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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会是蓝色的吗

米喵坏事做尽之歌

填词,原曲小猫坏事做尽之歌


米喵扛着炸弹去亚瑟家炸了伦敦桥

米喵把仏仏的厨子偷偷换成英国佬

米喵和王耀交易时私底下里用假钞

米喵半夜骑着摩托去伊万门口狂飙

坏猫坏猫

偷弗朗西斯的发胶

坏猫坏猫

换路德维西的胃药

坏猫坏猫

往茶包里塞辣椒

坏猫坏猫

逼小菊去吃草料

宝宝你是一只坏猫

炸了北溪管道

害得欧盟众人冬天两人三足跑

宝宝你是一只坏猫

在大西洋洗澡

猫毛顺风飘过海堵苏伊士河道

填词,原曲小猫坏事做尽之歌


米喵扛着炸弹去亚瑟家炸了伦敦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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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炸奥利奥

【米英】穷鬼抚恤金(下)

完结篇 + 请先阅读(上篇和(中篇(或者顺序点击合集里的“上一篇”)


⚠️ 国设+ 已交往(老夫老妻/恶人夫夫?)

 

⚠️本文纯属虚构,不包含任何三次元仍在世的具体人物,请勿过度联系时政


—————


7.

 

征服世界到底有什么好处,阿尔弗雷德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

 

上司们给「美利坚」画了很大的一张饼,饼皮是股市、夹馅儿是石油,说是为他好,扒着他的嘴大口喂他咽下去。但「阿尔弗雷德」吃汉堡又不吃钞票,喝可乐又不喝原油。

 

马修走后,美利坚看着那张黑卡,面无表情,心中一片沉寂...

完结篇 + 请先阅读(上篇和(中篇(或者顺序点击合集里的“上一篇”)


⚠️ 国设+ 已交往(老夫老妻/恶人夫夫?)

 

⚠️本文纯属虚构,不包含任何三次元仍在世的具体人物,请勿过度联系时政


—————


7.

 

征服世界到底有什么好处,阿尔弗雷德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

 

上司们给「美利坚」画了很大的一张饼,饼皮是股市、夹馅儿是石油,说是为他好,扒着他的嘴大口喂他咽下去。但「阿尔弗雷德」吃汉堡又不吃钞票,喝可乐又不喝原油。

 

马修走后,美利坚看着那张黑卡,面无表情,心中一片沉寂。

 

还有更多、更重要的国内事务要超级大国先生忧心。

 

在昨日凌晨面见总统之前,国防部长连夜给他派发了任务,因近期针对总统的枪击事件频发,特勤局与FBI希望他能参与修改安保计划。

 

在下个月之前,他必须完成白宫各处地点的风险评估,检查特勤局的每个行动方案,确保总统出席的每处地点安保部署都万无一失——无论坐在椭圆形办公室里的是人是狗,合众国都决不允许约翰·肯尼迪的惨剧重演。

 

美国还应该考虑,将这张卡转交给正为中东事务彻夜难眠的上司,说加拿大自愿赞助了一笔军事经费,然后跟上司一起愉快购入大批火炮弹药。

 

可是,阿尔弗雷德不敢再看那张银行卡。

 

他闷着头,机械地擦拭、调整、比较着将在月末派发给特勤组的步枪瞄准镜精度与夜视设备准确度,却早已经没心思再考虑公务,只想噙着眼泪去找马修道歉。就像小时候他偷吃了马修的零食、或者弄坏了马修的玩具时一样...

 

每次,他都是被亚瑟按着脑袋道歉,不情不愿地挤出一句“对不起,我错了”。然而每一次,马修沉默片刻,总会温柔地笑着和他说“没关系,我原谅你”。

 

真该死,马修怎么总是愿意原谅他?

 

就算他那年吃光了马修(和那头他不知道叫什么的熊)存着过冬的枫糖浆,仅仅敷衍着道一句歉,马修也二话不说就原谅了他——无关财政状况或国家地位,从小到大,每一次都是这样。

 

“你他妈真的不是人。”

 

扔开狙击步枪时,阿尔弗雷德对美利坚合众国说。以陈述事实的平静语气,自言自语。

 

他站起身,浑浑噩噩的大脑里满是一个想法:必须现在立刻把卡还给马修。

 

然后,开车在跨境公路上,随便找看见的第一个非政府盈利组织把自己今天得的钱全捐出去。无论是美国的还是加拿大的,不管救助的是穷人、难民、流浪汉、还是小猫小狗野生动物,反正这些烫手的钱不能再留在「阿尔弗雷德·琼斯」手里了。

 

他披上夹克,拿起马修给的那张黑卡,抱起战友给的那一大摞现金,当然也不能忘了那张百万支票。

 

那张上司给他的、总统亲签的、带着联邦政府真挚慰问和二战英雄功勋章,却只用作党争贿赂的“穷鬼抚恤金”!

 

两百年间头一次,阿尔弗雷德突然冒出一个极其荒唐的念头:如果我去参选总统,自己给自己当上司,怎么样?

 

好笑的是,他还真有资格:无国内犯罪记录,境内居住时长超过十四年。他出生时美国还不存在,但他代表殖民地打过独立战争,按刚建国时立的规矩,这就等于永久公民。

 

再说,现在的选民不都爱选年纪大的吗?他的年纪别说超过35岁,350岁都不止了!

 

问题是,候选人琼斯不愿参加党派,没有资金支持也没有募捐计划,顶多就是站在个小破木箱上,傻笑着嚷嚷两句“要每周给每个美国公民免费发一顿汉堡”,绝不可能比任何政客做得更好——他觉得每天能有汉堡吃就足够幸福了,选他这样的笨蛋,跟选条傻狗进白宫又有什么区别呢?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阿尔弗雷德总在胡思乱想,却又什么都想不明白,脑中好像蒙了一层雾。

 

他想起总统上任前的那几场辩论,想起双方候选人都争相喊着要“拯救美国”,义愤填膺,声泪俱下,说得美国像个病入膏肓还不自知的倒霉病号。

 

他也想起了最初的“美国梦”。曾经人人吃不饱饭的日子里,「美国」只不过是想保护每个努力生活的普通民众,希望无论他们是从哪里、因什么原因而来寻求他的庇护,都能在这片土地上交到好朋友、找到好工作、过上每天都能吃汉堡吃到撑的好日子...

 

可如今,肥胖都成美国公民的头号健康威胁了,「美利坚」还能再想出什么光明磊落的正义借口,说服「阿尔弗雷德」继续做抢夺别人“汉堡”的恶棍?

 

——“杀人,即便是为了维护国家利益,也能算是正义吗?”

 

很久很久以前,阿尔弗雷德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曾经问过大英帝国这个问题。

 

那是他第一次上战场,对手是法国和印第安部落,其中不少都是他认识、甚至曾经帮助过他的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对活生生的人开枪,良心的谴责让他几天几夜无法入睡。

 

英国绅士耐心听完了他的烦恼,却只是笑了笑,把上了膛的火枪塞进他怀里,然后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用不着想这么多。谁敢对你举枪,你就先一步打死他,决不能对敌人犹豫——谁赢得胜利,谁就是正义的。”

 

可1776年,大英帝国却没有开枪。

 

亚瑟·柯克兰扔了枪,跪在地上,哭得像从来没打过仗的小孩子一样。

 

正因为那枪没响,「阿尔弗雷德」才活了下来,跟杀人不眨眼的「美利坚合众国」一起活到了今天。

 

推开门的一瞬间,阿尔弗雷德突然有些想哭。眼泪还没掉下来,视线却跟门前的不速之客撞了个正着。

 

没错,来者正是美利坚的无耻共犯、儿童教育学界的泥石流、前世界第一号(且至今不知悔改)的大恶霸——英国。

 

二人诧异又尴尬地对视良久。

 

终于,在亚瑟开口询问的前一刻,阿尔弗雷德掂了掂手里的钱,想先开个玩笑,声音却止不住颤抖。

 

“亚瑟,怎么办?我的钱越花越多,根本用不完。”

 

这话一出,他看见亚瑟难看至极的脸色和紧锁起来的眉头,只好继续补充:“其实不是我的钱,是上司塞给我的钱。我不该拿这笔钱,打算送给朋友,但他们全死了。然后我想给马修,他倒是没死,可我却故意......”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表情说这种话?”

 

忽然,亚瑟厉声打断了他,绿眼睛死死盯着他:“你明明快哭了,为什么还非要笑?”

 

直到此刻,阿尔弗雷德才意识到自己在笑。竟然在笑?

 

他怔愣片刻,依然挂着那个对镜子练习过无数次的招牌笑容,正要解释,亚瑟却猛地抬手示意他别再说了。

 

“算了,你先回答我:——阿尔弗雷德,你有多久没睡了?”

 

阿尔弗雷德猝不及防地被问住了。

 

从前天凌晨国防部长召他去五角大楼的那一刻算起...  是六十个小时,还是七十个小时?他感觉脑子像一团浆糊,随口说了个数字。

 

“没多久,应该不超过72小时。”

 

“七十二小时?!”

 

“我不困,别担心,”他茫然看着亚瑟,语气机械地回应,“亚瑟,其实我是外星人。没有睡眠需求。”

 

“外星人?你个小脑残又胡说八道什么呢!”

 

亚瑟狠狠敲了敲他的头,举起手中那袋印着明晃晃M字标志的牛皮纸袋,忍无可忍地怒吼道:

 

“具体怎么回事明天再说!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去睡觉!... 否则我就把这些汉堡全扔了。”

 

 

8.

 

放汉堡进冰箱后,亚瑟走回卧室,悄悄为床上熟睡着的那人盖好被子,然后坐在床侧,默默盯着他眼底的乌青,暗自心疼。

 

几分钟以前,阿尔弗雷德还犟嘴说着不困,胡扯了一大堆航天理论和科幻故事,连超人跟氪星都搬出来了。可脸一贴到枕头,立刻就没了动静,睡得像昏死过去了一样。

 

二人的关系早已改变,但今夜阿尔弗雷德脸上的疲惫神色,让亚瑟又想起了从前他们还是家人的时候。

 

这次回忆里的主角,却不是他每年七月都要痛哭流涕怀念一番的那个小孩子,而是独立战争前不久,已经长得和他一般高的那个少年。

 

那少年执意要过极其简朴的生活,常年穿着破破旧旧的脏衣服,白天在田间像普通农家孩子一样劳作,晚上彻夜点着煤油灯读书。清晨一起吃早餐时,总是顶着一双黑眼圈,沉默坐在餐桌前出神。

 

那时候,英国并不知道少年在思索什么,或许隐约有预感却不愿意承认,所以连他读的什么书都不敢问,权当他只是农忙太累了。

 

也是那几年里,亚瑟·柯克兰每次离开,总给少年留下极其丰厚的财物和更加华丽的衣服。

 

那些钱,少年总是趁他不注意悄悄塞回来,华服也是当面收下了,背地里却一次都没有主动穿过,原封不动地叠放在仓库里积灰。

 

终于有一天,似乎就是莱克星顿枪声响起的前一天,亚瑟忍不住询问。已在不知不觉间长得比他还高的少年,却以审判般的眼神看向他,郑重回答:

 

“在十三州生活的所有人,都是与我完全平等的朋友。我并不比任何人更高贵,所以不该过得比他们更奢侈。”

 

回想着少年曾经的话,亚瑟颤抖着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子,在极近的距离间注视着阿尔弗雷德,鼻尖轻轻贴在他的脸颊。

 

两百多年过去,无论样貌还是性格,美国和曾经那少年都早已不同,说是判若两人也不为过。

 

如今,阿尔弗雷德变得很健壮,肩膀宽阔、眉眼凌厉。他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趴在亚瑟怀里哭泣,连皱眉的次数都极少,无论遇见什么麻烦也总是笑着,独自解决了才轻描淡写地说一句“超简单”。自大鲁莽,却又可靠得令人无话可说。

 

不过,也有完全没有变化的地方:比如眼瞳的颜色,脸颊的柔软,掌心热乎乎的温度,还有总是藏着心事不跟任何人讲的坏毛病......

 

说实话,直到今天,英国都吐着血把那天杀的《独立宣言》翻来覆去看过几万遍了,还是搞不懂1776年时那孩子到底在想什么:

 

有好衣服不穿、白给的钱也不要、放着那么聪明的脑子却不用在正道上,成天纠结“自由啊平等啊”这种蠢事,还妄想能跟所有民众交朋友......是不是傻?绝对是被乔治·华盛顿那帮混蛋的理想主义给毒傻了!

 

但,这样愚蠢无用的理想主义,却也是阿尔弗雷德两百多年未曾变过的东西。

 

亚瑟一边觉得他傻得天真,想立刻摇醒他狠狠嘲笑一顿,让他赶紧明白现实残酷;一边却忍不住的心疼他,恨不能冲进白宫把他那满脑子是钱的上司枪毙掉算了。

 

千年间,亚瑟·柯克兰杀过的外国政客尸体能塞满整个温布利球场,但他想到阿尔弗雷德在肯尼迪葬礼上欲哭无泪的自责模样,只能又默默松开拳头。

 

此时此刻,盯着阿尔弗雷德毫无防备的睡脸,亚瑟感觉心中难抑的烦躁正在一点一点地聚起来。

 

他真的很讨厌阿尔弗雷德——仗着天生怪力身体好,成天花式作死、总是四处犯傻,稍不留神没看住就会闹出一大堆要命的蠢事,让人根本放不下心来...

 

然而,即便他常被阿尔弗雷德的大嗓门吵得想死、总因阿尔弗雷德的恶作剧气到发疯、时不时还为阿尔弗雷德担心得整夜睡不着觉,却还是没法停止喜欢阿尔弗雷德。哪怕片刻都不行。

 

... 因为实在太喜欢了。所以就算阿尔弗雷德什么好事都不干、什么情话也不说,仅仅只是躺在床上,毫无形象地流着口水呼呼大睡,做着有汉堡或者可乐的笨蛋美梦,亚瑟就是感觉他可爱得不得了。

 

突然之间,那阵想要亲吻阿尔弗雷德的冲动变得异常强烈。

 

亚瑟·柯克兰没法抗拒,就算是曾经号称永不认输的大英帝国也只能举双手投降。

 

他快速吻了下阿尔弗雷德的唇角,然后红着脸,握住那只温暖结实的大手,止不住地幻想:

 

如果每天都能这样就好了。

 

如果,每晚都能像这样看着阿尔弗雷德入睡,每个清晨都能和他一起醒来,每天都能亲吻他、拥抱他、盯着他按时吃饭、确保他有好好休息,在他犯蠢之前及时阻止、在别人误会他的时候替他解释、在他遇见麻烦的时候也陪他一起解决...

 

无论喜悦欢笑还是忧愁泪水... 所有的心事、一切的责任、全部的时间,全都平分给彼此一半承担——

 

“如果,阿尔弗雷德也愿意这样,该有多好。”

 

可这想法实在太荒唐了,比笨蛋美利坚的白痴美国梦还要傻!

 

亚瑟下意识地嘲笑着自己,不敢再想了,只好趴在床边,闭上双眼,等待跨洋的时差卷着困意袭来。

 

 

9.

 

睡着以后,亚瑟做了个梦。是个荒诞古怪的噩梦,像粗制滥造的小成本科幻片,偏偏却又真实无比。

 

梦里,伴随着婚礼进行曲,阿尔弗雷德朝他缓缓走来,正装领结,手上牵着的却是另一个人——不,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叫Tony的那个巨头大眼的外星小怪物!

 

亚瑟震惊得一动也动不了,只能站在原地看着.... Tony,那该死的外星杂种,光溜溜的灰皮上套着一件皱巴巴的白婚纱,就这么霸占着阿尔弗雷德的手,跟他一起并肩走在红毯上。

 

经过亚瑟身边时,阿尔弗雷德朝他笑了笑,满脸幸福地举起外星人干瘪的小爪子。特意用的左手,显然是故意要让旁人看清那两枚一模一样的婚戒。

 

紧接着,一艘光洁无暇的UFO缓缓从天而降,落在教堂圣坛正上方,那对“新人”就一同携手被传送光束吸走...

 

在他们的身影消失的前一秒,亚瑟狂奔过去,拼命想抓住阿尔弗雷德戴着婚戒的手,却无论如何都触不到,只好朝着他离去的背影哭喊,声嘶力竭地求他不要走。

 

终于,阿尔弗雷德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垂眼望向跪在地上的他。眼神跟那个七月雨天是相似的决绝、同样的怜悯。

 

“真可怜啊。英格兰,你都一大把岁数了,还是改不了痴心妄想。”

 

周遭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滂沱雨幕。

 

「美国」冷冷看着他,身上的西装不知何时已变成了深蓝色的军服,原本抱在怀里的外星人,也化成了那把雕花长柄的燧发火枪。

 

“我要自由,只要自由,连曾经的大英帝国都无法束缚我——瞧瞧你吧,你现在不过是个二流国家,竟以为用誓言和钻戒就能永远留住我?”

 

然后,「美利坚合众国」离开了,「亚瑟·柯克兰」的梦也醒了。

 

从噩梦中惊醒的瞬间,亚瑟感觉像是溺水了,呼吸困难,浑身僵硬麻木。他闭着双眼,用力深呼吸几次,终于逐渐恢复了知觉。

 

额头已满是冷汗,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擦,却感觉身上沉得要死——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躺在了床上,正被牢牢圈在那个熟悉的怀抱之中。

 

阿尔弗雷德并没醒。他的呼吸平缓,双臂稳固环抱着亚瑟,力度不松不紧,是恰到好处的坚定可靠,脸却低埋在亚瑟的颈窝里,像小孩子在撒娇。

 

这样说不清是成熟还是幼稚的拥抱方式,让亚瑟又想起曾经在盟军营地的那些夜晚。

 

那几年里,战况瞬息万变。

 

身在前线的日子,亚瑟总是放心不下军务,夜里也时刻挂念着战略部署与后勤储备。即便躺在床上,脑中也一刻不停地忧心物资弹药是否充足、补给线路是否通畅... 哪怕吞了安眠药也睡不久,每隔一小时就要惊醒,必须再去哨岗多巡查一圈才安心。

 

偏巧不巧,每逢两军汇合,阿尔弗雷德总能挑在他最焦躁的时候来烦他。

 

每次他都快急疯了,阿尔弗雷德却偏要捣乱,非拦着不让他去巡逻,堵在营帐门口,抢过他的步枪藏在身后,傻乎乎讲一堆蠢到没边的笑话。

 

美式笑话最浅薄无趣了,亚瑟才不会觉得好笑,就算笑了,也全因为被阿尔弗雷德气昏了头。

 

可每次只要亚瑟一笑,阿尔弗雷德就会像松了一口气似的,也跟着他笑一下, 然后这样紧紧抱住他,强迫他靠在自己的胸口,再低头贴在他的颈侧撒娇:

 

“亚瑟,今晚一起睡好不好,我一个人睡不着。”

 

阿尔弗雷德总是这么说。即便亚瑟拒绝,这胆小鬼也能找到更没出息的借口,有时候是听了鬼故事,有时候是看了恐怖片,有时候是撞见了灵异现象... 更多时候单纯就是怕黑!

 

“唉,真拿你没办法。”

 

最后,亚瑟只能不耐烦地先答应下来,心想着先哄他睡着了,再偷偷溜出去检查营地军防。

 

奇怪的是,即便是在战时,但凡是和阿尔弗雷德相拥入眠,亚瑟总能睡得格外踏实。常常一觉睡到清晨,集合军号都响起来了,才匆忙叫醒身旁的美国懒虫一同起床。

 

直到战争胜利的那天。庆功宴上,亚瑟竟听几个喝醉了的自家哨兵说,其实每次和美军部队汇合,在他熟睡的深夜里,“琼斯长官”都会独自去检查武器储备和防线状况,直到守夜的哨兵轮岗结束才回去休息。

 

那天的宴会,亚瑟难得一滴酒都没喝,全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去找阿尔弗雷德对峙,那小子却只是不停往嘴里塞着汉堡,顶着一脸“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表情装傻。酒席刚一散场,就扫兴说什么「必须要走了」,还露出那样委屈的眼神,让人怎么可能忍心责怪.......

 

时隔大半个世纪,又想起这桩气死人的往事,再加上刚做了那样闹剧一般的怪梦,亚瑟此刻早没什么睡意了。

 

他轻轻移开阿尔弗雷德的胳膊,怕弄醒他,又小心地塞了个枕头进他怀里,才蹑手蹑脚地走向厨房。

 

天色已亮,差不多该到早餐时间了。

 

亚瑟仍感觉心悸难忍,胸口发紧,连带着胃部也隐隐作痛。他想找些易消化的食物来缓解,没抱什么希望地打开冰箱:

 

果不其然,阿尔弗雷德家的冰箱还是那样,一片绿叶子都没有,塞满了各种热量高得吓死人的垃圾食品。汉堡、炸鸡、薯条、冰激凌、还有糖分超标到要搭配胰岛素食用的肉桂卷.... 大清早的,光是看看就倒胃口。

 

但想起某人用微波炉加热巨无霸汉堡当早餐的好习惯,亚瑟叹了口气,也不再挑剔了,只是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牛奶,再拿起餐桌上的那盒巧克力味糖霜麦片,倒进碗里,然后斟牛奶——

 

“错误。牛奶先倒,脆脆麦片才不变软。”

 

一个古怪又刺耳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语调扁平得像语音导航。

 

亚瑟一怔,四处找了半天,低头一看才发现,阿尔弗雷德养的那个小外星人正仰脸瞪着他,双眼一眨不眨,像极了挑衅。

 

看见Tony的这张外星三角脸,亚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很想破口大骂,挂念着卧室里熟睡的那人,还是忍住了,只用会吓哭小朋友的恐怖表情回瞪着那灰皮外星人,压低了嗓子小声威胁:

 

“闭嘴。老子爱怎么吃就怎么吃,再吵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Tony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米粒大小的嘴一张一合,缓慢、平静、清晰地吐出那两个词:

 

—— “F-U-C-K  Y-O-U.”

 

英国绅士气度非凡,当然没有回骂。

 

他彻底被激怒了。绿眼睛看向厨房台面,在一排刀具间来回比较,锁定了一把最为锋利的剔骨刀,视线才又落回Tony那细得像竹竿的脖子上。

 

...不行,这小东西的皮看着挺有韧性,像是橡胶,一般厨刀割起来恐怕耗时太久... 何必费那个功夫?反正阿尔弗雷德家里有枪,兴许仓库里还有重型机枪... 对,最好用.50口径的M2勃朗宁重机枪,就是美国佬二战时安在装甲车上的那个,一发给它轰碎了完事,连分尸的力气都省了!

 

亚瑟心里打定了主意,面无表情地与Tony对视着,正准备捆了它去后院里动手时,一阵拖拖沓沓的脚步声从卧室传了过来。

 

阿尔弗雷德睡眼惺忪,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金发,打着哈欠走过来,见了死亡凝视着彼此的两个“非人生物”,立刻咧开嘴,露出那个阳光灿烂的招牌微笑。

 

“哈哈,你俩相处得真不错啊!”

 

亚瑟还没来得及反驳,便看到阿尔弗雷德上前抱起了Tony,一手托着它的小灰身子,另一手使劲儿揉着它光滑的大脑袋,跟撸狗一样。那外星人在他怀里耷拉着四肢,乖巧地歪着头,确实也像狗一样。

 

“怎么样,我家Tony是不是超可爱?”阿尔弗雷德闪着期待的星星眼问他。

 

“可爱个鬼啊! ”亚瑟翻了个白眼,语气变得有些酸溜溜的,“...阿尔弗雷德,你不会真喜欢这种外星生物吧?”

 

阿尔弗雷德认真点了点头,乐呵呵地抓起Tony的爪子,像打招呼那样朝他晃了晃:“当然啦,Tony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

 

亚瑟小声重复一遍阿尔弗雷德的话,肺都快要气炸了。

 

他低着头,幻想着屠杀肢解外星人的血腥场景,泄愤似的用勺子狠狠戳着碗中已经泡软了的麦片。突然之间,感觉脸颊一暖。

 

是个吻。

 

一个轻柔、温暖、纯洁至极的早安吻。

 

亚瑟惊讶地抬起头,心跳快得像要冲破胸膛,刚被亲吻过的脸颊全红透了。

 

他的“外星情敌”早不见了踪影,而偷亲了他的那个人,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他身旁,正甜甜地望着他笑,满脸单纯又天真。

 

如此纯良的一个傻笑,却偏偏就是让亚瑟脑内R-18限制级的血腥暴力画面,瞬间变成了同为R级却更难以言喻的某些画面...  他感觉身上开始发烫,不想被阿尔弗雷德觉察到窘迫,只好匆忙移开了视线。

 

因为一时不知该看哪里才好,亚瑟皱起眉心,下意识地盯着桌上的那瓶牛奶,深呼吸,尝试压制住那些不合时宜的联想。

 

“亚瑟,你是讨厌巧克力味的麦片吗?”

 

阿尔弗雷德偏着头,认真打量着亚瑟的表情,看见他嘴角抽搐着动了下,显然以为自己猜对了,立即起身跑向橱柜边翻找起来。

 

“没关系!我家还有苹果味、肉桂味、奥利奥味、棉花糖味......” 美国大男孩抱出一堆五颜六色的麦片盒子,转身见餐桌前那人的脸色依然古怪,疑惑地眨了眨眼,“难道,是我的牛奶变味了吗?”

 

这么平常的食品安全问题,却让某绅士刚压下去的那些坏念头又冒了出来。

 

亚瑟身体僵了一下,不动声色间浅吸一口气,理了理衬衫衣领,优雅从容地翘起腿。

 

“不,没变... 只是我想喝红茶了,”他一脸正色说着,瞥见阿尔弗雷德家里满是碳酸饮料的橱柜,又平静补充道,“如果没有茶就算了,反正附近就——”

 

“有得是!”

 

阿尔弗雷德忽然这样激动地大喊,而且话音未落,眼神就开始躲闪:“呃,我的意思是... 我家里其实也有些红茶,就一两盒,在地下室里。你稍等,我现在去拿。”

 

“为什么要放在地下室?”

 

“哦,因为... 因为这两天有龙卷风预警,” 阿尔弗雷德挠了挠头,很罕见地涨红了脸, “很危险,所以我把平时不用的东西都存进了地下室里,连着应急储备食物一起,以防万一房子被卷走... 你、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家这季节有龙卷风是常事。总之就是这样!”

 

阿尔弗雷德说完,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估计自己也知道笑得实在太心虚,扭头就要跑。

 

然而,亚瑟快速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他的手,盯着他,狐疑地半眯起双眼。

 

“是吗?既然这么危险,我必须跟你一起去。”

 

 

10.

 

——“阿尔弗雷德,这就是你说的‘一两盒’?”

 

地下储物间里,亚瑟双臂交叉,看着眼前堆积成山的红茶箱子,额角的青筋在狂跳。

 

“超市促销,一不小心买多了。”

 

亚瑟瞪了狡辩的那人一眼,用力掐住他的脸:“笨蛋!我和你说了几百遍了,沃尔玛里卖的根本不叫茶,你到底听没听进去过?”

 

阿尔弗雷德没有反驳,也没有挣扎,就乖乖站在原地,直勾勾望着亚瑟,任他揉捏自己的脸蛋。

 

这目光实在炽热过了头,害亚瑟感觉心脏又被烧灼着狂跳起来,只好松开了手,慌乱看向四周。

 

除了红茶,地下室里还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干粮和罐头,很像战时的军需仓库,看得亚瑟忍不住皱眉。

 

阿尔弗雷德这家伙,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只大仓鼠,战时酷爱制造并囤积巨量的物资,和平年代也在家里存了一大堆的应急罐头。明明,小时候根本没有这样的怪癖...

 

他忍不住又想起美利坚刚建国的那些年,也是西部大拓荒的那个时代。

 

大概有二三十来年,刚建交的两国关系极其紧张。「亚瑟·柯克兰」不敢私下去找阿尔弗雷德,美利坚的上司们也不愿让他与「大英帝国」在外交场合见面。

 

在大西洋的另一头,亚瑟听了不少从美国回来的商人们讲“狂野西部”的故事:道路不通、天气恶劣、粮草不足而且灾病横行,普通拓荒者要啃草根和仙人掌活命,黑帮只为了争夺一块面包就爆发火拼,更常有灰熊和美洲狮之类把人类当零食的凶猛野兽...

 

那些年里,欧洲人总把美国西部当成茶余饭后的猎奇谈资,所谓“野蛮趣事”落到亚瑟耳朵里,只听得他悬着的一颗心如刀割。

 

终于又见了面,19世纪的阿尔弗雷德再来找他时,面黄肌瘦,浑身伤疤,却挂着那样不知疲倦的笑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一切都好,每天都很开心,上司们也都对我非常好...... ”

 

——饭都没让你吃饱,好个屁啊!

 

当年的大英帝国想, 曾经哪怕是遇上战乱饥荒,他去见阿尔弗雷德也肯定会带足(四处抢来的)粮食甜点,美国的这群狗上司倒好!

 

即便是今天,亚瑟再想起来那几位死了快两百年的老总统,也还是气得牙根痒痒,恨不得把他们全从弗吉尼亚州的墓地里挖出来鞭尸(他喝醉时也跟美利坚坦白过多次“亵渎国父遗体”的预谋犯罪计划,但竟然至今尚未被FBI逮捕)。

 

“真是的... ” 亚瑟侧身扭过头,不愿让阿尔弗雷德看见自己的表情,却一直用余光悄悄瞥着他,嘴上也还是刻薄不饶人,“光是囤食物也就算了,你又不喝茶,买这么多做什么?钱太多没地方花了吗?”

 

没想到,阿尔弗雷德缓缓点了点头,嘴角勉强扬起一个笑。

 

亚瑟一怔,自知说错了话。

 

他想起昨晚阿尔弗雷德抱着一大摞钱,那样比哭还难看的惨笑... 虽然阿尔弗雷德现在看上去精神很好,脸色也红润正常,但他心里的担忧还是又涌了上来。

 

“所以,昨天你说的那笔钱...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亚瑟是放轻了声音,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字斟句酌地在问。

 

但阿尔弗雷德想也没想,飞快地敷衍着答:“没什么。上司给的奖金而已,你别在意。”

 

“阿尔弗雷德,你还想不想要冰箱里的汉堡了?”

 

听见“汉堡”这个词的一瞬间,阿尔弗雷德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睁圆了那双湛蓝的大眼睛看向亚瑟,眼神可怜中带着委屈,像动物保护组织印在募捐广告上的无辜小动物,简直是对人类良心的精准狙击。

 

平时这招百试百灵,但今天英国似乎是连最后一丝良知都泯灭了,只是架着胳膊,凶巴巴地板着脸——没办法,谁也别想在固执这件事上赢过亚瑟·柯克兰。

 

最终,阿尔弗雷德沉默良久,无奈地摊了摊手,还是只能先妥协。

 

“你知道的,我家党派最近不太和睦,我上司的精神状态也... 也算不上特别好。他前两天在敌对党的议员那里受了气,又看见我在和他们聊天,可能误以为我也要讨厌他了,所以随便找个理由送了我一笔钱......”

 

“送?我看是侮辱!他这分明就是想拿钱堵你的嘴!”亚瑟愤怒打断了他的话,冷哼一声。

 

“美利坚,别告诉我你就这么收了钱,连骂都没骂他一顿!你家那个倒霉宪法的笨蛋修正案是怎么写的,他能不知道吗?——言论自由!你爱跟谁说话就跟谁说话,想支持哪派就支持哪派,他一个小小总统管不着!这没用的老废物,竟能想出靠钱贿赂自己祖国的好主意,还不是心虚自己工作干得太烂了,经济外交全搞得一团糟,竞选时承诺你的事情一件没办到,只有歪门邪道玩得最顺手。呵,我看他就是在政坛里泡得太久了,蠢猪脑子本来就不聪明,现在全泡成浆糊了!这种蠢货绝对不能惯着,必须得狠狠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你不是好惹的!”

 

亚瑟骂完了这一大段话还是不解气,撸起袖子,在半空中挥了挥拳头,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进白宫殴打总统... 好吧,虽然肯定会引发美英外交冲突,但这确实是亚瑟·柯克兰的个人计划。

 

阿尔弗雷德一直在听他说,却什么回应都没有,像在黯然出神。直到这“恐怖分子”走过身边了,才终于反应过来,迅速挡在他身前,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亚瑟,别这样... 我家上司并没有你说的那么糟糕。他是个很好的人,也是我多年的好朋友。”

 

看着亚瑟气急败坏拧起来的脸,还有绿眼睛里毫无掩饰的疼惜,阿尔弗雷德垂下睫毛,轻声笑了笑。

 

“五十年前,他还在部队服役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  美国以青年的脸庞在微笑,语气却如同追忆往昔的老者。

 

“那时候,他是个最热心肠的人,不管是谁有困难,总会第一个站出来帮忙,从来都不求任何回报。我们一起驻扎野外的时候,他给我烤棉花糖吃,还野心勃勃地和我说,他退伍以后想去从政,只做对普通民众有利的实事,一定要让所有种族和背景的人都获得平等的机会,让所有美国人都能过上更好的日子,可是......”

 

...可是,才仅仅过了五十年而已。

 

年长国家在心中默默补全了那后半句话,不存什么多余的感慨。

 

他与各色政客打了近千年的交道,早已不再对人性抱有什么期待。起初,他也曾天真的以为,真诚与善意能够触动这些站在权力巅峰的野心家,但时间逼迫他认清了一个道理:在政界,真心永远换不来真心,善良也不过是捏在他人手中的软肋。

 

从古至今,国际政坛的规则始终如一。

 

这是一场名为“利益交换”的永恒棋局。人类一旦身陷政坛,手中掌握了金钱与权力的筹码,便不可避免地会被资本规则改变,政客们不相信世间有无条件的善意,正如成年人不相信有独角兽与仙子魔法。

 

这场棋局里,「英格兰」不是棋子,也当不了棋手,但可没打算给手握筹码的上司什么好脸。

 

他几百年前就想明白了,与其跟人性沦丧的政客们交什么朋友,不如在他们面前收起一切作为人的感情,时刻保持非人的冷峻与强硬——让掌控当权政府的“上司们”对自己心怀敬畏,这才是作为国家意识体自保的上策。

 

这道理就是如此简单,没什么值得忧郁感伤的。

 

但短暂的沉默间,「亚瑟·柯克兰」却垂下双眸,目光黯然。

 

他忍不住想起近百年以前,那个活泼又纯真的小公主,穿着雪白的纱裙,在巴尔莫勒尔庄园的玫瑰花丛间蹦跳嬉闹,在温莎城堡明亮的彩绘玻璃下旋转裙边。他拂去沾在她浅棕色卷发上的树叶和花瓣,轻轻帮她整理好白纱裙摆的褶皱,给她柔声讲着王国的古老故事,看她眨着明亮清澈的蓝眼睛,露出天真灿烂的稚嫩笑容。

 

再后来,他亲手将象征至高无上权力的王冠戴到她头上,默默站在她身后,一次次见证她在聚光灯前端庄微笑,一点点目睹岁月与责任消磨掉她眼中的光彩。

 

仿佛只一眨眼,她已卧病垂危在床,颤抖着苍老干枯的手指,用尽最后的力气攥紧他的手。

 

她还像小女孩那样依赖地望着他,浑浊的双眼之中满是疲惫与忧虑。

 

她对祖国说,抱歉,我也必须要走了...

 

不能再想了。亚瑟轻叹一口气,贴近阿尔弗雷德身边,胡乱揉了揉他的金发。

 

“傻瓜,那可都是半个世纪以前的事了,人类变得很快的,”他望向那双如数百年前同样澄澈的蓝眸,“别太在意,你说的这些梦想,他也许自己都不记得了。”

 

“...嗯,我知道。”

 

阿尔弗雷德垂下头,喃喃自语:“我知道他忘了,但是我还记得。我永远都不会忘。”

 

亚瑟听不得他这样固执的话,也见不得他这般落寞的模样,手掌自然地顺着他的头发滑到肩膀,正想给他一个拥抱——

 

“哦对了亚瑟!”阿尔弗雷德突然抬起头,脸上是稍带些狡黠的笑意,“你不是之前都说了没时间,为什么又突然来找我,难道是.......”

 

“才不是!什、什么都不是,只是我... 我......”

 

亚瑟触电似的收回了手,红着脸抱起胳膊,结结巴巴半天也找不出借口,突然才猛地意识到:该死,话题差点儿就被这无耻小鬼给岔开了!

 

“先别管我,你自己的事情还没解释清楚呢!”他严肃地盯着阿尔弗雷德,“昨晚你说过的——你的战友,还有马修,都是怎么回事?”

 

“昨晚?哈哈,你确定我说的不是梦话吗?”

 

“少跟我装傻!你家上司发钱一定会签支票,怎么可能给你那么多零散的现金?还有那张卡,是加拿大皇家银行的,你要是不跟我解释清楚,我现在就打电话找马修问!”

 

说话间,亚瑟已经掏出了手机,作势就要拨号。阿尔弗雷德倒吸一口凉气,手忙脚乱地按住了他。

 

“别!别打给他!那些现金是我家国民留给我的遗物,至于那张卡......”阿尔弗雷德犹豫了一下,目光闪躲,尴尬地挠了挠脖子。

 

“好吧,其实我俩昨天吵了一架,他大骂了我一顿,然后扔了那张卡给我。”

 

亚瑟瞪大了双眼,半天说不出话来,想不通“马修和人吵架”与“马修大骂别人一顿”这两件事到底哪个才更离谱。

 

“阿尔弗雷德,不得不说,我由衷地佩服你,”亚瑟挑了挑眉,嗤笑一声,“惹马修发火难度可真够高的,你竟然轻轻松松就做到了,不愧是天赋异禀的大天才,要不要我给你颁个荣誉奖章?”

 

说来也怪,阿尔弗雷德今天不仅听懂了英国人的反讽,还没故意装傻气他,只是鼓起了腮帮子,很没底气地小声嘟囔。

 

“又不是我的错... 怪他自己太弱了,我实话实说而已。”

 

可是,马修也并不弱吧?

 

亚瑟回忆起战争时期,与加拿大部队训练的往事。尽管马修不太习惯战斗,可无论是基础体能还是射击训练,他的表现从来都不差,战术部署更是冷静果断,而且还相当擅长在恶劣天气中作战。虽然与某位连特种兵训练都嫌太简单的怪物没法比,但单挑三四个普通成年男性还是绰绰有余。

 

奇怪的是,阿尔弗雷德总是在马修不如自己这件事上闹别扭,简直莫名其妙。

 

明明,战时即便是面对体能最差劲的新兵,阿尔弗雷德也会笑着耐心给他们加油打气,美军训练还会特意放慢速度配合战友们的步速,从来没要求过谁与他有相同的训练标准。然而,他每次一去加拿大营地,见到马修在做陆军标准的20kg负重训练,却总是露出微妙的鄙夷表情,仿佛马修无法跟他一样轻松举起卡车是什么不正常的怪事。

 

不必再多问,瞧见那双气鼓鼓瞪着自己的大眼睛,亚瑟差不多也猜到昨天这“北美兄弟”是怎么吵起来的了:

 

...美国这笨蛋,要是对待其他国家意识体,能有对自家国民一半的友好包容,由他主持的世界会议就不会次次都以混乱争吵收尾了!

 

——只不过,作为挑拨各国吵架的始作俑者,英国自己 “国缘” 差成这样,也没资格在这方面说教谁。

 

“少废话,这不分明就是你的错?”

 

亚瑟回瞪一眼正在赌气的大男孩,一把拽过他的手:“好了,别磨蹭了,快跟我去找马修道歉!”

 

阿尔弗雷德乖乖地分开指缝,和亚瑟十指紧扣,但却固执不肯跟着他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腮帮子还是鼓得像河豚。

 

“不去。”他嘟囔着说。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才不要你管。”

 

亚瑟的耐心彻底被耗尽了,忍无可忍却又拽不动这熊孩子,只能狠狠敲了敲他的头,厉声威胁:“混蛋小鬼,你不去道歉就别想再......”

 

 “随便你拿汉堡可乐甜甜圈要挟,反正我说不去就是不去!”阿尔弗雷德脖子一梗,闭紧双眼,视死如归似的朝他吼了回去:

 

“——就算饿死,我也不要去跟马修道歉!不接受反对意见!”

 

 

11.

 

站在马修家门口,看着身旁抱着一大盒枫糖饼干的美国人,亚瑟感觉既好气又好笑。

 

实话实说,阿尔弗雷德的脑回路一向清奇,亚瑟也搞不懂他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

 

三小时前,这傻小子摆出那样一副死不道歉的样子,亚瑟一时拿他也没了办法。但气归气,转念一想又觉得:

 

算了,反正NFL超级碗快到了,到时候阿尔弗雷德肯定又吵闹着要办派对。全世界这么多国家,就只有马修一个也喜欢看这脑残比赛(怎么不是脑残?美式橄榄球员谁还没点儿脑损伤?)——总之,让他俩一起吃着薯片喝着可乐,对着电视屏幕傻乐三小时,估计就又会像小时候一样自行和好了。

 

想到这儿,亚瑟也不再勉强,无奈地望着那一箱箱沃尔玛茶包上“微波炉高火两分钟”的冲泡指示,叹了口气,打算自己去附近找家像样的茶馆买些能喝的红茶回来,顺便再给阿尔弗雷德好好上一节品茶的课。

 

但他刚松开手,转身走了还没两步,衣角忽然被轻轻扯住。

 

回头一看,比他还高出一截的“超级大国先生”正蹙着眉,瘪着嘴,赌气似的盯着他,眼神像极了每次听宗主国说要离开后的小北美十三州。

 

“好吧,就听你的......” 阿尔弗雷德仓促移开视线,拍了拍胸脯,像平时那样自信一笑,“道个歉而已,没有本英雄做不到的事情!”

 

在那之后,从出门到前往加拿大的一路上,阿尔弗雷德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笑。

 

他开着车,跟随土到爆炸的乡村音乐CD翻来覆去地唱“家乡、卡车、玉米田...”,时不时还歪过头朝亚瑟讲几个无聊的蠢笑话,前因后果都还没说明白,自己先忍不住高声狂笑起来。

 

亚瑟讨厌听什么乡村音乐,当然也没耐心听那些美式笑话,却并没像平时那样冷嘲热讽。

 

事实上,他一路上都什么话也没说,根本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的心脏砰砰乱跳,脑海里就只剩下阿尔弗雷德那个转瞬即逝的无助眼神,明知绝对是自己想多了,却又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纠结:

 

「难道,阿尔弗雷德会突然妥协,是因为比起吃不到汉堡喝不到可乐,他更害怕的... 是我会离开?」

 

「假如真是那样... 难道,阿尔弗雷德也从来都不想离开我,也愿意一直陪在我身边......」

 

「...甚至难道,阿尔弗雷德也和我一样,憧憬着人类那些不切实际的、违背独立精神的愚蠢誓词——就算明知未来注定会被死亡分开,此刻也愿意在神前发誓: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无论顺境逆境,永远不离不弃......」

 

不不不,怎么可能?自作多情也要有个限度!

 

亚瑟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简直太荒唐。从那年七月诀别,到如今二人能两情相悦,一切就已经堪称奇迹了,怎么还要贪心奢求那些虚无缥缈的誓言?

 

再说,这一堆假设从最开始也不成立。

 

自由独立的「美利坚」才不会愿意被谁拿婚戒套牢,今天露出这样的眼神,十有八九也只是因为饿了肚子:毕竟,这笨蛋每次和他告别时都笑得阳光灿烂,错过了汉堡店促销日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想到某人抱着麦○劳叔叔大腿的丢人蠢样,亚瑟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诅咒这家伙吃汉堡活活噎死。可偏偏就在他琢磨这邪恶想法的时候,那双害他一直心神不宁的蓝眼睛突然凑了过来。

 

“... 亚瑟,在想什么呢?”

 

阿尔弗雷德停好了车,紧贴着亚瑟的鼻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好几秒,在他脸颊烧起来的一瞬间,却忽然扑哧一笑。

 

 “噗哈哈,你表情好像我在玩的那个恐怖游戏里的怪物BOSS!主角的手榴弹全扔光了也炸不死它,惹到了就只能逃命!”

 

“阿尔弗雷德,你他妈要是汉堡吃腻了,我不介意真喂你吃几发手榴弹!”

 

亚瑟气急败坏地怼了他一拳,甩开车门下了车。马修的房子就在不远处,从这里能看见,前院的积雪扫得干干净净,烟囱里冒着淡淡的白烟。

 

 “好,看来马修在家,快滚去敲门道歉!”

 

阿尔弗雷德没跟他往前走,迟疑着在原地踢了踢脚边的积雪,小声嘀咕着: “呃,我刚才就在说嘛... 道歉总得带点礼物吧?可我今天什么也没——”

 

 “不错的逃跑借口,可惜没什么创意。” 亚瑟鄙夷地翻了个白眼。

 

“谁说我要跑了?英雄才不会临阵脱逃!”阿尔弗雷德挺起胸膛,摆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架势,话锋却忽然一转,“这附近就有个超市,我去买些礼物,不会花很长时间的!”

 

话音未落,他一个潇洒转身朝相反方向狂奔而去。

 

没办法,亚瑟真怕这体力笨蛋一路跑回纽约州,只好骂骂咧咧地追了上去。好在,阿尔弗雷德确实是去了超市,而且一进门就停下,乖乖推着购物车等他。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见他这幅装乖的老实模样,亚瑟也没法真把他揍一顿,只能气喘吁吁地朝他比个中指,在心里暗自抓狂。

 

跟阿尔弗雷德一起逛超市,可能是全世界TOP3最消磨耐心的事情了。

另外两件分别是,跨国长途航班上遭遇熊孩子狂踢椅背,和坐在英国下议院里听财政大臣阐述国家预算报告(对,很不幸,亚瑟·柯克兰在三天内体验齐全了。)

 

平日里,阿尔弗雷德还勉强算是有个人样,但只要一放他进了超市,跟不牵绳的哈士奇就没什么区别。

 

但凡一个没看住,他就会在食物货架间来回乱窜,东闻闻,西嗅嗅,两眼放光地冲向熟食柜台,隔着玻璃盯着热乎乎的炸鸡流口水,粗鲁无礼地随机跟路过的陌生人开启闲聊... 偏偏美国的普通人类也不觉得被冒犯,男女老少都乐意笑呵呵跟他聊上两句,也不知道是民众们惯着他,还是什么热情泛滥的社交通病。

 

在他四处乱跑时,亚瑟总是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双臂交叉,满脸嫌弃地盯着他,挺像在公园里看自家狗狗在泥地里打滚的主人。时不时的,他会抱着超大一桶芝士球跑过来炫耀,或者兴奋地捧着一大摞冷冻汉堡肉饼朝亚瑟傻笑。

 

有时候,亚瑟真的被他烦到快崩溃了,扶额皱眉,想上前训斥几句——这家伙可倒好,大庭广众的突然就凑过来,偷偷吻一下亚瑟的嘴唇,再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望着他,简直是不知羞耻到了极点!

 

不过,由于今天是赶时间给马修买礼物,亚瑟特意一直牢牢牵着他的手,不打算给他机会再撒欢胡闹。

 

他俩走到甜品区时,阿尔弗雷德忽然眼睛一亮,笑嘻嘻地指了指货架。

 

亚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是美加边境纪念品商店常见的那种小熊玩偶,脖子上系着星条旗的围巾,手里举着枫叶旗。非常可爱,很像马修平时总抱在怀里的那只小熊崽。

 

亚瑟刚想称赞阿尔弗雷德,终于难得挑了个符合社交常识的礼物,忽然就见他兴致勃勃地把那玩偶取了下来,举起仔细观察片刻,慢悠悠地拉开了它毛绒肚皮上的拉链。

 

那小熊玩偶的肚子里,塞满了心型的巧克力块,包装纸全是恶趣味的血红色和暗紫色。

 

这难免不让人产生一些血腥联想,但阿尔弗雷德却似乎并没往“儿童邪典”那方面想,还是好奇地拉扯着玩具熊的胳膊,咯咯轻笑着。

 

亚瑟看着那只活像被开膛破肚了的“星条旗小熊”,突然又想起了二战。该死,明明也不是多么光辉的时期,鬼知道他这两天怎么总在回想那几年?

 

大概是1943年的寒冬,盟军正在秘密筹备诺曼底登陆,却面临情报不足的重重困难,纳粹在法国北部沿海的防御密如蛛网,特工渗透德军指挥部的行动却迟迟未见成效。

 

就在各将领们愁眉莫展之际,美利坚先生在美军的某次作战会议上,提出了一个万圣节玩笑般的偷袭计划。

 

“你们也知道,我死不了嘛!就算被炸得稀巴烂,也过一阵子就能恢复,简直就像是超级英雄的异能!”

 

美国笑嘻嘻地对自家军官们说:“所以呢,我可以把自己绞成小碎块,你们把我的尸块空投或者装进物资箱分散运进德军后方阵地里去,复活后就是成功潜入了。根据过往的经验,我被分割成十块以下,大概半小时能恢复;被炸碎成五十来块,重组大概需要90-120分钟;碎成一百块以上我还没试过... 太好啦,那边就有重机枪,我不介意现在实验一下!”

 

当时的那场作战会议,亚瑟并不在场。

 

听闻此事,是在两周后的一天,罗斯福总统突然邀他共进晚餐。席间,罗斯福特意找了个借口把阿尔弗雷德支开,才斟酌着告诉了他这件荒唐的蠢事。

 

按罗斯福总统的话说,当时,连最激进果断的巴顿将军听完都吓傻了。逐级上报到白宫,最终是他亲自驳回了阿尔弗雷德这个“分裂美利坚”的骇人提案。

 

“我连着好几夜合不上眼了,真想不明白,他这孩子明明对谁都好... 怎么,唯独就是不把自己当人看呢?”

 

罗斯福是极少数几个把「美利坚」称作“孩子”的总统,话说到一半,就像听说孩子受欺负了的家长那样忧心忡忡地红了眼眶。他微微哽咽,哑着嗓子继续问英国:“阿尔弗到底都经历过什么?他是不是有什么心结?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帮助到他的?”

 

他的语气虽然文雅礼貌,符合外交场合的恰当分寸,话语落到亚瑟耳中,却全像是尖锐的质问,简直无异于是指着鼻子问责:

 

「全怪你没有保护好阿尔弗雷德,全怪你没尽到应尽的责任,全怪你什么都帮不上他——英国,看你害他长成了什么样子?」

 

都过去八十年了,亚瑟已经记不得那顿饭他是怎么吃完的。他仿佛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才保持住冷静克制,缄默着握紧刀叉,直到与罗斯福总统礼貌告别后,才冲出去找到阿尔弗雷德。

 

那天,他抓住阿尔弗雷德的手,满腔责备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已是泣不成声。

 

此刻,亚瑟也是用自制力强压着心中翻涌的情绪。他默默从阿尔弗雷德手中夺去那只熊,轻柔地把玩具熊肚子上的拉链拉好,重新放回了零食货架上。

 

“诶?明明很可爱嘛,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呢!”

 

阿尔弗雷德撒娇似的抱怨了一句,垂眸看见那双忧郁的绿眼睛时,忽然怔了下,什么也没再说,利落拿起旁边一盒包装精致的枫糖饼干,牵着亚瑟的手去结了账。

 

——然后,他俩就像这样,并肩站在了马修家门口。

 

亚瑟侧眼瞟着阿尔弗雷德,这家伙一脸僵硬的假笑,迟迟按不下门铃。他有种直觉:这笨蛋准又要开始卖蠢了,就像小时候每次跟马修吵架以后一样,总想拖延着用各种装傻伎俩蒙混过关。

 

都多大岁数了,还这样幼稚也太不像话了!

 

再考虑到美国最近人人喊打的国际关系,亚瑟更担心他一开口就又胡扯些什么“汉堡”“飞碟”“外星人”把邻里关系也彻底搞僵,于是低下头,迅速在手机备忘录里编辑好一段道歉词,递到了他眼前。

 

但阿尔弗雷德只瞟一眼屏幕,立刻又推了回来:“太长了,记不住。”

 

“少来这套,你当我第一天认识你?”

 

“好吧,”阿尔弗雷德耸了耸肩,闭上双眼,惟妙惟肖地模仿着英国腔调复述,“‘尊敬的加拿大先生,请允许我对近期一系列忽视冒犯您的举措表达最深切诚挚的歉意,无论我是否曾有意或无意对您未予以应有之重视,亦或是言辞之中显现出任何丝毫的失当,我对此都深感悔意,务请体谅此并非源于怠慢之心,真诚请求您能宽厚谅解我一时的疏漏。’——行,我背下来了,但你觉得马修会相信这是我能说出来的话吗?”

 

“笨,谁让你死记硬背了?只是给你提供礼貌致歉的文本参考,要不是你小时候礼仪课上总偷懒.......”

 

亚瑟烦躁地叉腰教训着他,但话还没说完,门忽然开了。他的话语一滞,目光也被来开门的那人吸引过去。

 

平日里存在感稀薄到常常被人忘掉的马修,此刻是很夸张的鼻青脸肿,缠着一脑袋显眼至极的白绷带,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忽视的。

 

“英国先生,还有... 美国,”马修在忍痛般皱了皱眉,露出带些歉意的温柔微笑,“抱歉,突然开门吓到你们了。我在家里听到了声音,就出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是你们...”

 

亚瑟正想询问他伤口的事,下意识侧头看了看身旁的那人。

 

阿尔弗雷德站在原地,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目光微不可察地偏移开,神色自若得有些过了头——旁人也许注意不到如此细微的异常,但亚瑟一眼就看出来:

 

这混蛋... 分明就是故意在假装看不见马修!

 

 

12.

 

马修站在自家门口,看着面前抱着一大盒枫糖饼干的美国好兄弟,感觉头还是有点儿晕。

 

自从脑袋挨了墨西哥人的闷棍,过去这两天里,他总觉得自己像被人按着头浸在了水里,脚下地面变成了软踏踏的玉米饼,眼前的东西全都晃得像是在跳草帽舞。

 

昨晚他不知怎么浑浑噩噩地回了家,闷头睡了一大觉,再醒来感觉身体状态好了不少。

 

那种头重脚轻的奇异感觉消散了,地面不再摇晃,眼前的物体也终于变得清晰。

 

他刚觉得自己快康复了,忽然,却隐约听到门外传来两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一个是亚瑟先生,话里带刺,跟平时一样;另一个...

 

呃,虽然明明是阿尔弗雷德辨识度极高的大嗓门,却竟然带着英国口音,正一本正经地说着什么文绉绉的官套话?

 

马修心一沉,以为是脑震荡恶化到产生幻听了,正犹豫着要不要给家庭医生打个电话,推开家门,没想到真看见了存在感高到炸裂的那两位国家。他俩也一齐看向他——

 

一个神色刻薄,居高临下地斜眼冷视,像动画片里的经典款恶毒反派;另一个笑容灿烂,眼神中却暗暗透着不耐烦,像商业片里伪装成好人的幕后黑手。

 

不管别的国家怎么想,反正加拿大从来没把这两个气场恐怖的家伙当成过恶霸。他知道他俩没干过什么好事,却也心疼他俩在战场上待的年头太久了,难免神经过敏,赶忙道歉:

 

“英国先生,还有......”

 

他犹豫了一秒,赌气说出了「美国」这个官方称谓时,目光落在阿尔弗雷德怀中的礼盒上,刚好转的头痛却再次袭来,昨天的争吵也在脑海中再度清晰起来。

 

昨晚,阿尔弗雷德分明是一脸倦容,面色惨白,眼角满是血丝,家中的垃圾桶里堆满了空的能量饮料罐......

 

这些劳累疲惫的痕迹,马修在他来开门的一瞬间就注意到了。明明注意到了,却故意选择忽视,满脑子只顾着自己的委屈,不由分说地指责他,对他发脾气,还说出了那么多伤人的狠话:

 

「但你是个天才啊...」

 

马修看着阿尔弗雷德手捧歉礼、笑脸盈盈的模样,记忆忽然又回到了小时候,他还不知道“国家”意味着什么的时候。

 

仿佛是一夜之间,阿尔弗雷德的个子忽然长得很高,声音变得很低沉,脸色总是疲惫阴森,肩膀仿佛也扛上了极重的担子,忽然就不爱笑也不爱讲话了。

 

那时候的马修还什么都不懂,根本就不知道邻家兄弟每天在忙碌什么,只是抱着玩具站在他家门外等他出来一起玩耍,但从天黑等到天亮,他却始终埋头在堆积如山的书本里,连饭都没吃过一口。

 

转天清晨,他又面色阴沉地扛着枪杆出门时,马修轻声叫住了他,仰起脸,鼓起勇气问:“你很久没休息了,真的没关系吗?”

 

阿尔弗雷德微微一愣,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弯下腰来,朝马修扬起一个轻松自信的笑,拍了拍胸脯说:

 

—— “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我是天才嘛。”

 

此时此刻,马修又想起了这句轻描淡写的话,想起从前阿尔弗雷德摞满书本的房间、熬得通红的双眼、生满冻疮老茧的手掌... 当然,他也想起了自己昨晚的那些牢骚,那些仿佛将阿尔弗雷德所有努力全都一笔勾销归为“天赋”的嫉妒话。

 

愧疚如潮水般涌上来。

 

马修深吸一口气,轻声说:“对不起,阿尔弗... 我昨天头脑不太清醒,对你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抱歉。”

 

“哈哈,有吗?我可都不记得了!”

 

“嗯。有,真的很抱歉,”马修点了点头,声音微弱却温柔,“其实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努力,比我、比任何人都努力。我也知道你有很多不得已的难处,虽然你从来不愿意跟我说... 但如果哪天你想聊聊,我一直在这儿。”

 

阿尔弗雷德没接话,只是笑了笑,递给马修那盒枫糖饼干,又从口袋里掏出那张银行黑卡,轻轻叠放在礼盒上。

 

“喏,卡还给你,反正我拿着也没用。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 ”  

 

他说着脚尖一转,腿刚往后撤了半步,一扭头却不小心瞥见了身旁的英国人。

 

那流氓的面色阴冷,眼露凶光,单手撩开了西装外套,指尖不经意停在腰间的枪套上,实打实一副恐怖游戏里吃小孩的反派大BOSS架势。

 

没办法,阿尔弗雷德今天可没随身携带手榴弹,只能收回了那半步,乖乖在原地重新站好。

 

“呃,好吧,马修.... 其实... 其实我的难处就是......”  

 

他垂下头,尴尬停顿了好几秒,突然语速飞快地开口:“我是个穷鬼!因为吃得实在太多了,每个月的工资连吃汉堡都不够,两百年都存不下什么钱,储蓄账户里的余额抵不了年费,信用卡全是最低额度,到了月底没人接济就只能像二战时那样干啃午餐肉罐头——不过我可没拿你的钱去买汉堡,真的!其实这两天,我家上司也给了我一百万,就是你知道的那一百万,我不想要也不需要这么多钱,只想赶紧用它去帮助比我更需要帮助的国民,一时心急就...... 我也应该道歉,是我太爱逞英雄了,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马修怔怔地听着这一大段话,看着这位满世界搞经济投资援助的“超级大国”,表情从震惊到怜悯再到懊悔,泪水渐渐溢满了眼眶。


“不不不,兄弟,别这么说。全是我的错,都怪我误会你了。”他自责地一个劲儿搓着手,“我... 我... 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个人经济上会有难处,实在对不起。要不这样吧,从今往后,每年的超级碗派对,汉堡、披萨、零食、饮料全都由我来买。”

 

“太好啦!”小穷鬼的两眼唰一下亮起来,“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

 

——“决定个屁!”

 

在这北美两国达成和解协议的温馨时刻,一直站在旁边黑着脸的英国佬突然冷不丁地插了句粗话。

 

“马修,你没必要可怜这笨蛋!”亚瑟冷哼一声,翻个白眼,用手肘怼了一下身旁的美国人, “他家里囤了一大堆零食,我还刚给他买了二十个汉堡,平时他每天都快吃成猪了,月底饿两天倒是正好减减肥!”

 

阿尔弗雷德没反驳,依然垂着头,瘪了瘪嘴,抬起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盯着骂他的那人。

 

很不幸,亚瑟成功闪避了他的狗狗眼攻击,伸手捏住他软乎乎的脸颊,扭过头朝马修大喊:“你仔细看看他这副表情啊!完全就是不知悔改,根本没有反省过!”

 

“我反省了。”

 

阿尔弗雷德嘟囔着,抿紧双唇,垂下睫毛,委屈地望向地面。

 

马修认真看了看他,觉得他表情挺真诚的,脸都被掐红了也实在可怜,正想替他说两句话,却被亚瑟一个严厉的眼神压了回去。

 

“你既然反省了,就别再故意无视马修了!”亚瑟松开了手,瞪着阿尔弗雷德,没好气地命令他,“抬起头来,看着马修的眼睛,好好跟他说清楚,你到底都反省什么了?”

 

“不要。”

 

“到底为什么?早上你就没说清楚,现在要是再耍赖不解释,我可真的要生气了。”

 

阿尔弗雷德沉默了,垂着头,睫毛微颤,眼神闪烁着犹豫许久。

 

“... 我不想看见马修的脸。” 最后,他黯然低声说。

 

马修愣了一下,迟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指了指对面阿尔弗雷德的脸:“可是... 我和你的脸,明明差不多是一模一样......”

 

 “就是因为一模一样!”

 

终于,阿尔弗雷德抬起了头。

 

他径直望着马修鼻青脸肿的样子,瞳孔收紧,双唇微颤,仿佛是在惧怕会看到自己。那个,永远都不够强大的自己。

 

“我好好反省过了,从昨天第一眼见到你这个样子,我就一直在反省——为什么那些讨厌我、对我有意见的家伙会在大街上揍你一顿?他们到底为什么敢这样做?”

 

“喂,你不会又想说,是因为马修太弱了吧?”亚瑟皱起眉,凑在他耳边悄悄提醒,“很失礼的,快闭嘴。”

 

“不,加拿大并不弱,全都是我的问题。”

 

美国的脸上再无笑意,眼中显露出非人的凛冽锋芒,语气却只是平淡随意。

 

 “怪我最近太过优柔寡断,执行任务时总是对敌军留手,没让他们见识到绝对的力量差距,反倒让他们误以为我软弱可欺、对所有人类都像对自家国民一样平等宽容。所以才有胆子敢反咬一口,觉得即便趁我不备报复我,也还能活着看见明天的太阳。”

 

“呃,美国,你好像误会了... 我是想劝你少做坏事,不是要你坏事做绝,有时候我真觉得你的道德标准太灵活——”

 

加拿大弱弱的反驳才刚说到一半,突然就被一个激动高昂的声音给打断了。

 

“说得好,美国!”英国像酒馆里赌赢了球的流氓那样,兴奋地在空中挥了挥拳头, “没错,作为国家就该这样,必须得让不服气的家伙知道挑衅你的下场!没想到你小子竟然真的在反思,挺不赖嘛!算我没白教育你!”

 

他说完,满脸骄傲地笑着,抬手使劲儿揉了揉美国的头。

 

强如外星怪物般的超级大国,脸上骇人的凌厉神色瞬间消散,乖乖低下头,像条毫无心机的大金毛犬似的咧嘴傻笑着,任由自己的金发被揉得乱七八糟。

 

「加拿大」看着他俩叹了口气,感慨大多数国家说的也没错,美国和英国在一起确实是世界的大祸患。

 

他俩单独行动的时候,偶尔还都各自显现出些许良心未泯的迹象。可一旦凑在了一起,就像关押在监狱里的共犯串起了供,彼此的罪恶感全都对半分摊,什么道德谴责也都一起消解拆分了,总能联手把世界局势搅得一团糟。

 

但「马修·威廉姆斯」看见这对小情侣嬉闹着的亲昵模样,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作为家人,曾经的很多年里,他最大的心愿就是阿尔弗雷德与亚瑟能和睦如初。

 

如今,见证着他们不仅重归于好,还成为了彼此最坚定的依靠,百年如一日的互相信任,每天都这般默契又甜蜜,不禁也为他们感到开心,由衷地希望他们能永远这样幸福下去。

 

马修低头笑了笑,在心中柔软地想:如果有一天,能在更加庄重温馨的场合,端起酒杯,把这些话亲口说给他们二人听就好了......

 

 

12.

 

“美国,我觉得你该自己花掉这一百万,那是「阿尔弗雷德」辛勤工作应得的报酬——好好照顾自己,让自己生活得更开心,也是英雄的责任吧?”

 

亚瑟回想起临别前,马修这样体贴的话,不知道身旁的那家伙到底听进去了多少。

 

对于这番话,阿尔弗雷德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不如说根本没回应,是很敷衍地一笑略过。

 

马修并不知道这笔钱的来路,但亚瑟觉得他说得也挺对。既然钱都拿了,自己留着也没什么不光彩的,反正美国的混账上司克扣自己祖国又不是一年两年了,没暴揍那没用的老东西一顿已经很给面子了。

 

然而,阿尔弗雷德总想跟自家国民做平等的朋友,从不愿意对上司摆架子,连句狠话都不忍心对他们说,像是天真地以为现代政坛还能再出一个乔治·华盛顿那样的大圣人...

 

“...稍等,让我稍微思考一下。”

 

五分钟以前,他俩一起跟马修道了别,亚瑟问他要不要回家,他自顾自地答了这么一句,然后就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下来,默默陷入了沉思。

 

平时总是笑得没心没肺的大男孩,此刻却安静地抿着双唇。亚瑟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眉心紧拧的侧脸,感觉刚放下的心又揪了起来:

 

——这笨蛋,怎么总是这么善良?道德标准也高得太过头了吧!

 

想起清晨阿尔弗雷德提到上司时落寞的表情,亚瑟侧过身,犹豫着抱住了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正斟酌着该怎么再安慰几句。

 

突然之间,阿尔弗雷德从他怀里抬起头,一把抓过他的手,坚定凝望着他,眼神无比真挚。

 

“亚瑟!我突然想做一件超级疯狂的事情,很想问问你的意见,但你可不能嘲笑我蠢!”

 

亚瑟专注看着恋人那双灿若银河的蓝眼睛,左手被他紧紧握住,无名指在隐隐发烫,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不... 我... 我不会......”

 

“太好啦!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阿尔弗雷德欢呼一声,两眼不停冒着兴奋的小星星,“其实,我想做的事情就是...

 

“——花一百万买汉堡!”

 

亚瑟瞬间僵住:“你说什么?!”

 

“嘿嘿,够疯狂吧!”某位大天才莞尔一笑,“我刚才算了一下:麦当劳的吉士堡一个$2.19,一百万美金可以买456,621个,赶在每周折扣日购买优惠20%可以买570,776个,如果再叠加APP的满减优惠券,理论上讲,我最多可以一口气买六十万个汉堡!简直不要太爽!”

 

真该死!原来这白痴沉默了足足五分钟,就是在计算这个?!

 

“喂!你是缺乏基本常识,还是对数字没有概念?”亚瑟短促地哼笑一声,脸还是很红,“谁他妈会一口气买六十万个汉堡?且不说哪家店会卖给你,吃不完肯定就全坏了!”

 

他愤怒甩开阿尔弗雷德的手,恼火地站起身,心下暗骂自己竟然会对这笨蛋抱有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那汉堡笨蛋似乎完全没发现他快要气炸了,满脸崇拜地望向他。

 

“哇哦,亚瑟你好聪明啊,真是提醒到我了!现代食品防腐剂的效果超赞,你等我再算算... 只要我给每500g肉饼额外再多添加7.5g磷酸盐,汉堡保质期可延长......”

 

“停停停,别算了!真是的,豪掷千金买汉堡也不是不行,但你现在都有一百万了,为什么还非要去买两美金一个的廉价汉堡?”

 

“因为我最喜欢的就只是——”

 

“闭嘴!你他妈怎么不跟汉堡结婚去呢?”

 

亚瑟没好气地打断了他,翻个白眼,快速打开谷歌地图,按价格排序,找到了附近最贵的一家汉堡店——与其说是“汉堡店”,更准确说是“以汉堡为噱头”的米其林餐厅,跟阿尔弗雷德爱惨了的穷鬼快餐店是不同的物种。

 

“就去这家吧,”他挑了挑眉,将手机屏幕转向阿尔弗雷德,“我承认这是资本主义陷阱,性价比低得可怜,但总比你在麦当劳一口气买六十万个防腐剂汉堡实惠些。”

 

阿尔弗雷德推了推眼镜,数着店名后面一连串的“$”符号,毫不掩饰穷酸的倒吸一口凉气。

 

“呃,这汉堡是石油煎的,还是金子做的?”

 

事实证明,美利坚先生确实远见非凡,高档餐厅的汉堡里还真有黄金。

 

奢华的水晶吊灯下,一个美国小伙子穿着T恤短裤运动鞋,像战时拆炸弹那样拧着眉头,挑拣出汉堡上金光闪闪的可食用金箔,用刀背刮掉和牛肉饼上的黑松露酱汁,顺便把鹅肝与鱼子酱也一并铲走,还用餐巾纸把精致摆盘的多余酱汁擦了个干干净净...

 

然后,他扔开刀叉,用脏手拿起汉堡,狼吞虎咽地一口全吞下去,硬是在米其林三星里吃出了开心乐园餐的滋味。

 

在他对面的是位英国绅士,西装笔挺、礼仪完备,举止优雅而有分寸,但却微微侧着身,坐得离餐桌略有些远。似乎,是不愿让人知道他俩是一伙的。

 

亚瑟慢条斯理地切着盘中的牛排,尽量避免抬头,但依然能感受到四周不时投来的视线:周围总有人迅速瞟他俩一眼,又立即移开视线,脸上浮现出一种介于好奇与错愕之间的表情... 嗯,就是挺像在动物园里看大猩猩的。

 

如果换成一百年以前,亚瑟肯定已经尴尬到爆炸,要开始喋喋不休的疯狂念叨阿尔弗雷德的餐桌礼仪了。

 

但如今,他被同样的尴尬暴击过太多次,丢人都丢麻了,只剩下无奈叹息:算了,反正阿尔弗雷德在白宫晚宴上也是端起盘子舔酱汁,那群不要脸的美国总统都没一个嫌过丢人,他还能说什么呢?

 

不过,就算阿尔弗雷德举止正常,光是穿成这样堂而皇之坐在这里,也已经够吸引眼球了。

 

其实,才刚走进这家餐厅时,他俩就被侍者告知需要出示预约证明。虽然店里空位不少,但这种价位的餐厅就是总爱用饥饿营销标榜档次,亚瑟本以为阿尔弗雷德应该也知道,不过是加点小钱就能解决的问题。

 

但没想到,那笨蛋手忙脚乱地掏出了兜里的那一大沓现金,然后将那张总统亲笔签字的支票也一并递给了侍者,脸上是大学生那般真诚到略显傻气的微笑:

 

“抱歉,我很少来这么豪华的地方吃饭,不知道需要预约。一百零一万美金,足够临时买一个座位吗?”

 

是他傻乎乎说完后,亚瑟才意识到,阿尔弗雷德确实是从未独自来过这种地方。小时候出席皇家宴会,他总一步不离的乖乖跟在亚瑟身后,长大以后去高档餐厅也是守在上司左右,从来没有自己付过钱,对这种场合的定价完全就毫无概念。

 

然而,这真正的原因亚瑟很清楚,餐厅的侍者们却一无所知。他们全都像遭了雷劈似的,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几个人哆哆嗦嗦地确认了现金与总统亲签支票的真实性,随后连一句着装要求都没提,就这么满脸堆笑地把这二人请到了景观最好的靠窗座位。

 

很明显,是把这一天三顿只吃快餐的月光族穷鬼,当成什么年轻有为、行事低调、而且政商两界通吃的超级大富豪了。

 

“请问,餐点还合您二位的口味吗?”

 

方才为他们点单的侍者再次走来,在阿尔弗雷德身边微微欠身,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在他身上,脸上职业的假笑至极恭敬。

 

亚瑟点了点头,从容道谢,说一切都好。

 

然而,阿尔弗雷德却格外不自在,刻意避开了侍者谦卑的注视,眉心紧皱,嘴角勉强挂着一丝尴尬的笑意。

 

自从落座的第一秒,这家伙就一直是这样堪称忧郁的表情。

 

从小到大,无论是在上流晚宴还是外交会议,每次阿尔弗雷德站在高位被旁人敬重服侍时,总是会露出这样落寞的表情来。

 

像是本来在泥地里打滚的快乐小狗,突然被迫套上了奢华的礼服,绑在了宴会厅的座椅里,人模狗样的看主人趴在地上对它低眉顺眼...“不愿当人的蠢狗脸”亚瑟给他这表情悄悄起了这个绰号,但几百年都没打算过要告诉本尊。

 

“味道很棒,我想再点一份,”阿尔弗雷德游移着视线,犹豫了片刻,“可是我不想要金箔、鹅肝、鱼籽或者那个黑乎乎的奇怪酱汁,我也不喜欢吃这种肥腻腻的牛肉......”

 

侍者听后,腰压得更低了,再开口时声线越发拘谨:“明白了,先生。如果您不满意A5和牛佐黑鲟鱼子酱的经典款式,或许您会更喜欢我们的另一款奢华海鲜汉堡,选用当季新鲜帝王蟹膏、深海蓝鳍金枪鱼腹肉搭配手工海藻黄油。”

 

“呃... 不,我就是想要普通的汉堡。两片面包夹肉饼的那种汉堡,没有海鲜、没有和牛、也没有乱七八糟的配料,就是最普通的冷冻肉饼,像麦当——”

 

他的话没说完,英国绅士在餐桌底下轻轻踢了他一脚。

 

阿尔弗雷德沉默了片刻,紧皱眉头,看向那个比他脸还大的漂亮盘子。两分钟前,那里曾有过一个还有比他拳头还小一圈的精致奢华小汉堡。

 

”算了,随便什么管饱就行... 刚才我点的那个名字超长的汉堡,能不能再来十个?”

 

“抱歉,先生,每桌每份菜品限量供应仅三份。”

 

侍者顿了顿,看着阿尔弗雷德略显失落的表情,忽然谄媚地笑着,压低了声音:“不过,考虑到是您的要求,我们非常愿意为您破例增加几份。还望在尊贵的总统先生面前,您能不吝推荐我们餐厅。”

 

美国明显一怔,眼中燃起一股冰冷的怒火,张开嘴还未发出声音,先被对面的人打断了。

 

“他的意思是,”亚瑟悄然与他交换了个眼神,礼貌地笑着,朝侍者微微摆手,“我们不需要额外的安排,感谢您的好意,结账就好。”

 

 

13.

 

亚瑟瞥了一眼账单上令人咋舌的数字,习惯性地掏出了钱包准备买单。然而,今天某个小穷鬼却抢先一步夺过账单夹,财大气粗地签下了足足40%的小费,随即把厚厚的大摞钞票一股脑全塞了进去...  

 

他的动作麻利得过了头,不像结账,更像是掷手榴弹。仿佛只要多留一秒,这笔钱就会在手里炸开花。

 

一迈出豪华餐厅的大门,阿尔弗雷德立刻仰头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整个人瞬间放松下来,脸上委屈小狗似的拘谨一扫而光。

 

他跳到人行道的边缘,踩着路沿上下蹦蹦跶跶,开心得像刚被松了绑放回野外的白头鹰——不是刻在美元硬币上那种展翅翱翔的威武模样,而是一般人没怎么见过的,收拢了翅膀、摇摇晃晃走在地面上的那种笨拙又滑稽的憨样。

 

就是这样瞎扑腾着,阿尔弗雷德晃悠悠凑到亚瑟身边,恶作剧似的用肩膀轻撞了一下他:“嘿!说真的,我还是觉得两美金的汉堡比一千美金的好吃。”

 

“切,味觉失灵的小鬼。”

 

”天呐,亏你还好意思说我!”阿尔弗雷德语调夸张地说着,伸手作了个递话筒的动作, 故作正经地模仿起了记者口吻,“那么,柯克兰先生,您觉得超市卖的冷冻牛排和刚才的那份天价熟成牛排,味道究竟具体有何不同呢?”

 

“这还用问?当然是...呃......”

 

亚瑟认真思索了几秒,但实在发表不出什么高见。他味觉本来就不敏锐,味蕾又被没完没了的干豆汤和水煮土豆折磨了太多年,一时连撑场面的瞎话都编不出来,只能涨红了脸低声承认:

 

“好吧,可能也没什么区别。反正我没尝出来。”

 

听到这句略显尴尬的答复,阿尔弗雷德扑哧一笑。笑声不带嘲弄,倒更像沙漠中独自长途跋涉的旅人突然遇到同伴那般的愉悦。

 

他停下脚步,温柔牵起了亚瑟的手,静静凝望着那双绿眼睛,爱慕从眼角眉梢间满溢出来。

 

“亚瑟,我真的好喜欢你。” 他忽然说。

 

再下一秒,趁亚瑟害羞得不知所措的瞬间,阿尔弗雷德微微俯身,飞快地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

 

“我、我说过你多少次了,别总在大街上突然...!”

 

好面子的绅士恼羞成怒了,挥起拳头想教训这个厚脸皮的家伙,但那混蛋哈哈大笑着,灵活一闪身,立即躲进了街角的汉堡店里。

 

亚瑟抬起头,看着头顶亮闪闪的M字招牌,心中警铃大作:该死,那蠢货不会真打算买六十万个汉堡吧?

 

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美国好歹也活了几百年,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应该不至于真做出这种大蠢事... 所以也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不得不说,阿尔弗雷德在汉堡店里就像回了家一样轻松自在。

 

快餐店不收小费,服务态度也能省则省,收银员见来了新客人连头都懒得抬,只是没好气地闷声问:“要点什么?”

 

阿尔弗雷德也不知道有什么毛病,偏就是喜欢态度嚣张蛮横的,朝快餐店员笑得热情友好极了,跟刚才在高档餐厅里对把他捧上天的侍者完全是两张脸。

 

“哈啰!请问你们这里的汉堡限量吗?”

 

 “当然不限量,要多少有多少。”店员不耐烦地回答。

 

“太好了!”阿尔弗雷德的眼睛瞬间亮了,迅速掏出那张百万美金的支票递了出去,“这是一百万,请给我六十万个芝士汉堡。”

 

“多少个?!”

 

那店员抬起头,明显一脸兼职学生的模样,哪里遇见过这种怪事。她瞪大了眼睛,大张着嘴巴,呆望着眼前的奇葩顾客,像石化了那样定在收银台前。

 

亚瑟黑着脸扶额,悄悄拉了拉阿尔弗雷德的袖口,示意他快注意一下气氛,但他身板挺得更直了,微笑着更加高声地回答。

 

“准确说,是570,776个。我不确定APP的优惠券最多能叠加使用多少次,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可以重新计算。”

 

这下可好了。他的大嗓门一嚷嚷,旁边正在吃饭的食客们、后厨里正在炸薯条、翻肉饼、搬运货物的店员们全都探过了头来,像看外星人似的指着他窃窃私语。

 

不到半分钟,餐厅经理也急忙走了过来。

 

她向下属简略了解过情况,接过支票大致看了看,又原封不动还给了来买汉堡的“年轻人”。

 

“小伙子,花一百万买汉堡可太不现实了,”中年人语重心长地劝导着,“你要真有这么多钱,留着买车买房搞投资,要不找个银行存起来,干点儿啥不好?反正买汉堡怎么也花不了这么多,你这么年轻,总得有点儿别的追求吧?”

 

“买汉堡根本用不了这么多钱。这想法完全不现实,我知道。”

 

美国捧着百万美金支票,望向自家快餐厅里的店员们,一字一句坚定地说:“可我努力工作就只是为了汉堡,有再多的钱我也只想买汉堡,我就是要吃一辈子最普通最廉价的快餐汉堡——这是我的理想,永远都不会改变!谁也别告诉我该想要什么!”

 

亚瑟望着他认真得快要掉眼泪的侧脸,心脏猛然狠狠撞击了一下胸膛。

 

他并非是惊讶阿尔弗雷德为汉堡发表了一番豪言壮语,而是因为... 他已经意识到了,这根本就不是在说汉堡。

 

店内的空气凝固了很久。

 

年轻的收银员一直端着手机呆愣站在那里,像是在犹豫该不该给精神病院打个电话。忽然间,她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脑门儿,开始摇头晃脑地四下寻找。

 

“你在找什么?”经理问她。

 

“摄像机啊。”收银员看了看经理,又看了看眼前那位奇怪的客人,指着他自信一笑:“你是演员,这是那档叫‘你会怎么做’的电视整蛊节目,对吧?”

 

 

14.

 

亚瑟自己也没想到,这场闹剧竟能解决得如此顺利。

 

一阵尴尬的死寂中,他指了指阿尔弗雷德,又指了指自己的头,摆出一个“抱歉,我家孩子脑子有问题”的愧疚表情,围观的人们便纷纷露出“难怪如此”的怜悯神色,三三两两的各自散去了。

 

然后,他赶忙拽着身旁那人想逃跑,但那收银员没让他俩走。她好心送了个免费的开心乐园套餐,塞进阿尔弗雷德的手里,什么话都没再说,脸上写满了对智障人士的深切同情......

 

算了,丢人的事先不提了。

 

从结果来看,虽然阿尔弗雷德的一百万还是没花出去,但他终于又吃上了“穷鬼快乐小汉堡”。他坐在驾驶位,快速啃完了汉堡,吸了一口可乐,随即放下塑料杯,发动了汽车。

 

亚瑟在他身旁翻个白眼,心想:谢天谢地,这笨蛋还算有些出息,没碰儿童套餐里的塑料小玩具... 不,好像哪里不对?平时成天抱着大杯可乐不放手的家伙,竟然会文雅地喝一口就放下?

 

“你饮料怎么只喝了一口?”

 

阿尔弗雷德耸了耸肩:“哦,因为这可乐是无糖的。”

 

“无糖的不也挺好,权当减肥了,”亚瑟不以为然地随口应道,“反正味道都没什么区别。”

 

没想到,驾驶员猛地一个急刹车。

 

“区别超级大!”

 

阿尔弗雷德大喊一声,在路边停下了车,以拿取试管的手势捧起可乐杯,表情严肃得像战时在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里研究核弹:“你肯定也知道,无糖可乐里的人工甜味剂,比如阿斯巴甜或者三氯蔗糖,它们的分子结构和天然糖分完全不同。蔗糖的分子较大,与味蕾接触时能造成粘滞感,分解过程更持久;而人工甜味剂的分子较小,化学性质更稳定,甜味在口腔中‘砰’一下子就爆开了,甜是更甜,但不持久,也没有天然糖分那种饱满的层次感...

 

“虽然普通可乐和无糖可乐表面看起来差不多,实际却是分子量的巨大差异,就像... 呃,就像......” 他停顿一下,绞尽脑汁想从匮乏的文学词库里挑出个恰当的比喻。

 

——“就像是发自真心的笑,和取悦他人的假笑。”

 

亚瑟说完,紧皱双眉,以审视般的目光望向那位沉默了的大天才,依依不饶地追问:“二者有本质上的不同,你也深知其中差别,我说得对吗?”

 

“对,没错...”  阿尔弗雷德嘴角微垂,刻意避开了他的视线,喃喃重复,“本质截然不同,正是那样的区别。”

 

回程路上,阿尔弗雷德一句话都没再说,表情明显若有所思。

 

二人沉默无言,但亚瑟完全没感到尴尬,反而觉得难得清净。他悠闲倚靠在窗边,望着风景默背着雪莱的诗作,脑中后知后觉地闪过一丝疑虑:

 

「等等,阿尔弗雷德这家伙,怎么一口就能尝出代糖和蔗糖的甜度区别?

 

难道,他其实味觉还挺敏锐的?那怎么还吃得下那么多烤糊了的... 不不不!可乐肯定只是特例,就像我也能轻易尝出茶叶之间的区别!

 

一定,就只是这样......」

 

想着想着,亚瑟从心底里翻涌起很多想对身旁大男孩说的话,但他生怕是自作多情,只能默默看着窗外,喉头微动,将那些太过幼稚的话语和情绪一起咽了下去。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亚瑟站在门廊边,迟迟没有进屋。

 

明天是个工作日,他还有公务,也自觉不该打扰房主太久。于公于私,都是时候该回国了,可离开的步子却怎么都迈不开。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阿尔弗雷德突然从厨房走过来,端着一大碗刚微波加热好的黄油爆米花,用早上那种孤独又不舍的眼神看着他,撒娇似的轻声问他,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亚瑟知道,这家伙肯定又要看那些特效满天飞的好莱坞大片,简直无聊透顶。但当他对上那双蓝眼睛的一瞬间,心就软成了一滩水,什么拒绝的话都再说不出口,只能点头答应随他。

 

于是,就像过往无数个约会的温暖冬夜一样,他俩并肩依偎在沙发上,裹在同一张厚重的大毛毯里,看着那部看了无数遍的《星球大战》。

 

阿尔弗雷德似乎是把这科幻片当成了某种心灵慰藉,从70年代第一部首映到现在,每次情绪低落就会重温一遍。亚瑟也陪他看了很多遍,具体次数没有统计,但说不定比阿尔弗雷德听他读《傲慢与偏见》的次数还多,尽管后者早问世了一百多年。

 

也不知是剧情太熟悉,还是时差又作祟,电影开始还没五分钟,那传奇片头曲才刚放完,亚瑟已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屏幕上奇形怪状的太空战舰也全都逐渐模糊...

 

不自觉间,他已经靠在了阿尔弗雷德的怀里,被那双温暖又结实的手臂搂抱着,就这样安心地睡着了。

 

...

 

再醒来时,电影已经静音自动连播到了第三部,而阿尔弗雷德却不在身边。

 

亚瑟心底一紧,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慌忙四处寻找...  还好阿尔弗雷德的房子不大。他一走到书房门口,立刻听见里面传来了美国总统标志性的公鸭嗓。

 

那老头儿正高声嚷嚷着军费还是国防开支,语气咄咄逼人、语序颠三倒四,好像是脑子被驴踢了。

 

英国绅士的恶习不少,但偷听绝非其中之一。

 

对于「美国」的工作内容,他并不感兴趣,没心思也没时间打听——现在是下班后属于「亚瑟·柯克兰」的私人时间,如果要让「英格兰」跨洋加班办公,上司必须支付报酬!

 

其实,过去的千年里,亚瑟大多时候都自愿义务加班。但他最近实在厌烦透了那个没骨气的财政大臣,这混账都拖欠他的工资三个月了,却还期望他能保持每周80小时的工作强度,他要是普通人早就过劳猝死了!

 

想起财政大臣的那张卖国贼似的老脸,亚瑟突然很想喝酒。他正准备悄悄溜去酒吧买两杯消愁的时候,突然却听到了阿尔弗雷德的声音。

 

“...你前几天说得没错,我确实不是人,所以才没法理解你。”

 

——笨蛋!哪有说自己不是人的?

 

亚瑟皱了皱眉,停下了脚步,恨铁不成钢地想:阿尔弗雷德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不是人”是一句侮辱?难道他以为这只是生物学意义的客观描述,连被上司骂了都不知道?

 

在他思考的短暂间隙里,阿尔弗雷德还在不停说着,语气很关切。


“其实,从前我以为是理解你的,但最近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跟你的医生聊过了,他们说,年龄让你的脑部结构出现了一些变化,影响了脾气和决策力,每天都会像很久没睡觉那样迷迷糊糊。我想更理解你,所以也试着不睡觉,好像确实能稍微明白「衰老」一些了..... 本来容易的事情也变得困难,明明很想把事情做好,却在急中犯错,越想弥补就留下越多错误——或许,9/11之后的这些年里,我一直就是在重复这样的错误...”

 

美国沉默了两秒,电话另一头他的上司低声回应了些什么,但十分模糊不清。

 

“你误会了,我并不想让你再增加战争开支,”美国叹了口气,声音很坚定,“事实上,我从冷战时期就在提交提案,希望你们能把钱多用在普通国民和基础医疗...  不,也不是两党纷争,我保证过不加入任何党派,希望你相信我...... 天呐,更不是移民政策!我什么时候说要把墨西哥移民的小孩驱逐出境了?我小时候还觉得自己是英国人呢,要不然你们把我也赶出去吧!

 

“XXX,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想做什么就大方承认,我会帮助你解决问题,但你要自己承担决策的风险!别什么都说是我想要的,国库里的钱是让你这么花的吗?不许再推卸责任了!”

 

隔着门外,亚瑟震惊得一时动弹不得。他没想到阿尔弗雷德会跟上司说这样的话,也没听过这小鬼如此严厉的成熟语气。那简直就像家长在教育孩子!

 

“...我话说得太重了,抱歉。” 阿尔弗雷德深吸一口气,语气很快缓了下来,“我知道你是爱国的,也知道你全都是为了国家着想,我真的很感激你的奉献。你不知道美国该如何发展也没关系,但... 请你别再说那是我想要的,我认识你五十年了,你竟然还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阿尔弗雷德诚恳说着,深吸一口气,声音脆弱得令人心碎。

 

“我喜欢过你昨天说‘像穷鬼一样‘的生活,不想征服世界,也不在乎是不是世界第一。我只想保护我的朋友不受伤害,想让我爱的那个人每天都能开心——我想每天都陪在他身边,给他戴上婚戒,向上帝发誓会永远和他在一起,无论如何都不要再离开他...

 

“可我无法这么做。我不是人类,连自己都没把自己当过人,全世界似乎就只剩下他还把我当人看...

 

“只是,我真的觉得自己很没用,连这点儿承诺都给不了他... 没法一直陪着他,还总让他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成天悬着一颗心以为我会离开,连半夜梦话都是让我不要走,每次喝醉了也......”

 

大男孩正语气落寞地说到一半,突然惊声尖叫起来。

 

“天呐!你说啥?什么叫‘你不是早就结婚了’?——没有!『美国和英国』不是那种关系,这你不该比谁都清楚?”

 

他义正言辞地反驳完,停顿了几秒钟,再开口时,声音开始变得慌张又结巴:“呃... 「阿尔弗雷德和亚瑟」也、也不是... 还不是那样...... 真是的,我有哪里会让人误以为是已婚人士嘛?”

 

话筒另一头,坏老头儿在白宫里哈哈笑了起来。

 

“...就、就算你说让我求婚,我也不知道亚瑟会不会真的答应...” 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很罕见的忐忑颤抖着, “不用,你可千万别再给我钱了,我真的什么都不需要!这是我俩的私事!... 唔,好吧,如果他说愿意的话,请...请你给我几天假期。”

 

直到电话挂断,亚瑟还是僵在门口。

 

他并非有意想窃听美国的“国家机密”,只是听到一半,泪水便决堤般涌了出来,什么力气都使不上,只能捂着嘴背靠着墙蹲下来,掩面哭泣。

 

书房里传来窸窸窣窣整理文件的声音,紧接着是办公椅挪动的响动。

 

亚瑟终于拾回了力气,挣扎着站起身,跌跌撞撞跑回客厅,重新回到沙发上,拉过毯子蒙住自己的脸,假装还没睡醒。

 

阿尔弗雷德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停在了他身旁,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亚瑟竭力紧闭双眼,拼命控制着不再啜泣,但睫毛却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好在,阿尔弗雷德并未久留,也没有掀开毛毯确认他的表情。

 

亚瑟听着那脚步声渐远,才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又听见一阵抽屉柜门滑响,紧接着是轻微的物品翻找声...

 

再下一秒,他感觉一阵织物的触感落在左手上,轻轻绕过他无名指的指节,很柔软,微微发凉,然后他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是卷尺。

 

阿尔弗雷德蹲在沙发边,轻柔地抬起亚瑟的手,却捏不准卷尺的松紧。他疑惑地哼了一声,笨手笨脚地测了三四次,才终于量出了个准确的数字。

 

片刻后,亚瑟听见大门轻轻开合的声音。

 

确认阿尔弗雷德走远后,亚瑟坐了起来,按揉着还残留着他触感的无名指腹,踱步到窗边,看他的身影消失在临近的街角。

 

亚瑟知道,在他离开方向的仅两个街区外,就有一家卖婚戒的珠宝店。

 

阿尔弗雷德应该不是会在戒指款式上纠结的人,说不定半小时以内就会回来,捧着礼盒,单膝下跪问他愿不愿意......

 

——怎么可能答应!

 

英国想,这简直幼稚荒唐至极,而且非常不切实际!

 

即便仅是以私人名义,明确与国家立场无关,婚姻也永远意味着利益上的妥协,长期必要的责任分担,还会涉及各种税务问题、财产归属、投资偏差...... 无论怎么想都是稳赔不赚的亏本买卖,所以他必须得在半小时以内收拾好行李,赶紧乘上最早的飞机回国,决不能再与美国在私事上有任何纠缠。

 

但是,亚瑟·柯克兰哪里都不想去,就是只想留在阿尔弗雷德身边。

 

他流着眼泪,固执站在窗前,回想起曾经参加过的每一场人类的婚礼。

 

「无论富贵或贫穷,健康或疾病,顺境或是逆境,我都承诺与你共度余生...」

 

千年的漫长生命中,他见证无数人类伴侣在神坛前庄重许下这样的誓言。但无论是平民、商人、骑士、政客,甚至是皇家的世纪婚礼... 人类总在瞬息之间背叛诺言,真正能信守承诺到死亡来临之日的,不过屈指可数。

 

可是,阿尔弗雷德不一样。

 

阿尔弗雷德对坚守诺言的决心远超任何人类极限,无论是对死去多年的美利坚革命者,还是对永生不死的亚瑟·柯克兰。

 

从相遇的第一刻起,无论是经济萧条、债务危机、战乱负伤、甚至两国交恶外交中断... 无论何时,阿尔弗雷德总是毫不犹豫地站在亚瑟身边,爱他、支持他、维护他、尊重他,数百年间未有过任何改变。

 

所以,其实一切早已成为「事实」,根本无关今日亚瑟如何答复,甚至都无关钻戒亦或是婚礼。

 

作为人类的「阿尔弗雷德·琼斯」早就以此生的全部时间起誓,「亚瑟·柯克兰」也早就用此生全部的爱答应了他:——无论死亡是否会来临,他们的两颗心永远只属于彼此,此生都不会改变。

 

亚瑟正出神想着,突然听到身后的房门“啪嗒”一声又被打开了。

 

他惊讶地转过头,阿尔弗雷德就朝他小跑过来,笑容无比灿烂,脸上这两天的阴霾全都一扫而光。

 

可这才刚过去十分钟而已... 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嘿,亚瑟,是我吵醒你了吗?”凑到他身边的时候,阿尔弗雷德注意到他红肿的双眼,担忧地问:“你怎么了,为什么哭呢?”

 

“没、没有... 我没哭,”亚瑟努力强装着镇定,抬手胡乱擦了擦眼泪,“你刚才去哪里了?”

 

他刚问完,阿尔弗雷德立刻两眼一亮,露出像听说汉堡店买二送一那样的兴奋表情,高声大喊着宣布:

 

“超大好消息!维权成功,我家上司和我道歉了,我也终于把他给我的那一百万花出去了!”


“哦?花在哪儿了?”

 

亚瑟听了他这傻乎乎的口气,微微挑眉,已经预感这家伙要说的肯定不是他想听的,应该又是什么跟买六十万个汉堡不相上下的蠢事。

 

果不其然,阿尔弗雷德摸索着从兜里取出了——好吧,有那么一瞬间,亚瑟的心脏还是停跳了一拍——不过,那确实不是什么首饰盒,只是一张大号彩纸。

 

纸上以五彩马克笔歪歪扭扭写着的,也不是他的名字,而是“Thank you, TONY”的字样,旁边还画着小星星和三角头的卡通外星人。

 

“噔噔噔!”阿尔弗雷德自行配了个音效,满脸自豪地指着那些孩子气的字迹,“嘿嘿,附近的小学成立了个‘外星人探索与交流’社团,是我邻居家的小朋友发起的,经常来邀请我参加活动。正好,刚才你睡着了的时候Tony突然来跟我说,他觉得以后会很孤独,所以我就决定投资在这个项目上,给小学外星社订购了CDK反射望远镜和Echelle光谱仪.......”

 

“给小学生们买高精度光谱仪?!”老牌资本家一声哼笑,“美国先生,既然您管这个叫‘投资’,请问回报是...?”

 

阿尔弗雷德被问住了,迟疑着思考了几秒,笑着眨了眨眼。

 

“说不定,他们能给Tony找到些外星朋友呢!”

 

“哼,我倒有个更高效的办法!要想找到更多外星人,为什么不把Tony送给这一行的专业人士研究,比如NASA——”

 

“不行不行!”一听自家的航天局,阿尔弗雷德顿时大惊失色,“Tony可是我的好朋友,我有责任保护他!绝对不会让疯狂科学家把他抓去做外星人体实验的!”

 

亚瑟被他气得无语,只是翻着白眼在心里想:阿尔弗雷德,你小子真行啊!你他妈舍不得拿外星人做实验,但舍得拿自己做实验,还想过要用重机枪把自己炸碎成一百多块,确实够不是人的。

 

阿尔弗雷德垂下眼,仔细看着亚瑟赌气时的倔强模样,忽然捧起了他的脸,用指腹轻轻摩擦着他未干的泪痕。

 

“亚瑟... 其实,我家上司还提了另外一件事,只是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

 

四目相对时,那双蓝眼睛也闪烁起泪光。

 

于是,亚瑟立即知道,他的爱人已经猜到他刚才哭泣的原因了。

 

“唯独这件事,我不想用联邦政府的钱。”阿尔弗雷德坚定地说着,含泪的双眼里满是愧疚,“我想去便利店或者汉堡店里打零工,像普通人那样,靠我自己的双手赚一些钱... 也许会让你再稍等一阵子,你可以——”

 

“不可以!我他妈不想再等了!”

 

亚瑟红着眼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钱包,颤巍巍地取出厚厚一沓英镑,强硬塞进了阿尔弗雷德的手里,像新兵营的长官那样暴怒狂吼起来:

 

“天杀的小穷鬼,你给老子听好了!拿着我的钱,到两个街区以外的那家珠宝店,进门三点钟方向,第二排,从左数第五个位置——给我把那个标价$1923的铂金婚戒买回来!”

 

“你... 你真的会透视魔法?”

 

又一次,美国穷小子抱着厚厚一沓钱,弱智般的天才大脑飞速运转着,但这次因为情绪过载,竟然彻底宕机了。

 

“阿尔弗雷德,你这个脑残蠢货!”亚瑟狠狠瞪着他,脸早已红到了耳根,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后,忽然像用尽了此生所有勇气那样,横下一条心大喊:

 

“不是魔法!只是因为... 我他妈的每次来你家都去看那戒指,已经看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快、快滚去买啊!”

 

阿尔弗雷德愣了一瞬,随即笑了。是真实的,像全糖可乐那般幸福甜腻的笑容。

 

他毫不犹豫地扔开所有的金钱,单膝跪了下来,牢牢握住爱人的手。

 

“亚瑟,那枚戒指,你会愿意让我为你戴上吗?”

 

“是的,我愿意。”

 

亚瑟·  柯克兰回握住阿尔弗雷德·琼斯的手,抱紧他,亲吻他。

 

在这千疮百孔、战火纷飞世界的某个角落中,他们紧紧相拥,只是作为两个平凡的普通人,只是彼此生命的唯一。

 

“我一直都愿意... 你很多年前就该问的,笨蛋。”

 

他们含泪相视一笑,不论什么都无法再将他们分开。

 

 

 

The End


炖碗蘑菇汤

三英留大闹观影体(十三·中)

  本篇第十三章因为内容过长分段产出,今天的讲解员还是我李子涵。


  无cp,同体,下面正文开始。


  ——————————


  “露西亚的家人还在吗?”


  人无法想象没见过的东西,这个道理也适用在我们这代人身上。我出生于世纪之初,那时候很多东西已经往事随风飘了,刚解散不久的联盟对我来说和我国那个强盛至极、万国来贺的朝代一样,都属故纸堆里的东西,直到懂事一段时间以后我才意识到,长辈们其实是经历过那个年代的。


  瓦佳和艾米也是。我们对冷战的印象跟“哇,野生老虎好可怕”差不多,区别是野生动物园真能看见近野生的老虎,而冷战是真见不到。


  所以她们虽然一个一个...

  本篇第十三章因为内容过长分段产出,今天的讲解员还是我李子涵。


  无cp,同体,下面正文开始。


  ——————————


  “露西亚的家人还在吗?”


  人无法想象没见过的东西,这个道理也适用在我们这代人身上。我出生于世纪之初,那时候很多东西已经往事随风飘了,刚解散不久的联盟对我来说和我国那个强盛至极、万国来贺的朝代一样,都属故纸堆里的东西,直到懂事一段时间以后我才意识到,长辈们其实是经历过那个年代的。


  瓦佳和艾米也是。我们对冷战的印象跟“哇,野生老虎好可怕”差不多,区别是野生动物园真能看见近野生的老虎,而冷战是真见不到。


  所以她们虽然一个一个掐我的胳膊,本质上还是在耍宝。


  “……1991年。”瓦佳在一片寂静中——这对一个存在着一百多个生物的空间来说太安静了,所有意识体都等着一个来自未来的答案——回应了她的祖国的疑问,“也没有走原来的路。”


  我以为她会选择让我回答这个问题,跟我们之前隐瞒她的准确国籍一样,用避而不谈的方式水过这一节。但她在我之前主动做出回应。


  “是这样吗……”伊万先生笑眯眯把水管甩得呼呼生风。


  后排的意识体们集体沉默地往后挪。这时候没动作的倒像是异类了,比如前排这四个,又比如后排紧紧牵着手的斯拉夫姐妹。


  有件很神奇的事,据瓦佳所说,她们那边的人其实是不怎么笑的,莫名其妙的微笑甚至被视为“脑子有坑”。


  但与国民相反,俄.罗.斯的国灵倒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那么这个笑究竟是她们本国那种“莫名其妙笑眯眯等于不怀好意”的含义,还是他个体成长经历带来的遗留产物呢?


  ……所以说这种东西我怎么会知道。


  我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好奇——对解体这件事:“您是怎么想的呢?”


  伊万先生伸手依次点了瓦佳和艾米:“因为你们的关系很好哦。如果那场对峙还在持续的话,这种情况很难发生吧。虽然不是很想承认,既然你们都认可阿尔弗雷德是未来的世界第一,那么输的就是露西亚了。”


  知名aky男士阿尔弗雷德努力地彰显个人存在感:“我说,勇敢的女士们想问的应该是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他身后两个前监护人,弗朗西斯先生看了眼亚瑟先生,又朝阿尔弗雷德努了努下巴,根据我的个人翻译想法,他可能是想说“看看你养的弟弟”。


  亚瑟先生沉默扶额,亚瑟先生看天看地,亚瑟先生无言以对。


  ——“哥哥不说就不说!”


  诸多意识体们只听见“哐哐哐”一串响,整整齐齐的椅子塌了一片,娜塔莎·阿尔诺夫斯卡娅龇牙咧嘴挡在伊万和冬妮娅身前,而亚瑟先生捂着阿尔弗雷德的嘴,试图把这个两百斤的大胖小子往后拖。


  如果把这一秒拆分成无数个动作,那么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绅士英格兰试图撤回一个没眼力见的老弟,并且基于对自己弟弟了解,他选择先ban掉那张毫无遮拦的嘴。


  同时身处后排的娜塔莎女士撑着座椅靠背一跃而起,一次性越过两排椅子、踹翻一排椅子。冬妮娅紧随其后。两人从后排直冲到最前,姐姐挡住弟弟,接着妹妹挡住姐姐和哥哥——捍卫她哥不说话的权利。


  “那都是几十年以后的事情啦。”冬妮娅把伊万从战场带下来的破围巾慢慢解开,换上向空间要的新围巾,绕一圈半,打结,“不管怎么样,我作为冬妮娅个人,永远是你的家人哦。”


  娜塔莎——这位不说话不行动的时候颇具高冷冰山气质,动起来仿佛什么神奇生物的奇女子——很不高冷地朝阿尔弗雷德做了个鬼脸:“不管如何,不管美洲的坏家伙怎么做。


  她握住姐姐和哥哥的手:“我也永远是你们的妹妹。”


  [译者注:在我长大的文化里,这样强势的表述无疑是罕见的,但我时刻告诫自己,切莫以己度人,因此事后我询问瓦佳,这种直白而热烈的情感表达是否符合斯拉夫民族的日常交流习惯。


  然而这遭到了我两名不同国籍的室友的一致否认。


  艾米先对此表达异议——这可是百来个意识体和三个未来陌生人面前,自由美利坚都听得起鸡皮疙瘩!


  瓦佳点头认可——我们平时不这样说。


  既然斯拉夫本族人和以表达坦率出名的米利坚都如此认为,那么,这种不同寻常的热烈只能是姐姐和妹妹针对敏感而犹豫的亲人,量身定制的安慰。


  不过,再次重申那个我从小就“被明白”的道理,不要对年长者耍小聪明。年龄以百为计年长者从来不是脆弱易碎的雪人。]


  “露西亚没有那么脆弱哦。”伊万先生把脸埋进围巾,“再说这和阿尔弗本人没关系。让我想想……是露西亚自己出了问题吧。”


  嗯……嗯?不是,您这都知道?


  瓦佳疯狂给我使眼色:哪里说漏嘴了?


  我回以一个眼皮抽搐;我不造啊。


  “如果不是路错了,那就是路人走错路了吧。”而1941年的伊万先生只是点到即止,他隔着自己的姐姐和妹妹,看了未来自己的孩子一眼,又看了我一眼。


  “不要为我——未来的我叹息。”他软绵绵地笑了一下。


  “孩子们,没有战争,能吃面包和红汤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大家所住的这所房子——


  “不能挡住严寒的房子,我们应该为它的倒塌欢呼。”


  [译者注: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我才能以高中做阅读理解般的耐心分析伊万先生的推导过程。


  也许1941年的他和现在的我们一样,坚信着这条红色的道路。基于这种坚信,我们都认为,他在冷战中的落败并非社.会.主.义道路之失,而是他自己——他的一些孩子们走上了岔路。


  而走偏的房子已然不是这家人最初聚集在一起构想的那个家园。


  以上,是我做出的猜测,至于猜测是否为真,这谁知道。]


  当然,不要以为斯拉夫的姐姐妹妹们就是今天的mvp了。空间的前两排座椅被娜塔莎女士踹得猪突狗进,我亲眼看着本田先生扯了扯我们老王的袖子:“哥……”


  老王拿眼神剜他。


  本田先生闭上嘴。


  本田先生踌躇不决。


  本田先生重新开口:“耀君之前想问的就是这个问题吗?”


  此时我的心态历经祖国、阿尔弗雷德和伊万的三轮轰炸已然开摆,他们就是说自己猜到中美贸易战我都能坦然接受。于是我平静地看着祖国点点头。


  被亲哥拉出前排“战场”的阿尔弗雷德欢快加入这场小八卦:“难怪之前你和你家孩子那段话怪怪的,这么说就合理了。那么耀,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你知道,我们东亚一向比较含蓄,尤其当事人就在现场,祖国和本田先生的对话属于悄悄进行。除了我这种正好看见,结合口型连猜带蒙给你们翻译了一下的,几乎没有其它意识体注意到。


  但阿尔弗雷德先生这一嗓子不同凡响,意识体们目光刷刷就就聚过去了。


  老王和本田先生同时一震,千年功力的表情管理同时分崩离析,眼神中流露出强烈的谴责意图,而横遭谴责的阿尔弗雷德莫名其妙:“What?”


  就冲他这种跟当事人隔了不到十米就敢大声八卦还不怕遭水管的精神,我很难不认为一直以来传说的美俄意识体私下不睦是谣言——真不睦的应该已经被打死了吧……


  阿尔弗雷德坚持不懈:“So, why?”


  年轻的aky过于刀枪不入,老王转而将谴责的目光投向亚瑟·柯克兰。


  后者非但不阻止,还回以富有探索精神的目光。


  [译者注:我是说,吃瓜群众的内种目光。]


  “……视频里那个女孩讽刺了好几次你们的人道主义。”祖国说,“但是她没有提到伊万家的情况。”


  假如未来依然处在美.苏对峙的格局之下,不管同盟、敌对还是友好关系,都不可能不提及一个作为世界一级的庞然大物。


  祖国先生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有所迟疑,因为他们身处于战争最惨烈的那个时间,每一声炮火之下都是亡魂。他和他的战友说不清谁更壮烈,如果要他在这个时刻提前问出几十年后战友的死期,那也太……


  “你们问完了那就到我!”祖国先生果断使出转移话题大法。


  “阿尔弗雷德用‘对峙’而非‘战争’这个词的时候我很惊讶,你们默认了,那么说明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即使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两个国家陷入对峙,却依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和现在一样的战争。


  “我的问题是,这是否意味着未来的我们拥有一种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让我们免于世界性战争,而美.国在1941这个时间里已经对此有所研究。”


  好吧,好吧,我说过接下来不管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感到惊讶——但我会偷笑。


  毕竟这次说漏嘴的不只是我们,还有意识体阿尔弗雷德。


  [译者注:重温本段内容,笔者发现自己对意识体关系的认知抱有很大误解。


  意识体的关系在超长的时间坐标中不断变化,直到2000年以后才逐渐发展成对外展示打打闹闹的样子。


  是的,我的意思是,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是真美.帝和真苏.修。


  根据相关人员透露,某位不知名的意识体在特殊时期曾对此表示:****(屏蔽脏话)我去你的弗朗西斯!苏伊士运河的流量,***都是你***当初支持他***独立时脑子里进的水!]


   


  ——————————————————


  


  意识体们能推测成功,很大程度是因为视频和讲解员的回答把未来的大致走向圈定了,他们是根据结果盘过程。


  以防万一,这里对阿尔弗雷德的行为还是解释说明一下,除了刻在人设里的aky,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从根本上不认为这是一个需要躲避的话题,并且自信过头以己度人,觉得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想。


  看本家新出的那个“长大后会怎么样”的问题,阿尔弗雷德和伊万就是极端自信和极端自卑的两头。


  直面重大失败,还要把失败的原因从头到尾分析一遍这件事是需要勇气的。


  相比之下1941的老王还是太内敛自持了,换现在碰到这种被聚众拱火的情况,感觉他会直接一巴掌呼人头上说“吃吃吃就你们爱吃瓜!”


  最后,本文设定上是全员cb+原作设定上的亲情向。


  我个人没有特别雷的cp,最差的态度是吃到嘴里感觉不对会自主吐出来并沉默走开,不用怕舞到我面前这件事。


  目前唯一的雷点是“耀爹”“瓷爹”“祖国爸爸”“X(省)爹”这种类型的称呼,味太冲了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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趰趰

感谢亲友提供的脑洞,让我一夜无眠

感谢亲友提供的脑洞,让我一夜无眠

世界社会主义人民共和国联盟

【ch/aph观影】所得与所失


预警在第一章开头

看过了再下翻



——


各种目光投在瓷和日身上,这两人看不惯对方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异世界的秘书长却说本田菊住在王耀家里,为了躲本田菊他自己的上司。

上司,无非说的就是他们这些灵体和领导人本身。

好莫名其妙的文字,好奇怪的中文。

“各位,我们是我们,他们是他们,别那么奇怪。”瓷用食指的骨关节敲击地面两下,也不知道这地面是什么材质,发出空灵且悠远的声音,“继续看吧?嗯?”

这回连美也没有找事,他皱紧眉头,异世界他们的这种关系奇怪到让他心慌,瓷和日的同位体尚且能这样,那他和俄的关系岂不是也很好?不要!他才刚制裁完俄!


【“那我们倒数第二位就是我们亲爱...


预警在第一章开头

看过了再下翻



——


各种目光投在瓷和日身上,这两人看不惯对方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异世界的秘书长却说本田菊住在王耀家里,为了躲本田菊他自己的上司。

上司,无非说的就是他们这些灵体和领导人本身。

好莫名其妙的文字,好奇怪的中文。

“各位,我们是我们,他们是他们,别那么奇怪。”瓷用食指的骨关节敲击地面两下,也不知道这地面是什么材质,发出空灵且悠远的声音,“继续看吧?嗯?”

这回连美也没有找事,他皱紧眉头,异世界他们的这种关系奇怪到让他心慌,瓷和日的同位体尚且能这样,那他和俄的关系岂不是也很好?不要!他才刚制裁完俄!


【“那我们倒数第二位就是我们亲爱的——”林晓梅故意拖了个长调,“伊万·布拉金斯基同学!”

(露厨震惊了一下发现也没什么,毕竟秘书长同志有这个私心是很正常了。)

(但是我们露露确实喜欢当甩手掌柜来着……)

“解释:正常版:别总是溜走啊喂!知道你不喜欢书面工作了那也别给斯捷潘戳上美瞳扔过来啊啊啊!人家好歹是你弟弟,有没有点当哥哥的自觉?!”

(斯捷潘:勿cue,谢谢。)

(斯捷潘:人在退休,锅从天降。)

“那么非正常版:好你个伊万·布拉金斯基,把伊廖沙还来!把人家扣俄罗斯干什么玩意!人家社政党意识体至少应该在联合国工作,而不是在你家!人家也是你弟弟,为什么你做不到把他扔联合国来啊!”

(虽然,但是雪国组xql的把戏罢了。)

(可恶我不管,苏苏赛高!)

(因为人家不仅是弟弟,还是老婆啊!嘻嘻)】


所有看的人都习以为常了,但是他们不是人。

讲个笑话,苏是俄的弟弟,还有另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也是俄的弟弟,俄还跟苏在一起了。

炸裂,太炸裂了。

因为忙着勾心斗角所以连性生活都没有都灵体们觉得自己要碎掉了。

“哈哈……”白俄尬笑两声,“您不会这样的对吧?”

俄快要碎掉了,从喉咙间挤出一个音节:“嗯。”

乌:“父亲比俄小,开玩笑的吧!那边的俄年龄到底多大啊!”

拉脱维亚:“真的没有人在意那边的苏和俄在一起了吗?”

“哈哈。”立陶宛回答他,“没有年龄那么炸裂罢了。”

大家从来没有想过苏的同位体会以这样一种形式出现在他们面前。

屏幕不给他们缓解的时间。


【“最爱罢工的其实大家都已经猜到了嘛,就是琼斯啦,我们的秘书长每天要跑到纽约那家琼斯说最好吃的炸鸡店买炸鸡,然后隔半小时就去看琼斯有没有摸鱼看别的什么东西,关键他看的是历史书,总有一种想骂,但是有骂不出来的感觉。”

(米宝!我们米米还是个宝宝你们就让让他嘛!)

(阿尔弗雷德我的宝宝呜呜。)】


其实已经没有人想吐槽这个琼斯了,大家都大脑还在宕机状态。

为了打破平静,俄干巴巴地笑:“哈哈,ame,你的同位体还是个宝宝呢。”

美回话也干巴巴的:“你比我小好吗,毛子。”

瓷双手捂脸,企图逃避现实,但是还是没有忍住笑出了声。

没人就这点说瓷,因为他们也在憋笑。

幸好这个视频告一段落,给了他们调整的时间。

……

屏幕又亮起来。


【明显是在俄罗斯,举着摄像机的人开始说话,用的是俄语。

“是的各位,在秘书长的特别要求下,我来录这期的走进意识体。”

声音非常平静,有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不然我根本不想打扰这两位你们懂吗?懂吗……”

“算了,大家好,我是伊万的秘书阿列克谢·布拉金斯基,是的,非常不幸我与伊万·布拉金斯基同姓,你们看看,就算是华盛达尔·史密斯,选择了那么大众的姓氏,也不愿意姓琼斯,因为我们私底下叫他们几乎都叫姓,这样给我一种他们在吐槽我的无力感。”

看得出来这位秘书走地非常艰难,毕竟这条路没什么人走,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把脚从雪里拔出来特别费劲,更别提走路了。

“我不止一次恨莫斯科为什么要下雪,就像华盛达尔不止一次恨华盛顿为什么要有汉堡店一样。”

“甚至有的时候我都在想为什么我不能直接瞬移过去,而是要在这里边和你们聊天边走过去。”

“我想了好多,关于今天的雪,关于联合国今天的食物,关于布拉金斯基为什么要住在这么偏的地方,啊,有点像在说我自己哈哈。”

(但是有一说一,阿廖沙你话真多)

(D.Cv.: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想改姓但是被布拉金斯基拦了的事情已经被张贴在联合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了,吵到我眼睛了。)】


要,要见到俄和苏的同位体了吗?

大家开始期待。


【“到了。”

三层小别墅,有个花园,花园里不知道是谁堆了雪人,非常滑稽地看向外面。

阿列克谢摸出钥匙开了大门,然后仔细关上,走到房门前礼貌地敲门。

现在是晚饭时间,没人说他不可以顺便蹭饭,今天联合国那边供应土豆泥,他恨土豆泥。

“我赌开门的是伊万,伊廖沙同志肯定在做饭。现在这个时间我还能赶上饭点……也不知道是谁在联合国吃土豆泥。”

(塞纳河脏是脏了点,但不是我脏.v.:就你不爱吃土豆泥好吗?)

(丝绸.v:但是我现在在中国吃黄焖鸡哈哈哈。)

(海峡那边的梅梅吖.v:嗯嗯!黄焖鸡好吃,我们中只有帕瑞尔和伦特在吃食堂!)

(心肌梗塞才是好伦敦v.:……食堂好吃。)】

油炸奥利奥

【米英】穷鬼抚恤金(中)

「全文完,(下篇)可点合集下一篇」


⚠️ 国设+ 已交往(老夫老妻/恶人夫夫?)

⚠️本文纯属虚构,不针对任何三次元仍在世的具体人物,请勿过度联系时政


—————

3.

 

美利坚的“国缘”欠佳,但阿尔弗雷德的“人缘”极好。

 

他喜欢和普通人交朋友,无论男女老少,人类也大多都乐意做他的好朋友。难说是否出于猎奇心态,呃,或许人类喜欢他就像他喜欢外星人Tony那样?

 

总之,直到二战结束后很久,他每年还是能收到不少战友的聚会邀请。

 

只要没被上司指着鼻子骂,老兵派对他就一场不落的全参加,哪怕翘了联合国...

「全文完,(下篇)可点合集下一篇」


⚠️ 国设+ 已交往(老夫老妻/恶人夫夫?)

⚠️本文纯属虚构,不针对任何三次元仍在世的具体人物,请勿过度联系时政


—————

3.

 

美利坚的“国缘”欠佳,但阿尔弗雷德的“人缘”极好。

 

他喜欢和普通人交朋友,无论男女老少,人类也大多都乐意做他的好朋友。难说是否出于猎奇心态,呃,或许人类喜欢他就像他喜欢外星人Tony那样?

 

总之,直到二战结束后很久,他每年还是能收到不少战友的聚会邀请。

 

只要没被上司指着鼻子骂,老兵派对他就一场不落的全参加,哪怕翘了联合国会议也要去——拜托,他又不是外交发言人,迟到早退也不会影响国家声誉。反正美利坚也没什么国际声誉。

 

只不过,每次老战友重聚,所有人都围着餐桌把酒言欢,阿尔弗雷德总是独自沉默站在后院里烤肉饼的那个。倒不是他多爱烤(他当然更爱吃),实在是没法加入这些普通人的话题。

 

跟他这“外星生物”不同,退伍老兵都是普通人类。

 

岁月摧残,战士们曾经健壮魁梧的身躯已老,豪情壮志也被柴米油盐消磨。从很多年前起,他们聚会就不再谈理想说抱负了,连国际大事渐渐都不聊了,只是谈谈股票、聊聊税金,抱怨抱怨通货膨胀、房屋净值信用额度、还有联邦政府几十年都不涨的退伍福利津贴...

 

半个多世纪里,阿尔弗雷德顶着那张一成不变的稚嫩脸庞,听战友们的话题从孩子的托儿贷款、K-12私立学费贷款、到根本还不清的联邦学生贷款与家长PLUS贷款,最后是自己没着没落的养老保险金。

 

这些金融名词他都懂,最初的《社会保障法案》是他在罗斯福身边看着签的,但他总像个被父母带上应酬酒桌的小孩那样,无知茫然地傻笑着,一句话都插不上嘴。

 

不然呢?他说话又不管用!

 

当初,罗斯福总统去世后,战争也结束了。他问新上司能不能削减军事预算用于社会服务,冷战时期的总统们却不像罗斯福那样有问必答,大多只笑笑不答话,像看傻小子那样看着他,砸钱造了三万两千多枚核弹头...

 

聚在一起聊完了钱,老人们就絮叨起子女搬出去以后的退休生活。他们说,自己怎么照顾老伴儿,又怎么受了老伴儿的照顾... 人人都感慨,岁数大了,有个能说知心话的人不容易。

 

曾经有那么几次,就是聊到这里的时候,几个老朋友酒兴上来了,满脸八卦地嬉笑着问他:

 

“英国先生最近怎么样?戒没戒酒?你还总背他回家?”

 

阿尔弗雷德艰难咽下嘴里的食物,感觉嗓子眼被噎到了。他毫无心理准备,完全想不通话题是怎么突然从“老伴儿”转到“亚瑟”上的,他感觉自己岁数还小呢。

 

“没变化。他拒绝戒酒。我是英雄,必须得守着他,不能让他喝醉了把世界毁灭了。”

 

他照实答完,大伙盯着他通红的脸蛋,全像回到了不懂规矩的新兵营里似的哄笑起来,你一嘴我一嘴地讲起了他俩战时在盟军营地里的趣事... 呃,说他枕着亚瑟的大腿睡午觉?不可能!怎么可能当着自家士兵的面这样做?肯定是这群孩子老糊涂记错了!

 

他正想反驳,又有个退伍后当了律师的朋友跟他打趣,说:

 

“你俩这算是「事实婚姻」,快够得上两三个金婚了,到底什么时候去市政厅登记?”

 

美国先生无言以对。

 

他没资格跟国民诉苦,所以没法解释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为什么不能戴戒指,只能嘻嘻哈哈地岔开话题,借口返回碳烤炉边上,独自一个人站着出神。

 

无论是想到为美利坚国民的公事,还是跟亚瑟·柯克兰的私事,他总感觉一颗心被愧疚碾成了肉饼,在正面是「自由」反面是「责任」的烤架上来回翻烤。可他一个味痴又不会掌控火候,每次都煎糊了,凑合着再吞进肚。

 

新世纪到来后,二战老兵们的聚会邀请渐渐变少,最近一连几年都不再有了。

 

美国没调查过为什么这些派对不办了。他拆都不拆地扔掉塞满了邮箱的讣告,和自己说,一定只是大家都太忙了。

 

现在,站在五角大楼空荡荡的停车场里,他拨通一个又一个曾经战友的电话,一遍又一遍听着“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的机械盲音。连续重复了十几次,才终于发觉这样没什么效率。

 

嗯,毕竟现在这年代很少有人会接电话了嘛!有不少朋友就住在这附近,干脆直接去家里找他们好啦!

 

如此心想着,阿尔弗雷德兴冲冲启动汽车,哼着歌驶向记忆中的那些住址,礼貌敲三下房门。然后,面对来开门的一张张陌生却有些熟悉的面庞,捧着百万支票,露出像给牙齿美白产品打广告那样的夸张笑容,向他们报出记忆里那些还很年轻的名字。

 

看见他这阳光快乐的笑脸,老兵的亲人(或者说遗属们)却全都皱眉、沉默、摇摇头,推回那百万美金,不等他解释就砰一声关上门,仅留下一句仓促的“谢谢,不需要”。

 

阿尔弗雷德很不解,想不通怎么自家国民也全变得跟他一样,白给钱都不想要?难道外星人真占领地球了?

 

在他又一次被拒之门外后,忽然有个胸口别着营销公司名牌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在他面前叹了一口气,满脸同情地递了根烟给他。

 

“哥们儿,干咱这行的都不容易!你推什么产品的,一天能走多少家?”

 

阿尔弗雷德不抽烟,没接,只是笑着向推销员亮了亮手中的支票:“不,我不推销,是来白送钱的。我这里有一百万,想找到合适的朋友送出去,不用签合同也没有任何附加条件,只要能帮助到—— ”

 

“都是同行还来这套?难怪你做不成生意,这话术早过时了!”那卖安利的白了他一眼,走远了还感叹一句,“别说,假支票仿得还挺真。”

 

美国没追上去解释,而是怔在原地,像传说中的恐怖外星蜥蜴人那样,微缩瞳孔,缓慢地眨了眨眼。

 

冷战后的这些年里,他太习惯被误会了,光记得怎么听上司指令去别人家里捍卫别国主权,早忘了该怎么跟自家国民为自己的人格辩解。

 

在他不知所措间,奇迹般的,刚甩上的那扇房门竟然又被推开了。

 

“请问,您是美国... 是阿尔弗雷德·琼斯先生,对吗?”

 

几分钟前才拒绝了他“推销”的中年女人探出头,激动又略带尴尬地看着他。

 

“对,我是阿尔弗雷德!”他下意识地回应,脸上是推销员被要求反复练习的标准露齿笑,“我们今天以前见过吗?”

 

那女人摇了摇头。

 

“是您刚才提到我爷爷的名字,我这才想起来...... 五年前,爷爷临终时说过,如果他走后有个 ‘傻了吧唧、咋咋呼呼、笑得没心没肺好像脑子缺根筋的小年轻’来找他的话... 啊,抱歉,这话实在是失礼了。”

 

“哈哈,说得没错啊!我听着也挺开心的!”

 

阿尔弗雷德爽朗笑着,再次递出了那张百万支票:“嗯,我知道很难相信,但我这里有一百万美金想送给你。是总统亲签的支票,我会提供身份文件,你可以先去银行查证——这是我亏欠你爷爷的钱,欠了很多年,抱歉没能在他去世之前及时......”

 

“我不能要您的钱,正相反,是爷爷有遗物要托我转赠给您。”女人再次推回了支票,带着温暖又怀念的微笑转过身, “我去拿,请您稍等。”

 

她走后,阿尔弗雷德无所事事,目光扫到了玄关墙上悬挂着的的照片,停住。相框里,那个干瘪瘦巴的老头儿也笑眯眯的盯着他看。

 

照片里的人类,曾经是美国空军部队里最健壮的战士,体力测试甚至能跟不是人的琼斯先生一较高下。好像前一秒,他们还在营地里一起训练,比赛谁一分钟能做最多个俯卧撑。还没分出个胜负呢,这孩子就一动不动的躺在了六尺之下,只剩一张不像本人的遗照挂在墙上供孙辈怀念。

 

美国站在玄关外,面带微笑地想:真奇怪,才只过了八十年啊......

 

不一会儿,女人揣着个鼓囊囊的信封回来,不由分说的塞进他手里,用眼神示意他打开。他撕开个边角,好奇地往里面看了一眼。

 

——竟然,满满当当全是钱?

 

粗略估算,信封里有一万美金。但跟他每月从上司那里领到的工资不同,并不是整百整百的崭新连号钞票,而是有零有整、皱皱巴巴的旧钞碎票。

 

除了钱,还有一张泛黄的小字条,上面用老派的圆体字写着:

 

『这钱不给美利坚,只送给我最好的朋友。阿尔弗雷德,你拿着去买汉堡吧,敞开了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真是的,这算什么语气啊,简直像偷偷塞给孙子零花钱的爷爷!可我是你的祖国,比你还老几百岁,当你爷爷的爷爷都够了!

 

美国摇了摇头,默默合上信封,正想退还回去,却听到战友家属哽咽的声音。

 

“这是我爷爷的遗愿,您就收下吧... 感谢您一直记得他,亲爱的祖国先生。”

 

 

4.

 

其实还有好几户老兵没去拜访,但阿尔弗雷德的兜里揣着一百零一万,太沉了。

 

从小亚瑟就告诉他,普通人的时间与他们不一样,别太放在心上,逐渐习惯就好了。

 

他却记吃不记打,明知道人类寿命短得像小虫子一样,还总爱真心诚意的跟他们交朋友,搞得邮箱里成天塞满了葬礼邀请函,跟殡仪馆办团购满减大酬宾似的。

 

阿尔弗雷德又想起战友的那张遗像,同时也想起他的第一位人类朋友在棺椁中的遗容。

 

如若那时没有亚瑟在... 要不是有亚瑟温柔安慰,还送给了他那捧蓝花,他肯定要独自哭上几天几夜,也许从此就不敢再跟人类交朋友、连性格都会与今日截然不同吧?

 

或许,正因为从小被亚瑟保护得太好了,他都活了好几百年了,认识的死人早就比活人多了,却还是很想去参加朋友们的葬礼,每一场都想去——可是美国有三亿国民呢,平均每天死一万个,他总不能一天到晚哭丧着脸穿得像去参演黑衣人吧?日子还过不过了?

 

理智告诉阿尔弗雷德,不许停,往前走,这些钱却坠得他迈不动步子。突然之间,他很想再见到二战时的老战友,唯独今天,也绝对不想再听到任何人的死讯了。

 

如此一想,他倒确实还有几个肯定还没死的“二战老战友”,亚瑟就是其中最应该得到赔偿......

 

——不不不,想什么呢?这抚恤金给外星人也不能给亚瑟!

 

英国最近又遇上财政危机了,要是他专挑这时候送钱,亚瑟肯定觉得很没面子。

 

别人自尊心受挫顶多郁闷两天,亚瑟·柯克兰可不一样,是真的可能杀人的。

 

他恢复速度快,就算挨上几枪也没什么,况且亚瑟也舍不得朝他开枪(别问他怎么知道的,尤其别赶在七月里问),可万一,亚瑟去找首相讨要二战医疗赔偿怎么办?

 

那群英国政客不干人事是出了名的,要真把亚瑟气急了,顾不得身份使命,像海盗传说里那样,杀了上司再拿大砍刀剁碎了尸体坠上巨石沉进大西洋里喂鱼去...

 

想到这里,阿尔弗雷德不禁头皮发麻。他忽然意识到了,小时候他偷溜上船找亚瑟的时候,柯克兰船长慌忙让水手们抬走的那堆渗着红色液体的麻袋里装的究竟是什么“货品”。

 

但转念一想,他耸耸肩又笑出来,甚至感觉挺幸福:算了,反正亚瑟对他好着呢,从小到大连一顿饭都舍不得饿着他,他才不在乎别人怎么样!

 

至于同盟国的另外那几位“战友”...

 

 啧,才不要!这笔“阵亡抚恤金”他还是想给自家人的,就算不是老兵也可以是孤儿、乞丐、难民或者流浪汉,反正怎么都轮不到这群老不死的!

 

不过,前两天他才刚发了工资,随便找个由头,稍微花些钱办个小派对,破费请他们几个来一起吃顿饭还是可以的。

 

只是说到吃饭,那就肯定不能请弗朗西斯了。这老东西对吃的要求太高了,吃啥都是大大的一个盘子、正中间摆上精精致致的一小口,只这一小口就贵得吓人,牙缝都塞不满就敢要大几千法郎,更别提那堆名字跟价签全是老长一串的红酒,分分钟他的钱就全没了...

 

更气人的是,二战时弗朗西斯也没出什么力,结果战争刚一结束就折腾着搞罢工游行,竟然成了唯一获得了上司巨额赔偿的国家意识体,从此每周都是上四歇三、逢假必休,出国度假时还顺便嘲讽其他国家的人不会享受生活——靠,真想跟亚瑟一起揍这法国佬一顿!

 

王耀倒是节俭,工作也勤劳踏实,但是三句话离不开钱,除了挣钱就是存钱。每次听了他的月光族理念,总是大喊一声“哎呀”然后长篇大论的开始输出莫名其妙的东亚价值观,说什么 “年轻人就是要存钱买房”啊、“不动产才能抗风险”啊 、“你还小你不懂,等老了有你后悔的”啊...

 

不仅如此,每次他一发出聚餐邀请,王耀就立刻打电话来反复询问要不要入场费和酒水费,确认全免费才会参加。来了就专挑桌上最贵的菜吃,临走还总掏出锅碗瓢盆塑料袋,把剩菜剩饭零食酒水甚至一次性餐具全打包带走,美其名曰“中华传统美德”—— 不行不行,他一个月就这么点儿工资,凭什么总被薅羊毛!

 

伊万?伊万以上毛病全都没有,只是他俩没话说,每次见面就互相假笑,客套浅谈两句天气,然后彻底沉默...真没什么可聊的,西伯利亚常年冷得吓人,阿拉斯加也不怎么暖和。

 

而且听东欧国家们说,伊万这家伙从二战后就患上了PTSD,成天神经兮兮的。冷战结束,大家都搬出去了,他自己独居却不仅没好反而更严重了,听见烟花礼炮声就想起来斯大林格勒——呃,确实有点儿可怜,让这倒霉蛋在凉快地方一个人待着吧。

 

思来想去,阿尔弗雷德发觉,全世界就只有亚瑟一个是他真心想邀请的,还有英联邦的那几位是邀请也无妨的。

 

对,毕竟说到最酷的国家,当然就等同于英语国家咯!

 

不过如此一来,就必须好好想个不会伤害到亚瑟自尊心的聚会借口,还得检查确认一遍家里没有任何酒精制品,酒心巧克力也不行。

 

保险起见,最好再多买一些红茶备在家里,派对时间也必须赶在附近的超市和酒水商店关门了以后......

 

 

5.

 

拨通亚瑟的电话时,阿尔弗雷德正蹲在超市的货架前,认真读着每个红茶包装盒上的品类、产区和烘焙工艺,像读莎士比亚那样一头雾水。

 

听着机械拨号音,他又开始想,如果亚瑟在这里就好了。

 

真怪啊,和亚瑟交往这么多年,他竟然从来没告诉过亚瑟,他最喜欢的约会地点其实是平价超市。

 

就算什么都不买,只是看着亚瑟选购红茶的模样也好... 他喜欢看亚瑟拿不定主意的样子,喜欢看亚瑟的粗眉皱起,绿眼睛在货架间游移,指尖在茶盒上停留片刻又收回,神色专注又挑剔。有时候他也想买茶,伸手去拿糖度爆表的柠檬冰茶,亚瑟就会板起脸,轻轻敲一下他的额头,训斥他说“笨蛋,那根本不是茶”,然后给他滔滔不绝讲解起各种茶叶的区别。

 

阿尔弗雷德听了一万遍亚瑟的红茶知识小课堂,却什么都没记住,从来就没听进去过。

 

每一次,在超市明亮温暖的白炽灯光下,他盯着亚瑟认真时微抿的薄唇,脑海里总是疯狂涌起同一个念头——

 

如果现在吻亚瑟一下,会怎么样呢?

 

阿尔弗雷德总是想到什么做什么,每次突然被他亲吻时,亚瑟恼羞成怒的反应却总不尽相同:有时翻个白眼,用老掉牙的词语大骂他不知羞耻;有时红了耳根,干瞪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有时则不服输地坏笑一下,扯过他的衣领更用力的回吻过来......

 

无论怎样,他都觉得亚瑟可爱得要命,所以百年间一直沉迷于这样幼稚的恶作剧,比赌博还上瘾。

 

电话接通了。

 

他看着空无一人的身侧,耳边听见大洋彼岸亚瑟疲惫的一声叹息。很轻,很短促,却害他把先前想好的借口全忘了。

 

找不到话题的两秒钟沉默里,今日第一次,阿尔弗雷德完全没在想亚瑟。他在想着英格兰的混账上司们。

 

前些天在华盛顿特区,他刚走出国会,迎面撞见一个笑得满脸是褶儿的秃顶政客。

 

那人操着英国口音,礼貌说了一句“尊敬的美利坚先生,请留步”又跟他握了握手,就叽里呱啦一个劲儿的说了起来,每句话都是肯定句式里连环套着否定词,七拐八绕嵌着至少五个修饰语,光是个自我介绍就讲了快三分钟。

 

脑内自动缩句后,阿尔弗雷德才终于听明白了:哦,这人是英国的财政部长,也是为数不多几个上了亚瑟喝醉后列出的 “必须殴打黑名单”的本国人。

 

他没问过亚瑟这位部长到底做了什么好事。他俩私下约会很少聊公事,日常生活中,多得是比国债税款更令人心跳加速、血脉偾张的事情......

 

比如快餐店的折扣日!

 

当天就是折扣日。阿尔弗雷德下班时已经很晚了,他饿得眼冒金星,没有多余的卡路里听这啰里吧嗦的英国政客废话,满脑子只顾着想汉堡可乐——该死,再晚就买不到每周半价套餐了啊!

 

“... 等等诸多经济因素相互交织,恳请您能再次施以援手。” 政客一气呵成的长篇大论终于有了能让他插话的间隙。

 

“要我帮忙?”

 

其实,阿尔弗雷德根本没在听,但他敏锐捕捉到了最后这句话的关键词,逞英雄的老毛病又犯了。

 

“没问题,英雄是不会让任何人饿肚子的!”他拍拍胸口,从旧夹克的贴身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彩斑斓的小卡片,递给那位来跟他哭穷的政客,“我这里有张炸鸡店的会员卡,送你了!今天正好是周四,你可以拿着去免费换两盒鸡翅。”

 

那政客看着卡片上的白胡子老爷爷,脸色青一阵紫一阵,但还是满脸堆笑以双手接了过来。

 

“美国先生,十分感谢您的馈赠,这真是极其慷慨、堪称深思熟虑之义举!如此一张朴素小巧的... 嗯,炸鸡店会员卡,虽然表象看似简单,蕴含的意图却实属精妙。这 ‘会员机制’背后是否意味着我国底层消费分配需求与宏观财政调控的重新平衡,亦或是贵国决定通过餐饮业的渠道以某种资金流动方式更隐匿的——”


“隐匿?呃,我确实还藏了几张汉堡店的折扣券... 不过我得自己留着!”阿尔弗雷德不好意思地挠头笑了笑,“我今天真的很想吃汉堡,可临近月底我快没钱了。你要是不喜欢吃炸鸡,也跟我一样最爱吃汉堡,就只能自己努力赚钱买了。”

 

他说完,感觉有点儿过意不去,正想问这政客愿不愿意等下周他发了工资再跟他一起去买汉堡,财政部长却崇敬地望着他,宛如得到先知启示那般郑重地点了点头。

 

“是,我明白了。阁下不愧是超级大国,真是远见非凡,一句指点就令我醍醐灌顶,实在是受益匪浅。”

 

直到政客离开后很久,阿尔弗雷德坐在快餐店里,啃着汉堡,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又被误会了。

 

“我就只是想吃个汉堡,你到底听明白什么了啊?!”他真想再找那英国官员问问,但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太多次了,他感觉无论怎么解释都只会越描越黑。

 

听说外星人能用脑电波交流,要是Tony愿意教教他,让他跟政客们也能直接靠脑电波沟通就好了...不,也许还是拳头更管用一些?

 

朝着听筒开口的那一刻,他突然很想问亚瑟,需不需要他去揍那个财政部长一顿。那家伙是英国公民,亚瑟下不了手,但跟他可没什么关系,他揍过的外国高官多了去了!

 

只不过,想到前几个月上任首相辞职时,亚瑟自责得快哭出来的消沉模样,阿尔弗雷德又默默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嘿亚瑟!明天是NFL赛季半决赛.......”

 

最后,说出来邀请亚瑟的借口,其实是被他自己否决过一遍的。

 

他当然知道亚瑟对美式橄榄球毫无兴趣,全世界对这运动都没兴趣,北美州以外就没几家电视台转播他家的橄榄球赛事。

 

在亚瑟拒绝的前一秒,阿尔弗雷德就已经意识到了:原来,他今天根本就不想办任何派对,只是单纯地想见亚瑟了而已。

 

如果直接和亚瑟说,我很想你,会怎么样呢?

 

这念头仅在他脑海里闪了一瞬,立刻就得出了答案——如果他那样说了,亚瑟就一定会来见他。不管嘴上再怎么抱怨咒骂,亚瑟也肯定会推掉所有工作,赶最早的一班飞机来见他。

 

但,他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说得出这样任性撒娇的话?

 

“...我就把你送进幼儿园从ABC开始重新学英语!” 一听就是在上司那里受了气的亚瑟,在世界另一边这么朝他发泄似的大吼。

 

要是真能去上幼儿园就好了。

 

阿尔弗雷德心想,除了外星人,也就只有幼儿园里的小朋友能理解,他为什么白拿了一百万零一万的巨款,却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

 

“好啊,你家的幼儿园午餐有汉堡吗?”

 

他笑嘻嘻答完,果然,英国人利落干脆地又回了他一句骂。

 

在结束通话前,亚瑟支支吾吾犹豫了很久,才磕磕巴巴地小声说:“派对... 你玩得开心,多吃点儿...如、如果又没钱买汉堡了,要告诉我。”

 

听着恋人这样别扭而温柔的声音,阿尔弗雷德心中积攒好几个月的思念瞬间冲破了理智。

 

“亚瑟,我好想你,见不到你的每天都——”

 

可惜,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也许,该说是幸亏电话已经挂断了。

 

阿尔弗雷德闭上了嘴,把没出息的情话全咽回去,静静听着电话那头的机械盲音,直到通话界面消失、手机自动息屏。

 

死过无数次的美国大兵拿着自己的阵亡抚恤金,又想起了1945年,欧陆战场宣告二战结束的那一天。

 

庆功宴才刚刚散场,上司加急电报命令他立刻回国,他那个“无论亚瑟在哪里都会跟随”的幼稚誓言也只能到此刻为止。

 

那天,亚瑟破天荒的一口酒都没有喝,亲自开车送他去伦敦的皇家空军基地。

 

像平时一样,他俩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一路都在嬉笑调侃,从过往上司的八卦趣事,聊到武器维护和军粮储存,甚至是β衰变理论和裂变链反应的临界条件..... 什么都聊,想到什么随口就说什么,唯独不聊下一次见面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到基地的路程太短了。

 

快速道别后,美国戴上飞行头盔,微笑挥了挥手,故作洒脱地大步走向熟悉的那架P-38战机。

 

跨进飞机舱门的那一刻,亚瑟猛然抓住了他的手。

 

亚瑟的掌心冷得像冰,指尖死死扣着他的手背,用力到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却怎么都不愿放开。

 

“我很忙,没空想你... 所以你也用不着想我... 别想我...... ”

 

飞机引擎的轰鸣声震耳欲聋,亚瑟的声音微弱低哑,可他还是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他是飞行员的视力,当然也看得清——亚瑟逞强似的昂着头,故意不看他,泪水却已经溢满了眼眶。

 

“我怎么可能不想你?”

 

拽亚瑟进怀里时,阿尔弗雷德感觉一股无名怒火在心中翻涌。他心想:

 

英格兰,我从记事的第一天起就每天都在想你了!现在你说不想就不让我想了?还有没有天理了?全他妈的怪你把我养成了这个样子,我吃你吃的食物、用你用的语言、三观喜好全都被你牵着走,我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停止想你啊!

 

他是真的生气了,简直想狂吼大骂亚瑟一顿,可喉咙却像被堵死了,什么话也再说不出口。

 

阿尔弗雷德没法埋怨别人,这全是他咎由自取,根本与英国的养育方式无关。

 

从四百年前,他还是个刚记事的孩子、亚瑟还是个杀人放火的海盗;从亚瑟端着那盘焦炭似的玩意儿、像个小孩似的缩在角落里一个人哭,从他走到亚瑟身边、抱住亚瑟、安慰亚瑟,决心从此只和亚瑟一起生活......  

 

早从那一刻起,作为人类的「阿尔弗雷德」整颗心就全被「亚瑟·柯克兰」一个人填满了。

 

可1945年,战争胜利日的欢呼声中,拥有过亿国民的美利坚却只能捧起英国的脸,擦去他眼角的泪,朝他挤出一个笑,然后抛下他转身离开。

 

都过去八十年了,再想起V-Day,阿尔弗雷德依然感觉心中怒火无处发泄。

 

他真的想不通,为什么那天人们都跑到街上肆意拥吻,而他却只能和亚瑟如此简短地道别?

 

为什么当时他眼见亚瑟带着一身伤,却没法留下来照顾亚瑟?

 

为什么他明知亚瑟不想让他走,却还必须得跳上那架飞机,头也不敢回的离开?

 

为什么他和他爱的人必须要分离,必须隔开一整个大西洋、隔开横跨千里的遥远航线、隔开五到八小时的漫长时差,哪怕在深夜最想他的时候,也必须强迫自己笑着跟他说早安?

 

为什么,阿尔弗雷德就不能一直陪着亚瑟?

 

到底为什么.... 明明他是那么愿意陪着亚瑟,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无论顺境逆境,永远不离不弃,直至——

 

阿尔弗雷德死不了,但是脑子受过多次致命伤,想不明白这么复杂的问题,干脆就不想了。

 

 「美利坚合众国」是个大天才,能在三秒内推导出纳什均衡在任何非合作博弈中的存在性;

『阿尔弗雷德』只是个小脑残,认为经济学无用、政治学无聊,杜鲁门和艾森豪威尔是两个贪得无厌的大傻逼——好,战后英国完蛋了,美元体系建成了,可我他妈的只是想跟男朋友逛个超市,哪儿用得上什么博弈论?

 

现在,阿尔弗雷德觉得自己真挺废物的,没有亚瑟在身边,甚至连个红茶都不会挑。

 

生平第一次,他想在汉堡以外的东西上肆意挥霍一回,索性把整列货架上所有茶盒全扔进购物车里,推着满满当当一大车的红茶去结了账。

 

迎着收银员狐疑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太好了,这样就能把一百零一万全花光了”。

 

但长长的一溜儿账单扫出来,甚至都没到一千美金。他在柜台前纠结了半天,还是很穷酸地掏出来辛苦积攒的优惠券,叠加上了批发折扣与超市APP的会员积分,最后花出去的钱只是战友那笔汉堡资金的零头。

 

扛着一箱摞一箱的红茶进家门时,Tony瞪着黑洞似的大眼睛看向他,外星灰脸吓得煞白。

 

“美国,是像你玩的那个射击游戏一样,丧尸末日要来了吗?”

 

Tony的话让阿尔弗雷德觉得很好笑:要是丧尸病毒真爆发了,正常人要么囤粮、要么囤枪,他可厉害了,囤一堆没用又不抗饿的树叶子,是不是存心找死?

 

不过,反正他也死不了,如果这样能让亚瑟开心的话...  

 

嗯,也许丧尸病毒真爆发了才好!那样他就有了不工作的正当理由,不用再去白宫国会或者五角大楼,也不必再听那群混蛋上司的混蛋命令,可以毫无负担地成天跟亚瑟腻在一起。

 

外面的丧尸?怕什么,他的战斗力可比射击游戏的男主角强多了,亚瑟就喝着红茶,放心看他怎么拿丧尸当沙袋锤爆好了!

 

 

6.

 

很可惜,丧尸病毒尚不存在。

 

跟游戏里的硬汉男主角也不一样,阿尔弗雷德胆子小,丧尸电影不敢看,派对邀请函不敢发,甚至都不敢告诉任何人他现在孤独得快要变异了。

 

等待球赛开始前,他就只敢把那几箱红茶藏进地下室,然后一个人蜷在沙发里,吸着可乐握着手柄,打那个他通关过无数次的射击游戏,在脑内把怪物鬼脸全替换成自家上司的老脸,一击爆头。

 

终于等到了比赛开始,球员伴着行进乐队敲锣打鼓入场的同一刻,他家的门铃响了起来。

 

说不清是傻乎乎在期待着什么,阿尔弗雷德扔开零食、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飞奔去开了门,没看见那张粗眉毛的娃娃脸,却像照镜子似的看见了张几乎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嘿,阿尔弗。”马修抱着一大兜墨西哥玉米片,腼腆地朝他笑了笑,“今天是NFL半决赛,我在超市买零食的时候,想到你肯定也会在家里看比赛,刚好...  唔,我知道你总是很忙,抱歉没提前确认你的日程。你今天有空,对吗?”

 

马修的声音太小了。

 

这么一大段话,美国大半都没听清,或者说,是根本没心思听。他只听清楚最后一小句,点点头,假惺惺地笑了笑。

 

 “有空,欢迎!”

 

他迅速说完,眼皮都没抬,就迫不及待地从马修手里夺过玉米片,随便撕开,边嚼边大步走回客厅。他一屁股坐到沙发正中间,双腿一伸,胳膊一摊,彻底占满了整个沙发,顺手扔给马修一罐冰可乐。

 

马修没接住,狼狈追着滚个不停的易拉罐跑了好远,才趴在地毯上捡起来,捧着可乐,缩进了客厅角落那张硬邦邦的扶手椅里。

 

刚落座时,美国本来也想找个话题聊聊,但马修存在感实在太低了。电视里的裁判一吹哨,他双眼紧盯着四分卫传球,光顾着为跑锋突破防线欢呼,彻彻底底把马修给忘了。

 

直到中场休息,他喊得嗓子发干,刚打算再去拿罐可乐解解渴,衣角忽然被人轻轻扯了一下。


侧头一看,这才想起家里还有位客人在。

 

“那个... 其实我来找你,是因为最近遇到了一些小麻烦,跟你有关系的小麻烦.... 绝、绝对不是指责你的意思,但是... 呃,但是你......”

 

马修拽着他的衣角,横下心来一咬牙,突然抬高了音量(还是很小声地)喊道:

 

“你最近去别人家做的坏事是不是有点儿太多了?今年我去外国出差,总被人当成是你,莫名其妙就总挨一顿毒打!前两天就是,我在街上走着好好的,突然被十几个墨西哥人——”

 

“不会吧,我走在街上怎么没人揍我?”美国打断了他,嚼着零食,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算了,甭管谁要打你,你先动手狠揍他们一顿,下次就没人敢惹你了呗!”

 

“... 我不像你这么强壮,打不过那么多人。”

 

美国心想,才十几个人而已,怎么可能会打不过呢?

 

他狐疑地瞥了马修一眼,这时才发现,马修的右臂缠着绷带,左腿打着石膏,浑身青一块紫一块,脸肿得像被枫糖浆泡发了的早餐煎饼。

 

“哈哈哈,看来你确实要锻炼身体咯!”他大笑着拍了拍孪生兄弟(明显脱臼了)的肩膀,挺友善地继续说,“这样吧,我没事的时候喜欢晨跑,负重三百磅跑26英里,超简单的都花不了两个小时,明天早上你可以跟我一起!”

 

“...我举不起三百磅,也跑不了那么远。”

 

在马修虚弱的声音中,美国悠闲地打开冰箱,取出一罐冰可乐,仰脖喝了一大口,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然后朝他投来一个困惑不解的眼神。

 

“26英里不远,只是一个马拉松的距离而已,你知道吧?”

 

“嗯... ”加拿大小伙涨红了脸,“可是,我根本跑不下来全程马拉松。”

 

“啧,好弱。”

 

美国看着马修感叹一句,眼中没有疑惑了,取而代之的是怜悯。极其诚恳、毫无掩饰的怜悯,像看高速公路上被车压瘪了的小土拨鼠尸体一样。

 

“我一点儿都不弱!”马修用力瞪着他,颤巍巍地抬高了声音,“你、你别以为你什么都是最强的,我也有很多比你厉害的地方!... 比如冰球,上次你就输给我了!”

 

中场休息结束,下半场比赛开始了,美利坚先生的注意力又被屏幕上的自家橄榄球队员吸引走了,根本没注意到马修的“怒视”,只是随口回应。

 

“哈哈,是指你找了加拿大国家队对战我一个人那次?有意思,还有呢?”

 

“还... 还有橄榄球和滑雪!” 马修越说越激动,语速也越来越快。

 

二人就这样吵了起来,最开始只是争论个人的运动天赋,紧跟着就扯到了奥运会跟两国的国家队,然后是比拼各种微妙的国家自豪感:从咖啡该买星巴克还是Tim Horton’s,大型超市是沃尔玛还是Loblaws,尼亚加拉大瀑布哪侧风景更好,甚至是美加边境检查到底防的是哪国人偷渡...

 

说是“吵架”,其实不准确。

 

更准确说,是马修认认真真地用比电视音量小十格的声音在喊,美国心不在焉地用比电视音量高一倍的声音哈哈大笑着反驳。还有Tony这个外星人被吵醒了,站在他俩中间,叽里呱啦的不停骂着外星脏话。

 

如此过了一个多小时,半决赛直播结束。

 

关上电视,客厅内重归寂静。

 

美国打个哈欠,意犹未尽地想着球赛结果,熄了灯,径直走进卧室,洗漱完躺床上刚合上眼,忽然才惊觉.....

 

——竟然忘记给吃剩的薯片和玉米片封口了?不行不行,放到明天肯定会受潮,可就不脆了!

 

他匆匆忙忙回到客厅,没想到,黑漆漆的角落里蜷缩着个人影。

 

他以为进了贼,摸到腰间刚想拔枪,看见那人头顶卷曲的呆毛,突然才想起来:哦对,马修还没走呢。

 

“阿尔弗,我当然知道你很强,从小到大,无论你做什么都比我强...” 


马修双臂抱膝蜷坐在地上,开口时,声音比往常还要微弱。

 

 “我搬不动的东西,你单手就举起来;我拿着枪都猎不到的棕熊,你一拳就打死了;我钻研了大半年都读不懂的书,你三天就看完了,还跟英国先生抱怨‘太简单,看腻了’。咱俩明明长得一模一样,但无论你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焦点,人人都爱你,我哪怕站在讲台正中间也没人看得见我,连你也看不见我——呵,你又怎么会看得见我呢?你是举世无双的大天才,凡事只有你愿不愿做的,没有你不会或者做不成的。”

 

听着这一大段话,美国站在原地,看着马修肿得快看不出五官的脸,疑惑地偏着头:看马修的表情,他感觉这似乎是在骂他,但话里却全是夸奖他的大好话,让他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不过,凭借多年来和亚瑟的相处经验,他认为,包含三个脏字以下的句子统一可以按夸奖处理。

 

于是美国咧开嘴角,得意地笑着,双手一叉腰: “谢谢!没错,我就是这么厉害!”

 

没想到,马修的表情瞬间凝固,双眼颤抖着瞪大,鼻子也微微泛起红。

 

“幼儿园小孩都能听出来,这根本就不是夸奖!阿尔弗雷德,你为什么总是要装傻啊?”

 

还不等他反问,马修却突然笑了一声,嘴角也紧跟着抽动一下,而后低头将脸埋进了双膝里。

 

“不用你回答,我也知道,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因为就算你装傻、就算你示弱、就算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跟英国先生那样幼稚撒娇,也没人敢质疑你的能力,没人敢欺负你。你就是有这个底气。”

 

——先等等,我什么时候当众跟亚瑟撒过娇了?!

 

阿尔弗雷德张了张嘴,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问,但到嘴边又自己咽了下去。第一次,是马修没有给他敢插话的间隙。

 

“小时候,我真的非常嫉妒你。那时我还以为,你只是学东西快一些,只要我比你还努力,一定能超过你,让你也反过来嫉妒我... 但你是个天才啊,无论哪个方面都甩开其他人太多了,渐渐的,我连嫉妒你的资格都没有了。甚至,就连被别人误认为是你打了一顿,都下意识地安慰自己——至少,能被认为很像你,说明我也是个不差的国家。

 

“兄弟,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你只是没有办法改变你上司的决定,我也不会逼你去改变什么......”

 

阿尔弗雷德不再笑了。他抿起双唇,第一次以静默的凝视,看向那张跟他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脸。

 

“就只是,你再去别人家执行任务的时候,求你告诉他们,你在北边有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兄弟,请他们别揍错了人... ”马修扬起脸,含着泪眼看向他,“你连卡车都举得起来,只是这点儿小要求,对你很难吗?”

 

有那么一瞬间,阿尔弗雷德看着马修的眼泪,觉得应该答应他的请求,把上司分配给他的恶霸任务统统告诉他,然后和他一起抱头痛哭,当倒霉的北美难兄难弟。

 

可实话实说,这想法连冲动都算不上。

 

现在无论看谁哭,美利坚内心都没什么波动。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成为所谓的“超级大国”后,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人来找他哭诉。有本国民众、外国民众,有自家上司、也有别国的上司,当然还少不了形形色色他小时候根本没见过、在他还是个穷小子时也不可能主动来见他的国家意识体..... 他想安慰也安慰不过来,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心力。

 

他不能成天光听别人哭,更不能成天自己也跟着哭——全世界都哭来哭去的,这日子还过不过?

 

阿尔弗雷德低下头,看着马修哭得梨花带雨的大肿脸,感觉还挺搞笑的。

 

他突然才发觉,自己除了味觉和痛觉,连人类该有的“共情力”也在不知不觉间丧失了。

 

那阵奇异的外星感觉又回来了。他想,如果他现在和马修说“我其实是个外星人”,马修会有什么反应?

 

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吧。他俩都不是人,也没做过DNA鉴定,但从表型特征推测八成是双胞胎,所以如果他是外星人,那马修大概也是外星人。

 

可万一,马修没法接受这外星血统,被吓得情绪更加失控... 不不不,还是得像超人那样,隐藏外星人身份,伪装成人类比较好。嗯,我想做个正常的人类。

 

于是,外星美利坚开始想:正常人现在该做些什么呢?正常人应该在意什么?正常人应该喜欢什么呢.... 怎么像正常人一样.... 像人类一样....

 

于是,他想起了上司的话、老战友们的话、推销员的话、还有战友遗属们的话... 当然,也想起了那仿佛一切不幸根源的百万美金阵亡赔款...

 

于是,美国像人类一样微笑着,从沙发上搭着的二战款式空军夹克里掏出百万支票,像人类一样礼貌地递给马修。

 

“抱歉。如果你需要医药费的话,我这里有一百万美金可以——”

 

马修没有去接,沉默盯着了他看半晌,忽而阴沉着脸,咬紧下唇,眼眸中燃起怒火:“你真的以为,我是来找你要钱的吗?你觉得我会缺这些钱?”

 

加拿大掏出很朴素的小钱包,从里面取出一张银行卡。是黑色的,镶着金边,闪闪发光... 正是传说中信用额度超高的“黑卡”。

 

阿尔弗雷德在从前某位大富豪上司那儿见过这玩意儿,但他没想到马修竟然会有?——靠,大富豪竟是我邻居兄弟?他捂着腮帮子,震惊地张大了嘴。

 

“天呐!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美利坚!你瞧不起人也要有个限度!”

 

加拿大冷笑一声,竟以正常音量缓慢地说:“是,我没你会赚钱。但我跟你一样,也活了好几百年了,就算每个月我只存一百,能拥有这个数额的存款也不奇怪吧?”

 

“可是我没——”

 

不等阿尔弗雷德说完,加拿大将这张黑卡强硬塞进了他手里。跟昨天上司塞给他支票时的动作一模一样,但是用的力度更大,脸上的笑也更假。

 

“美利坚合众国,这张卡没有限额,算我施舍给你的战争经费!——祝你早日征服世界!”

 

马修说完,摔上房门扬长而去。

 


TBC


——

下篇已更新,在合集下一篇)

此言无声

【米英】辛德瑞拉

*黑桃国背景下的童话新编,篇目之间无关。

*不定期更新,私设如山。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什么时候呢,大概是现任King刚刚被授予冠冕的时候吧。当时的黑桃国并没有现在这么统一繁荣,王都里盘踞着许多有权有势的贵族,掌管着国家很大一部分的权力。而我们今天的故事,就要从贵族之一的柯克兰家族说起。

柯克兰家族的居所坐落在王都西侧,有着整个王都里最漂亮的花园,一年四季都盛开着不同种类的花儿,也多次有人提到曾经在花园里看到过精灵的身影。这支古老的家族拥有着流传多年的秘法与典籍,控制着全国大约三分之二的魔法百科全书,与此同时还做着酒品、茶叶与宝石的生意,无论是从哪个方面看,都实力相当雄厚。

柯克兰家......

*黑桃国背景下的童话新编,篇目之间无关。

*不定期更新,私设如山。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什么时候呢,大概是现任King刚刚被授予冠冕的时候吧。当时的黑桃国并没有现在这么统一繁荣,王都里盘踞着许多有权有势的贵族,掌管着国家很大一部分的权力。而我们今天的故事,就要从贵族之一的柯克兰家族说起。

柯克兰家族的居所坐落在王都西侧,有着整个王都里最漂亮的花园,一年四季都盛开着不同种类的花儿,也多次有人提到曾经在花园里看到过精灵的身影。这支古老的家族拥有着流传多年的秘法与典籍,控制着全国大约三分之二的魔法百科全书,与此同时还做着酒品、茶叶与宝石的生意,无论是从哪个方面看,都实力相当雄厚。

柯克兰家族对外声称的是现下共有三名继承人,他们是亲近的兄弟,会在家族生意的不同领域贡献个人力量,而绝不会内部争斗导致家族分裂或闹出丑闻。但那也都是官方的说辞了,毕竟凡是参加过柯克兰家族宴会或面谈的大人物们都清楚地知道,坐在主位上那个对家族产业侃侃而谈、有着惊人魔法天赋的天才根本不是三名继承人里的任何一位。他每次出席都披着斗篷,只露出半张年轻的脸,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身份。为此流传着很多种说法,比如柯克兰家族其实豢养着什么顶级的人形魔物、老家主已经活了几百年、他们使用了禁术之类的——

但亚瑟从来都不在乎这些,他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想要让正在围着他转来转去的妖精小姐停下来,他快要被那对亮晶晶的翅膀绕得晕过去了。

“所以说,我真的不想去啦。”亚瑟的语气相当无奈,手里签署着文件的羽毛笔一刻也没有停下来,“你知道的,我连家族宴会都是派魔法人偶去的,更别说这种无聊的社交场合了。还有,如果我去了的话,这些工作就又要堆到明天再做了。”

“就是因为亚瑟总是在工作,我才想让你去的!”妖精小姐看上去非常生气,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相当不满地弹了弹亚瑟的额头,“哥哥们只知道把麻烦事堆给你,让你每天都在这从早上坐到晚上,这么大一个家族全都交给你来管理,怎么可能有做完的时候?”

“倒也没有你说得那么严重......”亚瑟有点好笑地眨了眨眼,妖精小姐的力度不重,让他的额头凉丝丝的,像碰到了一颗榛子,“这些都是我自己主动要求去做的,想要维系一棵巨大的树当然要付出相应的努力才行了,他们也遵守约定,从来没有对外暴露过我的身份嘛。再说了,”亚瑟放下笔,身体微微后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去那个宴会有什么好处,难道去了就不用管理家族了吗?”

“当然了!”妖精小姐神气起来,“你刚刚果然完全没有在听我说话吧!这可是现任King为了选出Queen而举办的晚宴,就在今晚的中央音乐厅,King本人也会去。亚瑟这么优秀又努力,只要King不是笨蛋,一定会选择你的。等到你成为黑桃国的Queen之后,就会有很多得力的帮手和下属,你就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他们,然后好好休息和做园艺了!”

“你说得其实也有道理......”亚瑟皱了皱眉,他承认自己有一瞬间的动摇,“但这种宴会肯定会有很多人去的吧?而且我也完全不知道King是什么样的人,毕竟加冕仪式我都没去......更何况,”亚瑟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如果是今晚的话,现在准备已经来不及了吧,果然还是......”

“这个你就完全不用担心了!”妖精小姐在听到亚瑟的第一句话时就高兴地转起了圈,她朝一边正在睡觉和看书的其他精灵们挥了挥手,不顾亚瑟还在纠结这件事的可行性,直接和朋友们一起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推进了隔壁的更衣室。

“交给我们就好!”妖精小姐愉快地晃了晃手里的丝带和剪刀,“保证让亚瑟一定成为整个晚宴上最耀眼的角色!”

 

 

亚瑟从马车上跳下来,好笑地叹了口气。

半个小时前他还站在门外,对着突然冒出来的巨大南瓜马车傻眼。虽说亚瑟一直都知道他的魔法朋友们行动力很强,却也着实没有想到他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为他迅速地准备好了一切。妖精小姐用新的布料为他做了一套漂亮的深紫色礼服,丝绸在月光照耀下闪闪发光,像是缀满了星星;棕仙去和朋友借来了南瓜马车,飞飞兔找到了地图,而独角兽已经在身上套好了绳索,等待着把亚瑟送往目的地了。明明只是一时兴起而已......亚瑟摸了摸独角兽的头,刚想说点什么,就感到头顶一沉,是妖精小姐在他头上别了一顶小巧的帽子。

“我一定要戴这个吗?”亚瑟好奇地摸了摸,帽子的质地很好,还镶着一颗漂亮的宝石,“既然是去参加王室宴会的话,会不会还是不要那么多装饰能显得更尊敬一些。”

“当然要好好戴着了。”妖精小姐满意地看着亚瑟,“这可是我们特意做的,搭配上它才会显得亚瑟更帅气。还有,虽说是去参加那个什么King的晚宴,但我们可没有讨好他的意思,如果他对亚瑟不礼貌的话,你就揍他一顿,然后等我们来接你就好了!”

“你是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啊?”亚瑟没忍住笑了出来,只觉得心情好极了。他和朋友们道了别,然后提起衣摆跨上了马车。独角兽跑起来轻快又平稳,在空中拉过一道彩色的影子。仅仅是一个晃神的工夫,亚瑟就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但他显然低估了所谓“King选择Queen的晚宴”的热闹程度。亚瑟还没来得及收起笑容,就被身旁挤过来的一位宾客撞了个趔趄,幸亏他及时扶住了另一侧的柱子才勉强站稳。King选择的宴会厅在王都中央,现如今各个大门都已经被样式各异的马车和络绎不绝的人流堵得水泄不通了。前来参加的宾客们大多是年轻女性,但也有不少和他一样的青年——毕竟Queen并没有限定性别——但为什么还会有老人和还没有他膝盖高的小朋友来啊!亚瑟在吵嚷的人群中沉默了三十秒,果断地选择了转身就走。

他突然有点后悔起来这种地方了,亚瑟心想,毕竟他是为了躲避新闻采访和社交出面,至今都不允许哥哥们公布他身份的人。但一想到妖精小姐们期待的眼神,亚瑟又觉得至少得遵守约定。既然这样的话那也没办法了,亚瑟躲到人潮之外,纠结起了是画传送法阵到大厅中央还是直接从众人头顶飞过去,然而还没等他思考出个所以然来,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吹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是魔法,亚瑟肯定地想,但谁会在人这么多的地方用这种大范围的魔法?如果伤到人就不好了,那果然还是让这阵风先停下来。亚瑟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念出了制止的咒语,但很遗憾的是,在他念完之前,他就被一只突然从身后伸出的手捂住了嘴巴。

“拜托了,请当作不知道吧!”是从没听到过的声音,“它很快就会停下来的,请相信我!”

亚瑟皱起眉,他拨开了那只手,回过头去看向声音的主人。那是一个有着漂亮金发的青年,似乎是刚刚从宴会厅里跑出来,额头上的汗差一点就要流进他蓝色的眼睛里。倒是没感受到恶意的气息,亚瑟在呼啸的大风里有点头痛,只是他也太可疑了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青年注意到了亚瑟不信任的眼神,诚恳地抬起眼睛,“和我来,到安静的地方我再和你解释!”

“等一......”亚瑟剩下的半句卡在喉咙里,青年完全没打算给他拒绝的机会,像是生怕他一个不高兴真的把这阵风停下来一样,抓起了他的手臂,朝着和入口完全相反的方向跑了起来。亚瑟被迫跟上他的步伐,连头顶的小帽子都差点被吹掉了。还是收起来吧,亚瑟叹了口气,轻轻念了个咒语,那顶精致的小帽子就像有了生命一样,从他的头上跳下来,安静地钻进了亚瑟的口袋里。

金发青年拉着他跑了许久,才找到了一片没什么人的空地。亚瑟自觉还好,反而是跑在前面的青年累得不轻,刚刚停下就毫无风度地坐上了路边的石头,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亚瑟谨慎地和他保持了一点距离,在他休息的间隙里,再次把青年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

从穿着来看,他至少是贵族,那他为什么要从宴会厅里跑出来呢?亚瑟抱起手臂,好奇地眨了眨眼睛。或许他也不想参加宴会,是被家里人强行带到这的?那不就和自己差不多了嘛,至于那阵风的话,说不定也只是他想要掩人耳目的手段而已。

“你好,这位先生。”就在亚瑟胡思乱想的时候,青年站了起来,朝他简单行了个礼,随即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尴尬地抓了抓头发,“对了,应该先做个自我介绍,我是阿尔弗雷德,贸然把你带到这里来真对不起。”

“我是亚瑟。”亚瑟礼貌地点了点头,同时自动省略了自己的姓氏,他可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那么现在,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引发那阵风了吗?”

“这个啊……”阿尔弗雷德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他在原地转了一圈,似乎在纠结到底要不要说出口。就在亚瑟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正当理由之前,青年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端详了亚瑟一会儿,肯定地下了定义:“看亚瑟的样子,也是来参加King的宴会的吧!”

“那又怎么样?”亚瑟皱起眉,不知道话题为什么会转向自己,“你的理由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当然有了!”阿尔弗雷德激动地喊道,“我要奉劝你,还是趁早放弃通过这场宴会成为Queen吧!我也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才从大厅里跑出来的!”

“为什么?”现在轮到亚瑟好奇了,“你怎么确定的?难道是说King根本没有来,或者说他其实早就有了Queen的人选?”

“他当然来了!”阿尔弗雷德迅速地反驳,“只是不怎么乐意……啊,我是说,King他根本不打算通过这种无聊的宴会选择伴侣啦,全都是那些官员自己擅自定的,然后闹出这么大的风波来,难道浪费大家的时间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至于Queen的人选更是当然没有了!这种事怎么看也是需要慢慢来的吧!”

“听你的意思,你倒是很了解那个传闻中的King嘛。”亚瑟饶有兴致地看向阿尔弗雷德,索性在他刚刚坐着的那块石头上坐了下来,礼貌地留了半边的同时还不忘加了个清洁魔法,“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你又为什么要跑出来?反正King也不打算选出Queen不是吗?”

“这个……当然是因为……”阿尔弗雷德没想到亚瑟会这样问,支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他嘟囔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一样,坐到了亚瑟身边,凑到他面前,连音量都低了下去:

“这件事情我可只悄悄告诉你哦,”阿尔弗雷德表情凝重,“其实,那个King是个丑八怪!”

“真的吗?”亚瑟被他吓了一跳,“你见到他了?”

“真的啊!”阿尔弗雷德沉痛地闭上眼睛,“他看起来狰狞极了,连秘境森林里的野兽都没有他长得吓人。我只是远远看了他一眼,就发誓得赶快逃出来不可。至于他根本不想选择Queen的事我也是偷听到的,这样的机密怎么可能会告诉公众呢?为了不被他们发现,我才引发了一点小小的骚动,趁乱离开了那里。拜托了,亚瑟,求你不要回去,你的魔法这么强大,如果被那些大臣带回城堡的话,也许就再也出不来了!”

“居然是这样……”亚瑟紧张地摸了摸胸口,只觉得自己在无形中躲过了一场大劫难,以至于他对阿尔弗雷德都心存感激起来,“谢谢你告诉我,我之后会保持警惕的。那你还是先回家吧?我也得回去,把这件事告诉我的朋友们。”

“等一下等一下。”阿尔弗雷德抓住了亚瑟的袖子,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请求,“毕竟我是偷偷跑出来的,现在回去的话我家里人一定会批评我的。反正时间还早,亚瑟和我一起去逛逛集市怎么样?”

亚瑟看着阿尔弗雷德的眼睛,一句“可我才认识你不到一个小时”堵在喉咙半天,还是被他莫名其妙地咽了下去。就当是他告诉自己重要消息的报酬吧,亚瑟心想,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亚瑟跟随在阿尔弗雷德的身后,自由地逛起了整个王都的集市。亚瑟平时很少出门,所以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多不同种类的点心、可以变出鸽子的帽子、还有会在空中飞来飞去的小龙玩具。亚瑟对一切都新鲜极了,而阿尔弗雷德与他正好相反,他对这里的一切都熟稔又了解,走在前面的样子像黑桃国的资深导游。城里的居民们大多都去宴会厅看热闹了,因而街道上的人并不算多,即使身边的阿尔弗雷德算不上熟人,亚瑟还是难得感受到了放松与悠闲。

受这样心境的影响,阿尔弗雷德又是个不折不扣的健谈青年,亚瑟被他带着,也讲了不少话来。他和阿尔弗雷德抱怨自己为了避开一些不情愿的场合,不得不以整日工作为代价,得到了阿尔弗雷德的强烈同情,并且表示他也是被迫才不得不来参加这场宴会的;他和阿尔弗雷德讲了妖精小姐和独角兽的事,阿尔弗雷德大喜过望,说他还从来没有看到过魔法生物呢;他和阿尔弗雷德交流了自己喜欢的诗集,处理事务时遇到的古怪巫师,还有......亚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有这么多话可以讲,或者说,是因为阿尔弗雷德实在是一个有趣又容易让人感到亲近的朋友。这样的好人没有被King抓去实在是太好了,亚瑟暗暗心想。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完了中央的一整圈集市,又回到了宴会厅周围。晚宴已经接近尾声了,宏伟的建筑物外只有等待主人的车夫们在头一点一点地打哈欠。差不多该结束了,亚瑟悄悄偏过头,即使他非常感激这一晚阿尔弗雷德的陪伴,也确实到了说再见的时候。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却先听到了阿尔弗雷德的声音:

“亚瑟,你知道吗?王室今晚请了全王都最有名的乐队来演出。”阿尔弗雷德笑嘻嘻地看向他,“那支乐队向来敬业,所以即使晚宴出了这样的事故——虽说那群大臣肯定会想办法处理好就是了——他们也一定会准时到场演奏的,如果错过就未免太可惜了。”

“事故吗......”亚瑟眨了眨眼,难道是指阿尔弗雷德吹起的那阵风?虽说可能会造成一定的混乱,但应该称不上事故吧。然而亚瑟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现在更在乎的显然是另一个问题:“可是乐队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啦!”阿尔弗雷德抬起手挡住半张脸,郑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下一秒他在亚瑟惊讶的眼神里轻轻单膝跪了下来,抬起眼睛认真地看着他,连先前略显青涩的微笑都变得稳重了起来:“亲爱的亚瑟,虽然不是在宴会上,我也不是King......至少现在不是。但是,我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就在这里。”

什么?亚瑟吓了一大跳,全身都紧绷了起来。他紧张地环顾了一圈周围,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们站着的地方是一片空地,附近一个人也没有,让亚瑟稍微缓了口气。可是这未免也太突然了,亚瑟盯着阿尔弗雷德伸到他面前等待回应的那只手,再怎么说他们也只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而已吧?在这样的地方跳舞,于情于理都不合礼数,更不要说亚瑟其实并不是很会跳舞这种社交礼仪了。只是......

亚瑟从阿尔弗雷德的掌心看向他年轻而英俊的脸,一阵莫名其妙的渴望从心底涌了上来。那些理由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也没有人看到,只是仅此一夜的一支舞而已,亚瑟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一定会成为他一生里都难忘的回忆的。

于是自然而然地,亚瑟把手放进了阿尔弗雷德的手心。

像是在遥遥呼应一样,就在那一刻起,从宴会厅里流出了柔和安宁的乐音。阿尔弗雷德说得没错,这确实是整个王都最好的乐队,以至于亚瑟在被阿尔弗雷德牵着手旋转的过程中并没有太多的意识。他只是顺着本能地踮脚、错步、后退和前倾,在凑近阿尔弗雷德的瞬间对上那双漂亮的蓝眼睛,连自己到底踩了他几脚都记不清了。阿尔弗雷德的舞跳得真好啊,亚瑟晕晕乎乎地想,他一定在不同的场合跳过很多次吧?还好他听了妖精小姐们的话,如果不来到这里的话他就遇不到阿尔弗雷德了。还有——

我好想知道他住在哪里。

在舞曲落下最后一个音符之前,亚瑟闭上眼睛。

 

 

“没有这样的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阿尔弗雷德在满桌子的文件里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蓝眼睛下是一对硕大的黑眼圈,少有的质问语气更是让前来报告的侍卫打了个寒战。侍卫后退了两步,小心翼翼地再次回答:

“回King,我们派出去的人确实已经把整个王都走访询问过了,的确没有哪家贵族里有叫‘亚瑟’这个名字的人......但这一定是我们的问题,我这就去叫他们重新再搜索一遍!或者说,您还记得什么其他的关于这位先生的特征吗?”

“让我想想。”阿尔弗雷德皱了皱眉,闭上眼睛回忆起来。

其实说起来也是他的错,阿尔弗雷德简直一回想就要叹气。他昨天因为不想参加晚宴,索性制造了一阵风跑了出去,谁知道转角就遇到了亚瑟。出于King的直觉,阿尔弗雷德一眼就能确认亚瑟是一位强大的魔法师,把风停下来是小事,如果亚瑟也是为了见到King而前来晚宴的话,他一定会毫不费力地认出大厅中央的那个“King”其实只是阿尔弗雷德留下的人偶而已,那时候可就真的要露馅了。为此,阿尔弗雷德只好几乎是用绑架的形式强行带走了亚瑟,令他庆幸的是,亚瑟并没有过多的反抗。

但之后的事就脱离阿尔弗雷德的预料了。亚瑟是个很有趣的人,他分享的一切都让阿尔弗雷德感到好奇和新鲜,在阿尔弗雷德展示给他看什么东西时露出的笑容也非常可爱。其实他完全没必要陪亚瑟留那么久的,可有时候身体行为并不会完全经过大脑的思考,以至于当阿尔弗雷德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在邀请亚瑟跳舞了。亚瑟的舞跳得简直可以说是糟糕透了,但阿尔弗雷德并不觉得厌烦,他在坐上王位这段时间以来罕有地生出一点期待——亚瑟是怎样的人?如果可以的话,我下次还能见到他吗?

而可惜的事就这样发生了。在舞曲结束后,亚瑟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些什么,他顶着一张通红的脸,头也不回地跑掉了,连一句话都没有给阿尔弗雷德留下。直到回到城堡里后阿尔弗雷德才记起来他没有问过亚瑟的住址和身份,但知道名字的话,无论如何也能找到的吧?抱着这样的心情,阿尔弗雷德命人寻找了整整一天,却没有一星半点的消息。

难道名字是假的吗......阿尔弗雷德头痛地想,但亚瑟回答他时的表情怎么看也不像是撒谎,阿尔弗雷德相信自己的直觉。如果说还有什么可以用于辨别他身份的东西的话......

啊,我知道了。阿尔弗雷德睁开眼睛,扬起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他挥手遣退了紧张的侍卫,拿起自己挂在一旁的外套,走出了城堡的大门。

有这样东西的话,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而另一边,亚瑟正懊恼地坐在桌子前,昨天欠下的工作堆积如山,而他现在是彻底连看一眼的心情都没有了。

“不要这么难过啦亚瑟。”妖精小姐摸了摸他的头,坐在了他的手边,“你现在看上去难过极了,还在这发了一晚上的呆。如果真的想要见他的话,去找找不就好了?”

“可我实在是太笨蛋了。”亚瑟哭丧着脸,埋进了手臂里,“我明明是想要问他住在哪的,但是我太紧张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已经先跑着离开了,甚至连一句告别都没有讲,换做谁都会觉得我这是拒绝再见的意思吧?而且我只知道他的名字,老天,你知道王都里叫阿尔弗雷德的有多少人吗?我昨天签署的文件里甚至就看到了四个!”

“那你用魔法试试看?”妖精小姐鼓励地开口,“我记得应该有那种找人的魔法的吧,如果没有的话也没关系,亚瑟自己写一个就是了,我们都会帮你找的!”

“谢谢,”亚瑟感激地看向妖精小姐,又重重叹了一口气,“但在那之前,还是先让我消沉一会吧,到底是要怎样才会做出这么蠢的事来啊......”

“亚瑟!”飞飞兔紧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快收拾一下吧,听管家先生说,King正在挨家挨户地找什么人,刚刚到我们家来了,现在就在大厅里,而且点名要所有人都出来见面!哥哥们正好都不在,如果你不去的话,被问起来就麻烦了。”

“谁?”亚瑟猛地坐起来,眉头皱得老高,“King,他来这里干什么?”

“难道是因为亚瑟昨天没有去参加宴会,生气了吗?”妖精小姐慌张地捂住嘴巴。

“为这种事情不至于吧?而且现在谁有精力去见他啊!”亚瑟头痛地按住额头,又想到昨晚阿尔弗雷德说的,King是个凶神恶煞的大坏蛋,只觉得更难受了,“就不能说我不在吗,我真的不想去。”

“这恐怕不行。”飞飞兔不安地回答,“一开始女仆不知道他是King,在他问家主在不在的时候直接点了头,现在恐怕也来不及补救了。更何况对方是King,如果用人偶代替的话很容易被发现,到时候被降罪下来就不好了。”

“好吧。”亚瑟有气无力地应了声好,“虽然不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我去见他就是了。他在大厅里吗?那我现在就下去......”

“等一下,亚瑟!”妖精小姐拦住了他,“你用一下变装魔法吧,如果King真的是为昨天的事情来的话,他一定知道你昨天是什么样子,被认出来可就麻烦了,还是遮掩一下比较好。”

“啊,你说得对。”亚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因为从昨晚回来后就一直在发呆,连衣服都没有换掉,妖精小姐实在是太贴心了,他才不要被King认出来。亚瑟跑到等身镜前,轻轻念了几个咒语,几乎在一瞬间,他的面部轮廓和穿着就发生了惊天覆地的变化,换任何一个人都绝对认不出他本来的样子。这样肯定就没问题了,亚瑟深呼吸了一口气,推开门,绕过室内回旋的楼梯走下楼去——

亚瑟总觉得如果要给自己一生里最难忘的记忆排个等级的话,第一次见到阿尔弗雷德排第一名,那第二名一定是现在他再一次在会客厅里看到阿尔弗雷德的样子。他愣在原地,一时间连话都忘了怎么讲,然而还没等他在混乱成一盘沙拉的大脑里分辨出“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不应该来的是King吗”和“我的天我是笨蛋吗我居然变成这种样子他不认识我怎么办”哪个问题更应该先说出口之前,阿尔弗雷德先一路狂奔过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的拥抱。

“我终于找到你了!”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回响在耳边,“亚瑟,我整整找了99座房子!”

之后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正如一切童话故事幸福的结尾,唯一遗憾的是妖精小姐的梦想并没有成真,亚瑟在成为Queen之后仍然是要处理一整天的工作,然而好在他可以在工作之余和King一起去漫步集市和散心了。什么?你说King是怎么认出Queen来的?实际上,在阿尔弗雷德松开怀抱后亚瑟就问出了这个问题,毕竟服饰和外形都有所改变,他到底是靠什么确定的呢?

“当然是靠这双眼睛了。”阿尔弗雷德狡猾地眨了眨眼,直直看进亚瑟绿色的,任何魔法加工也不会改变的森林一样的眼睛。

“你以为我跳舞的时候是在看什么啊?接下来,我可是会用一生去记住的。”

 

 

 


榆荚无才思

APHxHP|麻瓜史教授(三)



★时间线1995年

★私设多,雷者自避

★对话加粗下划线为英文以外的语言


Summary:亚瑟.柯克兰决定插手巫师界,正好邓布利多也有类似的想法


Chapter three.加密谈话


“当然了。”亚瑟.柯克兰的声音道,“你们会帮我的,对吧?——我想你们也不太愿意把自己的事让我讲。”


“是呀。”一个软糯糯的声音说,“特别是,一些刚过去不久的事。”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哈利还是打了个寒战。


不知道为什么,那边五人的气氛也沉默了。


哈利、罗恩和赫敏把身体更贴近了罐子。“那四个陌生人是谁?是柯克兰先生的朋友吗?”赫敏悄悄地用嘴型问。


罗...



★时间线1995年

★私设多,雷者自避

★对话加粗下划线为英文以外的语言


Summary:亚瑟.柯克兰决定插手巫师界,正好邓布利多也有类似的想法


Chapter three.加密谈话


“当然了。”亚瑟.柯克兰的声音道,“你们会帮我的,对吧?——我想你们也不太愿意把自己的事让我讲。”


“是呀。”一个软糯糯的声音说,“特别是,一些刚过去不久的事。”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哈利还是打了个寒战。


不知道为什么,那边五人的气氛也沉默了。


哈利、罗恩和赫敏把身体更贴近了罐子。“那四个陌生人是谁?是柯克兰先生的朋友吗?”赫敏悄悄地用嘴型问。


罗恩比划着“不知道”,又听见一个他们都听过的声音:“伊万,他当然不会自己教这些。”


是那个白鹤守护神!


他们对视一眼,又屏住呼吸。


“要不,哥哥可要被黑得体无完肤了。”那个优雅的声音说,“对不对,小亚瑟?”


让哈利他们惊讶的是,在印象中温文尔雅的,彬彬有礼的亚瑟.柯克兰居然骂出一串不重样的脏话,仔细听还有英国各地的方言。


三人沉默了。明显,现在可更不能出去向他们打招呼了。


“好了好了,你们还是这样爱吵架。 ”另一个声音无奈地说,“话归正题,亚瑟,我们不是已经帮你办杂志了吗?效果不好?”


“你知道……上一期杂志只卖出一本吗?”感谢梅林!哈利长出一口气,他从未如此喜爱过英语,“还是一位聪明的麻瓜出身的小姑娘买的。”


“赫敏,他在说你呢。”罗恩用口型说。


赫敏微笑着看了罗恩一眼,摆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耀。”之前那个眼镜金毛的声音欢快地说,“要转变思想,当然——”


“噢,谢谢你呀,聪明智慧的阿尔弗雷德。”那个叫“耀”的人温和地说,“我只是想说,除了办杂志以外,我们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教书。国内国际都一堆事呢。”


“嗯……这确实是个问题……”


“是呀,哥哥可不像某人罢工还有三个哥哥帮忙处理公务。”


“我这是罢工吗?英国魔法界的事情怎么就算罢工了?倒是你,弗朗西斯,”亚瑟的声音带了点得意,“法国魔法界最高学府的校长马克西姆女士失踪了一个多月,你不会不知道吧?”


“当然知道。”弗朗西斯的声音有些阴阳怪气,“我还知道她参与了一些英国魔法界的事情。上帝啊,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们又吵起来了!”“耀”头疼地说,“所以课程怎么安排?霍格沃茨七个年级四个学院……”


“依万尼亚所见,干脆全上一节课吧!”软糯糯的声音说,“反正无论是一年级还是七年级,都没有学过呢。”


“好主意!”“耀”赞同道,“在早上第一节课吧!这样我们就可以在霍格沃茨吃早饭了。”


“哥哥也赞同,不知道你那位校长朋友愿意不愿意?”


“他会同意的。”亚瑟的语气听起来很有把握的样子,“毕竟他知道我们身份特殊嘛!”


身份特殊……


母语在一堆叽里呱啦的语言中格外让哈利敏感,他仔细地分析着这些奇怪的对话。


是柯克兰希望他们帮他什么吗?是不是让他们在教书过程中干些什么?以及更让他在意的……


哈利心中惊涛骇浪,但面色不显,抬眼看,赫敏的脸色满是震惊。


对呀,赫敏学过法语,也许那个法国人说了什么事情……


“还有教室……噢,上帝!有这么大的教室吗?”亚瑟感叹。


“霍格沃茨是不是有礼堂?”“耀”说,“干脆就吃完早饭后直接上课吧,就在礼堂里。”


“好!就这么说定了!”眼镜金毛元气满满的声音传来,“不允许反对意见哦!”


“行,反正只是陪耀和小阿尔来挑魔杖的。没什么事的话,哥哥可要走了。”


“走吧走吧!真没想到阿尔你居然确确实实是个'凡人',连在魔力充沛的魔杖店都没让那些木头发出一点火花。”“耀”道,“——我得赶行程了……晓竹给我打电话,他叫晓梅回来几天,我还要去陪他们呢。”


“林晓竹?就是上次去你家打乒乓球时瞪我的那个?”


“就是福建啦!晓梅是他最亲爱的小妹妹,你家的人干什么事你不清楚吗?他没一榔头下去就很理智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眼镜金毛的声音带点委屈,“那不是阿尔弗雷德干的!”


“是美利坚干的。”软糯的声音轻叹一声。


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哈利三人从罐子后面走出时还带着恍惚。


“如果他们用他们的语言教书,那我可受不了。”罗恩蹦出来一句,他转头看向赫敏,“赫敏,你怎么了?”


赫敏看上去像被施了夺魂咒。


“你们注意到了吗?”


棕发少女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他们五个人,说了四种语言。”


哈利点点头:“而且还无障碍沟通呢!”


罗恩有些呆滞地看向他们:“邓布利多教授会二十多种语言呢!”


“你也知道是邓布利多教授!”赫敏抓了抓头发,“天啊,柯克兰先生似乎还会英国各地的方言……”


哈利真诚地问:“邓布利多教授好像介绍过柯克兰先生在麻瓜政府工作吧?在麻瓜政府工作要求这么高吗?”


赫敏含糊地嘟囔着这怎么可能。


“他们好像都挺年轻的,”罗恩分析,“那个也说英语的年轻人也就比我们大一点吧!”


哈利点点头,总结道:“所以他们几个来自不同国家,会说四种或以上的语言还能无障碍沟通,可能在麻瓜政府工作,但是会魔法。哦,还是朋友。”


他们面面相觑。


沉默,是今天的三人。


“我们还是来分析一些有什么要紧的事吧……比如,他们的目的?”赫敏的眼神尖锐地看向他们消失的方向,“之前我就在想,柯克兰先生为何要插足凤凰社与神秘人之间的斗争。”


哈利点点头:“他不是凤凰社的成员。”


“赫敏,你会一些法语,”罗恩询问道,“那个法国人说了些什么?”


赫敏回想了一会儿,迟疑着说:“我也是三年级暑假学过一些皮毛……他好像提到了马克西姆女士。”


“这我们知道。”罗恩说,“柯克兰先生也提到了马克西姆女士呢。她居然失踪了吗?”


“她好像插手了英国魔法界的事务。”赫敏说。


可是三人抓耳挠腮也想不出一些有用的信息,反而收获了很多疑惑。


“他们很可能都是麻瓜政府的。”赫敏喃喃道,“也许是凤凰社的助力……可是,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


暑假剩下的日子都在格里莫度过,哈利无聊的时候就在这幢老屋里溜达。


“小天狼星,你在哪?”哈利小声地朝双面镜喊道。


“我在我自己的房间呢。”


“我可以去找你吗?你在干什么?”


“正好……哈利,过来一下。”


哈利刚推开门,就看见小天狼星跪坐在地上,身前是一个盒子,他正看着一封信。


“噢……哈利……”小天狼星英俊的面庞闪过一丝笑意,“……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找到什么?哈利忽然感到口干舌燥,心扑通扑通地跳,接过信封。


是莉莉的信。


是……他的妈妈的信。


他小心翼翼地读起来,最终,他的手指抚摸着“无限爱意 莉莉”。


“这个可以……可以给我吗?小天狼星?”哈利问,嗓音发紧。


“噢,当然……可惜我没有留下什么其他信……”小天狼星说着把一张照片给哈利,“这是信里附带的,也许你会喜欢这张呢。”


哈利看着那张有着坐在玩具魔法扫帚上的婴儿,不断追赶着的腿(哈利刚看到的时候被笑到了),以及妈妈灿烂的笑容。


原来……


原来自己也有过这样的幸福。


他又仔仔细细地将莉莉的信看了一遍。


“小天狼星,我的第一把扫帚就是你买的呀。”


“是啊,现在应该已经被炸毁了吧。”


“小天狼星,你看,妈妈写'g'的方法和我一样。”


“莉莉就喜欢这样写。哈利,其实你挺像莉莉的。”


“……”


如果说以前对于父母只是听说,最近的接触就是厄里斯魔镜中虚拟的幻觉,那么这封莉莉的信,让他感受到自己的父母确确实实曾经活着。


他那天和小天狼星聊了好久好久,久到他恍惚间似乎感觉弥补了失去父母的十四年。


————TBC————

★恭喜联五正式登场~撒花∠※

★其实早就想写语言不通梗了……他们这么适合写这个!很适合猜来猜去!(?

★关于省拟,真的喜欢不起来王x的命名方式(感觉很草率x)之前查资料看见福建湾湾那边姓林的比较多,又结合背景,妹控林晓竹大帅哥闪亮登场~

花外有高楼

【米】The Joneses2

Chapter 2

*

"One day," the kid said, facing up, "I'm gonna fly up to the stars."

"Oh, that's quite ambitious." I replied dryly, "And how are you...

Chapter 2

*

"One day," the kid said, facing up, "I'm gonna fly up to the stars."

"Oh, that's quite ambitious." I replied dryly, "And how are you going to do that?"

——————————

等我醒来时,眼前是一片深蓝的,璀璨的星空。

我闭上眼,又睁开,意识到这不是梦。

耳边响着阵阵心跳,我瞪着酸涩的眼睛,望进那片星海。银河在动,但似乎被什么东西阻挠着,只能不太流畅地向下方挪去。我眨眨眼,盯着无数细细密密的银白光点,天旋地转中,大脑一片空白。

不,不对。我突然觉得身底下的感觉有点奇怪。有什么东西软乎乎的,垫着我的背;有什么东西硬邦邦的,硌着我的腿。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躺着的。

——不是银河在移动,而是我在移动。

我浑身一激灵,一个打挺就翻腾起来。但我的双腿没有反应过来,令我跌回了原处。

不管是什么东西正拖着我前进,它现在停下了。一颗脑袋戳进我的视野,两只眼睛直直地看向我。

“……诶呀,你醒了。”阿尔弗雷德咧了咧嘴,“天还没亮,你可以再睡会儿的。”

记忆潮水般涌回,我再次把自己上半身撑起——这回我成功了——震惊地看向男孩。他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他一只手里打着一盏摇曳的提灯(天知道哪里来的),另一只手拖着一根草绳。我就着提灯微弱的火光,顺着草绳往下看,发现它的另一端绑在一个树枝编成的担架一样的物体上,而我正坐于其上,手下还按着一层厚厚的黄草。

我无法用言语描述我当时的心情。但如果你也流落荒野,在快死掉的时候遇上一个小孩,他给你面包还会唱摇篮曲,而你睡过去后再次醒来又是这样一幅光景,你大概就能体会到我那时的感觉了。

“怎么……?”我只能挤出这一个词,指指身下的担架。

阿尔弗雷德便说:“抱歉把你吵醒啦。我这不是想着,节省点时间嘛。”

然后他又说:“如果快的话,我们明天天黑之前就能到镇子上了。”

我扭头看向我们的来处,见有一条长长的拖痕延伸入黑暗。

“你不会,”我又转向他,“把我一路拖了过来吧?”这里显然已经不是我躺下的那片花丛了。

阿尔弗雷德点了点头。

“多远……?”我弱弱地问,“你怎么做到的?”

阿尔弗雷德笑了一下:“我力气很大的,想不到吧?亚蒂一开始也没料到呢。”

“所以……多远?”

“你睡着后我就开始做这个架子了。”他看了看夜空,“刨去做架子的时间,到现在这个点的话,有点距离了吧。总之是能让我们明天天黑前到镇上的距离。”

我感觉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正在崩塌。作为一个高个子,我的体重不是小孩子能承受住的。而阿尔弗雷德?他看上去毫不吃力。

“你再睡会儿呗,杰森,你看上去很疲惫。”阿尔弗雷德说,“但你要是睡不着,我们也可以来聊天。”

我确实很疲惫,眼皮不住打架,但又不想就这么直接睡过去,便往一边挪了挪,在担架上腾出个空档。阿尔弗雷德把提灯放在了地上,走到我旁边坐下。他的袖子蹭到了我的手臂,暖烘烘的。然后他让我看天上。我于是抬头。

星河欲转,清丽深邃,我撑着沉重的眼皮,内心却杂乱一片。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阿尔弗雷德突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像个久经世事的老者。我眯瞪着双眼转头去看他。他金黄的发色在星光中变成了很浅很浅的灰。

但他不是位老者。他很年轻。我能感受到那种从他身上迸发而出的,只属于年轻人的活力与热情。——他毕竟只是一个孩子。

“总有一天,”孩子说,仰望苍穹,“我会飞到星星上去。”

“哦,还挺有野心的。”我干巴巴地回道,“那你打算怎么做到呢?”

我太困了,只能这样敷衍他。此时我还没有意识到阿尔弗雷德思想的与众不同,只把他的话当做儿童的戏语。不过,事实很快就证明我是错的了,因为阿尔弗雷德这么——我保证他当时就是说了类似这样的话、而不是现在的我信笔编排出的——说:

“等科技进步了,我们总会飞向太空。人类已经征服了大海表层,很快,这个平面上的世界会被我们探索殆尽。而到时候,会有更多的人们放眼天空。月亮,星星,银河……宇宙中有多少星体,我们就要探索多少。——当然,我们首先要学会飞翔。这也许会花费几百年的时间,但总会有那么一天的。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他转头对我笑了一下。很纯真,很可爱的笑。

“我不怕等待。我已经习惯了等待。而且你看,这么多星星,一直挂在那里。人类多么渺小啊,它们才是永恒。几百万年后,就算人类文明覆灭了,它们也还在。”

“星星不是永恒的。你见过流星吗?人们说,星陨就是星星的死亡。”我道,“而且就算星星是永恒的,地球绕着太阳转,那对太阳来说,星星也是永恒的吗?太阳是永恒的吗?地球为什么要绕着太阳转,而不是星星?上帝创造这个世界,究竟依循着怎样的规律?这样的问题很多很多。你在飞向星星之前,是不是先应该把这些问题搞清楚?而其答案最终究竟是不是人类能够理解的?就算是,你又真的能等那么久吗?”

阿尔弗雷德轻轻笑了一声:“诶呀,杰森,你是科学家吗?我只说了一句,你就能问出来这么多,看来平时思考得不少啊。”

我打了个哈欠。

“……并没有。我对宇宙没什么兴趣,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我困得要睡过去了,开始满口胡言,“相比于天上,我大概可能更关心地面上的状况。”

阿尔弗雷德微微摇头,说:“星空多浪漫呀……杰森,你不喜欢星星吗?”

“还行吧,没有特别喜欢……”我晕乎乎地答道。

阿尔弗雷德就看我。我也看他。他的眼睛明亮晶莹,星星于其中闪耀。

我并不知道,也根本没有去想,阿尔弗雷德此时在我眼里看见了什么。直到五十年后的现在,我把这段对话写下来时,我才惊奇地意识到,原来就是在这个时刻,他透过眼睛,一路望到了我的心底。

他说:“真的吗,我亲爱的朋友?你难道没有那种仰望宇宙、心有所感,却难以言说的经历吗?”

“没有。”我下意识答道。但下一秒,我眼前又浮现出一片星空,与男孩眼中的重叠。

我愣一下,突然清醒了。

这片星空从哪里来?

这片星空来自不久的从前。

我恍然想起,这漫天繁星,我在于大西洋上航行时也时常望见。那时,我躺在甲板上,吹着清凉的海风,仰观群星,心旷神怡,胸怀着憧憬,想象着未来。

“你其实很喜欢星星,杰森,但你没有意识到,又或许是你忘记了。”阿尔弗雷德很确定地说,完全看穿了我的想法,“你仔细想想,这片星空于你,究竟是什么?”

我看着他,哑然,有些狼狈地在混沌的记忆角落里捡起幼时的时光。

我小时,其实原本很喜欢星空,也很喜欢天文学。大概四岁的时候,我一定要要星星图案的被罩,但父母从来不同意。最后,还是我的姐姐爱丽丝和女仆一起,帮我在那深蓝绸布被罩的背面偷偷绣出了几颗白色五角星。等长大些了,家族让我从了商,也不许我看有关天文宇宙的“杂书”,我对天文的热爱于是被渐渐遗忘,直到今天。若不是阿尔弗雷德那么说,我都不会意识到,原来时至今日,我仍然热爱繁星。我躺在甲板上、星空下的所思所想,正是此最好的证明。

而我竟然忘记了。

“有多少少年人的梦想是被那旧世界消磨殆尽的。”阿尔弗雷德幽幽地说,声音有些遥远,“旧世界扼杀人们的梦想,拘束人们的力量。他们折断我们的羽翼,蒙住我们的双眼,剥夺我们的自由。社会纸醉金迷、穷奢极欲,人们刚愎自用、唯利是图。如此的旧世界啊,难怪你们总想逃离。——但我这里不一样。这里的人们热爱自由,包容大度,勤奋刻苦,善良纯朴。在这里,每个人都拥有无数机遇,拥有无限空间——”

他拖着最后一个音,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张开双臂。

“欢迎来到新世界,我亲爱的,愿你在这片热土上,打破过去的枷锁,展开梦想的双翼,逆风驰骋,破空翱翔。”

风乍起,吹皱无垠的银色草原。男孩站在画面里,如神明临世,又如孩童嬉笑。风卷起他的衣角,他的背后群星闪耀。

然后他俯身,不带一丝犹豫地,把我紧紧拥抱于怀。

我怔然,只觉胸前一片温暖。男孩的声音在耳畔回响,久久未绝。在这个怀抱里,我闻见一股属于草原的、温馨的味道。

“欢迎到家,杰森。”阿尔弗雷德闷闷地说,“欢迎到家。”

从阿尔弗雷德毛茸茸的脑袋顶上,我望向远方。银河像是一条天路,延伸至无穷。

新世界在欢迎我的来到。

……

等我完全理解阿尔弗雷德这番关于梦想与新旧世界的言论的真实含义时,已经是几十年后了。遇见的人多了,我也开始明白,大部分人儿时那最纯粹的梦想,都是在成长过程中一点点被遗忘的。有些人将其找回来了,有些人则没有。其实不管有没有将其找回,这都不失为一种独特的人生体验。人并不是非得追寻那个年少的梦想,但至少,记着自己以前的心之所向,能让知道自己从哪里走来,令人生更加圆满。

不过阿尔弗雷德在这个时候说这些,其实有他自己的意图在里面,这里暂且按下不表。此时的我,只是心头一热,被深深地触动,甚至热泪盈眶。我也写到过,阿尔弗雷德的话语有着惊人的说服力(甚至煽动性),以至于我竟然在进入新世界文明社会以前,就把这里真正地当作了自己的家。而且也是在这里,我找回了自己最初的梦想。

阿尔弗雷德最初的梦想是什么?对此我无法想象。后来我也问过他,而他闻言只是笑笑,有些沧桑地望向码头外的一片汪洋。

“已经过去了。”他言语凄凉,“那个梦想,不提也罢。现在,我只愿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都能自由地追寻自己的梦想。”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大海,发现那是我故乡的方向。

我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有。我们无言地望着远方,看千帆竞过,徒留那烟波渺茫。

眼下,在群星注视下,我不知何时再次睡着了。等我醒来,天已大白。我还躺在那副担架上,但担架没有在移动。我坐起来,揉揉头发,发现这里是又一片花田。阿尔弗雷德在不远处,蹲在花丛间,翻翻捡捡。

“你在干什么?”我问,声音有点哑,“还在找蓝色的雏菊?”

阿尔弗雷德转头看了我一眼,道:“对的,我这次出来就是为了找它。——你饿吗?渴吗?还想睡吗?”

我摇摇头,又问他:“你为什么一直在找蓝色的雏菊?我感觉英格兰那边,好像有这种植物,不过也不太确定。”

“那边确实有,亚蒂告诉我的。”阿尔弗雷德说,“但我更想知道,我这片大陆上有没有。”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是蓝色的雏菊?”我边问他,边试图站起来。我成功了,但腿有些软,感觉是踩在棉花上。

“我有一个朋友,他很喜欢蓝色的雏菊,但从没有见过。我就承诺他,我会给他找到。”阿尔弗雷德向我走来,“现在是三月,正值一般雏菊的花期。我也不知道那种蓝雏菊的花期是否也是如此。不过亚蒂答应我,这次来看我的时候会给我从英国带来这种花。而现在我有预感,他马上就要来啦!”

我踢了踢腿,活动着筋骨,问:“你一直提的亚蒂,是谁?你在英国的家人?”

阿尔弗雷德站在了我面前,突然有些勉强地扯了下嘴角:“对,我在英国的‘家人’。他叫亚瑟·柯克兰,好像还有个什么头衔,但我对那个不是很感冒。”

我看着他突然的情绪转变,眨了眨眼,觉得他刚才在说“家人”的时候,语气有些讽刺。

“……是你父亲吗?”我只好这么接道。

“才不是,只是哥哥而已。哦,你不用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很忙,很少来美洲。这几年不是在打仗吗,欧洲那边都乱成一团了,他哪有功夫来这边。不过我感觉,战争已经结束了。”

这个时候,欧洲与美洲间仍有半个月以上的信息延迟。这场战争我是知道的,它自这片大陆而起,紧接着便席卷了整个欧洲,至今已经打了七年了。我看着阿尔弗雷德,有些惊讶。他是怎么“感觉”到战争已经结束了的?不过我一联想到昨夜他对社会的深刻见解,突然就觉得,他的这种感觉很有可能是对的——战争可能真的已经结束了。

这个时候的我,大概是把阿尔弗雷德当作先知了吧。

阿尔弗雷德显然不想多说,我也没再问什么。尔后阿尔弗雷德赶着我上路,带着我跨过草原与丘陵。中途我们只停下吃了点东西,其余时间一直在赶路。直到我走得双腿没了知觉,他还是只说“快到了,快到了”,让人很是怀疑。但我除了相信他,别无选择。终于,在太阳微微西垂的时候,真的如阿尔弗雷德所说,一座美丽的小城镇突兀地在我眼前如画卷般展开。袅袅炊烟依依升起,草原上霎时有了烟火气。

我们回到了文明世界。

关于我们如何暂时安顿下来,我这里只简单写几句。镇上旅馆的老板和老板娘认识阿尔弗雷德,很爽快地为我们提供了周到的服务。阿尔弗雷德很有钱,他支付了我们在镇上衣食住行所花费的一切费用。而我则身无分文,只能默默计算着开销,想着以后一定得把钱给他补上。我们在这个小镇停留了半个月左右,其间我渐渐恢复,在旅馆过分丰盛的伙食款待下还长胖了不少。从草原捡回一条命的经历,使我的冒险精神消失了一半,但我能感觉到,我的心底仍暗暗期待着下一趟征程。不过,目前,我暂且还是愿意多在这里停留些时日。久违地回到人群间,我心情很愉悦。镇上的大家都很善良,很热情,为我们提供所有力所能及的帮助。(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他们都很喜欢阿尔弗雷德。谁不喜欢一个笑容灿烂的可爱小孩呢?)更具体的细节,这里就不在一一赘述。

唯一需要特别点出的一点就是,这段时间里,阿尔弗雷德天天都往邮局跑,询问有没有给他的信件。而每次,邮局的小伙子只能遗憾地告诉他:“很抱歉,没有。”对此,阿尔弗雷德有些失落,但没有特别明显地将其表现出来。他只是热衷于在街上到处乱逛,然后跑回旅馆给我讲述他的所见所闻,还总拉着我去见一些他认为很有意思的人。但我注意到,每次经过邮局,他都会充满希冀地往里面瞥一眼,然后又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继续和我说笑。而我每次问他是不是在等谁的信件,他只是摆摆手说不用在意。

直到有一天(大概是两周后吧),我独自去诊所复查。旅馆老板和老板娘非得要我每三天去一次,确定我的身体有在好好恢复。回去的途中,路过邮局,在里面工作的那个小伙子突然叫道:“喂,先生!麻烦您进来一下!”

我四处望了望,发现他确实是在对我喊话,便有些不明所以地走进邮局。那个小伙子从柜台下面拿出一封信递给我,说:“您是阿尔弗雷德的朋友吧,能麻烦您把这封信转交给他吗?”

我接过信,发现它很厚,信封所用的纸料也相当名贵。而在看到信封上异常华丽的落款和背后同样繁复精致的蜡封后,我更加惊讶了。

那个小伙子还在说:“阿尔弗雷德一直在等这封信,似乎很着急。我看您经常和他在一起,就想,也许您能更快地把它交给他。”

“好的,我会给他的。但是,这……”我张张嘴,“这封信从哪里寄来的?”

“法国。您看,落款还是法语哩。”

我仔细看了看,意识到那确实是法语。

阿尔弗雷德懂法语?

我拿着厚厚的信件走出邮局,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没由来地,我竟觉得这封信不仅对阿尔弗雷德相当重要,其对我的意义,也非同一般。

我回到旅店时,阿尔弗雷德正在帮老板娘浇花。我把信给他,他的眼睛立刻睁大了。

“啊。”他轻轻叫了一声,从我手里拿过信件。他看了一眼蜡封,却皱起了眉头。

“该死,怎么是他……”男孩喃喃道,直接当着我的面把它拆开。他先从信封里拿出了一束干掉的鸢尾花,一股清雅的香气扑面而来。对此,阿尔弗雷德有些嫌弃地皱皱鼻子,又粗暴地把它们塞回去。然后,他才掏出信纸。

他飞快地扫了几眼,眼神突然就亮了。

我还没问什么,阿尔弗雷德直接把浇水的水壶往我手里一扔,一言未发地抓着信转身冲到了楼上。在他快要跑进自己的房间前,才突然想起什么,后知后觉地回头对我叫了声“谢谢”,然后就飞快地钻进房间,“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我抱着浇水壶眨眨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老板娘在柜台后爽朗地笑了两声,说他真可爱。

油炸奥利奥

【米英】穷鬼抚恤金(上)

Summary:  上一财年,美利坚合众国联邦政府支出总额约为七万亿美金,付给国家意识体的工资却仅不到亿分之一。穷小子阿尔弗雷德没钱,也用不着存钱,就算天降一笔横财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花,毕竟...

 

“我买汉堡真的用不了这么多钱啊!”——阿尔弗雷德捧着百万美金支票,对麦○劳的收银员如是说。

 

 

*⚠️ 国设+ 已交往(老夫老妻/恶人夫夫?)

*⚠️本文纯属虚构,不包含任何三次元仍在世的具体人物,请勿过度联系时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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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  上一财年,美利坚合众国联邦政府支出总额约为七万亿美金,付给国家意识体的工资却仅不到亿分之一。穷小子阿尔弗雷德没钱,也用不着存钱,就算天降一笔横财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花,毕竟...

 

“我买汉堡真的用不了这么多钱啊!”——阿尔弗雷德捧着百万美金支票,对麦○劳的收银员如是说。

 

 

*⚠️ 国设+ 已交往(老夫老妻/恶人夫夫?)

*⚠️本文纯属虚构,不包含任何三次元仍在世的具体人物,请勿过度联系时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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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英格兰的经济增速缓慢,公共债务相对较高,由于供应链危机、能源价格上涨以及国际冲突影响,更面临严重通货膨胀与借贷成本......

 

“无需委婉。您大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国正濒临破产。”

 

唐宁街10号的内阁会议室里,亚瑟·柯克兰与首相面对面坐着。他端着一杯红茶,平静从容地说完这句话,看着自家上司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暗自感觉有些好笑。

 

在亚瑟看来,现在还远称不上危机时刻。

 

作为英格兰,他已活了千余年,生命中大半时间都是饿着肚子过来的,更有逮到什么吃什么、烤都不烤生啃着肉吃的野蛮童年黑历史。现代社会每天酒足饭饱,不用为了抢一口吃的杀人放火,甚至还能自主挑选食物的种类和烹饪方式,已经是千载难逢的好日子了。

 

再说,从前一天饿三顿也没耽误过他打胜仗,和平年代的财政赤字又算得了什么?

 

但首相先生年方六十。他悄悄擦去额角的汗,看着自己敬爱的祖国,就像守着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地雷。

 

这年头,当英国首相就是玩“烫手山芋”传递游戏,国家经济什么时候爆雷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怎么在此之前甩出锅去,决不能炸在自己的任期内影响政绩。

 

“是,祖国先生,”政客的语气谦逊恭敬,“我完全理解您对当前形势的担忧,可这不能简单归结为我国经济的系统性崩溃。若我们非要以如此极端又绝对的悲观语言来概括我国当前的经济状况,恐怕会忽略掉其中不可忽视的多层次复杂性。如您所知,我们正处于一个全球金融动荡与本地结构调整交织的历史节点,这些因素的综合作用无疑造成了短期波动效应。换句话说,我国的经济基础依然具备一定的弹性,只是暂时被不可控的宏观变量所遮蔽,如若财政部门能积极部署跨行业协同机制,以逐步......”

 

——废话连篇!除了推卸责任你还会什么?白吃公饷的能力倒是令人钦佩,民众选你还不如选头猪,跟你一样不干人事但至少宰了还能做几斤火腿!

 

早在首相说完第一个七拐八绕的“长难句”时,亚瑟就已经想这样大骂着打断了。但他拧了拧眉,又深吸一口气,终于勉强维持住了脸上的公务微笑。

 

最近,英格兰先生才终于发觉,自己的嘲讽技能似乎点得有些满。

 

前不久,旁听议会质询环节后,他因长期加班和经济不振导致的胃痛,没能忍住皇家海盗时期遗留下来的暴脾气,在上司照例推卸责任时出言讥讽了几句。

 

其实他批评得很委婉留情了,一个脏词都没加,如果挨骂的是阿尔弗雷德那笨蛋,估计会挠头傻笑着回一句“谢谢夸奖”。

 

谁承想,这竟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前首相一个年近半百的大老爷们儿,私底下才刚挨了他两句骂,居然就像被父母训斥的小女孩那样抽抽搭搭哭起来,转天国王的御前办公桌上便多了一份辞呈。

 

亚瑟不打算道歉。他觉得,肯定是国家课程的“快乐教育”让现代孩子的抗压能力变差了,食不果腹的年代里可没人在乎挨两句骂,更何况他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可无论如何,这件事确实让他感觉到了负罪感。

 

毕竟首相也是他必须要爱护的国民之一。为了避免同样的悲剧重演,亚瑟连夜观看了好几节情绪管理公开课,决心今后无论上司们做出什么蠢事,他都要以温和平静的态度对待,礼貌绅士地微笑着...

 

呃,这目标实在是有点儿困难,他现在强忍着咒骂,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谢天谢地,首相并没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低头看了眼腕表,自己知趣地停下了嘴。

 

与上司握手道别后,亚瑟昂首大步走出首相官邸,一出门就忍不住骂骂咧咧。偏巧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屏幕上亮着一张笑脸:金发大男孩吸着一大杯可乐,蓝眼睛笑眯眯弯垂着,腮帮子鼓囊囊的塞满了汉堡。

 

这照片是他设置给阿尔弗雷德的来电显示,恰巧跟他的锁屏壁纸是同一张——对,恰巧!并不代表柯克兰先生认为这种傻笑有哪里可爱的。他才不会一没事就点亮屏幕瞄两眼、看着看着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好吧,那只是极其偶尔的时候,顶多不超过每天三次。

 

言归正传。亚瑟憋着一肚子闷气按下接听键,美国佬的大嗓门就从听筒里传出来:

 

“嘿亚瑟!明天是NFL赛季半决赛,我要在家办一个超棒超豪华的大派对,所有最酷的国家们都会来参加,大家一起吃零食看美式橄榄球(football),你要不要来?”

 

“不去!我很忙!”

 

亚瑟一口回绝了这盛情邀约,气急败坏地继续大喊:“还有,你他妈再管这愚蠢粗鲁的野人运动叫 ‘football’,我就一脚踢爆你的脑袋,把你送进幼儿园从ABC开始重新学英语!”

 

英国绅士这行为挺不体面,跟受了老板气的社畜踢路边野猫泄愤没什么区别。但大洋彼岸的那人不仅没像挨踢的野猫那样“嗷呜”惨叫着跑开,反而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好啊!你家的幼儿园午餐有汉堡吗?”

 

“有也不给你吃!”亚瑟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亚瑟望着自家几个月没打理、已经杂草疯长到快要被邻居投诉的庭院,决定趁着天还没黑赶紧修整一下。

 

去地下室取铲子和园艺剪时,他打开旧物储存箱,又看见年初换下来的花园旧栅栏。是他拆下来装箱以后,由某个怪力笨蛋帮他扛进的仓库里。

 

除了搬运杂物,还有割草、铺砖、吸尘、修剪树篱、清理落叶... 各种各样的家务活,百年间阿尔弗雷德无偿帮了他上万次,假日里差不多是随叫随到。

 

此刻,看着这堆等待重新喷漆的旧栅栏,亚瑟久违地想起了他刚建好这座私人住宅的时候。

 

那时,二战才刚刚结束。

 

他战前的住所在空袭中被炸毁了,必须全拆了清扫一遍隐雷,再从地基重新盖起。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房屋重建本就是常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真正让他烦心的是,他当时的上司成天劝他卧床休息,说什么都不让他下地干活,还派一众特工看管着阻止他离开病房。

 

从医生护士到财政大臣,所有人都轮番告诉他,他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急需输血援助。医学与经济学双重意义上的。

 

其实,亚瑟并不觉得自己的状况有哪里糟糕,更不觉得自己需要任何形式的帮助。

 

从来就没人帮过他,从来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他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着长大,独自熬过最黑暗的中世纪,早已习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全身上下每处都是新伤覆旧伤。

 

挨饿的时间长了、累积的伤口多了,味觉和痛觉全变得迟钝麻木,吃什么都尝不出味道、血流干了也觉不出疼痛... 英格兰活得太久了,他就只剩下一颗自尊心还是敏感脆弱的。

 

然而,他能忍受严苛的食物配给制度,忍受厨房里长年累月不见荤腥油水,忍受一日三餐都吃干豆汤配马铃薯炖胡萝卜,却不能强迫五千万英国人全变成同他一样的味痴。

 

1948年春天,英格兰与上司大吵了一架。

 

不欢而散后,亚瑟咬牙缠紧止血绷带,在工地里搬起砖头与国民们重建伦敦,沉默看着克莱门特·艾德礼首相接过美国联邦政府施舍的35亿援助款。

 

英美签订《经济合作协议》的那天,他没在会场里见到阿尔弗雷德。

 

杜鲁门总统建议他去附近的快餐店里找找,但他走到一半又不敢去了,只好半路折返回了家。

 

走进自家前院... 不,彼时还称不上庭院,不过是一片尚未铺设好草皮的泥地,随意堆放着油漆桶和各种施工建设废材。他每日忙于帮民众们重建房屋,自己的住所只能一再耽搁着,迟迟完不了工。

 

可是那天,亚瑟回到家时,早上还是满地泥泞的草坪却已经铺设完好,垃圾废材也清理得干干净净。阿尔弗雷德手握着卷尺和锤子,正在他家门口认真搭建着庭院的篱笆。

 

远远看见他走来,阿尔弗雷德放下工具、摘下护目镜,笑嘻嘻地和他招手打招呼,还说着“欢迎回家”扑过来抱住了他。

 

亚瑟没有回应这个拥抱。

 

“别多管闲事,我不需要任何帮助。” 他艰难地说完,用力推开阿尔弗雷德,感觉胸口的旧伤撕裂般刺痛起来。

 

收回手时,阿尔弗雷德垂下睫毛,沉默了几秒,又咧开嘴笑起来。

 

“我可没打算帮你,只是等你的时候实在无聊,就这样打发时间咯!”

 

说话间,阿尔弗雷德天真烂漫地笑着,低头翻找着什么。

 

亚瑟死死盯着那双蓝眼睛,在心里反复回想着乔治·马歇尔和哈里·杜鲁门看着他时怜悯的目光。

 

真好啊,马歇尔计划。

 

他想,如果美国再抬起头时,也是以那样的眼神看他、也掏出一张额度过亿的支票跟他放肆炫耀,那他一定要举枪朝这小子的脑门正中开两枪,然后花光所有积蓄去酒馆喝个酩酊大醉,再趁酒劲儿把美国佬的尸体剁碎了装在麻袋里、捆上石头扔进......

 

这恐怖偏激的海盗本能仅回归了几秒,亚瑟立刻意识到先前的担忧有多离谱:首先,阿尔弗雷德跟他一样,无论挨多少枪也死不了...

 

其次,当时满世界撒钱的联邦政府,一年却只给“美利坚先生”发三千美金。

 

虽然在白领里算是中等水平,无奈阿尔弗雷德的食量巨大,上司给的工资全用来买了食物,每逢月底还是穷得连枚钢镚儿都掏不出来,总靠四处收集汉堡店折扣券过活——这事儿说出去肯定没人信,除了定期投喂他的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英国人,也再没别的外国人知道。

 

谁又能想到呢?战后美国国债放了三千亿,美利坚本人却是个花三美金买汉堡都要叠用折扣券的小穷鬼。

 

果不其然,阿尔弗雷德翻出裤兜,里面一分钱都没有比他脸还干净,只有一张印着超级英雄漫画的贴纸。

 

“我知道,亚瑟你这么厉害,修院子这种小事肯定一下子就能搞定。不过嘛,我看你也有不擅长的事....” 他撕下那张五颜六色的幼稚贴纸,俯身粘到新架好的篱笆上,自信地拍了拍胸脯, “嗯,完美收工!你家院子之前的颜色太单调了,这样才有英雄的风格!”

 

再站起来时,阿尔弗雷德迎着西沉的落日,望向还凄惨搭着脚手架的房屋外墙,眼中却不含任何怜悯之意。

 

“说起来,你在建什么样的新房子,图纸能给我也看看吗?我最喜欢建房子了,简单有趣又不费力气,像搭积木一样超好玩!当然啦,大英雄我可不是免费劳动力,没好处才不会帮谁的忙,你要是哪天改主意了想雇我帮你——”

 

“都说了不需要!”亚瑟握紧双拳,声音嘶哑地打断了他,“我... 我没有任何酬劳可以支付给你。”

 

美国大男孩听后眨了眨眼,高声笑着,戳了戳亚瑟的脸颊。

 

“有啊,不就冻在你家冰柜里呢?”

 

冰柜?可他家里的存粮除了罐头就是罐头,根本没什么新鲜食材,冰柜也仅为了保存医疗药品...  

 

唯一冷冻着的食物,应该只有一块汉堡肉饼。

 

莱茵河战役获胜后盟军缴获了纳粹的不少存粮,其中就有几百块压缩肉饼。阿尔弗雷德在庆功宴上狂吃了二十多个,亚瑟当时也很奢侈地吃了两个,但还是留下了最后一块没舍得吃,不知不觉就冻了三年多。

 

因为中途断过无数次电,那肉饼已经长满了毛绒绒的白绿色霉斑,成了史上最恶心的二战纪念品。

 

“你想要的,是那块冻了三年的发霉肉饼?”

 

亚瑟试探着问完,目瞪口呆地看见那位(世界第二大)味痴点了点头。

 

“对,你当时非不让我吃,我已经馋了三年了。”

 

阿尔弗雷德笑嘻嘻说着,牵起他手的动作却是小心翼翼,蓝眼睛里溢满了委屈无助:

 

“亚瑟,给我一块肉饼就好... 像从前一样,什么都听你的,我只要这个就够了。”

 

少装乖了!你他妈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

 

1948年的春日里,亚瑟·柯克兰想这样反驳,却又见不得阿尔弗雷德露出这样的表情,只能没出息地流着眼泪抱住他。

 

如今,七十多年的时间逝去。谁知亚瑟竟连半点儿长进也没有,再回想仍是心疼得喘不过气,满脑子只剩下「去见阿尔弗雷德」这一个念头。

 

理智再次回归时,他已经拎着满满一大袋子汉堡,站在了阿尔弗雷德的家门口。

 

二人不知多少年前就交换了家门钥匙,在彼此家中过夜的次数也早已数不清了。但此时此刻,亚瑟刚掏出钥匙却又颤巍巍收了回去,心脏疯狂乱跳起来。

 

“哇哦,这不是装酷拒绝了邀请的大忙人先生吗?切,上赶着来凑什么热闹?难不成是落单了怕寂寞?”——该死!阿尔弗雷德要是逮住机会在众人面前这么嘲讽,他完美的绅士形象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想到这里,亚瑟往亮着灯的窗户边快速探头瞥了一眼,做贼似的悄悄撂下那袋汉堡,打算趁没人发现赶紧开溜。

 

不想,房门偏偏在这时候从内打开了。是房主亲自来开的门。

 

派对似乎提前结束了。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宾客、没有喧嚣、没有五颜六色的彩带气球或汽水罐,甚至就连丝毫残存的热闹气息都没有。

 

阿尔弗雷德惊讶地看着亚瑟,而亚瑟以更加惊讶一百倍的眼神回瞪向他:

 

这美国穷鬼来开门时,竟抱着满怀绿油油的美钞,左手指缝里夹着一张银行黑卡,右手捏着一张价值百万的巨额支票。

 

还不等他开口问,阿尔弗雷德先红了眼眶,朝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惨笑。

 

“亚瑟,怎么办?我的钱越花越多,根本用不完啊!”

 

 

1.

 

二战期间,想成为美军阵亡烈士的难度系数极高。

 

一方面,因为美军的单兵装备精良先进、医护配置也优越完善。但更主要的原因,是联邦政府有一套极其刻板严苛的“阵亡判定标准”。

 

甭管联邦政府的钱是赚来的还是抢来的,反正不是大风刮来的。

 

作为壮烈牺牲了的美国大头兵,想拿到这笔政府派发的「阵亡抚恤金」,你一要证明遗体属于你本人,二要证明你并非死于友军误杀,三还要证明你是未经后勤救治的当场战死。

 

但众所周知,战场是最混乱无常的地方,当年纳粹一发重型炮弹轰过来人就全碎了,哪儿剩什么保存完好的尸体可验?想同时满足这些阵亡标准,恐怕比在战场上保住小命还困难。

 

近来,美国退伍军人事务部终于也意识到了这点,略微放宽了针对二战老兵的阵亡判定标准。

 

不过,联邦政府铁公鸡要拔毛,这些钱却根本没人来领。毕竟,二战都结束八十年了,哪儿还有什么当年的烈士.....

 

——“啊?我阵亡了?!”

 

五角大楼里,活蹦乱跳的美利坚先生盯着厚厚一沓印有自己黑白大头照的「阵亡士兵宣告书」尖叫,嗓音卡在快破音了又没破的边缘。

 

“你们先等等,我是怎么死的?在哪儿?什么时候?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阿尔弗雷德焦急追问着自己的“死因”,却引得国防秘书处的一众高层官员们纷纷笑起来。

 

会议桌另一端,国防副部长清清嗓子,看向正鼓着脸颊生闷气的祖国,神色肃穆地开了口:

 

“祖国先生,您在二战期间的伤情报告曾23次达到临床死亡标准,地点分别为突尼斯、巴斯托涅、蒙特卡西诺、奥马哈海岸.....  其中,时至今日仍保存有详尽证明资料的为十次——尽管1945年时,您并未获得任何政府赔偿,但按照今年下调后的阵亡判定标准,您已被我军破例认定为「十度阵亡」,按每位烈士获赔十万的惯例,您将一次性获得百万美金的阵亡抚恤金。”

 

作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位荣获十枚阵亡烈士功勋章的军人,阿尔弗雷德惊恐万分地瞪大了双眼。

 

“不是吧,自己领自己的阵亡抚恤金?那我现在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他话音未落,全世界最大也最沉闷的办公楼里,再次响起一阵轻松欢快的笑声。

 

这次,轻咳示意众人安静的,是端坐在前排正中间的那位大人物。

 

“不必多心,我们当然知道你还活得好好的。”

 

总统客套地笑着,慢悠悠说着,示意秘书将支票塞进阿尔弗雷德的手里:“其实,是我让他们重审了你二战时的伤情鉴定书。我早年在军队服役时就听大家夸过你,老兵们都知道,你是立下赫赫战功的大英雄,这钱早就该是你的。”

 

说到“大英雄!”这个词时,他特意拖着长调放大了音量,显然是夸到了某个幼稚鬼的心坎里。

 

“没想到我的英雄事迹传得这么广!太厉害了,真不愧是我啊!”

 

总统认证的「美利坚英雄」大笑着自夸完,忽然若有所思地垂下了头: “不...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能拿这笔抚恤金——我没作出任何牺牲,不是烈士,当年参战也有自己的私心。”

 

退回百万支票时,阿尔弗雷德的神色黯淡。

 

他想起的,是空袭后满目疮痍的伦敦街道,他绿眼睛的爱人站在防御岗哨上,满身绷带全被脓血浸透了,还昂着头逞强说不痛。

 

政客仔细端详着他,了然一笑,想的却是战争债券和租借法案。

 

“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什么丢人的?”总统亲自起身递过支票,拍了拍年轻祖国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说,“我懂,该走的公证程序都走过了。你用不着顾虑,这些钱只记在二战老兵‘阿尔弗雷德·琼斯’名下,放心大胆挥霍去吧。”

 

“挥霍?算了吧,这笔钱实在太多了,我能不能现在捐给国库来——”

 

“一百万还多?怎么,国家要破产了缺你这点儿钱来救急?”

 

总统难得开个玩笑,军方高官们也谄媚跟着笑起来时,阿尔弗雷德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他当然清楚国库里有多少钱,也知道国债又放了几个亿,财政部写的报告每一篇他都看,每个数字都记在心里。没人强迫他这样做,这就像无聊的小孩子默默背着游戏说明书,其实没什么意义。

 

他总觉得,资本角逐和国家间的经济储备竞争,不过是人类用来消磨时间的一局「大富翁」游戏。

 

买卖、交易、失利、得意...  两百年间,游戏里,美利坚合众国的财富与权力如滚雪球般快速积累,想必也终会有雪崩之日。

 

不过,也有人说,『美国』是玩这游戏的天才,就是为了赢得这场永无终结的资本游戏而生。

 

可自家国库里那些天文数字般的金钱只是「游戏货币」,全是美国纳税人的血汗钱,是属于三亿国民的共有财产,跟“阿尔弗雷德·琼斯”的生活没有任何关系,他没有权力挪用分毫。

 

阿尔弗雷德不是棋手,甚至都不是棋子。

 

他就只是游戏封面上那个戴礼帽打领结的卡通大富豪,什么规则都改变不了,只能阳光自信地盯着牌桌上的玩家们微笑。

 

现在,他正是下意识这样笑着,望向双掌合十、仿佛手握着骰子的上司。

 

“还国债确实不太够,可买汉堡也花不了这么多钱......”

 

不管今天国库税款又收了几个亿,巨无霸套餐一份只卖$9.25。

 

现实中,唯一由阿尔弗雷德支配的资本游戏,就是无聊时搜罗一大堆折扣券,赶在折扣日去快餐店里花最少的钱买最多的汉堡。

 

他正想发表一番对垃圾食品的深情告白,总统瞪着他身上缝缝补补穿了半个多世纪的旧款飞行夹克,老脸却忽然抽筋似的拧起来。

 

“别惦记着汉堡了!美利坚先生,求你去正经餐厅吃点儿好东西、找裁缝订几身体面的好衣服,多贵都无所谓,不够就再来找我要,别总活得跟个穷鬼似的——你成天揣着一堆打折券去快餐店排队,太寒酸了!共和党都开始调查我是不是把你当廉价童工使唤了!就算你不嫌丢人,我可还......”

 

上司话说到一半,沉默两秒,又作出一副温柔关切的笑脸:“...还是眼见您每天辛苦工作,太担忧您的饮食健康了。”

 

这后半句话傻子都不信。

 

对,阿尔弗雷德看着确实傻,可他的脑子也不是装饰品,当然早就听明白了上司的意思。

 

唉,果然又是党争.... 明明是一句话就能直白说清的要求,却非要绕这么一大圈子,还想出了「阵亡抚恤金」这么有创意的贿赂借口,实在是有点儿可笑了。

 

作为美利坚合众国,他刻在骨子里的天职就是无条件爱护国民、尽全力辅佐上司,决不可能帮着另一党派抹黑陷害在职总统——就算自家孩子不争气,也没有狠心绑了撕票的道理吧!

 

美国感觉不爽至极,却没打算为自己辩解,他还没蠢到劝政客相信什么“人间自有真情在”。

 

在他过往的上司里,有过不少品德高尚的大好人,但更多的是三观扭曲的精神病人。

 

大男孩腆着一脸傻笑,捧着一颗真心,保证了一万遍会「无条件提供帮助」。某些政客却觉得没把柄的人用着不放心,非要让他开个价,不亲眼见他拿钱就焦虑得坐立不安、浑身难受。

 

咆哮的二十年代,丑闻满天飞的沃伦·哈丁就是其中一位疑心病患者。

 

某次接受记者采访前,这位无能又腐败的总统硬塞给美国先生一大笔钱,哭求他去拉斯维加斯新开的赌场里玩玩。

 

美国知道这是封口费,更知道这是多此一举。他根本就不可能把上司的贪污证据卖给报社,怎么说总统也是国家脸面,哪有人闲着没事自己败坏自己名声的?

 

但没办法,为了保护时任上司那颗脆弱的老心脏,这钱肯定是不收不行。

 

于是1923年,阿尔弗雷德怀揣一大袋筹码,啃着廉价汉堡,呆坐在纸醉金迷的赌场里。他打着哈欠想了一整天,怎么都想不通:

 

为什么人类一有了钱,就放着一大堆免费的游戏不玩,非要跑大老远来砸钱玩这枯燥无趣的轮盘赌?拼拼图、搭积木、投沙包... 哪个不比眼巴巴等着看小弹珠落进哪个洞里更有意思?至于赌场里那些猜扑克牌花色点数的游戏就更无聊了,全都是简简单单的概率计算而已。有这时间还不如回家读几篇拓扑学论文解闷,思考同调群和空间连通性不比预测随机数生成有趣多了?

 

天一黑,他看时间差不多了,扛起轻松赢来的几大麻袋钱,正想返回白宫连本带利的还给上司,突然就得知了总统的死讯。哈丁总统患有被迫害妄想症,日夜忧心会被政敌暗杀,没想到来行刺的“杀手”竟是心脏病突发。

 

那天,赶去参加上司的葬礼前,他先回了一趟家换丧服。刚进门,他的外星朋友Tony就问他,赌场好玩吗?

 

他笑着摇了摇头,掏出那些百元美钞,但Tony一眼没看,骂了句外星脏话,用扁平的机械音说:“老虎机吐金币,不好玩。吐金灿灿的现炸薯条,才好。你赢了,还能吃口热乎的。”

 

点头赞同Tony时,阿尔弗雷德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太通人性?

 

不然,为什么比起身为人类的自家上司,会觉得和外星生物才更有共鸣呢?

 

如今,在那位废物前总统下葬的一百年后,阿尔弗雷德终于开始认真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难道,我跟Tony一样是外星人?...嗯,肯定是的!这样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要现在开始学习外星语吗?我的母星上也有汉堡吗?

 

见他久久不答话,同属于心脏病高危人类的现任总统心虚一笑,鬼知道是又误会了什么。

 

“您放心,我个人绝不提倡更不会参与贪腐行为,”上司正气凛然地保证,“但您不一样,您代表了超级强国的脸面,当然不必节俭度日,哪怕生活得再自由奢侈些也无妨。”

 

听到“自由”跟“奢侈”这两个词并列在一起,美国的心中升腾起一阵怒意。

 

「若要弱者也能享有最大程度的自由,强者就必须自愿承担最严苛的限制。」——发表《告别演说》宣布不再参选总统的那天,乔治·华盛顿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当时,刚赢得自由的合众国还以为,从今往后的每任上司必定也都会贯彻同样的理想,复杂的人性却在此后两百年里扇了他一个又一个的大耳光。

 

此刻,阿尔弗雷德紧攥着百万支票,不知道该作何回应。

 

... 要是亚瑟在这里就好了。他在心里默默想。

 

如果,被骂作给政府丢脸的“寒酸穷鬼”还施舍了一笔抚恤金的是亚瑟,肯定会撕碎了支票,从钱包里掏出一摞钱来狂扇上司耳光,边扇还要边骂:狗婊子瞧不起谁呢?拿着老子赏你的钱,快去治治你的老年痴呆吧!

 

可惜阿尔弗雷德的兜里没钱,也想不出什么解气的辱骂。他总听英国绅士花式问候别人全家,却总记不住那些犀利精炼有创意的脏词,真到了该用的时候,贫瘠的脏话词库里仅剩一片空白。

 

骂了又能怎样?老年痴呆是绝症,根本没得治!

 

自从去年年底,他亲眼看见总统咆哮着把那个来宣布“阿尔兹海默症评估结果”的精神科医生赶出办公室后,对现任上司的期望就跟得知孩子患有唐氏综合征后的父母是一样的——用不着有什么出息,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活到死就行了。

 

没关系,这个没救了,下个会好的!

 

反正有国父们留下来的三权分立制,哪怕白宫里坐着的是条狗,美国也不必担心会灭国。仅有两个简单的小前提:一是,狗总统的在位时间不能太久;二是,继任者必须干得比狗好。

 

——SO EASY!三亿国民,难道还找不出一个比狗强的来当四年总统?

 

美国乐观劝慰着自己,收下支票,甜笑着跟上司道了别,临走没忘贴心叮嘱这老头儿记得吃药。

 

 

2.

 

「美利坚合众国」有的是钱不缺这一百万,「阿尔弗雷德·琼斯」是个穷鬼却也不想要这一百万。

 

除了吃,阿尔弗雷德是真没什么用得到钱的地方,留着这钱纯属添堵心。

 

其实,联邦政府对他挺够意思。给他免除了个人所得税,理所应当的,也不用他缴纳房产和土地税,连油费网费水电费都给他一并报销了,还像家长一样每月按时给他发零花钱。当然了,这钱他也每月按时全送去支持自家的连锁快餐产业。

 

琼斯先生有做“月光族”的正当理由:

 

他死不了,不会衰老,偶尔生病也不用治,一辈子不可能结婚养孩子,连家里宠物都是不吃不喝的外星人... 所以不用存钱,不需贷款,甚至都没必要买保险——他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不不不,这话也不全对。

 

首先,他根本就不是人;其次,他吃得比普通人一大家子都多,想存钱也存不住;最后,说到‘结婚’,同性婚姻在全国50个州都已合法,如果他以个人名义隐秘的......  算了,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事情干什么?

 

总之,走出五角大楼的时候,阿尔弗雷德已经打定了主意:这笔钱虽然来路不正,但既然名义上是联邦政府给二战老兵的赔偿,若能直接帮助到当年认识的哪位战友,也算是送这脏钱回到正道上。

 

二战结束后,联邦政府给普通退伍士兵提供的财务援助并不多。

 

功勋章不值几个钱,美国医疗系统却是名副其实的榨钱机器,甭管你为国参战是缺了胳膊还是断了腿,想要医疗补贴都得老老实实闭上嘴傻等着。漫长繁琐的审查等待程序中,一半的老兵没等来任何政府援助就先病死了,另一半幸运得以逐渐凋零的,每月领到手的也只是远跟不上通货膨胀速率的「穷鬼抚恤金」。

 

战后,阿尔弗雷德·琼斯曾以个人身份,向退伍军人事务部提交过上百次的改正提案,每次都被以“预算有限”为由退回来。上司退一次他就再递一次,如此重复了二十年。

 

无奈,在冷战时期的联邦政府看来,美国梦跟美国底层老百姓没什么关系,跟核弹头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六十年代初,英俊迷人异性缘奇佳的约翰·肯尼迪总统劝他放弃时,曾经笑呵呵地说:想做唯一的超级大国,得把国家宏观财政可持续性摆在第一位,目光放长远些,脑子不能总这么一根筋。

 

确实,肯尼迪说到做到。他就这么目视着那颗从远处飞过来的子弹,脑洞大开的死掉了。

 

1963年寒冬。在高勒殡仪馆里,看入殓师给肯尼迪缺了一大块枕骨的后脑勺填蜡塑型时,阿尔弗雷德想哭却哭不出来,摸了摸自己完完整整的聪明脑瓜,又想起了二战时的卡西诺战役。

 

那次,纳粹突袭美军防线,他有幸亲身体验了一次德军88毫米高射炮的威力。

 

嗯,名不虚传真够劲儿,才挨上一梭子头盖骨立刻就碎成了渣,鲜血脑浆脊髓液一齐迸溅出来,粉中透白、灰里夹黄的淌了一地。

 

恶心归恶心,但不怎么疼。

 

从尸堆里爬起来时,阿尔弗雷德只感觉有些晕乎乎的,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摸到颅骨底部还残留着个直径三指宽的大血窟窿没长好(对,就是日后肯尼迪遇刺的同款部位)。他忍不住好奇宝宝的本能,戳进去自己的“脑洞”里碰一下,竟发现蛛网膜的触感很好,大脑像裹了层丝绸的果冻一样柔软光滑有弹性。

 

只差一点点,美利坚就成为了世界上第一个把自己脑子当解压玩具的类人生物,幸亏战场上没那个时间。他用沾满污血的军服擦掉了手上的脑组织液,迅速开始营救伤员,却发现四周除了残肢就是断臂,别说还能喘气的活人了,连一具全尸都没有。

 

当时,他还以为此次战役是全军覆灭了。

 

回到盟军营地里,迎着战友们像见了僵尸一样的惊悚目光,他才得知:原来后勤部队在他昏迷时就去战场搜救过一遍,还有救的伤员早都运回战地医院了,是医护队含泪鉴定他被炸死了,给他开了阵亡证明“弃尸”在了战场上,谁想他竟然自己走回来了。

 

大伙都以为这是上帝显灵,喜极而泣地围着他问长问短,阿尔弗雷德傻笑两声,敷衍着熟练岔开了话题。

 

这没法回答,纯粹是天赋异禀。别说人类比不了,即便跟其他国家意识体比,美利坚的自愈能力也是外星水平。

 

正因此,阿尔弗雷德才懒得去后方医院做脑部检查,他甚至都懒得去找医务兵,随便抹了些局部麻醉剂,缠着满头的绷带睡了一下午,伤口果然就好得差不多了。

 

当夜凌晨,他神清气爽地醒过来,迎头却撞上一双凶神恶煞瞪着的绿眼睛——亚瑟坐在床边,怀里抱着个医药箱,顶着两个浓浓的大黑眼圈,脸色阴沉,比鬼还吓人。

 

见他醒了,亚瑟没好气地骂了一句“蠢货”,厉声命令他坐好了等着换药。

 

伤口都长好了还换什么药,多此一举...  阿尔弗雷德正想这样反驳,刚一开口,嘴里却被塞了个芝士汉堡进去。

 

“闭嘴!安静吃你的汉堡吧,你他妈现在真的是个脑残了!”亚瑟粗暴咒骂着,麻利地扯开他头上的绷带时,每步动作却都轻柔至极。

 

阿尔弗雷德不觉得「脑残」是什么羞辱,单纯以为这是对他伤情的客观描述。

 

他乐呵呵嚼着那个汉堡,乖乖低着头将伤口交给亚瑟消毒处理,满脸欣喜地讲起了自己的德军高射炮试用体感报告。

 

“... 精准度真的很高,穿透力也不错,几十码的坦克竟然一击就碎了,甚至连我的英雄头盖骨都能击穿!哦对,说起头盖骨!我还发现了,我家单兵装备的头盔材质要改进,左侧后方必须再加一层缓冲,这次我的脑袋就是从那处开始碎掉的,下次得试试聚乙烯复合材质的......”

 

在美国人喋喋不休时,亚瑟始终沉默着。他正给绷带打结的手停滞了一秒,指尖微微收紧又迅速松开,直到包扎工作完成,才僵硬地再度开口。

 

“没有下次。”

 

“为啥?下场战役不都定好时间了吗?”阿尔弗雷德疑惑地歪了下头,语气中的兴奋丝毫未减,“我想赶紧试用新材质的头盔!还有更大更强更有美国风格的新型大功率火控系统!而且我家运来了七万吨的M67高爆炸弹,超大量一定能——”

 

亚瑟双眉一拧,突然暴怒而起,狠命将没用完的半卷绷带砸到了地上。

 

“别再说了!滚!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回家!”

 

莫名其妙挨了一顿吼,阿尔弗雷德完全懵了。他不知所措地又咬一大口汉堡,呆愣咀嚼着,用脑浆子刚洒了一地的大脑努力思考着,嘴边沾得全是面包屑。

 

“你实在太蠢了!总是盲目乐观,完全不会打仗,在战场上根本就是给我添乱!”亚瑟的声音颤了颤,交叉双臂,扭过了头去不再看他。

 

“阿尔弗雷德,前线不需要你,你...你就听话待在家里不行吗?别留在这儿继续拖我的后腿了,我最擅长孤军作战,本来就不需要任何盟友,特别是不需要你这样愚蠢无知 (Whippersnapper)、幼稚鲁莽 (ninnyhammer)、自大浅薄 (Coxcomb)、还......”

 

阿尔弗雷德紧皱眉头,盯着伤势比他重多了的那个人,心疼得快压不住火气,拳头攥得咯咯响:

——擅长个屁!擅长你还受这么多伤?你连辆卡车都抬不起来简直弱爆了,单兵作战我比你强太多了好吗!?

 

从亚瑟刚说一半时,他就想这样反驳了。可那英国佬连珠炮似的骂着,侮辱他的用词一个比一个更生僻,每三个词里就有一个他连听都没听说过,另外两个也是熟悉但陌生,像莎士比亚剧本里他扫一眼就自动略过的累赘屁话... 随便你笑话,但他宁愿连续看几天几夜的十六世纪考古学论文,也不想读半页的莎士比亚。特别是那些肉麻兮兮的十四行诗,他每次却看不了两行就睡过去,比安眠药起效还快。

 

平时遇见这种情况,阿尔弗雷德会放空大脑,走神想想晚上吃什么,等爱掉书袋的英国人骂够了,只反驳最后的那一句总结陈词。

 

今天可不一样。

 

今天他的脑子挨了德意志的炮弹轰炸,又被这莎翁古典式的辱骂一激,看着亚瑟身上到处渗着血的伤口,心想“英国佬你他妈还有脸说我!”竟也控制不住怒意,蹭一下站了起来。

 

“行!亚瑟·柯克兰,咱俩走着瞧!”

 

阿尔弗雷德气势汹汹撂下这句狠话,头也不回的快速离开了营帐。

 

这叫战略性撤退。现场对骂,美国小年轻的词汇量确实比不过英国老古董,但他可以离场开科技外挂。

 

阿尔弗雷德的原计划是:去指挥营找上司借一本最大部头的词典,把里面最长最生僻的贬义词全挑出来,赶造一个自动录音机械输入进去,放在亚瑟家门口24小时大音量滚动播放。哼,看谁骂得过谁!

 

可他刚摸黑走了两步,借着月光,忽然瞥见几个正在草丛间快速移动的人影。尽管距离很远,黑暗中轮廓也不甚清晰,多年的战斗经验还是立即让他察觉到异样。

 

再仔细一瞧,这几个人全都瘦得皮包骨头,动作挺笨拙,身上穿的... 竟然是意大利的军服?

 

好了,跟抓捕逃跑的敌国战俘相比,报复亚瑟的大计划必须得暂缓了。

 

捕获意军,总是能比预想的还要容易一些。美国迅速伏身,屏息潜行,没出十秒就轻松击晕敌国士兵、生擒住了领头的那个军官。

 

出乎意料的是,被他用枪管抵住脊背时,敌军小头目不要命地转过身,涕泗横流的那张脸竟然有些眼熟。

 

“呜呜呜对不起!我错了!”

 

棕头发的战俘没出息地大声嚎哭起来时,他才想起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居然是意大利?

 

说实话,他俩真不熟。但费里西安诺可没见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像抓着救命稻草那样死死抱住他的大腿。

 

“求求你了,别把我们送回英军营地!我死也不要再吃英国菜了!”费里西安诺绝望地哭喊着,“美国,你抓我走吧!我自愿给你当战俘!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哪怕天天吃你家的超难吃午餐肉罐头也好,只要不是黑暗恐怖又恶心的英国菜...”

 

哭个屁啊!英国菜怎么了?英国菜最好吃了,我一天吃三顿,从小吃到大!

 

阿尔弗雷德听他嚎得心烦,黑着脸一脚踹开他,沉默取出尼龙绳,干脆利落地将这群南欧战俘全捆了起来。

 

回到并排悬挂着星条旗和米字旗的营帐口,阿尔弗雷德盯着已哭到昏厥的北意大利,看了看,怕他醒来当着亚瑟的面又说出那些侮辱英国菜的混账话,用胶布死死封住了他的嘴。

 

掀开帐帘,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传了出来。

 

亚瑟孤身一人,趴在铺满了战术地图的桌面上,双肩微颤,脸埋在臂弯里哭泣着。

 

阿尔弗雷德站在门口,愣了两秒,随后咬牙一赌气,像掷手雷那样将逃跑失败的战俘们扔了进去。

 

听见巨响,亚瑟抬起了头。他震惊看着身侧昏迷不醒的一众意大利兵,嘴角颤了颤,快速擦干眼泪,装出一副不耐烦的冷脸。

 

“我他妈都说了让你滚回家了,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破天荒的,阿尔弗雷德没有笑。

 

他冲到桌前,用力抓住了亚瑟的手,以更高八度的声音回吼:“去你妈的!我是自由之国,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凭什么非听你的话?”

 

亚瑟张了张嘴,想反击,却被阿尔弗雷德强行揽进怀里,用力抱住。

 

“你别想赶我走!这场战争结束前,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你去哪儿我也去哪儿!——你要是蹲在原地哭鼻子,那我也什么地方都不去,就一直在你身边烦着你,烦到你站起来要打我为止... 无所谓反正你也打不过我,我比你强多了,你... 你得答应我不再哭了......”

 

粗鲁的嘶吼逐渐减弱,断断续续,最后染着哭腔彻底停了下来。

 

“笨蛋,先把你自己的鼻涕眼泪擦干净吧。”

 

亚瑟凝望着那双含泪的蓝眼睛,叹了口气,习惯性地要像小时候那样给他擦眼泪,手刚伸过去就被躲开了。

 

美国大男孩凶巴巴瞪了他一眼,眼神分明在说『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却又自己把脸颊贴进他手心里,凶巴巴地蹭干了泪水。

 

其实,阿尔弗雷德下意识地撒完娇,立刻又后悔了。他火气已经全消了,却还是想狡辩两句,拯救一下自己独立可靠的成熟大人形象。

 

还没等他想出借口,亚瑟先浅笑了一声,用指尖温柔抚摸着他头上的绷带,轻吻着他的唇角问他,伤口还疼吗?

 

他不能点头,也不想撒谎,只好用同样的力度回吻亚瑟,将这问题又抛了回去。

 

“我不痛。小鬼,你以为我打过多少场仗了?用不着你担心我!”

 

亚瑟安心地倚在他的怀里,垂眸一笑:“今天下午,我的反击战打得很顺利,没给纳粹留下什么活口。只要想到敌国现在伤得比我惨,我就觉得无比畅快。”

 

直到今天,每逢二战相关的纪念日,阿尔弗雷德还是总想起这一天,还有亚瑟回答时的那个笑。他觉得可爱至极,温柔得他心都快化了...

 

但客观来看,那其实是个偏执、阴狠、跟电影里变态反派一模一样的坏笑。

 

他活了四百多年,认识亚瑟也四百多年了。

 

前两百年,亚瑟是他心目中最温柔、最帅气、最善良也最正直的英雄榜样。

独立后的两百多年,他却每天都更加清楚地意识到:亚瑟·柯克兰是法治社会的一颗定时炸弹,顺心如意的时候还能装装绅士礼仪,但凡脾气上来了方圆几里都要遭殃。要不是有英国皇室和政府高层作保,光是屡教不改的“寻衅滋事”和“醉酒斗殴”这两项就被判多少年都不算冤。

 

按理说,想当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必须得赶紧把这个“社会不稳定因素”抓进监狱。

 

然而1943年,阿尔弗雷德听了亚瑟的战争狂发言,却抱着他,亲吻他,像大人该做的那样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心底里还跟小时候一样对他闪着崇拜的星星眼。

 

『亚瑟真帅气,亚瑟总是正义的,无论亚瑟做什么我都要追随他!』由前皇家海盗养大的世界英雄在心里悄悄想。

 

不开玩笑,他那晚真打算就听亚瑟的,照海盗的老规矩把(跟他俩一样死不了的)敌国战俘倒吊在天花板上拿烧熟的烙铁严刑逼供。如果还敢再逃跑,就添加一些美利坚传统的.....

 

“不许胡闹,剥头皮太野蛮了!”亚瑟和他说,“光拔指甲就够了,血少好清理。”

 

他嚼着美味司康饼点了点头,好心往尖叫不止的费里西安诺嘴里也塞进去一个,刚准备动手,就被闻讯赶来的两国上司紧急喊停了。

 

若非上司们勒令遵守日内瓦公约,不等战争结束,他俩就能在阿卡姆精神病院分到两个紧挨着的豪华单间。亏他战后还有脸找亚瑟一起扮蝙蝠侠和罗宾。

 

二战结束的八十年后,阿尔弗雷德拿着手里迟来的“阵亡抚恤金”,又想起了当年身负重伤却还是那样温柔善良的亚瑟。

 

如果,只要伤情到达阵亡标准就能获得赔偿,他能得到这一百万,亚瑟该拿的钱一定比这要多得多。

 

很可惜,英国政府没给二战军官「亚瑟·柯克兰」一分钱的赔偿,理由比联邦政府当初拒赔他时的那句冷冰冰的“没有达到判定标准”暖心多了。

 

1945年,首相对英格兰先生说:“荣耀无价,不该以金钱衡量,感谢您的无私奉献 。”

 

掏出手机,准备给曾经战友们的家中打电话时,阿尔弗雷德看着通讯录置顶的那个名字,心想:如果拿到这笔钱的是亚瑟,骂完上司后,肯定也会像这样转送给国民吧?

 

想到这里,阿尔弗雷德扬起笑脸,拨通了第一位自家老兵朋友的号码。



....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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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悠、

【东百|国人组】《华沙来客》

《Fish in the pool》参本文,祝菲利克斯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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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十四岁的时候遇见卢卡谢维奇先生的。

那时我还是一位在校中学生,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在课堂上表现到最好,完成当天的学习任务,躲过俄国教员梅叶小姐挑刺般的针对。如果还有便是在约定好的时间去卡霁雅家里吃茶,顺便再蹭一点我最喜欢的果汁露和冰巧克力。

我还记得那天下午,卡霁雅和我有说有笑地走出学校的拱门,路上她不停提到被我气炸的梅叶小姐的窘样。

“你怎么可以!……不准你这么看我!不准你低头看我!”她模仿着做出一副盛怒的表情,却怎么也学不出当事人眼中恼火的神韵。...

《Fish in the pool》参本文,祝菲利克斯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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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十四岁的时候遇见卢卡谢维奇先生的。

那时我还是一位在校中学生,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在课堂上表现到最好,完成当天的学习任务,躲过俄国教员梅叶小姐挑刺般的针对。如果还有便是在约定好的时间去卡霁雅家里吃茶,顺便再蹭一点我最喜欢的果汁露和冰巧克力。

我还记得那天下午,卡霁雅和我有说有笑地走出学校的拱门,路上她不停提到被我气炸的梅叶小姐的窘样。

“你怎么可以!……不准你这么看我!不准你低头看我!”她模仿着做出一副盛怒的表情,却怎么也学不出当事人眼中恼火的神韵。

“实际上我只能这么做,梅叶小姐。”她转眼又换上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缓缓说道:“我足足比您高一个头,当然只能这么看您了。”

我被她生动有趣的模仿逗笑了,实际上不止我们两个,每个在这所学校里的波兰学生都曾受过梅叶小姐的针对。当我把那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几乎立刻就有学生带着敬佩的目光就投到了这边,如果不是顾忌着可怜的梅叶小姐最后一点颜面,我真相信他们能够立刻跳起来鼓掌。

我们的班级里有波兰人、犹太人、俄国人、德意志人……在课堂上,相同的年纪对知识同样的渴望让我们暂时消除了种族和思想上的差别。大家在学习上相互帮助,课间一起出游,仿佛无比亲近。但是,一旦走出了校门,每个人都恢复了自己的语言、国籍和宗教信仰。在我们所以为的朋友阵营里,也可能有人在另一个层面永远地成为我们的敌人。

我低头抚摸着自己一头不听话的金色鬈发,就在今天上午,它们曾经被梅叶小姐泄愤般用发带扎成紧辫子,就是为了遮住我那过于“个性鲜明”的脸。

“玛妮雅,你看,是格拉斯先生!”身边的女伴喊我,碰了碰我的胳膊。

“是的,他旁边还有一个人呢。”

卡霁雅拉着我过去了,她对于格拉斯先生一向有着近乎崇拜的亲近感。显然格拉斯先生也看到了我们,他亲昵地挥了挥手算是招呼,我们和这位尊敬的波兰教师问好后,还不等他开口,他旁边的这位先生已经向我们作了自我介绍。

“菲利克斯·卢卡谢维奇,”他微笑着说,“这所学校新来的教员。你们亲爱的格拉斯先生有事不得不外出寻访一段时间,这些日子里我会接替他成为你们的数学教师。”

他的声音有一种很难说出的魅力,哪怕在一大群嘈杂的人中间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卡霁雅立马被这位年轻先生吸引住了,目光锁定在他阳光下闪着粼光的金发上挪不开眼。平心而论,卢卡谢维奇先生的确有着令人难忘的英俊外表,但是比起这个我更注重教学水平与讲课质量。但是眼下我突然关心起了一件事。

“先生,您是波兰人吗?”

他先是惊讶了一下我为什么要这么问,后来似是想起了什么,目光投向远方的落日,笑意不改。“当然,亲爱的小姐们。我当然属于波兰。”

我突然察觉到了自己刚才的唐突,暗自恼悔为何会一点也不像自己地发出这样的提问。难道他说自己属于其他国家自己就不尊重他了吗?没有这样的事!比我们高一年级的俄国教员先生就用自己的行为赢得了自己的敬意,当他把革命诗人捏拉克索夫*的诗集作为奖品送给自己的时候。我们都承认,在俄国,不是所有人都忠于他们的沙皇,是否是俄国人完全不能成为评判一个人品质的关键因素。

然而在他亲口承认分自己是波兰人之后,我的感情突然出现了微妙的变化。有点像是松了一口气,仿佛在我潜意识中这位先生理所应当是我们的国人。

看出了我的仓促,卢卡谢维奇先生自然地走到了我们身边,提出他们要去的地方正好要经过卡霁雅的院子,可以顺路送我们一程。

我们四个人从萨克斯宫的圆顶柱子下经过,穿过了宽阔的广场。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对其他人说:“我们走过了纪念碑,必须要返回去。”

萨克斯广场的中央树立着一座纪念碑,上面用俄文写着“纪念忠君的波兰人”。波兰的爱国人士经过这个耻辱的纪念碑时,都会吐一口唾沫。如果忘了,必须回去补上这个动作,就和我们今天做的一样。

我用力向地上摔过一口唾沫后,抬头看见了卢卡谢维奇先生的侧脸。他的脸朝向那几个放大了的俄文字母,良久都没有移动,连路人撞倒了他身边的一个行李箱也没有意识到。

最后还是格拉斯先生叫回了他,为了弥补自己的出神,他主动提出帮我们提书包。卡霁雅和我连忙拒绝了他,每个波兰人在这样的场合总会有或多或少的失态,我们纷纷表示理解。他于是歉意地朝我们笑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他转向前方即将踏上的道路时,我在他眼底看到了一些东西闪烁着夕阳。


卢卡谢维奇先生永远精力充沛,在他的课上很难打瞌睡,每个人都能被他以有效的方式唤起兴趣。昏昏欲睡的女孩们总是能在他进来的时候精准无误地从凳子上坐直身体,仿佛这样就能让新来的帅气教师多留意她们一眼。追逐新奇的男孩们也能够被他用那魅力的语调哄得心甘情愿坐下来研究题目,一点也没有在其他课程上表现出来的属于这个年纪的男孩的淘气。

我在自己的座位上摊开书,眼睛追逐着他板书的身影。

我坐在第三排,靠近一个高高的窗子,由窗子向外望去,可以看见萨克斯花园里白雪覆盖的草地。平时比其他同学更快地写完题时,我就会向那里看一眼,想看看有没有贪吃的麻雀落在角落的陈谷上。今天也不例外,卢卡谢维奇先生走近检查着我的笔记本,虽然我敢保证里面不会有一道错题,但我还是带了点得意等着即将从他口中说出的赞扬的话语。

突然,电铃声从楼梯口那里传来了。两声长的,两声短的。这种信号立刻引起了一阵躁动。

我猛地挺直身子,急忙拿起整齐放在桌角的波兰语书籍,抱着就往门口走去。其他一些人就没有这样的敏捷,他们的书本还散乱着,只能匆匆收起来堆放在其他反应快的学生的围裙里。紧接着就是一大串搬椅子,打开桌子盖,再轻轻阖上的声音。等到跑着放回自己东西的学生喘着气坐下,通往前厅的门正好缓缓打开。

进来的是华沙城里寄宿学校的督学,他总是穿一身讲究的制服,缀着发光的纽扣,紧紧地勒在身上。头发剪成德国式,鬓角被精细地打理过,检索的目光从假模假式的金丝眼镜后射出来,黏在这一群学生的身上。

和他一起进来的是这所学校的校长,以及那位看我极其不顺眼的梅叶小姐。校长显得有些不安,她强撑着自己的镇定,也看着我们——虽然我知道她的不安大多都是在为我担心。

“他们刚刚在干什么?”督学拖着长腔,下巴微微抬起,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看着校长。

“在学习任何一个国家的学生都应该学的算术,先生。”出乎意料的,卢卡谢维奇先生抢在校长前这样说。他突然从我身边转过去面对督学,挡住了校长女士惊吓到发白的脸。

“是吗?那么你又是谁,我从前从没有见过你。”

“先生,他是学校新来的数学教师。”校长十分镇静地回答,但是苍白还留在那张脸上经久不褪。

督学漫不经心地走到距离门口最近的一个学生的桌子旁边,从摞成一堆的书本中随意抽出几本翻阅,然后手一扬,被翻过的书就直直地掉在了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

“那么我想,我应该有义务核实这节课的教育情况。”他目光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到昂首挺胸的梅叶小姐身上。

“请你叫起一个年轻人来。”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感到压抑,我把头扭向窗外,心里不断重复:“上帝,请您让她不要叫我,不要叫我!”

但这是没有用的,我比所有人都知道她一定会叫我,因为我知道的最多。我比同届的学生小两岁,似乎任何科目对我来说都不是困难,永远是第一:算术第一,历史第一,文学第一,德文第一,法文第一,教义问答第一。梅叶小姐最不喜欢在年轻的时候拥有超乎同辈人聪慧的人,因为她本身就是学校里同年级年纪最大又不机灵的那个。

我听到了梅叶小姐叫出我的名字,尽管有千万个不愿意,我还是不得不站起来。

“背诵祈祷文。”

我于是开始面无表情地背诵祈祷文。

沙皇发明的最残暴的统治方法之一,就是让波兰小孩用俄语背诵天主教祈祷文。这样,他表面上是在尊重他们的信仰,实际上却强迫每个波兰孩子去亵渎他们最尊敬的东西。

我背完之后好一会,都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我于是又往卢卡谢维奇先生那里瞟了一眼,他没有拿粉笔的左手紧握成拳,被他藏在身后。我突然想到他没有见过督学提问的样子,他肯定也在无声忍受着对祖国的羞辱。

我本想趁这个时候扯扯他的衣角,我们距离很近,不会被他们发现。然而这时督学又发难了。

“从叶卡捷琳娜大帝起,统治我们的神圣俄罗斯皇帝是哪几位?”

“叶卡……”

“叶卡捷琳娜二世,保罗一世,亚历山大一世,尼古拉一世,亚历山大二世。”

所有人都听见了卢卡谢维奇先生冷静至极的声音,他抢在我前面回答了问题。

“我相信督学先生绝对不是来监测课堂的,不然提出的问题不会和算术没有一点关系。”

督学冷不丁被呛到,倒是高高地扬起了眉毛。“我想监测教师质量也是我任务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您当然是。”

“把皇族的名字和尊号说给我听。”

“女皇陛下,亚历山大太子殿下,大公殿下。”

整个教室的人听着他用流畅的俄语发音念完那一长串名字,没有一个人说话,然后督学笑了。

“沙皇爵位品级中的尊号是什么?”

“陛下。”

“我的尊号呢?”

“阁下。”

到了最后,卢克谢维奇先生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冷冽,谁都不知道他现在有多反感,就像谁都不知道我现在心中有多烦乱。我努力地控制表情,尽量不让自己在尊敬的校长面前出丑。

这个检察员喜欢打着政府的旗号招摇过市,随意打开一扇门就要阻止我们学习知识的进程。他喜欢过问这些品级上的细节,仿佛毕生理想就是让全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他不知用什么手段换来的官衔称谓,认为这些比数学或文法还重要、重要得多。

督学已经差不多满意了,我看见熟悉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那是曾经提问我一大串问题后我完美解答才会露出的表情。

仅仅是为了娱乐,他最后抛出一个问题。

“谁统治我们?”

为了掩饰自己眼中的愤恨,我和卡霁雅都注视着眼前的算术题。许多我认识的波兰学生已经快要忍不住了,校长沉着脸,向四周发出一个警告的眼神。

因为答案来得不快,督学生气了,他加大音量又问了一遍:“谁统治我们?”

“亚历山大二世陛下,全俄罗斯的皇帝。”

督学满意地笑了。“不错,就是伟大的亚历山大二世陛下。你的记忆力很不错,俄语发音也很好!你真是生在圣彼得堡的。”

他说话时其他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这是他讲话时不成文的规矩。我趁着这个间隙,匆匆拉了一下卢卡谢维奇先生的衣角。

他紧绷的身体突然摇晃了一下,随后我看到他微微侧过脸朝向学生们,做了一个深呼吸。

“祝您身心愉悦,阁下。”

考问结束,校长和梅叶小姐为督学引路,这个官吏离开教室。梅叶小姐在他身边说了些什么,他略一点头,向隔壁教室走去。

屋内的氛围开始活络,不像刚才那么压抑,早已见怪不怪的同学们从隐蔽的地方搬出书本,再摊开放在桌面上。然而卢卡谢维奇先生却仍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突然地,他长长地凝望着萨克斯广场的纪念碑的景象出现在我眼前,我意识到我应该做点什么。于是我离开座位,走到他的面前,小声叫着他的名字。卢卡谢维奇先生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吻了吻我的额头。

我忽然感到一阵不可抗拒的悲伤,痛苦仿佛在这一刻烙印在了我的骨子里。我再也忍不住,在这个复活后的屋子里,难过地哭了起来。


无论我多想留住卢克谢维奇先生,格拉斯先生还是会回来的。临别那日我依依不舍地挽住他的袖子,他弯腰揉乱了我的头发,说:“玛妮雅,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孩子。”

“毕业后去巴黎吧,去上大学,那里才是适合你的地方。”

我想告诉他我家的经济条件不允许我独自去那么远的地方,我的母亲去世不久,姐姐还需要额外一笔收入来支持她的求学生涯。但是看着卢卡谢维奇先生的绿色眼睛,我只得把这些话咽进肚子里。

“为什么?”我最后只吐出这个简单的音节。

卢卡谢维奇先生说:“波兰会为他的孩子指明最好的人生路,哪怕路的尽头不再是故乡。”

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身走出了我的视线。


一块金奖章,两块金奖章,三块金奖章。这是属于我们家的孩子的第三块金奖章了,也是唯一一块属于我的。

毕业典礼开在六月中旬,天气却有了些闷热的迹象。今年毕业的学生们站在学校礼堂里,等待着得奖人名单宣读完毕。我站在队伍正中间,抬头在观众席上搜寻卢卡谢维奇先生的身影。

虽然格拉斯先生说他只是去了另外一个年级授课,但在这之后,我却一次也没有碰到过他。卡霁雅开解我说说不定高年级的教学进程会更加忙碌,等到我们也到了毕业季就会明白教师们的辛苦,虽然我知道她也十分想念他。直到毕业,我们都没有遇到能比他教得更好的数学教师。

我并没有见到记忆中反射着阳光的金发,反而看到了姗姗来迟的父亲。这是他参加的第五个孩子的毕业典礼,他按照习惯穿上黑礼服,上衣用纽扣别着一朵红蔷薇,正在向我微笑。

我意识到自己正在参加一场人生中重要的仪式,它标志着我曾经引以为傲的成绩获得了别人的赞同,我曾经悲喜交加的校园生活即将成为过去,我需要一个见证人,于是父亲来了。

但是卢卡谢维奇先生不在。

我被要求上前致告别词,教师们致祝词,俄属波兰的教育总监先生和我们每一个人握手,发给我们当做奖品的俄文书籍。卡霁雅只是扫了一眼,就轻声发誓她绝对不会打开它们。

我的成功令父亲骄傲极了,他让我挽着他的胳膊走了出来,同学们终于跳出了只许说俄文的生硬规范,一时间各种地区的语言在不大的礼堂弥漫开来。

直到典礼结束,我都没有再见过卢卡谢维奇先生一面。


父亲已经足够辛苦了,勉强地维持收支平衡之余,居然还有时间来寻找适合我们读的出版物。他从来都不会错过最新的物理学和化学知识,认为学习希腊文和拉丁文是理所当然的。在他的影响下,我们每个人都可以算上精通各国语言。

所有那些幸运的不幸的日子里,都伴随着父亲在冒着热气的茶炊旁闲话的景象。父亲用微哑的声音读那些名著,读他自己写的诗,我们都聚精会神的听着。他为我们介绍反抗奴役的诗人,用已经苍老的手指摩挲波兰语印刷书籍的纸页。俄皇不让出版的那些是从境外偷渡过来的,那些贩售“违规出版物”的商店地址,每一间他都烂熟于心。

不知道进入大学是不是我们家每个孩子的梦想,但是我知道这是我的梦想,同时也是姐姐布罗尼雅的。

布罗尼雅已经二十岁了,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到巴黎大学学医。然而我才十七岁,她已经等太久了,她耽误不起。所以我决定外出工作,供她上学。

我这时已经能体会到补习教师的辛苦,很早便必须要起,穿着阴冷的鞋袜,在一片黑暗中穿过市区的大街小巷,走很远的路才能到达雇主家。孩子们往往是不听话以及怠惰的,说不了几句就会被很有气力地顶撞回来。

但是这并不是最悲屈的,总有那么几次算准了今早一定能拿到这个月的工钱,却好巧不巧遇到主人家忘记清算账目,便只能拿着口袋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卢布紧凑挨过被疏忽过去的几个日子。

我并不愿意埋怨这样的生活,事实上,在授课之余,我被女伴拉去加入了“流动大学”的定期聚会。我在那里学习博物学、解剖学、社会学,每次的讲授都是隐匿而私密的,一有风吹草动就必须把物具藏起来,一旦被警察抓住,这里的每个人都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


再次感谢布罗尼雅,她帮我摆脱了这样的处境。她写信给我,邀请我去巴黎,住在她家。

这时我已经二十四岁了,然而提到获得知识时,还怀有孩童一样的热忱。

我几乎是立即就买了票连夜奔向法国,直到带齐所有生活必需品,坐在四等德国火车上,我还是不能相信这突如其来的转机。我蜷在折叠椅上,膝上只盖着一条手织的薄毯,货箱一样的环境也不能磨灭此时存在于我心中的快乐,这样激动的情绪让我很难入眠。

一位先生上车了。昏暗的灯光下他的面容模糊,只能看到他有一头褐色的及肩短发。他步履匆匆,手里提着一个手提箱。

我本不愿与任何人有交谈,但他环顾四周,选择在我旁边坐了下来。也许是学生时代的座位总是位于窗边的原因,我偏爱靠窗的位置,凭借月光我才勉强能看清他的样子。衣着整洁,领带打成温莎结,箱子十分精致。从坐下来开始他就一直把它放在膝盖上,非常珍视箱子里的东西的样子,里面也许是一些重要的资料,我想。

察觉到我这边的目光,他把头转向我这边,朝我友好地笑了笑。我发现他也有一双绿眼睛,衬得他整个人非常精神,也许是相同的目光我曾在什么人眼中看到过,我忽然对这个人产生了一些莫名的好感。

时间渐进入深夜,我却一点睡意也无,和我相同的还有我旁边的这位男子。他的手指轻轻在箱子上敲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能是睡不着吧,我想。最劣等车厢的环境情况的确堪忧,夜晚寒气逼人,更何况他除了那个从未打开的箱子外并没有带任何的保暖衣物。

我想起我未动的行李中还有一件薄毯,正好可以借与这位先生御寒用。我拿出来递到旁边人面前,他带着一丝惊讶看向我,然后自然地接了过去并把它盖在自己的身上。

“我也觉得今晚有些冷,非常感谢您的好意。”他说。

“没什么,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我朝他微笑示意。

他微微带着探究的目光在我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我的头发上。我想起自己在华沙教书时剪短了一头金发,目的是证明不需要遵守衣着得体、长发一丝不苟地盘起的“俄式端庄”,之后我一直把头发维持在不用扎起的最长程度,倒是和这位先生的头发长度十分一致。我不知道这位先生会对此有什么看法,所以我一直注意着他的视线,出人意料的是,我在这位先生的眼里看到了些许怀念。我不得不说这引发了我的好奇心。

“您是要去巴黎?”他收起了停留在发上的目光,转而也看着我的眼睛发问。

这回轮到我惊讶了:“是的,您从何得知?”

“您的法语非常流利,而且只有到很远的城市生活的人才会带这样多的行李,不是么?”他谦虚地说着自己的推论,同时尽可能地保留了对我行装的保守评价,把我们的会话维持在一个合适的层次,我于是对他的好感更上一层。

“您很灵敏,先生。我正准备去巴黎定居,我的姐姐在那里读大学,如果可以的话我这次去那里也会给自己争取进入索尔本的机会。”

“索尔本大学的确是非常著名的杰出学校,我还记得在几世纪前在华沙,就有人称它为‘宇宙的缩影’。相信您在那里一定能收获想要的知识,尽情施展自己的才华。”

他说得中肯,我却被他话中的另一信息所吸引。

“您去过华沙?”我几乎是立即发问,这的确戳到了我的敏感神经。在这样一辆破旧的德国火车上,能遇到长久或短暂的停留在同一城市的人,已属不易,何况华沙在沙俄的统治下早已蒙上了一层尘埃,不似曾经的明艳动人。

“是的,我去过。准确地说,华沙就是我这次旅行的终点。”

“但是这是开往西线的列车,我就是在华沙上车的,您如果要去那里,应该要坐反方向的才对。”

我礼貌地表示了讶异,并且示意他应该尽早下车,趁还未行多远,赶快去搭一辆正确的列车。但更加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位先生摇了摇头,认真地对我说:“对我来说,这才是真正能到达华沙的路线。”

我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决绝,突然明白了什么,目光也从诧异转为释然。看到了我神态的转变,他只是温和的笑了笑,拉开毯子,在准备休息的最后向我献上了真挚的祝福。

“祝福您,美丽的女士。”

“愿上帝保佑您,先生。”

我矜持地微笑,看着这位神秘的旅人把毯子盖上身体后,闭上了眼睛。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我要下车时,这位先生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礼貌地示意要还我毯子,而我坚持把那条毯子留给了他。理由是他乡路远,希望他早日到达华沙。

走出浓烟弥漫的车站,踏上一辆公共马车,我的巴黎生活从此来开帷幕。没有南瓜车和水晶鞋,身上还穿着那件硬邦邦的旧棉裙,作为我和辛德瑞拉唯一的相似处的金发也略显毛躁,但是我知道我正在迈向一所水晶宫。

巴黎!自由的巴黎!我可以在这里随意说我想说的语言,不会有压迫,不会有奴役,不会有人逼着我回答教员的问题,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

塞纳河畔多的是服饰各异的人,他们说着我听得懂的听不懂的语言,每条支流都通向他们不同的未来,那些大理石雕像,那些优美的塔楼,那些纷飞的鸽子,道路左边的圣母教堂。我的眼睛急切的寻找着,终于在一个转弯后望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要怎样形容索尔本的恢弘与壮丽,在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俘获了我的芳心。这年的索尔本正处于一个改建的阶段,像是蝉蜕,像是破茧,正在施工的各种场地不断传出锄头的敲击声,同学们不得不从一个教室换到另一个教师上课,但这同时也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些许新鲜感。

我被最高学府的教授们迷住了,他们毛发稀疏的脑袋里装满了科学的宝藏。我记得所有二十三位教授的课程表,尽量每节课都在前排,不留余力地汲取着他们的秘密。怎么有人会觉得科学枯燥无味?有什么能比支配宇宙的不便定律更醉人?还有什么能比发现它们的人类智慧更神妙?我巴不得日日相伴在它们身边,一生都不要离开它们。

我自己选择了住处,为了尽可能节约开支多上几节课,我租了一间房子的阁楼。这里没有灯,没有火,没有水,但我却快乐极了,我可以安心研究我的知识。期间我遇到过许多困难,我的自然科学基础很差,曾经受到的不系统的教学严重拉慢了我的进度,数学和物理一直很难跟上课堂。我以为我的法语过关,我错了,教授用快一点的语速讲课我都很难理解。

但我知道我需要坚持下去,父亲需要我证明他的孩子如此聪颖,卢卡谢维奇先生需要我证明他的称赞不无道理,华沙需要我证明她的孩子骄纵过人。我会做到的。

相较于数学,物理显然对我而言更加友善一些。当我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我就摆弄过父亲的精密天平。但是要我怎样割舍对数学的深厚情谊?难解的问题永远吸引我。我想起卢卡谢维奇先生绿色的眼睛,那里时常装盛着对他的学生们的鼓励。于是我坚持了下去,我拿到了数学和物理的双学位,以第一名的成绩。

如果说巴黎有一件送给我的最大礼物,那必定是让我遇到了我的丈夫,比埃尔。我原以为自己已经把恋爱从生活中彻底删去了,然而当我遇见他之后,我才发现生活真的不只是科学仪器与数据。

他是一位很独立的男性,同样醉心于学术研究,我们有相似的研究课题。我们的谈话往往离不开科学问题,但我很乐意征询他的意见。我们也会在春暖花开的日子旅行,在法兰西岛区的路上慢游,自行车篮里紧紧捆着几件替换衣服,他的和我的。我们坐在空地的青苔上野餐,夜晚到陌生的客店投宿,大口喝着翻滚的浓汤,蒸汽就凝在夜晚的窗户上。

他问我:“你会永远留在法国吗?”

我虔诚地对自己发誓:“我爱你,比埃尔,我爱你。”

但是我不能留下。我对自己发誓,如果考上学位,就回华沙。我要在华沙当教师,我要教我们的孩子们他们应该知道的知识,我要让自己有点用处,我要竭尽全力避免华沙成为波兰文化的沙漠。

我又想起卢卡谢维奇先生,想起他金色的头发和拿着粉笔的手指,想起写出题目时被他用自豪的目光注视着。那双灵动的眼睛就像是在对我说:玛妮雅,我的孩子,我真为你骄傲。那么多孩子里,你是最聪明的那个,你永远也不会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我闭上双眼,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

“我要回去。”


布罗尼雅是第一个发现我不对劲的人。我温柔的姐姐,作为一名医科学生,她有着十分敏锐的洞察力,她看着我,像是看着她的一个病人。她问我最近反常地食不下咽的原因,而我只是眼带悲戚地看着她,我能告诉她什么呢?布罗尼雅,你的妹妹,已经完全地爱上了一位法国男性。她甚至想过为他放弃一直坚守的信念,放弃华沙的一切工作和生活,放弃自己对亲爱的祖国的誓言,只是不管不顾地跑到他身边,与他自私又胡闹地共度一生?

“玛妮雅,你已经做得足够多了。从此刻开始,你需要真正为自己而活。”

布罗尼雅轻轻地,轻轻地说。


一个法国男人就这样和一位波兰女人结婚了,他们几乎可以把拥有的一切放在一起,因为他们最初真的一无所有。我们之后的成就几乎永远连在一起,因为我们的结合是智慧与价值一起创造的文明。

我们申请到了实验室,尽管那只是一个破败的棚屋,我们却像申请到了塞壬的宝藏一样激动。仿佛生来就是要等待两个人一起在这里为共同的理想奋斗的生活。

我们只用了一年时间就做好了第一个发现,论文以两个人的名义发表在巴黎科学院的《论文汇编》里。由于私心,我提前寄了一份样本去往华沙的地下科普所。这篇文章在巴黎发表的同时,远方的一个叫《斯维阿特罗》的画报月刊也同时刊登了出来。

我写信给布罗妮雅:我们的生活还是老样子。虽然工作很忙,但是睡眠很好,所以身体并未受到工作的影响和拖累。晚上我要照顾伊雷娜(我们的第一个女儿),她也很好。不用挂念。这一年多来,我们没有去戏院看过戏或者去听音乐会,也很少去拜访朋友。我很想念家人,尤其是你和父亲。想起你们,我就觉得自己很孤单。不过,我的日子并不坏。身体健康,全家平安。而且,我有世界上最好的丈夫,这真是上帝的恩典。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彼此就越相爱。

通过一系列官方文书证明,我们拿到了七万金法郎奖金,这意味着瑞典学者对我们工作的认同。一切都在逐渐步入正轨,我已经准备好照顾我们的第二个孩子,就在这时,灾难爆发了。

比埃尔在街上被一架飞驰的马车撞倒,当场毙命。

我麻木地听着警察叙述这个事实,脑子一片空白。我似乎不能把我的思绪从今早还在思考的实验数据中拔出,或者只是想起了伊芙(我们的小女儿)天真的笑脸。我们才度过一个欢乐的周末,两个人骑着自行车行驶在树林里,伊蕾娜坐在我的后座上拿着绿色的捕网捉蝴蝶,伊芙就趴在他爸爸的车篮里咯咯笑。柔和的日光慢慢把山谷里的朝雾驱散,醉人的春光让比埃尔平复下来,他最近这段日子一直在为一个难解的难题烦心。但我知道他总会攻克它们,他天才的大脑里总是装着一些生人勿近的奇思妙想,这些看似遥不可及的想法会成为全人类的财富。

医生用海绵擦拭那张布满泥泞的脸,取出了半个小时前曾经是颅骨的十六块碎骨,判下这个著名科学家的生理死亡。他的脑子流得满地都是,不一会就会有专门的人来把它们清理干净。在这样一个小警察局里,分局长和秘书对我们深表歉意,屋外还有挤破头来想要拍摄照片的新闻记者,一些游警在艰难地维持秩序。

我只是吻着他的脸,那具身体,还带着热气,柔软得像是前不久才给过我一个拥抱。有人想把我拉到旁边一个房间里,我木然地听从,后来突然意识到我不可以呆在这里,我不能浪费这宝贵的几分钟,我不能,我做不到让别人照看我的丈夫,他这个时候比以往的所有时候都更加需要我,他怎么可以离得了我!我又奋力冲出人围,硬生生挤到了他身边,抱住他就不再放手。

我的丈夫,理学院特聘教授,晶体化学家,四十二岁的诺贝尔奖获得者,丢下了他刚刚起步的实验室,丢下了他深爱的深爱他的女人,丢下了他六岁的大女儿和一岁的小女儿,永远地把他的生命留在了他的故乡。


我已经记不得后来的那段日子是怎么过去的了,瞻仰比埃尔的人群络绎不绝,我和两个女儿的生活也不免被打扰。我只能一边尽量远离人群,一边沉浸在我丈夫死后才批准建立的实验室里。

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激起我强烈的热情,我相信除了波兰和我的孩子们便再也不存在了。我第三次,也是最坚定地一次认为自己将会为科学奉献一生,死后葬去比埃尔身边,以这样的方式了结一生。

直到1914年7月,战争爆发了。我的同事和实验室中所有的工作者都已经应征入伍,我也关闭了实验室,驾驭着刚创造出来不久的“X光汽车”去各大医院巡视。我们带着最先进的仪器走遍了徘徊在战线上的国家,比利时的国王曾为我们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马纳战役的伤兵运送到巴黎来后,都用这个设备检查。

这天我在教导着女学徒们如何熟练地运用仪器,突然接到通知,需要为一位身份特殊的先生做全身扫描。一屋子都是刚上手的姑娘们,我自觉走进了被打上闲人勿进的监视病房。

出乎我意料的是,哪里只坐着一个人,一个年轻人。他褐色的头发似是又长了些,随手在脑后扎了起来,尽管左手还打着绷带,身形却无比直挺,像炮火下依旧挺立的一株冬青。看见他第一眼,我就认出了他。

在他抬起脸的那一刻,我一向平静的心里翻起了滔天巨浪。我确信他就是十几年前我在火车上见到的那个人,但是眼前看来,他甚至没有一点老去的迹象,仍然和那夜说出“我的目的地是华沙”的年轻人没什么两样。

“很高兴见到您,女士。”他用法语说。

声音都与记忆中分毫不差。我盯着他的眼睛,试图在这里找到一些熟悉或是惊喜的神色,然而却一无所获。我猜他一定是忘记了我,忘记了那个火车上对前途一片迷惘却怀有高度热情的波兰小女孩,无端地,我感到了一些失落。

“同样高兴见到您,先生。”我用波兰语说。

这时我终于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惊喜。“您是波兰人?”他略显惊讶地问,声音不自主的带上了些迫切。

“是的,很高兴再次见到您,先生。”

他仔细地盯了我一会,半晌,眉头放松了下来,记忆中温柔的笑容又出现在他脸上。“没想到能再次见到你,当初送我的毯子我至今仍保留着。”他的语气重新变得温和,像是与一位相识多年的老友交谈,只需摆上一道甜点,我们就能在这所密不透风的病房里安排一次下午茶。

我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您是代表法兰西参战的吗?听说最近东线战事吃紧,许多青年人都被强迫送上了战场。”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若无其事,战争是长期的,伤亡像每个人最坏揣测的那样惨重。被送进这里的病人们大多都神经敏感,难以听进战场上传来的坏消息,尽管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检查人员,却因此不得不着重照战士们的情绪。

“的确,德国人也知道如今的东线才是重要战场,第三集团军从西线调动,连夜前往东普鲁士边境。”他的目光凝重了许多,头转过去望着窗外,那里有一个不久前才修好的电报站,几位身穿军装的人正在前行。

“但是这却不是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说完这句话,他做了一个极长的停顿,一直到我几乎以为他要就此截住的时候才又开了口:“我的国家已经被德国人占领了,他们胁迫我作为俘虏,沿途周转过不知多少个高层手里。最终来到这里。”

我点点头,后来才意识到他现在是看不见的,于是我又用波兰语做出了安抚。

他又偏头看向我这边,笑了一下,目光却是游离的:“为了寻找我的爱人,我参战了。”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俄国人镇压了我们的起义,那些可恶的侵略者。”想起往事,他的声音略显嘶哑。“你也许没想到,我并不是来自波兰,而是立陶宛。三百年前还不需要申述这个概念,因为那时我们国家的关系还很紧密。走在路上,道路两旁充斥的永远是波兰语。即便是在如今的立陶宛,波兰留下的痕迹依旧难以磨灭。”

“我和我的爱人在森林里认识,我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能力,雪天出猎时被一头熊盯上,差一点就要葬身于此。然后他出现了,戴着滑稽的毛毡帽,几下就撂倒了野兽。他很知道如何在雪地里生起篝火,我坐在烧的正旺的火堆旁,看见他略长的金发随风飘扬。”

“我们出来后,也是他教会了我波兰语,带我进入曾经难以企及的阶级生活。一切发生得顺理成章,我们相爱了。如果不是沙俄的阴诡,我们原本可以一直在一起。只是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什么时候留给过我们喘息的空间。华沙附近的保卫战中,我们失败了,深陷敌军的重围。华沙因此失守,我被俘获,沦为阶下囚。他也未曾幸免。”

“我离开他的时候,也是一个雪天。连日的征讨已经让多数士兵变得不耐,他挣扎得太过了,他们就生生把他面朝下放倒在雪地里。雪那么凉,他快要被冻僵了,还尽最大努力抬起头,向我笑。”

“自此之后,我就再也没见到他。”

骚乱出现得猝不及防,转眼间就有几个德国军官持枪闯进了病房,枪口就正对着那位先生的面门。他无谓地笑了笑,起身把我挡在身后,举起一只手,做出投降的姿势。我就站在他背后,抬手就能碰到他的衣角,却一个音也发不出声。

“我跟你们走,不要开枪。”说罢,他挺直了本就挺直的腰杆,从容不迫地离开了病房。

时常有人从华沙来,时常有人到华沙去,但我知道有人再也回不去了。


1918年,世界不能忘记这一天,德国宣布无条件投降,迄今为止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战争从此拉下帷幕。我在实验室听到停战的礼炮声,第一反应甚至是德国人已经攻到了巴黎,之后看到无比兴奋的女仆才意识到,我们胜利了。

我和女伴狂奔出去,看到一片欢欣鼓舞的景象。街上甚至找不到一面在售的法国国旗,全部都在消息刚传过来施救被抢劫一空。女伴只能用好不容易凑齐的三种颜色布料剪裁拼接,她的手由于过于激动而颤抖着,走线也歪歪扭扭,不过此时还有人在意这些吗?我登上那辆破旧的X光汽车,四年的劳动已使它破旧不堪,有些人爬上车顶,高声疾呼天佑法兰西。

我就站在这样拥挤的的街道上,被人流推攘着向前走。更好的消息接踵而至,这不是一个胜利,更是两个胜利!波兰,我的祖国,再一次无畏地在烈火中重生了。我的家人们结束了长达一个多世纪的奴隶生活,我的国家恢复了独立地位!

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让一位身在异乡的波兰女孩激动?我想起我在华沙的童年生活,想起我中学时代的波兰籍教师,想起教给我们波兰语的父亲,想起在华沙简陋住房里的流动聚会,想起在每一个巷头巷尾穿梭的教书生涯,想起我差一点因为这份沉甸甸的爱意失去另一份来自我深爱的丈夫的爱意。

曾经受到的不公全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报偿,那些为了家人踏上战场的波兰儿女们,那些隐在后方传递信息的无名工作者,他们坚持的信仰在某一刻回应了他们的盼望。医院病房的褐发先生,如果他还在世,是否也会在此刻体会到发自内心的欣慰?

我亲爱的祖国在无人问津的地方,默默无语着,无人能接近,无人能交谈。长久地注视着每一位人民,一直过了百年之久。又在所有波兰儿女的欢呼中凯旋,举手投足间还可见当初叱咤风云的傲人之姿。

波兰,我的波兰,我亲爱的波兰。


自从波兰解放之后,我就一心致力于在华沙创设一座研究院,只是苦于资金贫乏,进展无比缓慢。我看在眼里却无计可施。媒体在这个时代的作用是不可忽视的,我朝思暮想的研究院,在经受过公众的目光之洗礼之后,终于有了雏形。

几年后,我受邀前来参加研究所的落成典礼。我已经重病缠身,更加珍惜能待在实验室的时间,但在听到邀请时,还是不假思索地答应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回到华沙,或许在来之前我就有所预感,这次的出行会终结我所有的遗憾,最终让我心满意足地回去。看到出生的城市,路过成长的街道,站在这个曾经亲手砌下砖块的地方,曾经缠绕在心的思乡情结逐渐落地,有了归宿。

这是波兰战后落成的第一所镭研究所,共和国总理摩斯齐茨基先生,瑞果教授与我都会出面。布罗妮雅的办事效率与审美观念,使得这所建筑宽敞明亮、线条和谐。我在路上就听说在过去几个月,这里已经用于采取放射性疗法给病人治病,我知道这一定是布罗妮雅的功劳。

台下的人无一例外,皆穿着黑色的礼服,胸前别着一朵蔷薇花。颜色各异的瞳孔中闪烁着不一样的光彩,这个典礼标志着波兰在尖端科学领域收获了权威的认可,那些见不得光的地下讲座已经成为过去,再也不会有学子战战兢兢地站在通往知识的道路上。我意识到自己正在参加一场人生中重要的仪式,如同曾经的毕业典礼。典礼落幕后,一切都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总理先生在麦克风前发言,身后白红色在国旗上交织得格外鲜艳。每个话语落下的间隙,掌声都会从底下爆发开来。我的目光扫过一排又一排反应热烈的人们,忽然被一位年轻先生吸引住了,他阳光下闪着粼光的金发,灿烂得让人挪不开眼。

是他,是那位我曾经认为再也见不到了的教员先生。我仔细辨认他的眉眼,与记忆中的影像重叠,不差分毫。

在他旁边的先生也是我熟识的,不知名的立陶宛褐发先生。四十一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他,比我见到另一位的时间足足晚了整整十年,这么多年来,当初的花季少女已然成长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向来不善打理的鬓角也几乎被岁月染白。但是他们却依旧如此年轻,仿佛从始至终就该如此年轻,从未老去。

他们垂在同一侧的手交握着,在一片鼓掌的人群中格外醒目,他们却对此一丝察觉都无,微偏着头向着对方的方向,仿佛世界只剩下了这两个人。金发年轻人不住地说着什么,另一位就仔细听着,时不时回应几句,然后两个人又心照不宣地微笑。那些战火纷飞的年代,那场百年前寒彻心骨的大雪,一瞬间都远去了,只剩下如今温情款款的彼此相望。

这样就好,这样最好了。

我不自觉放松了身心,终于有余力听见不远的台上,有人正在走必要的过场。“接下来,请允许我隆重介绍下面的发言人,她就是世界上首获两次诺贝尔奖的科学家,钋和镭的发现者,首次把放射性射线用于临床治疗,今日的镭研究所计划提出者——”

“玛丽亚·斯克沃多夫斯卡·居里夫人。”

一片欢呼声中,卢卡谢维奇先生转过头看向我,他的声音还是拥有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尽管我听不见,却像是回响在耳边。他笑着对我说话,像是许多年前他站在讲台上,对一个懵懂小姑娘作出赞扬。

“我说过,玛妮娅,你永远是我的骄傲。”

我站在讲台上,以一种十四岁少女的姿态,笑了起来。





————————————————

不管一个人取得多么值得骄傲的成绩,都应该饮水思源,应该记住是自己的老师为他们的成长播下了最初的种子。 —— 居里夫人


补一点想写但是不知道放哪的东西:

仿佛是上帝在冥冥中有所指引,我和比埃尔在共事了不久后就发现在常态的材料中存在一种新元素,我高兴地把论文的据点讲给他听。他在一旁抱臂看着我,耐心地听着过于激动的我发表完长篇大论。等到我口干舌燥,不得不停下来缓口气的时候,他在一旁带着微笑问我愿不愿意为我们的第一个成果起个名字。

我知道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弥补对我的亏欠,诸如这样的他默默表现出的关切,我永远能第一时间领会到,这次也不例外。

已经进入七月了,蔷薇花开得还是很好。我想起毕业典礼上本应该出现在那里的人,唇角也有了一丝笑意。

我把它命名为钋,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鼻腔也会跟着一起震动,让人想起另一个缠绕在舌尖的动人名氏。


时间线:

立对抗露的时候落入下风、波及时出现英雄救美;

本家剧情立被露带走、波被埋雪地,波失去意识体身份、作为一个有国家记忆的普通人重新回到华沙;

1881年波遇见玛妮娅,官员一事后为了安全起见离开华沙,玛妮娅毕业后成为一名家庭教师;

1891年玛妮娅去法国的列车上遇到私自出逃传递机密文件的立;

1894年玛妮娅遇见比埃尔居里,和他一起发现了钋和镭,其中钋(Polonium)的词根与波兰国名的词根相同。1903年二人获得诺贝尔奖;

1906年比埃尔居里去世,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打响;

居里夫人把放射性概念引入医疗,同时也在一线抗争、四处救治伤兵,遇见德军出逃战俘、混入比利时伤兵的立;

立被带走,但他已经及时传递了消息;

1918年一战结束,波兰解放,1932年居里夫人在华沙建立镭研究所,落成典礼上再一次见到了立波二人;

1934年7月4日居里夫人在法国逝世,享年66岁;

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德军闪击战波兰,波兰再遭灭国。


参考文献:

艾芙·居里《居里夫人传》

玛丽·居里《居里夫人自传》

梁衡《跨越百年的美丽》

德芙牌巧克力奶

当英格兰谈论爱情的时候他在谈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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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国设(美苏冷战时期的英格兰)穿到普设世界(21世纪)并且体验大学课堂,当美国大学生私人心理咨询师,震惊美国小伙一百年顺便迫害一下法国人的爱情故事。

又名《所谓爱情》



  亚瑟·柯克兰睁开眼睛,眼前的画面不出意外会让他永生难忘。前一天还冷笑着用苏伊士运河威胁他阿尔弗雷德正躺在他身边呼呼大睡,他恨不得让阿尔弗雷德在睡梦中永远成为历史,但国家意识体死亡以后会重生回首都,所以杀了他,不管是对他自己还是对英国都有弊无利,所以他还是抑制住就地了结他的冲动。

  平时围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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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瑟·柯克兰睁开眼睛,眼前的画面不出意外会让他永生难忘。前一天还冷笑着用苏伊士运河威胁他阿尔弗雷德正躺在他身边呼呼大睡,他恨不得让阿尔弗雷德在睡梦中永远成为历史,但国家意识体死亡以后会重生回首都,所以杀了他,不管是对他自己还是对英国都有弊无利,所以他还是抑制住就地了结他的冲动。

  平时围绕在他身边的妖精小姐和魔法生物不知所踪,在不熟悉的环境和状况里,他不敢轻举妄动,但阿尔弗雷德的呼噜声起起伏伏,实在是惹人心烦。

  天知道他怎么睡得着的,明知道他们最近看到彼此都恨不得把对方一枪崩了,却还是大摇大摆地躺在他旁边流口水。亚瑟·柯克兰越想越气,思来想去,虽然不能直接杀了阿尔弗雷德,但殴打还是他们之间的家常便饭,阿尔弗雷德也不会因为一个巴掌就大发雷霆。

  虽然他计划的攻击造成的伤害会比巴掌伤得重一点。

  他抬起手臂,弯曲折叠后再向上抬,随后手肘破开空气向下砸去。

  “阿尔弗雷德,你又在搞什么花样。”

  他的手肘狠厉地击中阿尔弗雷德柔软的腹部。令他惊讶,美国并没有暴怒地和他大打出手,而是疼得蜷缩成一团,死死地捂住被他击打的部位——老天,他的看起来真的很痛。

  “……真稀奇,你这家伙居然还会痛啊。”英格兰蹲下,像观察珍稀动物一样观察阿尔弗雷德的表情,扭曲,迷惑,还有一丝显而易见的委屈。“亚蒂……呃……我昨天也没有干什么吧,你怎么一起床就袭击hero……”

  沙哑,疑惑,清晰的提问。亚瑟·柯克兰轻易作出判断,随后移开视线,从他身边退开几米:阿尔弗雷德看起来不像是装的,可美利坚又怎么会疼到失语,仅仅是因为他一次没用全力的肘击?

  “如果你是在玩什么和谐友爱的世界过家家游戏的话,还请劳烦您早点结束这种无聊的把戏吧。”他呷了一口红茶——品质中等,远远达不到他平时喝下午茶的水准,英格兰中产家庭的不二选择。奇怪的是,阿尔弗雷德仍然没有表现出愤怒的情绪,一般早在他开口讽刺的那一刻阿尔弗雷德就会瞪着眼蹦起来,把目之所及的物品朝他的方向劈头盖脸砸过来,水杯,笔记本,或者是别的什么。然后背着弗朗西斯和王耀和他唇枪舌剑,再发展成相互殴打,试图扼住他的咽喉。噢,他威胁人从不避讳布拉金斯基。

  “老天,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阿尔弗雷德捂住他的肚子,显然他还没从疼痛里缓过来,“hero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不应该在美好的早晨遭受虐待!”

  亚瑟·柯克兰掀起眼皮瞥他一眼。

  他立刻噎了一下,才嘟囔着坐起来:“我真的要起诉你,亚蒂……”

  “悉听尊便,亲爱的小美利坚。”

  阿尔弗雷德一阵恶寒,鸡皮疙瘩半分钟都没消掉。


  亚瑟·柯克兰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喝茶,阿尔弗雷德单方面觉得他其实泡了两杯,因为在他洗漱和吃早餐的这段时间里,柯克兰像雕塑一样毫无动静,一杯茶让他喝了将近一个小时。甚至表情也没有什么波动,他只在看到阿尔弗雷德的早餐是一个巨无霸汉堡的时候皱了眉。这个表情配上粗得十分有特色的眉毛让他看上去有些滑稽,但这已经不重要了,至少对比他家发生的超自然事件来说。

  “你是阿尔弗雷德,但你不是美国。”

  亚瑟·柯克兰吹散了凝聚在茶水之上的水雾,优雅地开口,忽略了对面人看傻子的眼神,纯正的牛津腔让阿尔弗雷德感觉手里的汉堡突然变成了打着领带的麦当劳巨无霸牛肉汉堡。

  没有什么能让阿尔弗雷德抛弃汉堡,外星人也不能。

  “我当然不是美国,亚蒂,你没发烧吧?”他探身去摸对方的额头,被一个轻巧的偏头躲开了,“说真的,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又是袭击又是美国的,难不成你终于迷上了美国人,是富兰克林,华盛顿或者是林肯?”

  “不,阿尔弗雷德,你听着,我不是你的亚瑟·柯克兰。”

  “什么?可是你就坐在这里,喝着你上周买回来的红茶。”阿尔弗雷德不可置信,蓝色的眼睛几乎要跳出眼眶,“你上周刚从伦敦飞过来,才一个星期你就厌倦了hero,要始乱终弃?”

  “什么始终乱弃……这里的我和你到底是什么奇怪的关系。”亚瑟一瞬间想把红茶泼到阿尔弗雷德脸上好让他清醒清醒。但红茶罪不至此,就算不是最好的品种,也不应该和汉堡里沙拉酱和炸鸡的气味混在一起,那简直是对他自己的最大折磨。

  “阿尔弗雷德,这个身体和灵魂,也就是说‘我’,都是亚瑟·柯克兰没错,但关于‘我’,那还不仅仅如此。”

  他慢悠悠站起身来,绿眼睛直直望向阿尔弗雷德。他周身散发出隐隐的威压,阿尔弗雷德落下几滴冷汗,莫名的恐惧从心底滋生。

  阿尔弗雷德意识到,自己好像即将要知道什么不得了的事,是自己二十几年的人生里接触到的最让人惊讶的事情。

  于是阿尔弗雷德放下了汉堡。

  “我是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国家意识体,我本人,就是你所知那个英国。”

  “那你刚才说我是……那……”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问题所在,在我那边,或者说在我那个世界,你就是美国。”亚瑟·柯克兰放下了茶杯,“阿尔弗雷德·F·琼斯,美利坚合众国。”


  阿尔弗雷德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呆滞的目光一直粘在亚瑟身上。“上帝,睡了一觉我就成了我的祖国。”

  “容我提醒,琼斯,你只是和美利坚长得一模一样的普通人。”

  “你为什么叫我琼斯?之前你还叫着我的名字给了我一下。”

  “不好意思,我以为是他的恶作剧,下意识就动手了。”

  “好吧亚瑟,不要转移话题,你为什么突然叫我琼斯?明明我们理论上是同一个人。”

  客厅内突然陷入沉默。

  “你和他不一样,琼斯。”亚瑟叹气,主动开了口,可阿尔弗雷德没有顺台阶而下的打算,正如他另一个世界的祖国那样,咄咄逼人,锋芒毕露。

  “但照这样,我们不仅仅是长相相同,名字也一样吧,亚瑟。”阿尔弗雷德眯起眼睛,蓝色对上绿色——他们无声地对峙。亚瑟·柯克兰不耐烦了,他厌倦了无穷无尽的施压和威胁,如果是美国的话就算了,可他怎么能忍受一个普通人,毫无权利,甚至还是一个大学生,耀武扬威踩在他头上。

  “先生,你是在威胁我?”他搁下茶杯,陶瓷和桌子碰撞出清脆的声音,衬得他的声音更低沉,压抑着怒气。阿尔弗雷德隐隐感受到杀意,那股恐惧再次尖叫着窜出来,他几乎要拔出枪对准他——

  英格兰的手伸向桌下,随后丢开了一支手枪,枪支在瓷砖上旋转几圈,停在墙角。

  “好了,琼斯。也许现在你能好好说话了?”阿尔弗雷德还没开口,又对上了他抬起的眼睛,更冷淡复杂,然后他见到英格兰玩味的笑。

  他用鞋尖精准踢出沙发下的第二把枪,漆黑的枪支在英国人的手指间慢慢旋转,看得阿尔弗雷德心惊胆战:天杀的,他没给那把枪上保险!

  枪口对准手腕,面无表情地扣下扳机。

  “砰——!”

  “亚瑟·柯克兰!”阿尔弗雷德拍桌而起。

  血液顺着手腕流下来,染红袖口。但真正吓得阿尔弗雷德说不出话的是他腕内被子弹洞开的创口,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愈合。对他来说算得上麻烦的枪伤仅在半分钟内就愈合如初。唯一能证明它存在过的只有少了一枚子弹的弹匣,红色的血液和颜色浅淡的新生皮肤。

  他就算不如他所说,不是不列颠,那也不会是一个普通人。

  从始至终亚瑟连眉毛都没皱一下,他对子弹穿透手腕的反应近乎没有,甚至比看到阿尔弗雷德吃汉堡的反应都少。

  “琼斯,最后一次选择。”他凉凉的声音响起,向阿尔弗雷德下了最后通碟。“闭嘴,或者你要向不列颠宣战。”绿色瞳孔映着刚干涸的暗红,阿尔弗雷德脱力跌进沙发下的,感受到汗湿的布料贴在后背,有粘腻的凉意浸入脊髓。

  他明智地选择了前者。

  “好吧,亚蒂,我不问了……”

  英国人满意地执起茶杯,手法优雅地又泡了一杯茶。“刚才那杯不是没喝完吗?”美国小伙贼心不死,再次提出一个疑问。

  “沾了腥味,喝不了。”

  阿尔弗雷德觉得自己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他顶着柯克兰的视线硬着头皮钻进浴室。

  “hero要洗个澡!你收拾一下,我们待会还得去上课!”

  忙碌的大学生。亚瑟·柯克兰翻了翻课本权当消遣。五分钟后,阿尔弗雷德带着一身水汽出来,亚瑟可怜的课本已经沦为垫茶杯的杂物间,顺带收获了一个看傻子的眼神:这人手里拿着他的一晚上写完的论文。

  “嘿!不要用赶工产品批判hero的水平!”


  亚瑟·柯克兰毫不掩饰他对大学的好奇和新鲜感。上次踏入校园还是文艺复兴的时候费里西安诺邀请他去参观。几个世纪过去,佛罗伦萨的风景早在记忆里模糊了。

  “你之前没上过大学?”阿尔弗雷德一脚踩上草坪,惹得他的粗眉毛再一次皱起来。他移开视线看向加利福尼亚的蓝天,强行压制下了说教的欲望。他应该和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差别有些大,一路走过来有几个青年本来想和他打招呼,反而被他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不敢动作。

  “温斯顿可没有让我去上大学的闲工夫。”他双手插进口袋。

  翻遍了柯克兰的衣柜也没能找到一件西装,亚瑟遗憾地挑了一件最普通的休闲卫衣——其他花里胡哨的衣服想都不用想,绝对是阿尔弗雷德的手笔。

  “首相们都恨不得没收我在伦敦的私人房产,每天只用待着唐宁街10号批改公文,工作完再去联合国会议室打架……哦亲爱的,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像一个没被该死的工作毒害的小宝宝,琼斯。”

  阿尔弗雷德难以想象联合国的会议大部分都会发展成各国意识体的互殴大赛,有时是美苏,有时是美中,有时是美英。总之阿尔弗雷德在这种事上占了95%,剩下4%是他和弗朗西斯。

  “想象不到也很正常,毕竟电视上播的都是,呃,各国领导人西装革履,友好交流?”亚瑟回忆着首相办公桌上揉皱的演讲稿,头一次笑出声:“事实上我们正在隔壁打架,美国和苏联在进行一场小型枪战,而我和法国在互扯头发。”

  阿尔弗雷德无语的眼神让他心情大好,拐角处出现的弗朗西斯更加剧了这种兴奋——他恶趣味地扯下法国人的发带,完全破坏了精心准备的发型。

  “我赢得比较多,谁让法国——也就是这家伙,为了臭美留了几个世纪的长发。”


  柯克兰探出半张脸,和对面的女学生打了个照面,露出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抱歉同学,我找弗朗西斯有点事,不着急的话,可以把他借给我吗?”

  女生脸颊通红地跑开了,亚瑟无视了阿尔弗雷德快要掉到地上的下巴。

  “可恶的英国佬,你搞什么?!”弗朗西斯的怒火几乎要从眼里喷出来,他咬牙切齿地摆弄他的头发,恶劣的英国人懒得开口,转头看向阿尔弗雷德。

  阿尔弗雷德:“兄弟,也许你会相信外星人入侵地球了?”


  “为什么哥哥我要来陪你们上课啊!”

  “穿越这种超自然事件都发生了,来上一节课也无所谓的吧!”弗朗西斯和阿尔弗雷德在教室后排小声争吵,中间夹着一个在恶补缺失历史的亚瑟·柯克兰。

  “嗯嗯……苏联解体了……啊,那布拉金斯基也该死了吧……”他小声说,没注意到旁边两个人突然安静下来,“英镑狙击战?……哈哈,可恶的美利坚……唔,英国脱欧……”

  越看越难受,仿佛他真的经历过一样,不受控制地,他想起自己那边的阿尔弗雷德,神经质,暴力狂,好像有某种难以启齿的情结一样执着于把他绑在身边。但英格兰左右逢源的外交习惯让阿尔弗雷德不可能如愿,他在殖民地时期留不住大英帝国,在冷战间隙当然也留不住联合王国。所以他变得更加易怒,在会议室打架还是最轻程度的发泄。

  “阿尔弗雷德,这不是你要的自由吗?”

  他曾经顶着美利坚的暴怒质问他,不顾苏联戏谑的目光,也甩开了法国试图把他扯下来的手。他发自真心地疑问,这不就是你梦想的自由吗?为了它,你放弃了作为英属十三洲而与他刀剑相向,如今又为什么要逼迫英美捆绑。

  十三州不会再回答他,而阿尔弗雷德的答案凌空飞来,把他砸了个头破血流。

  英格兰仍立在他的席位上,沾了血迹的杯子骨碌碌滚开,他感受到热流从额头的创口一路蜿蜒而下,流经脸颊和唇角后滴落到左胸,鲜艳的赤色像是从心脏泵出的血液,像穿过伦敦的泰晤士河的支流。

  创口很快就愈合了,但血色依旧存在。

  弗朗西斯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被嗡鸣的耳蜗过滤成老旧收音机的音色,模糊得令人烦躁。弗朗西斯拉着他的袖子,王耀一拍桌子,对美利坚横眉怒目,而布拉金斯基如往常一样冷笑着,于是王耀又和他吵成一团。

  他突然放松下来,如一台老旧的机器般轰鸣着停止工作。疲惫潮水般涌上来,淹没他的意识、大脑、心脏和血管。英格兰一点点掰开法兰西的手,机械地迈开步伐离开,他不想回头看混乱的会议厅,他只想回到他的故土,回到淌了数十个世纪的泰晤士河,回到他被摧毁又重建起的雾都。他要去见丘吉尔,见伊丽莎白——他要逃离这个混乱不堪的世界,回到属于他自己的心脏。

  所以他没再回头,理所应当地错过了阿尔弗雷德的眼神。那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他蓝色的眼睛,他曾经无比渴望见到,如今却让他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英格兰放弃了思考。


  “柯克兰先生,请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他从恍惚中惊醒,美国教授分外有活力,顶着鲜艳的发色朝他展示他那一口白牙,亚瑟在教授期待和鼓励的目光里冷静地站起,即使他连问题是什么都不清楚。

  “我还以为这个话题会让英国来的先生更感兴趣一些。”教授眨眨眼,“比如英美两国的文化差异。”

  “也许是英国人的下午茶不会出现麦当劳?”

  教室里爆发了一阵可怕的大笑。

  “真是糟糕的习惯,但我支持你们。”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这让他脸上的肉上下颤动起来。“因为我是肯德基派。”

  “显然这位老人同样不会出现在点心盘里,正如美国家庭的餐桌上不会摆上炸鱼薯条。”柯克兰同样笑起来。“除非他们的家里有一个英国人。”

  肯德基教授彻底被英国人的黑色幽默逗乐了,他神采飞扬让亚瑟以此为论题写一篇论文上交给他,截止时间定在了下个月。魂不对身的柯克兰毫无祸害了原主人的罪恶感,乐呵呵应了下来。

  “hero 要替原本的亚蒂谴责你,英国。”阿尔弗雷德心有余悸,摸走了最新版本的英国通史,亚瑟不打算搭理他的小动作。

  他只想尽快回到原本的世界,疑心自己就算只消失了半天阿尔弗雷德也会趁机对苏伊士运河相关事务下手。 “这是他和你要考虑的事,不是吗。”柯克兰摊手,无所谓的神情让阿尔弗雷德在短短半天第无数次无言以对。“反正你和他是情侣嘛。”

  弗朗西斯嘴角抽搐:“你就这么接受了这段恋爱关系?哥哥我用了整整一周才接受古板了二十多年的红茶佬为爱离家出走的凄美爱情故事,要知道斯科特差点把我徒手扯成两半——他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好弟弟为了爱情飞越了大西洋,在你向他们坦白之前。”

  “为什么不呢?”柯克兰诧异地看向弗朗西斯,就像听到日本偷袭的其实是巴黎。“虽然这里没有下午茶也没有泰迪熊,但新时代的互联网和甜点简直棒呆了!”

  “如果不是我们都没有钱的话,真想回伦敦看看啊!”他向往地说,出自真心的。弗朗西斯看着他亮起来的眼睛,深深叹气,终于止住了这个关于他们恋爱关系的话题。

  “我终于相信你是英格兰了,说真的,阿尔弗雷德和我解释的时候,我以为你终于被斯科特和美国薯条逼疯了,得了以为自己就是英国的癔症。” 亚瑟看起来放松不少,他咯咯直笑,“可以登上《时代周刊》的笑话,弗朗西斯。”

  “可我没在讲笑话。”

  “哈哈……好了,好了,知道你关心我,哦,我是说原来的那位柯克兰。”

  法国人没有反驳,他知道自己根本瞒不过换了个壳子的老狐狸。英格兰长得再年轻,再怎么紧跟潮流,也是实打实活了上千年。不是没有感情,恰恰相反,感情对他的影响太大。太多复杂的纠缠早已疲于梳理,就任由它掩埋在新仇旧恨的瓦砾之下不见天日。有很多东西不是他装作迟钝,视而不见,就能够装作不存在的。

  “好了,我已经请求了这个世界的妖精小姐。虽然稍微花了点工夫,最多一天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他把弗朗西斯的缎带递过去,三色绸缎被细致地编成一个蝴蝶结,整齐,一丝不苟。

  “要不是哥哥我开放超前,你现在也该被押送到精神病院了。”弗朗西斯接过发带,“你和那家伙在某些方面还真是一模一样。”

  “嗯,让我想想,优雅绅士,博学多才?”

  “装模作样,老给别人添麻烦的原不良!”

  英格兰怔住几秒,随即又笑起来:“还真是一模一样啊。”


  “亚瑟柯克兰,你他妈就是个装模作样的原不良!”

  法兰西挡在美利坚和英格兰中间破口大骂,但他知道他在关心自己,所以他罕见地没有反驳,而是对他笑笑后撇开他,手里骨瓷白的茶杯朝阿尔弗雷德飞去。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嘿,谁来关心的一下hero?本来我今天该和亚蒂来一场久违的约会!”阿尔弗雷德在两人身后大声抗议 ,“也许你要去哄一下柯克兰的小男友了。”弗朗西斯撩起骚包的长发潇洒转身,“为了美英关系的长足发展。”

  “好吧,为了小阿尔的身心健康,我们该去哪呢?”亚瑟望着弗朗西斯的背影耸肩,回望阿尔弗雷德。“事先声明,我不去游乐园和酒吧,我不想在伦敦以外的地方呕吐和发酒疯。”

  阿尔弗雷德即刻瞪大眼睛:“那我们还能去哪?回家做/爱然后等亚蒂回来一枪打爆我的头?”

  和阿尔弗雷德的无言以对一样,柯克兰也第无数次因为美国人开放的谈话风格受到无与伦比的惊吓。他又用回了那种阴恻恻的语气:“前一个可能不行,但我可以提前打爆你的头让那位小柯克兰和一具美籍尸体做/爱。”

  之前英格兰一枪崩开自己手腕的伟大事迹让阿尔弗雷德觉得他真做得到让原本的亚瑟一回来就看到自己的尸/体,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孔夫子也不会吝啬地只庇护亚洲的。阿尔弗雷德在血的教训后决定听取一位中国好友的教诲:暂时做一个大丈夫。

  “可是他昨天才完成他的最后一份作业,明明我们各自忙碌了三周,终于有时间待在一起。”阿尔弗雷德在脱离生命危险后还是悲愤交加,“我居然接近一个月没时间和我的正牌男友调情!”

  “防止你精神混乱,我得提醒你一下,我们并不是同一个人。”

  英格兰兴趣缺缺地不知从哪掏出一个茶杯,举起来和阿尔弗雷德的中杯可乐碰了碰,冰块丁零当啷地响。

  “虽然不能和你约会做/爱,但情感导师我想我还能勉强胜任。”他没有摄入任何酒精,却像喝了十瓶烈酒一样坐在路边和愁眉苦脸的阿尔弗雷德碰杯欢呼, “cheers!为阿尔弗雷德和亚瑟·柯克兰的伟大爱情!”

  阿尔弗雷德·F·琼斯难以排解相思之苦,表情和心情都相当苦涩,于是他喝了超级大的一口可乐。


  “Okey,小阿尔弗 ”亚瑟坐在靠窗的位置,双腿交叠,食指压下银刀利落地切开一块萨赫蛋糕,“有什么想法都快说出来吧,等那位回来可就没机会这么谈了。”

  嗯,维也纳的特色,巧克力淋面和栗子酱的配比十分完美,甜度对他来说刚刚好,配上温度正好的红茶,加上三块方糖和四分之一壶牛奶。生活真是美好得不得了!柯克兰暗暗记下了这个咖啡厅的位置,等回去以后最好也能来这里享受下午茶,再不济也就等个三四十年的事。

  “为什么我失去了约会还要请你吃蛋糕啊!”阿尔弗雷德灌下半杯美式,蛋糕甜得发腻,“你是仗着在亚蒂身体里才来剥削hero的吧,可恶的资本家!”

  “不不,这是情感咨询的必要报酬,别太急躁了,小阿尔弗。 ”

  “这会又不叫我琼斯了?”

  “毕竟你花钱了嘛,顾客就是上帝。”亚瑟挥挥手,服务生端上了一块柠檬挞,清新酸甜的气息随热气散开,阿尔弗雷德切下一小块送进嘴里,觉得自已果然不能习惯英国的习俗,不管是可怕的甜度还是雷打不动的下午茶。

  “你真的不打算说说?以后可再也没有一个有几百年情史的老家伙和你谈心了 ?”

  “不……也许我该说说……”阿尔弗雷德难过地拨开白瓷盘, “但你和他看起来一模一样,我该怎么开口。”

  柯克兰挑起眉毛:“那我去找个化妆师?”他小口小口逐渐吃完了好几份甜点,奶油和柠檬酱沾在银色刀叉上,又伴随他的动作沾上一份新甜点的切面。

  “不……算了。”阿尔弗雷德看着他嘴角蹭上的酥皮屑叹气,只有在甜品这件事上两个柯克兰的形象才发生了微妙的重合,“我该从哪里说起,你让他在我心里的形象几乎要变成‘可爱的英国人’,唯一的缺点就是嘴有点硬。”

  “哈哈……阿尔弗,”他漂亮的眼睛又眯作一条线,像准备恶作剧的猫咪,“那如果没有我,他在你的里大概是古板、恶劣、红茶成瘾的英国人?”

  阿尔弗雷德简直败给他了:“真的很不想承认,但抱歉的是,就是这样,我们好像总是不能相互理解。”

  “他就像生活在18世纪的老顽固,热爱下午茶,玫瑰和厚重无聊的书。(“天,这简直是世界上最棒的东西!”)噢,别插话,英格兰,hero当然没有阻止他去喜欢它们,可亚瑟总想让我加入,在他进行这些无聊活动的时候。”

  “Hum……你完全不感兴趣?”亚瑟右手托腮,将一块香草慕斯送入口中。

  “也不完全,比如哈利·波特?或者他亲手做的纸杯小蛋糕?”阿尔弗雷德像一个对兄弟抱怨女朋友的普通美国男孩,不同的只是他的“女”朋友正在对面微笑着听。“但我真的不想每天早起修剪玫瑰,一杯又一杯红茶配着糖分过多的点心,对莎士比亚、罗素和雪莱没有哪怕一点兴趣!我从小在美国,最大的快乐就是汉堡和可乐,没有人会因为我的午餐是麦当劳而指责我不健康!”

  他变得激动,语气急切。

  “但这是事实,阿尔弗。”他举起叉子。

  “好吧,我的体脂率的确比他高,他瘦得像根木棍,嗯,我是说你也是。

  柯克兰在他激烈的言语中抬抬肩膀——他不置可否,毕竟英格兰并不嗜好油盐,这些调料通常服务于蛋糕,曲奇和吐司面包。

  “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说教简直无穷无尽,‘阿尔弗,收拾好你的衣服!’,‘别再吃汉堡了,真不能理解这种垃圾食品。’,还有‘阿尔弗雷德·F·琼斯,再在半夜12点以后回家我就换了这个门锁!’,可他自己三天两头和弗朗西斯喝得烂醉然后把hero从睡梦里吵醒,去接一个不省人事的醉鬼。

  亚瑟被说得心虚——他确实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二战之后送他回家的人从阿尔弗雷德变成了弗朗西斯,他在《租借法案》被杜鲁门取消后气得吐血,一怒之下把阿尔弗雷德拉入黑名单,到现在都没放出来。


  “还有还有,他总是什么都不愿意说,明明我们已经确定关系了,我对他却什么都不了解,他却像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一样,比我还清楚我自己。”

  阿尔弗雷德塌下背脊,不断用刀尖戳着割下来的草莓蒂。

  “他知道我所有的喜好,每年生日我最期待的就是他的礼物,因为他总能恰好送我最喜欢的东西。第一年是超级英雄模型——一整套!然后还有最新的电影碟片,一张麦当劳当天的优惠券,金额超大,真不知道他怎么搞来的。噢,还有一条他亲手织的围巾,hero每年冬天都要戴上,就算围巾上面的美国只有十几个州。”

  亚瑟点头。“你和我那边的美国简直是同一个人。”

  “我可是正统美国人!”阿尔弗雷德挺直一瞬后马上又弯下去。“你也看得出来,他几乎对我知根知底,可我对他说得上是一无所知,不清楚他喜欢什么品种的玫瑰,钟爱什么样的下午茶点,他从没和我说过他喜欢泰迪熊,要不是我早上叫他起床的时候他还没起床——抱着他的泰迪熊,我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的。”

  “你们还在分房睡?”亚瑟·柯克兰适时表达了他的诧异,尽管方面不太正确。

  “我说了,他像活在18世纪。我们躺在一张床上只有两种可能,要不是他喝醉了,要不就是我们做完爱,他没力气把我踹下去。你敢相信他来美国留学半年,我才从弗朗西斯嘴里知道他是离家出走,他哥找到我一定会把我杀了的。何况柯克兰家有四个孩子,这意味着亚蒂的三个哥哥连杀了我都会每人分一部分慢慢折磨——而他从没提过,其实他在打电话通知我要来美国的那一刻就决定和家里决裂,而当我傻呼呼笑着在机场见到他的时候,他的眼睛还是红的。”

  亚瑟小小地震惊了一下,这个世界的他听起来叛逆得要命,比起循规蹈矩当个大学生,他更适合去当摇滚明星也说不定。

  “敢和斯科特对着干?看来他比我想的要年少有为,你该支持他买把吉他,不,电吉他!组建一个乐队,唱他妈的摇滚!”

  阿尔弗雷德惊呆了,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和英国人的脑回路这么不同过,他还在用盾牌长矛的时候,英格兰已经跳上坦克攻进巴黎了。他们就像两个频道的收音机。“他妈的,你就在关注这种东西?他和他的乐队早就风靡全校了!”

  “真的?天啊,他果然是英国人!”亚瑟兴奋起来,恨不得马上挎上电吉他开始英格兰的全球巡回演唱会。“至于你俩根本不需要担心,阿尔弗,(“什么?可是我真的真的非常在意……)别大喊,至少别在这,哦,听我说完。”

  红茶已然见底,他加快速度想要消灭一盘马卡龙。

  “你这不是知道他喜欢什么吗,玫瑰、茶或者泰迪熊?你总不能让一个英国人放弃他的下午茶。”

  “可花、茶和模型之类的完全不一样啊,他像一个会在意玫瑰品质的老头。”

  亚瑟再次微笑起来,阿尔弗雷德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如果是恋人的话,我想他不会在意的,比起一株白金汉宫的玫瑰,他会更喜欢你吧——美国野玫瑰,哼?”

  “我——我搞不懂他、甚至看不出他到底喜不喜欢我。”

  “我的天,他都为了你离家出走了。”

  “可他甚至没和我说一声,更别提什么——“商量”了!”

  亚瑟·柯克兰终于开始大笑,似乎憋了太久,脸都微微发红,阿尔弗雷德抿住唇看他笑,红色也悄悄爬上他的面颊。

  “天,那你为什么不和他分手?”

  阿尔弗雷德无法将视线从英格兰弯着的眼睛上移开,他该死的爱着这双祖母绿的眼睛:特别是他从未见过如此的——带着笑意,温和而深邃,这样长者般的神情从来没出现在原本柯克兰的脸上过。

  他的声音陡然低下来。

  “该死的,因为我他妈喜欢……不,我爱死他了 ”


  亚瑟也停下笑声,适时放低声音。

  “你说出来了,这就是属于你答案,阿尔弗雷德。当然,这也是属于他的答案。”

  “一般我们如此的称呼它——”

  “——爱。”



  时间在面粉,鸡蛋和草莓果酱烘烤出的美妙香气中悄悄逸散,蜂蜜色泽的斜阳浓稠厚重,从木制的窗框上滴落,浇到落叶叠成的松饼上。

  而窗框的里边,剔透的玻璃将英国人和美国人围在一起,隔开喧攘的人流,里面绿眼睛和蓝眼睛的两位主人公,正在热牛奶注入红茶的醇香中,他们谈论爱情。

  “因为你爱着他,所以他的红茶里加了几块方糖都与你无关,你不会喝下它,但你会冲一杯咖啡坐在他对面。围巾上美国到底有多少个州也变得不再重要,它就算在乱糟糟的毛线里解体你也会在初雪落下时把它戴上。因为你爱他,所以你能硬生生吃下烤得焦黑的司康饼,面团里加入过多的糖同样无关紧要,毕竟你只是想看到甜腻的曲奇被咬下一口后对方的笑。”


  “对吧?”


  阿尔弗雷德怔愣,他看着英格兰垂下的睫毛和沙金色的头发,有什么东西在心底发酵,像可乐里冒出的二氧化碳,也像柯克兰用保鲜膜覆上的面团里中空的孔洞,然后他就会用手指沾上面粉抹上柯克兰的脸颊,最后他们在小小的出租屋里打闹成一团,等待小麦香从烤箱的缝隙中弥漫了整个厨房。

  “正在做的事情,电影是什么,戏剧有哪句台词都不甚明晰了,留在记忆里仍然新鲜的只有身边的人,书页上黑白分明的单词会被时光模糊,但你抽走他的书后露出的笑脸,才是独属于那个时刻的印记。”

  阿尔弗雷德敏锐地察觉到什么,英格兰没有给他询问的机会,他用手指点点自己的太阳穴,俏皮地眨眼。

  “我能阅读他的记忆,亲爱的,所谓爱情,大概在我睁眼后就有了痕迹。”

  英格兰转醒的那刻,他偏头看到阿尔弗雷德的侧脸。一切声音都失去了介质,像一出盛大的默剧,全世界只有他自己怦怦的心跳,沿着骨骼一路攀升,在脑海里炸作烟花。

  这小子。英格兰暗自诽腹。生理性的多巴胺分泌让脸庞微微发烫,他莫名奇妙、恼羞成怒,高高抬起了手肘。


  “大学生,你不用纠结玫瑰和红茶的品种,不用在意他藏着的泰迪熊和家人。哦,这不是因为他不信任你,阿尔弗雷德,你什么都可以赠送给他。礼物只是感情的载体,听不到不意味着没有声音,就算没有空气,言语也能从水,从电波,从骨骼传达。如果你实在想知道什么,那就直接去问他吧,哈哈,他才不会拒绝你呢。”

  柯克兰,你幸福得我都快嫉妒你了啊,明明我那边的阿尔弗小时候也这么可爱的,是什么时候我们才变成了这样?


  阿尔弗雷德,阿尔弗雷德,所以快去爱他吧,牵起手在舞会的中心共舞,执上鼓棒去为他爱的摇滚乐配上超精彩的鼓点,你们要在所有心潮澎湃的瞬间里拥抱,感受你们作为人类,作为爱人的磅礴的心跳声。


  当我在此谈论爱时,我是否有幸能得到我的所爱?


  “他一定也是爱着你的啊,阿尔弗雷德,所以他才会在他的几盒红茶里加上一袋黑咖啡,在伦敦的雨夜甩上自家大门哭着买了当晚到加利福尼亚的机票,减少纸杯蛋糕的用糖量,然后骗自己说才不是为了你,只是想试试新口味,然后口是心非地打上蓝色的缎带送给你。”

  “属于你们的记忆太多太多了,哈哈……你几乎占了他人生的三分之一呢?所以他开始不去在意玫瑰是否来自英国,只要是你给的都会有插在玻璃花瓶里的殊荣,不去在意今天的蛋糕合不合口味,只要对面坐着的是你就足以使他的心雀跃。他属于英格兰,英格兰谈天气多过谈爱情,但英格兰从不缺少爱情。”

  他突然能感知到伦敦了,不是现在这个几千公里外的伦敦,而是属于他的,属于英格兰和世界的伦敦。她刚刚经历了战争和炮火,满目疮痍,但她永远立于大西洋东岸的英伦三岛,看着她的人民生活,工作,陷入爱情。

  又下雨了啊,伦敦。我也该回家了。


  “所以去爱他吧。去找一束都铎玫瑰 ,把奶油涂到他脸上,然后拿着蓟花,黄水仙和苜蓿去拜访他的兄弟,然后找到泰晤士河边一家咖啡馆,等伦敦桥的灯光亮起,”

  阿尔弗雷德的脸慢慢朦胧,在视线里蒙上一层水雾,只有两点蓝色格外清澈明亮,他又想起自己的阿尔弗雷德,同样的蓝色眼睛和乱翘的金发。

  啊,不让人省心的男孩,我离开以后你会怎么样呢?会不会用那双我深爱的蓝眼睛看着我,就像从前海浪之后小小的你那样,期待我的归来。

  “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你只需要等待,等待你的英格兰爱人在雨和水雾下递给你一个亲吻,阿尔弗雷德。快去吧,去了解他的过去,加入他的未来,这可是属于你们的时代啊。”


  “再会,阿尔弗雷德。”/“再会,英格兰。”



  有很多声音钻入耳膜,汽笛声,吵闹声,噢,还有孩子在向母亲讨一颗棒棒糖,撕开包装纸就是浓郁的草莓香精味。

  他开始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起起伏伏,带动了他全身的齿轮重新运转,一块块拼接的骨头和肌肉摩擦着支撑他动作起来。

  小羊排的味道,七分熟抹上两盎司的黄油,撒上一点椒盐和欧芹。他几乎有两年没闻过这个气味了。

  英格兰悠悠张开眼,纯白的天花板和纯白的被子都无比单调,正前方的窗户被厚重的窗帘遮住,连一丝天空也看不见。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哪里都好,伦敦,纽约,或者是巴黎,他总能找到一个认识的人。

  随即他转过头,来自大西洋彼岸的蓝色跃入他的瞳孔,有着区别于房间内所有纯白的明亮,也许他刚从枪战中脱身,又或许他刚和中国做了一笔交易,他身上带着硝烟和金钱的气味,混合着羊排和消毒水味一齐冲进鼻腔。

  他很想叫他的名字,辱骂他的领导人所有不明所以的政策,按下飞往美国的导弹的启动按钮,还想把红茶浇到他的头上,好让他到处乱翘的头发乖顺下来。

  他想叫美国,美利坚,或者合众国,而他只是英国,英格兰,或者联合王国。

  但是他大喊一声:“阿尔弗雷德·F·琼斯,你这个王八蛋!”然后阿尔弗雷德飞快地蹲到他的床边看住他的眼睛,两只蓝色眼球瞪的大大的,担忧地按下床前的呼叫铃。

  他不再是英格兰或者英国或者别的什么了,他什么都不想管。

  于是亚瑟·柯克兰拔开手背上的针头,血珠子成串落下来,被子和阿尔弗雷德的领口都蹭上玫瑰的艳色——他死死拽住了阿尔弗雷德的领子,碰上他的嘴唇。

  一个亲吻,狠厉,急切,隐约的温情。

  阿尔弗雷德透过亚瑟的绿眼睛,看到他身后的窗帘被忽起的大风掀开一角,露出澄澈的蓝天,像伦敦每个午后下过的雨,也像纽约正午的高天。



  所谓爱情,所谓爱情。

  他在数百年前阿尔弗雷德离开后再次走入现象世界的河流,他走了太久太久,久到他就要以为这个世界是盛满痛苦,眼泪和血液的巨大容器,而他瘦弱的背脊几乎要被挤压至断裂。

  他漂浮在世界的表面,乘着帆船冲破血腥的浪潮,高高低低,沉沉浮浮,历史的浪潮不容干预。英格兰不堪重负,他折断桅杆,撕破船帆,一跃而下,沉入巨大容器的底。

  一双健康,血管突起的手将他拉上去,带着星条旗和他曾经送给他的木头士兵。手的主人聒噪又吵闹,却洗去了他所有的不安和恐惧,他身后的桌子上放着相对的两个杯子,一杯咖啡,不加糖,不加奶。而另一杯红茶还冒着热气,三块方糖和四分之一壶奶。

  他眼里的世界从一片腥风血海回到了最初印象里那样:湛蓝,广阔,波光粼粼,它被轻轻揭开面纱,露出它最本源的模样。

  亚瑟·柯克兰在亲吻中落下泪水,阿尔弗雷德是他的饵,把他从血色冲天的海中钓出来。所以他不再沉溺于痛苦的时间之河。

  而世界其实也只是一些影影绰绰的温柔,河还是原来的河,人还是原来的人。

  所谓爱情,所谓爱情。

雨萣

[APH/米英]厨房逃脱

●CP=米英

●非国设 其实看成国设也没啥…


脑洞多的写不完系列


还有些不能适应强光的眼睛很难以睁开,但我没有放弃。眨了眨眼后,我在意的不再是自己的眼睛,而是眼前完全陌生的地方。


似乎是厨房,因为有很全面的厨具。不过……摊在我面前的盘子碎片和像竹炭一样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


脑袋有一点疼。这时我才发现我已经想不起来了。我忘了之前做过什么事,为什么在这里,更严重的是,我忘了自己是谁了。


噢这真是该死。我揉着我的头站了起来。我现在需要先从这个房间出去,然后去找医生,或者去找找我根本就不认识的我的朋友。环顾了一周,这个厨房意外的大,不过说起来这是哪里的厨房...

●CP=米英

●非国设 其实看成国设也没啥…


脑洞多的写不完系列



还有些不能适应强光的眼睛很难以睁开,但我没有放弃。眨了眨眼后,我在意的不再是自己的眼睛,而是眼前完全陌生的地方。


似乎是厨房,因为有很全面的厨具。不过……摊在我面前的盘子碎片和像竹炭一样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


脑袋有一点疼。这时我才发现我已经想不起来了。我忘了之前做过什么事,为什么在这里,更严重的是,我忘了自己是谁了。


噢这真是该死。我揉着我的头站了起来。我现在需要先从这个房间出去,然后去找医生,或者去找找我根本就不认识的我的朋友。环顾了一周,这个厨房意外的大,不过说起来这是哪里的厨房?我家的吗?哈,难道说我其实是一个有钱的富公子?


头似乎没有破,只是有点疼,大概是摔的,因为地上还有盘子的碎片。不过整个厨房都弥漫着奇怪的异味……这的确应该注意一下。不过我也不需要想那么多。


我走向了门,扭了扭门把,扭不开。我有些吃惊,难道说是被锁上了?是从里面锁上的还是外面?头又有些痛,一些似乎是恐怖片的片段闪过我的脑海,大概记忆在慢慢恢复?那些恐怖片应该是我看过的吧。难道说现在我就置身于什么恐怖片内?


哈,大概是我想多了吧。不过失忆加锁门,的确有些可怕。不,我不应该再想下去了。可那些恐怖片成了我唯一的记忆,在我脑海中根本挥之不去。我向后看去,记得刚才看见那里有一扇窗户。好吧,既然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钥匙也不知道在哪,那就只能跳窗走咯。


于是我又走向了窗户。我想把它打开,但是失败了。不过也是,厨房味道这么浓,大概不是一顿饭造成的吧,要是窗户能开的话肯定早就打开通风了。那么现在只能找什么把玻璃打碎了呢。我看向了一旁的锅。决定拿它来试试。


我把锅扔向了窗户。然而令我吃惊的是,窗户没碎,锅碎了。


虽然没有记忆,但我还是有常识的。什么时候玻璃硬成这样?于是我把旁边的菜刀扔向了窗户。这次太棒了,刀没碎。可惜,窗户也没碎。


真是见鬼了。我有些无奈,同时加深了自己的看法:我是不是真的被什么人锁在这里了?难道是外星人?


这一切都怨我那消失的记忆。我那一刻简直想把菜刀往我的头上狠狠一劈——好吧,我只是说说罢了。我捡起菜刀,却突然发现上面似乎是有一些血迹。本来我还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但看了这个以后我不得不把现实和恐怖片联系起来了!


菜刀上的血迹其实很少,我观察了一下,已经干了。我查看了自己身上,没有伤口。所以说这血迹是别人留下的?


难道说我不小心杀了别人然后被他打趴了后来他又把我锁在了这里?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一定都是幻想。那血迹那么少。说起来会不会是在做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手指?很有可能……


这么想我便安心多了。于是我决定去找这个房间的钥匙。虽然找到的几率很小,不过也要试试吧。刚才查看自己身体时顺便找了找,我的衣兜里没有钥匙。望着如此大的厨房,我叹了口气。大概我是一个怕麻烦的人?


首先我把盘子碎片收拾了一下,毕竟摆在地上不小心踩到就不好了。我无聊的把它们拼了起来,忽然发现纯白的盘子中央似乎有什么字。我仔细看了看,似乎是印着“hero”。说起来我连自己的国籍都不知道呢,哈哈。这个盘子会是谁的?不过也不是什么对钥匙有帮助的东西吧。但在放下它的那一刻,我的脑袋又开始痛了。希望这是恢复记忆的前兆——


“嘿亚瑟!看,hero专门定做的盘子哦!”

“……蠢死了。”


清了清嗓子,我随便说了句话,发现和记忆中自称“hero”的人声音很像。如果没错的话,我就是定做这个盘子的人咯?亚瑟是谁?大概是朋友吧,听上去是个男人的名字,并且声音的确是个男人的。


如果这是我的盘子的话,那这里真的是我家?我有些高兴,也就是说我真的什么富公子?那会不会有人来救我?不过我还是决定先靠自己来试试。


事实上我知道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没什么意义,谁会在橱柜里放什么钥匙啊。不过要是能找回记忆的话,就太棒了。


首先搜索橱柜。我发现了一堆印着“hero”和其他图案、文字的盘子。样式都是纯白然后在中心加一些东西。大概都是找人定做的吧。然而我看着他们也想不起什么,倒是有些印着美.国国旗的盘子让我认为自己应该是个美.国人。


接下来我找到了一面镜子。藏在柜子的最里面。真是太奇怪了。难道说在这里做饭的人喜欢边做饭边照镜子?但是却又不想让别人发现……等等我不就是这里的主人吗!不对,也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总之继续加油吧!


虽然通过镜子探知自己有些奇怪,不过好在通过镜子我终于知道自己长什么样。金色头发蓝色眼睛,还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我很年轻啊。头上的一撮头发直直的立在那里,抛弃了地心引力。我尝试的把它压下去,可惜失败了。


另一个柜子中只有两个盘子,而且还不是叠在一起放的。更让人疑惑的是下面还有一个垫子,看上去像什么展品。我拿出来看了看,和之前的那些盘子的样式一样,应该也是定做的吧。盘子很干净,估计是经常擦过或者刚买来吧。


左边的盘子中间是蓝色的字:Alfred·F·Jones,右边则是绿色的Arthur·Krikland。


应该是名字吧,可是看起来怎么那么像纪念用的东西或者是……情侣的东西?不过都是男人的名字吧。等等,亚瑟,亚瑟……亚瑟不是刚才出现在我记忆中的名字吗?!


假设、假设这里是我家,那么旁边的阿尔弗雷德就是我的名字?不不不也不一定,也许他们两个都是我的朋友……总之我又不一定是阿尔弗雷德。当把盘子放回去的时候我看见垫子上绣着一行字:结婚一周年快乐!


结、结婚?按理来说这样摆放的一定是一对情侣……不,一对夫妇吧?但是两个都是男人的名字,也就是说……头又开始痛了……


“亚瑟!我的祖国已经承认同.性.恋婚姻了哦!现在就立刻去结婚吧!”

“哼,果然是小孩子,这么急躁……不过,你、你不求婚吗?不过我也不是很期待啦。话说我为什么要嫁给你?”

“诶、难道不是因为我们相爱着吗?等等亚瑟你刚才说了‘嫁’哦!”

“别忽视前面的话啊!”


难道不是因为我们相爱着吗?

难道不是因为我们相爱着吗?

难道不是因为我们相爱着吗?


按照之前的分析来看,记忆里那个热情的小伙子是我,另一个是叫亚瑟的男人。然而……我们相爱着?!


上天啊,快把我的记忆还回来吧!


好吧,这一切我都能接受。我现在只想出去。于是我平复了心情,继续找下去。可惜一无所获,看来上天不肯再施舍我什么了。刚准备歇会的时候我看见了地上像竹炭一样的东西。


刚才收拾盘子的时候没敢捡,因为看上去实在是太诡异了。它和盘子一起摔在地上,大概是本来装在盘子里的东西吧。我也倒在地上……会不会是因为我正在吃这个的时候被袭击了?


不,如果是吃这种东西的话……大概是被这个袭击了吧……


于是我拿来刀想把它切开。虽然外壳有点硬,但是在刀的逼迫下它也开始缴械投降了。让人意外的是,里面看上去很柔软,而且是乳白色的。


不过,我是不会吃的。省的再一次倒地不起……等等,说不定再吃一次,就可以想起一切了呢?


于是我伸出颤抖的手,切下一小块扔进嘴里……哦,神清气爽,就像七八点钟的太阳——晚上的,落日。


我倒了下去。就在晕倒的那一刻,无数记忆向我扑来。


“亚瑟你就不要进厨房啦!”

“亚瑟亚瑟这个好难吃。”

“亚瑟,今天我们出去吃怎么样?”

“不,亚瑟,我不是不爱你,只是你做的饭……”


哦,亚瑟。


我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躺在床上,当然,我把一切都想起来了。而眼前则是一脸担忧望着我的亚瑟。


因为我的头不小心摔破了,所以他难得跟我道了歉,虽然红着脸,说话还断断续续的,不过我相信如果手里有照相机的话我会立刻拍下来。


总之,误会总算解除了。只不过是这位英国绅士由于我不喜爱他的菜而作出的一点小小的惩罚而已,窗户和门据说都是他的精灵朋友封住的——哪怕我没见过,也不得不相信了。


不过,也亏他这么一闹,我才发现,我们平淡的生活有多么幸福。

圷氺道聖母
凌晨四点在大街绿化带旁边看到的...

凌晨四点在大街绿化带旁边看到的戴着耳机听歌的奇怪美国青年,你疑惑地上前询问,他摘下一边耳机转头看向你,一种干燥的凉意和寒冷感无端地袭来

像什么未知生物藏在帅气的外表之下好奇地观察着你

凌晨四点在大街绿化带旁边看到的戴着耳机听歌的奇怪美国青年,你疑惑地上前询问,他摘下一边耳机转头看向你,一种干燥的凉意和寒冷感无端地袭来

像什么未知生物藏在帅气的外表之下好奇地观察着你

Moky White

<The scenery in your eyes>(《你眼中的风景》)

*文/Moky

*CP=米英Only

*麦当劳服务员视角

*本子收录的修改版正文全文+番外一、二+本子赠品《无法寄出的信笺-给阿尔弗雷德》+作者感言


写在前面:

本子通贩快完售了,感觉和做梦似的……真的很感谢所有喜欢这篇文的人,其实我不是很喜欢翻自己的旧文,总觉得有点不忍直视……虽然私下一直和亲友吐槽不喜欢这篇文觉得写的有点幼稚,但是看到这么多同好喜欢它,我也觉得特别特别幸福,瞬间觉得做这本本子时那点痛苦算不了什么。看到贴吧里很多妹子求完整版,所以就在lo里放了,txt版的下载地址稍迟点我再放出来。本子的淘宝通贩地址请点我。再次谢谢各位的厚爱0v0


00....


*文/Moky

*CP=米英Only

*麦当劳服务员视角

*本子收录的修改版正文全文+番外一、二+本子赠品《无法寄出的信笺-给阿尔弗雷德》+作者感言


写在前面:

本子通贩快完售了,感觉和做梦似的……真的很感谢所有喜欢这篇文的人,其实我不是很喜欢翻自己的旧文,总觉得有点不忍直视……虽然私下一直和亲友吐槽不喜欢这篇文觉得写的有点幼稚,但是看到这么多同好喜欢它,我也觉得特别特别幸福,瞬间觉得做这本本子时那点痛苦算不了什么。看到贴吧里很多妹子求完整版,所以就在lo里放了,txt版的下载地址稍迟点我再放出来。本子的淘宝通贩地址请点我。再次谢谢各位的厚爱0v0



00.

 

当我还在纽约的麦当劳作为一个服务生工作的时候,我曾经历了一件我这辈子都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相信的事儿——我遇见了我的国家,我们甚至成为了朋友。当然,最起初的时候,我仅仅以为他只是一个充满活力的普通美国青年而已,当他告诉我这一切的真相后不久,我便离开了那家麦当劳,开始了新的工作。自那之后,我们就再没有见过。但无论如何,那一切都已成为我人生中一段不可磨灭的记忆。在此,谨祝我亲爱的国家和朋友——阿尔弗雷德——还有他所爱的那位先生,一切安好,感谢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不错的英雄。

 

01.

 

纽约时间12:30AM。

 

送走高峰期的第一批客人,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靠在柜台上。

这是位于纽约市中的一间麦当劳餐厅,我作为服务员在这儿已经工作了第二个年头。事实上,打从大学毕业开始,我就在这了。

 

餐厅里播放着快节奏的美式摇滚,空气中弥漫着薯条和炸鸡块的香味,我低头理了理工作服的下摆,就在这时,正对我的大门再一次被推开,扑面而来的冷空气与室内温暖的气温形成反差,我打了个寒颤,抬头看向这位顾客。

 

那是个身材高大的青年,有这一头暖金的短发以及那根令人不得不注目的,严重脱离引力法则的呆毛。他架着一副无框的眼镜,有着和几乎所有美国人一样湛蓝的眼睛。

我极力的令自己忽略掉那件奇怪的飞行夹克——天知道那是什么年代的款式——扬起最职业的微笑问道:“午安尊敬的先生,请问我能为您做点什么?”

 

“哦午安,”那人咧开嘴路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也许他真该去做某种牙膏广告——“麻烦给我十个汉堡,哦对了还有一杯大份可乐!”

 

我惊讶的张大了嘴(我明白这个摸样一定愚蠢了),但我立马想到也许他只是为朋友顺便代买而已。

 

然而出乎我想象的是,当十个汉堡和一杯可乐上齐时,那人只是再一次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然后端起餐盘走到柜台前不远的一张餐桌上——一个人吃了起来。

 

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发誓他一定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能吃的家伙,没有之一!

 

这时安妮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示意我可以下班了,我冲她点了点头,换下了工作服。也不清楚是怎么的,我径直走到了那个大男孩桌边:

 

“您好先生。”

 

“……噢你好——你是刚才那个——”他抬头看了看我,接着表现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真高兴您还记得我,”我调侃了一句,指了指他对面的空座椅,“我可以坐在这儿吗?”“当然。”他冲我大大的笑了一下。

 

“您一个人吃这么多吗?”我看了看他餐盘中剩下的八个汉堡问道。

“是的,是这样没错,HERO一向吃这么多!汉堡是世界上最棒的食物了,不是吗?”他调皮的冲我眨了眨眼睛,“By the way,你看起来真年轻,大学生?”

“不不,”我急忙摆了摆手,“两年前我就从那毕业了,你知道,在纽约找一份好工作可没那么容易。”

 

在我们谈话的期间,那个小伙子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咀嚼着他的汉堡以至于他的口齿并不那么清晰。当他咽下最后一块鸡块的时候我们已经从汉堡里的酱料聊到了该死的金融危机。最后他又冲我笑起来并且响亮的吸了一口他的可乐:

“HERO觉得你是个有趣的人!怎么样,要和世界的HERO交个朋友吗?”他看着我的湛蓝的眼睛仿佛藏着星星,亮闪闪的令人无法拒绝。

 

我忍住自己因对方的自称而笑出声的冲动,佯装正经的主动伸出左手:

“我想我太荣幸了,世界的‘HERO’先生,我是詹妮弗·怀特(Jennifer·White)。”

 

他伸出右手握住了我,并且咧嘴笑了:

 

“阿尔弗雷德·F·琼斯(Alfred·F·Jones),我也是。”

 

 

02.

 

那之后阿尔弗雷德——我是想叫他琼斯的,但他坚持说是朋友就该直接叫名字——经常光顾这家麦当劳,通常他会点上十几个汉堡加一杯可乐,坐在柜台边特定的位置上大快朵颐。而在我下班之后也许我们可以小聊一会。

 

说句实话和这个美国大男孩聊天是件很愉快的事情,他知道的可真多。湛蓝的眼瞳就像被小雨冲刷后的天空,又或是马尔代夫的海水。毫无瑕疵的蓝,直看到人心里去,这和他张扬的气势可一点也不符合。

 

日子久了,我发现在我们谈话的过程中阿尔弗雷德总是有意无意的提到一个人。就像是:“今天天气可真棒,不想亚瑟家那么阴沉沉的让人浑身不舒坦”、“HERO家的汉堡绝对是世界最美味的食物!亚瑟那家伙今天居然又说它是垃圾食品!见鬼!谁不知道他做的司康才是真正的生化武器!”、“好不容易有机会再会议上见个面,亚瑟那家伙居然看都不看HERO一眼……”、“难道英国人都和亚瑟一样这么固执吗?HERO我只不过是……”诸如此类。

 

“停!”我无奈的打断他,“我说,停下来,阿尔弗雷德!”

“嗯?怎么了詹妮弗?”阿尔弗雷德疑惑的抬头看了我一眼,不情愿的停下了抱怨。

“我难道没有告诉你我是在十年前从英国移民到这的?”

“诶?!你……你是英国人?!我还以为英国人都像亚瑟一样既古板又无趣。”

 

“美籍英国人。”我纠正他,伸手敲了敲桌面,“阿尔,并不是所有英国人都和你说的那位……一样,或者说,大多数不。”“但这不是重点,”我努力让自己好奇的眼神不太过外露,“你还没告诉我,‘亚瑟’是谁?你提到他太多次了……他是你的朋友,是吗?”

 

“哦——对,我忘了。”这个问题似乎让美国小伙有些为难,他伸手将自己本来就不算太整齐的金发揉的更乱,

 

“亚瑟·柯克兰(Arthur·kirkland),他是个有着乱糟糟的米金色头发,眼睛一样粗的难看眉毛和绿眼睛的英国人。性格暴躁古板,他做的菜简直足以让人去见上帝!而且酒品也像他的厨艺一样糟。”阿尔弗雷德嘟囔着,一边咬下一大块汉堡用力的咀嚼,那模样有点恐怖,但是,在说这些的时候他的蓝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天呐,”我惊讶的看着阿尔弗雷德,“你们的关系听起来不太好,是吗?我以为你们是朋友的,你知道,因为你常在我们的谈话中提到他。”

 

阿尔难得的别扭了起来,微微侧过头去说道:“……就算我认为是这样,但亚瑟,亚瑟他……”这时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亚瑟他最讨厌HERO我了。”

 

我仔细的打量对面这个年轻人,他在说完那句话后突然变得很安静,那副写满挫败的表情简直像极了讨不到主人欢喜的大型金毛寻回犬。

我忍住心中腾升的异样感——谁都知道亚瑟是个男名。我试探着对这个年轻人问道:“阿尔,其实你该不会喜欢他,喜欢亚瑟,是吗?”

 

“……没有!作为世界的HERO怎么会喜欢他那样糟糕的、只懂得怀旧的人啊!更何况我们……我,我只是……总之!反对意见一律不接受!”阿尔弗雷德的反应出乎我意料的强烈,他气急败坏的站了起来,用力的拍了拍桌面,引来店里众多客人疑惑的观望。

 

哦上帝,我赶忙拽着他的手臂令他坐下,“不管怎么说,”我拍了拍阿尔弗雷德毛茸茸的脑袋,试图安抚他激动的情绪,“看的出你对亚瑟很在意,无论是那种程度上……嘿,别急着否认,好歹我也比你有经验,另外……亚瑟……是、是男的吧?”

 

“别用那种口气和我说话,詹妮弗,那简直和亚瑟一模一样!HERO早就是成年人了!亚瑟当然是男人,不然呢?”阿尔赌气的拍开我的手,一脸郁闷的咬着可乐杯的吸管。

 

我的嘴角僵了僵,我能向上帝发誓,我百分之百的肯定,阿尔喜欢亚瑟,并且我绝对没有歧视同性恋的意思,只是……呃……一瞬间有点难以接受。我从没想过阿尔弗雷德喜欢男人这个可能性。“总之别泄气,”我一边说着一边提起了我的包,站起身来冲他挥挥手:“也许你需要来自一个有经验的长辈的指导——比如我——恋爱中的小伙子?如果你也这么想的话,不如让我们好好的帮你计划计划?”我冲阿尔弗雷德眨了眨眼睛,“我的男朋友来接我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向经理申请明天提早下班。”

 

“嘿,詹妮弗!”当我就快走出门口的时候,阿尔忽然叫住了我。我回过头去,看到他依然站在原地。

“怎么啦?”

“……我说,你真的可以帮我么?”阿尔弗雷德纠结的站在原地,年轻的蓝眼睛里带了一点渴望与不安,“我是说,也许,也许HERO需要你的建议……因为你们都是英国人嘛……所以……”

“当然,”我笑着打断他,“我很乐意,谁让我们是朋友呢?”虽然我也不确定我那少的可怜的恋爱经验是否对美国小伙子起到同样的作用。

 

阿尔弗雷德愣了一下,然后也笑了。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阿尔弗雷德和亚瑟特殊的身份,也不知道他们曾经发生过的那些刻骨铭心的悲欢离合。我只是单纯的以为,有一个开朗有活力美国男孩告诉我他喜欢上了一个英国男孩,而作为他的朋友,我得帮助他们。

 

也许也就是那时,从阿尔弗雷德用那种晶亮的蓝眼睛说起亚瑟的时候,我就肯定,尽管他们有些特殊(从各种方面来讲),但总有一天,他们一定能看到彼此的真心。

 

 

 

 

 

03.

 

今天乔(Joe)的公司给他放了个短假,于是他用他的车载着我穿过纽约繁华的街市将我送到麦当劳门口。一路上我们都在聊天,难得在一起的时间令我们都倍感珍惜。快到目的地的时候乔突然问我道:“上回那个小伙子是谁?看起来真面生。”

 

“谁?”

“哦……就是那个戴眼镜的,高个子的小伙子,我看到你们在聊天呢,就在柜台那儿。”

“喔,”我猛的反应过来,了然的点了点头,“他叫阿尔弗雷德,阿尔弗雷德·F·琼斯。是个……呃……相当热情的小伙子……”

 

乔“唔”了一身便没再说话,我好笑的侧过头看着他:“哦上帝,你不会吃醋了吧?”

“才没有。”

“如果你承认你在吃醋的话,”我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他金棕的头发,“我可以勉强给你一个吻作为奖励?”

 

没想到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乔便突然侧过头来从我的脸颊上偷走了一个吻。

 

“怎么可能呢?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我更合适你的男人了,不是吗?”乔坏坏的笑了起来,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狡黠的神采。这下换我的脸上火辣辣的了,我用双手推开了乔健壮的胸膛,嘟囔道:“少贫嘴!阿尔弗雷德只是刚认识的朋友而已,况且据我看来,小伙子已经有意中人了。对方是英国人,并且他的爱情正处于麻烦之中。”

 

“哦?”乔将我扶正,语调扬了起来,“是什么样的女孩?伦敦人吗?也许我们这对成功的范例可以帮帮他,你觉得呢?”

“……可问题就在于,对方不是女孩。”

“……”乔梗了一下,讶异的看了看我。我扶着额头点了点头确认了他的想法。

“……噢、噢,好吧,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懂这个?帮一个小伙子追另一个小伙子?”

“乔!”我不爽的抬高了声音瞪了他一眼,“我、我并没有很擅长什么的吧!况且我打赌你和阿尔弗雷德像透了!你们这些自我主义的美国人!”

 

“好吧、好吧,也许像你说的……”乔耸了耸肩,“你误会我了,亲爱的。我的意思是如果阿尔弗雷德真的和我很像的话,那么一切都没有问题了。”

 

“……什么?”

 

“因为你看,我不也把你追到手了嘛?不坦诚的英国小姐?”乔不顾我通红的脸哈哈大笑起来。我伸手狠狠的捏了他一把,翻了个白眼后跳下了车。

 

 

昨天和阿尔弗雷德约好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因为这个时段的客人最少——就在我上班的这家麦当劳,但直至下午四时差十分左右,我才看见了穿着正式西装的阿尔弗雷德气喘吁吁的窜进店里。

 

“嘿小伙子,你可真帅。”我半正经的笑了起来,看惯了穿着休闲服的阿尔弗雷德,突然换成了一个西装革履的上班族形象,倒还真有些不太习惯。西装的款式非常贴合小伙子的身板,那头灿烂的金发被精心的梳理过了(即使那撮呆毛依然坚挺的翘着),甚至于他的眼镜都换成了较为正式的金丝框。阿尔弗雷德大方的接受了我的赞美,一把扯松了领带坐到他的位置上便开始狼吞虎咽的吃起了我为他提前准备好的汉堡。

 

“来这之前你在干嘛?怎么穿起西装来了?还有,你知道的,现在距离我们昨天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我好奇的打量着阿尔,老实说,正正经经的阿尔弗雷德确实有种别样的魅力——西服一下让他变的稳重起来。

 

“开会,抱歉詹妮弗,我迟到了。都怪那该死的国会……”

 

“你说什么?”我愣愣的看向他,阿尔也呆了一下但立马醒悟过来般的干笑起来:“啊哈哈哈哈我是说我的上司,我的上司突然提前安排了会议所以迟了……总、总之,我们赶快开始吧!”说着他大手一挥将一桌的包装纸扫到了一边,然后睁着苍穹色的眼睛用一种“我很认真”的神情盯住了我——上帝,他的嘴角还粘着一颗白芝麻!我感到自己的嘴角抽搐一下,然后头痛的递去一张餐巾好让他把自己打理的像样些。我想我大概明白为什么阿尔追不到亚瑟了。

 

“无论如何,先讲讲你们的故事吧,嗯,例如在哪里第一次见面什么的?”我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背脊好让自己看起来正经些,“说说吧,阿尔弗雷德,我听着呢。”

 

阿尔弗雷德显得有些犹豫,这个问题似乎让他陷入了很深的回忆之中,他的神色带着迟疑,但最后仍然缓缓的开了口:

“我们是在一片草原上认识的。在我很小的时候。”

 

我讶异于这样的开头,我原以为他们和会是同学或邻居的关系。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忍住疑问听了下去:

 

“……我们算是兄弟,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亚瑟是我的哥哥,我们在一起度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阿尔的声音很绵长,他的话语将我带入了那个世界,那个只属于他和亚瑟的,沉淀在旧时光阴里的故事。故事里有数不尽的精灵和童话,有一望无际的麦田和牧场,还有一个别扭又温柔的哥哥笑着抱起了那个赤着白嫩脚丫的孩子,唱起了英格兰古老的童谣。

 

在我和阿尔认识的不多的时间里,我已深知阿尔是个有着无比开朗性格的人,或许有些被好莱坞培养出的英雄主义,但这并不妨碍他那强大的亲和力。但此刻,那个一向欢快的青年正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前所未有的温柔,或是说有些伤感的嗓音讲述着他自己的故事。

 

“……我知道亚瑟是那么爱我,因为他从将关心这样过分且毫无保留的给了一个人,除了我。”阿尔德声音变得响亮起来,“他总是告诉我,世界有多么危险,但随着成长,我开始不屑于这样的警告。”

 

“是亚瑟太弱了,看看他瘦弱的身板就知道。我这么想着,我觉得我完全可以脱离他的怀抱,用自己的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因为我是HERO,不会像亚瑟那样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所以我离开了他,我不得不离开。”

 

“为什么?!你们明明……”我急迫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看向阿尔,我不得不承认,我被这个故事打动了。尽管它有着这么多不和常理的地方,但我依然选择毫不保留的相信——看看那双天空般的眼睛就知道了,至少眼睛是不会撒谎的。

 

“不,詹妮弗,我必须这么做。”阿尔弗雷德坚定的望向我,“只有离开才能使我成长,我必须让亚瑟知道我不甘仅是他的弟弟这个事实……或许我从来就不是。我有能力自己做出决定,我有能力以一种平等的身份……去爱他。”

最后一句话,阿尔说的很轻,却很坚定。我一下瘫软在座椅上,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眼前这个美国青年。

 

“可是……”我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沙哑的尾音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亚瑟该是多么伤心……”

 

“……我很遗憾……但我不会后悔。”阿尔弗雷德用手抵着额头,闭上了眼睛,金色的刘海挡住了他的表情。

 

“……我料到我的离开会给他带伤害。但我只是希望他能理解我,可亚瑟就是这么一个死板又固执的人,他总是回忆着过去而忘记了向前看,所以这也正是HERO需要你帮助的地方,詹妮弗。”

 

……哦,现在的情况真是麻烦透了。我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而我必须使之出现转机。

 

 

04.

 

“那么首先,你确信亚瑟也爱你吗,到现在为止?……或者说,你觉得你们能在一起的机率有多大?呃,我的意思是……”我磕磕绊绊的问道,说实话这个问题难倒我了——我生怕阿尔弗雷德的回答会是“不”。

 

幸好阿尔没有印证我的担心,“当然,”他回答的相当爽快,“即使他再怎么嘴硬。世界上难道还有比HERO更能给他幸福的人吗?我确信亚瑟的内心早就被HERO迷住了!只是他故作绅士的害羞而已!一定是这样没错!”

 

……好吧,这群自信过分的美国人。虽然最后一句听起来有点自我安慰的意思,但这并不重要了。

 

“那么,听我说,先生。”我清了清嗓子,“很高兴我们在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试着将亚瑟约出来聊聊呢?我相信他一定会比我更想听见上面这番话。”

阿尔弗雷德看了我一眼,不满的嘟囔:“……为什么要HERO我?”

 

“因为你是美国人!”我的声音抬高了一个八度的回答,“你该知道我们英国人总是比较……呃……矜持的……”我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因为当时就是乔先告的白……”

“詹妮弗,你说什么?”阿尔困惑的摇了摇头表明他并没有听清我的最后一句话。感谢上帝他没有听见。

 

“不,没什么。”我果断的否定了他,“我是说,你不觉得亚瑟也正在等待一个契机吗?至少我觉得是这样……一个,嗯,突破你们僵持关系的契机?而这个契机,在我来看,亚瑟正在等待你去开启。”

“……说的倒像这么一回事。”阿尔撇了撇嘴,“如果真有这么轻易的话,HERO早就不会坐在这和你抱怨这些有的没的了。亚瑟不肯见我,甚至连看我一眼都那么勉强。HERO能怎么办?去劫持他吗?哦上帝,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那一定是因为你的方式不对!”我辩解道,“你得说‘请允许我占用一点儿你宝贵的时间’或者‘你介意为我们珍贵的谈话空出一段时间么,亚瑟?’——你以前都是怎么说的?”

“……哦,当然是直接了当的发出邀请了!HERO从不做拖泥带水的事儿……”“不,”我烦恼的打断他,“你不能对英国人这么说!我们讨厌这种急躁冒进的祈使句式的邀请……”“可、可亚瑟以前明明……”

 

“Shut up!”我有些气恼的瞪了阿尔一眼,那小子只好乖乖闭上了他喋喋不休的嘴。

 

“总之,在这一方面你得听我的。你晓得我们总是比较在意礼节的……虽然我也知道你们美国人从来不知道这个单词怎么写。”

 

“嘿!詹妮弗!”阿尔弗雷德不满的嚷嚷了起来,“话不能这么说,美、美国人也可以很有礼的吧!况且你现在也算是美国人。”

 

好吧,我承认自己忘记了这一点。

 

“别管这么多!”我看了看表,时针已走到了六和七之间,“记得在见面那天打扮的正式些!比如你这身就不错,”我再次赞许的看了看他身上这件貌似价值不菲的西服,我相信亚瑟也会这么觉得的。“然后提早点儿到,因为我敢打赌亚瑟一定会提早到场。”

 

阿尔弗雷德将信将疑的看了看我,最后缓缓的点了点头:“好吧,HERO我会试试……只是万一,万一亚瑟他——”

“嗨!”我一脸惊讶的看着阿尔,“这真不像你的风格,阿尔?你不是应该大笑着说着什么‘这种事情怎么能难得到世界的HERO呢’这样的吗?”

 

阿尔一时语塞,只能和我干瞪眼。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可是遇上亚瑟,我会紧张……”

 

感谢万能的主,我没有在喝茶,不然我一定会把水呛进气管。虽然我的确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咳,咳,拜托阿尔弗雷德!”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你是背着家长和小女友告白的高中生吗?你实在……噗嗤……”

“可这是事实!”阿尔脸红了起来,着急的辩解着。

“好吧,好吧,”我努力的收住笑声,“不过这也恰恰证明你很在意亚瑟,是好事儿。”

“找一个你认为最棒的地方,告诉亚瑟你的想法顺便试探一下他的感觉,如果他不讨厌的话,那就一定是喜欢咯!”我愉悦的拍了拍阿尔的肩,笑着冲他比了个大拇指,“祝你成功,小伙子!”

 

阿尔弗雷德也被我逗笑了,哼哼了几声模糊的单词后再度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离开的时候阿尔给了我他的私人号码,方便我们随时交换作战计划……我是说,方便互相联系。据阿尔弗雷德描述,他自己是在华盛顿工作但偶尔也会来纽约呆一段时间。亚瑟的上司与他的上司有密切且长期的合作关系,所以他们通常只能在会议上见面。虽然我很想询问更多的细节,但阿尔总是打着哈哈混过去,我猜想他大概有什么不便开口的地方,便索性不再过问。

 

也许一切在当时就已略显倪端,只是我并未留意罢了。如果一切进展顺利,阿尔将在三天后约出亚瑟;如果告白成功,他们将会幸福的在一起,也就再没我的工作了。这样不是很好吗?我这么想着,不小心笑出了声。

 

纽约的冬夜又干又冷,我的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逆行在人群之中,在纯白的围巾中埋下自己大半张脸。

 

一切都会好的,我对自己说。

 

 

05.

 

今天真是糟透了。

 

我一边用左手抓了抓了乱翘的头发,不知不觉它已长及肩膀,发梢有些许分叉——我早该抽空去把它修修的,我后悔死了——一边用右手为我的烤土司涂上果酱,然后冲向楼梯口。尔后又想起没带手机于是只得再返回去开门。临走前最后看了一眼书桌上凌乱层叠的简历和档案,我不由的为自己悲哀了一下,心想着在乔下班回家前把它打理好应该没问题。我不想让他看到那些。

 

我记得昨天我确实有把手机调好闹铃——大概。但天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引以为傲的生物钟却在今天失去了作用。睁眼的时候闹钟指示已经是八点差一刻(我们的迟到时间是八点整)。当我匆忙跑到地铁站的时候,我已经完全失去了与面前的人山人海斗智斗勇的志气。

 

我知道乔今天回家去了,虽然他只和我说是去参加朋友的Party。我也理解他想要瞒住我的原因——乔的母亲不大待见我,因为我的职业。

 

下地铁的时候我已经完全迟到了。我从还没完全开启的地铁门里冲出来,如同刑满释放的犯人,冲过马路的时候我甚至没有看到对面的交通灯。

只听见身后一声“小心!”紧接着肩膀一紧,我被拉的后退一大步,一辆小型货车贴着我的脚尖快速驶过。

 

“小姐你没事吗?”一句不能再标准的伦敦腔使我楞了半拍才慌乱的转过头道谢:“哦!……呃我是说,谢谢,谢谢您,刚刚我太急了……”我不好意思的干笑了几声,但时间不允许我细看对方(不过我肯定那是位先生,因为声音),还没等到他的回应我便冲向了对面的麦当劳。

 

跨入店面的时候我终究还是迟到了。这使我不得不考虑该如何面对经理那张犹如巫婆似的黑脸——我并没有故意要讽刺她的年龄,真的。幸好这时经理小姐正在柜台边打电话,我冲柜台里已经开始工作的安妮打了个手势,然后猫着腰溜进了员工更衣室。

 

在我换衣服的时候大衣口袋突然震动起来,掏出手机一看,来电联系人一栏赫然闪动着“阿尔弗雷德”的字样。我并不讶异于这通来电,那家伙自从一周前成功约出他的亚瑟在今天见面之后就一直这样,从前天起他更是隔三差五的打来骚扰电话,搞得我快疯掉——你能体会半夜三点接起电话而对方只是为了征询你“詹妮弗你说HERO和亚瑟见面那天刘海该往哪边偏”意见的滋味吗?

 

……我真不该把号码给他,我一边想着,一边沉痛的按下了接听键。

 

“……Hello?”

“嘿詹妮弗早上好!是HERO我呦(见鬼可不就是你吗)!诶诶HERO现在有个超超超超重要的问题!就是一会儿我该打那条领带?灰的?这个有点沉闷了不太配HERO的形象啊。还是银的?其实蓝的也……”电话那头传来的欢快的声音伴随着翻箱倒柜的声音让我一阵头疼。

 

“我说,这种东西不需要问我吧喂?你自个儿看着顺眼不就行了吗?”

“可是HERO觉得无论是他们中的哪一条都很配我啊!我……”

“好好好,”我连忙打断阿尔的自吹自擂,“那就蓝的吧,”我随意的说道,这颜色和他的眼睛倒是蛮配,“虽然我觉得颜色这玩意儿真的没什么要紧……”

“不不不,”阿尔连连咋了几次舌,“凡事都要做到完美的才能算是HERO!”那头静默了一会,接着说道:“……我想让亚瑟看到最好的我。你会帮我的对么,詹妮弗?”

 

我的话梗在了喉头,我想我无论如何也是无法拒绝这样诚挚的恳请的。

 

“……当然,”我笑着答道,“不过,HERO先生,我想我得先去工作了。”我将手机夹在左肩与耳朵之间,空出双手绕到背后系上工作服的袋子,“预祝您约会顺利?”

“诶诶,可是HERO还要很多东西要问你啊,譬如——”

“拜托伙计!”我哀嚎起来,“我可不想再和你讨论关于打招呼是先用左手还是右手,微笑时要露七颗还是八颗牙的问题了!”

 

那头的阿尔弗雷德还想再说些什么,前台却先传来了领班的呼喝,我连忙捂住话筒应了一声——我听的出领班小姐相当的语气不善。于是我匆匆向阿尔告了别,合上翻盖后又不放心的打开,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打上一些反复强调的事项,用讯息发给了阿尔。

 

虽然我也不确定这些对他有没有用。

 

临近中午的时候客人渐渐多了起来,我已经习惯于被前长龙般的队伍以及天花乱坠的各式餐点弄的头晕眼花的感觉。手忙脚乱之中我才恍然想起阿尔似乎还没有告诉我他们约会的地点。

 

这种事情事后再问也来的及吧,那小子现在应该正和亚瑟享受着二人时光呢。

 

我弯弯嘴角侧了侧头,忽然眼角瞥见餐厅门口外站着一个人,穿着米色的大衣,浅度近视使我看不太清楚他的面容。过了大约一刻钟,我再向那边看去,却发现他还站在那儿。

 

我有些奇怪的多看了他几眼,应该是个年轻人,看样子似乎非常挣扎于要不要进入这里。又过了五六分钟,他终于如下定决心一般的拉开了大门,走了进来。一开始他并没有像大多数人一样走向柜台点餐,而是径直走向了一个靠角落的位子,但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的身形突然顿住(说实话那样子有点搞笑),在原地站了一会后又突然转身向我走来。

 

直到他走到我跟前时我才看清了他的样子。那是一个和阿尔差不多大的年轻先生,可能比阿尔更小一些……?他没有阿尔弗雷德那样高大但是身材很匀称。看到他的眼睛的一瞬间我感到了莫名的熟悉——他的虹膜是通透的湖绿色,不是阿尔那样的湛蓝,也不是蓝而泛绿的那种(像我一样),而是一种很郁郁的绿。应该说他的五官并不是非常出彩的,但配上那双如幽谷中的池水般的眸子,一切便完全不同了。蓬松而柔软的米金头发以及细碎的刘海下粗但并不违和的眉毛则让那种熟悉感再一次加深。

 

“您好先生,请问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他抬头扫过我头顶的荧光菜单,然后对我说:“请给我一杯红茶,谢谢。”

 

用的是非常正式的句子,不像我所接触的大多数美国人。他的发音非常圆润,自我的祖父之后我再也没有听过如此标准的伦敦腔了。唯一的可能性只有,他是英国人,而且是从小在本地长大的那种,说不定还是伦敦人。更重要的是,我认出他应该就是不久前在马路边救了我一命的那位先生。

 

不过我猜他大概已经不记得我了。因为他看向我的眼睛里完全没有惊讶的波澜。我在心底暗暗的遗憾了一下,既然对方已经不记得,我也已经道过谢,也就没有再提的必要了。免得万一认错带来的尴尬。

 

“只要一杯红茶?”

“是。”

 

我回身熟练的拿出纸杯,盛满,合盖,放上奶包、糖包和吸管,将托盘递给了他。

“谢谢。”他非常绅士的冲我笑了笑,端着餐盘坐在了——阿尔弗雷德平常坐的那个位子上。

 

我看见他抿了一口红茶,然后皱了皱眉一脸厌恶的放在了一边,侧身从随身的大衣口袋中拿出一本迷你的小说,一个人安静的看了起来。那杯可怜的红茶就被冷落在了一边,再没有被动过。

 

我看了他一阵,阳光从一侧的玻璃窗涌进来,映在他的侧脸上。

 

——不知怎么的,看着他,我的胸口就涌起了一股难以言表的感情。我猜也许是他的口音勾起了那种强烈的思念,我突然想起了我的父母,还有我曾经的家。那远在大洋彼岸的,我出生的地方。

 

我赶紧低头,不敢再看向那个方向。

 

就在这时,餐厅靠窗位置的客人们突然发出一阵唏嘘,我顺着他们视线的方向看过去,一辆红色的福特跑车无比拉风的停在餐厅大门口,车门打开,从驾驶座中钻出一个身影。然后店门被拉开,我惯用的礼貌用语却在看见来人时瞬间梗在了舌根:

“您好,请问……阿尔弗雷德?!”

 

我瞠目结舌的瞪着眼前这个不该在这的、打着蓝色领带穿着浅灰西装的、帅气的不像样的阿尔弗雷德。

上帝,谁来告诉我,为什么他会在这儿?!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去见亚瑟了么?”我尽量压低音量和因惊讶(或者说惊吓)而不得已上扬的尾音问道。

“为什么不在这?”阿尔反问我,“HERO我就是把亚瑟约在麦当劳了呀。”

“因为是你说的,‘你最喜欢的地方’,HERO最喜欢的地方当然是麦当劳啦!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棒的地方吗?”阿尔冲我“嘿嘿”的笑了起来。我却被这个犹如晴天霹雳般的回答堵的瞬间没了话语,什么叫“Shoot myself in foot*”,我算是亲身体验了一把。

 

阿尔弗雷德你脑子是被门夹了么!我看着阿尔那张灿烂的俊脸,一瞬间有了一拳招呼上去的冲动。

 

不,不不不。詹妮弗你要冷静,冷静。就当为了你这个月的奖金。我做了几个深呼吸,向阿尔挤出一个有些扭曲的笑脸:

“你说你把亚瑟约到这儿了?”

“是啊,”始作俑者毫无芥蒂的东张西望着,“话说詹妮弗你看到亚瑟了吗?我给他发短信的时候他说他已经到了欸。”

 

我根本就不认识亚瑟,我怎么知道他到了还是没到!就算他到了我也不会知道的吧!

我放弃了这种无意义的腹诽,正要没好气的回复时阿尔却率先喊了起来:“呦亚瑟!”他高兴的冲着一边角落的位子挥了挥手,灿烂的笑了起来。

 

我感到我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部涌了过去,僵硬的扭转脖子看向阿尔所看向的方向。

 

‘——他是个有着乱糟糟的米金色头发,眼睛一样粗的难看眉毛和绿眼睛的英国人。性格暴躁古板,他做的菜简直可以让人去见上帝!而且酒品也像他的厨艺一样糟。’

米金色的蓬松的头发,因看向这边而倒映着阳光的熠熠生辉的祖母绿眸子,细碎刘海下粗粗的眉毛。

亚瑟·柯克兰。

 

这一定不是真的!

我突然有了就这样昏厥过去的冲动。

 

                                                                     

注释:

*Shoot myself in foot:美国俚语,可译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06.

 

阿尔弗雷德欢快的走至亚瑟面前,我看到惊讶毫不保留的展现在亚瑟的脸上,他来回的望着阿尔弗雷德,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我仍然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事态的发展完全超乎了我的预想——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的巧合!我赶紧和安妮调换了位置,移到柜台最外侧,这里和阿尔弗雷德他们只隔了三十米,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亚瑟的上半身和阿尔的侧脸,不过说话的声音倒是能听得清,也方便我一边工作一边为阿尔弗雷德那个蠢货的失策做出竟可能有利于他的弥补。

 

“早亚瑟!”阿尔笑着冲对面的亚瑟打了招呼,“今天的天气不错,比起你家那阴沉的天气果然还是HERO家的更棒吧!亚瑟你要吃点什么吗?哦哦哦我记得最近这儿有出新口味的汉堡?要尝尝吗?”

 

虽然看不到阿尔的表情,但我知道他现在,正如他自己所说,很紧张。因为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有一紧张话就特别多的毛病(当然我也并不是指他平时话就很少)。

 

我看见亚瑟怔了怔,尔后才反应过来似的假咳了几声以掩饰自己方才小小的失态:“……谢谢,我就不必了。”阿尔似乎也没有意外于这样的回答,不在意的耸了耸肩。我猜他大概压根就没打算让亚瑟回答这个问题——看看那杯凉透了的可怜的红茶不就明白了么。“那么饮料呢?如果你不想尝试棒透了的可乐,要试试咖啡吗?”

 

“不了,谢谢。”亚瑟立马打断了他,“我想我们还是先谈正事吧。关于上一次会议中贵国的提案按您的提议进行了修改,不过个别条例还没有进行校对——因为这原本是要在下次在伦敦会议上提交的,不过既然您提出要提前批阅,我方也表示理解。”他弯下腰从一边的公文包里抽出了几张纸,递给阿尔的同时蹙了蹙他粗粗的眉毛,有些不耐的望了望四周嘈杂的环境:“虽然我并不觉得这是个谈话的好环境……您要先过目吗?”

 

清点账单的手顿了顿,我总算明白阿尔是如何“成功”的约出亚瑟的了。不过确实,除了公事,再没有比这更完美的理由了。加紧谈完公事,腾出更多私人时间,再借此相约吃个饭看场电影以此促进感情,倒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但出乎我预料的是,阿尔并没有接。那沓纸被晾在了他们之间的桌面上。阿尔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开口道:“亚瑟,和我说话的时候不需要用敬语。”

“这是工作需要,琼斯先生。”亚瑟的表情和声音都没有一丝波澜,绿色的眼睛直视着阿尔,但又似乎并没有在看他。亚瑟的眼底很深,我完全不能看出他的喜怒哀乐。

 

“我说了不要用敬语。还有,叫我阿尔。”阿尔的声音一下低了八度,我没来由的在阿尔的声音中察觉到了他压抑的感情以及微妙的急躁。

“这是工作需要,先生。”亚瑟平板的声音没有丝毫变化。

 

接下去的一分钟,没有人说一句话。

 

餐厅里的供暖设备似乎出了点问题,周围的空气让人感到阵阵的寒意。我一边微笑着接待点餐的客人,一边频频回头观察阿尔弗雷德他们的情况。

怎么样都好,阿尔弗雷德,赶快调转话题啊!我在心中呐喊着,焦急感令我不断地用食指叩击着台面。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空气都要凝固的时候,阿尔终于说话了:“抱歉,亚瑟。我今天并不是想和你谈公事。说实话,HERO对那些该死的议案不抱任何兴趣,议院的老家伙们会商量这些——为什么我们不聊些其他有意思的呢?我是说,我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共进午餐吗?”

 

这个邀请在情理之中,用的也是英国人喜欢的句式,这对阿尔弗雷德来说无疑是一大进步。但亚瑟没有立马答话,他只是轻轻避开了阿尔的视线后语气生硬的说道:“……请允许我提出,您的做法实在有失考虑。”

 

“……抱歉?”

 

“您该知道我们都不是闲人,‘不抱任何兴趣’这样不负责任的话真的能说出口吗?与其在这种地方消磨你我时间不如好好考虑降低失业率的好政策。——谢谢您的邀请,不过很抱歉我很忙,请容许我拒绝。”亚瑟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重新穿上那件米色的大衣打算离开。

这样的展开令我和阿尔弗雷德都无比震惊,我根本想不到亚瑟会是这样一个人,尽管阿尔已经尽力做到了最好但亚瑟似乎仍然没有领情的意思。

 

这看起来简直就像一场无望的单相思——如果我没有留意亚瑟起身时握成拳的、紧的连他细瘦的骨节都泛着青白的手的话。

 

阿尔“嚯”的站了起来,一下拉住了亚瑟的手腕。动作幅度之大推翻了桌面上那杯凉透的红茶。淡淡褐红色的液体瞬间蔓延到了整张桌面,顺着桌子的边缘一滴一滴的砸在地面上。

“亚瑟!”阿尔低低的喊了一声,“我承认这件事我有不周全的地方,但这和午餐的邀请并没有关系吧,为什么不?!”

 

我耐住冲上前去的冲动紧紧的盯着他们,亚瑟的脸淹没在阴影中看不太清晰,我只是看到他的嘴张了张发出了几个模糊的,完全不能辨认的字节,而阿尔弗雷德却像被什么击中了一般变了脸色。

 

亚瑟咬着牙尝试着用力甩开阿尔的手,但却丝毫不起作用——阿尔死死的拽着他丝毫不肯放松。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阿尔,此刻的阿尔弗雷德就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如果当时的他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我也不会感到丝毫讶异。我连大气也不敢出,没有什么比这更糟的了

 

“放手!”亚瑟继续用劲的挣扎着,换来的却是更紧一圈的束缚,“Never!”阿尔低低的吼道,强制性的把亚瑟掰的面向自己,用双手压着亚瑟的肩——和阿尔站在一起的时候,亚瑟显得更加瘦小。

 

“亚瑟·柯克兰!你什么时候才能把你那该死的高傲放到一边去?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为什么你就不能好好的看着我!这个我!”阿尔用左手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他的音量超过了正常范围,以致全餐厅的客人都不约而同的望向他们。

 

“放手你这蠢货!”亚瑟用力的推开阿尔,他翠绿的眸子里此时充满了一种可以名为痛苦的情感。我的心简直要跳出来,在此刻最关键的时候,自喻为帮助者的我,什么也做不了。

“看着你?我怎么没有看着你?”亚瑟自嘲般的咧了咧嘴角,“到底是谁没有正视对方?你到底明不明白!”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管什么正不正视,反正一直以来我看到从来就只有你,只有你亚瑟·柯克兰一个人!为什么你总是要不明白?!亚瑟,我爱……”

 

“闭嘴!”亚瑟用更大的声音吼了回去,脚步虚浮的往后退了两步,阿尔也被震的说不出话来。喧闹的麦当劳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我无法言叙述当时的感受,因为当我看到亚瑟湿润的祖母绿眼睛和霎时间变得苍白的脸色时,我发现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亚瑟死死的咬住下唇,那表情就像快要哭出来似的。他只是紧紧的盯着阿尔弗雷德,良久之后用一种嘶哑的声音说道:“你是笨蛋吗!……如果你要再说一次,那我们就彻底结束了阿尔弗雷德。我受不住这样的承诺,对于我来说,他等同于一个谎言……!……我早该明白这一点……”

他喃喃的声音更像自语,亚瑟一步步的往后退着,然后转身逃似的的离开了餐厅,甚至忘记了关上大门。

 

我颤抖着回头,阿尔一动不动的低头站着,看不到表情,也没有声音。只有他身边的餐桌上那杯倾倒的红茶,一滴滴的砸在地上,溅湿了他的裤脚。

 

太阳不知何时隐去了脸庞,有些刺骨的寒风从未闭合的大门里钻进来,吹得我全身上下一片冰凉,我恍惚的抬头向外望去,灰蒙的天空正洒下飘扬的白色。

 

下雪了。

 

                                                                 

 

07.

 

那天之后,我便向经理请了一星期的假,原因是我得腾出时间去参加各个公司的面试,而且我猜阿尔近段时间大概也不会再来这儿了。

 

亚瑟走后不久,阿尔也离开了。我是那么的想挽留他,但同时我也悲哀的发现我完全没有充分的留辞。我该说什么?不要灰心?不是你的错?那种深切的愧疚感使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直视手机上阿尔留给我的那串号码。事到如今,最可笑的是我发现其实我一点也不了解他们。丝毫不。

 

我看的出阿尔非常、非常的伤心,因为他是一言不发的离开的,甚至没有和我说过再见。我甚至觉得亚瑟太狠心了,阿尔弗雷德明明是这么棒的一个小伙子,为什么不能接受他,哪怕是用委婉的语气拒绝?但我随即又想到亚瑟临走前那双湿润的绿眼睛,我隐约的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阿尔弗雷德和亚瑟,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深刻的缘由。

 

我只能祈祷阿尔弗雷德不要放弃。

 

疲惫的奔走一日后我终于回到了我的家,我感到今天的面试大概又是无果,因为那个秃头考官听完我的回答后的眉头简直能夹死苍蝇。

 

打开门的一瞬间我首先看到的是地板上那那双深棕板鞋,惊讶之余我习惯性的往客厅张望,但客厅中空无一人。

 

“乔?”我试探的叫了一声,然后我听到了来自卧室中的模糊应声,乔踩着他买的那双可笑的毛绒兔拖鞋从卧室里走出来。

 

大学毕业后我就在纽约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房东太太是位温婉的淑女,经常在各方面照顾我。所以房子虽小,但相对我一人来说已经非常满足。我没有答应乔同居的请求而只是给了他一份钥匙方便他来找我,虽然他对此不太满意但最终还是迁就了我。

 

“你怎么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我可没打算准备多一份的晚餐,所以今晚麻烦你自行解决咯布莱克先生(Mr.Black)?”我一边调侃着一边放下了我的包,然后张开手臂准备迎接乔惯例的拥抱。

 

但事实上,乔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拥抱我,他只是耸了耸肩然后坐在了沙发上顺手打开电视。我尴尬的张着手臂站在玄关然后莫名的就有了些不爽的情绪,天知道这个美国人又在闹什么别扭!

 

我翻了个白眼干脆不去理他,转身走到厨房拉开冰箱准备起晚饭。冰箱里还剩些蔬菜和肉,我琢磨着做份咖喱应该不错——这才不是因为某个人喜好这个,绝对!

 

忽然,就在我起身的时候乔走上来从后面冷不防的抱住了我。

 

“干嘛啊你?”我佯装生气的推了推乔的肩膀,“如果是你的上司又要扣薪的话就别来找我抱怨了。又不是一两次了你也该习惯了嘛。”

 

我肩上金色的脑袋摇了摇,柔软的发丝骚的我的脖子痒痒的。乔抬起头来掰正我的身子道:“詹妮,你告诉我,你最近在忙什么?”

 

我愣了一下后答道:“……不就是上班吗?还能忙什么?”乔不赞同的皱了皱眉:“我知道你请假了。因为昨天下班后我本想去麦当劳接你的,可是安妮告诉我,三天前你就请假了,说是家里有急事。”

 

我当即梗住,我压根没想到乔会去接我。

 

“还有,”乔继续说道,“昨天莉莉丝call我了,她说你的MSN总是通宵在线,她还以为我们吵架了。”

 

莉莉丝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友,现居英国,自我移民来美国后我们一直通过MSN联系。乔是在前几年认识她的,我怎么不知道他们已经熟络到这种程度了?至于MSN……我不得不保证自己能及时接收到公司的回函。

 

“好吧……好吧……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照顾好自己,詹妮!我知道你在找工作而不想让我知道!你应该记得我们开始交往时我就说过我不会在意你的工作是什么,不会在意你国籍外貌和一切一切。我们结婚后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完全可以做全职太太!我不在意这些!”

 

“可是你的母亲在意,乔!”我的声音瞬间抬高了一个八度,然后又挫败般的回落下来,“我想得到你母亲的祝福,而不是现在这样……你能明白我吗,亲爱的?”

 

乔看着我,良久后他说道:“……我只是不想让你这样累。对不起詹妮,我……”“没什么对不起的,”我踮起脚吻了吻乔的脸颊,“如果是为了我们,我愿意改变,真的。谁让你是乔·布莱克。”

 

乔回吻了我的额头,他欲言又止的注视着我好一会,最终还是服软般的叹了口气后说道:“谢谢你,亲爱的。一切都会好的,对吧?”

“天呐,”我噗嗤笑了起来,“从大学起这句话几乎已经成了你的口头禅?反正每次你一说这句话,我回答什么都无所谓了。”

 

“不过,”我狡黠的眨了眨眼睛,“我想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爱情不就是这样吗?从互相吸引到反复磨合,然后是漫长的等待。情侣们总是坚持着,改变着,然后才变得宽容,才能在心里腾出一个空位给另一个人。我想到了阿尔,还有亚瑟,如果他们也能明白这其中的深意,一切都会变得顺畅无比。

 

我不再瞒着乔找工作的事,而是大方的和他交换意见。但前提是我得照顾好自己,也不能光喝咖啡不吃饭。大概是解开心结的缘故,之后的几个面试都非常顺利,我感到自己已经发挥了最好的水平。虽然结果不会这么快出来,但我想我已经没有遗憾了。几天后,我如约回到了麦当劳的工作岗位。出乎我意料的是,当我一走出更衣室,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柜台边那个位置的阿尔弗雷德。

 

我犹豫的看了看他,不知道是否该上前打个招呼。考虑了一番后,我还是觉得上前打个招呼,或者说,道个歉。

 

“嗨,好久不见,阿尔。”我绕到阿尔面前冲他笑了笑。阿尔弗雷德像是在发呆,几秒后他才反应过来似的把目光转向我,然后他一下子跳了起来:“嘿詹妮弗!你总算来上班了!”

我被他的反应弄的哭笑不得,看来我准备好的安慰词藻是用不到了。

 

“唔,前些天我有些事就请假了……抱歉啊阿尔,”我愧疚的说,“你和亚瑟……我什么忙也没帮上……”

 

阿尔弗雷德摆了摆手,低头喝起了可乐:“没什么,詹妮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叹了口气,没精打采的咬起了吸管,“情况没你想的那么糟,但也没什么好的。……只是和以前一样罢了。”

 

我拉开阿尔对边的椅子,坐了下来。虽然不知道管不管用,但我决定试试。我鼓起勇气开口道:“阿尔弗雷德,你想听故事吗?”

 

“嗯?什么?”阿尔疑惑的看了看我。

“因为之前我问了你们的故事,所以现在,你想听听我的吗?”

 

阿尔眼镜后的蓝眼睛缓慢的眨了眨,然后慢慢坐直:“我想这是个不错的建议,说吧詹妮弗。了解朋友的故事是HERO应该做的事儿。”

 

“那么,”我清了清嗓子,“先从乔开始说吧。乔·布莱克(Joe·Black),我的男朋友。你知道他吗?呃我的意思是,他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是来接我的那个男孩儿……你有印象么?”

 

阿尔低头思考了一会,然后回答道:“是有点儿,我想我知道你说的是哪位。继续吧。”

“我们是在大学里认识的。大一的时候我是文学系的而他是金融系。”

 

“我记得有一回我抱着书往寝室走,途中路过棒球场,突然飞来的一个棒球把我的眼镜打得粉碎,玻璃划破了眼皮导致我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

 

“后来在医院的某天,一个男孩带着一篮草莓来看望我并向我道歉,因为那个棒球是他的杰作。……别这么看着我,对啦那个人就是乔。”

 

“后来我们就认识了,但也不是很熟……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并且她们都很优秀。”

 

“你也很优秀,詹妮弗。”阿尔对我说,眼睛里充满了真诚,“HERO绝对不会看错人的。”

 

“噢噢谢谢你,阿尔。”我开心的笑了,“但怎么说呢,我压根没想到他会和我告白……”说道这我顿了顿,想起到时的情景我不自觉地脸颊发烫。“我考虑了很久……最后我答应了他。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一直到今天。”

 

“毕业后我就一直在这里工作……我知道我们彼此都是相爱着的,但是我们无法得到乔母亲的认同。”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母亲……不喜欢我的工作,她认为她的儿子应该有一个更加能干的妻子,而不是一个麦当劳的服务员。”

 

“HERO觉得你很好,”阿尔不赞同的发言,“麦当劳的服务员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职业,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

 

“可重点不在于我呀。”我好笑的看着阿尔义愤填膺的样子,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那么你们准备怎么办?”阿尔好奇的追问道,“要私奔吗?”

 

“拜托!”我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你以为这是电影还是连戏剧?英雄先生?当然不可能!”

“我能做的只有改变我自己。我想,爱情是有责任的,我希望听见的只有祝福的声音,而不是做出私奔这样逃避责任的事情。”

 

“我和乔约定好了,”我冲阿尔弯了弯嘴角,“结婚时我们会请上我们所有的朋友,婚礼会在拉斯维加斯的The Little Churchofthe West*举行。婚后我们会去度蜜月……也许不会很长,但足够我们玩得尽兴。”

 

“婚后我们会在佛罗里达买一栋有着漂亮花园的小房子,也许有一天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最好是女儿,因为乔和我都喜欢女孩子……我们不需要多少财富,只要我们能一直过着平淡而幸福的生活,偶尔去别的国家走走,或是邀请朋友开个Party,这样,就是已经是全部的期待了。”

 

我低低的讲着这些年来和乔的一点一滴,我们的过去,现在,和想象中的未来。阿尔难得没有打断我,亦没有显得不耐烦,这个蓝眼睛的青年只是认真的倾听着,用一种非常认真的、温柔的表情。

 

“大概这不是个很精彩的故事,但这的确是全部了。”很久之后我才停下了话头,不好意思的冲阿尔笑了笑。

 

阿尔谅解的摇了摇头表示他不介意。我们静默了一会,忽然,阿尔开口说道:

 

“詹妮弗。”

“嗯?”

“HERO觉得你很幸福。”

 

我佯装惊奇的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表情。”阿尔答道,然后他顿了顿,说出了一句我至今不能忘怀的话:

 

“我希望……我也能让亚瑟露出像你现在一样的微笑。”

 

我了然的露出了笑容,我明白我成功了。于是我伸手握住了阿尔摆在桌面上的右手:“听我说,阿尔弗雷德。”

 

“亚瑟一定是爱你的,他的幸福就在这里。”我伸手指了指阿尔胸膛,“我不敢说幸福是什么,但如果你想要让亚瑟露出和我一样的笑容,就务必不能放弃。”

 

“因为他是亚瑟啊,是那个你想让他微笑的人呀。”

“他就在那里,你直接过去就好。”

 

我不太清楚自己的表情是怎么样的,我只是努力地将我的心意通过注视让阿尔明白。良久之后,我看见阿尔弗雷德的蓝眼睛里重新焕发出了明亮的光彩,在他的眼底燃起一株名为坚定的火苗。

 

阿尔站起来,就像第一次见面是那样开朗的笑重新出现他年轻的脸上:“谢谢你詹妮弗,HERO觉得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赞许的点了点头,笑着向他比了个大大的拇指:“加油小伙子!祝你成功!”

 

我注视着阿尔的福特车快速的驶过街角,有阳光戳破层云撒在川流不息的柏油路上。我回到收银台,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愉快和放松。

 

你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是吗?

 

 

注释:

*The Little Church ofthe West:西部小教堂,位于南拉斯维加斯大道4617号。曾是理查·基尔和辛迪·克劳馥的结婚之处,拥有整整一英亩的美丽庄园。是美国比较受欢迎的婚礼教堂之一。

 

 

08.

 

不经意间,冬日已过去大半,今天偶然翻开日历的时候才惊觉还有一个星期就是圣诞节了。

我依然和阿尔弗雷德保持着联系,但他也不像之前那么频繁的光临这家麦当劳了。据他说年底积压了许多工作,无论如何也要在圣诞之前结束掉。

 

“不然完全不可能有圣诞的假日啊,HERO才不要坐在枯燥的办公室里度过美好的平安夜!”喏,阿尔是这么说的。

 

每当我问起他和亚瑟的进展时,阿尔总会回复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卖关子的再不多说。几个星期前的某天,阿尔发来短信告诉我他去了英国,大概有段时间不会回来了。我在惊讶的同时也觉得了然,年轻人的心思真是好猜,不是吗?

 

日子照常过着,繁忙的工作,拥挤的地铁,唯一不同的是那张空了有些时日的座位,无论多忙我总会不自觉地向那投去目光,偶尔也会想着那个戴着眼镜的金发美国小伙子是否在英国与他深爱的那位先生有了更进一步的进展。

 

第二天临近下班的时候纽约下起了大雨,冬季的雨显得有些拖沓,当我走出麦当劳时它依然不眠不休的下着。以前住在曼彻斯特的时候,由于天气原因,我们都有随身携带雨衣和雨伞。但自从移民到美国后的十年里,这样的习惯就像被纽约灿烂的阳光蒸发了一样,遗忘的七七八八了。

 

于是我只好郁闷的站在麦当劳的屋檐下,祈祷这场雨赶紧停下。就在这时,一声短促的鸣笛声将我的思绪拉回,然后就是一道红色从我面前闪过,然后吱呀一声停在了我的面前。

 

我奇怪的上下打量这辆帅气而拉风的福特车,一种奇特的熟悉感顿时从心底涌上来。

等等,这好像是……

 

“呦詹妮弗!”车窗被徐徐摇下,阿尔弗雷德健气的笑容在车窗后出现。

“阿尔弗雷德?”我惊讶的看着面前这个熟悉的朋友,“你从英国回来了吗?我以为……”

“怪不得你要从这边绕,所以我都说我自己回宾馆就好……”

 

一个声音从后座传来,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车上还有一个人。我讶异的往后看去,亚麻金的发丝,祖母绿的眼睛,一身黑色的正式西装。“……亚瑟?!”我低声喊出来,难掩自己激动的心情。

 

亚瑟也愣住了,似乎也没反应过来这个过于亲昵的称呼,我们两个就这样用一种极其变扭的方式对望着。

 

“有什么关系嘛,只是三个人而已HERO的芙萝拉(Flora)难道还载不下吗?詹妮弗你先上车吧!”

 

我回头看了看阿尔,支吾了几声是在想不出什么推脱的好理由,于是只好拉开门上了车,紧挨着亚瑟坐下。

 

……上帝,为什么我会觉得气氛相当微妙?

 

我不好意思的冲亚瑟笑笑,亚瑟也还报以一个标准的绅士的微笑。车厢里播放着Sheryl Crow*的成名作《If ItMakes You Happy》,音量大的令人鼓膜发疼。阿尔一边对着调子哼唱着一边发动了车子。

 

“阿尔弗雷德你敢把音量调低一点吗?我真想不通你为什么会喜欢她的歌儿……”

“诶?可是HERO觉得这首歌很棒啊!果然这就是时代的代沟嘛?”

“烦死了!不要总拿年龄说事啊!”

 

现在我的脑子里见识是一片混乱,因为我对亚瑟的影响还停留在那天麦当劳里他与阿尔的争吵上,天知道现在这样日常甚至有点……甜蜜的发展是怎么一回事!其实事实上我就不应该上这辆黑车吗?听说打扰别人谈恋爱是会被驴踢的啊……等会儿,纽约有驴吗?

 

闹了一会儿阿尔总算还是服帖的把音量降了下来,亚瑟扭头看向我轻轻的问道:“你是上回在麦当劳的那位服务员,对吗?”

 

“是这样,”我理解的冲他笑笑,亚瑟的声音是不高不低的中音,令人感到非常舒服,“我是詹妮弗·怀特,很高心认识你,柯克兰先生,琼斯先生总是和我提到您呢。”

 

“拜托詹妮弗!”驾驶座上的阿尔叫起来,“也、也没有总是提到什么的吧!”

 

“不需要叫的那么正式,直接叫我亚瑟吧。我也叫你詹妮弗可以吗?”

“当然……”

 

“嘿亚瑟!为什么詹妮弗可以叫你亚瑟,曾经的我却要被你唠叨大半天?你可太不公平啦!”

“开你的车啊白痴!”亚瑟快速的回了一句,昏暗的车等下亚瑟的脸颊泛着隐约的红色,“反正……反正你不是也还是一直叫着的吗?”

 

啊,果然。

 

我开心的抿了抿嘴角,冲后视镜里阿尔期待的眼神偷偷比了比拇指。

 

“说起来,詹妮弗你要往哪里?纽约HERO可是熟的不得了,无论是哪里都能把你送到喔。”

我想了想然后报了自己家的地址,但随即想到我的边上还有亚瑟。

 

“柯克兰先生……亚瑟不要紧吗?啊其实我不着急回家如果你们有急事的话我完全可以自己打车……”

 

“你不用担心我,”亚瑟笑着冲我摆了摆手,同时指了指阿尔和他自己,“我们也是刚刚结束会议,女士还是尽量早点回家的好。”

 

我顺着亚瑟的手指看去,这才发现阿尔弗雷德也是一身正式的西装。我感激的看向亚瑟:“真是谢谢……啊!”

 

突然地一个急刹车让我差点撞上前面的座椅,然后我听见阿尔轻轻的啧了一身然后转过身来无辜的望着我们:“要不是詹妮弗HERO我都忘了……今天我得回去那吃晚餐来着。”

“……怎么?”亚瑟皱了皱他粗粗的眉毛问道。

我听不太明白他们的对话,于是自顾自的从包里拿出矿泉水喝了一口。窗外的街道已经亮起了霓虹,绚烂的光线隐藏了些许寒意。

 

“大概只是普通的吃顿饭。”阿尔烦恼的揉了揉他的金发,“但是总觉得不去不太好,毕竟……你知道的。”

 

我猜测这算是他们二人之间私人的对话,阿尔话里不那么清晰的指意令我立马反应过来也许我该留给他们更多的独处空间。

 

“阿尔弗雷德,我下能下车为我的家人买些圣诞的礼物吗?”我微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某家商店。

 

“噢,当然!”阿尔弗雷德赞许的看了我一眼,“那么我们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我向一边的亚瑟点了点头,这位绅士似是抱歉的冲我微微一笑。推开车门,一阵寒意便扑面而来,我吸了一口干冷的空气,将双手拢进了大衣的口袋。

 

商店琳琅满目的商品令我有些苦恼,我在商品架上挑选了一只麋鹿布偶作为我的弟弟小史蒂文的圣诞礼物。在路过玻璃橱窗的时候我被那里头陈列的腕表吸引了目光。银质的表盘以及整体设计令我几乎毫不犹豫的刷卡取走了它——我想乔会喜欢的。耳畔回荡着圣诞歌轻快天真的童音,我估摸了一下时间,决定返回阿尔弗雷德的车里。

 

然而令我意外的是,当我重新走回那里的时候,阿尔弗雷德和他的“芙萝拉”早已不见踪影。我用视线左右搜寻了一圈,最终发现了靠在街灯边的亚瑟·柯克兰。

 

“抱歉!”我赶忙跑上去愧疚了道歉,我没想到亚瑟会在这里等我,“我来晚了……”

 

“没什么,”亚瑟体贴的从他的公文包里打开一把格子花纹的伞,又绕到我这一边,用他的伞罩在了我的头顶,“阿尔弗雷德那家伙……他有些事急着去办,我送你回去吧。”

 

“实际上我自己一个人回去也没关系,”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理了理鬓角的碎发,“这实在太麻烦你了,柯克兰先生……”

 

“不不不,让女士在夜晚一个人回家是不绅士的行为。”

 

我盯着亚瑟握伞的修长漂亮的右手不免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不知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浓郁的节日气息弥漫在每个角落,路上的行人并没有平时那么多。

 

雨渐渐小了。

 

 

注释:

  1. Sheryl Crow*:雪儿·克罗,美/国著名女歌手,擅长美国传统摇滚乐,而且还在此基础上大胆融合其他风格。《If It Makes You Happy》是其的成名曲之一。

 

 

 

09.

 

我们一直慢慢的走着,亚瑟一直没有说话,我也不好意思先开口。雨滴打在伞面上发出清脆的噼里啪啦的响声。

 

就在这时,亚瑟开口了:“詹妮弗,你是英国人,对吗?”

 

我愣了一下,然后迟疑的回答道:“嗯,嗯,这样说也没错……我的老家在曼彻斯特,但十年前我就加入美国籍了。”

 

“哦,是为了求学?”

“是因为父亲的工作,除了我的外祖母,全家人都离开了。”

 

亚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再次静默下来。我用余光瞟向他,但只能勉强看到他线条优美的下颚。其实亚瑟和阿尔弗雷德差不多,都比我高了莫约半个头(当然,我是有高跟鞋的),他的步子不急不缓,我猜他只是为了配合我的步调才故意放慢了步伐。

 

我等了一会,亚瑟却没有再说什么。这种有点微妙的气氛迫使我不得不主动开口联上之前那个话题:“柯克兰……我是说,亚瑟。亚瑟是伦敦人吗——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而已。”

“……是,大概是这样没错。为什么你会这样猜测?”亚瑟有点惊讶的看向我,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因为你的口音太特殊了,除了我的外祖母,我再没有听说过这样标准的伦敦音了。这真是一门非常美丽的语言,先生。”

 

“谢谢你,詹妮弗。”亚瑟也笑了,“我很荣幸能被你赞扬。”

 

不得不说微笑是具有魔力的,之后的路途中的气氛变得轻松不少。我们偶尔聊聊纽约近日的天气,亚瑟也会和我说说在英国,尤其是在伦敦发生的最新的故事。

 

快到我家时,亚瑟突然问我:“詹妮弗,你想家吗?……呃,你知道我指的英国的,例如你的外祖母……”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笑着打断这位绅士的的补充,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英国啊。”我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夜幕,没有星光。这是纽约的天空,是从十年前起我就不得不每天面对的一方天空。

 

“……怎么能不想呢,”我低下头看着不断后退的路面,咧了咧嘴角,“说到底那是我的真正的家……”

 

“那是我的祖国啊。”

 

我感觉到一边亚瑟握伞的手紧了紧,“……詹妮弗,”亚瑟侧过头安慰般的说道,“也许你的祖母、你的祖国,也很想念你,发自内心的。”

 

摇了摇头,我也奇怪于自己这没来由的感慨。十年了,我原以为我对大洋彼岸那片土地的感情早已被忙碌的生活埋没的所剩无几,但事实上,至少在此刻,当我的身边这个绅士的英国青年问起“你想家吗”的时候,我无法欺骗自己——我想家,我怎么能不想家?

 

“哈哈,”我仰起头干涩的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为了生计,我和我的家人没有其他选择。”

 

“刚刚到这儿上大学的时候,周围都是美国同学,那些原本我熟识的师友和知己都在英国,甚至有时候我也会在宿舍里偷偷的哭,可惜没有任何人关心我,因为同寝室的女孩子们甚至不知道我的名字。唯一遗憾的是,我没能为我的祖国添上什么荣誉,当我有能力时,我却已经离开了它。”

 

“不,”亚瑟忽然打断了我,他的声音温柔而有力,“你的家人,你的国家会永远为你骄傲,无论你身处何方。詹妮弗,你是不列颠优秀的子民,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相信我。”

 

我微讶的看向一边的亚瑟,他也看向了我,那双碧绿的眸子里充满的温暖的鼓励。一瞬间,我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似的释然的笑了:“我想是的。但我依然觉得,我选择来到美国是正确的。”

 

亚瑟微微侧了侧头,用他通透的绿眼睛注视着我:“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觉得美国还算是个不错的地方,虽然它充满了难听的美式发音,而且到处充满了未知的恐怖袭击,”我笑着冲亚瑟耸了耸肩,“天知道我多么想念英国帅气的绅士们啊……”

 

“我认为我会认同你的观点,詹妮弗。”亚瑟也笑着摇了摇头,他碧绿的眸子半垂着,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轻轻弯了弯嘴角,“而且他永远只懂得以自我为中心的一套英雄主义,简直让人无话可说!”

 

“对,”我忍不住跟着亚瑟笑起来,“好莱坞培养了好一群‘美国英雄’!”我顿了顿,“可是呢,至少他接纳了我。不管怎么说,我得感谢它。是这个国家给了我容身之处、经历、工作,和爱情。”我不好意思的把脸埋进了围巾。再过一个街角就是目的地了。

 

静谧的空气里,我听见亚瑟清浅的呼吸声:“……是啊。是这样。”

“嗯?”我疑惑的侧头看向亚瑟,他的眸子在霓虹灯的照耀下显得波光粼粼。

 

“……虽然这个国家有些无礼又不解人意,常常使我深感不快,但总归来说……他是个不错的国家。”亚瑟轻轻的开口,“……他很热情,很阳光,很有魅力。有的时候,他也勉强算是个不错的英雄。……他还太年轻,但总有一天,他会成长的——应该说,比起以前,他已经成长了太多。”

 

我赞同点了点头:“就像阿尔弗雷德?”亚瑟微怔的看了我一眼,随即也慢慢的漾开了笑容。

 

“对,”他温柔的眨了眨眼睛,“就像阿尔弗雷德一样。”

 

到了我家楼下的时候,亚瑟就着路灯上上下下打量着这栋普通的公寓,然后一脸认真的对我说:“嗯,这里的环境不错,花园也很干净,是喝下午茶的好地方。房东怎么样?”

“哦,谢谢,”我有些好笑的看着亚瑟,“房东太太人很好。谢谢你,亚瑟。”

“没什么,”亚瑟谅解的摇了摇头,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那么我就送你到这里了,可以吗?”

 

“不上去喝杯红茶吗?家里的红茶是祖母从本地寄来的,和麦当劳的绝对不一样。”我半调侃半认真的向亚瑟发出邀请,但亚瑟在我意料之内的拒绝了。

 

“不了,”他说,“我得回到我的宾馆,不然我的大使……呃……我是说,我的同事们会担心的。”

 

我假装没有听见他话语中小小的疙瘩,犹豫了一会儿我还是决定发出询问:“亚瑟,也许这有些冒昧,但我真的想知道,你和阿尔弗雷德……你们在一起了吗?”

 

我没有看漏当我问出这个问题后亚瑟瞬间泛起红晕的脸颊,他慌乱的冲我摆了摆手:“……也、也没有在、在一起啊什么的……我们只是……只是……”

 

然后亚瑟别过脸去,用一种极其微小的声音说道:“……我只是不好意思看他在伦敦冻上一夜才、才勉强收留他的。只是这样而已!绝、绝对不是被感动了什么的!真的!”

我狡黠的点了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亚瑟转过头来看着我,有点迟疑的问道:“……是阿尔弗雷德和你说了我、我和他的事?”

“嗯。”我点了点头,“我想阿尔弗雷德是真心想要和你在一起的,我看的出来他很用心对待你。”

 

“……那个笨蛋。”亚瑟的眸光闪了闪。“……他是、是怎么说的?……就是、就是类似我怎么样啊什么的……”

 

“噢——”我故意拖长了音调,偷偷的笑起来,然后装作一本正经的说道:“实际上,柯克兰先生,阿尔弗雷德说了很多您的坏话。”

 

“……啊?”

 

“他说,”我假咳几声清了清喉咙,然后表情严肃的继续,“您的眉毛和眼睛一样粗,性格守旧又顽固,而且厨艺糟糕透顶,此外还喜欢酗酒。”

 

“……什……!阿尔弗雷德那个白痴——!”亚瑟一脸惊愕的看着我,像海苔一样的眉毛拧在了一起,脸上的红潮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大概是恼羞成怒?

 

我心情愉悦的看着亚瑟气鼓鼓的样子,继续添油加醋:“阿尔弗雷德还说,他最不满的就是您还是个变态的恋童癖。”

 

“……才没有啊!我、我哪有……!”亚瑟被激的说不出完整的语句,一副立马要去找阿尔弗雷德算账的样子。

 

“哦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忘了说!”我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冲亚瑟说道,“阿尔弗雷德还说,”

 

“——这个世界上,他最爱的人就是亚瑟。”

“无论发生什么,只有这份感情,永远都不会改变。”

 

我看到亚瑟的表情由恼怒变成怔愣,再变成羞赫,最后变成了欲哭的,却也是幸福的微笑:“……那个笨蛋,到底说什么啊。”

 

没有再多说,我微笑着冲亚瑟道别后径自上了楼。站在阳台上,看着亚瑟的背影在街尾慢慢消失。

                                                             

 

 

10.

 

平安夜的前几天,我终于收到了面试公司的回函。当时我正和乔在我的小屋子里打扫卫生,打开邮箱的时候我的手指都是颤抖的。但是,感谢上帝,是好消息。看到内容的一瞬间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位于福罗里达州的一家我向往已久的出版社,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乔高兴的把我抱起来在客厅里转了好几个圈,然后兴高采烈地问我要怎么庆祝。我被他小孩子气的举动弄的哭笑不得,考虑了一番后,我决定先带乔回我的父母那儿并将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他们。

 

说实话,我已经有莫约半年没有回家了。我的父母居住在福罗里达州一个不算繁华的小镇里,这不是乔第一次见他们,但他依然坚持买上了一大束鲜花,还格外细心的用花纸和丝带包扎好。此外他还准备了一堆精致的战斗机模型,专程为了讨好我8岁的小弟史蒂文(Steven)

 

出发的那天天气是难得的晴朗,我们一进门就受到了小史蒂文的热烈欢迎,果然乔的模型玩具以及我的麋鹿布偶很讨小男孩的欢喜,两个心理年龄相差无几的人马上玩作了一团,简直那他们毫无办法。我去厨房帮妈妈准备午餐,厨灶上摆满了花花绿绿的各式食材。家里的角角落落都充满了圣诞的气息,门口的大圣诞树上挂满了小礼物和彩带。环视一周后我奇怪的问母亲怎么没见着父亲,这是母亲才告诉我父亲正在后院料理他的花草。我点点头,戴上放在一边的园丁手套,打算去花园看看有什么帮的上忙的。

 

刚走进后院我便看见父亲弯着腰努力除去一株杂草的样子,他的背影有些佝偻,印象里那个强势又严谨的男人似乎早已困在了旧时光里,我眼睛一酸,赶紧上前接过他手里的工具。

 

父亲有些惊讶的看了看我:“回来啦?”他问。

“嗯,乔也来了,在客厅陪史蒂文玩儿呢。”

父亲了然的点了点头:“你们现在怎么样?”

“……我们很好,爸爸。”

 

听完我的话,父亲安心似的展开了笑颜,他拉着我的手坐在一边喝下午茶的椅子上坐下并娴熟的给我泡了一杯红茶。我双手捧着温暖的百合花茶杯,一边和父亲聊起了天。我告诉了他转职的事情,父亲沉吟了一声最后表示了理解,他用那双并不算温柔的大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发顶并且这么说着:“无论你的选择如何,詹妮,你永远是我最骄傲的女儿。”我强忍着激烈的感情,时隔多年,我再次紧紧的拥抱了我的父亲。

 

等到里屋传来阵阵菜香时我和父亲才回到客厅,餐厅正中央的长桌上那个母亲亲自挑选的玻璃花瓶里插满了乔买来的鲜花,而美国小伙子正帮着我母亲将她那套收藏着的并不多用的餐具整齐的摆放在桌面上。

 

所有人围着长桌共享一份惬意的冬日午餐,我的对面坐着我的父母和史蒂文,边上则坐着乔,我先是感觉他动了一动,然后他的左手越过边角垂下来的碎花桌布,捉住了我的右手。我红了红脸,原以为只是某人的玩笑,没想到乔却站了起来。全家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到这个美/国人的身上。

 

“伯父,伯母,还有小史蒂文,”乔说,“我想乘着这次来访,向你们请求一件事儿。”我惊讶的仰视着乔,他却慢慢转过身来看向了我。

 

然后他的左手微微一用力把我也拉了起来,我猝不及防的站起来与他并肩,这下,全家人,尤其是小史蒂文好奇的眼光更加明显的在我们身上游走。

 

噢不,谁知道他要来哪一出!我用眼神示意乔,可他却大大方方的直视着我的父母,然后他从桌底拉起了我们十指相扣的手,说道:“我想说,请你们把你们优秀的女儿——詹妮弗·怀特——嫁给我,乔·布莱克。……你们能够同意我们吗?”

 

我愣愣的看向乔——我希望他是在开玩笑——但他只是一本正经的开看着我的父母。

哦老天,我该怎么说这个……这个……这个美国人!

 

我的整张脸像被点着了一样热得要命,然后我听见我的父亲带着笑意的声音:“哦,你是认真的,小伙子?”

 

然后我看到乔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边的史蒂文突然鼓起了掌,他将他小小的手掌拍的啪啪响,然后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紧接着是我的母亲,然后是我的父亲。

 

“为什么不呢?”我的母亲说道,“我相信迈克尔(Michal)也是这么想的,对吧,亲爱的?”她笑着看向了我的父亲,然后我的父亲看向了我和乔。

 

“是呀,”他慢慢的说道,“只要你们幸福就好,不是吗?”

 

我用手捂住嘴巴,但是眼泪还是簌簌的流了下来,我说不清楚那是怎样的感情,是喜极而泣,还是被认同的幸福感。

 

然后乔用他的手臂环住了我,我听见他用颤抖的声线说道:“……谢谢,我一定、一定会让詹妮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妻子。”

 

我们会幸福的,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幸福呢。

 

晚上独处的时候,我将那款手表送给了乔,虽然他对表的价格提出了异议,然而眼睛里明亮的神采却是显而易见的。我们在福罗里达住了几日,直到圣诞夜的大弥撒*结束后,我和乔才回到了纽约的住处。乔拿出了据他自己说准备了两年的戒指套在了我的左手无名指上。我有些担心乔的家庭,乔却说没有关系。

 

“等你换了新工作后,在一起去看望我的母亲吧。”他这样对我说。我还能说什么呢?面对这个美国男孩时,我总是没辙的。

 

圣诞的夜晚,抱着祝福的念头我拨通了阿尔的电话,过了好长时间后才有人接起了电话:“Hello?”

 

我微微一愣,放下手机看了看联系人,的确是阿尔弗雷德的号码没错,可是这声音却不太像是他的。

 

“……你好,”我说道,“我想找阿尔弗雷德·F琼斯……?”

“……噢,”那头的声音沉默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阿尔弗……不,琼斯先生现在在浴室大概接不了电话,有什么需要我转达的吗?顺便一说,您是?”

“噢,没什么,我只是想向他道声圣诞快乐,我是詹妮弗·怀特,我们是朋友……”

“……你是詹妮弗?”那边的声音有些惊讶的回应道,“我是柯克兰。亚瑟·柯克兰。”

 

“亚瑟?”我惊讶的叫起来,“你和阿尔在一起?”

“……对,呃,其实只是碰巧遇上航班延误,我、我是没办法才勉强在纽约和那个笨蛋过圣诞节的!”我听见亚瑟嘀嘀咕咕的说着,然后是衣服摩擦的声音,接着我似乎听到了那头传来类似吃痛的抽气声。“亚瑟?”我有些奇怪的反问,“……你的身体不太舒服吗?”

那边的亚瑟似乎没有料到我会发出这样的提问,半晌才听见那头传来有些掩饰意味的模糊回答:“……啊?啊,没、没什么,我很好,真的!”

 

我不明的歪了歪头,最后还是轻轻的笑出了声,道:“我明白了,不论如何,圣诞快乐,亚瑟!也替我向阿尔转达吧。”

 

耳边炸响了烟花,我听见亚瑟抬高的声音:“抱歉,詹妮弗!我这边很吵没有听清,你能再说一遍吗?”那头烟花的声音简直就要盖过亚瑟的声音,我噗嗤的笑了出来,然后提高了音量:“没什么!我是说,圣诞快乐!还有,祝你们幸福!”

“……啊,”亚瑟说,我几乎能想象他现在面红耳赤的样子,“我们会的!”

 

圣诞的夜晚,很热闹也很平静。无数家庭围坐在壁炉边共享一顿幸福的聚餐,年轻人在舞池尽情挥洒着青春,也许有情侣在玫瑰花的簇拥下红着脸第一次说出了我爱你,又或许正手牵着手漫步在繁华的夜景街头。

 

这是被主的圣光保佑着的日子,伴随着教堂的钟声,敲响了对世界的宽恕、欢乐和幸福。                                                                  

 

注释:

大弥撒*:圣诞夜弥撒一般分为两次,晚上9~10点的一次对教众举行;另一次是子夜时分的大弥撒,这是圣诞夜的高潮。子夜大弥撒在午夜结束,此时,正好圣诞节来临。

 

 

 

11.

 

转眼距离圣诞节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生活也渐渐步入了如往常一样的正轨。我周旋在新的一轮工作与生活的较量之中,此外还要着手准备我和乔的婚礼。

 

说实话我真的不习惯这样兴师动众,但连带我的家庭和乔的家庭,所有人都在为这件不算小的事情手忙脚乱的筹备着,我不好意思拒绝长辈们的一番好意,自然也拒绝不了乔像小狗一样的眼神和他递来的新一套繁复的婚纱。

 

在婚纱店遇到乔的母亲着实纯属意外,虽然已经经历过坦白的促膝长谈,但我还是不免紧张。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位夫人只是认真的帮我打理着身后长长的拖尾,又回过身替我抚平头纱的褶皱,我忽然觉得她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嗯……也许,只是也许,我在她身上看到了我母亲的影子。所以之后不小心脱口而出的称呼,也不再显得那么突兀。

 

出版社的工作已经差不多定下来,虽然起步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编辑助理,但我有信心我会一步步走上去的。周围新的同事我还不能认得很全,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只要我向他们微笑着打声招呼,每一个人都会回报以同样善意的笑容。

 

在麦当劳最后一天的工作里,我一直不停的向门口张望,我多么希望能够看到阿尔弗雷德高大的身影,听到那声永远精力充沛的“Hello”。我希望我能够亲自告诉他我将要离开的消息,同时我也希望在最后弄明白那个困扰了我多时的问题。

 

临近下班的时候,我依然没有等到那个美/国青年,于是我只好先行离开来到经理那儿递交了我的辞呈。因为事先打过招呼的关系,那位女士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她只是抬头看了我几秒,然后问道:“虽然我觉得现在说这些有些多余,但我依然想问,怀特,你决意要离开这个工作岗位了吗?”

 

“是的,经理。我很抱歉,但我会想念这儿的。”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经理笑了笑,“你是个好员工,我一直都看着你呢。”

“代表我个人,”她说着对我伸出了右手,“愿你在新的工作岗位上一切顺利。另外,虽然我无法参加你的婚礼,但依然提前祝你新婚快乐,詹妮弗。”

 

我还能说什么呢?除了感谢,我只能紧紧的握住那只友好的手。

 

从经理的办公室出来后,我将身上这套麦当劳服务员的制服小心的脱下,然后整整齐齐的叠好放进了那个早已撤去我的名牌的员工储物柜中。我希望,下一个穿上这套制服的女孩,也能从这里为起点,找到新的未来。我想了想,拿出随身携带的便利贴和原子笔,匆匆写下一句,夹在那叠衣物中,然后小心的锁上了柜子。

 

——「From now on,Everything will be OK.」

 

回到餐厅,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前台边那个位置上不停向这边张望的阿尔弗雷德。当他的眼睛看到我时,那个男孩立马笑了,然后冲我挥了挥手:“嘿!詹妮弗!”

我也忍俊不禁的摇了摇头,一边快步向他走去。

 

“谢天谢地,我可总算等到你了,世界的HERO先生。”我怪嗔着再他的对面坐下,“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再来这儿了呢。”

“诶,这话应该是HERO我来说才对啊!”那边的美国人不服气似的鼓起了腮帮子,一边竖起三个手指向我表达他的不满,“三次,三次哦!就这两天HERO我一共来这找了你三次,可是每一次这儿的服务员都说你请假了。这可怪不得HERO我!”

 

我哽住,看着阿尔弗雷德的眼睛不像是在开玩笑。我有些心虚的干笑了几声:“噢,抱歉抱歉,这两天我的确,呃,有些忙……”

阿尔不在意的冲我摆了摆手:“用不着道歉啦詹妮弗。世界的HERO从来不会在乎朋友无意的失约。”

我也随着他笑起来:“说真的,阿尔弗雷德,我今后可能不会继续在这儿上班了。”

阿尔弗雷德惊讶的看着我,镜片后的蓝眼睛里充满了不可思议:“为什么?!难道……难道你终于决定和你的男朋友私奔了吗?!你们要离开美国?噢不,相信HERO!世界上没有比美国最棒的地方了!”

 

“拜托!收起你那好莱坞式的思维方式!”我头痛的看着这个英雄主义泛滥的青年,“我们当然不会离开美国!只是我要调到福罗里达去工作了。”

“……福罗里达州的麦当劳?”

“是出版社!”

“……”

 

阿尔弗雷德突然不说话了,他只是用一种很无辜的眼神看着我。“福罗里达啊……”他喃喃道,“可是HERO不常去那里……这样HERO我不就很难见到你了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原本想好的离别词统统派不上用场,我承认当我看到这个小伙子有些失落的蓝眼睛时,离开的决心有一瞬间的动摇。

 

“可是阿尔,”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更加柔和一点,“我们还可以电话联系,只要你不忘记我,我也一定不会忘记你的。我们是朋友呀,不是吗?”

“下个月我就要结婚了,我也不想离开这里,但是呢,我必须这么做。”

 

“就像你说的,如果离开是为了让某人幸福,那么我绝不会后悔。”

 

阿尔弗雷德静静的看着我,然后缓慢的点了点头:“……HERO明白你要说什么啦,”他的声音闷闷的,“无论如何,詹妮弗,如果这是你所追求的,HERO我绝对会无条件支持你。”

“……可是啊,詹妮弗”,阿尔弗雷德顿了顿,“这样的事情HERO经历的多了,你不知道时间到底有多么可怕。”

“你是HERO的第一个,嗯,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所以我真的不想失去你这样的朋友。但是……但是……”

 

“但是阿尔弗雷德,”我打断了他支支吾吾的话语,“你知道我们不会的。”我冲他淡淡的笑起来,“虽然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是我相信我们的友谊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消磨殆尽。一定是这样的,相信我。”

 

我很难表达那时的感情,可能打从我和这个美国小伙子的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发现了他——还有亚瑟——身上与众不同的一面。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言明的感情,甚至是不单单能用友情这样浅显的单词来概括的。

 

阿尔弗雷德的湛蓝的眸子一直没有移开,他的眼神变得很深邃,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难以抉择的问题。我隐约将会发生什么,但我只是选择了等待。终于,当那双碧空重新变得清明起来的的时候,我知道那个倾听的时候到来了。

 

“我想我该告诉你……詹妮弗,也许这本该算是个‘最高机密’。”

 

“……”我咽了一口口水,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杆,“阿尔……呃,如果对你来说这很难开口的话,我想我……”

 

“不,”阿尔弗雷德快速的否决了我,他扶了扶鼻梁上有些下滑的眼镜后继续说道,“HERO认为你是对的。你对于我和亚瑟,对于我们的‘个体’来说是特别的,所以我们认为你应该了解这个秘密,作为我们最重要的人类朋友以及国民……”

 

我艰难的张开了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瞬间向我涌来的过大的信息量令我有些难以思考。

 

“……你的意思是……”

 

“呃,我知道这对于人类来说有些难以接受,”阿尔弗雷德有些急躁的揉了揉他的金发,“但事实就是如此。我就是美国,同时也是阿尔弗雷德。阿尔弗雷德·F·琼斯是‘美国’作为人类意识体的存在……如你所想,亚瑟和我一样,他就是英国。”

 

“我们是国家,但同时我们也是人类。”

 

我无法抑制自己惊讶的从座位上弹跳起来,直到接受到来着四面八方怪异的眼神后才讪讪坐下。我用手抵住额头,一边边重复默念着刚刚阿尔弗雷德告诉我的,惊人的“秘密”——我确定这不会是一个玩笑。

 

我搜刮着我所接触到过的所有文献典籍,在我的脑海里,国家仅仅意味着狭义的人民、文化、语言以及地理。但很显然,此时此刻这些学术理论根本无法解释我所遇到的这一切。

 

“我不期待你能理解这个,因为实际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算是我们也无法理解自己的存在。”阿尔弗雷德快速的补充道,“……我只是希望这不会成为你的负担,詹妮弗。……我、我并不确定告诉你这些是否恰当……但凡是英雄就从不会向挚友隐瞒什么。”

 

我抬头看向阿尔弗雷德,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暗淡的光点,他大概也像我一样犹豫不决。我很难表达当时的感受,但直到现在我依然能清楚的记得那时发生的每一个细节。

 

“是的,”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颤抖的声线平稳下来,“我想……我能够理解,大概。”我对阿尔弗雷德这么说道,更像是自言自语。

 

我遇见了美国,他叫阿尔弗雷德,而且他还爱上了英国……我揉了揉鼻尖,这样有如天方夜谭一般的经历可不是一般人能遇到的。

 

我该感到幸运才对,是不?

 

阿尔弗雷德是我的朋友,关于他作为国家的另一段故事,对于我俩的友谊来说显得并不是那么重要。是的,我有什么必要在意他是美国呢?我只需要了解他是我的朋友就行了。

 

“阿尔,”我低声呼唤他,“……我想我真是太幸福了。”

 

阿尔弗雷德讶异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我迎上那双蔚蓝的瞳孔微笑起来:“嗯,我承认这的确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你竟然是美国!天呐,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但即使这样,我发誓,这绝对不会成为我的负担。”

“反而我得感谢你,阿尔弗雷德。我真高兴能成为知道这个秘密的第一个人类,我的朋友。”

 

阿尔弗雷德的神色又惊讶慢慢转化为了显而易见的喜悦,然后,我听见了他的声音:

 

“那么重新来认识一下吧,”那个戴着眼镜的、有着一头灿金发丝的男孩再次笑了起来,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候一样,对我伸出了右手,“我是美利坚合众国。愿意和世界的HERO交个朋友吗?”

 

那时纽约的阳光明亮的过分,映着这个年轻人自信的笑容格外美好。也就是拥有这样笑容的,这片象征自由的国度,接纳了我,培养了我,同时给予了我新生活的曙光——我的第二祖国。

 

我无法抑制的跟着阿尔扬起了嘴角,却在同时湿了眼眶。

 

“当然,”我笑着伸出手握住阿尔弗雷德有力的手掌,“我很荣幸,我是詹妮弗·怀特。”

 

“……我听到了,詹妮弗。”阿尔弗雷德轻快地笑起来,然后伸出另外一只手拂去我眼角的泪滴,“只要你愿意,美利坚永远不会拒绝任何人的加入——当然,我更希望你叫我阿尔弗雷德。”

 

“总有一天,HERO我会让全世界承认,美利坚是一个能够带给你、亚瑟,还有所有人幸福的国家。”

 

“……真的,谢谢你詹妮弗,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我用力的点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感谢上帝,能让我与眼前这个小伙子、也是我钟爱的国家相遇。我不会忘记这段不长不短的时光里这个男孩带给我的感动;不会忘记我生活着的这片土地给予我的所有美好的祝福;不会忘记深深映在在我眼里的,这片可爱的风景。

 

Never Forget,My Dear Country.

 

 

12. 

纽约时间8:23AM,南拉斯维加斯大道4617号,西部小教堂。

詹妮弗坐在教堂内侧的休息室里,她的对面是一面巨大的化妆镜,镜子里的她自己穿着洁白而繁复的婚纱,鬓发被精心打理服帖的贴着脸颊,空气里弥漫着香水的味道令她不大好受。
“真是一位漂亮的新娘,怀特小姐。”身后的化妆师一边整理着自己带来的妆物一边笑着给予赞美,“一会婚礼开始的时候您的父亲回来接您,那么我就先行离开了?” 


“谢谢您,”詹妮弗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来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实话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总之就是……嗯……”她一时找不到形容词,只好将话头尴尬的停在了原地,“好吧,呃,原谅我不能送您出去,你知道的,这婚纱实在……” 


“我理解,每个女孩子都会有这样的经历,不必担心。”化妆师笑着冲镜子摆了摆手,离开了休息室。

现在只剩下詹妮弗一个人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拿起桌面上的手机,里面堆满了朋友和亲戚发来的问候与祝福,她一条条翻看过去,却被某些精灵古怪的祝福弄的忍俊不禁。从昨天起詹妮弗就回到了自己的家,一直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看到过乔的影子,谁让风俗是这样呢。这么想着,詹妮弗再次抬头看向镜子。“……完全不像了啊。”她喃喃道,然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休息室里太安静了,这对于今早四点起床的詹妮弗来说是个不小的诱惑。

就在詹妮弗感到自己的眼睛快要合上的时候,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有人走了进来。……大概是化妆师落了什么东西吧,她这么想着。
“呦,詹妮弗!” 
詹妮弗一惊,反射性的想要往后看,可惜她的头纱不允许脖子做出这样幅度的摆动。于是她只好有些惊讶的通过镜子看去,穿着正装的阿尔弗雷德咧着笑容正冲着镜子里的她打招呼,亚瑟则无奈的微笑着站在一边。
“阿尔……还有亚瑟?!你们怎么……”詹妮弗难掩自己的激动,好奇的开口问道。
“既然在昨天收到了你的请帖,为什么不来呢?”亚瑟挥了挥手中精致的双份请帖,冲她笑了笑。
“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亚瑟,”詹妮弗也笑起来,“我还以为你们会忙的抽不出身呢。” 
“先不说这个问题啦,詹妮弗,你的婚纱很适合你。不愧是世界的HERO的朋友嘛!”阿尔好奇的围着詹妮弗打量着,“很漂亮啊,詹妮弗……诶亚瑟,其实HERO觉得你也可以尝试……” 
“谁要尝试了啊!你就不能想点正常的东西吗!” 


“詹妮弗,别理阿尔那个蠢货,”亚瑟好笑的把佯装不服气的阿尔隔开,走到詹妮弗身后,双手搭上她的双肩,“我们不能停留太长时间,詹妮弗,你知道我们太特殊了。不过呢,我想我们准备的礼物还是要亲手交给你的。”

詹妮弗有点惊讶的看着镜子里亚瑟温暖的绿眼睛,她看见亚瑟笑了笑,然后伸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Represent the American,”她听见阿尔弗雷德带着笑意的声音,“And British,”亚瑟说,“还有我们个人,以朋友的身份祝福你,詹妮弗。” 

詹妮弗感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上了她的脖颈,一个人撩开她繁复的头纱和及肩的散发,将搭扣系好。

“这是一份赋予了大不列颠魔法的礼物,”詹妮弗听见亚瑟温柔的声线,“愿詹妮弗·怀特,我重要的家人和朋友,拥有美好的生命和幸福的未来。无论发生什么,我们永远与你同在。” 

“……詹妮弗,HERO永远都会记得你这个棒极了的朋友的。” 

詹妮弗用力的点点头,死死的咬住了下唇。她看不到那份珍贵的礼物到底是什么,看不到亚瑟轻轻扬起的嘴角,当然也看不到阿尔弗雷德镜片后微微泛红的蓝眼睛。

“……谢谢,”詹妮弗颤抖的声线暴露了哭腔,然后她弯了弯嘴角,大声的说:“你们也要幸福啊!……一定,一定要……!”

 

——我最重要的,最最重要的…… 
——我亲爱的…… 


上午十点,祈福的钟声敲响。阿尔弗雷德和亚瑟站在教堂的角落看着詹妮弗挽着她父亲的手穿过走廊走向站在圣坛边的乔。一身洁白的婚纱的詹妮一步步的走着,踏过花童洒下的玫瑰花瓣,灿烂的阳光透过巨大地落地窗涌进来,在她脖颈上佩戴的项链上折射出好看的光芒。两颗紧紧挨着的星星,星条旗和米字旗的花纹和谐的融合在一起。然后詹妮弗的手被虔诚的交到乔的手掌中。

亚瑟侧了侧脸看向一边的阿尔弗雷德,而对方只是一脸专注的看着圣坛的方向。“……笨蛋。”亚瑟重新调回视线,淡淡的说道,“……这样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可不像你啊,阿尔弗雷德。你不是应该为詹妮弗高兴才对吗。” 
“……亚瑟,”阿尔意外的没有反驳,他只是专注的看着詹妮弗和乔背对着众人的背影,“我有时候觉得,我真的没把握可以记住詹妮弗多久。” 
“……人类的生命太短暂了,‘要幸福啊’,HERO总觉得以前也曾有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可是我已经记不起来那是什么时候、是谁和我说的了。……可是我明明没有想把他忘掉的。”

 

新大陆早已开满了蓝色的花朵,只是再也不见了那个曾经陪伴自己一同寻找花束的人。

 

亚瑟顿了顿,犹豫了一会,他主动伸出手拉住了阿尔弗雷德的手。阿尔愣住,有些惊讶的看了看亚瑟。
“……只、只是突然看你这么消沉不太习惯罢了!”亚瑟别过遍布红晕的脸,低声辩解道,“……我、我的意思是,以后,以后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会帮你一起记住的。” 

“……啊?” 

“……詹妮弗不只是你的朋友吧?如果你觉得你记不住她的话,我会帮你记住的。……如果有两个人的话,怎么样都不会忘记了吧。” 

圣坛上,牧师打开了厚重的圣经,虔诚而庄严的声音回荡在教堂里:“乔·布莱克先生,你是否愿意娶詹妮弗·怀特小姐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她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结为一体,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她,直到离开世界?” 
“我愿意。”乔快速的回答道。

阿尔弗雷德不自觉地握紧了亚瑟的手,然后他侧过身来认真的直视着亚瑟说道:“我愿意。”“……你说什……”亚瑟有些意外,但当他看到阿尔湛蓝的眼睛里闪动的光芒时,他突然明白了这个大男孩的意思。

“詹妮弗·怀特小姐,你是否愿意嫁乔·布莱克先生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他,直到离开世界?” 
“我愿意。”詹妮弗坚定的回答。

“……我愿意。”亚瑟轻轻的说道,然后慢慢的笑起来。他看着阿尔弗雷德年轻的脸庞上慢慢浮现出激动而满足的笑容。数以百年记的漫长时光见证他们的诞生、相遇然后背过身逆向而行。感谢生命这条伟大的曲线,在兜兜转转那么久之后,他们最终回到了面对面的原点。他们在曾经彼此伤害,又因为害怕被伤害而将对方拒之千里。即使是寂寞的大西洋也无法填补心脏撕裂开的沟壑。

 

这就是属于阿尔弗雷德与亚瑟的爱情,伤痕累累又深入骨髓。独特的、无可替代的爱情。

 

 

然后,主动闭上了眼睛。

“现在我宣布,你们二人正式结为夫妻,你可以亲吻你的新娘!”教堂里被邀请的宾客们纷纷喝彩起来,乔开心的笑了,然后一把抱起身边的,现在终于可以称之为自己的妻子的詹妮弗,吻了下去。

礼花和花瓣纷纷飘落,所有的人都在欢呼着鼓掌,自然也没有人注意到在教堂的角落,那对偷偷拥吻的国家。

——从今天起,你往那里去,我也往那里去。你在那里住宿,我也在那里住宿。你的国就是我的国,你的神就是我的神。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这片可爱的风景。

 

愿所有生活在这片大地上善良的人们,与爱永恒。

                                                                         END


番外一·感谢

 

阿尔弗雷德今天异常认真的坐在他的办公室里批阅公文,这让几次来给他送咖啡的秘书小姐感到非常的吃惊,当她迟疑的询问阿尔弗雷德是否需要一份来自麦当劳的外卖作为他的午餐时,阿尔弗雷德竟然果断的拒绝了。“噢,谢谢,可是HERO我还不饿。”你瞧,这实在是太反常了,不是吗?

 

下午五时许,阿尔弗雷德放下了他的钢笔,仰躺在靠背椅上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几个月以来堆积的公文终于被消灭了。“果然HERO的效率是普通人无法比拟的。”阿尔弗雷德高兴的想着。这下他总算可以心安理得的向总统先生申请一个悠闲的圣诞假日了。

 

当然,在这之前,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阿尔弗雷德摘下他的德克萨斯随意的放在桌面上,伸手揉了揉自己有些酸胀的眼睛,然后放空般的看着办公室雪白的天花板。他想起了前些天和詹妮弗的见面。

 

“他就在哪里,你过去就好。”阿尔弗雷德承认这句话对于他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突然他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对啊,”阿尔弗雷德想,“既然如此,HERO为什么不主动去找亚瑟呢?主动出击才是HERO应有的行为不是吗?”

 

这个念头让阿尔一下子有了信心,于是他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然后以最快的速度从他的柜子里翻出了护照和钱包,最后用他的苹果手机拨通了航空公司的电话。“从华盛顿飞往伦敦最近的一班飞机。”阿尔弗雷德说道。

 

一直等到阿尔弗雷德坐上飞机,他才想起自己除了护照、手机和钱包竟然什么行李也没带。五个小时的航程让他感到有点烦闷,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亚瑟,哪怕他不想见到自己,就算亚瑟再如上次在麦当劳里一样对待自己,阿尔弗雷德也不会再轻易放弃了——当时他就不应该放手的,他后悔死了。

 

好不容易到达伦敦的时候已经临近午夜,阿尔弗雷德从街口一路跑到亚瑟家的大门前。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来过这里了,本以为会在伦敦错综复杂的街巷里迷路但是身体就像是本能反应一样驱动着双腿准确的找到了这里。阿尔弗雷德抬头看去,维多利亚式的建筑风格,铁艺的栏杆边种满了玫瑰,但是冬日已深所以只剩了光秃秃的枯枝。阿尔弗雷德深吸了一口气,站在了厚重的大门外。

 

“叩叩叩。”

 

没有人回应。阿尔弗雷德有点奇怪的向窗口望了望结果却被厚重的窗帘挡住了视线。不会已经睡了吧?抱着再试一次的决心,阿尔再次叩响了大门。良久之后,依然没有回应。

阿尔不甘心的拿出手机,直接拨通的亚瑟的电话。几声单调的嘟声后,终于,电话接通了。

 

“……你好?这里是亚瑟·柯克兰。”

 

阿尔觉得自己的心脏在听见亚瑟声音的一刹那就吊了起来,“嘿亚瑟,是HERO呦!”阿尔尝试着用和平时一样的最欢快的语调回应,“……虽然很晚了但是HERO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我现在在你家门口。”

 

那头的声音一瞬间凝滞住,“不是公事,但真的很重要!”阿尔迅速的补充道,他生怕对方会立马切断电话。

“……我想我们没什么……”

“不亚瑟,”阿尔打断了亚瑟的话头,他早料到亚瑟会有这样的反应,但他依然有些憋闷。“如果你不愿意听的话HERO我就一直在你家门口等着,明早你总是要出来上班的吧!嘿,这真是个绝妙的计划,不是吗?”

“阿尔弗雷德你……你的国会应该没有允许你这么做吧?!”

“这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总之就是这样,我期待你的决定。”阿尔弗雷德背靠着大门坐在了亚瑟家门口的台阶上,果断的挂掉了电话。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但至少他知道,这是必须的。而且他敢打赌,亚瑟一定会改变主意的。

 

伦敦的冬天比纽约还要阴冷,阿尔弗雷德靠着亚瑟家的大门坐在硬冷的台阶上,拢了拢领口。呼吸吐出的气息使镜片蒙了一层白雾,过不久又慢慢消散。忽然,他听到们的内侧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亚瑟的声音。

 

“琼斯,我不会让你进来的。作为我个人,我不欢迎你。如果你不离开,我会很困扰的。”

阿尔弗雷德的眼睛暗了暗,顿了一顿,他开口说道:“那好吧,既然你不让HERO进去,那我就在外面说了,当然,我是不介意让你的邻居也听见这些的。”

 

“你……!”亚瑟气急败坏的喊道,“你不知道现在伦敦的气温是零下吗?就算你是国家也……!……我、我才不是……!”

 

“哈哈哈哈,”阿尔弗雷德爽朗的笑起来,“亚瑟你太小看HERO我了!”阿尔伸出手活动活动冻僵的十指,自言自语的说,“HERO又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天气,早在独立战争的时候我就学会在冬天的野外过夜啦。”

 

阿尔顿了顿,仰头看着漆黑的天空继续说道:“……那个时候天气比现在还糟,没有粮食和帐篷,甚至连一件足够厚实的棉衣都没有,很多小伙子就在露天的干地上席地而睡。……HERO我是眼睁睁看着有些帅气的小伙子们冻死在我身边的。”

 

“……你知道吗亚瑟,他们中的很多人才二十岁不到,他们都还没有真正看过这个世界却……再也没有机会了。我作为他们的国家,竟然什么都做不到……就连好好安葬他们都没有机会。”

 

门的内侧没有一点声音,但阿尔感到亚瑟并没有离开。阿尔弗雷德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些东西,他总是不想再回忆的那段历史。压迫、剥削、掠夺、流血,这些都是他最爱的那个人所带给他的。

 

那段浸满了美利坚人民血泪的抗争史,那段满身是伤却咬牙坚持的时代。当他最后站在亚瑟对面,用亚瑟给的枪对准了自己最爱的那个人的时候,他的脑子里装满的都是曾经在那篇草原上和亚瑟共同生活的幸福画面,和他的人民倒在血泊上高喊“为了美利坚——”的片段,他的脑子似乎就要爆炸一样的剧痛。

 

“……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已经很老了,这个世界早就不像当初那样单纯了。”

“我很想念当初还在草原上生活的自己,因为至少那个时候我还对这个世界充满信心。可是现在,我已经再没有那时的勇敢了。”

 

这是每一个站在巅峰的王者必须经历的孤独,正因为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太过透彻,所以早已看清了每一张虚伪的笑容背后丑陋的欲望。

 

“亚瑟……”阿尔弗雷德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但是美利坚不允许。”

“……因为我喜欢你啊。”他说,“从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

“亚瑟……做世界的HERO真的很累,但我总是在想,只要我走在你的前面,只要我真正变成这个世界的HERO,我就能保护你了……!……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那我……”

 

——一直这么喜欢你,所以我要离开你。

——一直那么喜欢你,所以我要学会怎样变得更加强大。

 

就在这时,身后的大门被一下子打开,在阿尔弗雷德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温暖的怀抱就从后面抱住了自己。

 

“亚瑟……?”阿尔弗雷德看不到身后人的表情,当他真正见到亚瑟的时候,他反而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

“……你是笨蛋吗阿尔弗雷德·F·琼斯!”有温热而潮湿的液体顺着阿尔的脖子流进他的衣服内侧,阿尔弗雷德一下子愣住了。

“……亚瑟?你、你哭了?对不起我……”

“才没有哭啊你不许转过来!”

 

阿尔被堵的无话可说,只好一动不动的僵持在原地。

 

“……你明明知道我们是国家!我们不是人类!我们不可能拥有爱情的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呢?!”

“……就算我明明知道我也喜欢你但是我不可能回应你的啊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是笨蛋吗?!”

 

只是一句话,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了。阿尔弗雷德觉得哪怕全世界都要阻碍他和亚瑟,只要凭借这句话,他就有勇气让全世界承认。

 

于是他不顾亚瑟的反对一下转过了身,果不其然映入眼帘的是绅士泪流满面的苍白脸庞。

“别哭,亚瑟,HERO来这里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让你哭的。”阿尔一字一顿的说道,然后伸出手仔细的擦掉亚瑟脸上的每一道泪痕。

 

“我想要看到你微笑,亚瑟,就像我们第一次遇到的时候一样,你还记得吗?就是那种幸福的、温暖的微笑。”阿尔伸出手臂将跪坐在玄关地上的亚瑟搂进怀里,然后轻轻笑了起来。

“我长大了,亚瑟!真的!……所以,现在我可以说‘我爱你’了吗?”

 

“……笨蛋。”亚瑟将脸埋进对方温暖的颈窝,无奈的弯了弯嘴角。

阿尔弗雷德高兴的笑起来,然后大声说道:“谢谢,我也爱你!”

 

也许他们不如普通人那样容易得到幸福,但是并不是他们不配拥有幸福。利益、国民、欺骗,这看起来是一个虚伪的死循环,但是别忘了,再死的结也会又打开的方法,只要我知道你也爱着我,这份感情就足够我努力的变得强大而坚定。

 

在黎明,我们会得到新的开始。

 

感谢你,以及我爱你。

 

                                                                       

 

 

番外二·相信

 

阿尔弗雷德低下头贴上亚瑟冒出一层薄汗的脖颈,像大型犬类一样轻轻的舔吻。黏腻的触感让身下的人发出意味不明的低哼,亚瑟抬手揪住阿尔弗雷德后脑翘起的几撮金发,喘息着制止了年轻的国家愈来愈过火的挑逗。

“够了……我动不了了……”

阿尔弗雷德体贴的停下了动作,在亚瑟光洁的额头上留下一个温存的亲吻。他曲起胳膊将自己从亚瑟身上撑起,胸口挂着的金属牌从亚瑟的眼帘上方掠过,阿尔弗雷德翻身下了床。

“我先去洗澡咯。”

阿尔弗雷德笑嘻嘻的帮亚瑟掖好被角,亚瑟翻了个身子看着阿尔弗雷德没有穿上衣服的后背线条优美的肌肉叹了一口,然后埋进了洁白而柔软的枕头。窗外零星炸响的烟花寓示了今天这个不平凡的日子。

那是亚瑟·柯克兰第一次在异国度过的圣诞节,理所当然的和阿尔弗雷德一起度过。

浴室里传来水声,亚瑟微微移动了一下双腿,腰际传来的酸麻的阵痛让他不得不停下动作。亚瑟没好气的伸手按摩着自己超负荷的腰,阿尔弗雷德的蛮力让做爱变得有些辛苦。

 

但不得不说,呃,亚瑟还是沉浸于其中的。

 

突然,床头传来一阵响亮的音乐声,亚瑟吓了一跳,属于阿尔弗雷德的黑色手机正在床头柜上震动的唱着歌,来电显示的提示灯不断的闪动着。亚瑟犹豫了一下,从被窝里探出半个身子去够那部手机,被子滑到腰际露出洁白而遍布吻痕的瘦弱胸膛。

这个过程比亚瑟想象的还要艰辛一点。好不容易拿到了手机,亚瑟来不及看来电人姓名便按下了通话键。

“Hello?”

电话那头的声音怔愣了片刻,随后是一个有些熟悉的女声:

“……你好,我想找阿尔弗雷德·F·琼斯?”

“……噢,”亚瑟回答道,“阿尔弗……不,琼斯先生现在在浴室大概接不了电话,有什么需要我转达的吗?顺便一说,您是?”

“噢,没什么,我只是想向他道声圣诞快乐,我是詹妮弗·怀特,我们是朋友……”

“你是詹妮弗?”亚瑟惊讶的叫了起来,他想起那个被阿尔弗雷德称作挚友的人类女孩,“我是亚瑟,亚瑟·柯克兰……”

“亚瑟?”那头的詹妮弗也同样惊讶,“你和阿尔在一起吗?”

亚瑟被这个理所当然的问题梗住了话语,他的脸不自觉升温然后慌乱的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

“……对,呃,其实只是碰巧遇上航班延误,我、我是没办法才勉强在纽约和那个笨蛋过圣诞节的!”亚瑟嘀嘀咕咕的说着,就在这时浴室的门被打开,阿尔弗雷德用毛巾揉搓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向亚瑟走来,然后自然的坐在了床边。阿尔弗雷德当然不介意自己的私人电话由亚瑟接听,所以他只是微笑着伸出手将英国人整个儿拢进了怀里,灵活的手指偷偷溜进被子,轻轻的掐了一把对方柔韧的腰部。满意的听到亚瑟低低的惊呼,阿尔弗雷德听见电话里传来詹妮弗担心的询问声

 “亚瑟?你的身体不太舒服吗?”

亚瑟羞赧的瞪了一眼身边幸灾乐祸似的笑着的年轻人,半晌后才支支吾吾的给予了回复。窗外的烟花盛会似乎达到了高潮,阿尔弗雷德用牙齿轻轻的啃咬着亚瑟的耳廓,毛茸茸的金发在亚瑟的颈窝里摩擦着。亚瑟小声的抗议着,一边努力的保持冷静和电话里的詹妮弗交谈:“……啊抱歉,詹妮弗,我、我这边很吵没有听清,你能再说一遍吗?”

亚瑟回头给了阿尔弗雷德一个匆忙的亲吻,试图安慰一下撒娇的恋人。听筒里传来詹妮弗轻轻的笑声:“没什么!我是说,圣诞快乐!还有,祝你们幸福!”

 

亚瑟被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弄得烧红了脸颊,然后忍不住翘起的唇角却显而易见的暴露了满溢的幸福感。

 “……啊,”亚瑟阖上眼睛微笑着说,“我们会的。”然后仰起头来,与身后同意微笑着的阿尔弗雷德再次交换了彼此甜蜜的呼吸。

 

圣诞的童谣和烟火还在继续,两个沉溺于爱河的国家在纽约郊外这件小小的公寓卧室里尝到了作为普通恋人的愉悦与放松。

 

“詹妮弗真不愧是HERO的朋友!”阿尔弗雷德笑嘻嘻的扑向床上的亚瑟,“她真是太棒啦!”

“虽然不知道她帮你做了什么,但总归来说……唔,我承认你的观点。你打算告诉詹妮弗一切吗?”亚瑟抬手摘下身上人鼻梁上的无框眼镜轻轻的问道。

阿尔弗雷德似乎没有想到这一点,他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不,我并没有告诉她……关于我们是国家这件事。你觉得HERO我该怎么做,亚瑟?”

亚瑟有点惊讶的看向阿尔弗雷德写满认真的蓝眼睛,最终他放弃似的叹了一口气,扶着阿尔弗雷德的肩膀靠着床头坐了起来。

 

“这可真不像你,阿尔弗雷德。”

“什么?”

“你不是世界的英雄吗?”亚瑟用食指戳了戳对方鼓鼓的脸颊,“所以即使是对待朋友,也要用‘HERO’的方式吧。”

“……”

 

阿尔弗雷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是当然的!……但是说实话,HERO我并没有多大把握保证詹妮弗不会被这个惊人的消息吓坏……你知道的,我们是国家,但她们只是普通的人类而已。”

 

“然而我们也是由他们组成的,不是吗?”亚瑟慢悠悠的回答道,“你该明白,真正的‘朋友’是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疏离的。”

 

阿尔弗雷德装作苦恼的揉了揉额头,然后噗嗤的笑了起来。

 

“我明白你啦,”他说,“但是那不会是今天,今天是圣诞!圣诞耶!麻烦的事情就留给明年的阿尔弗雷德去吧!”

 

亚瑟忍俊不禁的用双手搭上阿尔的肩膀,将自己更贴近对面这个年轻、强壮又充满阳光的爱人。

 

“说的没错,阿尔弗雷德。”

 

在美丽的圣诞夜,无数的星辰将会亮起。在天空写下你的名字,当雪花飘落时,就能将我的思念与祝福传送给最爱的你。

 

 

 

【无法寄出的信笺】

 

给阿尔弗雷德,

还记得我吗?嘿,原谅我开篇就是这一句。不过,阿尔,我实在想不出更棒的措辞了。

 

想提笔给你写信的念头不是头一次,而在今天这个有点特殊的日子里——安琪拉的五岁生日——我总算这么做了。

 

那么先来说说我的近况吧。离开纽约之后,我进了福罗里达的一家报社,现在是那的一位编辑。五年前,安琪拉出生了。做母亲的感觉非常的新奇,当我第一眼看到我的孩子躺在我的身边的时候,我竟然哭了。阿尔,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感到这个小生命赋予了我新的人生意义,她简直就像我和乔的天使一样——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决定将我们的孩子取名叫安琪拉的原因。

 

其实仔细想来,六年的日子也并没有多大的波澜起伏,每天上班下班,接送安琪拉上幼稚园(虽然这大多数时候是乔的工作),或者在周末打理打理家里的小院子,然后看着我们的孩子一点一点长大——她第一次叫出“妈妈”的声音,到现在我依然记忆犹新。

 

哦——也许这就是人生吧。

 

阿尔弗雷德,我想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件事。当我的生活在另一头的城市里安定下来后,我本想再次联系你,但当我预备那么做的时候,我却惊讶的发现,不知怎么的原本储存在我的手机里的你的号码竟然消失了。我发誓我并没有删除——也许是手机的故障,也许是其他什么原因,但它的确是不见了——我再也没能找回它,直到现在也是。这实在是太遗憾了,以至于我一直无法释怀。就仿佛我们的相遇是一场美梦,你知道的,我无法告诉任何人我曾经遇到了我的国家们,即使是乔,当我试探的问起他时,他竟然也丝毫不记得了。

 

可是我们的确是相遇过的。在我确信着这一点的同时也反复思考着原因。我思索了将近五年,最终我认为也许这也所算是历史的必然?……说不定这也是一种别样形式的保护,是吧?

 

遗忘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必然,我们没必要为此悲伤。感谢上帝,至少在我们还有过一段彼此惦念的时光。噢,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我更幸福的人吗?我可是遇见了你!世界的HERO!美利坚!

 

我想我该说一声感谢的,谢谢你,阿尔。我总算有机会对你说了。谢谢你……嗯……让我在异邦有了一个踏实的家庭,有了这么一段幸福又难忘的经历。不知道此时此刻的你是否和亚瑟在一起?像你说的——谈谈工作,看看电影,然后共享晚餐?尽管我总是觉得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不过我能告诉你一件事,打从很早、很早之前——也许比你发现你对他的感情更早——亚瑟就喜欢上你了。别否认,这可是来源于女人的第六感以及亚瑟的话语的。我们都这样认为,阿尔弗雷德,你那么开朗、热情、充满正义感、充满了魅力,所以我要谢谢你——谢谢你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不错的英雄。不过也别太得意了,伙计,你还年轻呢。不论是你个人还是你与亚瑟的交往,时光的磨砺总是最能使人成长的。

 

你可是答应了我的。要让亚瑟露出幸福的微笑,是吧?在我的印象里,亚瑟是位典型的英国绅士。也许他的确如你所说的既古板又不坦诚,但我总觉得你可以——也许这个世界上只有你阿尔弗雷德可以——看穿他、拥抱他、并且保护他。也许你们会有争执或者误解,也许这需要你们为了彼此做出一些改变和迁就,我知道这不容易的——作为人类尚且不易,何况是你们呢。但是阿尔,国是永恒的载体,可能你们会羡慕人类充实的、有始有终的人生,但别忘了,相对的永恒同时也预示着你们有着充分的机会了解彼此、适应彼此。

 

你们将用超越人类几辈子的漫长岁月,去沉淀一段属于你们的爱情。

 

我想,这也是一件挺幸运的事情,不是吗?……要让他露出幸福的微笑哦,我可是把我的祖国托付给你了,亲爱的阿尔弗雷德。

 

你和亚瑟给的那条项链,我至今还收藏着。曾经有一个午后,小安琪拉从我的柜子里翻出了那条项链,她睁着大眼睛问我它的来源,你觉得我该怎样回答呢?我只是说,那是两位珍贵的朋友给予的、一份特殊的礼物。安琪拉还小,她显然并没有理解我的意味。但自从那时我便在想,若是有可能的话,我想把这个故事写下来,等到安琪拉长大了,我就把这份礼物,以及这个故事,交给她吧。

 

如果非要为这个故事起一个名字,那就叫《你眼中的风景》吧。这片难忘的、可爱的、永恒于你我眼中的风景。

 

写至此,再无多言。尽管这份信笺无法到达你的手中,但愿我的朋友啊,一切安好。

 

                                                          Jennifer·White

 


FreeTalk


首先感谢看到这里的你^q^

我是Moky,非常感谢你购买这本《你眼中的风景》!能得到你的喜欢就太好了,当然了,如果有什么建议的话也欢迎到微博(@MokyWhite)或者LOFTER上告诉我XD(让我稍微期待一下REPO吧……!)

这篇中篇是12年12月份开始写的,一开始发在贴吧,后来又在微博上连载,现在经过五六次整改删减后成为某种意义上的“个人志”,真是既兴奋又忐忑啊……作为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为喜欢的米英写同人文我还是相当紧张的……非常担心崩坏人物、剧情不够吸引人、这样奇怪的视觉会让读者感到不适等等之类。但意外的是大家对詹妮弗的接纳度远远超过预想XD真高兴大家可以喜欢她……詹妮弗大概是“所有米英厨的代表”这样的感觉吧哈哈哈。

也因为这篇文章认识了很多同好和心友,这大概是我最大的收获了……!当然,也要特别感谢一下本子组的大家、担任GUEST的papa以及为我画封面的小馨>////<!谢谢你们!

 

“国人与国”一直是我很喜欢的一个题材……这样两个彼此包容组成又互相独立的个体之间有着非常微妙而珍贵的感情。我觉得我很容易被这样夹杂着友谊和信仰的相处模式感动到泪目,詹妮弗无疑是作为这样一个中介人物去想我们喜爱的米英传达我们的心意的。之前看到了本家竹林的更新,Davie与子米关于蓝色花的故事实在是太虐了,所以在这篇里也留了一个伏笔……隐约觉得和本家的心思有点合上了,倒是蛮开心的。

 

说起来,这篇文里自己数来,其实还是有不少我很俺得的伏笔的。可能我处理的不是特别好所以被忽略掉了><|||今后我会更努力的!

 

米英方面,因为自己是米厨的关系所以在选择视角的时候也有点私心的选了阿尔。所以这是一篇基本以阿尔和詹妮弗的交往(客观理解)为主要出场的,各位英厨能看下来真的……太不容易啦!

 

关于人物,阿尔弗雷德我觉得应该是一个很开朗的大男孩,有自信,很勇敢,英雄主义,喜欢和喜欢的人亲密的人撒娇但是同时也是一个有手段有城府的超级大国。我喜欢阿尔的原因多的数不过来,他就是一个“像太阳一样的人”。这篇同人里的阿米我个人还是比较得心的XD有不少帅米出没的桥段……真是私心满满啊……哈哈哈哈(。

 

而亚瑟呢,我很喜欢他绅士的时候的样子,真的非常非常的有魅力。我也有刻意去表现这样的亚瑟……其实,每一个时代的亚瑟都有不同的突出特点,他同样是一个辉煌过也衰落过的国家,所以对于他来讲骄傲是他的底线,也是原则,阻碍他和阿尔的不是曾经的伤口,而是在此之上加增的距离。觉得“我已经赶不上你了”“不能站在同一个水平线上的话还不如不再有交集”这样的呢。

 

国家终归是国家,他们有相对人类来说太长太长的生命,所以他们无法逃避时代的变迁和利益带来的伤口。我不敢说阿尔和亚瑟真的不会忘记詹妮弗,但至少在很久以后他们会想到,好像有过这么一个普通的人类,对他们说过“你们要幸福”。

我觉得詹妮弗也会这么想的。


如果硬要说想要借这篇同人传达点什么的话……那就是希望各位能发现自己身边的那些美好的风景吧XD可能来自于父母,师友,同事,恋人,还有可能来源于你自己。真的,风景一直会有的,无关大小,一切都会好的。

 

然后就是,我爱米英!谢谢可爱的你也和我一样爱着米英!遇到你们真是太好啦!

这就是我想要说的所有了。再一次,谢谢你们的厚爱,发自真心!

 

       

岁京京京京

阿尔弗雷德的亚瑟之旅

  阿尔弗雷德在睡梦中感觉自己换了位置,身下不再是松松软软的床,而是像躺在草地上一样,肌肤被野草扫过。

  他下意识翻身想去搂与他一同入眠的亚瑟,胳膊却扑了个空。迷迷糊糊地起身半睁开眼,下一秒一缕凛冽的风就穿过他的发丝。

  这下彻底清醒了。

  从他发丝穿过的事一只箭,而射箭的人是一个小小的,金头发绿眼睛的,粗眉毛的……亚瑟?

  长得很像亚瑟的小不点背着一个箭篓,长长的披风也破破烂烂,手里紧握着弓箭,一脸敌意地看向他。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阿尔弗雷德这才意识到周围,哪里还是他和亚瑟充满爱的家,一望无际草原上只有一个小破木屋。

  还没等他思索完,没得到回答的小...

  阿尔弗雷德在睡梦中感觉自己换了位置,身下不再是松松软软的床,而是像躺在草地上一样,肌肤被野草扫过。

  他下意识翻身想去搂与他一同入眠的亚瑟,胳膊却扑了个空。迷迷糊糊地起身半睁开眼,下一秒一缕凛冽的风就穿过他的发丝。

  这下彻底清醒了。

  从他发丝穿过的事一只箭,而射箭的人是一个小小的,金头发绿眼睛的,粗眉毛的……亚瑟?

  长得很像亚瑟的小不点背着一个箭篓,长长的披风也破破烂烂,手里紧握着弓箭,一脸敌意地看向他。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阿尔弗雷德这才意识到周围,哪里还是他和亚瑟充满爱的家,一望无际草原上只有一个小破木屋。

  还没等他思索完,没得到回答的小孩再次举起弓箭,毫不犹豫地射向他。

  “啊——等等,你是柯克兰家的吗?是谁,你是英国吗?”

  阿尔弗雷德一边躲开箭矢,一边胡乱猜着面前人的身份。

  没成想刚说完,小孩就停下了,但还是凶狠地看着他道“你也是?之前没见过你,是哪的?”

  还真猜对了……阿尔弗雷德暗自想到。他是穿越了吗?这个瘦瘦小小的,真是亚瑟?

  边想着手就不自觉地揉了揉小亚瑟的头发,毫不意外地被拍掉。

  阿尔弗雷德坦白说道“其实,我来自未来。”

  说罢还指了指自己的衣服——他最喜欢的超级英雄睡衣,现代服装的产物。

  “而且在一群金头发里你也没见过我,不是吗?”

  小亚瑟终于收起了眼里的敌意,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朝木屋走去,阿尔弗雷德也马上跟上他。

  木屋里收拾得还算整洁,但看起来并不像居住的地方,桌上还放着没做完的箭羽,更像一个临时据点。

  阿尔弗雷德不禁想起亚瑟在伦敦的房子,那是一个带花园的小楼,从里到外都被打理的很精致,仿佛永远都弥漫着花香与茶香。

  进屋起亚瑟就没理他,自顾自地继续做手头上的事。

  平时的亚瑟都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年长者的优越感永远在他身上。难得见到这幅样子的他,阿尔弗雷德觉得十分新奇,他问道“你不好奇以后的事吗?”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告诉我又能怎么样。”

  果然,即便是现在这个只到他膝盖的小亚瑟,也有着超出外表的沉稳。

  阿尔弗雷德不死心又问道“你也不好奇以后的你吗?”

  亚瑟头也不抬的答道“既然你这么说,看来我以后还不错,没什么好问的。”

  “嘶——”

  他身体突然抖了一下,阿尔弗雷德连忙凑上去看,小小的手被尖刃划了一道,已经开始往外渗血。

  阿尔弗雷德不知所措,在他看来小孩子是不应该受这种伤的。小亚瑟却毫不在意,随便用衣服抹了几下,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阿尔弗雷德这才反应过来,不会受这种伤的是他,是享受了亚瑟几乎全部的爱的他。

  而在这片早期的欧洲大陆上,人与人,国与国,想要在无尽的纷争下生存,血是最微不足道的。没有人会像亚瑟对待阿尔弗雷德那样,玩耍时擦伤就会细心上药,唠叨嘱咐着下次要小心些,他只能蜷缩着一个人舔舐伤口。

  想抱抱他。

  阿尔弗雷德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即便小亚瑟十分抗拒,在怀里扑腾个不停。

  接着他们一起做完了剩下的箭羽,走到河边钓鱼,夜幕降临时烤鱼当做晚餐,最后一起躺在草地上看星星,未被光污染的天空分外闪耀。

  亚瑟突然开口道“谢谢你。”

  “嗯?”

  “这是我这段时间里,过得最好的一天。”

  阿尔弗雷德翻身面向他,笑道“虽然你不好奇,但我还是想说——”

  “以后的我们,也会一起看星星。”

  话音刚落,周身就泛起微光,他的身体在一点一点消失。

  亚瑟并不意外,反而释怀一笑,阿尔弗雷德向他张开双臂,最后身影消失在一个拥抱里。

  还未从这份温存中缓过来,阿尔弗雷德就感觉自己被重重甩在地上,生理上的疼痛强行压过精神,脑子一团乱麻,眼睛却睁不开。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向上帝许愿,

  “我要见亚瑟。”

  

  好消息是见到亚瑟了,坏消息是这个亚瑟太超过了。

  还是金头发绿眼睛,还是粗眉毛,但那双翡翠眼眸中充斥着野心与蔑视。

  他从弗朗西斯那听过亚瑟驰骋海洋的那段风光,也偶然翻出来过那套船长服。当时求了亚瑟好几天他都不愿意穿,没想到实现愿望竟然会在这种场合。

  阿尔弗雷德被绑在船柱上,咫尺之遥的就是深不见底的海洋,身上不知哪受的伤不断向神经传递着痛感。而面前的亚瑟翘着腿,手里把玩着匕首,一脸不屑地看着他。

  “喂,你从哪来?穿得这么……”亚瑟上下打量着。

  阿尔弗雷德很绝望,不只因为他最喜欢的超级英雄睡衣已经变得破破烂烂,更重要的是,这个亚瑟可不像之前那么好说话。

  他还是坦白说自己来自未来,但亚瑟嗤笑一声,下一秒匕首就抵在他的脖子上。

  “你是想直接进海里,还是想卸成八块再进海里?”

  该死的,如果知道他会被爱人连杀两次,昨天一定不会说亚瑟的司康饼难吃的。

  阿尔弗雷德道“我知道你有一本魔法书,能看见妖精小姐和独角兽,晚上还喜欢抱着泰迪熊睡觉……”他絮絮叨叨列了一堆,亚瑟的脸色也从玩味逐渐变得严肃。

  见亚瑟垂眸思考着什么,阿尔弗雷德终于松了口气,看起来暂时不会被喂鲨鱼了。

  接着亚瑟用匕首割开了粗绳,阿尔弗雷德面上一喜,他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被一直绑在这里直到下一次穿越。

  结果下一秒亚瑟就推着他往甲板边缘走,反应过来时阿尔弗雷德半边身子已经离开船体了。

  “不,等等!你要做什么——”阿尔弗雷德一边抵抗一边大喊着。

  亚瑟漫不经心地笑着“你知道我这么多事情,还是死了比较放心。”

  或许是求生欲爆发出的潜力,阿尔弗雷德硬是将已经弯了半边的身体掰了回来,压着亚瑟一起向前扑去。

  最终两人都气喘吁吁,以一种暧昧的姿势叠在一起。

  亚瑟“啧”一声,狠厉地一脚踹开压在他身上的阿尔弗雷德。

  “从哪来的回哪去,别让我再看见你。”亚瑟说完把匕首一甩,刚好插进阿尔弗雷德手指缝隙之间,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阿尔弗雷德一脸茫然地坐起来,他倒是也想回去,可现在……他看看海面,看看自己,看看亚瑟留下的匕首,和它那暴虐嚣张的主人,然后绝望抱头。

  还不如跳海里呢。

  总归这么待着也不是办法,阿尔弗雷德充分发挥他的乐观精神,决定还是去找亚瑟,毕竟这场莫名其妙的穿越很有可能就是什么魔法事故。

  整个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要找到亚瑟肯定还要废点精力,尤其以他这个“俘虏”的身份。

  阿尔弗雷德试着转了转,奇怪的是,路上遇到的船员都先是准备制服他,但却在看到他手上的匕首时停下了,随后便当没看见一样与他擦肩而过。

  匕首吗?他仔细看看这支做工精细的匕首,繁琐复杂的纹路上镶嵌了颗祖母绿宝石,纯洁明亮,与亚瑟的瞳孔一般。

  七绕八绕着,终于找到了船长室,亚瑟正靠在躺椅上小憩,只不过一听到脚步声就迅速睁开眼,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来人。

  阿尔弗雷德把匕首一递,开口道“呃……那个,请你用魔法送我回去!”

  亚瑟接过匕首,笑着用刀刃拍拍他的脸,道“Good boy,告诉我,未来的世界由谁主宰?”

  阿尔弗雷德昧着良心回答道“是您,船长大人。”

  船长大人哈哈大笑,不知道信没信,但心情颇好地翻出了魔法书,挥着魔杖念出一串奇怪的咒语。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两人周身由泛起微光,像上次一样。

  亚瑟没了开始的凶狠,反而近乎温柔地笑道“让我们感谢这一次相遇。”

  阿尔弗雷德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又进入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一阵天旋地转后好像站立在某个地方,然后无意识地向前走。

  他向上帝许愿,

  “我要见正常的亚瑟。”

  

  “哎呀——”

  阿尔弗雷德睁开眼,发现自己一头撞在了门上,旁边的亚瑟投以关心的目光。

  “怎么了?”

  金头发绿眼睛,粗眉毛,和真诚的眼神。

  “亚蒂——呜呜我好想你……”

  阿尔弗雷德扑上去把亚瑟抱在怀里,像小时候一样哭诉。

  亚瑟瞬间脸涨得通红,推开他骂道“笨蛋!人都还在呢!”

  阿尔弗雷德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会议室的大家仿佛静止了般看着他们。

  弗朗西斯最先反应过来,戏谑道“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们,我们现在就走。”说罢带头出了会议室。

  不一会就只剩下他们两人。阿尔弗雷德觉得奇怪,平时他跟亚瑟卿卿我我的时候也没见他们这样啊,还有弗朗西斯那个语气……

  “嗷,你干嘛打我?”

  见阿尔弗雷德发愣,亚瑟敲了下他的额头,道“该走了,你刚不是说饿了吗。”

  回想起来从穿越事件发生到现在,他除了跟小亚瑟一起吃的烤鱼就再没吃过别的,还经历了跟海盗亚瑟的殊死搏斗,在安心的环境下饥饿感终于开始传递。

  “没错!我要吃汉堡!”他欢呼起来。亚瑟翻了个白眼,无奈地跟着他前往最近的麦当劳。

  可是刚看到到街上的风景时怪异感又涌上心头。阿尔弗雷德见证着这个国家每一寸土地的变化,这条他走过无数次的街道,现在却显得有些陌生。

  复古风。

  这个词在他脑海中出现,身边的一切都像被打上滤镜,仿佛带他回到了上个世纪。

  难得见到阿尔弗雷德这么安静的样子,亚瑟还有些不适应,本想问问,但又思及他们现在的关系。最终只是抿了抿嘴,什么也没有说。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言地到了麦当劳。

  安静终于在点餐的那一刻被打破。

  “为什么没有培根芝士双牛堡!!!”

  在阿尔弗雷德仔细翻看了几遍菜单都没有发现这个新品时,终于颤颤巍巍地问亚瑟“现在是几几年?”

  “1947。你到底怎么了?”

  1947…1947…原来,真的是上世纪!

  亚瑟看着面前刚刚还兴高采烈的人突然蔫了,担心地问道“喂,你没事吧?”

  阿尔弗雷德再次发挥他的乐观精神,眼中含泪地深情看向亚瑟,

  “hero没事!”

  最终阿尔弗雷德消灭了八个汉堡和五瓶可乐,在店员惊讶的目光中出了门。

  亚瑟要求先回酒店,遭到了阿尔弗雷德的强烈拒绝“为什么不来我家。”

  “明天还有会议,今晚……不行。”

  “这跟来我家有什么冲突,今晚什么不行?”

  “你是笨蛋吗!”

  看着亚瑟又开始泛红的脸颊,阿尔弗雷德终于想起来。啊,现在他们还是在英美特殊关系的包裹下的炮/友。

  阿尔弗雷德还没意识到自己喜欢亚瑟,亚瑟也认为自己始终是一厢情愿。

  他自信一笑,现在的阿尔弗雷德可是先知版阿尔弗雷德。

  于是他拉着亚瑟的手,没等反抗就把人塞进车里。

  “一直直走,第二个路口向右拐。”他对司机说道。

  亚瑟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楼房,想起还有几沓需要他处理的文件,心里止不住的烦闷。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阿尔弗雷德卖关子“到了你就知道了。”

  目的地是一片晚霞——布鲁克林大桥,纽约绝佳的日落景点。

  落日的余晖洒向大地,天空红黄交织,如油画一般梦幻。

  亚瑟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一下愣住了,怔怔看着眼前的美景。

  阿尔弗雷德转过来看亚瑟的眼睛,绿宝石在落日的氛围下显得分外柔和。

  他用宣誓般坚定的语气说道,

  “亚瑟,我爱你。”

  亚瑟像被这句话砸晕了似的,连连后退几步,耳朵红得滴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开,开什么玩笑……”

  “不是玩笑,亚蒂,”说着还握住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上,“我爱你。”

  亚瑟眼眶开始变红,泪水落下的那一刻,像获得了什么许可一样,终于放下了不安,用力拥抱住阿尔弗雷德。

  “我也是。我也爱你。”

  他们在天地间最后一抹斜阳中交换了一个深情的吻。

  夜晚裹挟着秋风来临,两人牵着手慢慢走回家。路上阿尔弗雷德还是坦白了自己的身份。

  亚瑟有一瞬间惊讶,但很快接受这个事实,毕竟阿尔弗雷德今天的行为太反常了。

  “别担心哦,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喜欢你的,”他指的是现在的阿尔弗雷德。

  “是吗,我可一点也看不出来。”

  “真的真的,要是你表白我绝对会答应的。”

  “我才不要。”

  到家门口时,阿尔弗雷德发现自己突然变得轻飘飘,果然又是淡淡的微光,把他包裹住。

  亚瑟也知道这是离别的时候了,他凑上去吻了吻阿尔弗雷德的额头,轻笑道,

  “我在未来等你。”

  那种熟悉的感觉,在一片虚无中,阿尔弗雷德已经知道怎么调整位置了。

  他不再向上帝许愿,按照时间推理,这次怎么都该回到原世界了。

  “亚瑟。”

  

  然而,他还是高兴早了。

  这是什么情况。

  阿尔弗雷德在一个茶会中,准确来说是只有他和亚瑟的茶会,面前的亚瑟穿着长长的燕尾服,带着一个小礼帽,悠闲舒适地喝着红茶。

  “怎么了,King?茶不合胃口吗?”

  King?那他是什么,Queen吗?

  阿尔弗雷德迷茫地摇摇头,机械般地喝了口茶,却还没尝到味道就失去意识了。

  再次醒来时周围已变了样子,看起来是个办公室。下一秒门被推开,亚瑟走了进来。

  “这是报告。”

  老天,他怎么戴着副这么老套眼镜。

  报告又是什么?他什么时候还开始兼职做文书工作了?

  正当阿尔弗雷德想拿起来看看时,纸上的字符却开始扭曲,仿佛有一股引力把他吸进去,再次失去了意识。

  这次是一个圆桌会议室,联合的五个人都在,包括亚瑟。

  他想不到还能看见亚瑟在会议室里穿除了西装以外的衣服,比如现在这身,嚣张的摇滚风。

  亚瑟向他抬头示意“该你了。”

  我?

  阿尔弗雷德看看手上,不会吧,聚众打牌?

  他随便出一张,在牌落下去的瞬间,空间又发生了变化。

  好在他这次没晕,愣是看着环境从现代会议室变成了一片草原,还有一只朝他蹦过来的垂耳兔。

  不,这不是普通的垂耳兔。

  这是亚瑟变的垂耳兔!看看它的粗眉毛就知道了!

  那自己是什么?他低头看看手,或者说爪子,是狗……是狼吧?

  亚瑟动着嘴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接着就跳起来拍了拍他的脑袋。

  本应该是很轻的一下,阿尔弗雷德眼前却开始闪着白光,越来越亮。他不得已闭上眼,心里想着还有什么把戏。

  适应着环境睁开眼,夜幕一般的暗沉席卷了他,唯一的光是远处的一个白点。

  白点越来越近,扇动着翅膀。

  是鸟?

  不,是人?

  啊,是天使啊。

  不出意外的,这个天使还是亚瑟。他穿得十分圣洁,头顶着小光圈,轻飘飘地飞到他身边,轻飘飘地亲吻他的脸颊。

  阿尔弗雷德有预感,这里就是终点了。

  他刚想开口问清楚,亚瑟却随光散去了。接着空间也开始撕裂、重组,无数条黑线交织穿插,拉扯成一个个长方形,如胶卷一般在他眼前展开。

  那确实是胶卷,像是走马灯般放映着,里面的人都是亚瑟。

  童年时候的他,海盗时候的他,战场上的他,会议上的他,痛哭的样子,喝醉的样子,给花浇水的样子,跟妖精小姐聊天的样子……

  与阿尔弗雷德相爱的样子。

  胶卷快速滑动着,最终汇聚向一扇门,

  阿尔弗雷德忽然有些近乡情怯,握着门把手迟迟不敢推开。

  没想到门突然自己开了,对面站着亚瑟。他穿着家居服,手上还拿着没缝完的刺绣。

  “你回来了?怎么不进来?”

  阿尔弗雷德回头,哪还有什么空间啊胶卷啊,只有纷飞的雪天里这个温暖的家。

  “亚蒂,我好爱你——”他抱着眼前人故意延长音线说道。

  “哇啊,你好冷!酱油买了没?”

  “啊,忘啦哈哈。”

  “笨蛋!”

  

End.

  

  

  

  

  

  

  

西西猫

【米英】初恋 18 (完结篇)

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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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在不晓得是第多少次的心理咨询之后,有一天早上醒来,阿尔弗雷德再也找不到亚瑟的踪迹。

  他带走了换洗衣物,一些钱,还有他的药。这恐怕是唯一让阿尔弗雷德感到安慰的一点了。

  他还留下了一封信:


  Dear Alfred,

  我想出去散散心,不用试图找我。

  对不起。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的家人之外,我就是亏欠你良多。

  当你第一次为了保护我和别人起争执的时候,我的心里就有了你。但是你那么善良,那么真诚,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词语都不够拿来形容...

前文:

1-3456789101112 ,13141516,17


  终于,在不晓得是第多少次的心理咨询之后,有一天早上醒来,阿尔弗雷德再也找不到亚瑟的踪迹。

  他带走了换洗衣物,一些钱,还有他的药。这恐怕是唯一让阿尔弗雷德感到安慰的一点了。

  他还留下了一封信:

 

  Dear Alfred,

  我想出去散散心,不用试图找我。

  对不起。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的家人之外,我就是亏欠你良多。

  当你第一次为了保护我和别人起争执的时候,我的心里就有了你。但是你那么善良,那么真诚,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词语都不够拿来形容你。

  你是上帝在我贫乏而灰暗的一生中赠予我的最珍贵的宝物。

  我很自私,也偶尔会有想要拥有的东西。因此即使知道自己有问题,也还是自私地想要拥有你,对不起。

  我真的很努力了,但是我还是担心,最后还是会让你失望。

  我不愿看到你难过的样子,我担心最后我会变成你的负担,所以我走了。

  对不起。

  也谢谢你。

  我爱你,从过去,到现在,到未来,直到永远。

 

                      Your Arthur. 

 

  阿尔弗雷德坐在椅子上缓缓地读完了这封信,他整个人依然还是懵的,没有从这巨大的打击中回复过来。

  他在想,是他做得不够好吗?为什么亚瑟还是走了?

  再读一遍这封信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一个字也没法看清了。

  他拿出针线,将这封信缝进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最贴近心脏的地方。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总是善良的人受尽煎熬,而坏事做尽的人却还在逍遥法外?

  阿尔弗雷德不是很懂,他也不想懂。

 

 

  北欧。

  这是世界上最尽头的仙境。世上最纯粹的蓝与最冰冷的白,都汇聚于此。

  即便已经穿上了自己最厚的衣服,双足踩在雪上的时候,亚瑟还是觉得冻得浑身发冷,双腿像是浸在冰水里一样。

  待到夜幕降临时,雪地上数不清的玻璃房子开始折射出温暖的灯光,给这片寂寥的土地带来了一些人间烟火的气息。

  亚瑟开始沿着海岸线走,虽然他已经冻得发僵,嘴里呼出的白气似乎一呼出就要凝结至冰点。

  但是在这美丽的、冷寂的世界的尽头,对阿尔弗雷德的思念也几乎要将他蚕食干净。

  也时常会觉得,要是他也在这里,那该多好啊。

  当他继续往海岸的那一边走时,海边的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即便离得很远,亚瑟还是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使得他整个人激动到头皮发麻。

  他一步一步地朝那边走去,在海边坐着的人抬起头来,他避无可避,只能与他对视。

  是阿尔弗雷德。

  亚瑟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头堵住了,变得沉重又酸涩,他轻声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尔弗雷德从一块岩石上站起身来,他脸上的神情很小心,像是怕他又要跑了一样。

  “我……我发现你把最厚的衣服都带走了。再加上之前我们有说过想一起来看冰岛看极光,我就来碰碰运气。”然而冰岛这么大,他俩能相遇的机会其实微乎其微。阿尔弗雷德没有说出自从亚瑟第一次自杀后,他就亚瑟的手机上装了定位的事情,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此时再跑也显得过于矫情,何况亚瑟也不想再逃跑了。

  因为这个人千里迢迢,不知道找了多少个地方,不知道碰了多少壁,才终于不远万里地来到他身边。他怎么舍得呢。

  他走到他身边,坐在阿尔弗雷德身旁的岩石上,两人抬头一齐望着一望无际的夜空。

  阿尔弗雷德看见他放在岩石上的手,将自己的手也放了上去,试图给他捂暖一点。

  “柯克兰先生,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健康或是疾病……”

  亚瑟忍不住笑:“你是在说结婚誓词吗?”

  “我是说,我想明白了,”阿尔弗雷德平静地道,转过头来看着他,“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即使哪一天,你觉得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我也会陪着你。直到……”

  Until death do us apart. 阿尔弗雷德在心里默默想道。

  亚瑟重重地抽了抽鼻子,好不容易才制止了自己哭得很难看。

  他何德何能,能蒙他青眼,被他所爱。

  “我是爱你的,但你是自由的。”阿尔弗雷德说道,清澈的蓝眸里噙满了泪水,但眼神却是那样温柔,“从现在开始,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了。”

  亚瑟没有说话,他和阿尔弗雷德还是安静地牵着手,一起看着深夜的夜空。

  梦幻一般的绿光宛如一条柔软的绸带,缓缓地洒满了冬夜无垠的夜空,那样不似人间的景色,让人不由得相信这个世界上真会有奇迹。

  “真美啊,这个世界。”亚瑟依偎在恋人的怀里,像是感叹,又像是叹息般地道。

  我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因为你在这里。

 

  END



手犬-【米英即时存档点】

【米英】黑桃纪Ⅱ - 第十五章【赌桌上的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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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赌桌上的骰子

 

 

黄昏过后的“黄金牡鹿”比平日里还要热闹一倍,尽管这里许多人因为工作了一整天而显得有些疲惫,然而没有人会因此而闭上嘴巴,随着越来越多人结束工作后涌进酒馆,纷乱不清的说话声中依稀能分辨出乐师们击打三面鼓和两架洋琴传出的断断续续的乐声,另外还有一只球琴正在发出呜呜的颤音,酒馆的侍女们穿着领子顶到下巴、裙摆垂到脚踝的黑色衣裙和白色短围裙,她们在酒客围坐的桌子间来回穿行,有时候还不得不一只手握住几只陶杯将它们高举过头才得以挤过狭窄的信道。

 

先前阿尔弗雷德就注意到,在这个距离港口不算太远的地方,大部分的客......


 

【第十五章】赌桌上的骰子

 

 

黄昏过后的“黄金牡鹿”比平日里还要热闹一倍,尽管这里许多人因为工作了一整天而显得有些疲惫,然而没有人会因此而闭上嘴巴,随着越来越多人结束工作后涌进酒馆,纷乱不清的说话声中依稀能分辨出乐师们击打三面鼓和两架洋琴传出的断断续续的乐声,另外还有一只球琴正在发出呜呜的颤音,酒馆的侍女们穿着领子顶到下巴、裙摆垂到脚踝的黑色衣裙和白色短围裙,她们在酒客围坐的桌子间来回穿行,有时候还不得不一只手握住几只陶杯将它们高举过头才得以挤过狭窄的信道。

 

先前阿尔弗雷德就注意到,在这个距离港口不算太远的地方,大部分的客人都是打着赤足身穿皮背心或无袖上衣的码头工人或渔民,期间夹杂着一些将外衣系在腰间的家伙,以及袒露胸膛、用彩色宽腰带扎住灯笼裤的男人,这些人则大部分都是附近商铺的工人们。

 

另外外乡人的服饰在这里也随处可见,北方的高领和西方的长领、外衣上的银链和背心上的铃铛、齐膝高的靴子和到大腿高的靴子,一个宽肩大腹的男人留着一副分叉状的黄色胡须,另一个男人则在胡须上涂了什么好让它在灯火下熠熠发光。

 

骰子在大厅的三个角落里和几张桌子上翻滚个不停,银币伴随着喊声和笑声在不同的手掌间飞速地流动着,阿尔弗雷德很适应这样的氛围,他就像是这里的主人一样领着霍华德找了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趁着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空隙,霍华德把阿尔弗雷德吩咐带来的小木箱随手塞到了座椅底下。

 

他依稀能够分辨出乐师们正在演奏的是《拥有三颗宝石的小姑娘》,而在弗里顿都城,人们好像称这首歌为《拥有一顶羽毛帽子的女人》。

 

不过不管这位小姑娘拥有的是三颗宝石还是一顶羽毛帽,音符的跳跃表明她都非常开心,富有节奏的欢快乐曲让阿尔弗雷德忍不住打着节拍哼唱了几句,他带着明晃晃的笑意从衣袋里掏出了一枚金币,接着便把它扔给了正捧着啤酒杯走过来的贝露琪。

 

“你这是在干什么?”霍华德压低了嗓音凑了过来,对于阿尔弗雷德这样过于露富的行为,他显然不太赞成,“你想让我们在离开酒馆以后就被捅穿肚子吗?”

 

然而阿尔弗雷德却没有回答,相反他的注意力都被旁边一张桌子上滚动着的骰子给吸引住了,阿尔弗雷德很快就辨认出这桌人正在玩什么游戏,这种骰局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期有不同的叫法,游戏中只有一个人掷骰子,围观的人都可以和掷骰者对赌骰子点数是否超过某个数字。

 

规则非常简单,要增加变化也不难,但却是非常考验人心博弈的一种。

 

阿尔弗雷德把椅子拉到那张桌子旁,将一枚金币按在桌子的中央,一名刚刚拿起酒杯就要喝酒的矮小男人几乎被啤酒呛了一口,阿尔弗雷德迎着所有人既惊讶又疑惑的视线开口问到:

 

“我能扔一把吗?我大概有好几个月没有好好玩上一把了,”他语气轻快地说到,“我用金币,你们用银币。”

 

这时霍华德也兴致勃勃地拉过椅子凑了上前,阿尔弗雷德以前曾经这么干过——用金币赢银币——这在这些酒馆赌徒的眼里是一场稳赚不赔的游戏,然而霍华德发现阿尔弗里德身上有着某种无以伦比的运气,在赌博上从没让他失望过,有时候为了吸引更多的赌徒,他甚至会用金币赌铜币,当然,他那样赢不了多少钱,可赌局几乎会持续到其他赌徒输光身上的每一枚钱币为止,而阿尔弗雷德则总是最后一个离开赌桌,他的兜里揣满了银币或铜币。

 

今天他的把戏仍然奏效,有几个人放下银币要和他赌两枚骰子的点数是否超过六,阿尔弗雷德随手摇着骰子扔在了桌上。

 

一只骰子一点朝天,另一只骰子露出了两点,阿尔弗雷德输掉了赌局。

 

呃刚刚是谁说他在运气方面无以伦比的?霍华德眨了眨眼,围在桌旁的人们也传来一阵轻蔑的嘲笑声,大部分人都把这个身穿上等衣服的年轻人看作是一名挥金如土、头脑简单的贵族少爷,有些人则露出不太赞成的表情,仿佛觉得不该如此赢得一名贵族的钱,因为那样很可能会惹来麻烦。

 

“让我看看,”阿尔弗雷德将另一枚金币滚到桌子中间,“看来是你们赢了,金币是属于你们的了。”

 

第二枚金币和先前那枚金币撞在了一起,和他对赌的人马上一把抓过金币开始商量如何平分,就在这时,阿尔弗雷德又掏出了两枚金币,这次下注的人更多了,然而和霍华德预料的不同,阿尔弗雷德又赌输了,事实上他不是从来没有赌输过,可他却从来没有连续两场都输掉,当看到对方即将第三次掏出金币的时候,霍华德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噎到。

 

接下来第三把、第四把骰子被接连扔出,阿尔弗雷德又输了。

 

“我不是要冒犯你,阿尔弗雷德,也许你应该停下来了,”霍华德终于忍不住一把按住了阿尔弗雷德的手臂,接着便压低了嗓音在对方的耳边说到,“每个人都有运气不好的时候,我们就该简简单单地喝几杯啤酒,然后趁时间不算太晚早点回去。”

 

“别这么紧张,”阿尔弗雷德没有理会霍华德的阻止,他大笑着又往桌上扔进去两枚金币,“我就想这样,有时候当我需要运气的时候我就会赢。”

 

“但你已经输了这么多了,”霍华德强忍着想要翻白眼的冲动,眼看着对面赌桌上的筹码越来越多,阿尔弗雷德不得不在自己的赌注上又加了一枚金币,霍华德郁闷地喝了一口自己的啤酒,“好吧,只要你愿意输多少就输多少,只要最后还剩下几个钱币把我们的酒钱给结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围在赌桌旁的人愈来愈多,阿尔弗雷德偶尔也会赢上一把,不过那相比起每一次输掉的金币来说简直微不足道,人们纷纷跑出酒馆叫来自己的亲戚或是朋友把他们拉到“黄金牡鹿”来和他继续赌局,不一会儿,这间已经算得上是宽敞的酒馆大厅就已经挤满了这些流连赌桌的人了。

 

阿尔弗雷德拾起骰子又丢出了几枚金币,围观的人们立即扔下他们自己的赌注,现在有许多人扔下的已经是他们从阿尔弗雷德那里赢来的金币了。

 

接下来的好几把阿尔弗雷德又输了,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就在这个时候,酒馆的大门被猛然推开,一名身材魁梧、留着及肩长发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名背着斧头和铁棒的壮汉,酒馆里的人们看见来者后都不由自主地朝他点了点头,很显然,中年男人在这些码头工人和渔民当中有着很高的地位,看到几乎整个酒馆里所有人在和阿尔弗雷德对赌,他显得非常不高兴。

 

霍华德一下子警惕起来:

 

“阿尔弗雷德,”他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我们已经在这里耗时太久了,也许是时候要离开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回轮到阿尔弗雷德一手按住了他:

 

“他来得正好。”

 

“你在等他?厄本[1]大叔?”霍华德飞快地看了那名为首的男人一眼,“为什么?”

 

与原本就认得来者身份的霍华德不同,阿尔弗雷德实际上是看到对方的脸后才猜到对方是谁的,在这之前他对于厄本大叔的了解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另一方面,厄本大叔只是不满地瞪视着阿尔弗雷德,脸上混杂着觉得眼前之人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来的困惑,毕竟即使是在黄金狮子城脚下的都城里,大部分民众也都没有真正见过王室成员们的脸。

 

阿尔弗雷德把手伸进口袋里摸了好一会儿,结果只能一边掏出一枚金币一边遗憾地宣布这是他能拿出来的最后一枚了,周围的人们露出了沮丧的神情,有个人在招呼大家喝酒,要“帮这位可怜的年轻领主忘掉他的霉运”。

 

领主?阿尔弗雷德暗地里挑了挑眉,他发现人们已经在几局游戏后把他的身份从贵族家的傻小子抬升到了生活苦闷、只能凭借赌博来获得人生乐趣的领主了。

 

“我知道,”他学着亚瑟平日里的优雅做派缓缓站了起来,脸上还挂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时间已经不早了。”

 

“是已经太晚了,”厄本大叔突然挤开几个满身酒气的渔民走了过来,“你应该走了,大人,不过不要以为我会让这些人把你不该输掉的钱都还给你。”

 

“我做梦也不会想这种事的,”阿尔弗雷德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高亢又热情,他转身朝霍华德眨了眨眼,“把我的箱子拿出来吧。”

 

这自然又引来霍华德一阵不赞同的嘟囔,不过虽然嘴上说着不同意,霍华德还是遵循命令弯腰从他们一直坐着的桌子底下拿出了一个小巧华丽的木箱,这是他们一开始走进“黄金牡鹿”时利用脱下的外套遮住并带进来的,尽管霍华德完全不知道阿尔弗雷德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这只小木箱被放在赌桌上时,酒馆里立刻变得寂静无声,因为这只小箱子似乎沉重得超乎人们的预料,阿尔弗雷德模仿着斯科特那股子趾高气昂的模样掏出钥匙打开了它——黄金,那是满满一箱的金币——这是几个月前他在“白银舞台”[2]赛马场上赢来的财富中的一小部分,按照布查尔先前关于国王私人财产的列表,当时那十几个大箱子里的金币都是阿尔弗雷德的私人财产。

 

“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再多玩几把了,”既然是他的私人财产,阿尔弗雷德觉得自己当然可以随意决定要怎么使用它们,他对着目瞪口呆的人们喊道,“那么谁来和我玩这最后一把?”

 

下一刻几乎整个酒馆的人都再扔钱,钱堆里几乎囊括了阿尔弗雷德刚刚输掉的所有金币,但这些还远远不足以和箱子里的金币相比。

 

“这可不够,朋友们,”阿尔弗雷德假装为难地用曲起的手指敲了敲下巴,“虽然我对输赢不是很在乎,可如果我现在只能玩这最后一把了,那么我还是希望能够有机会赢些东西的。”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议论声,有人高声喊着“我们只有这些了”,也有人在催促阿尔弗雷德快点投出骰子,阿尔弗雷德瞥了一眼厄本大叔,多亏了亚瑟那喋喋不休的特训,现在他也能够轻松识别出对方脸上的表情究竟意味着什么了,于是他故作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不行,这样不行,除非……”阿尔弗雷德现场表演了一把何谓为难的富商,“我原本来这里就是想要租些船只帮我搬运一批货物的,我猜我们可以做个交易,你们可以拿走刚刚赌赢了的钱,我用这只箱子里的金币和你们赌一份合约,如果我赢了,那么当我需要船队的时候你们都要出现。”

 

“这算什么赌局?”厄本大叔皱起了眉头,当然,他是现场最有资格和阿尔弗雷德玩这场赌局的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把戏,你打算在最后用一场奇迹般的胜利来糊弄我们,如果我仔细给你搜身的话,我们会发现一副暗藏的骰子。”

 

阿尔弗雷德无所谓地抬起了手臂:


“你现在就可以搜我的身。”

 

然而厄本大叔又犹豫起来:

 

“你当然可能已经把它们处理掉了,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骗局,”他抱起手臂在阿尔弗雷德与霍华德之间来回瞪视了好几眼,“你们装扮得就像是有钱的富商或者领主和随从,然后用灌铅的骰子来完成这场骗局。”

 

这么说来他们的确要装扮成这样才能在酒馆里好好喝上一杯啤酒,阿尔弗雷德带着些许好玩的眼神与霍华德对看了一眼,真不知道当厄本大叔知道他们为何这么做以后会是什么表情。

 

不过阿尔弗雷德并没有说谎,他来到“黄金牡鹿”的原因有一大部分固然是想要好好放松一下,但他也抱着一点模模糊糊的期待,期待能够在这里搞来一支掩人耳目的“备用”船队,这支船队无关规模大小,只要它能够不被任何贵族们知晓就行,因此阿尔弗雷德不能直接掏出一箱黄金买下这些人的小船,更不能用国王的身份发布命令,那最好是一场意外,一场发生在赌桌上、人们无法抗拒诱惑而不得不履行承诺的意外。

 

因此当厄本大叔出现的时候,那一点点模糊的期待马上就变成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尽管之前从未见过这个人,但阿尔弗雷德仅仅从对方那双标志性的粗眉毛和工人们对他的态度就认得出来,他就是克里斯的父亲——厄本·柯克兰——那个经营着渔猎和船运行会的人,只有他与阿尔弗雷德的赌约有足够的约束力。

 

而现在,他不想放弃这个绝佳机会。

 

“那就由你来替我投这一把。”

 

话音才刚刚落下,阿尔弗雷德就听见霍华德在自己背后惊慌地吸了一口气,厄本大叔也对他的这个决定大吃一惊,然而与他们两人相比,阿尔弗雷德倒显得非常平静,相反他更加好奇的是,他知道自己的运气不错,可是如果由别人来投掷骰子,他的运气还会起作用吗?

 

“你来掷骰子,我们还是赌骰子的总数,我赌超过六个点,”阿尔弗雷德此刻甚至有点跃跃欲试了,他大声地催促起了厄本大叔,“结果就和我先前说的一样,如果我输了的话,我就马上离开这里,你们可以拿走这只箱子,但如果我赢了的话,你们就相当于许下这个承诺了。”

 

一阵混杂着躁动与急切的沉默在人群当中流传开来,所有人都在看着厄本大叔,好几分钟过去了,后者突然走到小木箱钱伸手翻弄了一番,接着又咬了咬几枚金币来辨别真伪,最后才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

 

“成交。”

 

厄本大叔一把抓起赌桌上的两枚骰子,围拢在他们身边的人全都焦急地挤上前来,只见他虚握着骰子摇晃了几下后便将骰子扔到了赌桌上,在众人的屏息注视下,骰子撞击的声音仿佛是骨头在相互碾压碰撞,阿尔弗雷德几乎误以为那就是因缘在编织丝线时发出的动静。

 

恍惚之间,阿尔弗雷德似乎能够感觉到运气正在狠狠地敲击着他的神经,他俯下身认真地盯着那对骰子,时间在这个时刻显得愈发漫长,一秒、两秒、三秒……

 

骰子停住了,两个四点,阿尔弗雷德赢了。

 

酒馆里顿时陷入了一种怪诞的寂静,围观的人们脸色都不太好看,有几个人似乎想要发出些什么声响,却全都被身边的人用眼神制止了,阿尔弗雷德偷偷地长舒了一口气,看起来他的运气并没有因为掷骰子的手是谁的而改变,当他需要赢的时候,他的确就会赢。

 

“好吧,看来你们都欠我一个承诺了,”阿尔弗雷德很想放声大笑,于是他就这么做了,他的笑声在安静的酒馆当中显得异常突兀,他向厄本大叔指了指身后的霍华德,“那么当我需要船队的时候,我就会派这家伙来找你的。”

 

接着还不等任何人反应过来,阿尔弗雷德便爽快地转身离开了赌桌。

 

“等、等一下!”厄本大叔叫住了将要离开的两人,他的脸上阴沉得几乎可以刮起一场雷暴来,不过他还是僵硬着脖子用眼神示意,“你忘了你的箱子。”

 

阿尔弗雷德笑得更大声了:

 

“你们可以分了它,就把这当作是提前给你们的酬劳吧。”

 

他允许自己多逗留了几秒钟来额外欣赏了一下厄本大叔和众人那变化复杂的神情,他原本就没打算把这只小木箱收回来,行会领头人的威信与金钱力量的双重保障下才会使得这份口头承诺更加牢固有效,抛下酒馆里还在面面相觑的众人,阿尔弗雷德领着霍华德走出“黄金牡鹿”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原本挤满了商贩的石砌街道只剩下三三两两走在路上的行人,而且他们全都脚步匆匆赶着回家,没有人抬起头来往热闹的酒馆方向多看几眼。

 

以这种出乎意料的方式达成了目标,这让阿尔弗雷德扫清了白天在亚瑟面前感到的挫败感,他忍不住哼起了《拥有三颗宝石的小姑娘》、或者叫《拥有一顶羽毛帽子的女人》。

 

“我想以后这首乐曲可以取一个新的名字,”阿尔弗雷德终于听见酒馆里传来一阵欢呼声,此时他们已经走出去好远了,“就叫做《拥有一箱黄金的国王》吧。”

 

“但你现在已经输掉那箱黄金了,”霍华德仍旧时不时地环顾着四周警戒周围发生的一切,不过今晚这名国王亲卫队队长可有一肚子怨念要吐,“下一次如果你再有这样疯狂的赌局的话,记得先狠狠地把我揍晕过去。”

 

阿尔弗雷德笑了起来:“先把你揍晕会有什么不同的结果吗?”

 

“没有,”霍华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但是记得揍晕我就行!”

 

现在,阿尔弗雷德笑得更开心了。

 

 

♠♠♠

 

 

“所以这就是原因了,”王耀花了一点时间才最终决定自己的下一步棋要怎么走,他伸手挪动了一下棋子后才继续说到,“丈夫深夜不归家,当然是因为和妻子吵架阿鲁。”

 

亚瑟瞪了他一眼:

 

“你在瞎说些什么?都这个时候了,别再拿我开玩笑了,”他响亮地哼了一声,以此来表达此时此刻的烦闷与焦虑,“关于我刚刚说的藏匿者和匿修会的事情,你的重点却是这个吗?”

 

“呃我很抱歉……?”王耀摇了摇头,事实上他感觉自己的头脑还没完全消化关于这件事情的所有消息,面对着有些恼怒的友人,他难得地有些愧疚起来,“匿修会的事情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我只是一时之间想不到该怎么看待它阿鲁。”

 

他并没有说谎或夸大其词,骑士长的坦诚马上就得到了王后的同意与共鸣,事实上王耀怀疑这片大陆上任何一名王室成员在得知藏匿者这类人存在的下一刻,如果他或她没有马上晕倒就已经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内心强大了。

 

今天晚餐过后他们开始玩的是一种仅由黑色和白色圆形棋子构成的棋局,这种来自东方名为围棋的游戏规则十分简单,因此就连接触其不久的亚瑟也很快上手了,只不过今晚他们两人的心思都不在棋盘上,平日里大约只需要一个小时就能结束的游戏却迟迟分不出胜负来。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先不说阿尔弗雷德的提议……”王耀用两根手指捏起一枚白棋,但却没有把它落在棋盘上,“基尔伯特竟然能够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瞒了那么久,难怪他总是不肯让佣兵团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一年阿鲁。”

 

亚瑟挑了挑眉:“听上去你似乎很确信基尔伯特是知情人?”

 

“他曾经是红心国的王室成员,虽然他的魔法能力已经随着被流放而消失了,但那家伙又不是死了,”由于暗地里留意基尔伯特动态的责任一直都是由王耀来承担的,因此他现在几乎无法抑制自己充满愤懑的语气,“而且我们在讨论的这个匿修会肯定不是一两人的事情,他们呆在佣兵团里的时间也肯定不止一两天阿鲁,以基尔伯特的能力难道还感觉不出他们的存在吗?”

 

不过眼下可不是叹气或是抱怨的时刻,亚瑟与王耀也非常清楚这一点,因此他们讨论的重点很快就又回到了该如何处置布查尔这件事上了,整件事情仿佛是走在一道随时都会崩塌的峭壁上,他们只要走错一步,这座峭壁就会带着所有人一起葬身谷底。

 

然而他们也只能选择通过这道峭壁。

 

“继续装作不知道藏匿者存在也许是我们唯一、也是最安全的选择,我们必须想一个理由来解释为什么驱逐布查尔了,”王耀落下一枚棋子,它恰好阻挡了亚瑟的进一步围攻,可是与此同时他也放弃了一个赢下棋局的绝佳时机,今晚的话题太过严肃了,以致于他在棋盘上的风格也受到牵连偏向保守,“唯一的好消息是斯科特现在不在都城里,委员会那群老家伙则忙着庆祝这份殊荣,这些人暂时还顾不上盯紧我们的行动阿鲁。”

 

可那真的是他们唯一的选择吗?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又在亚瑟的脑海里飘过,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喃喃自语一般开口说到:

 

“也许他们的确不该被藏起来……”

 

这下王耀花了一点时间才突然意识到亚瑟的言下之意:

 

“你真的在考虑阿尔弗雷德的建议?”他略带震惊地倒吸了一口气,现在他几乎能够感觉到那道峭壁已经塌了,“我是说,阿尔弗雷德平时的确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但这又不是在讨论类似养马这样的事情,你要陪他胡闹到什么时候阿鲁?”

 

“我想我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面对着几乎要把一双眼睛瞪大到极限的好友,亚瑟轻轻地咳嗽了一下,似乎这样能够让他的语气听起来更镇静和自信一些,“从另一个角度来想的话,我们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情并且有能力做些什么的人,不是吗?”

 

“所以呢?”王耀几乎要忍不住翻白眼了,他捏起一枚棋子开始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你所说的我们可以做些什么,是指我们可以在别的王国虎视眈眈的情况下先把自己内部搅得天翻地覆阿鲁。”

 

亚瑟张了张嘴——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及近地传了进来,这不仅打断了亚瑟接下来想要说的话,也让王耀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在这样的晚上有人如此着急地想要走进国王与王后的房间里,这听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好事,一丝不好的预感让王耀与亚瑟彼此交换着眼神。

 

当大门被打开以后,走进房间的是王嘉龙,这让王耀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是紧接着他马上就注意到王嘉龙那剧烈起伏的胸膛与挂在鬓角上的密汗,显然他刚才那阵急促的脚步声已经是有所收敛的程度了,这名王室总管或许是奔跑了一路才来到两人面前的,这时也顾不上平日里应有的礼节与问候了,嘉龙径直走到王耀的身边从自己的袖口里掏出了一张纸条,接着又迎着对方疑惑的眼神凑到他的耳边细语了几句。

 

原本被捏在手指间的白棋从王耀的手里掉了下来,它撞击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王耀一边听着嘉龙的耳语一边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亚瑟,随着他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僵硬起来,一团名为不祥的风暴云在亚瑟的脑海深处迅速聚拢起来,这让他也缓缓站了起来。

 

“……十万名骑士,五万名步兵,”王耀的脸此时仿佛已经被一层冰霜覆盖住了,但他还是不禁哆嗦了一下,“弗朗西斯派人加急带来的情报,路德维希刚刚已经向方块国宣战了,他们的大军已经越过了莱茵莱德河[3],正在往波斯卡、不、往方块国的边境进发了。”


Notes:

[1] 厄本(Urban):取自三次元土澳演员卡尔·厄本(不知道为什么想到魁梧的土澳演员,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和狼叔)

[2] 白银舞台:re第一部CH22不战而胜,阿米的传奇赌马经历,他当时赢的金币装满了十六个大箱

[3] 莱茵莱德河:化用三次元的莱茵河(Rhine)与莱茵地区(Rhineland)


♠最近黑风山里迷过路、黄风岭上打过滚、浮屠塔中跳过楼,没想到在打黑猴期间我还是劈里啪啦赶上了更新~!

♠本章前段阿米的赌局有了结果,但是后段,这个大陆上真正的赌局——战争——即将开始(这章我本来是只打算发布到阿米赢下赌局的,但是后来为了增加剧情节奏,还是把后面红茶会得到消息的这段提前了www)在埋下了那么多伏笔、铺垫了一大堆事情、写了诸位有剧情责任在身的角色后,主线终于开启了XD

♠顺便一提阿米的lucky max属性并不是异能,只是我自己添加的buff,因为我在三次元中第一次了解米国,被告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这个国家在两次大战中幸运值拉满(指地理位置远离欧/洲大陆ry),再加上两次大战中它的投资者属性,所以写到同人里就变成了lucky max了

♠另外关于结尾红心国的大军人数,主要参考三次元中世纪时期最大规模的十字军(可能最多只有7-9万骑兵),我稍微再加上后勤和步兵这样,至于为什么骑兵是步兵的两倍,就有点类似于三次元多椅子家的装甲机动部队集中部署的策略


不封凛

仲夏夜之梦

本文又名《阿尔弗雷德成为米英圈大手的一百个理由》

国设usk+普设米英,双份米英Yooo~

普设:欢·喜·冤·家& 以为对方磕米英的 米和英

国设:双向日音恋 usk

 

       柯克兰是琼斯在school里的“联系负责人”,但是初次见面就······两人发现对方的诡异爱好,于是,琼斯踏上了成为米英圈文手聚聚的不归路。令人制烯的是,英吉利也是味音痴...

本文又名《阿尔弗雷德成为米英圈大手的一百个理由》

国设usk+普设米英,双份米英Yooo~

普设:欢·喜·冤·家& 以为对方磕米英的 米和英

国设:双向日音恋 usk

 

       柯克兰是琼斯在school里的“联系负责人”,但是初次见面就······两人发现对方的诡异爱好,于是,琼斯踏上了成为米英圈文手聚聚的不归路。令人制烯的是,英吉利也是味音痴圈大手,蒸煮下场扌高cp可还行?

 

Chapter3    太太,你叫谁“太太”呢?!

       王耀自以为识破了阿尔弗雷德磕米英的真面目,跑起步来八匹马都拉不住,伴随着宿舍门“碰”的关上,琼斯学弟凝视手机静默了。

 

       需要解释一下吗?如果不解释王耀会不会以为我是个变】态?算了,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阿尔弗雷德一边厚月佥皮的想,一边给姐姐打了个电话。

 

        “兔崽子,你姐我做实验呢。”艾米丽毫不客气劈头盖脸一顿教训,“以后找我记得先发信息预约。”

 

       “你有柯克兰的联系方式吗?”

 

       实验楼内灯光如昼,艾米丽精致妆容已然掉了一半,她悄然走到门外,姣好面部轮廓深邃迷人,纤长睫毛在眼睑处落下一排阴影。

 

       “我帮你要,但是追她可不容易。”艾米丽转脸给弗朗西斯发了两条信息——波诺弗瓦和柯克兰关系不错,找他要是“靠谱”的。

 

        University里柯克兰姐弟花赫赫有名,只不过阿尔弗雷德刚开学什么都不知道。姐姐罗莎学氵去,一张嘴得理不饶人;弟弟亚瑟是玩经济的一把好手,两人是典型的英吉利斯品种,从骨头里渗出来内敛式傲慢。

 

       阿尔弗雷德知道艾米丽“误会”了,贝戋兮兮的问:“姐,指点一下,我怎样才能以最快速度把人氵包到手?”

 

       “很简单,投其所好。她喜欢磕米英,你就成为圈内灯塔,再反过来勾扌荅她——这样快点。”艾米丽一语道破天机迅速挂了电话。

 

       三分钟后,亚瑟的联系方式被送到阿尔弗雷德手上。

 

       按理来说,琼斯进校门前就应该联系上柯克兰了,但系统出bug将弗朗西斯和亚瑟的信息混在一起,导致学弟打通关系、用尽手段才上了学长的船。

 

       他怎么不回话呢?阿尔弗雷德顶着“可口百事pick谁”的ID给亚瑟发了好几条信息,忽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

 

-可口百事pick谁:哎,米英szd!!聊米英吗?

 

        那边冷却了好几分钟,琼斯终于看见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优乐美红茶包:阿尔弗雷德·F·琼斯?

 

         学弟看见这句话就知道情况不妙,飞速发过去一句“听我解释先别拉黑”。

 

-可口百事pick谁:学长非常抱歉给您留下不好印象但我不是故意的

-可口百事pick谁:今天早上您迟到了两小时我在校门口等的像风干月昔肉 

-可口百事pick谁:我知道都是我的错谁让我是个招人嫉妒的美男子 这都是我应该承受的 完全不是您的错 请您原谅我 【帅哥自闭.jpg】

 

-优乐美红茶包:???会说人话吗?【此消息已撤回】

-优乐美红茶包:你等了两小时?

-可口百事pick谁:对啊按系统上的联系方式找不到您 有个叫波诺弗瓦的人说您马上就到 然后就拖了两小时

-优乐美红茶包:发消息请打上标点,谢谢。

-优乐美红茶包:我们内部没协商好,让你在校门口等了两小时非常抱歉。

 

       柯克兰看到“迟到两小时”的时候想把弗朗西斯抓出来氵弱死在马桶里,这跟“学弟5分钟后到”完全是两个剧本,他突然有点理解琼斯开口就是“给你打差评”,但这并不能掩盖学弟说话呛人的事实,尤其是那两句若有若无的讠周忄青话。

 

-可口百事pick谁:学长还生气吗,不会拉】黑我吧?【伸出试探的小脚丫.jpg】

-优乐美红茶包:不会。

-可口百事pick谁:那明天的早饭,纟勺吗?

 

       琼斯真T-M是个奥斯卡演员,要不是亚瑟见识过学弟恶劣、怼人的一面,完全想象不到网络上满口“康师傅纟录茶”腔调的奇葩“可口百事pick谁”会是阿尔弗雷德。

 

       “得寸进尺。”亚瑟咬牙切齿的吐槽,随后给阿尔弗雷德回了句:“duck不必。”

 

-可口百事pick谁:那我们聊聊米英。

 

       为什么要把你自己奇奇忄圣忄圣的爱好分享给我,我们远没有那么熟吧?亚瑟还没来得及把这句话发出去,对面“嗖”得传过来一堆压-缩-包。

 

       那堆zip格式的文件,俗称“本【子”。客观来讲,比亚瑟chuáng板下藏的那些画得好,画得像,画得精准,而且囊括了爱情大部分种类——b-l、b-g和g-l。

 

       米英cp还可以变化性别,好神奇。柯克兰边看边感叹,被琼斯领进了新世界。

 

-优乐美红茶包:我看完了,聊什么?

 

      氵罙夜、子瓜男【寡】男、借一部说话、聊什么,这几个词biu的出现在阿尔弗雷德脑海里——这T-M会怎样发展学长不清楚吗?除了“耳卯马蚤”还有别的出路吗?

 

       于是琼斯上chuáng裹好被子,莹莹屏幕灯光映出他湛蓝幽深的眸子

 

-可口百事pick谁:你不觉得画面里的两张脸和我们特别像吗?

-可口百事pick谁:我是美利坚,你是英吉利,我们······

【你还不是他的朋友。】

-可口百事pick谁:???

【你还不是他的朋友。】

-可口百事pick谁:。。。。。。

 

       就这么“愉快”的结束了?柯克兰删了他好友?琼斯哭笑不得,他真没想到亚瑟这么经不住逗,还——蛮纯忄青、蛮可爱的?

 

       翌日清晨,琼斯起了个大早,特意到0704宿舍去堵人,柯克兰一见他就躲,学弟喋喋不休追上去,振振有辞:“学长不是说能帮到我的绝不含糊吗?现在我有事情需要你帮忙。”

 

       “七个旅行箱你一人就能拎上楼,学长没什么好帮你的了。”

 

       凡事最怕死皮赖脸和死缠烂打,偏偏两样琼斯都非常精通,只要下了自己的专业课,学弟准能随时出现在学长面前,不论亚瑟怎样冷言冷语,阿尔弗雷德都一笑了之,也不知道有什么企图。

 

       比如,亚瑟下午一到图书馆,阿尔弗雷德就坐到他对面,还时不时带两杯奶茶,呵护备至,体贴用心。两人年级不同,却“意外”选到同一门选修课——前沿解剖学。

 

       “柯克兰,你没发疯吧?前沿解剖学——这玩意儿是人学的?”弗朗西斯看到舍友选的课脊柱发凉,“你不会是想······”把我解剖了吧?

 

       “突然感兴趣而已。”亚瑟扭过头对波诺弗瓦微笑,“你在担心什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高攴门,现在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琼斯在校门口等了两小时,你却说他还没到?”

 

        那一天,弗朗西斯回忆起被司康支配的恐怖,以及被柯克兰ōu=dǎ的屈rǔ。

 

·

 

       “你能不能别掐我了?!”柯克兰忍无可忍,“既然害怕为什么要选这门课?”

 

       “因为、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有white莲花那味儿了

 

       前沿解剖学课堂,一打开教室门就跟进了太·平·间没两样,一副化学材料制成的骷髅骨架抬起右手露出森然可怖的微笑,人亻本组织浸在福尔马林里,古怪气味在鼻尖萦绕不散,阿尔弗雷德瞳孔微缩,快速退到亚瑟身后。

 

       前两节课参观讲解,琼斯听的马马虎虎,亚瑟也跟着心惊胆战,生怕大金毛被某些自己脑补出来的恐=怖元素吓晕过去。

 

       后面几节课要进实验室,每次结束阿尔弗雷德都跟被超脱了一样战战兢兢,非要亚瑟送自己回宿舍,还委婉表示:学弟月复泻、口区口土、精神不振且做噩梦,学长作为联系负责人是不是该格外关心一下?

 

        ——你以为我愿意做你的联系负责人吗?

 

       柯克兰算是看透琼斯外表白月光,内心纟录茶表的本质了,但暂时没有办法根除这个累赘,王耀给的“建议二”失败了,亚瑟秃然有点想试试“方案一”——先追到手,再把人踹了,但也只是有一、、想。

 

       琼斯心境也有亿点点复杂,他开始以“柯克兰真有意思,我要看他更有意思的样子”的恶趣味心态接角虫亚瑟,一点点处下来却发现他想和柯克兰有“日”后——那种不止一两天,非常认真的“日”后,并且心动感随着时间推移逐层加深。

 

       思考良久,阿尔弗雷德决定听艾米丽的话,在米英论坛建了个作者账号。

 

·

 

米英地界——自你而来的北大西洋暖流,温暖了我整个冬天——

 

ID:嘤嘤与阿美莉卡

简介:味音痴写手

 

       “嘤老师,我爱你啊!球球更篇米英吧,孩子要饿死惹,ღ( ´・ᴗ・` )”

       “awsl,嘤嘤永远滴神!”

          ······

 

       Amer-ica国宾饣官顶层,落地钢化玻璃反身寸出温润沉静的光,一男子身着修身西服、双月退交叠坐在宽大沙发上——他脊背尤其笔直,清晨的光洒落在侧脸,勾勒出优雅、典婉的影。

 

       尚未日暴露于媒体下的英吉利意识体登录米英论坛,漂亮指节缓缓滑过一条条赞美他文章的评论,精准点入一个创作者的主页。

 

ID:一杯可乐不加糖

简介:米英gkd!!!!

 

       这是引起英吉利关注、具有“非凡”潜力的米英写手。他看过“一杯可乐不加糖”写的《暗恋》,还特意转载了,里面细腻的描写与文辞几乎让英吉利以为创作者在窥扌罙他的生活。

 

       不止一篇,英吉利几乎能从每篇文章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影子,这不由让他升起“喧嚣”而“莫名氵曷望”的疑心:他怀疑这个马甲是美利坚的。

 

@一杯可乐不加糖:生病还是有好处的,我未来的男盆友特意带着早餐来找我,所以今天没有更新【早餐图片】红茶和汉堡更配哦~

 

       没错,英吉利特意飞到美洲的原因很简单——美利坚生病了,大晚上给他打电话说“突然想见他一面”。

 

@一杯可乐不加糖 回答 “为什么会成为米英写手”:很简单,我喜欢的人磕米英,想引起他的注意力和他搭话。

@一杯可乐不加糖:炫耀一下我喜欢的人,金发碧眼哦~ 【背影1】【背影2】

@一杯可乐不加糖:吾日三省吾身,今天扌尞对象了吗?今天给对象买东西了吗?今天的对象恼羞成怒了吗?

@一杯可乐不加糖:他生我气了,他对我越来越冷淡了,他骂我纟录茶,嘤嘤嘤嘤……

@一杯可乐不加糖:awsl!!旋转bào-zhà!!对象竟然答应给我读目垂前故事了!那饣包满忄生感的伦敦腔,隔着电话线一个单词一个单词蹦出来!!我宣布,《农夫与蛇》是我最喜欢的世界名著。大家看这里:《pho-ne s-e-x》

 

       除了文章,“一杯可乐不加糖”还超级喜欢记录追人日常,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拿出来显摆,这种幼稚、拙劣的小手段美利坚十岁就不用了。另外,这人看不出来《农夫与蛇》是在骂他吗?【ps:那篇《pho-ne s-e-x》写的很不好,英吉利也就看了十来遍叭】

 

        但是,那两张背影照片几乎和英吉利一模一样——这问题就很大了。

 

@嘤嘤与阿美莉卡 私聊  @一杯可乐不加糖:太太,有兴趣认识一下吗?

 

       “亚蒂,干什么呢?我站你后面这么长时间都没发现?”美利坚鼻孔里堵着卫生纸,气势却丝毫不弱,他一把摁住英吉利想合电脑的手,酸成了柠檬精,“太太,你叫谁‘太太’呢?!”

tbc.

Thank you for rea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