我看着五条悟朝我走近,术式蓄势待发。

“是我写给你的那一封,你看了吗?”我问他。

“没有。”五条悟回答我,“我不像你,我不爱看情书。”

他的语气硬梆梆的,带着旧事重提的延迟愤怒,也有一些远离危险物品的自我保护。

“可那是我写给你的。”

“所以我不看。”

“好吧,那我可以念给你听。”

“……”

“亲爱的五条悟同学,咳……”

我被喉咙里的血沫呛住了,五条悟站在我面前,对我的垂死挣扎无动于衷。

“……亲爱的五条悟同学。”平复好气息之后,我决定从头再来。

“我不会再留下别人的情书了。我不记得当初为什么留下,但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肯定会听你的话。”

“你说的话我都愿意听,你想要的都有意义……我一看到你就会这么想。”

“我肯定是没救了。”最后我这样总结。

说完丢人的真心话,我抬起头看五条悟,发现诚实似乎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只能看到他无动于衷的下颌角。

他有刀枪不入的术式,但并不是完全刀枪不入,我还是能弄痛他,但我不想再弄痛他。我想用我的诚实换他的开心,再用他的开心换我的开心。

过了一会,五条悟终于给了点反应。

“没错。”他说,“你是没救了。”

那样笃定的语气,好像他早就见过一个一模一样的病例。

灵光在我逐渐衰竭的心跳里粲然一现,此时此刻,如此短暂又如此珍贵,五条悟朝我走近,我终于看清了他。

“你也没救了,是不是?”我小心地问他。

五条悟用他的行为回答了我。

我说的话他都愿意听,我想要的都有意义。

而我不知道做了什么傻事,竟然让他以为我现在想要离开。

 

 

第五次死亡交付理想。

 

 

开学第三个月,我和讨厌的五条悟同学住到了一间宿舍。

五条悟有很多坏习惯,比如半夜爬起来看电视,半夜拉人一起看电视,半夜坐在别人身上,强迫别人和他一起看电视。

你的梦想是什么?五条悟把我压在他从家搬过来的真皮沙发上,模仿电视里选秀导师的口气。

我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钟。

现在是半夜十三点,意思就是半夜十二点又过一点,比这个绝望的时间更让人绝望的是,我的舍友看上去也是一个十三点。

“说嘛。”五条悟开始催我,一脸理直气壮的烦人。

“不说我就把你淘汰了。”他竟然还向我发出警告。

他用手拍我的腿,拍完又开始捏,捏完又开始扭着蹭。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意识到我的沉默不能再继续。

我想做个好人,我对他说。

 

这是一个敷衍但并没有撒谎的答复,我问心无愧,但是五条悟不太满意。

你好无聊啊,他从我身上爬下来,很失望地看着我。

是的,我向他坦白,我确实不是一个有趣的人,所以放我去睡吧,烦人的五条悟同学。

我让五条悟失望了一回,理所当然地,他把失望又还给了我。

那你就做个无聊的好人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他用非常慈悲的口气对我说,好像在颁布一项极大的恩典。为了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的承诺,他又坐到我身上,并指使我去替他拿茶几上的酸奶。

五条悟的照顾和他本人一样特别,不仅不让人睡觉,还让我在某种程度上精神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照顾我呢?我心力交瘁,决定问明白自己的死法。

因为好人最需要照顾,五条悟往嘴里放了一大勺酸奶,咬着调羹回头向我眨眼。

选秀节目已经进行到下一位选手,选手正在自报家门:父母双亡,离群索居,一个孤独追梦的音乐人。自我告白让导师潸然泪下,纷纷后悔刚才演唱时没有按灯。

你看,这就晚了。五条悟的脸背对着屏幕,手指还是精准地指到了选手黯然离开的背影。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的光很通透,一时间让我产生了刮目相看的感觉。我明白他的观点:那是一个好人,应该得到世界的认可,被纳入免除忧虑的羽翼,享受一种和他品格相配的,温暖而有诗意的栖居。

五条悟的眼睛里还有没说出口的话,像是某种不随意出口的锋芒——不要把好人丢进夜不安寝的黑夜,不要眼睁睁看着狂风折断他的翅膀,让他坠落,堕落,死在肮脏的巷角,诅咒的泥塘。

我不那么讨厌五条悟了。

我的舍友并不是什么都不懂,也不是什么都不在意,他的眼睛洞察世态,一颗看似无情的心其实饱存善念,是个懂得珍惜好人的好人。

可他还是太特别,太居高临下,他是一个强大的好人,却还不够了解这世界上更多普通的好人。

普通的好人是什么样子?直到遥远的十年以后,我才知道该怎样向五条悟介绍。

他们并不在意认可,更不需要羽翼,甚至愿意为了不被认可的理想流落街头,做一个不要来处也不要归处的浪子。

他在黑夜里行走,有没有翅膀已经不再重要,因为本来就没有奢望能再见到天空。唯一的使命只是向上托起一份希望,希望比现实还荒谬,天空比幻想更遥远。

而我把这个重逾千斤的笑话扛在肩膀上的时候,就已经预知了自己的坠落,堕落,早晚要死在肮脏的巷角,深陷诅咒的泥塘。

选秀台本已经走到终点,完成好人使命的我倒在巷角,被派来做评委的五条悟站在巷口,夕阳和血一样红,是油尽灯枯的颜色。

是我该微笑离场的时刻了。可是临别时分,我却看到了评委脸上拼命隐藏的懊恼,挣扎,和一点有失他现在水准的难过。

不要伤心啊,五条悟。

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快要闭上眼睛的是我,需要被叫醒的却是好好睁着眼睛的你。

不要伤心了。如果没人在乎,或许我会为自己可惜,但是恰恰有你在乎,这让我已经不必再为自己叹息。

我的希望被你亲手掐灭,你结束了一个失败好人的漫长跋涉,你让我终于能放过自己,闭上眼睛。

我会做一个好梦,梦里会有你。

你会替我把希望送到天空,替我做一个好人,你会忘记我,因为我没什么需要被你记住。我的梦和我的生命一起寿终正寝,没有遗憾和痛苦。

你让我的离开如此从容。

你都听到了吗?这一次不要再左耳进右耳出。不是过去了,半夜十二点我让你关电视,你不听,还有我起来帮你关。这一次我不能再起来,只有你一个人动身。

所以不要伤心了,五条悟。

不要在未来的任何一个时刻为我伤心,因为在你送我走的这一刻,我一点都不伤心。

 

 

第六次死亡平平淡淡。

 

 

我在彻底的平和里回到原点。

2017年12月24日,血迹斑斑的巷口,准备杀我的五条悟。这一幕已经不是似曾相识,我经历过太多遍,已经逐渐习以为常。

又有一些记忆模糊了,似乎有关我曾经的不平和,和一些想做好人的偏执妄想。

我在上一次死亡时把这些妄想扔给了五条悟,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人生第一次承认自己能力不足,做一个甩手掌柜,感觉倒也很好。

“你头上有蜘蛛网。”我提醒五条悟,指了指我们姑且还在分享的同一片头顶。

巷口的两面墙壁中间,有一片命运一样左右逢源的天罗地网,虚虚地随风晃动,我们一站一坐在它下面,五条悟的脑袋先我一步遭了殃。

五条悟又被我吓到了,对此我非常能理解。哪有这样的临刑对话?不讲章法,不成体统,硬拉着他重返废话过多的学生时代。

他拍掉蜘蛛网的动作很狼狈,拍了一半突然抬头看我,好像才想起来我是个需要时刻监督的罪犯。

“没事,你好好收拾,我不跑。”我举起仅剩的一只手,聊作半个投降姿态。

我是诚心诚意地试图让他安心,但并没有收获信任。

五条悟一边盯着我一边抓头发,一心二用事倍功半,最后头发没弄干净,反而手里多了一团糟。蜘蛛网沾着灰尘和落叶,弄脏了他白净的掌心和五指,又被掌心和五指揉成一团,用力扔到我身上。

“你想干什么?”五条悟挺直腰杆,严厉地质问我。

能看出他在很努力地营造气氛,可惜他选错了媒介,掉在我身上的蜘蛛网轻飘飘的,不太能辅助他角色扮演。

“争取一点时间。”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在五条悟的观察活动中得到了快乐,平时能言善辩的人这会只有这一句车轱辘话,真是很有意思。

我对五条悟说,我想告诉你三件事。

第一,我不想和你分手。

第二,我想让你开心。

第三,让前两条都实现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你现在最好不要把手抬起来。

五条悟看上去很惊讶,但是他的手确实没有抬起来。

他很听话,我很感动,我决定为他此刻的听话奖励一个吻,目前暂时没力气去实行,等我身体好一点就补上。

说起来,我的身体什么时候能好?

被五条悟大步赶过来抱住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的幡然醒悟似乎来得太晚。

我好不起来了。

我又要死了。

在最后时刻,我看到五条悟摘下眼罩,露出那双焦急又悲伤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一个人,那人浑身都是血,半边躯干被血浸染,漏了一个回天乏术的大洞。

那人肯定没救了,他伸出手去摸五条悟的脸,苦笑着说抱歉,这次又要让你伤心。

 

 

第七次死亡重新开始。

 

 

开学第一天,我遇到了一个漂亮的男同学,名字叫五条悟。

五条悟很吵,很烦,很不讨人喜欢,可是我很喜欢他。

喜欢一个人没有为什么,我有时候就会这么深信宿命论的错误观念,相信原因早已注定,就像埋在沙滩里的藏宝箱,总会在未来逐一找到。

藏宝箱被我一个一个找到了,可是一次次死亡之后,我又一个一个丢掉了它们。

我再次回到喜欢五条悟的原点,只知道我很喜欢他,没有太多为什么。

我也再次回到了死亡的原点。

2017年12月24日,血迹斑斑的巷口,我的面前站着一个准备动手的他。

我知道命不久矣。“不想分手”、“想让你开心”、“不要杀我,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这些话都不必再说。

但我也不想再撒谎了。

于是我抬起头,问五条悟还记不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记得。五条悟说。

我也记得,我告诉他。这段时间我忘了很多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唯独这一天的记忆像生根一样牢牢留在脑子里。

“为什么不能忘记这一天呢?”我问他,“如果忘记这一天,我们就能变成互不干扰的陌生人了。”

“因为你可以从这一天重新开始。”和每一次的死亡一样,五条悟又在认真回答我的问题,“还记得开学第一天我们干了什么吗?”

我认真地想了想,发现自己竟然答不上这个问题。我只记得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事:看到五条悟的第一眼,我就爱上了他。

我们干了什么?我只好把问题抛回给五条悟。

五条悟走过来,牵起我的手。什么都没干呢。他说,今天就是开学第一天。

今天是我们重新认识,重新开始的第一天。

今天是你余生的第一天。

说这些话的五条悟蹲在我面前,他的脸离我很近,我能看清他脸颊上重重叠叠的泪痕。

这并不合理。在我的这一次死亡里,他应该还没有流下眼泪。除非他已经经历了我的很多次死亡。

你等了很久吗?我在一种悲伤的恍然里问他。

还好,五条悟耸耸背。十年都过来了,七天不算什么。

……那真是太抱歉了,我说。

我不需要道歉,五条悟说,我只想问你,愿不愿意和我过完这一天。

还能说什么呢?他已经带走了我所有的不愿意。

我的身体不那么痛了,流到地上的血也停在一个还能挽回的地方。这一次死亡似乎注定和之前有所不同。死亡之后还是死亡,这周而复始的循环似乎是一个测试,而我终于可以离开考场,因为我交上了正确的答卷。

每一次死亡都会带走一份回忆,每一份回忆都是一个死亡的原因。

这些原因被忘记之后,一个属于我的空白开始就和五条悟一起出现了。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我在平安夜的钟声里问五条悟。

五条悟的鼻尖红红的,憋着一口气不说话。没有捧场,我只好自己公布答案。

我对他说,今天是我爱你的第一天。

 

fin.

大家跨年快乐~

今年较为合理的一篇he

虽然失忆了但可以重新开始谈恋爱✊

琳海渡

【也青】京城的雪落不到江南

○cp也青,全文1.1w+,甜向古风架空,我纯纯人菜瘾还大

○当初刷某音看到这个文案瞬间心动,结果越写越跑题,大家笑一下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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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都说深宅大院出来的人要么被惯的没边,要么就心思重的让人亲近不起来,王卫国也不知道自己家是宅不够深还是院不够大,偏偏生出王也这么个离谱崽子,有书不读有钱不花非得跑去出家,王卫国一听,急了。连夜雇人把这倒霉孩子从道观里逮了回来。

看着依旧长发如瀑的王也,王卫国心里暗自庆幸他这宝贝儿子没去寺庙,不然这得领个照明的回家。


倒是他自己,本就捉襟见肘的头发有彻底和他告别的趋势。


一心想出家的王也少爷被迫在京城里闲逛,一晃一整天,也逛不出个名堂。天...

○cp也青,全文1.1w+,甜向古风架空,我纯纯人菜瘾还大

○当初刷某音看到这个文案瞬间心动,结果越写越跑题,大家笑一下算了

————

1

都说深宅大院出来的人要么被惯的没边,要么就心思重的让人亲近不起来,王卫国也不知道自己家是宅不够深还是院不够大,偏偏生出王也这么个离谱崽子,有书不读有钱不花非得跑去出家,王卫国一听,急了。连夜雇人把这倒霉孩子从道观里逮了回来。

看着依旧长发如瀑的王也,王卫国心里暗自庆幸他这宝贝儿子没去寺庙,不然这得领个照明的回家。


倒是他自己,本就捉襟见肘的头发有彻底和他告别的趋势。


一心想出家的王也少爷被迫在京城里闲逛,一晃一整天,也逛不出个名堂。天天败家没味儿,他现在暂时败不完他家的子儿,不愁吃穿的,书也读的那样了,没什么意思。

王也觉得还是出家好,再苦也比在这俗世里无所事事的泡着强点,但是他爹偏偏不肯放他去,这京城又哪哪逃不开,王也寻思那天要是被逼急了他就拎包滚蛋,游山玩水去了。


王卫国可能是察觉到王也再闲下去可能就得找事儿,随手把一件差事扔给他——让他带着诸葛家那少爷在京城玩玩。

诸葛家,王也咂咂嘴,感觉自己好像听说过,那说明对方也算是家大业大的。


王也嘴上和自家老爹答应得好好的,心里嘀咕这是让我提前带孩子是吗,诸葛家那小少爷不一半大小孩吗?

完了这下可是,王也天生和人类幼崽八字不合。


王也倒也没让他爹太为难,说去就去,王道长硬挺着和周公见面的欲望来接这诸葛小少爷。码头上人挤人,王也随手抓了个柱子,八爪鱼似的趴着,也不要面子了——反正他本来也没什么面子。


小半个时辰过去,王也没等着那位,也不躁,保持着一个姿势小憩。一开始还抬起眼皮偶尔瞄上几眼,后来干脆不看了,睡了个痛快。

正当他和周公聊的正到关键处,颇有相见恨晚永不离别的意味时,就有人来打扰他了


“王少爷?”

陌生的好听声音钻进了王也耳朵,吓得他一激灵,睡意顿消,周公什么的瞬间被扔到九霄云外,掀开眼皮就见一好看的男人正看着他。

那人生的极标志,一袭白衣,长发随便束着,凌乱中带着美感,不带恶意地冲他微笑着。

笑的像某个来普度众生的仙人。


还没睡醒的王也有点懵逼,脑袋没反应过来,就只剩下一个想法——


卧槽,见神仙了。


2

等王也从见神仙的震惊中回过味来,马上意识到自己眼前这位是诸葛家颇负盛名的诸葛青——概括一下这位,就是牛逼。

长的好有才华会说话性格好能文能武,给诸葛青抛过媚眼的姑娘从诸葛村能排到京城,王也本来听见,也就当传说听个乐呵,这下好了,见了本人被啪啪打脸。


王也有点尴尬地擦擦不存在的哈喇子,轻咳一声,随便客套了几句,问到:“你弟…不是,小少爷呢?”

“啊,他啊,得了些病,来不了了,我只好替替他来了。”诸葛青虽然话里带着惋惜,但脸上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分明是自己想来玩的样子。



王也接到人,带到家里说了情况,王卫国转手就把俩孩子扔到外面玩去了。诸葛家和王家虽然说不上世交,不过关系还是不错的,生意事是诸葛家另外的长辈来谈,跟诸葛青八竿子打不着。

王也算是看透了,这人纯是来找乐子的。



王也性子好,随和得像老大爷,但是总给人一种疏离感,他要是愿意,谁都能唠上个半天,要不乐意了,客套两句就无话可说。他也没什么交心的朋友,时间再长的友谊也就是比其他的深厚点,归根结底还是不是一路人凑不到一起。王道长也不强求缘分,人情世故也就这么不咸不淡地来。


王也不信一见如故那套,更不信一见钟情,虽说这诸葛青生的唇红齿白明眸皓齿,一双狐狸眼弯起来,笑得人魂魄动荡,但仍然没能凭美貌让王道长动凡心。


“哎,王少爷…”

“害,等会儿,少爷什么少爷,听着怪别扭的。”王也挠挠头,“叫我王也就行。”


“好…老王。”诸葛青一歪头,没顺着王也心思来。

“行吧,老青。您今个儿去哪逛逛?要我说这地儿没啥好逛的…”


诸葛青微睁开眼,有些惊讶地打量了一眼身边看起来严重缺乏睡眠的王也,他本来以为王家这寂寂无名的三少爷会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毕竟这人最出名的事儿还是出家被自己老爹给抓回去了——没想到竟然是个自来熟。

不过也蛮好的。



3

平心而论,王也不是以貌取人的性格,但诸葛青确实长了副薄情的面相,而且这人还有点儿小花心,很难不让人多想。


王也替诸葛青接过点心,瞥了眼一旁偷偷瞄诸葛青的姑娘,沉默地转身挡住了那两道热烈的视线,一拍不远处蓝色的脑瓜,催他赶紧走。

被王也一巴掌把发型拍乱的诸葛青也不恼,反到一咧嘴,笑了。还贱兮兮地凑上前去问王也是不是酸了,王也听了,露出一副你在说梦话的表情,抬起眼皮赏了诸葛青一个白眼。


“我是不想让你嚯嚯人姑娘。哎老青,我是真好奇,你有过…”

“没有过。”诸葛青抢先一步回答,他走在王也后头,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个表情,只觉得心中莫名一紧——自己只跟诸葛青结识快一个月,万一自己这是精准踩到这人雷点可怎么整?


王也正想委婉地道个歉,诸葛青带着笑意的声音就顺风传进他的耳畔


“因为山人我能掐会算,等着真爱呢。”


好一个能掐会算。


此时天儿已经愈发冷了,离冬天来临也没剩几天,大概是到了极深的秋了。

以往王也会把这段日子直接归去冬天,毕竟这会儿走到街上,风一吹,那股冷劲儿直接渗到骨头里。但今时不同往日,王也又觉得那样做没道理,怎么能说这是冬天呢,那么不一样,差太多太多了。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悲凉。

冬天确实凉,但它不悲,它静,那种复苏前的寂静,新生的开始,预告着那沉默片刻后疯狂而恣意疯长的生机。但这深秋的日子却是悲到极致,是弥留之际偶得的片刻清醒,片刻释然,之后这珍贵的东西就随风散去,连带着在人间虚度过的百年光景,去往那阴曹地府了。


王也偏过身,看慢悠悠踱步的诸葛青。

素白的外衣,亮蓝色长发顺风舞动,腰板挺得笔直,叫人忽略了他有些单薄的身形。

一如初见。


树木光秃秃的枝丫投下影子,落在诸葛青的身上,他踩着落叶,脚下不时传出吱嘎吱嘎的脆响。


似乎是觉察到王也的目光,他抬起头,对上王也的视线,眉眼霎时染上笑意,顺带着让阳光都灿烂几分。


悲。


王也过往的每一个秋天都烙上这么个字,然后再死死刻一个诸葛青,一抹白,一抹蓝,似乎永远带着弧度的嘴角,和这个秋天的每一句话。


足够王也熬过寒冬,到春天醒来。


4

是什么时候王也这颗随主人,遇到万事都四平八稳的心脏错了拍呢?


是诸葛青一时兴起,拽过王也的手,写了个字叫他猜的时候吗?



“王道长呐。”

王也垂眼,看着一脸神秘的诸葛青,心想这狐狸又作什么妖。

诸葛青摊开手,伸到王也面前,王也莫名其妙地盯了一会,眨眨眼,转身拿过桌子上的糕点,放到他手心。

“噗嗤…不是,”诸葛青笑出了声,另一只手指了指王也的手,“喏,把你的手放这。”


王也乐得看诸葛青笑,把点心拿了起来,拿到诸葛青面前,诸葛青张开嘴就咬,王也吓了一跳,诸葛青看他这反应,笑的更开心了。


“蛮好吃的…”


王也脸上面不改色,心里暗自嘀咕到这要不好吃他这半个时辰的队算是白排了。


诸葛青咽下嘴里的吃食,拖起王也的手,比划着写了字,王也思考半天,忽然一笑,抬手在诸葛青脑门上敲了一下。


“死狐狸。”


诸葛青这人,眼睛虽然不睁,看的倒是比谁都清楚。


苦。

这字大概和王也挂不上钩,他这从小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横竖都想不到一块去。


但王也就是苦。


苦于无人告诉他真相,无人陪同他寻找真相,亦无人理解他。


“王道长啊,人生不过百年,睁眼闭眼间就过去了。到时候沧海桑田,时过境迁,你我姓名早就埋于地底无人知晓了。”

王也听了诸葛青这番不知真心还是假意的话,沉默着望向窗外。


泛黄的树叶仍然在树枝上摇曳,树影婆娑,风拂过草地,吹散片片枯黄。


王也在等诸葛青的后半句话。


“唯留灵魂,独看人间。”



是那日诸葛青要他陪同去山间散步时吗?


山间溪水汩汩地往下流淌,冲击石头的声音格外清脆,叫人听了舒快。诸葛青不怕冷似的,脱了鞋袜,挽起裤脚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将脚浸入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王也说话。


王也靠在一旁的树上,光是看着就觉得冷,“别着凉了。”


诸葛青托着腮,满不在乎地把一只手也泡进溪水里,“正好清醒清醒…我都习惯了,小时候背书背不好,被罚腊月天里穿着单衣在外面站着。”


王也皱起眉,刚想问这怎么舍得,诸葛青就一抬手泼了他半裤子水。


“骗你的,王道长。”


王也还没来得及生气,就被诸葛青白皙的皮肤和一抹红色晃了眼——这倒霉玩意儿恶作剧一把,反倒自己受伤了。

诸葛青也笑嘻嘻地埋怨自己倒霉,没把这点伤放心上。


他抬眼看着王也两条浓眉皱在一起,纠缠得难舍难分,一招手把人叫过来,手动帮王也舒展开。


“开心点儿,我的道长。”


我的…道长。

王也的心被这四个搅乱了片刻,继而被强行归位,不在意似的把诸葛青薅起来,打发他下山。



或许是嬉笑间不经意惹得情动,或许是玩闹时骤然升起的火,也可能是细水长流的,悄然迸发的爱意,亦或是初见倾心。

但是不重要。


重要的是诸葛青仍然在他身边。


5

尚未到立冬,但诸葛青被冷气烦的一天到晚都想窝在被里,王也虽然不想承认自己以前也这样,但不得不说御寒效果最好的还得是暖乎乎的被窝。


“老王呐,我要也是个什么能冬眠的动物就好了。”诸葛青捧着王也帮他泡的茶,披着棉被,这货前两天嘚瑟,要风度不要温度地穿件单衣上街,晚上回来就有点发烧。

本来想叫诸葛青去吃晚饭的王也,一看他脸色不对伸手一摸,嚯,能煎鸡蛋了。


于是王也担负起了照顾诸葛青的重任。


“怎么的,您老也缺觉了?”王也放下手里的书,起身把诸葛青手里的茶杯抽走,“举着半天也不喝,跟我搁这儿暖和手呢?”

诸葛青也不气,一偏头,嘴角勾起,王也撇嘴,无奈地给他倒了杯更热乎点的,顺便递了块点心过去,“手别烫着。”


诸葛青剥开油纸,尝了一口,凭着天生的嘴尖劲儿辨认出这是上次他和王也排了半个时辰才买到点心的味道——甜食的最高境界,不甜。

诸葛青属实好这一口儿。


说起来有趣,这家店的生意做的颇为随性——每天早上开门,卖上两个时辰就闭门谢客,再多的银两也没法让店老板动摇。卖的点心又口味极佳,而且不贵,加上这独特的待客之道,在京城里可谓远近闻名。


“老王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他家的点心?”

“别家的你叼两口尝尝鲜就不动了,这家的你上次给吃光了。”


诸葛青感动的马上就要热泪盈眶,结果这股子暖心窝子的劲儿上了脑袋,诸葛青本来就昏沉沉的,这个一来更迷糊了,想到什么就脱口而出了


“老王,你这个人,我挺喜欢的。”


王也嘴角一抽,刚到喉咙的茶差点呛出来,他一回头看到诸葛青红彤彤的脸,就知道这祖宗又烧上头了。

王也算是明白了,诸葛青发烧脑子会短路,也不知道是不是腊月天罚站留下的后遗症,这人发烧跟喝多了一个样,都神志不清,热衷说胡话。


“你就不怕我是来和你打好关系,好方便以后让你们家名誉俱毁的小人?”诸葛青的嘴角还是往上扬,王也却无故地看出一丝苦涩,他没有迟疑地回答说没那么想过。


“哈。”诸葛青垂下眼,睫毛轻颤,嘴唇抿成一条线,平添几分漠然和刻薄。


“害,你要是那种人,我就不让你住这儿了,我到时候就把你扔一旮旯里的小破客栈,让你早点受不了拍屁股走人。”


诸葛青似乎笑了一下,像是清醒了过来。倒不如刚才昏昏沉沉的时候好受,诸葛青体质差,小时候是个病秧子,不过好歹是被精心呵护的少爷,也没落下什么严重的病根。这就导致长大了的诸葛青常常把这茬抛之脑后。

这会他烧的耳朵疼头疼,本来到了嘴边的玩笑话更是说不出来,气氛硬生生尬了起来。


“青,”王也叹了口气,把椅子转了个儿,好能面朝诸葛青,“我就奇了怪了,别人都喜欢把自己往高尚点的方向形容,你怎么就这么热爱诋毁你自己呢?”

“我在陈述事实。”


“别扯了。”王也罕见地正色下来,颇有打算絮叨诸葛青一个时辰的打算,然而诸葛青精通“你进我退,你退我还退”的套路,转头冲着无辜的墙皱起眉,不搭理王也了。


诸葛青自从认识了王也以来,感觉自己运气都变差了。

他第一次见王也的时候,就觉得这人不一般,之前和他之前打过交道的所有人都不同,诸葛青微妙地想靠近他,更加了解他,不过诸葛青个人认为,这个不算一见钟情。

等渐渐熟络,两人确实很投缘,诸葛青就更加沉迷于名为王也的深渊,王也对人大多数是出于礼貌的好,这种好是一碗水端平的。诸葛青不认为王也对他这种几乎是无微不至的好还是礼节性的,他俩应该算是朋友。


诸葛青知道自己应该满足,但他不甘心,对他这种朋友一大把一大把的人,朋友这个词不够深刻。挚友?诸葛青也觉得只是时间问题。


不论是不是一见倾心,诸葛青觉得自己已经把真心剖出来送给王道长了。


他粘着王也,每天想着王也,变着花样撒娇,其实诸葛青是个你想让我怎样我就能怎样的完美恋人,但是他不想在王也面前带着一百层不属于他的皮儿。他有点恶劣地想让王也知道,他就是个烂货,没什么好心眼,他是个坏人,值不得这么被捧着,他几乎带着一点自虐倾向地把自己的坏处都拖出来,让王也看,盼着王也把他丢了。

被人当宝贝护着,这会让他产生一种奇异的负罪感,王也和他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王道长光明磊落,像太阳一样,远远看着会被温暖,凑近了会被烫伤。被烫秃毛的狐狸想跑,又怕冷,就只能试图让太阳嫌他厌他,自己走掉。

狐狸会把任何一点真心的好藏宝贝似的放起来,挺不下去就看一看,但是王也给他的太多了,诸葛青不习惯。


他怕,太怕了,哪天不知不觉的,王也这个人要是在他生活里没了踪影,想想心就绞痛起来。


那就自己逼着王也走,把那个肮脏的自己,从灿烂的阳光下抽离出来,然后躲在暗处,悄悄地看着他就好了。


哪怕只是听到王也一点消息,诸葛青觉得自己就会满足了。



“哎,祖宗。”王也扣住诸葛青肩膀,强行把人掰回来,“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贼温柔。”


“老青,你对我误会有点大啊。”


诸葛青闻言,半睁开眼,灯光昏暗,那一簇光都在王也眼睛里了。

王也虽然打扮的很随性,但挡不住长得好,五官深邃,从画里走出来的。那双眼睛认真看谁的时候,那种把人放在心尖儿上的认真劲儿,连诸葛青这种百花丛中过的选手都要愣上一愣。


然后沉迷美色的诸葛青就挨了一拳。


“王也,你懂不懂照顾病患!”


6

诸葛青说自己会看手相,王道长不置可否。


“道长,山人给您看看手相吧。”

王也稀奇,这崽子糊弄姑娘的法子怎么用到自己身上来了,但还是照做了。


诸葛青轻轻握住王也的手,心里莫名其妙生出来一股做贼心虚的劲儿,还欲盖弥彰地轻咳一声,看起来煞有介事地一推眼镜,实际上除了注意到王也手很好看之外,屁都没看出来。


王也被诸葛青偏凉的体温惊了一下,然后发现诸葛青因为生的白,体温又低,竟是有种玉人儿的感觉。手指修长纤细,骨节分明,又不是骨头架子那种吓人的类型,总之,就是王也怎么看怎么喜欢。

王道长看着诸葛青又长又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的一小片阴影,心里说不上来的悸动以及从来没这么感谢过自己老爹把他从道观给逮了回来。

不然上哪碰上诸葛青这么个仙人去。


“青。”

“…嗯,嗯?”

“哎,过两天儿,就入冬了,京城这边儿,有时候抽风,雪落得早。你要是有时间,就多留一阵子吧。”

诸葛青还沉迷在被抓包的恐慌中没缓过劲儿来,猝不及防被王也这明显的挽留灌了一耳朵,吓得眼睛给睁开了,脑子里堆满了“我不会在做梦吧”的疑惑。

“害,你要是忙,我就不…”王也看了诸葛青一副被雷劈的表情,心凉半截。


“我?我没什么好忙的。倒是王道长,不要嫌弃我麻烦啊。”诸葛青乐得心里放起了鞭炮,“南方那边不怎么下雪。冬天冷归冷,就是不下雪,我冬天也不常出去,竟然活了二十几年没见过几场雪来着。”


“行,到时候把您埋雪堆儿里,玩儿个够。”

诸葛青笑的停不下来,他戳戳王也额头,打趣说好你个浓眉大眼,心思这么坏,真是看错人了。

王也点头,说等会儿就把诸葛青给卖了,到时候他狠赚一笔,一定记得给诸葛少爷多烧点纸。


诸葛青耸耸肩,表示他一定会帮王也数钱的。



诸葛青可能是体质清奇,他这边刚说完他闲的不行肯定能等到雪漫京城,那边他老爹的信就到了地方,说是诸葛青一关系还不错的朋友过几天大婚,让他回去捧个场。

诸葛青跟王也说完,一副没办法我也控制不了我这个阴间属性的样子,王也无奈,但不能扣着人儿不让人走,这次只好暂且别过了。



送完诸葛青,王也踩着叶子往回走,不知不觉地,又到了第一次碰见诸葛青的码头。

人还是多,但少了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王也就觉得就得这一堆人也没什么意思了。


什么时候下雪啊。


王也第一次盼冬天早点儿来。


7

一晃又是两个月,诸葛青常常会写信过来,大抵说了一下回去之后发生的事,他不喜欢记流水账,总是挑有意思的和王也说。

王也其实还挺想看看诸葛青平常的日子怎么过,不过没那个条件,他又不能和信鸽一起飞到诸葛青身边,王卫国还死活不让他出城,生怕他去了庙里打算当和尚。


哎,什么事儿都。王也靠在窗边,看外面的乌云纠结在一起,知道这是要变天了,然而诸葛青还远在江南,自己看雪景除了悲凉也品不出什么味儿,王也果断打算回家看看自己老爹最近又在干什么。



王也平时不住家里,他自己有个小院,临山靠水的,过得格外惬意,王卫国来过一次,气不打一处来——他这二十出头的儿子比他先养老。

诸葛青来京的日子就住这儿,王也属于那种能靠一口气活着,就不会起来的类型,但诸葛青不是,这少爷没事儿就拖着王也去集市逛,硬生生把本来清冷的院布置的花里胡哨,王也不恼,他觉得新奇,自然就放纵诸葛青的行为。


然而诸葛青一走,他才发觉出问题。

这花怎么养啊?


诸葛青照料这些东西的时候,王也没少在旁边看,但就是不得要领。诸葛青说这种植物不会被季节影响花季,养在屋里只要温度够了,四季常开。

王也还记得诸葛青说这些的时候,这花开的正盛,粉色的重瓣,诸葛青修长的手指轻轻捻着叶子,脸上挂着一点温婉的笑意。真好看啊,王也感慨。他没什么赏花的兴趣,心里凭空冒出这么一句,他也不知道是指人还是花儿。


他隐隐有感觉,自己离出家越来越远了。



“三少爷!?哎,您来的正好,诸葛家来这边置办东西的人说有信给你。”正在门前扫地的小李见了他家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少爷,喜上眉梢,扔了扫帚,没等王也阻止,就去屋里叫人了。


王也哎呀了一声,无奈地把无辜的扫帚拾起来,自己进了门,刚跨进门槛,就和自己老爹打了个照面。

“终于回来了?”上了年纪的王老爷强行板着脸,但谁都知道他是开心的,王也一挠头,打了两句哈哈,王卫国看他这幅心不在焉的样子,一摆手,“信给你放你原来那屋了——你也和人家诸葛青学学,别整天想着当和尚。”

“是是是。”王也点着头,脚上却格外实诚地往屋里迈,王卫国看了自己儿子这幅样子,哼了一声,背过身继续喝自己的茶去了。


王也找到了信,感觉自己心脏跳的格外快,手几乎是有些抖地拆开,一幅画率先掉了出来,画的是诸葛青,王也捡起来仔细看了看,神韵是有的,不过技术算不上好。

他心里困惑,诸葛青以前画画的时候他是见过的,明明技法极好,寥寥几笔就能把东西的形神画的完备。倒退也不能退成这样啊?


王也再看信,得,诸葛青说这是白画的。


诸葛青说最近事情多,没能来成,只好让人捎了封信去。王也看得出诸葛青应该是很宠自己弟弟的,在涉及白的部分费了颇多笔墨,王也看着诸葛青的信,眉眼柔和下来,嘴角带了些弧度。

再想想自己家“和睦”的兄弟关系,啧。


王也看完信,一摸信封,竟是还有一张,他心想诸葛青这次话也忒多了,把纸抽出来,才发现又是一张画。


画的是他自己。


这次王也看的出来是诸葛青画的了,画中人带着一点懒散地靠在石桌上,耷拉着眼皮,半睡不醒地撑着头,长发未束,有些凌乱的散着,一只手仍半握茶杯,茶杯旁边是诸葛青写的‘王道长’。


诸葛青字很漂亮,惊人的程度,谁见了都得赞叹上几声,王也更觉得诸葛青写的那几封信,颇能卖个几两银子。

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配上这么好看的字,王也心里感慨,他略微一想,隐隐约约觉得确实有这事,那天难得的暖和,阳光明媚,王也强行把诸葛青从被窝里扯出来晒太阳,结果自己遭不住,先睡着了,等他醒过来,发现诸葛青正在收拾笔墨,手里还捏着一沓纸。

王也问他是什么,诸葛青笑眯眯地说不告诉你。


王也觉得自己遭报应了,他现在愈来愈想诸葛青这个倒霉催的狐狸了。前半辈子的清心寡欲,这下子变本加厉地还回来了。



诸葛青这一个月忙生意忙的焦头烂额,病没好干净又得连轴转,终于在最后一批货核对完之后,身残志坚的青大少爷因为高烧倒下来,这一合眼就是一天一夜,等诸葛青终于睁开眼皮看见自己房间熟悉的天花板时,白正一边流眼泪一边看着自己 。

诸葛青安抚性的一笑,伸手把诸葛白的眼泪抹掉,“哭什么——我又没死。”


“青你个大笨蛋!”

哭的更凶了。


诸葛青:…


心力交瘁的诸葛青花了小半个时辰把哭哭啼啼的弟弟哄好,感觉自己一沾枕头又能再睡一整天,但怕诸葛白再吓的哭昏厥过去,只好硬撑着看书。

诸葛青垂着脑袋看了一会,感觉自己陷入了传说中那种‘虽然每一个字我都认识但是这个句子我就是看不懂’的状态,而且还有另一件事让他分心。


过去的这小半个月,王也对诸葛青而言成了信念一样的存在,诸葛青从牙缝里挤时间给王也写信,故意把自己显得很轻松,然后在现实里忙的天昏地暗。多出来的那点闲工夫,多数是拿来想王也和掰着手指头估计回信什么时候能到。

这下身上担子没了,诸葛青又犹豫起来,要不要去见王也。


王也对于他而言,像一个美好的梦境,遥不可及的时候盼,临到眼前又会怀疑真假,诸葛青伸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感觉自己头快炸了,诸葛青感觉自己大脑被割成两半,在他的脑袋里吵架,一半让他麻溜利索收拾行李去见王也,一半让他认清现实从此和王也维持这种不咸不淡的关系,等着无情的现实冲刷干净这点妄想。


诸葛青像个裁判,无声地看着自己对劈的大脑吵架,他心里已经很清楚胜负了——


因为他是个偏心的裁判。



7

北风萧瑟,吹散树上最后几片负隅顽抗的枯叶。车马声渐近,诸葛青坐在马车里,脑袋快被颠簸成一团浆糊。他要是初见王也那天选择了乘马车去,那大概王也看见的就不是下凡的神仙,而是踉跄下车后弯腰就吐的落魄贵公子。


诸葛青吹了一道的冷风,才忍住胃里的翻腾,这会儿终于到了地方,便迫不及待地下了车,叫吓人把备好的酒拿过来。

诸葛青借着看朋友的引子,从自家老爹那骗来了两壶好酒,虽然王也对有事没事小酌几口不感兴趣,但挡不住诸葛青喜欢喝酒,他还想象了一下把王也灌醉之后耍酒疯的样子,越想越有趣,不由得主意心中来,立刻上老爹那一阵花言巧语,拎了两壶酒就颠颠上路了。



这个时节昼短,未及酉时天色就暗下来了,诸葛青此刻又在城西,天黑透之前到达城东王家那边有点够呛,更何况王也自己的那个小院在更偏远处。诸葛青自然选择明天整理好气色再去见王也,于是随变挑了家看上去不错的客栈住下了。


对于诸葛青来说,身旁最大的诱惑莫过于那两坛酒,尤其是这会儿嘴馋劲上来了,他一边安慰自己就一小碟,一边给酒开了封。

一股浓郁的酒香立刻充斥整个房间,诸葛青感叹了一下自己老爹居然藏着这么好的东西,他倒了一个碗底,啜了一口,辛辣的气息冲上喉咙,诸葛青呛咳几声,又灌下去一口,稍微缓过来之后,诸葛青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开始晕乎了。倒不是他酒量差,只是这酒太烈了些,乍一喝不免有些上头。


诸葛青杵了一会,拎起酒坛子,打开窗户跳了下去。他住二楼,离地面不高,而且他身手算得上不错,自然安全落了地,还冲被他这波不走寻常路的操作震到的姑娘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诸葛青脚下生风,一边灌酒一边走,窜得奇快,只不过差点栽到河里,好在被人拉住了。


诸葛青察觉到自己身后的人身材算得上高大,环住他腰的手也明显是个男人的,挣扎了一下,没成功,于是扭过头,有些无奈地说,“谢谢兄弟,先把我放开一下呗,我有点想吐。”

假的,诸葛青只是单纯对男人过敏。


“喝这么多?”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诸葛青一激灵,猛的睁开眼睛,王也略微低着头,两个人的鼻尖几乎要撞在一起。

诸葛青瞳孔微缩,避无可避地和王也对视上。


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是一片永远风平浪静的海域,广阔无垠,水面上的阳光如同泼洒的碎金,汇聚成星星点点的光,这一点光落在诸葛青身上,几乎把他的心豁出一个洞开。


诸葛青感觉有什么东西扼住了自己的喉咙,他张了张嘴,却一个音节都吐不出来。


“喝傻了?行,那我把傻子绑走,你家人不介意吧?”王也笑盈盈地调侃到,顺手把诸葛青死死攥着的酒坛子接了过来,嗅了一下,“好酒,但喝酒伤身啊,老青。”


“您可真好心。”诸葛青嗓子有点哑,他现在有点小尴尬,这再次相见他的形象未免有些狼狈,诸葛青现在比较想一头冲进河里淹死,奈何王也搂的太紧,他挣脱不出来。


等会,王也还搂着他呢?

诸葛青脑子轰一下炸了膛,他推开王也,用力眨眨眼,看了看周围,是一条临河的小路,不免心中奇怪——哎,我刚才不是在大街上飘呢吗?

再一抬头,我靠,刚才天儿不还亮着呢吗?


诸葛青心里暗骂王也这个乌鸦嘴,这下子他真喝傻,嘴上还嘀咕了两句,王也没听清,问诸葛青搁哪嘟囔啥呢。

诸葛青心情正恶劣,不免话里带了刺儿,他抱着膀,冷淡地应付了几句。王也听得直皱眉,伸长手揪着他衣服把人又捞过来,这一下倒好,王也的眉毛又拧了好几股,“祖宗,你这么冷的天儿,穿这点,修仙渡劫呢?”


“嗯?嗯,扔客栈了,不冷。”

不冷个奶奶腿儿,诸葛青觉得自己已经快成了人形冰雕了。

“是是是,您不冷,但我看着冷,行吗?”王也脱了外衣就要给诸葛青搭上,诸葛青一个侧身躲过,稳住摇摇摆摆的身形,露出一个牙疼似的笑容,“我对男人过敏。”

王也一挑眉,伸出去的手没有收回来的理,他就和没听见一样,泰然自若的把衣服黑诸葛青搭上——他就不信诸葛青还能把衣服撇了咋滴。

诸葛青眼角一抽,但不是因为过敏了,微妙的暖流划过他的心脏,向四肢百骸蔓延,虽然诸葛青早有预感,但这次是实打实的肯定了。


以后自欺欺人都没得借口喽。



两个人并肩,沉默迈着步子。王也本来是想唠一唠的,但看诸葛青满脸心事的样子,再想想这醉鬼半夜灌了大半坛子烈酒,还是选择了把嘴闭上。

诸葛青虽然脑子在转,但速度慢的堪比让三岁小孩背经,而且他胃里翻腾的慌,如果说刚才都是为了唬人,那这会儿虽然不想哕,但烧的他胃疼。

过了一户店家,诸葛青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这店卖的什么,暖黄色的灯光映亮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是初春夹杂着丝丝寒意的风,大略是暖的,柔和的,细瞧又平生一分肃杀。

王也靠近了些,看见诸葛青的眼睛睁开了些,露出点点清透深郁的蓝色。不过王也捕捉到一点不对——诸葛青头上冒了冷汗,脸色也差的离谱,在暖色调的灯下都是骇人的白。


“青?”


“嗯…怎么了?”诸葛青有些迟钝地答应到。

王也看了他这幅样,钳住他的手腕,强行拽着人往前走,诸葛青来不及反应,就被拖着走了几步。他察觉到王也没下死手,用力一挣就能脱离,但鬼使神差的,诸葛青垂着脑袋,任凭王也牵着他走。


王也的脑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点不对,人诸葛青又不是残疾,这么扯着人家好像不太好。

但撒开又有一种微妙的尴尬,还不如牵着。

王也保持这个诡异的心理,趁机感受了一下诸葛青的肤质——别说,真的好。


好不容易抵达终点,王也如释重负地松开手,还有一点小小的失望窜出来,不过这些东西很快就被掩埋了。

被今年的初雪掩埋。

也是被那只抓住他的狐狸爪子吓到九霄云外去了。


诸葛青不敢抬头看王也反应,只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试图和王也十指相扣,直到得到了王也的回应,那颗高悬起来的心脏才稳稳落了下来。王也这个角度看下去,诸葛青的耳垂红的滴血,不知道是冻得还是怎么的,他下意识伸手捏了下那一小片红,惹得诸葛青一激零。

王也眼看着那片红从他耳垂蔓延到脖子,然后是脸颊,诸葛青还欲盖弥彰地伸出另一只手,接住一片小小的雪花,看它渐渐被掌心的温度融化,心底说不上的柔软。王也靠的更近,拍走诸葛青肩头薄薄一层的积雪,轻声说到:“老青呐,下雪了。”


两个人之间莫名其妙的疏远,尴尬,以及那点——或许不止一点儿的微妙情感,像诸葛青手心里的雪花一样,慢慢融化在冰天雪地里唯一的温度里。


“京城的雪…”诸葛青喃喃几语,没了后话,王也垂眸看着出了神的诸葛青,蜻蜓点水似的吻了一下他的嘴角。


诸葛青被突如其来的吻打断了思路,他怔怔地看着王也近在咫尺的脸,泪水突然夺眶而出。


大概是喜极而泣。


雪花大片大片地落,院子里覆上了一片素白,角落里开了一树红梅,恰似心尖上的一点炙热,在这寒冬里烧出滚烫艳红的花来。


仰仗纯粹的爱滋养,层层叠叠的花瓣下,是一颗跳动的心。

——————

时隔一个月终于想起来写的番外!

好一块风水宝地 

——end——

剥皮拆骨

【米尤】悼念


*米哈伊尔视角第一人称,私设多慎入
*BGM请自动代入第三集米哥为弟弟开路时的音乐,吹爆横山克

00.
时隔多年,我又见到了尤里。
所有的遗憾和苦痛仿佛都有了答案。
我看着他,正是在悼念自己。
而他活着,我就活着。

01.
尤里出生在破晓时分。
妈妈整晚都在呻吟,我根本睡不着,害怕得不行,只好偷偷披衣服溜到她的房间外,缩在门后,求老天不要让她这样痛苦。

第一声婴儿啼哭嘹亮地划破空气,也惊醒了我。走进产房我才发觉,天已破晓。
回想起一家人熬过的漫漫长夜,年幼的我第一次体会到等待是件如此折磨人的事。
但当我看到襁褓里的弟弟,又觉得等待是值得的。

“米沙,来打个招呼。”
爸爸将弟弟抱过来,送到我眼前:“他叫尤里...


*米哈伊尔视角第一人称,私设多慎入
*BGM请自动代入第三集米哥为弟弟开路时的音乐,吹爆横山克



00.
时隔多年,我又见到了尤里。
所有的遗憾和苦痛仿佛都有了答案。
我看着他,正是在悼念自己。
而他活着,我就活着。




01.
尤里出生在破晓时分。
妈妈整晚都在呻吟,我根本睡不着,害怕得不行,只好偷偷披衣服溜到她的房间外,缩在门后,求老天不要让她这样痛苦。


第一声婴儿啼哭嘹亮地划破空气,也惊醒了我。走进产房我才发觉,天已破晓。
回想起一家人熬过的漫漫长夜,年幼的我第一次体会到等待是件如此折磨人的事。
但当我看到襁褓里的弟弟,又觉得等待是值得的。


“米沙,来打个招呼。”
爸爸将弟弟抱过来,送到我眼前:“他叫尤里,很可爱的小家伙,对吧?”
我有些想笑,刚生出来的婴儿怎么会好看。可我真心实意地点头,抱住他。爸爸托着我的胳膊,小家伙稳稳睡在我怀里。
我想了许久,最后郑重地对他说:
你好啊,尤里。




02.
尤里常常羡慕又别扭地说,虽然哥哥很厉害,可我将来一定会比你更厉害!
我只好揉他的头,应声道:好好好,一定会的。毕竟尤里也是天狼呀。
小孩子很好哄,何况我深谙弟弟的个性。
然而每每看到他充满热烈和渴望的双眼,希冀着未来,希冀着强大,我只能吞下所有的欲言又止,对他微笑。


他还小,不懂得变强需要付出,甚至舍弃。


在我晋升为哥哥之前,我和如今的尤里没什么不同:在全族的呵护下长大;时不时闯点祸;会害怕许多东西。
出了镇子怕迷路,在雪原上怕冷,熄灯之后一个人躺在床上会怕黑怕做噩梦。
那时的我是所有人小时候共同的模样。


随着尤里的降生,我的胆怯和弱小仿佛一夜间统统消失。因为我要保护尤里,这个念头在爸爸去世后犹为坚定。
妈妈忍着悲痛对我强颜欢笑,我抱住她说你还有我。她扶住我的肩,跪在昏黄的烛火间无声流泪。
刚学会走路的尤里摇摇晃晃走过来,好几次差点跌倒。他走到我身边拉住我的衣角,看到妈妈在哭他也跟着哇哇大哭,边哭边口齿不清地喊我“哥哥”,听上去无助又可怜。
我伸手搂紧他:哥哥在,尤里,不要哭。


那一刻我下定决心——我要肩负起长子的责任,连同爸爸那份一起守护这个家。我不会让妈妈和尤里受到任何伤害,没什么能分开我们一家人。
我努力兑现这份无言的承诺。
可后来我既没能实现我的承诺,也没能守住我的家人。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儿子,更不是一个合格的兄长。




03.
看着弟弟一天天长大着实是种奇妙的体验,奇妙到我会常常换位思考,想着父母看我长大的心情一定和我看尤里是一样的。


尤里已经七岁,比我在这个年龄时要活泼得多,自然也很调皮。苦了做哥哥的我天天帮他善后:什么雪洞挖人,冰河捞人,上树下不来,雪橇栽进坑里……
期待尤里的糗事不知不觉成为我一桩极大的乐趣。
当然,这可不能告诉本人,否则他会三天不理我。这小子脾气大着呢。


至于我,是族人口中人人称道的阿列克谢家老大,米哈伊尔。
连我都惊讶于自己的蜕变。
曾经惧怕的事情,狩猎抑或夜间巡逻都成了家常便饭。双手也不复稚嫩,摸过枪,握过刀,也会熟练地操作弓弩。
妈妈常会满含欣慰地抚摸我的脸庞,无需多言,她在我身上看到了爸爸的影子。
岁月流逝得太快,我要微微俯视才能看清妈妈温柔的双眸。
她称赞我已经是优秀的小伙子,一边的尤里脸上露出几分艳羡和委屈。妈妈转身将他拥入怀中柔声安慰,我瞅着他的小表情不禁有些感慨:至少现在的尤里绝不会想到,我会成为今天的米哈伊尔,最大的动力便是他。


我一直陪伴在尤里身后,注视着我唯一的弟弟。
他在绵延的雪丘间奔跑,在夕阳下的狗镇踩影子;最高的雪松下有他的脚印,我们去过的每一个地方盈满了他的笑声。
凡此种种,有关尤里的一切我都记在心里。七年如一日,从未落下。


生日那天他拽着我去看星星,我们穿过森林来到巨大的冰湖边缘,相隔万里的星空在眼前铺开,壮丽而璀璨。
尤里指着星星,兴奋地回头:哥哥你看,猎户座东南方蓝白色的星星!那是天狼星,古斯塔夫说那是天狼真正的家园。


这番话多年前爸爸告诉过我,熟悉的说词所蕴含的传承感依旧让人动容。
我坐下来,很感兴趣地问:还有呢?
还有,天狼星是两颗!
尤里边比划边说:现在看到的只是主星,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还有一颗天狼星。
我把最亮的那颗送给你,看不到的那颗归我。


尤里的眼睛无比明亮,各有一颗澄蓝的星星绽放其中,光芒四射。
接着他露出大大的笑容,声音清晰:
只要我们都有天狼星,不论何时都能一块儿回家,永远都不会分离。


一时间我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久久凝望着天狼星,夜色漫过星辰,飘向更加遥远的彼方。
我收回视线,看着尤拉奇卡满怀期待的小脸,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好。
我笑了,发自内心的愉快:我很喜欢这个礼物,谢谢你,尤里。
我们永远都不会分离。




04.
这是今天第二名受害者。我赶到的时候这场血腥盛宴已近尾声,畸形扭曲的下等吸血鬼吸干了少女体内所有的血。
他们疯狂邀请我一同品尝。
我看了他们一眼,没有人再敢造次。我抱起少女干枯的尸体,将她放进一旁的花丛中。如果花香能让她的灵魂安眠,我希望不要有人来打搅她。
纯蓝的鸢尾沾上如血残阳,像极了记忆里故人的眼睛。


狗镇覆灭的惨剧,时至今日仍历历在目。无论是妈妈血流不止的伤口,最后一次温柔抚摸我脸颊的手,还是尤里凄厉的呼喊。
夜深人静之时,我自虐似的一遍遍回忆,直到某一天我悲哀地发现,我已经记不得他们的样子。妈妈和尤里的脸都是模糊的,唯一留下的画面只有一望无垠的雪原,沉淀在黑夜里,鲜血淋漓。


我本该和族人一起死在那一天,可叶夫格拉夫救了我,并把我转化为吸血鬼。
他执着于“天狼之匣”,这就是他留我一命的原因。他把我丢进怪物中间,要求我杀掉它们,不然不算作合格的血族。
叶夫格拉夫看出我对“血族”一词的反感,装作不经意地提起:你有个弟弟?
我抬头看向他,他站在高处的阴影里,语气玩味:他好像被人救走了。狗镇附近除了血族和天狼,还有其他踪迹。


怪物嘶吼着逼近,我回身,一刀刺进他的眼睛里,狠狠砍下去,它的脑袋一分为二。
诸如此类的训练持续了多久,我杀死了多少怪物,我毫无印象。
回过神来周围一片狼藉,散发微光的灰尘堆积如山,却掩盖不住地面尚未干涸的血迹。我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和脸,没有一处不是滑腻的,刀身承载不住的血液流到我的手上,没有一处不是鲜红的。
那一刻我却在想,真讽刺啊,吸血鬼这种生于黑暗的污秽生物,死了之后残骸却带着光。


干得漂亮。
叶夫格拉夫发出赞扬的感叹,随之而起的是雷鸣般的掌声,响彻古堡大厅,久久回荡不息。来自四面八方的窃窃私语夹杂其中,有奚落有讥讽,更有恶意和杀意。
我身处吸血鬼的巢穴中央,被嘈杂和喧嚣包围,好比一出活生生的闹剧,滑稽得惹人发笑。


我继续盯着脚边的尘土。这光安静而倔强地不灭,掺在终年不见天日的此地,多像绝境里的一丝希望。
人们只晓得歌颂希望,却忘了在真正的绝境里,求生不得,这点希望无济于事。
我蹲下去,抓起沙土抹掉手上的血。
至少尤里不会像我这样。
他干干净净,远离深渊。
如此想着,没有什么是我不能忍受的。




05.
听说你安葬了一名猎物,米哈伊尔。
刚回到古堡,叶夫格拉夫便召我过去。这话真是让人笑都笑不出来,我不置可否,没有辩解。


这都没什么,我找你不是为了这种小事。
叶夫格拉夫推给我一个信封:去日本帝都和克什纳汇合,他正在上海谈判,我们接下来要和日本展开合作。
阿尔玛商会?
我接过信封问道。
叶夫格拉夫没有正面回答我,话题一转:听说猎人也在伺机而动。
我抬起眼,撞上叶夫格拉夫莫测的目光。
你下得去手吗?


他的两个仆人出现在他身后,一左一右。小女孩的样貌,岁数是我的三倍,藏匿在叶夫格拉夫的披风下,分别露出一只猩红的眼睛,望着我桀桀怪笑。
恶心透顶,但我早已习惯。
我揣好信封,懒得理会她们的幸灾乐祸,径直离开叶夫格拉夫的议事厅。


这两个仆人像两道甩不开的影子,我走到一楼大厅,她们豁然出现,悬挂在水晶灯上倒吊着朝我丢来一束花。
蓝鸢尾。
米哈伊尔,你对人类太仁慈啦。
她们异口同声对我道:是因为想起了从前的事吗?比如你的家人?你的弟弟?
哇,米哈伊尔还真是善良——


我一跃而起,拧住其中一个的脖子,猛地将她摔在地上。大理石砖凹陷龟裂,我扣着她的颈项,短刀对准她的眼睛。
她惊恐地抓着我的手腕,发不出声音。
别动。
我看着手底的吸血鬼,却是说给头顶露出獠牙和利爪的另一只听:否则我会挖了她的眼睛,或者让她死得更痛快些。
她们果然不敢轻举妄动。我瞥了眼头顶,直接揪着手里的脖子,把她甩给她的同伴。


米哈伊尔,你太狂妄了!
安然无恙的那一只抱着她受伤的姐妹,指责声愤怒而尖利:你就不怕我们告诉叶夫格拉夫大人!
我耸耸肩:随便你。
百岁的吸血鬼只会告状?前所未闻。
你真以为大人不会惩罚你!?
她不甘示弱地嚷嚷,我推开门,走出大厅。


绝大多数时候,除非是执行叶夫格拉夫的命令,我对这群聊表忠心的疯狗敬而远之。
但她们对我或许存在误解。
我承认自己现在也是叶夫格拉夫的一条狗,不代表我会容忍吸血鬼冒犯到我头上。
尤里更是我的逆鳞。
他是我抛弃原则苟活至今,最后的底线。




06.
被放出怪物的牢笼后,叶夫格拉夫把我关进另一间密室,唯一的光源是固定在石墙上的火把。
被关进去的不止是我,还有人类。
尽是妇孺老幼,手无寸铁。
我无法不回想起已经消失了的狗镇,那座只余年迈的古城,日复一日,苟延残喘地等待消亡。
可大家都没有放弃,一边心知肚明,一边笑着活下去。


我忽然跪在地上干呕,胃里空空的感觉很不妙,我的指甲突破皮肉慢慢变长,獠牙也延伸到嘴唇之外。我匍匐在煌煌火光里,丑陋得如同渴血的野兽。
我饿了,这是变成吸血鬼后的生理反应,任谁都会明白。说到底我还是迟钝,从进入密室的那一刻我早该想到叶夫格拉夫的目的。
他想要我吸血,完成血族最后的测试。
如果对着柔弱的妇幼和老人都能下手,今后我一定会无所顾忌地进食。
何其简单粗暴的手段,有效的高明。


我痛苦地压抑自己喷薄而出的欲望,那些人类缩在火光照射不到的角落,颤抖地祈祷不被发现——吸血鬼的视力却能看清他们脸上每一滴冷汗。
我生出浓浓的悲哀,很快被叫嚣着的吸血鬼本能冲散。
我生而为人的理智在阻止我,可身体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前进。


一个女人忽然崩溃地嚎啕大哭,她跌跌撞撞冲出藏身处。
她的哭声将所有人的恐惧推向高潮。
我头脑中紧绷的弦应声而断。
越是失控的猎物越好捕猎。
我扑过去咬断了她的咽喉。
那真是一场噩梦般的屠杀,我单方面地杀戮,没有放过一个人。
每张脸在我眼里都成了族人的面孔,他们乞求地看着我,逐渐僵硬的身体慢慢失温。
米哈伊尔,求求你。
他们在叫我。


我用力啜饮着不同人的血,眼球酸胀得几乎爆裂。直到涌出眼眶的液体流进嘴里,我尝到铁锈味才意识到,我已经不会流泪了。
昏暗的光影交错,我摸遍密室的每一角,找到被藏在最深处的幸存者。
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哭得说不出话,我低头凑近他的脖子,听见他嗫嚅道:哥哥。


我推开他,用力闭上眼深呼吸。
再睁开眼,布满视野的血色消弥,我恢复了神智,饥饿感也消失殆尽。
男孩缩成一团,还在不停唤着“哥哥”。
我颓然倚靠住墙壁,缓缓坐在地上。
疯了,所有的一切都疯了。
假如面前的是尤里,我能下得去手吗?


我抱住头,不见天光的密室一片混沌,尤里的身影重叠到男孩身上。
他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哥哥。”


我俯下身,避开尤里的目光。
指甲嵌进头皮,细细的血流穿过头发落进我的领子里。
我终于没能保持冷静。
我张开嘴,发出声嘶力竭的咆哮。
直到翻腾的渴血感再次将我淹没。




07.
依照叶夫格拉夫信封里的安排,我远渡重洋来到日本。
这趟旅程并不轻松。路上我伪装成人类,换了一个又一个身份,终于在克什纳从上海动身前抵达东京。
因为是天狼转化成的吸血鬼,我身上有许多特殊之处,譬如和贵族种一样能在阳光下活动、身体依然会生长……
没有嗅觉,却对“天狼之匣”有所感应。
匣子在日本。
甫一踏上这片土地,我便得出结论。


血族在人类世界的伪装是阿尔玛商会,他们盘下了一片地下工厂用作据点,由克拉维恩负责。
一个彻头彻尾的怪人,醉心研究,野心勃勃,以身犯险和吸血鬼合作。他不怕死,叶夫格拉夫当初正是看中他的才华和胆识才接纳了他。
克拉维恩的胆识是私欲。血族看重欲望。


在同克什纳会面之前,我每天都待在克拉维恩的工房里看他制造“武器”。反正我不需要睡眠,没日没夜的监视工作也不会让我枯燥。更无趣的十年我都熬了过来,目睹生化人的诞生反而有点意思。
哦呀,米哈伊尔大人。
克拉维恩每天都会夸张地向我问好,今天他表现得更加神经质,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断念叨: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我歪头审视他的杰作,看出了端倪:心脏?
没错就是心脏!!
克拉维恩拼命拍桌,忽然停下动作诡异地笑了:米哈伊尔大人,您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哦?
我以为您对我的研究一无所知,毕竟您看上去一直兴趣缺缺。
这是工作。
哦呀,哦呀——您为何效忠至此?
透过他破烂的护目镜,仿佛能窥探到克拉维恩胡乱逡巡的目光:您不是不愿与吸血鬼为伍?


你又如何。
我抱起胳膊打量他:不也在替吸血鬼办事。
我和您可不一样!我有伟大的理想,无论同谁合作都无所谓,哪怕是和恶魔!
克拉维恩振臂高呼,枯瘦的手指对准我:而您,可曾有过欲望?毫无所求地混迹在吸血鬼中间,您到底是人,是狼,还是吸血鬼?


欲望。这样说来我似乎的确毫无所求。
不,还是有的,不过算不得欲望,而是“愿望”。
但和科学怪人有什么可讲的,多说无益。
我捂住嘴,獠牙饥渴难耐地催促我去猎食。我慢悠悠地离开地下工房,克拉维恩重新投入到研究中,视我为空气。
一个把欲望和理想挂钩,又分得清清楚楚的男人,某种意义上叶夫格拉夫识人的眼光精准到可怕。


我回到地面,随行的下属得到消息来报告:阿加莎大人到了。
这个名字让我皱起眉头。令我反感的吸血鬼名单中,这个女人绝对位居前三。
下属补充:克什纳大人捎信来,让您随时支援阿加莎大人。
我直接把克什纳的信塞进下属口袋:
你替我看吧。




08.
清闲的日子到头了。
不出我所料,阿加莎他们动静太大,引来了猎人。V海运已涉足日本方面的合作事宜,白天要和他们谈商战,晚上还要拼死角斗。
我的第一桩外勤任务就是带阿加莎回地下据点。
140岁的吸血鬼被一群猎人紧咬不放。
我完全能想象克什纳的脸色,一定很精彩。


我带着狙击枪守在阿加莎的必经之路——海湾大桥之外。埋伏的地点能将整座大桥尽收眼底。我来的时机刚刚好,没过多久一辆超速的轿车出现在桥上,车顶趴着一个人。
轿车轰然爆炸,冲天的火光中那个人奔袭着向阿加莎进攻,下等吸血鬼被他清理得一干二净。
身手不错,阿加莎被他挑翻到桥底,凭借贵族种的力量浮空逃脱。
我静静端起狙击枪,随着猎人的移动一点点瞄准。他追上桥顶,纵身一跃,呈现在圆月中央,也出现在瞄准镜中央。
绝佳的位置。
我扣下扳机,子弹射穿了他的肩膀。
猎人落进湍急的河水中。我收起枪,迅速离开现场。


阿加莎失去了一只手和一条腿,好歹吊着一口气被我捡了回去。她看到接应的人是我,愤怒地质问我为何会失手。
“你的枪法明明可以射穿他的心脏!”
她捂着伤口,嗓音嘶哑。我从后视镜里看着她狼狈的形象,笑了。
“克什纳在等你的好消息。”
一句话让她哑了火。
阿加莎怒火中烧,踹了一记车门:“肮脏的天狼,没有死绝还来妨碍我们。”
指桑骂槐的女人真可怕。
她难道忘了我已经不是天狼。


我听凭她恼羞成怒的发泄,手里的方向盘仿佛也变得轻快。
不久之前,我用手里的枪击落了一名年轻的猎人。我从瞄准镜里看清了他的面孔。
变化很大,但还是熟悉的相貌。
如果叶夫格拉夫当初没有骗我,那么十年时间血族从未找到他,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被猎人发现并救走,密不透风地保护了起来。
我不是没想到这一点。
唯独他成为猎人,实在是出乎意料。


将阿加莎送到据点后,我开车回到桥边。现场被警察重重包围,我把车停在江边,远离人群。
夜风很凉,刮过体肤如薄刃,隐隐作痛。
我回想起一段很遥远的对话。
——别用枪,会让鼻子变得不灵敏。
——嗯。
从十年前的屠戮夜起,到底要错乱到何时命运才会善罢甘休?当初我如此叮嘱他,可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我会亲手朝他开枪。


我遮住双眼,无法遏制地笑出了声。
真好啊,浑浑噩噩的日子终于有了可称之为盼头的东西。我那微不足道的愿望终于有机会去实现了。
我要感谢天狼之匣,哪怕这些年我无数次被叶夫格拉夫派遣去寻找都一无所获,这一次我由衷庆幸它有迹可循。
能在异国他乡和睽违十载的弟弟重逢,我怎能不去感谢它。
尽管很遗憾我不得不送他一颗子弹,但我希望能有机会对他说,好久不见,尤里。




09.
成为吸血鬼后,我失去的不仅仅是曾经的身份,更丧失了“表达”的诉求。既不愿和吸血鬼交涉,又和外界隔绝,我摸索到不说话的好处,沉默到极致可以静心,也可以无视其他人,比如叶夫格拉夫的姐妹花仆人。
我的过去已成定局,以死亡为终。
我的现在一直在追逐过去的幻影。
不光是和妈妈尤里一起生活的时光,还有蜕变为叶夫格拉夫所欣赏的“米哈伊尔”前的短暂经历。


关于我在密室里吸血的故事,我还没有讲完。我想听众一定会关心那个男孩的结局。
他没有第二条出路,我亦没有。
所以我杀了他。
泄尽杀人带来的罪恶感后,我停止嘶喊。密室内唯一的活人不再披着尤里的形象,我们彼此一动不动待在原地,直到我听见男孩急促的喘息,似乎是过呼吸症。
即使我不下手,他也活不过今天。他看上去已经彻底疯了,双眼失焦,喃喃着不知所云的话语。
我尽可能温柔地抱住他,假装是他的兄长,给他死前最后一点安慰。男孩果然安静下来,卡着脖子挤出最后一句“哥哥”。
到底是怎样的情感才会让他死前依旧对这个人念念不忘?


我轻声对他道:对不起。
掰开他的手,獠牙慢慢刺破咽喉,鲜活的血液流进我的食管。
我吸干了他身上所有的血,这一回是凭借理智进食。当我剥去兽性和疯狂面对食物,我冷静得可怕,没有愧疚,仅仅在心里对男孩,对所有死者,一遍遍地重复着:
对不起。
我想我一生都无法逃脱这场噩梦。


这是最后的考验。
走出密室,迎接我的是那对姐妹。她们仔仔细细观察我,最后失望地摇头。其中一个不满地嘟囔:真没意思,太无聊了。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吗?跟个死人一样。
另一个乐不可支:
你刚来到城堡时还挺有看头,我还听到你昏迷中一直在喊人,叫什么来着?Yu……尤里?而且你醒来后的反应太有趣了,还会生气,像条野狗。


人的适应力真的太恐怖。
三天前我恨不得杀光他们为妈妈报仇,现在却心如止水地听这两个吸血鬼废话。
我浑身是血地走进浴室,身上没有一块干净地方。多日来第一次照镜子,我认不出映在眼前的是自己。
真是死人一样的表情。
眼里一丝光采都没有,我翘起嘴唇,笑容僵硬得要命,凝固的血痂一团团沾在嘴边。
想到我的胃里装满人血,我猛地弯腰,又一次开始呕吐。我什么都没吐出来,因为身体不舍得那些营养。今后我唯一能入口的东西只有它。
难捱的干呕有如翻江倒海,我撑起身子,大理石台面被我硬生生攥出两个石洞。


哥哥。
我疯了一样回头,找遍整间屋子,除了我没有其他人,可有谁在不断地呼唤我。
幽禁在密闭空间的后遗症终于暴露。
我得到了城堡内属于自己的房间,但那一晚比在牢笼和密室更让我疯狂。我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伤口不停愈合又被咬烂,我边咬边砸碎阳台玻璃,踩着一地渣子,冬夜刺骨的寒风冻结了所有创伤。


万丈高的苍穹,星辰分明,我一眼看到那颗蓝白矮星。它光耀如旧,伴星却不见踪影。
——只要我们都有天狼星,不论何时都能一块儿回家,永远都不会分离。
曾几何时,尤里这样许愿道。


“对不起。”
我第无数次向虚空道歉,说给不在身边的人听:对不起我食言了,我没有珍惜弟弟的礼物,我也没有遵守自己的诺言。
我撕扯下手背摇摇欲坠的皮肉,没有痛感。
伴随“自由”而来的是成几何倍的自我厌弃,忏悔和折磨,无论哪一种都不能缓解深入骨髓的悲伤。
离开家时为了尤里,我忍住了眼泪。
从今往后便彻底失去了哭泣的能力。




10.
克什纳疲于寻找匣子,监工克拉维恩的生化人以及商会和日军的合作。
所以我放走了一名猎人,根本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虽说这名猎人杀了阿加莎。


先前我和克拉维恩的对话一语成谶,我随阿加莎去东京华田博士宅邸夺取人工心脏。阿加莎对猎人削了她两肢一仇耿耿于怀,抢先闯进屋内打头阵。
我叹了口气,吩咐下种去拿心脏。
阿加莎要去送死,蠢货才会拦着她。
我站在屋顶静静等候。
我已经等了十年,几分钟的时间,自然等得起。


尤里和阿加莎在花园内缠斗,另一边博士变成了吸血鬼要对女儿下手。
两出好戏,我选择观望阿加莎会怎么死。
她死在尤里手里我并不奇怪。
倒是尤里踢飞刀刃贯穿博士的颈项,让那小姑娘目睹爸爸惨死眼前这一展开,未免太快。
许是因为他在我记忆里保持幼年形象很久,心软又天真,这种为救人而必须残忍的行为落在他身上,一时间让我对他刮目相看。
可惜我没功夫继续感慨。
下种安装在博士研究室的炸弹引爆了。
尤里正在朝这赶来。




11.
“阿加莎呢?”
“死了。”
“真是让一族颜面扫地的结局……对方是猎人?”
“是,已经确定和V海运有关。”
汇报完毕后,克什纳果然没有多问,挥手让我出去。
我经过克拉维恩的工房,他兴高采烈地捧着人工心脏,唱着乱七八糟的赞歌,见到我似乎笑得更开心了:“米哈伊尔大人,您看上去心情不错?”


我把手里搜集来的人工心脏研究报告扔给他,堵住了他的嘴。
克拉维恩敏锐得令人生厌,但今天我不打算反驳。我心情确实不错。
想想不久前尤里看清我后震惊的表情,死水般的内心竟然有百感交集的错觉。
我终于能正大光明地说出他的名字。


“哥哥?”
他的声音掺有迟疑,颤抖着确认道。
下种们已经驱船准备走水路离开,于情于理我都没法继续逗留。我深深地看了眼尤里,他仍僵在原地,忘了站起来拦住我。
这样就好。
阿加莎禀报了有关尤里的事,但能被它们利用的“天狼”有我一个就够了。既然上面没有纠察,我不希望他此刻暴露自己。


背后袭击亲弟弟这种事,下次还是换一个人来做吧。或者,我得祈祷再见面时尤里反应能更加迅速,不要给我攻击他的机会。
因为我无法手下留情。
若有朝一日,我们能坐下来,开诚布公地交流十年间彼此缺席的空白,吸血鬼和猎人的争斗皆成云烟,我们打破这层隔阂。
届时我会亲口告诉他这些事,希望他能原谅我的不留情。




12.
叶夫格拉夫又派人传信来,问我工作进展如何。我简单写道:一切正常。
下种问我是否需要进食,我摇摇头,示意他们谁都不要来打扰我就回房间了。


见到尤里,开心是有的,但诚如我之前所言的百感交集——更多是复杂。
无论是否出自本意,我已经融入了血族的社会,为他们卖命,做着一次次出卖底线的勾当。这是我的日常。现在成为猎人的尤里重新出现在我面前,无措大过欣喜。
我无数次设想再见到尤里时,自己会有何表现。
我幻想自己会抱有一种类似救赎的感情,可是没有。那对姐妹仆人说得对,在牢笼和密室度过吸血鬼测试后的我和死人一样,我也一直将自己看作死人。


我体会不到开心和悲伤,过去拥有的情感只能靠一遍又一遍回想去铭记,但都只是“过去”。真正支撑我走到现在的,除了缅怀,还有对尤里的思念。
我相信他活了下来,在阳光下行走,健康地长大。而夜晚,我们可以仰望同一座天狼星。
他成为我的精神寄托。
是我的刀身一次次染血之后,唯一令我放松的寄托。


可从一只半路吸血鬼的角度出发,我在尤里身上寄予的东西远远不止单纯的思念。
我脑海中的尤里见证了我的转变和罪行,叶夫格拉夫对狗镇做过的事,我也同等施加在无辜的其他人身上。在我自行泯灭了多余的情绪之后,是“尤里”接管了那些本应消失的感情。
我在这份精神寄托上注入了暴戾,悔恨,绝望,和身为“天狼”的米哈伊尔具备的对尤里的一切情感。
尤里已不单单是“寄托”。
他还是我的救命稻草,我的愿望,我的人性。
如果没有亲眼看着他脱离屠杀,如果他当初也和妈妈一起死去,成为吸血鬼的我会是一头真正的怪物,毫无理性可言。


所以,见到尤里我没有想象中的激动,也全然没有得到救赎的新生感。
可我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声,一记记,由空气传递来,在耳边无限放大,宛若雷鸣,仿佛预示着风雨欲来。
茫然无措逐渐平息,恍然间我明白一件事。
他活着,我就活着。
尤里还有心跳,还有呼吸,他能闻到花香,他可以去所有我无法前往的尽头。
活着不需要过多的感动,因为它本身就是这样的简单。
血脉相连、最重要的人平安活下去,亦不失为一种活法。


——您,可曾有过欲望?
我有,那是一份微渺的愿望。
现在我已经实现了它。




13.
我在头脑内记录下以上,所有的思想活动。纸笔记录容易赘述无用的语句,也容易被发现。没有比自己更可靠的藏匿点。


克什纳要动身去静冈,生化人的量产计划已提上日程,只要这次和日方的军演过关,日本这块骨头就能被咬下来。
说得好听,想必又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普通军人对生化人?真令人啼笑皆非。
我收拾好行头,和克拉维恩一起登上当晚的列车。


血族从不会限制我的行动,夜深时分我站在车厢门口,没有列车员上前叨扰。
透过玻璃向外望去,黑压压的田野和山林转瞬即逝。
月明星稀,这个季节不容易看到天狼星,但寻找猎户座,循着它的东南方寻找,在夜幕后两颗彼此相伴的星星必定存在。
很快,又要到冬天了。


一对母子经过,我退后站进灯光照射不到的阴影中。小孩子抬头呆呆地看着我,咧开嘴笑了。
他们走后,壁灯次第熄灭,黑暗笼罩,疾速行驶的列车像是蛰伏的庞然大物。
更像我一直拒绝面对,却无时不刻不在直面的“命运”。无人知晓我们会去往何处,前方等待我们的又会是何物。


在我实现长久以来的愿望之后,这颗停滞十年的心终于诞生出下一个同样微小的愿望。
我仰起头,靠着平滑的墙壁眯起眼,恍惚看到天边熟悉的蓝白色。
仿佛西伯利亚经久的冻雪和某人眼中盛放的蔚蓝交织而成。
尤里把肉眼可见的那颗送给了我。其实他才是明亮不歇的主星,默默照亮着某片深渊,让深陷其中的人不至于忘记回家的路。
我们永远,不会分离。


我想我们很快会再一次相见。说不准就在回程的列车上。
如果天狼的命途终点是尘埃落定……希望能有人在尤里陷入危机时,帮他渡过最后的难关——纵使代价是性命。
因为我相信尤里是会走到最后,甚至走出所谓“命运”的人。他会拥有再也不被怨恨束缚的未来。


“仅我一人,如同某人的愿望一般,缓缓融入黑暗之中。”


我轻阖上眼。
车外拉响鸣笛声,如呜咽,长啸于夜。
活似一场悼念——致所有死去的,致所有无回的。
而覆盖在昨日灰烬与骸骨上的,必会是新生。






END.

子见南子

软肋(恺楚)

【2021年全国Ⅰ卷高考作文题 】

1917年4月,毛教员在《新青年》发表《体育之研究》一文,其中论及“体育之效”时指出:人的身体会天天变化。目不明可以明,耳不聪可以聪。生而强者如果滥用其强,即使是至强者,最终也许会转为至弱;而弱者如果勤自锻炼,增益其所不能,久之也会变而为强。因此,“生而强者不必自喜也,生而弱者不必自悲也。吾生而弱乎,或者天之诱我以至于强,未可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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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恺撒为楚子航架好塑料桌板,打开保温盒端出午餐。楚子航摁着按钮把病床的上半部分升...

【2021年全国Ⅰ卷高考作文题 】

1917年4月,毛教员在《新青年》发表《体育之研究》一文,其中论及“体育之效”时指出:人的身体会天天变化。目不明可以明,耳不聪可以聪。生而强者如果滥用其强,即使是至强者,最终也许会转为至弱;而弱者如果勤自锻炼,增益其所不能,久之也会变而为强。因此,“生而强者不必自喜也,生而弱者不必自悲也。吾生而弱乎,或者天之诱我以至于强,未可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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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恺撒为楚子航架好塑料桌板,打开保温盒端出午餐。楚子航摁着按钮把病床的上半部分升高好让自己坐起来。

      他对这种仿佛失去自理能力的生活方式还有点不习惯,在恺撒体贴地往他背后塞靠枕时他感到无所适从。

      “尝尝,我带了鸡汤。”恺撒把勺子放到楚子航手里,“我听说中国人生病都要喝鸡汤。”

      奶油鸡茸蛤蜊浓汤可能不属于传统意义上的鸡汤范畴,不过楚子航还是给出了五星评价。他闭着眼睛缓慢地让香浓的汤汁淌过喉咙,这是他连续挂了三天营养液后的第一顿饭,头部遭受撞击的呕吐后遗症终于在昨天消失,医生拿着他的脑部CT图快乐得像是圣诞节提前了。

      恺撒在来医院前已经用过了午饭,楚子航也不适合突然吃太多。于是两个人黏糊糊靠在一起花一个半小时才分享完了一碗汤和两块烤吞拿鱼。

      收拾好餐具,恺撒打开窗户让风散去食物的气味,阳光落在病床不远处的地板上,把白色地砖照得金黄耀眼。

      两人隔着一英尺的距离烘烤金灿灿的太阳,昏昏欲睡。恺撒坐在椅子上,半个人趴在床沿,无所事事地用指尖拨弄楚子航胳膊上固定输液管的医用胶纸。那新奇的质地似乎引起了恺撒的兴趣,他一手托着下巴,一手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支笔开始在胶纸上写字。

      那是一支签字笔,笔身圆润,镀铂金的配件随着书写时的晃动而闪过凛厉银光,和病房内温馨又平和的氛围格格不入。

      事实上,恺撒整个人都和这里格格不入。他穿着一身西装,即使是休闲款也依旧勾勒出利落的肩膀与腰线,左领别有一枚黄金胸针,看上去完全可以立刻站起来在董事会议上发言。

      楚子航陷在身后软绵绵的靠枕里,忽然有点看不惯恺撒这幅打扮,在忍耐了片刻后,他伸出手揉乱了梳理齐整的金发。

      恺撒茫然地抬起头。

      难以解释自己突如其来的举动,楚子航尝试转移话题。他垂眼看了看恺撒写在胶纸上的那行字,可要倒着辨认花体拉丁字母实在是强人所难了,于是他努力猜测:

      “你在写祷告词吗?”楚子航问,他想着或许天主教也有抄写经文祈福的习俗。

      然而恺撒的表情看起来更奇怪了。

      “是诗。”他说。

      楚子航等了几秒,却没有等来进一步的解说。这让他有些困惑,通常这样的开头意味着恺撒又要进行一番深情款款但在楚子航听来略显不知羞耻的发言了,他甚至已经条件反射般的提前蜷紧了脚趾。问题是他什么也没等到,只能自己发问:

      “关于健康?”

      “不。”恺撒摇摇头,同时继续在胶带上写着,“关于爱。”

      口中说出了甜蜜的词语,而恺撒的神情却恹恹的,没精打采地耷着眼。楚子航不明就里,他开始怀疑两人中被横梁砸到脑袋的究竟是谁了。

      “‘爱者必须永远感觉到缺陷,始终露出伤口。’”

      恺撒念出了他默写下的诗句。

      解读文学隐喻不是楚子航的强项,不过这句话未免太过直白,直白到让楚子航怀疑是否是他弄错了什么。他低下头仔细去看恺撒的脸,可恺撒似乎故意伏得很低,趴在床边,脸几乎被被子淹没。

      楚子航忽然感到一丝不安,他探出手指去碰恺撒的面颊,小心沿着眉毛抚过。他的指尖有点凉,恺撒的皮肤温暖了他。

      “哪里不舒服吗?”楚子航问。

      这委实不能算一个合适的询问,但楚子航已经努力过了,恺撒也理解这一点。他被打败似的丧了口气,抓过楚子航的手平放在床上,把脸贴了上去。

      “那天施耐德教授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在办公室发呆,想着要不要翘掉下午的会去吃日料。他说你在医院,问我要去看你吗?”

      恺撒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日略显不同,楚子航一时难以判断这是单纯因为他俯趴的姿势,或是因为别的什么。

      “我不喜欢医院,也很久没去过了,可你在那里,所以我立刻跑出了门。去的路上我开始想多重的伤才能让你住院。”恺撒一开口便说得飞快,像是已经在心里闷了太久,“施耐德在电话里什么也没说,我只好自己想,一直在想,直到一个红灯把我拦住,我发现我放在油门上的整条右腿都在发抖。”

      贴在掌心里的温热忽然离开了,恺撒令楚子航猝不及防地抬起头,蓝眼睛盯住他,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我在害怕,楚子航。”恺撒强调,“我三岁之后就不会害怕了!”

      他嗓音低沉,怒目切齿,本该如同一头发怒的狮子,然而他说话时并没把高大的身躯挺直,依旧维持着半趴在床沿上的姿势,自下而上地仰望楚子航。这使得他更像发出控诉的狗狗。

      “我爱你。而你呢?!你把我变成了一个胆小鬼。”

      听到这里楚子航终于能够确定,导致恺撒声音与平常不同的原因不是受到压迫的口腔,而是愤怒,以及比愤怒更汹涌的委屈。

      可还不等楚子航想明白如何应对,恺撒便抢先一步行动了起来。他坐起身扑向楚子航,把脸埋到他的肚子上。

      楚子航从皮肤的触感判断恺撒似乎是想咬自己,可平坦紧绷的腹部皮肤总是从齿间滑开,于是这场蓄意报复就变成了介于撕咬和舔舐之间的野蛮的亲昵。

      他毫无抵抗,放任了这番胡作非为,甚至还伸手半揽住恺撒,轻轻拍着他的背。恺撒在楚子航的纵容与安抚中渐渐平静下来,虽然仍旧把脑袋搁在楚子航肚子上,拒绝正脸对着他。

      “我本来好好的,又自在又勇敢。”恺撒小声说,语气饱含不满,“你把我毁了。”

      这应当不是分手的暗示,而是粉红色的抱怨,不过楚子航认为自己还是有必要确认一下。

      “所以……”楚子航缓缓收回手,“还需要继续吗?”

      恺撒没有回答这个针对恋爱关系的问题,但抓住楚子航的手腕又放回了自己身上,楚子航立刻心领神会继续轻轻给他拍背。

      逐渐西沉的光线把房间内填满了焦糖似的黄色,风早就带走了午餐残留的气息,楚子航好像又觉得饿了,也或许他只是想找个借口和恺撒说说话。

      “明天还会有鸡汤吗?”他问。

      恺撒终于把脸转向楚子航。他看起来差点就要睡着了,却硬挤出没有道理的自尊心让自己板起脸,硬邦邦地说:

      “没有了。”

      他在楚子航难过的目光中蹦出了余下的半句话。

      “明天的菜单是红酒焗肋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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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后急速摸鱼

可恶这高考题怎么一年比一年让人头大

与猫搏斗(授权看置顶)

扬州x男少主(因为自己游戏里选的是男少主啦)
一个自我安慰,所以最后那个画画的是我,想了一下还是画成了自己,最近很累,今天情绪爆发了,画画时也是随心画线条涂颜色,分镜也不怎么好。
不过画完还是开心多了。

我继续遁啦。

噫,p5扬州忘了画眼镜,算了,随缘补()

扬州x男少主(因为自己游戏里选的是男少主啦)
一个自我安慰,所以最后那个画画的是我,想了一下还是画成了自己,最近很累,今天情绪爆发了,画画时也是随心画线条涂颜色,分镜也不怎么好。
不过画完还是开心多了。

我继续遁啦。

噫,p5扬州忘了画眼镜,算了,随缘补()

一把柴廉

在坠入深海前,像这样拉住你的手

在坠入深海前,像这样拉住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