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Jonas&张九溟×你
·感谢@prtkrac 赠送的糖果ヾ(@゜∇゜@)ノ
·是的没错有两个角色!
·第二人称乙女向,同样是假如你代替梅英的角色(依然不想让原片中的角色被dǎ,感觉太毁形象了)
·“你”被dǎ预警啊啊啊!!!!!
看到你从潜水艇的地板下探出头、紧接着又钻出半个身子,张九溟在屏幕那端瞪大了双眼。你却不以为意地从地道爬出来,愉快地站起身,顺便拍了拍身上的土。
面对Jonas紧蹙的眉头,你小心又平静:“我知道你生气了,但我认为这是个很合理的决定。”你早在心里验算好了后果,关上几天禁闭换来一次下潜还是很值得的。
他...
·感谢@prtkrac 赠送的糖果ヾ(@゜∇゜@)ノ
·是的没错有两个角色!
·第二人称乙女向,同样是假如你代替梅英的角色(依然不想让原片中的角色被dǎ,感觉太毁形象了)
·“你”被dǎ预警啊啊啊!!!!!
看到你从潜水艇的地板下探出头、紧接着又钻出半个身子,张九溟在屏幕那端瞪大了双眼。你却不以为意地从地道爬出来,愉快地站起身,顺便拍了拍身上的土。
面对Jonas紧蹙的眉头,你小心又平静:“我知道你生气了,但我认为这是个很合理的决定。”你早在心里验算好了后果,关上几天禁闭换来一次下潜还是很值得的。
他敷衍地点点头:“立即返回。”
·离大谱啊lofter只能发这么多,已经被屏到没脾气了,全文在爱发电免费看,ID:桃月余春
·彩蛋是张九溟×你,可以免费解锁
·看完电影回家的路上突然意识到:这是多好的一个被打原因啊诶嘿嘿嘿
2.14欧美小圈情人节联文招新啦!
如题。
呜呜呜呜各位太太别逼我跪下来求你们参加,孩子真的是饿得慌啊,趁着春节假期喂我一口吧!
主题就是欧美同人啦,什么影视剧电影游戏等等都可以,rps也可以!来者不拒!
有意者私聊我,感谢(ಥ_ಥ)(鞠躬)
哦哦哦占tag致歉!过几天我可能还会删了再发一遍这条……力求不让任何太太成为漏网之鱼()
所以请多多点推荐吧!说不定你想看的太太就看到了我的联文招生简章了呢!(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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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侠
*铁:误会不解释、苦衷不明说、压力我自己抗、需要献祭请call我。
其他人:你二臂吧!
*一些不长嘴的表达障碍与自我内耗。
所有人都显得很寂寞,用自己的方式想尽办法排遣寂寞,事实上仍是延续自己的寂寞,寂寞是造化对群居者的诅咒,孤独才是寂寞的唯一出口。
心脏猛然一沉,托尼斯塔克抬起沉重的眼皮,又是一次梦魇。
后背的冷汗与耳鸣的嗡嗡声,他呆坐在床上,安静得仿佛不处于这个世界。一切的现实皆如泡影,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
这个月第十一次了,托尼用力呼吸着,合上眼是玫瑰色的天空、芳草如茵,他躺在紫红的泥土中,玫瑰破膛而出。睁眼又是空空如也。
他伸手在床头一挥,昏黄的灯光亮...
*铁:误会不解释、苦衷不明说、压力我自己抗、需要献祭请call我。
其他人:你二臂吧!
*一些不长嘴的表达障碍与自我内耗。
所有人都显得很寂寞,用自己的方式想尽办法排遣寂寞,事实上仍是延续自己的寂寞,寂寞是造化对群居者的诅咒,孤独才是寂寞的唯一出口。
心脏猛然一沉,托尼斯塔克抬起沉重的眼皮,又是一次梦魇。
后背的冷汗与耳鸣的嗡嗡声,他呆坐在床上,安静得仿佛不处于这个世界。一切的现实皆如泡影,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
这个月第十一次了,托尼用力呼吸着,合上眼是玫瑰色的天空、芳草如茵,他躺在紫红的泥土中,玫瑰破膛而出。睁眼又是空空如也。
他伸手在床头一挥,昏黄的灯光亮起,家具与椅子上的旧衣服褪下怪物的皮,一切同他躺下时无异。
我迟早要疯。托尼斯塔克自嘲着苦笑,躺下望向天花板。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眼皮越来越重,意识在向远方抽离——手机的振动声兀得响起,炸雷似贯穿耳朵。
“Shit…”
他惊得身体一颤,太阳穴从左边疼到右边。
“喂?你最好给我一件十万火急的大事…”
[托尼,你在哪里?我们都在等你。]
史蒂夫罗杰斯的声音略显急促,那边很嘈杂,克林特在测试弓箭,娜塔莎在调整螯针。
[Cap,赌五十刀,他还没起。]
[迟到是一个斯塔克的美德。]
[别这样说,克林特。托尼,你在听吗?]
托尼重启过来大脑,沉默地看了一眼天花板上透过窗帘扫进房间的阳光,已经是白天了。
“我马上到。”
玻璃门发出“嘎”一声巨响,复仇者们纷纷抬头向门口望去,托尼斯塔克坐在地板上,揉着额头,显然方才的声响出自于他。
他低声骂了一句,从地上爬起。推门进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托尼?”
美国队长看着他额头上登时肿起的淤青,皱了皱眉,试探着问:
“你还好吗?你的面色很糟糕。”
托尼眨了眨眼,反应有些迟钝。失眠梦魇,政府压力,他累得半死。
“没事。”
“嘿,你这张脸可不像是在说没事的样子。”
鹰眼小小调侃道。
“你这个状态简直是在为九头蛇士兵们增加士气。”
“呵。”
托尼冷哼一声,走上前端起茶几上早些时候娜塔莎给大家泡的咖啡,像是吸食灵魂的山羊,咽下一大口。凉得,可想他确实迟到了。
“你当心点自己的头发,我不能保证一会儿不会误炸到你。”
“托尼,你的黑眼圈很重,花花公子的资本少了一半。”
娜塔莎瞪了他一眼,起身向咖啡机走去。
“谢谢你但不用了,小娜。凉的咖啡别有风味。”
“我的资本永远是我的财富与智慧,而不是我本人。”
托尼垂下眼,仰头一口见底。
“上帝,这次我居然认同你。”
克林特呵呵笑了笑,将备用箭分开放进了箭筒。
“我说过,巴顿,当心你的脑壳子。”
“行了,别贫了。”
史蒂夫看了一眼脸色差到像抹布的托尼,有点五味杂陈。
索科维亚协议废除后,所谓的中和协议简直可以易名为“斯塔克协议”。史蒂夫是拒绝的,但为了避免更大的冲突,无可奈何才下了笔。
协议上他们的责任五五开,美国队长负责了对复仇者的管理,钢铁侠负责了同政府的交涉。但落实到行动上,伙伴们并不需要多少的所谓“管理”,毕竟是一家人。但政府的刁难可是真实存在,托尼作为负责人要顶住上面的所有压力。
谁知道又发生了什么,这个人永远不会开口说话,他们也不便多问。
“您讲您讲,我们服从。”
托尼敷衍的假笑一下,靠在了沙发上。
他是真的有些累,就在上周,国务卿约谈他居然要求将MK提供政府作防暴武器。防谁的“暴”,不言而喻。
简直是放屁。放臭屁。
他花了三天的时间,证明MK及大厦所有科技为斯塔克私有财产,政府无权征用。上面的人无理取闹,甩下一句:“你们最好没有在做出格的事。”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不过是利益集团的阴谋把戏。
史蒂夫的声音逐渐飘渺,托尼感到眼前的鱼缸在发眩,金鱼混成一团,像缠绕住的彩色毛线。
“…托尼,托尼?”
他猛然清醒,眼前没有鱼缸,他从不养鱼。
“托尼,你不在状态。”
史蒂夫皱紧眉头,他注意到他的瞳距很异常,眼神涣散,精神萎靡得像是瘾君子。
“你能行动吗?”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这样的问句简直像是在埋怨或挑衅…又快吵架了。
托尼看着他,摇了摇头。
“没事,我只是…只是有些困。”
“你这样不太——”
“够了,cap,我心里有数。”
托尼摆摆手,站起身来。
“我去准备一下交通工具,不然我们只能打的了。”
他摁下通往天台的电梯,逃也般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赌五十刀,绝对是发生了一些事情。”
黑寡妇撇了一眼桌上的空咖啡杯,这个麻烦的男人别说是冷咖啡了,糖度不够他都不会进嘴。
“……”
史蒂夫沉默少时,叹了口气。
“他也不容易。”
“谁容易呢?”
克林特撇了撇嘴,皱起眉来。
“我们是一个团队,如果有事情他一个人解决吃力,我们可以一起商量。”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娜塔莎把杯子放回水槽,将咖啡渣丢进垃圾桶。
“不别扭就不是托尼斯塔克。”
“行了。”
美国队长将图纸收起。
“具体安排看情况再说,等托尼准备好就出发。”
他不是不关心托尼,只是有些事情他并不方便问,他也不太会与那人沟通,每每落得个吵架的地步。
托尼坐在驾驶位,眼前的云间白茫茫,他本该抓紧时间闭目养神,但奈何闭不上眼。
“托尼,作战计划你要听一下吗?”
美国队长站在瞭望台,余光瞥见这人半死不活的模样,心里不是滋味。
“你状态很不好。”
“Yeah yeah…I know…”
托尼揉了揉眼睛,拉开抽屉扒出眼药水。
“只说我的部分就好。”
“你不清楚别人干什么,团队配合自然打不好。”
史蒂夫看着他连滴三滴都滴歪,心觉可笑,脸上严肃的表情松散下不少。
“我帮你。”
他上前拿走眼药水,俯身轻轻撑开托尼的眼皮。那本该清亮的眼睛里纵横着血丝,眼下卧着深深的黑眼圈,如同行军的水袋。
不应该啊,这么大的眼睛,应该很容易滴进去的…天,好美…胡思乱想。
托尼一个哆嗦,紧咬牙关,像炸毛的猫。
史蒂夫不动声色地摇摇头,以此驱逐脑中怪怪的想法。
“…行了cap,这个角度看你双下巴太明显了。”
托尼坐起来看了一眼雷达,没有多远了。
史蒂夫站直,无语地叹了口气。
“托尼,我知道有些事情你一直在顶着,但你不要太勉强自己,你的身体垮了对所有人来说都可谓恶耗。”
“……”
“到了船长,去准备登陆吧。”
托尼直白的无视了他的话,自顾自地脱下外套,将手掌放在扶手上,金红色的盔甲同流水般沿着他的手臂覆盖了全身。
“……”
美国队长心知多说无益,摇了摇头便转身离开。
“…说得好听,你懂个锤子。”
托尼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小声抱怨。为了防止被缴,他只能将MK们作为公民私有物暂且冻结。所以他身上的还只是试验品。
“Friday,屏蔽信号,别让臭鱼烂虾们检测到我最后的底裤。”
“新衣服哈?”
鹰眼挑了挑眉,小小调侃了一下迟迟到位的钢铁侠。
“好眼睛。”
托尼假笑一下,并不太想斗嘴。
“托尼,你是认真的吗?”
布鲁斯皱着眉头打量一番,他记得三天前去实验室,这身MK还躺在操作台上。
“看起来不太安全。你已经试验好了吗?”
“没事。”
托尼尝试打开喷气助飞,歪歪扭扭,但好歹可以平衡。
“小飞弹不多,最好别让我浪费。”
小飞弹…这个人总是有种惊悚的反差感。
史蒂夫承认有点被可爱到。
“托尼,你主要在空中掩护,找机会使防卫系统瘫痪。”
“Get it——Friday,做作战预演。”
托尼发自内心的明白了成品与试品的差别,为了保持平衡他不得不做出哆啦A梦式的飞行姿势。
[Boss,微型导弹装载量不太建议预演。]
“先做了再说,弹药实在不够我可以扔石头。”
“托尼,你真的没问题吗”
布鲁斯刚调整好情绪准备放出他们的大个子朋友,却被托尼一句话打回独立前。
托尼并不打算回话,白烟几腾便走了人。
“你担心他是多余的。”
克林特呵呵笑了笑,跨上娜塔莎的摩托。
“…托尼,有麻烦通知我们。”
史蒂夫不太想挑起事端,他知道以对方的性格绝对会将他的关心当作质疑,所以他避免使用类似“你行吗?”“有问题我帮你”的句式,权当是为了和平。
“‘通知’,哈哈哈…”
娜塔莎自然明白这位队长的心思,不得不为他的语言感到精妙。
“感觉最近他压力很大。”
布鲁斯将上衣脱掉,叹气道:
“天天接法院传票,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传票?”
史蒂夫皱起眉头,他从未听说有这种事。
“什么时候?”
“近两天,我也不清楚。只是恰好当时我们在一块儿工作,他不和我说起,我问他也不说。”
“……”
美国队长沉默了,他有些生气。作为一个团队,他们就算不能处处照应,但好歹也应该在精神上相互扶持,而不是各怀心事,独自面对。
“行了,下来我们再问问他,开工吧。”
托尼一路飞到敌方基地上空,没有一点儿阻碍,鹰眼和黑寡妇直攻向大门。
“嘿,掩护?”
克林特脸上一块灰一块黑,显然打得并不舒服。
“自爆我怎么掩护,像肥皂剧里的苦情男主那样挡在——嗯?”
托尼飞过大门,貌似检测到什么,又飞了回来。
“等一下。”
黑寡妇一个漂移猛刹,后座的鹰眼险些飞出去。
“…娜塔莎,你有驾照的吧?”
“计价表计着数呢老板。”
娜塔莎轻笑,停稳摩托。
“怎么了托尼?”
托尼扫描到门口的草皮下高频振荡电流波动很大,如果不是下面埋了几个机械士兵,那就是有雷爆装置。
“…你们撤到林子边一下。”
他抬手射出一杖微型导弹,碰撞地面的一刹,一股强大的气流伴随着浓浓的白烟掀起草皮,炸裂的巨响震得他将近要昏厥。
“托尼!你怎么样?”
娜塔莎一个后翻,完美躲过被气流冲过来的泥巴。倒是苦了她身后的克林特。
“I'm…ok…”
托尼被冲出去几十米,浑身剧痛,摔得感觉骨头碎成了八段儿。
“…Fuck……”
这盔甲要不得了,缓冲是一点儿没加,宛如一个上了漆的铁皮桶。
“听起来你不像还好的样子。”
克林特抹掉脸上的泥,吐了好几口。
“你不能离远点么?”
“……”
托尼不想说话,他自然知道应该在爆炸范围外发射,但试验品射程没那么远,自己挖坑自己跳了。
“Ah…Crap…”
他从白烟中飞出去,感到肺要裂开了。
“托尼,情况怎么样?我听到你们那边有爆炸声。”
史蒂夫同浩克踹开仓库大门,面对满是军武的货架倒吸一口凉气。
“门口有个咳咳…有雷爆,你们等着,我去破了他们的系统。”
托尼将面罩打开,干冷的空气闯入气管,呛得他胸口抽搐着痛。得放点儿空气进来,不然就报废了。
“…你没事吧?”
史蒂夫两根眉毛只差抽筋,一盾下去切断了调配的通道。
托尼没回应,咳嗽了几声,飞过铁网直驶控制室。冲出来的敌人符合预演结果,几发小飞弹便送去了极乐世界。
时间不多。他走上前,对着满是德文的操作台懵了一下。
“Oh boy,我有和德国美女口语交际过,但她并不是为了教我德语。”
托尼吹了声口哨,轻车熟路的操作,下一秒整个基地如同强制关机似的,红灯闪烁,防卫系统如人所愿的瘫痪了。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托尼从窗户飞了出去,不料胸口猛然一抽,整个人摔了下去。
[Boss,能量剩余20%]
“啊啊啊——操!”
日你妈!如同铁皮罐头从厨房顶柜摔在瓷砖地上,他一口血喷在面罩里,狼狈地爬起来。
“托尼?发生了什么!”
仓库的警报响起,红光闪得人眼花。史蒂夫感到不对劲,一回头发现通道尽头的一个奇怪的装置正在运作。
“你在哪里?”
“没事,我出来了。”
托尼将面罩解除掉,一时间竟嫌弃自己。他抹了把脸上的血,靠着墙坐在地上。
…有种街边流浪狗的感觉。
他嘲笑自己、嘲笑那些傲貌岸然的政府狗腿,同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
那份恶心人的中和协议,他明明可以选择不签,就算是复仇者就此分裂,他们也可以凭借各自的信念活下去,践行他们所深信不疑的原则。
鬼使神差,二百五,脑子被驴踢了。
凭什么啊…这些破事一件又一件,他们还不如一起跑掉,财产什么的无甚所谓,给托尼斯塔克一堆破铜烂铁他便可以创造奇迹。
[Boss,政府的来电。]
“……”
托尼绝望地狠骂一句,关掉同团队的联络器,闭眼靠在墙边。
“我真该制造出什么精神控制的玩意儿,就像小鹿斑比的魔杖…”
“接听。”
[斯塔克你在哪里!]
[你们在做什么?]
“西雅图,任务。”
[我们并没有给你安排任务,更没有允许你擅自离开纽约。]
毁灭吧,不如让无所谓哪里来的反派赶紧毁灭了地球吧,累了。
“等你们接收到消息安排下来,九头蛇已经统治世界了。”
[斯塔克,花言巧语并不能改变你们犯规的事实。]
“我作为负责人是有义务协调政府方面,但罗杰斯他们没有。”
托尼死咬着槽牙,偏偏此时史蒂夫的通讯又打了进来,只能硬着头皮无视。
“或许算我犯规,但作为政府方面负责人,他们出任务我不随行,叫有心人得空,出了事情他们百口难辩。”
可能是计策被拆穿,对方沉默了些许。
[斯塔克,你是个聪明人,但你的聪明迟早会害惨你。]
[法庭上见。]
“……”
托尼站起来,气得浑身发抖,一拳捣在墙上一个坑。
“老子不干了,去他妈的爱谁谁,回去我就退休!”
什么事儿啊,活了大半辈子了,他托尼斯塔克还没受过这气。你妈的。
他设定成巡游模式,走出盔甲,脸上的淤青肿得恨天高。虽不如当年拖行着MK42穿越雪地落魄,但从精神层面上讲,他可谓是在发疯的边缘。
[Boss,罗曼诺夫特工来电。]
“……”
托尼停下脚步,几次深呼吸,清了清嗓子。
“接。”
[我们结束了,斯塔克你在哪里?]
娜塔莎的声音平稳,正如她所说,基地已经控制住了。
[顺便问问他刚才怎么挂了通讯。]
克林特的声音带着回音,应该是在高地往下放绳子。
“装甲能量不够,我出来了。”
托尼听着他们的声音,觉得也算是一种安慰了。
“刚才忙线,就挂了。”
总不能让你们听着我和上面的昏头们对线吧。
[…行吧,我想说的是如果你真的遇上了麻烦,我们是不会拒绝帮助你的。]
[Cap一直在找你,好像…嗞嗞…有…]
黑寡妇说话的噪音很大,似乎是在奔跑。下一秒托尼身后的建筑一阵轰响,通讯就此断掉。
“娜塔莎,娜塔莎?”
托尼回头去看被黑烟笼罩的敌基,心中一阵不安。根据他的经验来看,这是个违法走私军火的总部,自然武器不会少。作为唯一装备高伤害远程导弹的他本当成为优势,但偏偏眼下他拖着一套不成熟的装甲,成了团队的负担。
托尼略微焦急,几百个想法经由脑袋又通通否决。装甲能量不足他去了也帮不上忙,反应堆受到了电磁刺激,再发几次脉冲他就会心率归零。
…反应堆?
“Friday,扫描一下,找到这里的总反应器。”
穿过浓浓的黑烟,娜塔莎和克林特隐匿在一排装载箱后面,两人神情严肃。几排九头蛇机械兵从装载箱走过,数量不少。
黑寡妇做了个手势,询问是否出击?鹰眼摇了摇头,指了指箭筒,比了个“三”。
…不知道仓库那边怎么样,如果浩克能过来胜算会更大。
史蒂夫不知道如何停止运行这机器,托尼一直无响应,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机器转动到一定位置朝向基地中心发了一炮,他看到四周有许多炸药与机器相连,炸药的数量足以送这座山头上天,不确定毁坏机器是否会引爆,他不敢轻举妄动。
“仓库这边有一台很…奇特的机器,我不太会让它停止。有人收到吗?”
无人应答。
托尼找到了当年在赌场上的感觉。
他面前是这个基地的总反应器,破坏掉它便等于切断了整片区域的动能。但如果有这种方便的方式他们就不打了,反应器毁坏会散发出巨大的能量,托尼并不确定他能否逃掉,如果操作不当半个西雅图就会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溜冰场,然后斯塔克就又多了一个严重的公关问题。
“Alright…试试总比坐以待毙强。”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操作。
[Boss,我不建议你这样做,风险大于行为价值。]
“Friday,你还是不懂。”
托尼顿了顿,垂下眼。如果是贾维斯…算了。
他打开公频通讯,低头沉默,久而开口:
“我现在在基地正下方,地下约二十米处。”
“发生了什么?”
再次听到他的声音,史蒂夫没有感到放心,反而预感不妙。因为他很…正经地在说话。
“我即将破坏总反应器,如果我没出去,你们确保安全后顺路捞一下我。”
“托尼!太危险了,你应该和我们商量好!”
美国队长胃一沉,有些生气。
“你不能总是这样一意孤行…”
“行了鸡妈妈,你没事就去接应一下小娜和肥啾,他俩可能被炸得不轻。”
托尼有些后悔,如果当时他接了cap的电话,及时停止聚能炮的运行,娜塔莎他们便不会被炸…算了,后悔有用的话世界早和平了。
巨大的反应器发着幽幽的光,像一轮蓝月。
“史蒂夫,政府直接给你们的任务别接,转到神盾局。”
“什么?”
史蒂夫心中一慌,一声巨响从地下传来,随之的是所有机械丧失运行能力,警报骤停,世界陷入了死寂与黑暗。
“托尼?”
是娜塔莎先打破了沉默,他们被震得险些起飞,耳朵发疼。周围的机械兵人已经瘫痪,他们从装载箱后走了出来,满地的零件。
“托尼?”
史蒂夫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哑。
安静覆盖下每个人都能听到各自的呼吸。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才传来一阵铁器拆卸的噪声。
“…咳…咳咳…”
“Help…”
托尼想尽力平淡地说话,但身体没能允许。他被将近八百单位的力像一只被人压扁的易拉罐一样拍到了墙上,整个人嵌了进去。装甲也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至少保了他没上西天。
撞出内伤了狗日的。托尼动不了,呼吸不畅,感觉肺如同一幅世界名画——爱德华蒙克的《尖叫》。
停电了。
复仇者众人看着歪在床上吸氧的托尼斯塔克,沉默异常。
娜塔莎和克林特先一步赶到地下,从碎了一地的铁片中扒出了他。他状况不好,缺氧脸色苍白,反应堆一闪一闪得十分吓人。
“他是不是瘦了好多?”
克林特包扎着自己的伤口,无心亦有心地打破了沉默。
“小娜都可以拎动他。”
“我臂力惊人。”
娜塔莎脸上被炸伤了,贴着一块臃肿的纱布。
“我们必须好好和他聊聊了。”
美国队长咬牙切齿,他以为这么多年了,他们能够有足够的默契,可以不言而喻、可以相互配合。错付了,这个臭人还是一意孤行,想到什么是什么。
“他在早餐前可以这么干五次,我们应该庆幸托尼斯塔克没有参与大选,否则美利坚该从地球独立了。”
克林特呵呵笑了笑,但脸上并无笑意。
“他最应该解释一下为什么要穿身试品来打架,下次他干脆定制一身青花瓷装甲得了。”
托尼长长的睫毛闪了闪,却是没有睁开眼。
布鲁斯看到了他的小动作,抿了抿嘴。
“…他可能也是有苦衷。”
“什么苦衷,你还不了解他?他做事情只需要自己的理由就够了,托尼斯塔克自己解决一切,包括解决自己。”
克林特嘴上阴阳怪气,伸脖子看了一眼托尼的血氧。
“血氧太高了,别一会儿氧中毒。”
娜塔莎掐了氧,低眸正对上了他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里面塞满了疲惫。
“超级飞侠醒了。”
她脸上的纱布洇着血,额头上一块巨大的黑青直抵美人尖。
“……”
托尼看了她很久,摘掉呼吸罩,无言地坐了起来。
“还好吗,感觉怎么样?”
史蒂夫走过来,低头看着他。
“你昏迷了三个小时。”
托尼能感觉到这里有一架这个人必须要和自己吵,但他没力气再去争执了,他们没事就好。
“挺好的,就是肚子在嚎叫——”
他如此说着,抬头看到了克林特手臂上厚厚的绷带,又沉默了。
“…明天不放假实在是对不起我的一把老骨头。”
“托尼,我们需要聊聊。”
美国队长沉着声音,语气不留拒绝的余地。
托尼干笑两声,移开视线,夸张的用手指了指自己。
“我?不不不,我不想浪费宝贵的自由时间和你争吵,我还要…”
去写答辩状。他将后话咽回了肚子。
“托尼,我们。”
娜塔莎轻轻说道,指了指屋子里的所有人。
“我们,需要聊聊。”
“……”
托尼看着她脸上的炸伤,不自在地嘬了嘬牙花子。
“眼睛怎么样?”
“我没事,克林特右眼玻璃体有些混浊。”
她重重咬着字眼儿,坐在一边的巴顿身体僵了僵,立马扶额低头。
史蒂夫愣了小半会儿才反应过来,收起脸上的疑惑。
“责任在我,我没能关掉聚能炮。”
沉默。托尼知道是他挂了cap的求助电话,没能及时止损,才导致了如此结果。
造化弄人,或许他欠了什么债一定要还。
“I'm sorry.”
“我应该接你的电话。”
“你有看到通讯?”
史蒂夫紧皱眉头,相处至今,他发现自己是愈发不理解这个人了。
“Of course,”
托尼尽量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架势,来掩饰一种悲哀。
“但我确实忙线。”
史蒂夫对他这种态度十分不适,但又不想让谈话以吵架收尾,只能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
“托尼,这种情况不可避免,但它发生了我们就应该计划去解决,而不是像你这样——”
“像我怎样?从炮靶上救下这对儿险些化成灰的模范搭档,还是以一己之力使整个敌营瘫痪?”
如果说“破产”是托尼第二不想听到的词,那么“像你这样”将稳居第一。尤其是从美国队长嘴里蹦出来。
史蒂夫本人显然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心思,只当是尽半个人民教师的职责,久违的苦口婆心一把。
“对,‘一己之力’,我们是个团队托尼,你不能先斩后奏,做完了才和我们商量。”
“他才不是商量,他那叫通知。”
鹰眼冷哼一声,头发炸得像鸟巢,还没来得及打理。
托尼深吸一口气,脾气在前面跑,理智在后头追。他将手上的点滴一把扯掉,掀开被子走下地。
“那你们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你们可以质疑我,但不用质疑我的智商,否则今晚你们就把我打包退货给麻省理工,我包邮。”
克林特被逗笑了一般呵呵一句:
“你应该正常地和cap通讯,正常地去停止聚能炮,正常地飞进来支援。”
“By the way,斯塔克,我绝对会选最大的箱子给你打包,防止你因为过度自负而膨胀的脑袋挤不下。”
说实在的,作为一个公众人物,托尼在舆论里滚了几十年,早已不在乎身上是金子是泥,批评指责谩骂嘲讽挖苦诋毁,小儿科了。但是巴顿说得对,他本当去基地支援他们,本当联系cap停止那炸炸炮,但是他没有。因为他不能,他的装甲能量撑不了。
理智将脾气摁在地上暴打了一顿。
见他不吭声,克林特也僵住了话头。由着空气沉默,吞没每个人心里的起伏颠簸。
“…托尼,你不必如此急着去死。”
布鲁斯轻声说,飘出口的简单短语落在他耳中是轰隆巨响。
“你绝对有你的理由,或许我不该问,但正如事实那样我们是一个集体,只要你说,我们便相信。”
“托尼,你没有直接去支援是因为装甲吧?你为什么会带一套试验品实战,这不是你的作风。”
托尼斯塔克站在那里,迷茫的就像刚出生。无数种他前半辈子不认识的情绪涌动出来,委屈、悲哀,被他咽在肚子里消化、变质、腐烂、灼烧,最终化为一泡苦水,堵在胸口,苦上心头。
苦到麻木,已经丧失了伸舌头吐口水去辩解的能力了。
哑巴吃黄连也不过如此,何况他哑巴侠。
“…托尼?”
史蒂夫见他一动不动面色煞白,心有不安,轻轻扶住他。
“你怎么——”
托尼感到肺在呼噜作响,抽搐的疼,猛然一口气没上来,一口血喷了史蒂夫一手。整个人挂在了他手臂上。
“托尼!”
所有人吓了一跳,围过来七手八脚地扶起他。
“I'm okay…I'm okay…”
托尼用力喘着气,试图扒拉开他们扶他的手。
“…我只是,只是摔伤了…”
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可以对这种事轻描淡写,可以不动声色。大程度上他做到了,但委屈还是会有一点的。
“No托尼,你先不要讲话,你绝对摔出内伤了。”
美国队长轻抚他的胸口给他顺气,手指滑过冰凉的反应堆,只觉得造化弄人。
[Boss,理事会传话。]
“……”
史蒂夫愣了一下,一种可能性在他脑子里炸开。
“这群狗娘养的…”
托尼甩开他们的手,踉跄几步,对着美国队长无比严肃地说:
“Remember,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如果有任务弗瑞会通知你,政府直接派遣的全部过渡给神盾局。Understand?”
史蒂夫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们等你回来。”
看着托尼由于疼痛显得有些佝偻的背影,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儿。
“Cap,接下来怎么办?”
黑寡妇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作为这群臭爷们儿中唯一的女性,她同托尼认识的时间最长,无比了解这人长嘴是摆设的性格。
“Friday,把托尼近十天同政府的联系记录调出来。”
[Sorry,boss已将其覆盖。]
“最高权限,美国队长史蒂夫罗杰斯。”
史蒂夫也猜到了。不如说他早就有预感。
[Yes cap,事实上我也认为应该让你们知道。]
……
录音终止。复仇者们沉默的就像在做祷告。
“I knew it…”
娜塔莎重重地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气得直摇头。
“别扭死了这男人,动动嘴又不用交税。”
“Jesus!出事他就不能和我们商量商量吗?”
克林特大吼一声,有些懊恼但更多的是愤懑。
“他就是这样的人。”
布鲁斯轻轻说道。前些日子在实验室工作时他便注意到托尼的电话有些多,每次接完回来都异常沉默,不管他如何旁敲侧击地询问,都只能得到一个转移的话题。
“他从不是个深沉的人,他只是习惯自己解决所有麻烦,因为于他而言一直如此。”
“他不想让我们为此束手束脚,但他忽略了我们同时也不希望他背负太多。”
史蒂夫感到舌根发酸,他不知道哪里不对,托尼这样一声不吭的承担所有让人害怕。
害怕他会死。他是一个建设者、科学家,他看到的东西比其他所有人要远,他终将被自己一手建成的“责任”害死。
知道的越多便越迷茫,想守护的越多便越追求毁灭。
会议结束,托尼抬手将他一口未动的咖啡狠狠摔向屏幕,气得胸口发梗。
“Mother fuck bitch!Piss off!”
他感到自己在抖,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听着自己的喘气声,他慢慢冷静下来。
“…原来除了MARYJANE还有这种方式能让人感到目眩神迷。”
“当然了,我不是个Rock star。”
托尼冷笑一声,看着面板上那几位高官干部的资料。
“让我来做点儿大事吧。”
一切结束已经第二天凌晨三点半了,托尼拖着已经不能称为疲惫的身体,半死不活得几乎是爬回了家。
令人意外,客厅灯火通明。美国队长在看书,黑寡妇和鹰眼在玩纸牌,令人尊敬的班纳博士还在写论文。
托尼愣住了,不得不逞强地撑起早已吃不消的身体,潇洒地走进去。
“Oops,为了防止你们不知道曼哈顿的电费,明天早上我会将电费单裱起来挂在那个鱼缸上。”
复仇者们面面相觑,沉默了小一会儿,史蒂夫丝毫不掩饰担心的开口:
“托尼,那是柜子,你从没养过鱼。”
“……”
托尼用力眨了眨眼,惊悚地傻笑两声:
“哈哈,我的问题。”
“托尼,我们很担心你。”
娜塔莎走过来,立刻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
“你又咳血了,这样不是办法。”
“我们需要停止那份协议,你一个人顶不住的。”
托尼猛然愣住,猜到他们知道了后气急败坏地甩开娜塔莎的手。
“你们对此知之甚少,停止协议,然后呢?你们会成为通缉犯,我会去抓你们,复仇者就此say bye bye?”
“我的情况不允许我有立场,你们走了我会更不好过。”
“托尼,你可以和我们沟通,你不能什么都憋在心里。”
史蒂夫切实的感到了悲伤,他们的工作是救人,但没人能救起一个执意想死的人。
“你应该开口和我们说,你是钢铁侠,不是哑巴侠。”
“这是我的责任,和你们说有什么用?能解决问题,还是能让法院撤销对我的控诉?”
托尼承认自己现在没力气吵架,他得在躺倒在地板上之前去休息。
“我今天没力气和你吵,等我去休息好了…我会让你知道,托尼斯塔克充电五分钟,战斗五小时。”
开玩笑,那还了得?自然得挑你吵不起来的时候谈了。
史蒂夫一把抓住他,把他摁在了沙发上。
“托尼,或许那张纸上写着这是你的责任,但你也知道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们可以帮你一起解决,尽管我们能力有限,将这些事说给我们听,你也会好受一点。”
“或许你知道什么叫‘倾诉’吗?”
克林特见他瞪着一双茫然的大眼睛,无语道:
“Come on,当斯塔克的心理医生或许将成为年度最轻松挣钱的职业。”
“我从三年级开始便不再向别人倾诉,至少我爸不允许,他没空听我耍小孩子脾气。”
托尼哼哼两声,被美国队长拎进沙发的感觉很怪,但出乎意料他不讨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压力,没人有义务听你的苦行记。”
“托尼,不管霍华德对你的教育如何,他成就了一位有担当有责任心的英雄。或许有些偏激,但这正是我们要一起去解决的。”
史蒂夫抬手轻轻将他嘴角的血擦去,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对待一只高脚杯。
“所以答应我——至少现在,你还不该死。”
托尼惨淡一笑:
“该死的时候记得通知我,反正我一直准备着。”
迈尔斯上校×你
·是三个场景的三篇小短篇(实验室、森林、甲板)
·第二人称乙女向,假如你代替蜘蛛的角色(这样bèi dǎ的就不是蜘蛛了哈哈 不想让原片中的角色bèi dǎ,因为感觉太毁形象了)
·“你”bèi dǎ预 jǐng!!!
我现在对正文能发出来已经完全不抱希望了,大家去爱-发-电看吧,ID:桃月余春,不用发电就可以看
·正常看完阿凡达2,突然看到了迈尔斯上校个人向视频和与蜘蛛的互动合集,于是就有了一些写小短篇的灵感
·是三个场景的三篇小短篇(实验室、森林、甲板)
·第二人称乙女向,假如你代替蜘蛛的角色(这样bèi dǎ的就不是蜘蛛了哈哈 不想让原片中的角色bèi dǎ,因为感觉太毁形象了)
·“你”bèi dǎ预 jǐng!!!
我现在对正文能发出来已经完全不抱希望了,大家去爱-发-电看吧,ID:桃月余春,不用发电就可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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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听话的后果
父子sp,微骨科~(CP:Neteyam❤️Lo’ak)
“一家人不能分开,这既是我们的软肋,也是我们的盔甲。”
看完阿凡达2水之道电影,激情短打一小篇~
电影里擅自行动被禁飞的那一次,算是小儿子出场后的第一次闯祸吧。
1.
“Lo’ak你不能去!爸爸命令我们在空中巡逻,观察天空人的动态。”
Lo’ak显然不把哥哥的话当回事儿,他觉得Neteyam就是个胆小鬼儿,总是对父亲的话言听计从。他们刚刚大获全胜,地面上的人都在捡拾战利品,怎么可能会有危险。他骑着龙一个俯冲就飞了下去。
“该死!Lo’ak回来!”
Neteyam看着这个令人头疼的小子,只能骑着龙跟着飞了过...
父子sp,微骨科~(CP:Neteyam❤️Lo’ak)
“一家人不能分开,这既是我们的软肋,也是我们的盔甲。”
看完阿凡达2水之道电影,激情短打一小篇~
电影里擅自行动被禁飞的那一次,算是小儿子出场后的第一次闯祸吧。
1.
“Lo’ak你不能去!爸爸命令我们在空中巡逻,观察天空人的动态。”
Lo’ak显然不把哥哥的话当回事儿,他觉得Neteyam就是个胆小鬼儿,总是对父亲的话言听计从。他们刚刚大获全胜,地面上的人都在捡拾战利品,怎么可能会有危险。他骑着龙一个俯冲就飞了下去。
“该死!Lo’ak回来!”
Neteyam看着这个令人头疼的小子,只能骑着龙跟着飞了过去,“Lo’ak 别做傻事,爸爸知道会打死我们的!”
“Neteyam你知道这家伙怎么用么?”
Lo’ak把玩着一把刚从地上捡起来的武器,那是一把高科技的火枪。
还没等Neteyam回复,空气中就炸开了一声爆响,周边瞬间火花四溅。突发的事故将他们拆散了。
等到Neteyam被Jake救起来的时候,他顾不上父亲愤怒又担忧的眼神,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弟弟,还好他还是安全的。
2.
回来后,Neteyam和Lo’ak垂着头听训,他们知道,父亲生气了,惹怒部落里的领袖,后果很严重。
Neteyam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主动担下了所有的错,“爸爸,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看好弟弟。”
Neteyam永远那么懂事,Jake看着大儿子身上流着血,还在袒护那个惹事的混小子,便心里怒火更甚。
这个月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也不想总板着脸对两个儿子,可是即使每次都板着脸教训,仍然有个兔崽子死不悔改。
看来教训还是需要更为深刻一些。
“Neteyam你去疗伤,Lo’ak跟我进来。”
“爸爸......”
Neteyam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是父亲已经用眼神警告了他。
Jake转身走进了树洞,他知道小儿子虽然害怕,却一定会跟进来。
Lo’ak看着父亲的背影,又看了看哥哥身上的伤,他心里既愧疚又恐惧,鼻头一酸,眼泪差点儿掉下来。
后续见👇
希望宝子们喜欢,多多评论,交流交流,太冷圈了,所以自己写了,自娱自乐一下下,最后新年快乐呀~
【福华】华生之死
原著向,3k+,放心食用。
想写出原著当时爱德华时期背景,福华那种很经典的英伦绅士之间醇厚而又平淡有分寸的感情。
大量借鉴原著情节,灵感来源于ao3看到的神探版《葬礼致辞》。
原谅我想起个帅点的标题但想想还是直接点。
——————————
这是约翰·华生医生所撰写的关于他的朋...
原著向,3k+,放心食用。
想写出原著当时爱德华时期背景,福华那种很经典的英伦绅士之间醇厚而又平淡有分寸的感情。
大量借鉴原著情节,灵感来源于ao3看到的神探版《葬礼致辞》。
原谅我想起个帅点的标题但想想还是直接点。
——————————
这是约翰·华生医生所撰写的关于他的朋友探案集的最后一篇。
如果是一路追随而来的读者们,都会知道亲爱的华生曾在传记里写到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死亡,以此作为探案集的收尾,可最终他又以一种离奇的方式回归到贝克街,故事得以延续,在《第二块血迹》乃至最终致辞中彻底结束。
不过,至于我为什么再添上一笔,与艺术家适可而止的风范背道而驰的画蛇添足,我会在接下来的故事中尽量解释清楚。
这本是我这一生都不想提及的事情,让我分外惆怅与悲伤,但我还是决定亲自写出来,以此让他们之间的一切更明了。
1887年的春天,在福尔摩斯的名头横扫欧洲的同时,也因为高强度工作而病倒。在那之后,这类的事情频发,我想华生非常头痛于他朋友孱弱的体质与工作时的昼夜颠倒,所以福尔摩斯时常被带到乡下去修养身体。
但令人惊讶的是,在数十年后的同一时间,病倒的却是华生。那是多么温暖的春天,伦敦少有的好天气,非常适合与老搭档出去转转,可那时候华生已经没办法行走了。
至于后面那段沉痛而又黑暗的过程,我不方便透露。
在我亲爱的朋友离开后,福尔摩斯从苏塞克斯丘陵搬回了贝克街的故居。他尝试过继续呆在乡下,享受向往的悠闲生活,尽可能遗忘过去,但那只是增添更多无所谓的烦恼。
工作是最好的解药。
他结束自己的退休时光,又开始接案子。事实上,他希望能够接到一件足够让他忘记一切的巨大阴谋疑案,或许可以再出现一个欧洲最邪恶狡猾的阴谋家。
苏格兰场重新找回了当初不无聊的时光。五百万人的帝都中心总是充斥着各种疑难杂案,当享誉世界的那位绅士的名字重新出现在世人眼前,他们会怎么想呢?这并不重要。
伦敦在莫里亚蒂长眠于莱辛巴赫瀑布之下后,不免少了几分趣味,并非我有意这么说,而是对于某个职业来说少了足够的激励和刺激,那简直是灾难。
实在没有事情的时候,他总是蜷缩在沙发上,或者坐在壁炉旁的扶手椅上,对面放着华生的椅子,似乎与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最不同的恰恰与平常相反,福尔摩斯什么都没有去想。
那支烟斗里总是装着满满的烟丝,不停地换,从晚上呆到天亮,那种破案时会出现的不良状态现在更是频繁。
书里曾经提到过,福尔摩斯是一个受习惯支配的人,华生便是他根深蒂固的习惯之一。当他自私地离去以后,留下孤独的老人,让小提琴、烟斗、蜜蜂盒,或许还有兴奋剂来替代他,这种做法真是将福尔摩斯的生活弄得一团糟。
就像我所讲述的,我的铺平直述没有条理,也没有艺术表达的手段,但它就像案宗上不得不独自提出来的案子一样,往往这时才惊叹到华生能把平淡无奇的东西经过高潮跌宕的起伏写出惊艳效果的能力。
在最近又出现了一件奇特的案子,位于上个月21号日报上的左上角。它并不比过往案件里面的任何一件荒诞怪异,也不牵扯军事机密,但总得来说值得深思。
伦敦的犯罪血液往往都在沸腾着,令人焦躁的是,他们往往都是脑袋不灵光的人,时代所构造巨大的舞台,却经常得不到真正的展示。 这件案子福尔摩斯也并没有出多少力,因为总体还是很简单,只是开端耐人寻味,几句话就可以说完整。
死于家中的布兰切特小姐,因一种未收录的毒草药汁而丧命,但官方并没有掌握这种剧毒信息,而将视线转移到她胸口的长刃匕首上。最后经过食指上残留的新鲜血液与地毯上被咖啡味遮掩的酸水气息,在维多利亚车站抓捕到即将前往拉萨的探险家。
那聪明而睿智的眼睛看起来极其镇定,他好像早都想到了。
“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久仰您的大名,从我得知您复出起,就知道如果您受理我即将要犯的罪行,我很大概率难以逃脱。所以我才会在威尔逊太太作出我的不在场证明后,早早登上火车。”
“您的演绎推理法以及华生医生笔下关于您的传记,我都有过了解。根据最近一年的消息,请允许我为您朋友的离去感到惋惜。”
莫名的怒火给苍白的脸上带来了红晕,他很不耐烦地打断:“先生,这不是你应该提及的事情。”
“那真是失礼了,”男人动了动那张极薄的嘴唇,显得很平静的样子:“您要是知道我的事情,就会理解我的问候的。”
“我最亲爱的小露西,在两年前去世了——是病死的,这让我悲痛欲绝。世界上没有一个女人会比她好了,可她却在如此年轻的年龄离开了。我下决心要离开这个让我失去她的是非之地。”
“可当我整理她的房间时,我才发现是她最好的朋友害死她的——布兰切特,我永远无法忘记这个可恨的名字。我十足确定,露西之所以离去,就是因为那个居心不良的女人的嫉妒。”
男人猛地站起来,平静的双目变得格外凶狠: “是她将那瓶酒送给我的露西,那里面掺着什么,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曾是医学教授,而她是医学生,那是一种慢慢杀死人的致命病菌,还未在世人面前展示——”
“福尔摩斯先生,如果你最亲爱的人,死于别人的陷害,而所有人都被蒙蔽了双眼,你也会这么做的。从某种方面来说,华生医生的离去没有牵扯更多的黑暗,那真是值得整个社会庆幸,因为你没有变成我这样的犯罪分子。”
世界上所有的悬案都可以从过去的历史找到类似的,但绝大多数人会对此嗤之以鼻。即便是我,这些年也接触过许多类似的案件,甚至动机也是相同的。
是的,如果华生那样躺在床上,我也会那么做。华生算是在多变的时代中唯一恒定不变的点,他的消失总会带动许多点的改变。
我不再说话,华生的记录已经让读者都了解到这样一个事实,这时候我在思考。
好了,亲爱的读者们看到这里,大概就知道我是谁了。
现在是三月,阴沉的下午飘着薄薄的雨,四处弥漫着雾。这糟糕的天气让贝克街显得更加阴暗,就像华生离开我的那天,我甚至现在还能闻到刺鼻的消毒水味。
我像平常一样在221B的椅子上坐着,希望我的老朋友也如平常在对面,我消失的那两年,不知道华生是不是时常这么想。
三天前,我结束了最后一起案子。我决定好好冷静下来,想想今后的打算,并且让生活不再这么迷茫——希望如此。
在我住在乡下的时候,即便很少见到华生,也并不会有什么感觉,那种我向往的悠闲生活更像是华生未到来我身边的时候,不过没有繁琐的案件。当他残酷地抛弃我,我不免感到一种愤怒,无法控制的愤怒, 这种极端情绪让我一年来都很恍惚。
我曾告诉我的朋友,工作是最好的解药,以此来表示我的慰问与让他走出服丧时期的痛苦。实际上我也在履行这句话,对于我这种自大的规范行为,它也对我进行了报复——这并不能让我多走出哪怕一丝的阴影,只会让伤痛更多地沉淀。
这是篇非常不合格的纪念稿,从各个方面来说。
华生,你是我最忠实的朋友。
但我现在觉得我们之间的情义远不止此。我自大傲慢,行事怪异,你用最赤诚的言语赞扬着我,将我视作最美好的人,但你往往忽略自己的一切优点,将其藏在我背后的阴影中。
你甘于奉献,勇敢而又忠诚,拥有着军人的美好品质,往往让我的思维更活跃,你比我更值得被世俗标准授予赞美,最终让我确定你是我最好的、唯一的搭档。
亲爱的华生,你身上背负着军人的坚毅与医生的镇静,这让你在弥留之际也能坦然面对,而我却深陷过去的纠葛。我相信你不会想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也无法想象。 你曾说我最让人钦佩的一点在于我可以使自己的脑子不受其他事情的影响,但是现在呢?
在我死去的两年中,你所遭受的悲痛,都从我这里一丝不落地讨了回去,甚至变本加厉。
我总是无法放下,贝克街的任何一处都能让我看到你的影子,这或许是文学上追求极致美的偏差吗?你我都没有被那种偏执的安排杀死,最终却落幕在每个人都会经历的路上 。
我应该离开了,带上你的拐杖。
这是个狂躁的时代,我们曾一同见证了它的繁荣与黑暗,新时代的浪潮与旧时的封建交错,一切爱意都无法诉诸于口。 我最终留给你的东西,只有无尽的思念。
亲爱的读者们,我们相遇至今已经走过了数十年的光阴,在漫长的岁月里,我与我朋友的冒险最终还是会落下帷幕,就让它结束在我对华生未曾显露的爱意与过去的时光中吧。
鞍山旧事
•ooc预警
•立冬限定,be预警,力求让你心比身体更凉(bushi)
•2w+预警 一发完(但可以慢慢看(doge
一.
我叫刘波,是个鞍山少爷。
话本子里的少爷要么欺男霸女要么芝兰玉树,但看我名字就知道,我活得很现实:和大家一起上学堂睡觉传纸条打手板,没有青梅全是竹马。我爹是个很新派的人,家里没什么三妻四妾;据说我娘生我的时候走了趟鬼门关,于是他也不允许我再有什么弟弟妹妹。
没有豪门恩怨,弯...
•ooc预警
•立冬限定,be预警,力求让你心比身体更凉(bushi)
•2w+预警 一发完(但可以慢慢看(doge
一.
我叫刘波,是个鞍山少爷。
话本子里的少爷要么欺男霸女要么芝兰玉树,但看我名字就知道,我活得很现实:和大家一起上学堂睡觉传纸条打手板,没有青梅全是竹马。我爹是个很新派的人,家里没什么三妻四妾;据说我娘生我的时候走了趟鬼门关,于是他也不允许我再有什么弟弟妹妹。
没有豪门恩怨,弯弯绕绕。最大的恩怨就是我娘有时候心血来潮非要亲自下厨,大家伙儿一要担心她的安全,二要关注自个儿安危。用我爹的话来说,我娘做饭,他得折寿:
“她是我祖宗。”
我身边的小厮来福很喜欢话本儿,常常也怂恿我一两句。比如从我十五岁那年启,每年元宵都劝我出去转转,出了门儿就把我往灯会领,还总让我去猜灯谜。我以为他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灯,奈何少爷我实在不善文墨,于是想掏钱买来赏他;他又急赤白脸地拦,说要我好好表现,用才华吸引自己的真命天女。
我说你不如让我在脖子上挂十几条金链子,手上一边拎三块儿金砖,甭说女子,整条街的人我都给你引来。
他说少爷你这是什么话。
我说金砖也不轻,拿手上还能显我有钱有力,很有男子气概。
他说少爷要不咱把管家带上,他肯定会。
我说他胡闹。管家是管家的,不是管这些琐事的。
但老管家确实有文采。比如来福只会说“少爷你这是什么话”,但管家会说“少爷说笑了”,再微微欠身,很有礼仪。
管家是我八岁那年来府上的。一身妥帖板正的西装,锃亮的皮鞋,我爹说他当时以为这是来和他谈生意的老爷;后来不知道他俩谈了什么,我爹和管家就一起跑生意了,一路跑到了上海。我爹常叹管家是个奇才,他当初想把人拢下来,要和他合伙;管家说不要,要回鞍山来做管家。
还要冠家姓。
老一套的东西在腐败、陈旧,“家姓”从前是主子对仆从的信任表现,是褒奖,是光荣,但到现在逐渐被一些叫自由平等的东西打败,变成旧时代的屈辱烙印。
我爹不懂这人求的是什么。他常对我说你刘叔不是池中物,现在这世道乱得很,英雄不问出身,他自己闯能当个盘头龙,要找上家能找到正阳旗子下。我说爹你的意思就是管家让我们家蓬荜生辉呗。我爹掐了烟头叹口气,说今晚你娘下厨,咱爷俩保重。
我曾经听他和管家开玩笑似的问是不是看上我娘了,不然怎么他常驻上海守业,管家回鞍山守家;管家笑着回说是夫人不愿搬去上海,您两头跑辛苦。
我爹没说话。久到来福让我去吃饭了我才听里头传来声儿:“上海是个好地方,但不是我们的地方。夫人比我清醒。”
再后头我就不知道了。
后来我问管家我爹是什么意思,他拿了瓷白的盘码了两卷哈斗递我手上:“上次您说喜欢。”我用筷子不伦不类地把西点夹了送嘴里,含混着问他这是哪里新开的铺子,味道不错。 他说自己做的,承蒙少爷夸奖。我便又大吃了几口,说:“我还是更喜欢海城馅饼,管家您下回再做给我呗。”他当然应下。
不是不懂礼数总叫人管家,颐指气使的,不好。最开始我爹是想让我叫老师的,我说他卖儿子笼络人才,但心里头还是很高兴。但管家说抬举他了。再后头我恭恭敬敬叫他刘叔,声儿没落地他先弯了腰,说少爷叫我管家就好。
我第一次见他惶恐到弯了腰,便顺了他的意。但总觉得老管家虽然对所有新奇的东西了如指掌,但骨子里还是个旧派人物。
哪里就有那么多主仆尊卑了。
没叫成老师,但管家的老师身份无名有实。我跟着他学账、做生意、人情往来,也拿着报纸讨论些时局政治,再延伸开去。他分析得总是很鞭辟入里,我夸他,他说:“我只是比少爷多活了些年岁。”来福这时候总会再跟着拍马屁,说管家若是放在古代是卧雏的人物,我再损他话本看多了伤脑子,那叫卧龙凤雏。来福这墙头草便转头来奉承我说少爷真有文采。
后来这些玩笑式的打闹有些成了真,有些作了假。
管家真是个卧龙式的人物,我爹就是那刘玄德,两人演全了托孤那一套。我爹才说下次回鞍山就不走了,让我这个儿子替他跑腿去;后脚上海那头就传来消息说老爷暴病身亡,合着我爹的骨灰罐子送回来两封信,一封送去了我娘那屋,一封送到了管家手上。
然后事情走马灯似的快。我爹头七未过,我娘的屋梁又挂了白绸,她在得消息的前几日身子便不利索,再得了信,更是不好了。他们两个是真真合心同体,撇不下另一个的。我娘本是要棺材的,得了爹的骨灰便也说要火葬了,要合棺,便把那点灰都掺一起。
不合礼数,但刘家向来便没什么礼数。
老爷夫人走了,刘府摆了七日的流水席。我把人一个个送到门外,再回去只觉得府里空荡荡。我娘身边的丫鬟请辞,我都允了;再发话说要走的都可以走,每个人都去领点儿银两再上路。
来福问我怎么打算,我没回话。管家在一边沉默地记账,来福便凑过去看,名册上的人名一个个少,他便嘟囔一声说怎么都走了。
我说:“他们都聪明。”
来福便又说少爷你这是什么话,又很坚决、很不墙头草地说:“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家就我一个,简单得很。”末了又接上一句:“我聪明着呢。”
于是我带着来福、老管家,离了鞍山的松柏,到了上海的十里洋场。
二.
初到上海便忙起来。底下人没见过我这少东家,全靠老管家撑场面。他们对着老管家毕恭毕敬,往来生意场上的人甚至叫着“二爷”。
我未见过老管家这样的排场,竟生了些陌生。
他如常应了,再对着我低了头微微弯腰,说:“这是我家少爷。”对面的人便瞎话着客套说“久仰久仰”,伸了手过来,我一握上去,便该开始入正轨了。
我实在是全靠着老管家,撑起了刘家的牌面。赶鸭子上架地经手生意,但前面有人带着,竟不觉得苦累。来福也渐渐学了些东西,慢慢成了总管;前些天管家生了场病,我便诚心地想让他歇下来。他常年舟车劳顿,身体已然不太好了。我不想来福和他再出闪失,我们仨一起,我总觉得之前的刘府还在,那么些快活的日子也在。
之前不明白爹说的那句话,现在自己竟也悟得几分。就像我这身长衫,和这派灯红酒绿隔了纱。我是个年轻人,是读得几首新诗,喝得几杯洋酒的;但比起新开的西点铺的哈斗,我总还是更喜欢海城馅饼。
老管家应了说好好地歇着,转头又替我找起新的管家。我怕他觉得被慢怠,这活总归也不是太费心劳神,便由他去了。
他慢慢张罗着寻管家的事,人没找到,新的厨娘、丫鬟却先聘上了;我说着不用,来福说少爷生意做好了得有排面,还说人多了热闹。我笑他是看上了新来的丫头豆子,想着近水楼台;他倒好,嘿嘿一笑也不争辩,光明正大拿着我的钱去得他的月,脸皮厚得很。
但我看着府上日渐热闹,灯具摆饰慢慢充盈,心里倒是高兴的。硕大的屋子,再不至于刮个穿堂风都呜呜咽咽的空荡。
过了好些日子,老管家说人寻着了,要在外头租个房子,单独教导一番。我本想让他带着人回公馆,他又执拗起来,说什么人没教好不能带回来,坏了礼数。
我说刘家的礼数就靠管家您一人,但还是犟不过他,妥协了。只是执意出了租房的钱,堪堪保住少爷的话语权。期间我本想去瞧瞧,被管家又用“礼数”拦下,勾得我愈发好奇。来福打趣说这不像找管家,倒像是新人婚前不能见面似的。
作为这番巧语的回报,我给他分了巡铺子的工作,占了他四日光景;并在豆子面前聊了聊他的童年“趣”事,给他那身大总管的皮揭了个彻底。来福回来后因为我这一打岔,反而对着豆子摆出以前没皮没脸的无赖劲儿,再不端着架子,两人是越走越近,我反倒做了回月老。
我说过,我无甚青梅。到了上海更是人生地不熟,这儿的姑娘小姐们多是如瓷如玉,我着实不敢唐突。她们邀人陪着去梨园子喝茶看戏,去舞厅喝着洋酒摆着身子,去新百货大楼裁新袍子办新首饰,若扶柳的身子仿佛有使不完的精力;末了扬了笑娇声问你哪句戏词儿好,哪首曲子中听,湖翠的胭脂的哪件儿衣裳靓。
我一俗人,只会打算盘喝白水,说得出来张家的货比王家差哪儿,哪里的堂口回本快;遇到这些问题就像小时在学堂上睡觉遇见了夫子抽问,嗯嗯啊啊难得糊弄过去。久而久之,这些芙蓉面在我这竟和夫子那张皱巴的、枯树皮似的脸差不多了,秋波一转堪比那利眼一扫,让我敬而远之,望而生畏。
少爷小姐们的圈子里传开了说我是个外地来的粗人,好生无聊,不再与我一同品茶鉴酒,我倒是感谢他们手下留情,放我条生路。
总而言之,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看着府里这两人如胶似漆着实显眼。来福还趁着管家不在无人说教他,使了劲儿地显摆;闹得我恨不得摁着这俩人的头拜了天地,再一块儿团吧团吧扔出府去,眼不见心不烦。
但做少爷的,要宽容,要稳得住场子。于是我安安心心地当着锃亮的灯泡,并暗暗计算着下一次巡铺子的时候。
日子没等来,等着了我新媳妇儿似的被藏着的管家。一身墨蓝的格子西装三件套,金丝边的眼镜,锃亮的皮鞋,手上摇着老管家不离身的扇子,背挺得笔直地踱步进来。
像是来和我谈生意的少爷。
一眼我就知道,这人深得老管家真传。
我倚在正厅的靠椅上,塌着的腰不由自主地挺了挺,问:“你就是新来的管家?”
他站在厅堂中间,修竹似地身形微弯,颔首回:“是的,少爷。”
天光从外头照进来,给他镶上道边儿。先前为了应对姑娘小姐们的问特意记的戏词儿掐头去尾地蹦出来:珠样精神玉样貌,应在高梧凤一枝。
这般人物,怎么偏喜欢落我刘家一枝。
三.
龙傲天不仅挑起了老管家的所有担子——包括但不限于刘府的礼教排面、说教来福和那声“爷”,还带来了老管家的一封辞别信。
字里行间大致说他在刘家呆太久啦,想出去转转,少爷您莫要费心云云。措辞之间严谨恳切,细数了身上的盘缠和云游的计划,还在末尾说会随时寄信回来,把刘波的心情拿捏得稳准狠,伤感离别的影响降到了最低。但其还是多有惆怅,不过散在几句感叹里:“不愧是吾师啊,老管家果然还是洒脱人。”
龙傲天不管刘波这前言不搭后语的称谓,只管给他沏茶去,末了再随一声:“少爷,我做了海城馅饼,这次多放了肉,面剂子少了许。”刘波便收了那些感慨,要人把东西快快端上来。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老管家的信逢年过节地来一封,说书似的记录了沿途的人事,末了总还附上一句“言辞琐碎,少爷见谅。望您安好。”刘波总是先叫拿信的龙傲天念一遍,再自己接过来亲自细细看一遍,感叹老人家的字风骨犹在笔画更稳,然后叠好和之前的信锁在一个木头匣子里,再放进床头的底层柜子。
遇着过年,龙傲天总见他提前几天便吩咐人打扫厢房,嘴上说着“近年关了得把刘府里外扫一通”,日日又催龙傲天去问问有无新的书信;待过了小年,嘴里就总念着“得该回来了吧”,念了没几天就能收到熟悉的书信,再打开来,“望您安好”改成了“愿少爷新年胜旧年”,前头缀上个“因如何如何,不能归也。”
床头匣子里攒了四个“不能归也”,刘波慢慢就不再念了,只是年关的洒扫依旧。第五个大年夜,刘府的人照例支了圆桌在院子里。这天刘波总叫下人们不必拘束,一圈人要热热闹闹地坐一起吃个饭。龙傲天起初是不在此列的,后来刘波亲自布了菜,提着食盒送到他房里,不必等到第二年,圆桌边上就出现了龙管家穿着板正三件套的身影。
刘波让他回去添衣,他却再不肯了;只是在火锅边上给少爷烫东西,久时额上竟还带了些晶亮的汗。
到如今第五个年头,刘波还是差人摆了火锅在桌子正中间。龙傲天照旧寻了双干净长筷夹了毛肚在锅里烫,数着数捞起来,再把东西垒在一旁的空碗里。刘波今夜难得沾了酒,他平常谈生意,推杯换盏总是交给龙傲天的,因此从未想过他一个东北爷们儿,酒量不过半盏。仰头闭眼再睁开,身边儿站着的人就重了影。
初见时的感慨再升起来。
这般人物,怎么还给我涮起肉来了,真真是暴殄天物。刘波用他被酒精泡发了的脑袋思忖着,伸手就覆在身前人的小臂上:“你也吃。都堆不下了这碗。”
“你家少爷又不是猪,哪能吃这么多。”
手臂下的温热快速抽离,带着刘波往前晃荡半寸,得了半刻清明。
完了。他想。这人又要开始说我越界了
龙傲天的那句“逾越”反射般要出口,回头便见着人努力抬了头看他。刘波总说自己处处平平,但那眉眼生得是真好,连带着这张寡淡的脸都生动得很。那双眼现在隔着层醉酒的雾看过来,龙傲天便像是被堵了嗓子。
刘波没等到那声“越界”,等来了一声“对不起”,然后就是一双手摁上他脑袋两侧的穴位,再后来就是句轻轻淡淡的:
“少爷,我不饿。”
刘波靠在椅背上,身后头是他的管家在给他按摩醉酒的脑袋。但大脑不见清明,那醉意倒仿佛是被摁进去了,热热乎乎地烫得他整张脸泛红。他说:“你还有胃病呢。”毫无意外地等到了一句“没关系少爷。”
酒这东西总能激着人露出难见的一面。放在平时刘波最多再劝上两声,现下只觉得你是少爷我是少爷,哪能你说没关系就作数,抬手拿了桌上的一牙饼,直直往上怼了去:
“吃。”
龙傲天没被这突然的一下惊到丝毫,指头还是不疾不徐地划着圈。少爷举着饼,刚刚好放到嘴边。他应该拿手接了再放回去,净了手再重新来给少爷按摩。
但时间太长了。他想。而且少爷手该举累了。
于是他张了嘴,就着那只手,咬了一大口。
刘波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把剩下的一半喂进自个儿的肚子。龙傲天没来得及拦,他忙嚼两下把东西咽下肚,刚开口叫了声“少爷”,刘波便含糊地问了声“咋”,再疑惑不过的扬声。
他就又说不下去了。
刘波拿着桌上的酒顺了顺饼,开口道:“傲天啊……”
“老管家再不回来……”
“我都要记不清他样子了……”
刘波抬手又要倒酒,却见了底,再倒不出来一滴。他干巴巴地笑:“才五年啊,我连五年前的第一笔账都还记得……”
“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了……”
龙傲天伸手去拿刘波手里的壶,才碰到把就被人握住手腕,刘波吐字带着热气打在他手臂内侧:“前几天我找人想给他画像,那人让我描述一番。”
“我说老管家穿着三件套的西装,皮鞋锃亮,头发一丝不苟的,整个人又新潮又老派。”
“再往后那人再让我说细些,我想了半晌,只想到一句话——”
“他是个很好的管家。和师长。”
“……再没有啦!”
龙傲天只觉得少爷这个样子像是要散了,成个幻影,像那经年的噩梦。他抬了另一只手欲要抚上那肩,又惶惶地落回去。他揽不住少爷,只能努力伸了那只少爷握住的手,稳当地被抓着,像是没有被湿意烫到。他觉得先前咽下去的饼太干了,喇着嗓子血呼呼地疼:“是哪家画画的,这都画不出来。”
“这哪里是少爷的问题,我——”
“你莫再安慰我啦。”刘波自个儿用长衫的袖子抹了脸,再抬头就是笑模样,“好歹每年都有音信儿,他老人家健在呢。”
“那用词,我总想着他老人家不当管家,当个说书先生也是不错的。”
龙傲天握着的手被松开,在空中僵了下才慢慢收回去,他低了头说:“少爷说笑了。”刘波摆摆手,扯了嗓子去笑骂来福今年来晚了,只想着吃不愿干事。来福大叫着冤枉,道:“我还带了三斤烧鹅呢!”
来福前两年和豆子修成正果,刘波便履行对自己的承诺,在外头置了栋宅子把人丢出去了;豆子开始还继续在府上做活,后来盘了家裁缝铺,自己当了老板娘。今年是光明正大地回府蹭刘少爷的年夜饭,聊表心意提了三斤烧鹅两斤的烧酒。
烧酒的后劲很足,刘波就下去了二两,就很不似人样了。半夜人散尽了,他循着刘府挂的红灯笼,一路摸到管家房里给人个红包:“今年王老板那些笔生意,麻烦你啦傲天。”
“要不是你,莫要说赚钱,我得亏钱才搭得成这条线啊。”
“少爷谬赞。”龙傲天搁了笔,从桌边起身,很认真地收下红包;没对这个不知东西南北的少爷说什么“你醉了”的话。
刘波听了这话,眯着眼睛摇头:“你这,咋还变虚伪了呢傲天。”
“是实话。王老板后来都是因为少爷做生意诚信实在才继续和我们做下去的。”龙傲天把人扶了,安顿在一旁的沙发上,回身收拾桌上的东西:“少爷的真心可贵,他当然该珍惜。”
刘波对龙傲天这般直白的话本已经免疫得差不多了,但龙傲天是奇才,总能时不时冒出一两句给他说得有些羞躁。
“那是自然。”他不自然地接了一句,急忙岔了话题,起身来到龙傲天身边:“大年夜的你还看什么账本……”
“诶?老管家来信了你也不早告诉我。”
“来得晚,本想等少爷明日得空了给您。”龙傲天拿过信,压在一旁的账本下,又搀了人准备把刘波送回房。“不碍事,我现在看,不困呢还。”刘波欲去拿信,被龙傲天率先拿起来道:“少爷您今日也累了,我念与您听吧。”
早在摸着灯笼过来的时候,外头的寒气就冰了手脚,此刻这丝缕的寒绕着往骨头缝里钻,延迟地叫醒了刘波醉酒的脑。刚刚朦胧之间惊鸿一瞥的字闯荡进脑海,剩下的半分醉意也被挤了出去。
酒精化作冷汗爬了他满背。
“傲天,你给我看。”
四.
龙傲天头一回生出自戕的心思。他攥着信纸,手掌骨骼被挤压得咯咯作响。
怎么就这么不小心……
少爷还在一步之遥看着他。那句话之后刘波再没说话,也没做什么劈手欲夺的动作,只是瞪了眼看着他,沉默地表示着很少有的强硬。
龙傲天垂眸,看到了少爷袖袍下握成的拳头。屋内的灯明明暗得很,他却好似看清了泛白的关节。
那只手在抖。
他攥着信的手微伸了过去,又被他死死地压住,变成一次不易察觉的痉挛。对面的刘波陡然卸了力,终是哑着嗓子开了口:
“正月初三是吧。”
“傲天,我看见了。”
“你原是打算初几的时候给我看这封信的呢?总不该是初一吧。”刘波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他看着龙傲天随着话语变得煞白的脸,后半句慢慢低下去,再听不见了。
正月初三落款的信大年三十出现在龙傲天的案头上,刘波的思绪乱得很,他不能往下深想一步。
他不得不往下深想很多步。
“是老管家提前给你了?”
“是。”龙傲天抬了头,他把攥着的手松开,抹平了信上面的褶皱,再放回厚账本底下压平。
“他给了你多少?”
“四年。”
“用完了吗?”
“老管家留了字让我临。”
“那你便替代他给我写信来,直到我不仅连他模样,连他这个人都要忘了吗?”刘波几欲是要吼的,气顶到了嗓子又被他咽回去,变成嗬嗬的摩擦。
眼前人说到底也没做错什么,甚至一切都是老管家对自己的一番维护之意。
他问:“什么时候。”
龙傲天回:“不知。老管家走的时候说…”
“‘少爷便当我回了鞍山,活在某山松柏间吧。’”
“他是知道有这么一天呢。”龙傲天闻言猛地抬头,刘波从账本底下拿出信,摸着破损处叹:“潇洒。”
“真是潇洒。”
他原本想讽一句,龙傲天常说“真心”,到底是如此吗。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就被他压下去。
太重了。
他转身欲走,却被龙傲天拦住。对方回身从枕头下摸出约莫五六封信,又解了系在帐边的锦囊一并递过去。刘波接过来打开袋子,里头是把折扇。
“少爷,我是真心的……”
“不想让您难过。”
刘波拿了扇子出来,展开了看,白的底上是简简单单的四句诗:
与生俱来人中首,唯吾与天同齐寿。
双脚踢翻尘世浪,一肩担尽古今愁。
是草书。和用小楷写的那些生动有趣的见闻大不一样,但细节处全是相似。刘波收了扇,把信同扇子一块儿递回去:“老管家与天齐寿呢,咱等着他便是了。”
“傲天,我也是真心的。”
真心的什么,他却再不往下说了。
正月初八,刘波逛了庙会回府,照例听了龙傲天念的老管家的来信。初三的落款,路上走了五天。他和往常一样再自己细细看一遍,信纸干净得很,他便又折起来,放进床头的匣子里。
这个年本该这么过了,但前年的恩恩怨怨倒不愿意就随着声爆竹消散。
正月十五大天明儿,刘府外头就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人。打头的人脸上贯了道崎岖的疤,从额头起过了眉骨,好险从眼角边过去,留了双清明的眼。来人也不进去,吸了口烟凑近着门房脸帘儿吐了,说:“我不进去,去请你家少爷出来。”
欧阳看着门房慌里慌张的背影,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扯出笑模样。
欧阳家背靠租界做生意,哪里不能去,起初是没把刘家小少爷当家的刘氏放眼里的。直到去年被抢了好几单生意,连王世昌那个老狐狸都舍了自己去和没背景的刘家合作。欧阳听到这消息只觉得火气上涌,又憋住了好声好气约了王世昌赴宴。王老板来了,人也没少带。饭饱酒足又一群人浩浩汤汤地回去,什么话都没留。
欧阳知道,这是因为近些天的风声传租界不大靠得住了。生意场上的人惯会见风使舵,但王世昌他动不得,刘家一小少爷还动不得吗?他便点了弟兄去包刘波的车,这种事儿他轻车熟路,便亲临了现场要看人的狼狈模样。
不成想遇到了一条疯狗。
欧阳眼睁睁看着手下人一个个少,车冲出重围,他本以为人就这么丢了。不曾想不多时那车又返回来,开足马力指了他们的人撞。欧阳很不愿意承认自己养了一帮饭桶,但事实就是四个轮子都歇火了座上的人毫发无伤,他们的人死伤大半,像是被阎王爷追似的四散逃去。他祭了四条命,脸上一道疤才换得死里逃生。
从那时他就知道龙傲天是条挖不走的疯狗,报复还要把他家少爷放到安全地儿,再他妈开回包围圈。
着实疯透了。
但再疯的人也是凡胎肉体,总抗不过近五百人的荷枪实弹。上头的人借了他兵,脱了制式服换了黑褂子,那腰间别着的东西可没换。欧阳心里头有底。
可看着烟灰色长衫边上的那抹影子,他还是觉得脸上那道疤抽疼。
“欧阳你……”
“您别急,今儿个我说了可不算。”欧阳踩灭了烟,回身往后撤一步,露出身后的人。
是警署督长。
刘波知道今日之事难了了。他转头去看龙傲天,后者也正望着他。龙傲天道:“少爷,您先进府。”刘波还未言语,欧阳闻言先嗤笑一声;刘波再看下去,督长弥勒佛式的脸再没像往日那般笑开了,似笑非笑的,便显出一脸的横肉,全是凶相。
刘家的宅子临街背市,是个极好的位置,不荒不闹。这边气氛冷凝得紧,那头却传来敲敲打打的音乐,和了第一声枪。
龙傲天闻声而动,护在刘波身前;督长第一次开了尊口:“怎么走火了?小心着点儿。”
刘府门脸儿的灯笼被打掉了一个,咕噜噜地落地上,滚了些灰,遮了喜庆的红。
有些像被围车那次龙傲天的衬衫。
他急得几欲落泪,管家却缓着气说自己没食言,是要“誓死守护少爷”的。他说不出话,徒劳叫人名字,对方说少爷莫要担心,自个儿会好。他的管家第一次主动用手覆了自己虚盖伤处不敢落实了的手背,说着那句老套的“用真心”。
刘波初闻只觉得难以理解,但感叹这人有几分忠心;后来听多了,竟觉得安心。
他拍了拍身前人的肩,示意让人退开。
没反应。
刘波就叹了气,小小声说:“实在不行也能劫狱的嘛。”
人挡得更严实了。
刘波又叹气,道:“用真心保证,没事儿。”
“大不了……大不了我把钱都给他们。”
说着这句他又仰了头凑到龙傲天耳边,悄摸声儿道:“正厅地毯下头,我床头帐子边上,院子假山第二块石头对着的泥地里面,还有你房间灯罩上,记住了哈。”
“我知道。”龙傲天移开了身子,“我知道了,少爷。”
五.
欧阳和刘波坐了一辆车,他靠在前排上笑,说他们刘氏父子还是得栽自个儿手里。老的不听话没背景没身份不找个树靠,小的怎么也是。再多卧龙凤雏都扶不起刘家的一群阿斗。
警督让司机停了车,让欧阳下去:“接下来的事儿不该你管了。”
刘波没什么反应,他生来幸运,身边的人都护着他,他也就投桃报李地揣着明白装糊涂。当时刘父差人送来的信,管家那封他偷偷瞧过,原是想看看他爹怎么托孤的,自己有哪儿能改进改进,以慰他爹在天之灵。结果入眼就是“中枪身亡。”
他原本不喜欢上海的,怎么就来了呢。
警督几乎是撵了人下车,转头对着刘波笑,说抱歉,唐突刘少爷。今日是邀您做客的。
刘波不置可否。
车开进了租界,停在一富丽堂皇的花园别墅前面。然后就是搜了身,被高鼻深目的人请进去喝茶、吃饭,桌子边儿站了一圈儿人,手放在枪套上。
刘波觉得消化不良。并且那肉像是过于生了,红血丝一绺绺的,他无端端想起前几日的涮牛肉。两厢对比,这群洋人是真的暴殄天物。
他为死得不值的牛默哀三秒。
“……死得其所。”对面的人揣着和牛肉一样半生不熟的口音拽着可能刚学来的新词。
我他妈都知道这词儿不这么用。刘波想。
“您考虑考虑。”
刘波翻译了一下对面的话,大概是欧阳太不中用了,我们打算换个人合作当傀儡,我看你还行,别给脸不要脸。
他想着欧阳在刘府门口那副趾高气昂的嘴脸,不合时宜地想笑,又急忙憋住。
这怎么还带给自个儿找替代的呢。
他挺了挺背,学着龙傲天的样子沉声问:“那欧阳如何处置?”
很好。刘波想。这个处置用得很精髓。
对面的人说双手奉上。刘波就起了身,循着记忆里龙傲天扶眼镜的模样,微张开手,用中指碰了碰自个儿圆框眼镜的鼻托,说:“我考虑考虑。”然后踱步到人前停了脚,等围着的人散开。
人自动分了道,刘波一路慢悠到了门口。
再走了十几米远,就立刻跑起来。到了转角,听到一个声音唤他:“少爷。”
龙傲天欲要下车给他开门,刘波跑过来拉车门溜进副驾一气呵成:“快开。”
呼吸缓下来,才发现后背已湿透了。
正月十五,该是去看花灯的。但出了这档子事儿谁都提不起兴致。刘波便叫人买了酒,想喝一通,附庸风雅地借酒消愁。
欧阳提起刘父,他昨儿才给爹娘牌位敬了酒。
还未等酒温好,门房就说有人来寻。刘波去看,原是以前交好的李家少爷李川来约他出门去。
李川是刘波刚来此地第一个结识的同辈,带着他见了更多的少爷小姐。奈何后来实在不习惯,刘波渐渐就不和他们一道了;李川还对此表示过歉意,算是个不错的人。人家找上门来刘波不好回绝,便跟着出去了。
万万没想到,这一趟喝的是花酒。
倒也不是什么真枪真刀的花,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的花。几个姑娘穿着艳色的旗袍,裙角开了叉,半截儿的袖子露了双白花花的臂,淌着暖香;再携了琵琶古筝,咿咿呀呀唱几段吴侬软语,或者上几首时兴的歌。到了半途,便又有旁的姑娘掀了帘儿进来,倒了酒捧到唇边;更有甚者直接要坐上腿来。刘波连忙拒了,看着对面李家少爷游刃有余地接了酒,接过那些浪荡话,再笑着戏弄回去。
他觉得自个儿可能对脂粉香过敏,熏得难受。
李川见他不动作,揽了个女子坐,叫其余的都出去。他仰头喝了美人递过来的酒,问:“刘兄,你是对女人过敏吗?”刘波觉得这话似曾相识。他还没回,对面又一拍手,道:“懂了!”然后贴过身边女子嘱咐了什么,就让人出去了。
再回来,后头跟了三四个抹了粉的男子。 刘波觉得眼前一黑。他忙招呼着人出去,李川坐原地端详了半晌才说:“确实过于庸脂俗粉了,还不及刘兄你府上管家风姿一二。”
“他刚来那阵儿,刘兄你是在小姐太太圈子里又风靡过一阵。谁叫你什么约都不去,这才淡了。”
是,邀约都强调了带上管家。刘波觉得自个儿像是耍猴的,这不要紧;他是不愿意龙傲天被这么些琐事耽误。
“有龙管家珠玉在前,刘兄你看不上眼是应该的。”
刘波觉得今天回去翻黄历,一定是“忌出门”。对方这番话他属实不知如何接下,只好倒了酒以示自罚一杯,然后忙不迭祸水东引:“你今儿个怎么了是?”
李川说刘兄你看出来啦,我家老爷子刚给我订完婚,以后可浪不成了。
“我都不知她是什么样的人,只知道姓张,就够了。张家的小姐成我的妻子,真是屈就啊。”
“所幸我也没什么爱慕之人,据说对方也是留过洋的,应该明事理。若以后她寻了真正想嫁的人,我也不妨成就一段佳话。”
“在此之前,就凑活过吧。家里老爷子发的话,都不敢说不啊。刘兄,我知道我这话混账,但我有时候是真羡慕你……”
你是真不说人话啊。刘波想。他抬了眼看,李川留了人又把人晾一边儿,自个儿喝闷酒。之前那般娴熟,还以为是什么风月场的熟客,看来就是口花花得厉害。
心中苦闷不能解,在预定轨道内小小地离经叛道,聊作发泄。
“身不由己啊……”李川叹了声,重启了个话题,“我今儿个听说你去租界了?刘兄,你这是要做什么,那边儿不可靠了,你可别糊涂。”
刘波今日说“考虑考虑”做缓兵之计,却着实没想出个章程。他自然是不愿意“合作”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属实胳膊拧不过大腿。今日被要挟着当了座上宾,下回说不定就是阶下囚。
他可不想他的管家真舍了一身剐地去监狱捞他。
李川说咱这些做小生意的,纯属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西边儿的大树不靠,就得去东边儿。总之得找个后台。
刘波觉得有理。
李川接着说,但是人凭什么就让你靠了,多的是出了事推手底下人出去挡命的。
刘波继续点头。
李川说,成了人姑爷就是一家人,那就得照拂了。
刘波的头点了一半,僵住了。他缓缓发出一声“啊?”
李川说,你小子不想靠租界,那这头沈军爷家有个适龄的女子在择夫婿,跟我提了提你。说刘家不靠山不靠水自个儿走到这一步很不容易,你小子是个人才,对你青眼有加。
刘波道,我这大半江山谁打下来的你是不知道吗。
李川回,谁打下来不重要,这姓是刘啊。我可告诉你,过了这村儿没这店,你想想手底下的伙计们,刘家要倒了他们今年可不好过。
“男人得有担当。关键时刻卖卖自己,有何不可呢?”
刘波难得的伶牙俐齿:“你被你家老头子卖了,可有担当了。”
李川哑了火。半晌才说,身不由己。又说,自己这个是小事,刘波这个可是关乎性命安危家业存亡的。
李川闷了口酒,问他:“刘兄,你能想出别的法子兄弟我也就不说了。若想不出来,这就是最好的法子。”
刘波再不吭声。两个人就你一杯我一杯地往来。到了后头刘波说,李兄啊,这些东西姓刘还是李不重要。
这些人给刘少爷干活还是李少爷干活也不重要。
我来上海也不是为了这些。
李川也喝得上了头,揽过刘波的肩口出粗言:“你他妈休想骗我盘你那些活计。”
“这不是还在想法子嘛。”
李川的手臂被人放了下去,他回头,看到刘府的管家臂弯里搭着件袄,站得很直,冲他一点头。
李川下意识回了个你好。
然后他看到站得笔直的人弯了腰,把袄子给快要趴到桌沿下边儿的刘波穿上,从腰到脖颈的扣子一颗不落地扣严实了,再稳稳当当地把人扶起来。
“回家了,少爷。”
六.
“不及刘兄你府上管家风姿一二。”
刘波恨死李川那张嘴了。他觉着是那些搽脂抹粉的男孩儿短暂的出现给他留下了莫大的心理阴影,以至于他必须用对管家初见时的惊鸿一瞥来洗脑子。
李川的话魔咒似的绕在耳边,刘波生平第一次切身体会了心猿意马。这原来不是个夸张,是个写实的比喻。他心里乱得很,是正厅的人影、按摩的手、挡在自己身前的脊背,还有多是挺直的,但总对自己微微弯曲的腰线;这些影像来回地窜,不停地切。他心说别想了,就换成下一个画面。
上次这般窘迫,还是在……刘波不记得了。
萦绕在鼻尖的味道是龙傲天身上独有的。他很少谈论自己的过去,只偶尔说到自己和少爷一样是从鞍山来的,每每到这时就会很歉意地说未在刘府当管家时烟馆、船舱和码头都当过值,身边多围绕一圈抽旱烟的。自个儿卷的叶子烟烟味重,他久而久之竟被这般呛人的而味道浸透了;这些过去总是改变不了的。少爷不吸烟,他身上却带着散不去的烟草味,着实抱歉。刘波却觉得这不是呛人的烟草,像是湿的润的香木被火撩了,燃不起来,但升了股烟,带出的那种木头香。
是有暖意的。
今夜木头却像是被点燃了,暖意变成了滚烫的热。刘波是个很迟钝的人,这把火烧了经年,他才后知后觉地被火苗了心尖儿。
他被人好生地伺候着净了面,落了座,龙傲天欲要给刘波弄些醒酒的东西。今天对龙傲天而言着实险象环生,他开着车跟了人一路到了租界,眼见着他的少爷入了虎穴——但这明明是不该的。
即使今日之事他未像上次围车那般成竹在胸,他也应当去拼着不让少爷离开,能拦一阵是一阵,哪怕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徒劳的拖延。但也不能由着少爷去闯一个两全。
他想着老管家说:“少爷就是过于良善。”
太在乎自己一个管家的死活了。
正想着,手腕被靠椅上的人拉住,少爷摘了圆框钝气的眼镜,用那副很生动的眉眼看他:“傲天,你先等等再说我越界。”
龙傲天本没这个念头,但刘波着实属于耳朵磨茧心里留痕了。话一出口他才发现,不让他越界他也越了多次了,以至于轻车熟路还能堵人话头。
龙傲天奈何不了他。刘波想。希望这次也无可奈何。
感情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烈火燎原冰原尽化,汇成了不可抵挡的洪流;刘波清醒的时候必会试着徐徐图之,但奈何脑子是团浆糊,感性占领了高地。
他心有戚戚地想,我就仗着我是少爷了。
龙傲天听见他少爷说,你莫要紧张,我不是说什么我要和你做朋友的胡话。
龙傲天的“少爷说笑了”还未来得及出口,下一句话携惊雷之势炸在耳边。
傲天,我喜欢你。
刘波孤注一掷地说完,等了半晌对面没反应。他努力睁了眼去看,他等着龙傲天或许说他不尊礼数、或许说他一时戏言,但他万没料到恍惚之间瞄见的竟然是近乎绝望的神色。
定是我瞧错了。他想。
于是他手上带了劲儿,把人往下拉,却被人反挣开了去。刘波一时不察,背撞上了靠椅的软枕,发出沉闷的响。
龙傲天被惊得抬头,脚往前迈了一步又收回,他照旧站好了微微弯腰颔首:“少爷说笑了。”然后转身离去。
半夜三更,府上值班丫鬟被龙管家叫醒,送了醒酒汤到少爷房里。龙傲天跟着她到房门口,却转身走了。
不疾不徐,但又落荒而逃。
刘波第二日酒醒只觉得自己过于莽撞,但心中还是开怀的。认清自己,总归是一件乐事;剩下的,徐徐图之即可。发觉心意便更不可能去整那劳什子的联姻,他发愁了数日却也难想到两全之策,倒认真思量起把生意倒卖了的主意。龙傲天这两日倒像是无事发生,只是出去看铺子的时间多了些许。刘波只当是自己过于惊世骇俗,把这等人物都吓了一跳。
但再怎么躲,少爷和管家是拆不散的。这日,刘波应王老板王世昌的邀,上门做客。龙傲天自然跟随着一同去了。
落座后茶还未凉,王世昌便开门见山:“刘少爷,前几日的事儿我听闻了。您的想法,总得给我王某人透个底儿吧。”
刘波放下茶盏,手放回了大腿上不规矩地纠了烟灰的布料磋磨。龙傲天往前一步张口欲言,被他拉住了。顿了半晌刘波终于开口道:“王老板,您要断了我们的合作,我……我也是理解的。”
“你是要和洋人作对?”
“没有,”刘波苦笑一声,“哪里称得上是作对。”
王世昌不说话了,定定地看着他。刘波被看得颇为不自在,刚想起身告辞,王世昌突然朗声大笑:“好啊,能养出傲天这样的管家,我就说你刘家小子是个有种的!”
“实在抱歉王老板我……嗯?”刘波回了神,才咂摸出王世昌的意思。他愣了神,下一秒王世昌问:“那你有法子了吗?”刘波道:“还请王老板指条明路。”王世昌便说明路算不上,那正阳旗子下的各位军爷也不是一条心。若是投人,得找准脉络。
“刘少爷青年才俊,府中也该有位良人了。”刘波之前还嗯啊应着,听到这忽然住了声儿。王世昌继续说“沈军爷是条不错的船,你也别笑我一把年纪还做起媒人的琐事儿。李家小子说他和你说过这话?”
刘波回身去看龙傲天的神色,金丝的眼镜反了光,看不出一二。他心头没底,只觉得如坐针毡,够呛敷衍了这一番,婉拒了王世昌的留客,急着离开。
刚出王府上了车,刘波就急惶惶地表心意:“傲天,你莫要听他们的话。我可没这打算。”龙傲天打燃了火,不置可否地问:“少爷是不喜欢沈家小姐吗?”“我当然!我……”刘波辩解的话刚随着一腔赤诚撒出去,又被突如其来的怪异感凉了半截。
他的管家是装了不知道他三番五次的表衷肠,演技极好。自欺欺人。
龙傲天说:“少爷若不愿娶便罢了。刘家总不是靠联姻做起来的。”
刘波无神去理解这番话的意思了,他只是沉溺于自己刚刚的顿悟,觉得难受。龙傲天又说,总有别的办法,少爷不必担心。他讷讷地回说知道了。
在刘波的认知里,没有哪个管家是他们刘家的管家这般的,一身的本领甘愿守这小小的刘府。像来福常说的,这种人物,只有话本子里那些主角儿的身边存在,为他们清扫障碍,无条件站在他们一方。
但刘波不是什么主角儿啊。他是个连名字都平凡得不得了的普通人。他适应不了上海滩的热闹,很没出息地时常念着鞍山的刘府;他也没什么进取心,想做好生意只是因为这是刘父用了命留的基业;他甚至称不上有多么大局观的民族情怀,王老板夸他有种,他不过是个俗人,不答应是为了家仇,不是国恨。
他有了这么一个管家,闹得连那些早不搭理他的小姐们都主动来约他;各路的生意人待他也恭敬,称呼他是“龙管家的少爷”。他不在乎这种本末倒置的错位,“龙傲天的少爷”这个名头给他个不平凡的光环,他甚至是与有荣焉地被这么谈论着。
没有管家是这样的。也没有少爷是这样的。
刘波以为,龙傲天总该与他些微地同步了。他不知道他哪里值得这般的真心,但他接了,好好放怀里了。
他努力做到最好了。
但龙傲天不说一字“越界”,却处处提醒着他的越界。
他甚至想,自己不过是被选中的幸运儿,或许龙傲天当谁的管家都如此尽心尽力。随即又把这般阴暗的念头压下。龙傲天那般的真心实意即使不是他想要的情感,但也深重过这世上太多感情了。这么轻浮的想法倒显得他不仅蠢,而且坏。
真真是难堪。
刘波大多时候是随和的,全部的少爷脾气就压在了为数不多的犟上。一旦倔起来不头破血流不回头的。来上海的时候是,现在也是。他不怕难堪。他怕他和龙傲天就那样自欺欺人地糊弄下去。于是他说:
“傲天,我是真心的,喜欢你。”
“你如何想,三日后告诉我吧。”
七.
龙傲天白日里开了车送刘波回府,被那句最后通牒砸得好悬没有开错路。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对着少爷尤其体贴入微,自然能懂刘波的酸涩。
周围的人都道他人中龙凤,开始还有人说他屈才,这种少爷也值得他服侍;他发了狠,这些声音才消下去。
他们哪里能懂。
没有哪家的主子能待下人这般切切实实地用真心。龙傲天想起大年夜的那场对峙,寻了枕边的折扇细细摩挲。少爷是真正通透的人。通透到尊重对待任何人的任何意愿——哪怕这个过程会委屈了自己。
但少爷又不是只会嗯啊附和的好好先生,一旦倔起来,又足够执拗,带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孤勇。
龙傲天想起今日在车里少爷说的那句话,他透着后视镜瞄到了刘波的脸。还是龙傲天觉得可爱的小团脸,钝感的圆眼镜,但带了锐意。
他不敢直视。
龙傲天想着那句“三天后”,整日不敢合眼。他闭上眼就是少爷让他同乘一把伞、少爷站在他前面不让他犯险、少爷悄声告诉他自己藏钱的地方,他扯开思绪不敢再想。可别的思绪,就是少爷醉得雾蒙蒙的眼,递到嘴边的饼;少爷手搭在他肩上毫不设防地靠着;少爷窝在沙发里握了他的手说:傲天我喜欢你。
那声“越界”哪是说给少爷听的。
奈何妄念过重,一开始乱了心曲,便再自缚不住。
他白日里看着少爷像个没事人一样与他说话,行动如常,只是更大胆了些。坦诚得很,简直是把自己的一腔真心剖开了奉上。傲天如若不要,他就任这捧东西零落成泥,也不纠缠。看了三日,龙傲天只觉得再多一眼,他就能不管不顾地接下这份情谊。他暗地里妄念许久,如今倒是触手可及。
明日就是尘埃落定的日子。龙傲天分明是一锤定音的人,但他倒是惶恐得像个孩子,不敢入睡。他和少爷,无论感情怎么变,永远都该是少爷占上风的。
连着熬了整三日,铁打的人也得歇菜。龙傲天后半夜实在没撑住,陷入了沉睡。困意并不能让人睡得安稳,不多时龙傲天忽地挣扎起来,像是被魇住了。他身后浸了一背的冷汗,在床单上留了个扭动的印记。忽地他抬了手,借着力猛地坐了起来,顶着一额的晶亮,再不能躺下。
老管家的话又在耳边转:“少爷就是过于良善。”
龙傲天打开枕边的折伞看了那与天争命的题诗,无声大笑起来。胸膛振动,带着整个上半身都颤抖起来,竟看不出笑还是哭。
他摇了扇子,靠在床头,枯坐一夜。
第二日一早,刘波按捺不住,起床就问开了。龙傲天说少爷先用完饭,刘波没辙儿,只能乖乖坐到餐桌边儿上。他是喝一勺羹看一眼人,倒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就是好看。
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去,刘波叫人撤了餐具,自个儿到厅堂中间坐了,微微直了背,道:“好了,你说吧。”
龙傲天站在逆光处,还是那副好模样。他像第一次来刘府那样微弯了腰,颔首回:“对不起少爷……”
刚开了头,刘波就塌了身子,摆了手叫他莫要开口。
我知道了,他说。
看上哪家的姑娘日后尽管提,少爷我送你的宅子和来福的比只大不小。
你当我戏……算了,你莫要当我戏言。但我日后会收敛,不必在意。
刘波一通话不喘气儿地砸下来,龙傲天张惶地开了口,又再说不出什么话。他说少爷我没有看上的姑娘,少爷我不要另置的宅子,少爷我龙傲天誓死守护你,但这些话此情此景显得又当又立,他明明是求仁得仁。
他只能说,我知道了,少爷。
门房就是这时候莽撞地闯了进来,他看着屋里一站一坐的两人止了步,不敢开口。“孙伯,有什么事吗?”刘波开口发问。“是王老板请龙管家府上一叙,车已经停在外头了。”门房答。
“傲天,”刘波站起身转了脸往卧房走,“你去吧。”
龙傲天想说不合礼数,怎么能越过少爷单请了自己。
终只是敛口缄默,出了府门。
一路上龙傲天的心情都不怎么美妙,于是一到王府看了王老板,张口就是一句不尊不敬的“世昌”,王世昌反而笑着迎上来说这么早把你叫来实在是叨扰,只是确实有贵人要见你。三两步把人带到前厅,堂上已经有了个军服备整的身影端坐着。
是那劳什子的沈军长。偏得奇怪,嫁女儿不自个儿和姑爷谈,要多方人来试试底;真身上阵第一个见的是未来姑爷的管家。
沈军长倒没提什么嫁娶之事,只问租界那事他们有什么法子,能调动什么资源;又问了些生意上的事情,再后头就扯到了刘波身上。龙傲天对第一个问只说少爷自有思量,又说谈生意的事情当然要和少爷说,最后直接不客气道少爷私事,外人怎可随意置喙。总之就一问三不知,就算知道也不是能随意与外人说的谈资。
王世昌在一旁插不进话,只觉得场景异常相熟。龙傲天初时谈生意的手段和这简直是异曲同工之妙。王世昌自觉自个儿也算个奇人,不觉冒犯只觉得有趣,后来与刘氏主仆相交下来只觉得果然没错,但不知道沈军长是不是他这样的妙人儿啊!
好在坐上这位子的人,不管心里头怎么想,面儿上总是很能装的。他没得什么消息,倒是夸了龙傲天一声忠心。
送走了大佛,王世昌回头看厅里气定神闲的龙傲天,只觉得刘波一个没背景的少爷养个这么能耐的管家也不容易。他和人谈了几句,又道:“沈小姐应该已经到刘府了,她留过洋的,不听什么父母之命,非得要自己见见。”龙傲天问他们怎么就选上了少爷,王世昌便说沈军长那一脉的和租界那边一直不对付,这回知道欧阳栽了跟头,洋人也栽了跟头,俩还跌在一个坑里,就起了心思。龙傲天说:“他们这般,没想问过少爷的意见?”王世昌说这不是让闺女去相看了吗。龙傲天就不说话了。
王世昌把人送到门口,龙傲天才又开口道:“少爷若是不想娶,那便不能娶。”王世昌在心里腹诽:你他妈冲我放什么狠话,又不是我嫁。他面儿上问:“你们租界那边有法子了?”龙傲天说初具雏形。之后任由王老板怎么问都不肯多说一个字儿了。
八.
龙傲天进刘府正正巧和一阵香风撞上。沈小姐穿了身白洋纱旗袍,滚一道碧色的边,外头还罩了件水雾散花浅粉色袄子;头发很时兴地烫了卷,盘成鬟燕尾式的模样,前额的刘海也带了些波浪痕迹,斜梳在一边儿。项上简简单单挂了串珍珠链子,再无旁的装饰。
端的是人间富贵花。
龙傲天见他家少爷在后头送客,没让道,抢先过去站到了刘波身后。沈小姐温温柔柔地笑了,说早听闻刘府管家大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龙傲天对这种话自然是充耳不闻的,刘波娴熟地接过话茬说谬赞谬赞。沈小姐在院子里站定了,说要是觉得合适,定个订婚的日子,只是之前要提前来沈公馆一趟。
龙傲天说少爷,谁也逼不了您。租界那边我已有眉目。
刘波说好,看素约和沈叔叔何时得空,差信儿来便是。
两句话撞在一起,无端生出一股滑稽。
沈素约笑开了,用坠着玉的锦缎折扇遮了嘴,说刘少爷的管家好生有趣,要借刘波的人说说话。
早在刘波叫了沈素约名字龙傲天就觉得荒谬,少爷对人何时这般快的熟稔,他只觉得少爷忧心生意,便等不及地说有了眉目。再听这一句,只觉得这大小姐过分浮躁,便道:“不好意思,我对你过敏。”
听上去像个不成样的借口,刘波却知道有几分真,龙傲天的确对女子的脂粉味过敏的,但他把泛指换成特指,多了些冒犯。沈素约没接,只摇了扇子站在原地等;龙傲天也不开口,只站在他少爷身后。刘波夹在中间深感里外不是人。他环顾一圈着实没人救场,于是硬着头皮道:“沈小姐有话不妨在这里说?”沈素约笑着说我又不会吃人,刘少爷怎的这么紧张。
龙傲天见刘波的窘状,前移一步道:“沈小姐借一步说话罢。”
刘波就又把人带回前厅,留两人在屋内,自己合了房门退出去。
屋内沈素约合了扇,径自在客位坐下了,她道:“龙管家手段不凡本领通天,不知道办婚宴的水准如何?”
“但凭少爷吩咐。”
“护主的奴才。”沈素约拿了还未撤的茶抿了一口,叹这茶选得是真好,末了又说真是羡慕刘波有这么个管家。龙傲天离了她八丈远,还是觉得喉咙间传来一阵痒意。他忍了不适,打断沈素约的话说沈家莫要逼迫少爷,租界一事当不成婚契。沈素约说嫁娶一事都是女方怕吃亏,何况瞧你家少爷那样儿是不情愿的吗?
她起身靠近了龙傲天,后者便发出声惊天动地的咳。沈素约往远退开,稀罕道:“你还真是过敏。”又缀了声抱歉。她又接着说,女子于情一事总归比男的敏感。
“你对你们家少爷,是什么心思?”
龙傲天被钉在原地,再动弹不能。
他想起王世昌的话。女子大多还是嘴软的;王世昌这种混圆了生意场的,会举重若轻地打哈哈,也会指着一针见血地戳心窝子。
今儿早些他就挂了副菩萨笑,问龙傲天是什么心思。说刘家这回怎么选和他关系莫大,即使这般私事他也不能不问。
龙傲天脑子里是刘波提前收拾的银两,他几乎日日跟随,自然知道刘波是打算实在不行直接转了生意走的。刘波因着心尖儿上的真心不想卖自个儿,又不能直接散了刘氏铺子让一堆人没有饭吃,在他能力范围给了最好的后路。
刘波还问龙傲天,要是月月没工钱了,要不要和他一起走。
他当时能毫不犹豫地说跟随少爷,这会儿对着王老板的问就再说不出什么。
王世昌还是挂着笑,轻轻巧巧地问:
“你是要做妾吗?”
龙傲天气血上涌,手在案几底下攥成了拳头,穿堂风呼啸,只觉得是从心窝子里透过去,浸骨凉。
王世昌还在笑。
龙傲天忽地卸了力,惨笑一声:“你在激我。”
“是,生意人嘛,胆子该大的时候得大。”王世昌颇有兴致地自我调侃。他倒掉凉的茶,亲自重新倒得八分满递过去。龙傲天接了过来,放在一边。他说,既然王老板好兴致,那我便给你讲个故事。
有对主仆情深,奈何惹了小人。对方便差了百余兄弟,出其不意围逼停了主子的车。事发突然,主仆二人措手不及。仆从带着主子下了车,护人到了条巷子。巷子是条死路,但甚在狭小,对方人数的优势被削弱,仆从只需守住巷口,主子便可安全无虞。
“一夫当关,”王世昌叹服道,“是个勇士。然后呢?”
“他没守住。”龙傲天盖棺定论结束了故事。
这是他经年的噩梦。
他总觉得他和少爷,是该有上辈子的。梦里的一切都真实得吓人,他还记得千钧一发之际他护住少爷,少爷却就势换了方向替他挡了一刀。
然后他就没有少爷了。
所以在欧阳带着人围车的时候,灭顶的恐惧立刻淹没了他。但日日夜夜的折磨终究还是有些效果,那梦几乎像是老天爷递给龙傲天的剧本,他烂熟于心,不仅让少爷活,还有了余力反咬一口。
但过了这坎儿,那噩梦还是时时侵扰。别的细节都模糊了,只有少爷身陨的片段来回倒腾。这种惶恐在少爷脱口而出的喜欢里到了顶峰,定格成绝望。
太过了。他本来就该是面盾的,怎么却活成了少爷的项上玉呢。
太过了。少爷过于良善,待他,过于真心。
龙傲天这辈子要什么就去拿,唯独这东西,他最想要,最不敢要。他离伸手最近的一次,便是刘波给的最后通牒前日晚上。他原想着,明日就对少爷坦诚了吧。
差一点,得意忘形。
王世昌呷了口茶,说果然龙傲天这样的人讲故事就无甚花好月圆可言。又说,看在故事的份儿上,以后龙傲天有事,他便帮一次。
“不耽误我自个儿的前提下。”
不愧生意人,精明得很。
他龙傲天今天被诘问了两遍,眼前这沈家小姐,还在问第三遍。龙傲天再无他言,开了门只管出去,在门边又停下了,丢了句:
“沈小姐放心。”
九.
租界那头的事用龙傲天的手段解决得滴水不漏,他还顺道把欧阳给绑了带着新仇旧恨一块儿处理全乎了。刘波问起欧阳的事,他道:“放心吧少爷。”刘波沉吟半晌,便再没问起过。
他知道,管家是不想让他沾血。
现在的刘家算是成了个传奇,生意场上人人都晓得。不多时又传出来沈刘两家定亲的消息,刘家算是彻彻底底在上海滩站稳了脚跟。
定下日子那晚龙傲天问刘波:“少爷是真心想娶吗?”自三日之约后刘波果真就像他说的那样时时收敛,对之前的话绝口不提。听了这句问,到底是忍不住了,道:“傲天,你该比我知道。”
我那点儿真心都给谁了。
刘波看着龙傲天泄露的点滴无措,到底是把后半句话吞下了肚。他叹了声说:“傲天啊,我有时候真在想,我弄不懂你啊。你待我太用心啦,谁都忍不住的。”龙傲天忙回道:“是少爷待人好。”
“少爷对我,太好了。”
刘波笑了笑,说这也不是我能忍住的啊。又打趣说,情路断了,别的情也在。怕是要好一辈子了。
大大方方拿出来说,刘波想。对的,就该这样。
龙傲天回说谢少爷厚爱,又说要点宴客名单。
刘波便摆手让他去了。
龙傲天在案台上填着邀请函,那句“怕是要好一辈子”扰得他心绪不宁,接连错了好几笔。他要护着少爷,但少爷不让,非但不让,还为他以身犯险。
这万万不可。
龙傲天知道刘波的随缘都是表面的,骨子里是个很执拗的人,连家仇这种事情都能藏。他是从老管家那儿得了刘父托孤的书信;他原也以为少爷不知情的。后来知道,是能藏事儿。所以他不敢轻浮了良心去赌说少爷这份深情厚谊总会慢慢消散。
他怎么敢做了少爷的软肋。
这像是个死局。
磕磕绊绊写完了请柬,龙傲天又拿了纸去写这个月老管家的信。他用松快的口吻编了些奇闻异事,想着王世昌说他不会讲故事,龙傲天便又细细读来,觉得尚可。
末了脱衣上床,阖了眼全是那句“怕是要好一辈子”,接了血色的雾。他再躺不住。
如何也是要护好少爷的。他想。
于是他披了衣服坐回案前,又拿了纸笔,另起一封信。
龙傲天不愧是谁都赞上一声的管家,他说婚宴但凭少爷吩咐,刘波就说你看着来。看似大权下放,实则偷懒惫怠。
但龙傲天把事情办得一如既往的漂亮。
少爷第一次换下了长衫着了西服,圆框的眼镜也换成了细边的热门款式,据说是沈小姐亲自选的。
刘波平日里身边总跟着个龙傲天,因此不显身形。今日身边的人换成了小鸟依人的女子,倒显出他的身量,衣服的版型划出腰线,衬着整个人身高腿长,好一位才俊青年。前来祝贺的李川笑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刘波怎的还能看上去这么精神,言罢便被沈素约口齿伶俐地驳回去,硬生生喝了三杯酒赔罪。
刘波在一旁当个人形的架子,让八面玲珑的沈小姐带着他到处应酬。他神游天外,整个人飘飘忽忽的,落不到地上。宴席散了,他又站门边一位位送走了各路宾客,沈素约放了挽着他的手,说累死了。
刘波深以为然。
沈素约又问新婚夜不知刘少爷安排了哪间屋子洞房花烛夜。刘波让她自个儿选。沈素约便道刘少爷大手笔。两个人就一西一东地散了,各自往隔了最远的两间房走。
刘波走得很急,他在宴上恍惚着没想事儿,刚送走了人才发觉自己已经好几个时辰没看到管家了。不知为何,心中咄咄。还未进房门,小厮带了两封信,说是老管家又来信了。
刘波接过来拆了。第一封里说的是自己回了鞍山,路过刘府在的那条街,问少爷记不记得之前最喜欢买的那家热糕。然后又和往常一样聊了聊路上的事儿。末尾的“望您安好”变成了“闻您喜讯,祝少爷和少夫人平安喜乐。”
平安喜乐?这是祝婚的词儿吗。刘波心中忿闷,又拆了另一封来看,一腔忿闷就凝成了冰。
他未看清内容,已然看到落款:
龙傲天。
刘波抓着信问小厮管家人呢,对方说不知道。他先是跑到府门口去张望,门口熙熙攘攘的人,没有那修竹似的影。刘波又跌跌撞撞地往龙傲天的房里跑,不出所料的无人。床边正对的桌上放着那把折扇,摞了账本,人像是没走,只是出去转了转。
什么都在。
只是人不在了。
刘波失了力,跌坐在地上,到底还是打开了那封皱巴的信看。
信中字字句句都是一如既往的妥帖。说什么早就有出去走走的想法,如今刘家生意兴隆,少爷生活安稳,想来是最好的时候了。又说过几日有新管家来,若是少爷不满意只管打发了他去。再有就是说少爷放灯罩里的钱他取了出来放自己枕头下面,少爷只管去拿;其他没用的东西,丢掉就算了。
条条后路都有,通篇却不提一字少爷真心。
信的末尾说,祝少爷,平安喜乐。
十.
新来的管家做事情很伶俐,刘波自然留了人。
刘家的少奶奶一个月后暴毙,连席也未办,沈军爷发话说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值得操办;刘家少爷悲痛过度,只顾抱着亡妻的灵位,也无精力去办;各路的人只知道刘波还是沈家的姑爷,哪里管嫁过去的人怎么了。这件事竟然悄无声息地过了。
刘波被邀到沈府谈话,用悲痛欲绝的未亡人形象得体地一问三不知,装作没看到对方话里的支吾。想必对方对自家女儿的事猜着了七七八八,还放了码头表面安慰实则歉意。
谈完话,刘波精疲力尽地回了府。想着沈素约那丫头只管和心上人私奔,哪里管他的死活。管家端上来一盘海城馅饼,刘波咬了一口,顿时坐起了身。
“他回来了?”
“是龙管家教过在下,说是您喜欢。”
刘波又恹恹地萎顿下去,摆了手让人退下。管家递上封信,说是这个月老管家的信又来了。
刘波接过来,回房去拆了自己细细看一遍,还是照旧锁在床头木匣子里。木匣子边上放了把折扇。
匣子里的信开始多起来,除了老管家的,还有龙傲天的。刘波一股脑儿地放进去,锁好。
外头是个朗夜,月光洒得太莽撞了;刘波看着,又想起鞍山的月亮。
龙傲天不是因为他的婚宴才走的,刘波清楚。也不是他莽莽撞撞的过界。
刘波到现在也说不清,为什么非走不可。
龙傲天送了信和饼去刘府,悄悄在一旁看了少爷。瘦了些许但精气神不错,外头穿的是元宵夜喝酒他送去的袄子。少爷很快就进府了,他却看了许久,站得腿发酸,才又过了条街,回了房。
王世昌坐堂里等他。
王老板一副奸商模样后头是不务正业地掺和人家的事,找离刘府这么近的房子还是他帮了忙。龙傲天道:“王老板,你说欠我个忙,我今日便用了。”王世昌想自个儿帮的还只一件吗,但转念又想不差这一件,就回道:“你说。”龙傲天说:“你且帮我看顾一下少爷吧。”
王世昌得了这话,难得半天没言语。好久他才问,要走了?
要走了,龙傲天回。
王世昌便让他好好保重。末了又说,好。
刘波再接到龙傲天的信,已经过了半年。中间陆陆续续接到了老管家说书式的信件,现下这一封,他原本也以为是的。拆了信,就是不一样的苍飒字体,后头落款龙傲天。龙管家的信还是很简洁,但刘波翻来覆去看了数次,似才弄懂究竟是何意:
少爷亲启
我近日回了鞍山,路过刘府那条街。您从前常言的学堂被拆了做了司令部,整条街都七七八八地零散,连卖热糕的铺子也不见了。我问旁人,他们都说人已经四散了,哪里会在这种地方呆着。信我是出了省寄来的,鞍山已经没有邮工,全部撤回关内去了。
我之前走在街上,只觉得陌生。少爷总说想回来看看,您要是回来,估计也是认不出来的。现在的鞍山已经不是以前的样子了。
少爷,寄了这封信我便打算再出关去,日后可能无法再时时寄信来了。鞍山虽然不似从前,但人好像又是一样的。我总想着和他们一道,再把少爷的鞍山挣回来。
之前认识的抗日军的人给我试了试他们的军服,我穿上竟然也显得很精神。我自己是觉得合适的,便让人拍了张照片,随信附来,少爷见笑。
少爷放心,待您回来,鞍山就又是那个鞍山了。
龙傲天
1937.3.21
信封口滑出一张照片,刘波接了,细细端详。是幅全身像。上头的人似乎没什么变化,还是板正的身形,那军绿的衣服衬得干脆利落,严肃地盯着镜头,唇角还微抿着。金丝眼镜倒是去了,放在胸前口袋里头,露出了双黝黑的眸。
刘波第一次看清那双眼睛,澄澈、坚定。透了镜头看过来,竟像是在看着什么信仰,让人心头一悸。
他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轻呵一声:“胡闹!”
四下无人,这音炸响,惊了一室的静默。
过了月余,王世昌亲自来了刘府,问:“最近刘少爷这动向,是要做什么?”刘波说这边打算卖了生意,您要是不愿之后再续合作,现在断了也无事。王世昌笑问:“刘少爷是不是得了什么风声,怎的也要变卖家产逃难去了?现在哪里可都没有上海安全。”刘波答道:“只是想回去看看。”王世昌稀奇道:“怎么还真有人往那乱的地方走,不怕丢了命吗?”刘波倒是实诚地回了说怕。
王世昌大笑说你倒是诚实,又说:“我本该是拦住你的。但你心意已决,那咱们便做最后一笔生意。”随后便出了个合理公正童叟无欺的价盘走了刘波的全部营生。
说是合理公正,实际已经过于优待了。世道不太平,生意难做,更别说脱手。
刘波道了谢,解散了刘家众人,送走了前来要随他一起的来福,说你已经有家啦,就好好呆着吧。
入夜他收拾了东西,一个人坐在厅堂上。上一回来上海,有老管家和来福,这一回回去,倒是孤身一人。
我也该自己走了。他想。
十一.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
暴风雨的前奏终于结束,烽烟与战火开始大规模地灼烧这片土地。全国交通通信逐渐瘫痪,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大有人在。逢此乱世,寻人简直痴心妄想,多的是生离死别;这般戏码处处见,竟然只觉得寻常。
八年鏖战后又是四年,这片土地才终得喘息,蓄势待发着新生。
历史的车轮在往前,十二年,不过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用这么些年拨乱反正,剜脓刮肉,得一个簇新的未来,没人能说不值得。落到个人的头上,到底还是唏嘘。
一个人,有几个十二年。
1950年9月13日。入秋了。
鞍山今年的天气怪,比往年要暖和许多。之前被拆得七零八碎的街道又修起来了,总有人陆陆续续地从关内回来,又开上了各种铺面。
一家卖热糕的店铺后头就是住的屋子,屋内陈设简朴,但收拾得也干净。中间儿的摇椅上旁放了张桌子,上头摆了个开盖的木匣子。
一人躺在摇椅上,手上拿着张照片。他看了半晌,又放了贴心口的衣服内兜里,从木匣子里的信里抽出最底下的一封最新的。说是最新,四周边儿上已经生了毛喇,浓重的墨色也开始泛了灰。上头落了“1937.3.21”的款。
躺椅上的人又翻来覆去的把这些信倒腾地看了一遍,叹了声气:
“你要回来,如今可再不能叫我少爷啦。”
声音悠悠荡荡地和铺子里热糕的甜香气叠了起来,被午后的秋风一卷,散了干净。
End
番外 纵使相逢应不识
我叫龙傲天,是刘府的管家。
看了我名字就知道,我活得很命运多舛。但那都是遇到少爷前了。恩恩怨怨,说不清楚。我母亲本是真心爱着她嫁的男人,奈何一生一世一双人着实过于话本了,对方活得很现实。于是母亲就带了我,从皇城根儿底下到了鞍山。
她是个富养的小姐,若不是因为世道突变,外祖他们没落了、死了,她也不至“沦落至此”。刚到鞍山时她还总这么提,到后头就不说了,饭也渐渐做得好吃起来。
但我说了,日子总是命运多舛的。母亲虽然不再是什么小姐,但又偏承了小姐的病,身子骨常年都是虚的,郎中说是早些年亏了身体。
那个冬天挺冷的。
她终究没熬过去。
没什么钱,只能不孝,一席草席裹了她,找了个夜晚偷偷埋了。
我种了棵树在那儿。
我那时候还小,去做工别人也不收,每天都觉得我该和我娘一起走了。再后头我连那个四面漏风的屋子也不回了,和一些乞儿睡在无人的寺庙里头。
他们问我明日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抢食。
我说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有家的。
他们可能嫉妒我有家吧,当夜就不让我再进庙里了。
这个冬天真的太冷了。我觉得我有点扛不住。
但我又扛了一周多。扛到刘府开仓发粮了。后头别的富商也就跟着发吃的,我日子就好过了很多。
第一次去领粮食,我说有没有饼啊,我不要米,我家生不了火。那天放粮的铺子旁边站了个小少爷,他听了这话就叫我等着别走。
我没想听话的,但实在是饿得走不动。
他过了好久才出来,提了个木盒子,歪着道走过来。又拉着我坐到了棚子里,找了避风的地儿。
小少爷打开盒子,两个碗。一碗是冒尖儿的饭,一碗是肉。
我循着母亲的教导,先说了谢谢,就等不及地吃了。他让我慢点儿,说你明天来我再给你。
我说不用了,我有力气了,明天可以去干活。
他说那你来我府上干活呗。
我说过来做什么啊。我力气还可以,别的不会的可以学。
他说你就,帮我写夫子留的作业吧,写完我就和你一起玩。
我不会写作业,所以我就没去。
我第二天悄悄去学堂外听了些,不懂。我不敢给小少爷写作业,因为他们的夫子好像很凶。万一错了,他是要挨手板的。
再后来我就跟着人一路到了上海。
和我一道去的是个宫里出来的太监,他说他是后来受了阉刑。又说他也不后悔。后来他又问我要不要学字,我想起来学堂里的夫子。我问他会不会打我手板心。
他笑了,又立刻板着脸说我要是不认真就会。说完自己又憋不住地笑。
我就知道他是唬我的。
再后来他也走了,这时我有了些钱,便好好把他下了葬。刻墓碑的问我怎么刻,我想了半晌,才说不用刻了。
后来我在他坟头栽了棵树。
之后没人再带着我走,我便到处去做事。因为什么都干,所以什么都会了。
我刚辞去烟馆的工作,恰恰好听说上海新来了个刘家在招管家,我就去了。
只一眼,我就知道,是那个小少爷。
少爷还是没怎么变,我后头了解到刘府的巨变,说老爷夫人接连身亡,少爷便遣了仆人,带了个贴身小厮,来了上海。
因为从头开始,所以愈发艰难。但我和少爷一起,总还是慢慢把刘家做起来了。甚至动了旁人的利。
他们让人逼停了我们的车。
少爷未见过这等危险,但还是让我先跑去叫人,我没应。我是说过,我这条命就是舍在少爷前头的。
我站在巷子门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少爷在我身后安安全全,只要我守住,少爷就能活。
我没守住。
刀砍上去了,血流了一地,行凶的人都他妈散了,巡警来了。
少爷还抓着我衣襟说,我没事他很开心。
之后的数年,我都想方设法地血债血偿。先是要欧阳家破,之后才叫他人亡。等欧阳这条命终于到了手,我便回了鞍山。少爷说他要落叶归根,我便把他的骨灰葬了回去。
我在坟头,欲要下去陪了少爷。
但我说过,我的命很玄乎。老天爷不要我死,它偏生给了我次重来的机会。
我半辈子都在与天争命,这回它倒是开了次眼。
直到我看了自己的模样,才知道这是老天眯缝着眼看我笑话。
我华发满头,少爷青春年少。
但我还是要陪他的。
回来的每一天我都能感觉离死更近,但我还是想撑着让少爷过了死劫。
于是我去鞍山的刘府当了管家。
少爷有个好爹,要让少爷叫我老师。我当然受不起,少爷又叫我叔。
落地惊雷,我才觉得镜子里的人是正在腐朽的生命。残酷的对比终究成了明晃晃的刀,我听不得。
还是叫老天爷看了笑话。
更让我惶恐的在后面。少爷的爹还是出事了,以不一样的方式,但在同样的时间段。刘府的巨变还是在一夕之间来了。
我似乎没能改变什么么。
我怕我真的没能改变什么。
再后来少爷便让我歇下来,我也日日觉得力不从心。人死前是有预感的。我还是试图去找个出路,不然我闭不上眼。
直到我看到了我自己。
我说,要不要来刘府做管家。他不置可否。我自然是了解自己的,便偷偷带他去看了眼少爷,他果然应了。
之后我便带着他出去,单独教导。闲暇时候我们也聊几句。我发现我自个儿是真气人。
我没让他知道我是个走岔路的鬼魂,他倒是给我说了那场经年的噩梦。我没告诉他,那不是梦。从平日接触里以我的思量,他是有些猜测的,但他很聪明,从来不问,我也就乐得不说。
我觉得,他能成为出路。准确来说,我只觉得我能成为出路。
我是他,我自然知道他遇上少爷会如何,不过就是我和上辈子的少爷的模样。但他万不能和我一样,走错了路。错路是要用命去填的。
我便时常提醒他,说少爷过于良善。
他现在懵懵懂懂,但日后总有会懂的时候。
再后来,我觉得和天争来的命快用完了,后来的命数我尽力做了安排,却也看不到了。
虽然冥冥之中我知道我要是死了,少爷和我有关的记忆会渐渐模糊。他不会认出新来的管家和老管家有几分相似,不会吃出来新来的管家做的馅饼和老管家一个味儿,我会成为他记忆里的一个空洞的符号。
但是我还是不想这么急促地骤然退出他的生命,让他无所适从。于是就写了数封信交给年轻的我,还让他学我的字。
我说过,他很聪明。他一看就懂我的意思。
后来的事我就不再管了。这辈子我也没占着龙傲天的名字,这是他们的故事了。
我是自愿入了歧途,渺渺人间我无归处,万丈地府也不留我。
但我还是想去找我的少爷。
全文完
二零二二.立冬.凌晨
画了最爱的84版,脑补的JB福和DB华一起下棋的场景,只是221B再温情不过的日常。像老福这种聪明绝顶的人也许会觉得下棋时战无不胜是件很无聊的事情,但如果对方是华生的话就另当别论了(虽然华生一局也没有赢过),但看见自己亲爱的室友成长是件再高兴不过的事情。华生每每感到绝望和沮丧的时候,福尔摩斯会轻轻的安慰道“别丧气华生,你太过于专注我的皇后棋从而忽略了其他同样重要的棋子,就算是再弱小的棋子,它也会在战场上发挥重要作用,让我们一起期待你战胜我的那一天吧。”
画了最爱的84版,脑补的JB福和DB华一起下棋的场景,只是221B再温情不过的日常。像老福这种聪明绝顶的人也许会觉得下棋时战无不胜是件很无聊的事情,但如果对方是华生的话就另当别论了(虽然华生一局也没有赢过),但看见自己亲爱的室友成长是件再高兴不过的事情。华生每每感到绝望和沮丧的时候,福尔摩斯会轻轻的安慰道“别丧气华生,你太过于专注我的皇后棋从而忽略了其他同样重要的棋子,就算是再弱小的棋子,它也会在战场上发挥重要作用,让我们一起期待你战胜我的那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