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鸣潜】富员外&穷书生(下)
“要我们都是凡人,我肯定是个有钱的员外,你么,唔……多半是个穷书生。”
“我就直接仗着有钱有势,带上一帮狗腿子,将你抢回来!”
“你要是愿意试试色诱,说不定有点用。”
帮娘娘圆梦。
OOC致歉|90°鞠躬 正文3k+
一、安居
程潜在严争鸣府上呆了小半个月,每天不是看书习字就是吃饭睡觉,严争鸣这段时日短暂的没有扰人清闲,程潜便每日早晨按时定点地去找他——为了书房的钥匙。
严争鸣倒也不嫌麻烦,每日到了程潜要来的时间,他就会提前收拾好自己,倚在贵妃榻上,身边一众丫鬟环绕着他,分别为他梳头、扇...
“要我们都是凡人,我肯定是个有钱的员外,你么,唔……多半是个穷书生。”
“我就直接仗着有钱有势,带上一帮狗腿子,将你抢回来!”
“你要是愿意试试色诱,说不定有点用。”
帮娘娘圆梦。
OOC致歉|90°鞠躬 正文3k+
一、安居
程潜在严争鸣府上呆了小半个月,每天不是看书习字就是吃饭睡觉,严争鸣这段时日短暂的没有扰人清闲,程潜便每日早晨按时定点地去找他——为了书房的钥匙。
严争鸣倒也不嫌麻烦,每日到了程潜要来的时间,他就会提前收拾好自己,倚在贵妃榻上,身边一众丫鬟环绕着他,分别为他梳头、扇风、捶肩捶背等等……
程潜每次去找严争鸣都觉得自己像刚入宫的妃嫔,而严争鸣是宫里最尊贵的娘娘,自己每日晨昏定省,早晚请安。
严争鸣除了每日早上程潜找他要钥匙以及一起吃饭的时间,其他时候基本不会骚扰程潜,程潜清闲了几天,又来了另外一位不速之客——严家的养女,严潭。
据说这孩子是严争鸣的爹娘捡回来的,严争鸣给她取了个诨名叫水坑。
小孩子一般记不住人,在他们眼里,大人无非就分为好看和不好看两种,在水坑眼里,她大哥严争鸣是最好看的,现在大哥给她把程潜拐了回来,她又觉得程潜也是最好看的。
水坑是个性格活泼的孩子,她总是会在程潜看书的时候悄悄凑近准备吓他一跳——然而每次都会被程潜一脸冷酷地无视,水坑不死心,在第七七四十九次骚扰程潜无果后,哭了。
彼时严争鸣正在书房外的大树下乘凉,卧在躺椅上昏昏欲睡,忽然被水坑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一通吼吵醒,当即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跑进书房,就看见程潜手足无措地面对着还没到他腰上的水坑,他似乎是第一次应对这种情况,这位天生不知怎么哄小孩的穷书生绞尽脑汁,最后想出来的方法竟然是摸了一把松子糖给水坑。
水坑跟在严争鸣身边,这种松子糖对她来说不是什么稀罕物,当即哭的更大声了。
严争鸣倚在门框上看了一时半刻,这才笑着过去将水坑抱起来:“怎么了?”
程潜:“……”
严争鸣问怀里的水坑:“你程潜哥哥不陪你玩吗?”
水坑抹掉自己脸上的鼻涕眼泪:“嗯嗯!”
程潜:“…………”
严争鸣看向程潜。
程潜:“………………”
严争鸣单手抱着水坑,另一只手在程潜脑门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成天不是读书就是写字,你还知道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样吗?”
程潜:“???”
不是你把我绑来的吗?当真是倒反天罡。
他似乎想对严争鸣说像你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熏香炉的娘娘竟然好意思说我?顿了顿还是忍住了。
严争鸣无视掉程潜的眼神,单手抱着水坑,另一只手抓住程潜的手腕,他似乎因为这个动作有些紧张,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道:“走,陪水坑出去玩。”
程潜:“我……”
严争鸣霸道地打断他:“我说了算。”
程潜:“………………………”
你说了算。
二、惊心
严争鸣将程潜和水坑带到一座酒楼,台上的说书先生咿咿呀呀地讲着神仙们的故事,据说曾经有一座扶摇山,三面环水,山间绿涛如怒,风过有痕。
山里头住着特别厉害的剑修、以玉铸造肉身的仙人,还有符修和大魔头、天妖等等……
严争鸣听着抽了抽嘴角,心说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一抬头却见程潜听得极为认真,便问道:“铜钱,你相信这世上有仙人吗?”
程潜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严争鸣在叫自己:“不信。”
“那你还听的这么认真。”
程潜垂眸道:“只是觉得这故事很熟悉。”
严争鸣不以为然:“这种故事十个有八个都是大致一样的,当然熟悉。”
水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翘着腿吃严争鸣给她买的点心,吃的满嘴碎屑。
严争鸣怜爱地拍了拍这傻丫头的脑袋,问程潜:“能喝酒吗?”
程潜没喝过酒,但他觉得这种东西没什么能不能喝的,于是点了点头:“能喝。”
没一会,小二上了酒,严争鸣拿了两个杯子,倒了两杯酒,推了一杯到程潜面前。
随后自己先喝了起来。程潜浅浅地啜了一口杯中酒,一股浓烈辛辣直冲眉心,程潜有些不适应,又将杯子放下了,好半晌嘴里的辣味才少许散开。
严争鸣忽然没头没尾地问道:“铜钱,你这么言行克己,是为了将来当官吗?”
程潜顿了一下,答道:“没想过。”
严争鸣侧头看着他。
程潜道:“师父曾经说,无数人挤破头颅也要入朝廷,其实不是件好事,读书并不是为了做官,倘若大家都是为了升官发财,那么也失去了读书的意义,这样下去恐怕天下读书人都将会成为……”
朝廷的奴隶。
程潜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严争鸣捂住了他的嘴。
“你个小棒槌,”严争鸣轻声道:“不怕叫人听见将你捉走?”
喝了酒,程潜暖和了起来,他突然伸手抓住了严争鸣的手腕,将严争鸣捂在他嘴上的手移开,低声道:“我只对你说这些话,况且……我现在不是还在你手里么,大人?”
严争鸣手一哆嗦,整个人当场僵了半边,好一会儿才颇有些别扭地睁开程潜的手,抱怨道:“这么大人了,别说不该说的话。”
程潜指尖擦着酒杯杯壁,笑道:“我知道。”
“你知道个什么?”严争失笑,摇摇头,感觉这样好像也没什么,程潜喜欢干什么就让他干什么,喜欢看书就给他一座书房,喜欢听书就天天带他来听书,将来无论怎么样,他总不会亏待程潜。
严争鸣烦闷了几天的心绪沉淀了下来,他伸手拿了一块水坑的点心,水坑不满地哼哼了几声。
程潜端起酒杯,将那一杯酒一饮而尽了。
这酒刚到喉咙,程潜就察觉到不对劲, 可惜后悔也吐不出来了,严争鸣只见程潜一愣之下,好像有些坐不稳似的抓了一把什么,没等抓稳桌子沿,就毫无征兆地一头栽了下去。
这穷书生竟是个一杯倒!
水坑被惊了一跳:“大哥,程潜哥哥怎么啦?”
她大哥:“……”
片刻后,严争鸣背着程潜往住处走,身边跟着小小的水坑。
这一趟出行严争鸣没有让任何人跟着,那些给他梳头的丫鬟们不在,往常严争鸣一定八百个不愿意,可如今却觉得不错。
然而片刻后——
大雨说下就下,他们三人被淋成了落汤鸡。
许是喝了酒又淋了雨,程潜睡下没多久就发了烧。
三、交心
程潜睡醒的时候,严争鸣正趴在他的床沿小憩,这位少爷可能一整晚都没有阖眼,没有了丫鬟给他梳头,发丝有些凌乱的遮盖住他的眉眼。
程潜头昏脑胀,伸手拨开了挡在严争鸣额间的发丝。
严争鸣被惊醒,抬起头呆呆地看向程潜:“你醒了?哪里不舒服?”
程潜眨了眨眼睛:“头。”
发烧后头疼是正常的,严争鸣微微松了口气,起身坐到程潜枕边,缓缓按着他的太阳穴。
程潜的目光动了一下,似乎有一瞬间的出神。
清晨的卧房不太明亮,严争鸣坐在他身旁又替他挡了大部分的光,程潜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如此重视的按摩着头部,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程潜抬头盯着严争鸣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严争鸣眼角如淡漠横扫,长而带翘。程潜心想,怎么之前不觉得他有多好看。
过了片刻,严争鸣终于忍不住了,他低下头凑近程潜:“程潜,看够了没有?”
程潜眨巴眨巴眼睛,没吭声。
严争鸣又凑近了一些,两人鼻尖贴着鼻尖,呼吸交缠在一起。
严争鸣观察着程潜的神色,最后在他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程潜道:“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你说呢?”严争鸣又咬了一口程潜的耳朵,满意地听见身下人“嘶”了一声,“我怎么都没想到你是个一杯倒,将你背回来的——本来觉得这样将你一路背着也还不错,谁知突然下了暴雨……我只能将你裹起来抱在怀里,催着水坑一路跑回来。”
程潜听罢点了点头,“水坑没事吧?”
严争鸣嗤了一声,“那野丫头在水里滚三天三夜都没事,昨天淋那么一会儿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那就好。”
“……”
严争鸣继续为程潜按摩,心里隐隐期待着程潜也关心关心他。
然而等了半晌程潜都没再开口说话,严争鸣简直怀疑他已经睡着了,终于有些不可置信地质问程潜:“那我呢?”
程潜:“什么?”
“你怎么不关心一下我?”
“唔……”
程潜觉得严争鸣在撒娇。
他冲严争鸣招了招手,“低头。”
严争鸣微微低头。
程潜凑过去吻了他一下。
严争鸣侧了一下头,接着,他扣住程潜的后脑勺,倾身吻了上去,本想浅尝辄止,结果没忍住。
程潜被他一双手臂牢牢地锁住,只觉整个人都被严争鸣身上熟悉的香气笼罩住了,他第一次知道还能这样,头皮与腰间一起发麻,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
两人唇齿分开后,严争鸣嗓音沙哑地道:“这可是你自愿的。”
程潜不动声色:“你早这样不就好了。”
严争鸣:“哪样?”
程潜:“色诱。”
“……”
程潜笑了起来。
他想起韩木椿说严争鸣将来必成大器,只不过现下还少了些磨练。
不过程潜并不在意,无论将来严争鸣如何,他都甘之如饴。
片刻后,严争鸣继续按着程潜的脑袋。
程潜突然道:“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眼熟,虽然不喜欢你,但不知为何就是讨厌不起来。”
严争鸣一愣,“我也是。”
程潜看向他。
“没骗你,”严争鸣道:“不然我也不会贸然就将你绑……将你带回来。”
严争鸣伸手描着程潜的五官,“或许我们上辈子就见过吧。”
“可能我们上辈子还是什么很厉害的仙人呢。”
“……”
“哈哈哈哈。”
严争鸣将程潜抱在怀里,大笑着。
END
感谢陪伴,这一篇断断续续写了很久,一开始坐在电脑前半天一个字都打不出来,大脑一片空白(满脑子都想着色诱了)。感觉怎么都写不出他们之间的感情,最终决定还是这样了。没有任何刀子,只希望他们下辈子能如双方所愿地相遇相知相爱,程潜会陪着水坑经历她的童年,他们不会被迫分开那么久,他们会一直在一起,平淡、幸福。
【长顾】白玉坠
长庚见老丈人,顾帅和父亲间的情感拉扯,时间线为顾帅回京养伤之后,4000多字,原著向,略有私设。
他突然就真真切切地意识,二十年光阴似水,点点滴滴汇聚成汪洋大海,将他们父子二人隔在了彼岸 ,任凭他如何努力,也改变不了既定的结局。
一、
元和十三年,顾慎死于北疆。
人间身死后,顾慎如其他生魂一般,由鬼差领着来到黄泉边口。
他本该和其他生魂一样,被要求喝上一碗孟婆汤,忘却前尘,无牵无挂地走上轮回路。谁料那孟婆看他一眼,摇了摇头道:“将军,你可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顾慎挑眉:“孟婆何出此言?”
孟婆扬了扬手中的生死簿,道“你病死于北疆,亲子却仍在京城。死前未能再见一面,...
长庚见老丈人,顾帅和父亲间的情感拉扯,时间线为顾帅回京养伤之后,4000多字,原著向,略有私设。
他突然就真真切切地意识,二十年光阴似水,点点滴滴汇聚成汪洋大海,将他们父子二人隔在了彼岸 ,任凭他如何努力,也改变不了既定的结局。
一、
元和十三年,顾慎死于北疆。
人间身死后,顾慎如其他生魂一般,由鬼差领着来到黄泉边口。
他本该和其他生魂一样,被要求喝上一碗孟婆汤,忘却前尘,无牵无挂地走上轮回路。谁料那孟婆看他一眼,摇了摇头道:“将军,你可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顾慎挑眉:“孟婆何出此言?”
孟婆扬了扬手中的生死簿,道“你病死于北疆,亲子却仍在京城。死前未能再见一面,是以你心中私事未了,执念未解,喝了这孟婆汤,轮回路也走不安心”
顾慎问:“那该当如何?”
那孟婆高深莫测地一笑:“万事皆有因,万般皆是果,若你真的想再回人间一趟,只要舍了这轮回之路,甘愿做我们黄泉之人便好”
顾慎问:“何意?”
孟婆回:“黄泉有一路,名为回首路,执念未消的黄泉人,在特定的时间里,可以重回人间一次。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生魂毕竟不是凡人,回到人间,旁人见不到你的身影,听不到你的声音,你就算有什么放不下的人,也只能悄悄看一眼,再悄悄走…”她一边说着,一边端上一碗孟婆汤递了过来“大多数人,纵有满腔遗恨未消,听了我这一番话后,也放弃了回去的心思,你若是觉得这笔买卖不划算,便喝下孟婆汤,虽然心中有憾,但也好过在黄泉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单调的日子。”
顾慎摆手道:“孟婆汤便不必了,既然如此,还望孟婆带路,告诉我回首路的去向。”
那孟婆掌管生魂轮回,看过太多遗恨未消的生魂在此苦苦纠结,乍一碰到顾慎这么爽快的,一时还真不习惯起来。
她猛地一甩衣袖,带起一阵飞沙走石的狂风,在黄泉汹涌迅疾的波涛声中,将顾慎带去了回首路。
她留给顾慎的最后一句话是:“二十天过后,便可重返人间,不过刚刚忘了告诉你,黄泉一天,人间一年。”
二、
太始元年,顾慎重回人间。
黄泉岸边驻足二十多天,人间已是二十年春秋须臾而过。
他待在黄泉,对人间的事多多少少打听过一些,说不上有多么了解,但好歹也不算全盘陌生。
远征西域,东海平叛,南疆剿匪,守卫京城,降服北疆,收复江南…顾昀的种种事迹他皆有耳闻,又都仅限于耳闻。
此刻,站在阔别已久的候府门前,顾慎竟难得有些近乡情怯起来—他想见一见自己的儿子,哪怕对方看不见他。
仗着没人看到自己,顾慎轻车熟路地往卧房溜去,却在即将到达前,猝不及防地被一把冷剑拦住去路。
顾慎满脸吃惊地望去,对上了同样吃惊的一张脸。
顾慎万万没有想到,身着龙袍的新帝陛下居然能看到自己的踪影,长庚也万万没有想到,擅闯候府的贼人,居然是顾昀亲爹。
两两沉默间,长庚率先压下了心头的疑虑,将凛冽的杀意收起,客客气气地对顾慎道:“老侯爷是来看子熹的吧,他还睡着,我这就带您进去。”
三、
顾慎随着长庚进屋的间隙,对长庚大致说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唯独没提自己不能转世的事情。
对于只有长庚能看见顾慎一事,两人都十分地匪夷所思,又都十分默契地不去深究,左右顾慎是来看顾昀的,其他的种种,皆是身外之物,并不重要。
卧房从门外看,没什么大变化,依旧是顾慎记忆中的模样。长庚在顾慎面前并不端着君主的样子,只仿佛一个寻常的晚辈,他替顾慎推开门,又回过来头来朝顾慎抱歉地笑笑:“屋内热,还望将军多多担待。”
顾慎道:“陛下说得哪里话”
他说着话,下意识地往床榻上瞥了一眼。只一眼,顾慎便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顾昀面色苍白,长眉微蹙,身上密密麻麻缠绕着绷带,整个人安静无声地陷在厚重的被褥中,像一触即碎的白瓷,脆弱得让人不敢碰他。
顾慎来时,设想过无数顾昀的模样,高了,瘦了,成熟了…却从未料到,在他触不到,摸不着的那段光阴里,顾昀会像现在这样,虚弱无力地躺在这里,满身皆是遮不住的伤痕。
顾昀终于长成了父亲所期翼的样子,一身脊梁骨通天彻地,撑起了摇摇欲坠的大梁山河,可是此时此刻,顾慎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突然就真真切切地意识,二十年光阴似水,点点滴滴汇聚成汪洋大海,将他们父子二人隔在彼岸,任凭自己如何努力,也改变不了既定的结局—他终究,还是错过了顾昀的人生。
错过了在顾昀还小的时候,像一个慈父一样给予他应有的怜惜与关心, 错过了顾昀的成长,错过了顾昀每一次的开怀和迷茫…
大抵这便是父母的通病,世道逼迫下,担忧和焦虑盖过了原本的舐犊深情,不惜一切代价地盼着子女能独立撑起一方天地,又在经年之后,看着在尘世中摸爬滚打跌出一身伤病的他们,才后知后觉地涌出一丝自责和心疼。
到最后,生死隔阂,纵然有再多的亏欠和不舍,都成了此生无法弥补的遗憾。
长庚看出了顾慎的动容,轻声道:“子熹没有让您失望。”
顾慎没有吭声。
顿了顿,长庚继续道:“这些年…他吃过很多苦,受过很多不该有的猜忌…但是请老侯爷放心,往后,我会照顾好他的。”
顾慎微微叹了口气,嘱咐长庚道:“还得烦请陛下带老臣再去个地方”
四、
他们来到一间储物间。
屋内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成年旧物,老侯爷拒绝了长庚的帮忙,自己翻箱倒柜了半天,从最里层摸出一个上了锁的盒子。
盒子简单古朴,没有繁琐的花样,顾慎轻轻抚摸了片刻,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放着一枚致密细润的白玉坠。
长庚:“这是…?”
汽灯氤氲出昏黄的灯光,三三两两地映在顾慎的脸上,不知想到了什么往事,老将军的眼神骤然就悠远了起来。
他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的一个午后,他坐在候府的院落中,借着树荫里投下的斑驳光影,专心致志地为稚子雕刻这枚上好的白玉坠。
他在玉坠上刻了一个“顾”字,祈愿这带了姓的玉坠能承载着顾家的福泽,护佑他的亲子平安无虞。
这本是给顾昀预备的生辰礼,可是阴差阳错下,连这份礼物,顾慎最终也还是没有能送的出去。
顾昀在北疆弄伤了耳目,皇室的猜忌和北疆的虎视眈眈像悬在顾家头顶上的一把尖刀,逼得顾慎不得不将满身的钢钉契在顾昀尚且稚嫩的骨中。他残忍而又强权地剥夺了顾昀身边所有的依赖,在稚子愤恨的目光下不为所动,以同样冰冷的目光注视回去,一遍遍地强调:“顾家,绝不留废物。”
而那枚象征着庇佑的白玉坠,也在父子二人愈发敌对的关系中,被丟掷在无人问津的储物间中,孤独地蒙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灰尘。
白玉蒙尘,连同那些未曾表露过的拳拳之心,铁面柔情,一起被遗忘在岁月的角落,直到如今,才又重见天日。
为时已晚,又幸好,还不算太晚。
顾慎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几分柔软,将盒子递给长庚道:“原本想自己悄悄放在他床边的,但既然陛下能看到我,还请您替我,将这块玉坠转交给小十六。”
长庚珍重接过,点了点头。
顾慎补充道:“你尽力就好,这孩子的脾气我知道,他其实不一定会收,在他眼里,隔了二十年补上的这份温情,已经显得可有可无了…”
“我曾经一度以为,自己会陪他很久,所以总想着,在他少时对他狠点,是让他戒骄戒躁,等他长大成人后,我再慢慢同他解释当初的良苦用心…”
屋外风声响起,长庚觉得心里仿若有一汪清泉,正随着顾慎的叙述,掀起阵阵酸涩的涟漪。
顾慎的声音还在继续“谁料,我最终竟是没能陪他长大,甚至就连回来看他一眼,还要面对相差如此大的时光流逝,可见造化弄人,实在不是说说而已。”
长庚很想说点什么,可巧舌如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眼前这位落寞的父亲。
他试着开口:“不会的,子熹会…”
话音未落,肩膀却被人轻轻揽住,他猛地抬头,正对上了顾慎的眼睛。
顾慎的身形已经有些透明,这一刻,没有君臣尊卑之分,老侯爷温和地注视着长庚,像个真正的长辈,语重心长地对他嘱咐道:“长庚,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把他交给你,我很放心,替我再转告小十六一句话,这些年,他做的很好,往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长庚心里狠狠一震,年轻的陛下弯下腰,对着顾慎郑重行了一个后辈礼,承诺道:“老侯爷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子熹的。”
有些话,不需要明说,彼此却都能读懂对方的未尽之言。
再抬头时,顾慎已不见了去向。
而长庚独自一人留在原地,风过无痕间,几乎要怀疑刚刚发生的一切是否只是他编撰的一场幻觉。
可白玉坠安稳地躺在他的手心,闪着悠悠光泽,无声地告诉长庚,顾慎真的来过。
五、
顾昀自无边梦境中醒来,人未及清醒,身上的伤口倒是先一步反应,稍稍挣动间,便扯得生疼。
有人环住他清瘦的腰身,缓缓扶他坐起,将一杯温水塞进他的手中。
安神散的味道充斥在鼻尖,让他没来由地安心,他清了清嗓子,说道:“长庚?”
长庚握住他的手,在他眉间轻柔一吻,顺口道:“睡得可还好?”
顾昀一手回握住长庚,另一只手不老实地把玩陛下的指尖老茧,诚实道:“做了个怪
梦。”
长庚有些意外地挑眉,问道:“什么怪梦?”
顾昀:“梦到我爹在那边待了二十天回来了,旁人都看不见他,只有你能,他就给了你一个白玉坠,让你转交给我,你说这梦奇不奇怪,不说别的,就说我爹,这都过去二十多年了好吧…”
顾昀说着说着,鼻尖却突然传来金属的凉意,随后,他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这才注意到,长庚手上还拿着一个小木盒。
顾昀奇道:“怎么和我梦里那个那么像?”
长庚将盒子递给他,说:“打开看看。”
顾昀不知长庚卖的什么关子,接过盒子打了开来,只瞧了一眼,他便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僵在了床上。
他磕磕绊绊道:“你不会是要跟我说,这个梦是真实发生过的吧?”
长庚点头:“老侯爷告诉我,黄泉二十天是人间的二十年,这是他当年亲手雕刻的,没来得及送给你,让我代为转交。”
顾昀活了这么多年,领兵打仗,驰骋于大梁四境,天南海北走一遭,什么样的怪事没有见过。纵然他向来自诩见多识广,心理素质过硬,一时间,竟也被这不可思议的事情惊住了。
他摸出玉坠,依着梦里的印象用手指细细描摹其上的花纹,不出所料地,果然摸到了一个“顾”字。
梦里老侯爷的一言一行皆在他的脑海内回放,慈爱怜惜的眼神,语重心长的叮嘱,还有这枚白玉坠…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自顾昀心中升起,随着年岁渐长,世事打磨下,在面对当初像他一样无知无惧的新兵时,站在后辈的角度,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确实理解了老侯爷当年对他毫不留情的鞭策。
可是夜深人静,当他褪去了主帅的身份,从为人子的角度去回忆当年时,心里仍然会涌上几分不是滋味的酸涩。
知子莫如父,老侯爷猜的没错,顾昀少时从顾慎身上得到的亲情太少,以至于此刻,面对这份迟来了几十年的温情,他感慨有之,却的确没有太多欣喜激动。
长庚:“老侯爷说,这些年你做得很好,往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千头万绪压在心头,顾昀深深地看了长庚一眼,打断他道:“有酒吗,请老爷子喝一杯。”
六、
顾昀于江南伤重,西洋人大势已去后,他将一干事物交接给沈易,随着长庚回了京城,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养伤生活。
前几日,他卸了钢板,但浑身的绷带还在,长庚有些担心他身子禁不起外面的风吹,但看着顾昀坚持的神色,还是将劝告咽回了肚子,一步步扶着顾昀,走到了候府的一棵石榴树下。
这树还是是老侯爷与长公主成亲那年,两人于院中亲手所栽,如今时节已至,艳红的花朵缀满了葱绿的叶,似上好的玛瑙,看着便叫人心生欢喜。
顾昀拧开了酒坛,倒了一盏清酒。
第一壶清酒随着顾昀的动作洒在地上:“大帅,江南大捷,固守一家一国,我做到了”
酒香四溢中,第二壶酒又被洒出,顾昀轻轻道:“您要对我说的话,要送我的白玉坠,我也都收到了,我会和长庚好好的,您尽管放心。”
“这第三壶酒”顾昀将酒缓缓倒下“爹,其实,我早就不怨恨您了。”
血浓于水,那些互相不曾宣之于口的爱憎遗恨,怨怼误解,皆借着这枚白玉坠,得已缓缓诉说。
长庚站在顾昀身边,学着他的样子洒出三盏清酒,再一次郑重道:“老侯爷放心,我会照顾好子熹的。”
顾昀突然间就释怀了。
他轻轻笑了笑,亲昵地与长庚十指相扣,在他耳畔低语:“陛下,你是不是漏了一句话没告诉我?”
“什么?”
“我怎么记得,我爹说,他把我交给你了?”
“我这不是怕你不好意思吗?”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臣的身家性命,可都是陛下的…”
清风撩起将军宽松的衣摆,露出腰间挂着的白玉坠。
白玉坠质地温润,随着将军徐徐的步伐微微晃动,偶尔与其他配饰相撞时,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声,好似远方的父亲,传来的阵阵低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