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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世界全文1.5w➕

谢谢大家喜欢这个脑洞，紧赶慢赶写完了第一个世界，前面稍微修了下，看过开头的小宝可以从4开始看啦。

文笔逻辑请多包涵，厚脸皮的求求评论。大家可以和我讨论剧情，或者下个世界想看什么题材也可以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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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高城接到电话时他正在训练场吃土，赶到医院时脸上的沙子还没擦干净。走廊站满了人，三中队的个个挂彩，许三多见他来了眼泪更是止不住的落。高城张了张嘴，最后只是从兜里掏出纸和奶糖递过去，现在任何安慰都苍白无力。

  简单询问了下袁朗的伤势，后脊阵阵发凉。齐桓坐在他旁边，语气沉重“队长昏迷前说还欠您顿酒。”

  高城苦笑着点头。不禁想起拿那个灯光昏暗的夜晚，想起欠扁的笑，盯着手术室的红牌子在心里呢喃：袁朗，你的命只能舍在酒桌上。

  六个小时。手术灯亮了整整六个小时，高城就在外面枯坐了六个小时。当医生出来时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但医生的话又让他如坠冰窟。

  “命保住了。但伤者失血过多，头部也受到重创。所以....”

  “所以什么？”高城本来听到人活了正高兴，可转折让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连忙抓住医生的手急切地问。

  “什么时候醒过来就看他的造化了。”医生摇着头说。

  他又跌坐回冰冷的长椅，耳边嗡嗡作响。透过ICU的玻璃看里面依靠呼吸机生存的袁朗时，高城总觉得不可置信。狡猾如狐的特种兵王，这不能是他的结局，不能是。

  {叮。检测到符合条件的宿主。同人拯救系统开启。}

  高城狐疑的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见鬼了？’

  {宿主高城，编号007，经扫描符合本系统绑定条件。完成相关任务即可收集袁朗分散的灵魂碎片，助其苏醒。经过数据库推演以及相关经验，最终成功几率高达50%}

  机械女音连珠炮地说，高城这才确定这是自己的脑海里传来的。

  “什么任务。”他尝试着在心里对话。

  {简而言之，袁朗灵魂已经离体，散落在各个同人宇宙中。宿主需要进入这些世界，攻略目标人物袁朗，达到目标好感度，让他真心爱上你，获得灵魂碎片。}

  “爱上我？那怎么可能？两个大男人？”一连串的疑问从高城心底冒出来。

  {宿主无须担心，根据检测，袁朗对您的好感度已经达标，完全符合条件。}

  高城被这话搞得云里雾里，但总是看到了点希望:“你是说，只要我让这些世界的袁朗都爱上我，就能把他带回来？”

  {理论上是这样。但警告：每个世界的袁朗性格、身份不同，攻略难度不一。宿主若在任一世界任务失败，将永远滞留该世界，现实世界的袁朗由于灵魂缺失也会死去。是否接受绑定？}

  “那时间怎么算？我不能离开太久。”

  {现实世界时间定格。}

  听到这个答复高城才微微松了口气，又看了里面的插满管子的袁朗一眼，手掌渐渐收紧。50%的几率，就算1%的概率他都要试试。袁朗，你好好等着和我舍命。

  “接受。”

  {第一个世界加载中....主题：《契约婚姻：总裁的心尖宠》该世界中，袁朗是商业帝国继承人，宿主是高氏集团二公子，双方因商业利益联姻三个月，关系冷淡。宿主任务：让袁朗真心爱上你。}

  高城嘴角抽了抽：总裁？联姻？这什么鬼？”

  {世界传送成功。提醒：每个世界的袁朗都是真实袁朗的部分灵魂，请宿主认真对待。祝您攻略愉快。}

  白光闪过，高城感到阵天旋地转。最后的意识里，他想起袁朗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高城，你说我们在别的宇宙也是朋友吗？”

  现在，他真的要去验证这个假设了。

2.

  高城醒来时差点被身下King Size水床的弹性晃得栽回去，头顶的巨大奢华的水晶吊灯更是令人咂舌。正当他要发挥侦查兵本质，勘测这偌大的房间时，系统的声音再度响起：

  {宿主已成功进入第一个同人世界，记忆传输开始。}

  {当前目标人物好感度：30/100}

  一阵刺痛袭来，高城眼前闪过无数画面：高氏集团二公子、常春藤商学院毕业、三个月前与袁氏集团继承人袁朗商业联姻、表面光鲜实则冷淡的婚姻关系......

  “等等，”高城揉着太阳穴，“我这身份怎么跟个小媳妇似的？”

  {根据本世界设定，宿主角色确实偏重家庭，}系统一板一眼地回答，{温馨提示：原主性格与宿主本人差异显著，请注意不要OOC。}

  “O什么C”高城拧着眉毛问，“能不能说中文。”

  “夫人，您醒了吗？”门外传来敲门声，“袁总已经起床了，您要用早餐吗？”

  高城像被雷劈了似的嘴角抽搐：“夫.....夫人？”过了会也懒得管称呼，因为这声音有点熟悉，忙问系统“门外是谁？”

  {可互动NPC：管家齐桓}系统贴心地解释。

  高城了然的点点头，不多会又觉得有点好笑，都是熟人这就好办事了。

  “起了，马上下去，让他先吃。”

  “好的。”

  答对完齐桓高城就要去衣帽间换衣服，刚进去就被花里胡哨的丝绸衬衫和紧身裤晃花眼睛，左选右选实在下不去手，不由得吐槽起原主的品味。最后总算找到件黑衬衫还算可以，找了条西装裤套上就下楼。

  下楼时，高城就被眼前的豪宅震住了，连连感叹这袁朗都不是小资，这简直是资本主义。旋转楼梯、大理石地面、墙上挂着看不懂的抽象画，餐厅大得能跑上几个来回。

  餐厅尽头，西装笔挺的男人正坐在长桌另一端看平板电脑。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地说：“今天董事会，不用等我吃饭。”

  高城的脚步顿住了。

  那是袁朗，却又不是袁朗。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眉眼锋利的没有温度，整个人都透着疏离。

  袁朗见久久没动静，有些疑惑的抬头。高城只是静静地站在那，简单的黑衬衫西装裤，挺拔的像棵白杨。高城的身材好，这个他一直都知道。可此刻对方眼中流淌地情绪却让他怔住了，眷恋柔软，像在看某种失而复得的宝物。

  等他回过神，高城已经坐在他旁边了。

  “夫人，您的位置在那。”齐桓连忙提醒，这夫人今天怎么这么没有规矩。

  高城瞥了眼长桌尽头，距离袁朗大概是牛郎织女的距离。他哦了声，也没动。

  袁朗的目光在高城身上停留了几秒抬手制止齐桓：“随他吧。”

  等到早餐上桌，高城也不客气，三两下解决煎蛋还问袁朗：“你不吃啊？”

  “我吃过了。”袁朗头也不抬。“对了，今天的晚宴你不用去了，我带吴哲出席。”

  “为什么我不能去？”高城喝口牛奶顺顺，又开始吃吐司，他是真饿了。

  “你不是不喝牛奶吗？”袁朗抿了口咖啡，避而不答。

  高城一挑眉毛反驳到：“那你知道我不爱喝，你还给我倒，你存心刁难我？再说了，你都倒了，我不喝不是浪费粮食？”

  {警告，宿主言论出格。}

  高城恶狠狠地咬口吐司，懊恼怎么碰上这死老A就忍不住。

  袁朗被他无懈可击的言论震了下，终于愿意抬头认真看他，后者正气呼呼地往嘴里塞吐司。今天的高城好像不太一样，似乎...多了点活人气。

  齐桓赶紧换上杯橙汁：“抱歉，夫人，是我疏忽了。”

  高城大方的表示没关系，又对着袁朗：“为什么我不能去？重要场合不是夫妻一起出席比较合适吗？”

  “不是你说的互不干涉吗？这么快忘了。”袁朗关了电脑，“你管你的画廊，我管我的公司。”

  画廊？高城这才想起原主还是个艺术从业者。老天爷，他对艺术的了解仅限于军营墙上的黑板报。

  “高城，记住你说的话。”袁朗又说。

  “我每天说那么多，你说哪句?”高城被他嘴角的讥诮刺了一下，不甘示弱的反驳。

  {袁朗好感度＋1}

  ?

  高城被好感度突然增加搞得有点蒙。

  袁朗似乎被他逗乐了，起身走到他旁边。距离缩近到的高城都能闻到他身上的古龙水味道，温热的吐息打在颈侧激起一阵鸡皮疙瘩：“高城，别装傻。”

  高城悄悄翻个白眼，不动声色地挪挪，离这么近干什么？一边又忙问系统，什么话啊，完全没印象。

  {正在搜索中.....搜索完成，宿主于xx年xx月xx日对袁朗说：就算喜欢上个大萝卜也不会喜欢你。}

  高城这满脑袋问号，还想追问点细节，身后传来阵脚步声。

  “车准备好了。”戴眼镜的年轻人风风火火地走进餐厅，一胳膊搭上齐桓肩膀，笑嘻嘻地问：“老齐，还有早餐没？饿死我了。”  齐桓嫌弃地抖开，反手一肘子顶过去：“自己不会去厨房看？”

  年轻人揉着肋骨刚要回嘴，瞥见旁边的高城时明显愣住，正色道：“呃...高先生早。” 

  高城挑眉，简单应了声。这大硕士变脸速度够快的啊，不过既然吴哲也在，那伍六一，史今，还有那几个孬兵会不会也在。

  {关键人物需宿主自行解锁}

  高城会意，系统这是默认了。他暗暗高兴，太好了，虽然搞不懂这个世界怎么运行，但是好在他们都在好好生活。

  袁朗和吴哲对视一眼对于高城这喜上眉梢的样子表示不解。袁朗咳了声起身整理西装：“走吧，”又转向高城，语气平淡地强调，“晚上别等我。”

  看着袁朗离去的背影，高城又气不打一处来握紧了叉子骂死老A，装什么！

  “夫人，”齐桓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站在旁边侧身问，“需要收餐盘吗？”高城灵光一现，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聊聊。”

  齐桓明显怔住了：“这...不合规矩。”

  “这就咱俩，屁的规矩，”高城直接上手拉着人坐下，正色问：“袁朗为什么不让我去晚宴？”

  齐桓面露难色想了会斟酌着开口：“这..上次张干事在晚宴上当众嘲讽您不懂生意场的事，袁总说..”

  “张干事?”高城差点跳起来。印错七连连史的事还历历在目，怎么哪都有他，欠收拾了这是。

  {系统提示：本世界中张干事为华辰集团公关总监，是主要商业对手。成功应对将有助于提升好感度}

  齐桓看他反应这么大显然吓了一跳后决定卖队友：“夫人，具体情形你可以去问吴哲。”

  坐在副驾驶的吴哲打了两个喷嚏后，袁朗让司机把车停在药店门口让吴哲下去买两个口罩带上。等吴哲买好出来，车尾气都没了，手机上信息闪烁：

  打车去公司，可以报销，感冒传染。

  高城这边也没想深究，转头向齐桓灿然一笑：“帮我个忙吧，老齐。”

  齐桓的后背有点发凉。

  交代完这些他上楼还不忘回头提醒齐桓：“别叫我夫人了，叫我高城或者其他什么的，总之别叫夫人。”

3.

  入夜，高城拿着齐桓搞来的邀请函混入宴会会场。端着杯酒寻了个地方坐下，找到袁朗并不难，最出挑那个就是了。他也没过去打扰，只是静静的观察着会场内的情况，见到了几张熟面孔，但还是没有自己想找的人。

  “袁夫人也懂商业？”讥讽的声音打断他的思考。是张干事领着几个跟班围拢过来，脸上挂着令人作呕的假笑，“说您的画廊最近...”

  高城眼皮都没抬，漫不经心地晃着酒杯：“张总监这么关心我？”起身时身高投下压迫性的阴影，“画廊最近在招人，不过...”他俯身在张干事耳边轻声道，“只缺个扫厕所的。”

  香槟一饮而尽，高城将空杯重重搁在侍应生的托盘上。“记好了，我叫高城。”手重重的捏在来人肩膀，声音透着寒意“要是记性不好，我认识个专治老年痴呆的老中医。”

  袁朗站在阴影处，将这场交锋尽数听去。原本捏着酒杯的手指渐渐收紧，却在看到高城游刃有余的反击时缓缓松开，抬步跟上高城离去的背影。

  露台上，高城想抬头看星星，可是雾霾遮住了天，声音闷闷的：“看够了吗？”

  袁朗见自己已经被发现也不装了，从柱子后面出来：“你怎么来了?”

  高城转身，夜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他望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有些泄气。我怎么来了，为了你呗。不管是现在还是之前，都是为了你来的。

  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句：“惊喜吗？”

  袁朗笑着递给他支烟。高城接过，见袁朗翻遍衣兜也没找到打火机，他失笑：“你这不带火的毛病什么时候改。”

  烟点上了，袁朗还没回神。他今天才发现高城的眼睛格外亮，清透的像他收藏的琥珀。烟气入肺，星火明灭，烟雾笼罩中他开口：“高城，你和之前不太一样。”

  “人总是会变的。”高城吸口烟不咸不淡的开口，过了会他听见袁朗轻笑出声。

  袁朗按灭了烟，一步步向高城的方向逼近，直到高城的后背贴上冰凉的石柱，退无可退。

  “我喜欢这种变化，高城。”

  熟悉的暧昧笑容，高城难得没把他的脸推开。

  他也笑着说：“那我们来日方长。”

  {袁朗好感度＋5}

4. 

  两个人并肩回到会场时，灯光已变得柔和朦胧。舞步在钢琴曲中翩跹，女士的裙摆飘扬宛若随风颤动的莲花。

  袁朗带着高城往休息区去，途中还不忘问他吃饭没有，高城如实摇头。他一下午都在和齐桓还有系统恶补这个世界的知识，终于理清点门路时已经快来不及，哪还顾得上吃饭。袁朗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看了眼腕表发了条信息出去。

  他们刚落座，就见吴哲又风风火火地赶来，左手公文包右手甜品盒，活像个外卖小哥。

  “文件。”吴哲把包递给袁朗，转头将纸盒杵到高城面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蛋糕。”

  “给我的?”高城有点惊讶的接过盒子。吴哲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端了杯香槟猛灌一口：“可不是嘛，袁总非要我绕大半个城去买这家。刚才还说文件十万火急，转头就——”

  袁朗看他又要啰嗦没完出声打断：“吴哲，下个月休假取消。”

  “你接着让他说啊，再说了法定假日你无权取消。”高城手上拆盒子的动作不停，嘴巴也不停，还回头用眼神示意吴哲接着说。

  吴哲仿佛看到了人性的光辉，放下酒一副凄苦的样子还用不知道从哪来的餐巾纸擦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水：“高先生，我去你画廊上班好不好，我已经三个月零三天没休假了，我老婆都要和我离婚，家里的狗都没管，阳台的花也没人浇水。”

  高城挖块蛋糕放进嘴里，入口即化，甜软香甜，听见这种周扒皮行为立刻义愤填膺：“什么?这太欺负人了，袁朗你这样可不行。”

  “他怎么不说我年薪给他开多少钱？”袁朗淡淡反驳，抬手向侍应生要了杯柠檬水。

  “钱？我损失是青春，健康，美好的品德。钱能买回我的青春吗？能弥补我心灵的创伤吗？”吴哲痛心疾首。

  袁朗‘啪’地合上文件：“刚那段我录下来发齐桓了，”笑得人畜无害，“特别是‘离婚’那句。”

  在吴哲的哀嚎中柠檬水也送来了，袁朗自然地递给高城：“解腻。”

  高城的谢谢还没说去就被打断。

  “袁总，好久不见啊。”一个中年男人过来敬酒，故作惊讶地拖长声调“这位是...哦，差点没认出来，您家那位…”

  “高城。”袁朗点头致意，语气明显冷淡了几分。

  高城总觉得这人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直到吴哲和他小声耳语“华辰的李梦，张干事的狗头军师。”他才想起来这是张干事的那个编辑。看袁朗反应淡淡的，显然是对这人不感兴趣，高城也无所谓，继续吃蛋糕。

  李梦见冷场也不尴尬，眼珠一转笑道：“我这有个项目想跟袁总聊聊，关于城东那块地...”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李梦滔滔不绝地讲着一个合作方案，数字和条款绕得人头晕。高城蛋糕都吃完了他还没说完，吴哲早就借口接电话溜之大吉。袁朗全程靠在沙发上品酒，偶尔点头应和，但高城分明看见他眼神放空，明显在走神。

  “....只需要袁氏担保五个亿，利润三七分，如何?”李梦最后说。

  高城见他终于结束了，稍微活动下有点酸的肩膀笑着说：“李总，您这账算得不对啊。”

  四周安静下来。李梦脸色微变“高先生什么意思？”

  “按您说的成本计算，五个亿担保后，袁氏承担的风险是七点八亿，不是五个亿。”高城抿了口柠檬水，“而且您说的三七分是在扣除运营成本前还是后？如果是前，实际分成的话应该是二八开；如果是后，那成本核算标准又是什么？”

  他抬眼直视对方“您的方案，漏洞很多啊。”

  李梦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难看：“没想到高先生对生意场上的事也这么...了解。”这还是传闻中的那个草包吗?

  “没办法啊，在家里耳濡目染的不想会都不行。”高城笑眯眯地拍拍袁朗的手臂，却被对方抓住手。

  {袁朗好感度＋5}

  袁朗适时接话：“李总，看来你的方案还有欠缺，您什么时候能拿出更有诚意的方案我们在详谈。失陪。”

  他牵着高城离开，走到阴影处里低声问：“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高城眨眨眼胡诌：“可能...突然开窍了？”

  袁朗盯着他看了几秒，轻笑一声：“结束后一起回去，别乱跑。”

  “那吴哲？”

  “他有腿。”

  晚宴结束已是深夜，高城窝在后座打哈欠流眼泪。袁朗突然开口：“明天开始，每周三来公司参加决策会。”

  高城一激灵瞌睡虫都飞了：“有事？”

  “工资按照我的标准开，我需要你今天的敏锐和判断。”袁朗对上他的眼睛，语气认真，见他点头才把目光移向窗外，“还有，明天让齐桓把你的东西搬到我卧室去。”

  高城差点被口水呛到：“什...什么？”卖艺又卖身的事情太亏了。

  “别想多。”袁朗转过头，嘴角微扬，“方便讨论而已。”

  “我住客房挺好的。”

  袁朗不语，只一味地发信息。

  {袁朗好感度＋10，初始好感度30/100，当前好感度51/100。}

5.

  高城盯着主卧里自己的行李箱，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齐桓站在一旁，双手交叠在身前，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刚到家时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打开房门还以为自己走错了。被子、枕头、衣服、都没了，屋子空的像被打劫了。

  “高先生，袁总吩咐.....”

  “告诉他，我住客房挺好。”高城一把拎起自己的行李箱打着哈欠往回走，“东西我自己收拾。”

  齐桓嘴角抽抽：“这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狗屁”高城火又上来了，这齐桓天天规矩规矩，他自己和吴哲那么不规矩的人谈恋爱怎么不说，“再说了，我跟他结婚三个月连手都没牵过，就这么就要同床共枕啊？”

  齐桓的表情有丝破裂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这么定了。”高城拖着箱子大步走向客房，“袁朗有意见让他自己来找我。”

  等到高城洗完澡出来，就被床上的人吓了一跳——袁朗正大剌剌躺在他床上打游戏，床边还杵着个行李箱。

  “你干什么？”高城擦头发的手停在半空,又搞什么幺蛾子？

  袁朗把游戏机一撂：“主卧门锁坏了。”黑色丝质睡袍要系不系地挂在身上，领口大敞，露着大片胸膛肌肤。

 高城别过眼咳了下，继续擦头发：“胡扯！早不坏晚不坏现在坏。”

  “可不就现在坏了。”袁朗脸不红心不跳的大言不惭，起身拍拍根本不存在的灰，“主卧不安全，你又不肯去陪我。”他拎起行李箱，“所以我过来。”

  高城瞪大眼睛：“其他的房间呢！”

  “都坏了。”袁朗径直走进浴室，“热水器也坏了，就剩下这间的好使。”

  系统音和浴室的水声一同响起，高城站在原地。听着里面哼歌的声音，气得踢下床腿，大脚趾疼的不行。

  {袁朗好感度＋10}

  是一个平安夜。

  袁朗睡着的时候倒也老实，不打呼不磨牙，就是手脚不消停。高城起初还耐着性子把他胳膊腿归位，后来气得想用武装带把人捆起来。系统都休眠了他还醒着，最后自暴自弃任凭袁朗八爪鱼缠绕。

  第二天，高城难得的起晚了。下楼时袁朗又已经坐在那人模狗样的吃早餐，他憋着气问系统：“你能不能让他噎着。”

  {抱歉宿主，本系统无法协助伤害他人}

  高城只能把盘里的吐司当做泄愤对象用叉子扎，用餐刀划，惊得齐桓上来问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他摇摇头，恶狠狠咬了口面目全非的吐司，灌下半杯橙汁。

  “今天我没安排。”袁朗开口。

  高城头也不抬哦了声后毫无表示。 

  袁朗轻咳一声，字正腔圆地重复：“我说，今天我一整天都没安排。” 

  高城喝完剩下的橙汁，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瞟他：“所以呢？意思我有安排？”放下杯子接着说“我还真有。”

  袁朗登时坐直身子疑惑地问：“你有什么？”

  高城起身伸个懒腰斜睨他一眼：“补觉。”

  再醒来已是下午。不知谁拉紧了窗帘，高城睁眼时还以为半夜。拉开窗帘坐在床边醒神，“系统，袁朗在干嘛？”  

  {在楼下打游戏}  

  “不是问这个世界的。”  

  {检索中...现实世界袁朗生命体征平稳}  

  高城“嗯”了声，想起现实世界的时间是静止的。

  窗外阳光刺眼，他叹口气。

6.  

  “高城，你起来了吗？”敲门声响起。

  他过去开门，袁朗站在门外。

  “一会有朋友来家里吃饭”袁朗伸手按平他头顶翘起来的头发“我在楼下等你。”

  {袁朗好感度＋2}

  高城蒙蒙的点头，回屋洗把脸。洗完也清醒了，越想越不对：“系统，你这好感度准吗，我刚刚啥也没干啊？”

  {请宿主放心，好感度程序经过170次版本迭代，误差率低至0.00000001%｝

  高城走下楼梯时，袁朗和齐桓正盘腿坐在地毯上，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屏幕打游戏。袁朗时不时嫌弃地数落齐桓操作太菜，齐桓不服气地反驳“还不是为了掩护你”见高城过来，袁朗一把抢过齐桓的手柄塞到他手里：“会玩吗？”

  高城接过手柄，他可太会了。接过的角色是狙击手，熟练地调整着角色装备，很快找回了手感，连续几个精准的爆头让袁朗惊讶地挑眉。

  “技术不错啊。”

  “运气好。”高城嘴上谦虚，手上又是一个精准的点射。

  {袁朗好感度＋5}

  两人配合越来越默契，袁朗负责冲锋吸引火力，高城远程支援。打的如火如荼，连门铃都没听见，还是齐桓去开的门。

  “Surprise！”一只活蹦乱跳的大龙虾差点怼到齐桓脸上。他淡定地抹掉溅到脸上的水珠：“是我。”

  吴哲赶紧放下龙虾，手忙脚乱地要给齐桓擦脸：“烂人呢？”齐桓朝客厅努努嘴，客厅两个笑的前仰后合快滚到一块去的人，脑海中突然蹦出句：“少爷好久没这么笑过了。”

  这话听得吴哲都起鸡皮疙瘩，齐桓也捂住嘴，震惊这么娘们唧唧的话真的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赢了两局后，高城放下手柄活动了下手腕。他用手肘捅捅袁朗：“你说的朋友就是吴哲？”袁朗笑道：“他是死皮赖脸来蹭饭的。”话音刚落，门铃又响了。袁朗神秘兮兮：“这次你去开。”

  拉开门时，高城瞬间僵在原地。伍六一和史今站在门外，一个拎着两瓶白酒，一个抱着水果篮。

  “您好，我们是袁总公司的...”史今礼貌地自我介绍到一半，迟疑地眨眨眼，“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高城的喉咙发紧。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你搭讪方式太老套了。”伍六一大大咧咧地挤进门，“我是伍六一，这是史今。您就是袁总夫人吧？”

  夫人两个字让高城回神：“叫...叫我高城就行。”接过果篮地手不受控地发抖，伍六一还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只是军装换成了休闲西装，步下生风；史今眼角多了几道细纹，但笑起来的样子一点没变。

  “赶紧的都过来帮忙。”袁朗不知何时出现在餐厅，腰间系着条滑稽的小熊围裙，“伍六一切肉。史今洗菜，高城可以在客厅吃水果，吴哲滚出去别捣乱。”

  高城目瞪口呆地看袁朗分配工作，最后被吴哲拉走回客厅玩他带来的大富翁。

  厨房飘来的阵阵香气里夹着伍六一的大嗓门：“袁总，这排骨要过油吗？”

  “对，炸到金黄。”袁朗的声音带着罕见的轻松，“叫我袁朗，再叫错的扣工资。”

  史今温和的提醒声传来：“六一，土豆丝成土豆条了...”

  高城低下头，鼻子突然有些发酸。

  “高先生？该您掷骰子了。”吴哲推推眼镜，眸光意味深长。

  “啊？哦...”高城如梦初醒般掷出骰子，“叫我高城就行。”

  “齐桓说您变了很多。”吴哲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厨房，“自从您苏醒后。”

  高城捏着骰子的手心微微出汗，暗骂齐桓这个漏勺，赶紧转移话题：“你买这么多游戏卡带干嘛？”

  “袁总说您喜欢？”吴哲也投出骰子，“特意让我带的，还有上次的蛋糕，我绕了好远。”

  袁朗怎么会知道？原主明明是个只逛画廊的艺术青年...高城暗暗琢磨。

  “开饭了！”伍六一洪亮的声音打断他的思考。

  餐桌上已经摆满了菜：红烧排骨、酸辣土豆丝、清蒸鲈鱼、西红柿牛腩汤。...最中间趴着只张牙舞爪的大龙虾。

  “饿死我了。”吴哲迫不及待地拉开椅子。史今给每人盛了碗汤：“六一放了香菜，不吃的可以挑出来。”

  高城盯着碗里漂浮的翠绿香菜叶，眼眶发热。以前伍六一总爱往他碗里多撒把香菜，说“连长多吃点，壮阳。”

  “不合口味？”袁朗看他久久不动筷子轻声问。高城摇头，舀了一大勺送进嘴里，熟悉的味道一路暖到胃里，热气熏红了眼睛。

  “好喝吗？”伍六一期待地问。

  “好喝。”高城声音发哑，“有家的味道。”

  伍六一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说还行吧还行吧。

  袁朗明显感受到高城情绪不对，在餐桌下悄悄勾住他的手：“高城，你想家了吗？那明天我们回去看看。”

  高城用力的眨几下眼，把眼泪挤了回去。他的确是想家了，想七连，想师侦营，想那群孬兵，想病床上的...袁朗。他开始怀疑眼前的世界是真实的吗，等到他完成任务离开后，那这个世界的袁朗怎么办啊。

  {宿主无须担心，任务结束同人世界崩塌}

  系统冰冷的嗓音灌进脑海，和手中温暖的触感形成鲜明对比。

  齐桓正在给吴哲扒龙虾，吴哲夹走袁朗的龙虾腿放在齐桓盘子里，伍六一正在给史今添汤，有说有笑，鲜活无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每个人都在发光，他们不是冰冷NPC，而是有温度的朋友。

  而此刻袁朗正抓着他的手问是不是想家了。

  高城笑着回握住他的手红着眼睛说：“这就是我的家。”

  {警告警告，好感度超出阈值，好感度超出阈值}

  连绵的警报声在高城脑中响起。

  {当前好感度为.....}

  {当前好感度为.....}

  {当前好感度为.....}

  {好感度程序濒临崩溃，正在重启....}

  警报声在脑海中尖锐轰鸣，高城却已无心理会。他给袁朗夹了块排骨说：“吃饭吧，我饿了。”

  饭后众人又被吴哲逼迫陪他玩大富翁玩到昏昏欲睡。安排好客房袁朗才回房间，高城正靠在床头看书，刚洗过的头发半湿不干的垂下来遮住点眼睛，灯光打在发顶泛着柔和的光。袁朗取来吹风机，责怪他为什么不吹。

  “吹什么，一会就干了，不够麻烦的”。高城甩了甩头，水珠溅在袁朗脸上。暖风嗡嗡作响，手指在发间温柔穿梭：“麻烦什么。”

  “明天一起去公司。”

  “知道了”高城想起明天是周三。

  灯光熄灭后，袁朗的声音在黑暗中分外清晰：“今天开心吗？”

  被子下的手被轻轻握住，高城没有抽回：“开心。”

  那只手收得更紧了。

  “那就好，睡吧。”袁朗的声音里带着满足。

  黑暗中，高城望着天花板，听着身旁均匀的呼吸声。系统的警报早已停止，但冰冷的提示却挥之不去。他悄悄回握住袁朗的手，在温暖中沉沉睡去。

7.

  袁氏集团顶层会议室，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全景。高城跟在袁朗身后步入会场，瞬间感受到数道锐利的目光。那些目光里掺杂着鄙夷、审视和不屑，他挺直腰背，目光平静地一一回望。

  “各位早。”袁朗在主位坐下，示意高城坐他右侧，“今天起高城，高先生将参与公司核心决策。”

  议论声四起听得袁朗心烦，一拍桌子，声音冷冽：“有异议的大声说，窃窃私语像什么样子”

  一道男声响起：“袁总，公司决策不是儿戏，需要专业素养。”他意有所指地看向高城，“艺术家也能懂吗?”

  {人物介绍：财务总监王强}

  {系统已恢复运行，随时为您服务}

  “系统，你活了啊？”高城有点惊喜“太好了，一会帮我个忙。”

  {多谢宿主关心，宿主请说}

  高城这回可有底了，清清嗓说：“王总监是吧，你又什么要汇报的吗，报表之类的?”

  王强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愣了会才接着说：“我手上的项目正好要追加投资，财务测算已经出来了，高先生要看看吗？”

  “看看呗。”高城无所谓的说。

  王强将一个文件夹交给他，高城装模做样的翻了几页在心里说：“系统，快，有没有问题。”

  {检测中....第17页材料成本数据异常，以下是正常采购价格，该报表明显虚高}

  “王总监”高城把报表递给袁朗“能解释一下这成本单价吗?为什么比正常采购价格高了这么多？”

  “高先生懂财务？”王强冷笑，手紧紧攥着手里的签字笔。

  “略懂。”高城转着签字笔，“刚好够看出问题，这种钢材的市场价每吨8500，您这写着12500。”

  会议室一片哗然。

  王强脸色微变：“运输费加工费...”

  “是吗？”高城拿起手机，“巧了，我刚查到这批钢材的采购合同。”他看向袁朗，“供应商是’强大建材'，这似乎是王总弟弟的公司吧。”

  王强猛地站起来：“污蔑！你个破画画的懂什么？”

  “坐下。”袁朗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审计部怎么说？”

  吴哲递过个档案夹：“的确有问题，我们追踪到几笔大额流水。”

  袁朗翻着文件眼神骤冷：“王强，解释下？”

  王强额头渗出冷汗：“临时周转...”

  吴哲叹口气颇为惋惜：“王总监，周转到境外啦？”

  王强还要辩解什么直接被袁朗打断。

  “够了。”袁朗起身，“剩下的你和警察说吧。”

8.

  散了会，袁朗还有其他事去处理。高城就站在他办公室落地窗前，和玻璃上映着的倒影对视。

  “系统，好感度不是超过阈值了吗？我任务不是应该结束了吗？”

  ｛好感度程序崩溃正在维修中....预计需要72小时，维修期间给您带来的不便深感抱歉｝

  “等你修好了，我是不是就回去了？”

  ｛正常程序是这样。但是基于算法分析，宿主与目标人物已超出合理范围｝

  “你意思是我们不正常？”高城差点没憋住心里话。

  ｛我没说。基于数据库与研究分析，72小时之内事件无法预测，需宿主自行解锁。｝

  袁朗处理好相关事宜回来时高城正在优哉游哉的喝茶。桌面上抱着好几个小茶杯，散落一堆茶饼，每个都拆开揪了一小块，袁朗的心流了两滴血，那可是他珍藏的百年老茶。

  见他回来，高城拿起一块茶饼：“这个好喝。”又挑挑拣拣拿起边缘的一块“这个拿回去煮茶叶蛋。”

  袁朗痛苦的扶额：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还是去柜子里找了个购物袋给他装上方便拿。

  “你们早就掌握证据了，对吧，我不过是个幌。”高城笑意盈盈的开口。

  突然的邀约，不到一个小时的会议，完整的证据链，恰到好处赶到的警察。

  袁朗的脸色丝毫没变化，手上还在熟练的包茶装茶。他知道高城早晚会明白，没想过这么快罢了。

  高城背靠在沙发上“你在试探我。”疑问句确是肯定的语气。

  “你比之前的高城聪明的多，那我现在能问问你，你到底是谁了吗？”袁朗把袋子放在一边，直接坐在了茶几上。

  “我就是我。”一字一顿，铿锵有力“袁朗，都是假的是吗，你根本不信任我对吗？”他现在只觉得一团乱麻，胸口闷闷的喘不过气。而袁朗淡定的态度更让他烦躁，这几天的相处难道都是假的，好感度也能造假吗。

  “我出去透透气，随你怎么想。”高城起身就要走，实在是一秒钟也待不下去。

  没走几步就被捉住手腕，袁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高副营长。”

  愣神的几秒钟里高城心里翻上一万个想法

  “系统，这咋回事啊？”

  {正在查阅相关资料，请宿主自行应对｝

  “我靠，关键时刻你掉链子啊。”

  高城又回到沙发上，袁朗坐在茶几上和他面对面。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高城咳了声开口：“你都知道了，那我没什么好说的。”

  袁朗摊手说：“我有点冤，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你...你叫什么..高副营长的。”高城抬头差点撞到袁朗的鼻子。

  “做梦。”袁朗肯定的说，“我从梦里知道的。这些年，我一直在做梦，梦里有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却过着截然不同的人生。”他的声音飘忽的像在讲别人的故事“我看他在泥地里摸爬滚打，看他在战场上受伤，看他在演习中遇见你，”

  说到这袁朗拿起桌上的茶喝了口“再后来，我看他渐渐爱上你。”

  高城的手指深深陷进沙发。

  “那天，我醒过来没来由的心烦。说实话，我有点嫉妒他。不过也巧，也是那天家里递过来联姻对象名单，我一眼就看到了高城的名字，我以为这是上天对我的眷顾。可是我错了，那不是你。”

  他目光灼灼，烫的高城别过眼：“直到前几天，你受伤后苏醒。你从楼上下来，我就确定了，你是你，梦里的你。”

  袁朗从口袋里掏出什么。是块泛着幽蓝光芒的拼图，在阳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晕。

  {检测到灵魂碎片，回收后可立即返回现实世界，是否立即回收？}

  {是否立即回收？｝

  高城盯着那块拼图，犹豫了。

  窗外，整座城市在阳光中熠熠生辉，吴哲可能又在改报表，齐桓应该在准备午饭，伍六一可能又在和史今争论什么...

  “回收后这个世界就崩塌了，是吗？”

  {是的，是否立即回收？｝

9.  

  “高城，别再问系统了。”袁朗的声音带着无奈的温柔。

  “你怎么知道？”高城下意识反驳。

  袁朗轻笑出声，没解释缘由，手点点他的眼角：“你一和系统说话眼神就放空啊。”

  他又把手心的拼图往上面抬抬“这就是你此行的目的吧？我从小戴着它，家里人说这是神仙眷顾，护身符...我看是姻缘石才对”

  高城见他又没了正形，忍不住给他一拳，却被人顺势抓住手搂进怀里。

  “袁朗。”他开口，“你知道我会怎么选。”

  袁朗的脸颊蹭着他的脖颈，手上悄悄把拼图塞进高城衣兜。

  ｛灵魂碎片自愿交接，世界终止程序启动，即将返回现实世界。请宿主做好准备｝

  高城听到提示音愣了瞬而后剧烈挣扎起来：“你他妈发什么疯！你会消失的，你知不知道！”

  袁朗的手臂骤然收紧，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知道。别动，高城，让我再抱一会吧。我有点嫉妒那个袁朗，真的。我从出生就在等你，等了你二十八年，却只能拥有你几天，他却能和你厮守几年甚至更久。”

  怀里的温度在消散。高城低头看见他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

  “可他死了你又会不开心，没法子了高城，谁叫我爱你。不过，我也知足了，至少那本结婚证上是我们的名字。”

  袁朗偏头吻在他颈侧。

  “别忘了我，好吗？”

  高城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蹦出几个音节，点着头说好。

  袁朗用渐渐透明的手指帮他擦去眼泪，额头相抵，瞳孔里倒映着两个高城：

  “回去吧，救活他。以后的路可能不太好走，你要照顾好自己。还有，请你相信自己。不管怎么样，不管什么身份，我都会爱上你，袁朗都会爱上高城。只因为你是你。”

｛传送准备：10、9、8...3、2、1｝

........

｛传送成功，宿主有48小时休整时间｝

  身下依然是冰冷的长椅，高城摊开手——蓝色拼图静静躺在手心。

  第一天他回了师侦营，盯着毛猴们训练，给史今去了电话问他们最近怎么样。第二天参加交流会碰到了许三多，得知他和成才即将去军校进修。散会后他又去了医院看袁朗隔着玻璃窗骂他藏着掖着。最后又看看手里的拼图，他知道这只是开始，还有更多碎片散落在其他世界，还有更多个袁朗在等他。

10.

  ｛系统更新完毕，好感度程序修复成功｝

  “你更新什么了？”高城坐回长椅，他还记着死系统让他自行应对那茬呢。

  {本次系统更新如下:资料库更新增加新案例、提高好感度阈值、增加好感度可视化特效、增加小商店功能、增加紧急情况自救功能、增加难易程度选择功能｝

  “得得得，别说了”高城总觉得这系统得机械音都带着骄傲连忙打断“难易程度是什么？”

  {宿主请看｝

  面前漂浮着三个选项：

  1.休闲模式：难易程度一星

  2.标准模式：难易程度三星

  3.地狱模式：难易程度五星

｛温馨提示：不同程度奖励不同｝

  “上次的奖励呢？”高城把玩着拼图。

  {奖励已发放：下个世界初始好感度+10｝

  本想夸系统总算有点良心，但他没想到的是，好感度还能有负数。

　　*哨向paro，架空背景，有私设无逻辑，ooc预警

　　*字数1.6w一发完，HE

　　*初衷只是想写炫酷的袁高，但废话越写越多的作者搓手期待评论

　　1.

　　袁朗第一次见到高城，是在塔京城分部的一间静音室里，隔着面加固的单向玻璃，还有一大堆他叫不上学名的医疗研究设备。

　　玻璃那头的床上躺着一个被专用绑带捆住四肢、不断挣扎的哨兵，精神状态极端不稳定，随时有陷入狂化的风险。一小时前袁朗刚刚结束A大队三中队的重要任务，风尘仆仆地返回塔里述职，还在汇报途中就被自家老大提走，拉到这间静音室里压制这个陌生的同伴。

　　铁路对他说明情况：“反间谍任务，伴侣向导重伤，他的意识被困在自己的精神图景里出不来，不久前还打伤了试图给他精神疏导的向导。这小子是个强A级哨兵，塔里留守的向导暂时没人制得住，正好你在，来帮个忙。”

　　袁朗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很干脆地点头。他的精神体蒙古狼悄然无声地跃上病床，蹲踞在床尾，无波无澜的兽瞳锁定了满头大汗的哨兵，传递出某种奇异的讯号。源自本能的臣服倾向让哨兵绷紧了身体，对外界的攻击欲几乎在瞬间减轻。

　　铁路的海东青示警般低声鸣叫着，浮现在他肩头。袁朗朝它做了个鬼脸，铁路安抚地摸了把它黑白相间的羽毛。

　　“能处理这事儿的向导什么时候来？”袁朗拉了把椅子坐下，随手脱掉作战服外套搭在腿上，瞥了眼上面干涸的血迹。

　　铁路转头看向从刚才就窝到角落里努力减少存在感的年轻研究员。这位文职向导犹豫一阵，低声说：“得等总部那边开完研讨会……”

　　他的后半句话哽在喉咙里，因为两位来自A大队、气场强大的顶级哨兵同时露出一个如出一辙的冷笑。铁路拍拍袁朗肩膀，撂下一句“我去打电话协调，你在这看着”，转身雷厉风行地出了静音室。

　　袁朗翘起腿，冲向导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研究员同志，有烟没？”

　　小向导忙从白大褂兜里掏出盒专门为哨兵研发的烟，连同打火机一并递过去：“这、这儿有。”

　　袁朗笑了下：“你怕什么呀，我又不吃人。”他接了烟，安静地点燃，兀自盯着痛苦的哨兵沉思起来。

　　不用陪聊，年轻的研究员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心想：你是不吃人，可你吓人。他资历不深，第一次遇到特殊部队，更没想到自己会有幸亲眼见识全军区独一个的黑暗哨兵。有关黑暗哨兵的传闻很多，天生的领袖、卓越的自控力、无需向导辅助，今日一见果然没有半分虚假，这中校的那头精神体狼一出来，他连半点接近的心思都生不起来，更别提精神疏导了。

　　时间流逝，袁朗烟灰缸里的烟头越攒越多。研究员开始不安地在单向玻璃后来回踱步，设备和精神力探测一致地给出哨兵状态愈发糟糕的信息反馈，一切仿佛都在走向并不喜闻乐见的结果；他几乎要以为这个哨兵已经被上头放弃，只等他确凿无疑地陷入狂化，就会对其进行无害化处理。

　　袁朗忽然挑了挑眉，微微坐直了身体。他听见走廊上急促有力的脚步声。

　　有人带着一股凛冽的风推开了静音室的门。

　　2.

　　研究员先袁朗一步做出了反应。

　　隔着玻璃，他激动道：“高城高副营长！”

　　来人个高腿长，略显凌乱的作训服上挂着两杠一星，面容英气，右半边脸纵贯一道疤痕，平添几分肃杀。这个原本注意力全放在病床上的少校向导转过脸，明明看不见，却仅凭精神力探测就精准定位了玻璃后的两人。

　　“小邵，”高城叫着研究员的姓氏，语速很快，“情况我已经在来的路上知道了，你们把精神力压制撤掉，剩下的我来。”

　　小邵卡了一下，看向袁朗。袁朗平静地出声提醒：“高副营长，没有万全准备的话，你有很大可能会在瞬间被这个即将失控的哨兵攻击。”

　　他想起高城这个名字代表什么了，将门虎子，万中无一、前途无量的出色向导。如果他没想错，这位少校的父亲正坐在塔总部的办公室里，跟其他首长们一样手握生杀大权，几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一线哨兵的结局。上头的人很多，有人真心把他的兵当战友，有人浑不在意地把兵们当做耗材；眼前濒临发狂的哨兵在塔的某些人眼里不过是用坏了又剩不下多少价值的工具，在他做任务出生入死、为重伤的伴侣痛苦崩溃的时候，他们在评估这个人清醒过来还有多大的战斗力，为了让他转危为安而令宝贵的向导陷入危险又是否值得。

　　不是所有生命都能等到那场毫无意义的争论的结果。此刻袁朗坐在单向玻璃后观察高城的反应，想知道他究竟是否跟自己同路。

　　高城不再看向空无一物的玻璃。他坐到床边，蒙古狼蓬松的尾巴甩了两下，略显好奇地盯着他。高城打量几眼这只强悍的精神动物，朝它礼貌地点头示意。

　　“第一，就算还有几秒就要阵亡了，我也不会放弃拯救我的战友。第二……”

　　高城握住哨兵不断挣动的手腕。他的精神力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以一种看似粗暴实则细致的方式包裹住意识混乱的哨兵，为他滴水不漏地隔开了袁朗的压制。

　　面对袁朗的试探，他利落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你就算不撤，我也有的是办法保护他。试试？”高城说。

　　袁朗沉默几秒，低声一笑。对面的少校向导已然全神贯注地开始进行精神梳理，手法耐心精巧，再没给他们一个多余的眼神；可袁朗绝不会看错高城说那句话时散发出的一瞬气势：锐利、自信，充满傲气又不失柔和笃定，与对小邵说话时的亲和随性完全不同。

　　很有意思的人，最重要的是，也许值得信任。袁朗想着，朝自己的狼招手。蒙古狼磨磨蹭蹭地起身，难得有些留恋地回头看了眼高城，回归了袁朗的精神图景。

　　这位黑暗哨兵大概是准备离开了——小邵瞥了中校一眼，毕恭毕敬退开一步，双眼发亮地继续围观高城的精神疏导。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袁朗愣是没挪窝。或许是察觉到研究员的一头雾水，他很无辜地摊手，语气欠扁：“头儿叫我在这待命，碍不着你什么事。哎，你这儿有游戏机吗？”

　　小邵：“……”

　　因为一些特殊原因，高城觉醒成为向导的时间比大多数人都早。在塔里完成所有教育后，他在自己的服役期间给形形色色的哨兵做过疏导。后来他们中有的成了他手下的兵，有的成了他的朋友，有的每次见面都爱开他的玩笑，美其名曰不忘优秀向导高城同志的名人名言。

　　其实事情并不复杂。哨兵们大多都记得他，是因为这位将门虎子明明只靠身份就能高居云上指挥若定，却爱跟他们一块滚在泥地里说些掏心窝子的热乎话。他对某个苦恼于跟心仪向导匹配度不高的哨兵说，“去他的匹配度，有胆量就先给老子追，什么乱七八糟的匹配度都只是懦夫害怕失败的借口”，然后高高兴兴地作为牵线人在婚礼上满脸得意地发言；读了一肚子有关向导应当力求战略价值最大化的学问，到了战术任务的关键时刻还是冲阻止他的哨兵训，都是人都有一百来斤肉，谁又比谁金贵；年轻气盛那会儿对哨兵向导身体素质天然差距不服气的是他，苦练之后输多赢少、一本正经说是英雄是好汉咱们下回再比比看的也是他。

　　高城乐意他们把他看做一个鲜活的人，率性真实，不是向导也不是军长的儿子，是打成一片的战友和兄弟，是有容乃大无欲则刚的军人。他对他经手的每一个需要帮助的战友负责，他对给予他信任、向他敞开精神图景的每一个哨兵珍而重之地说：“很荣幸能为你提供帮助，同志。”

　　所以他春风化雨、抽丝剥茧，不动声色地绕过那道脆弱的屏障，踏进眼前哨兵破碎的精神图景。原本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原上燃起燎原大火，鼻腔涌进呛人的空气，天穹染血，黑云不祥地压在头顶。哨兵那头精神体猎豹的身形在浓烈的火光中影影绰绰，距离他无比遥远。

　　高城俯下身捡起一朵烧焦的格桑花，他辨认出那是哨兵的伴侣向导留下的痕迹，眉头轻轻皱了一下。火势仿佛永无止息，高城小心地避开格桑花的残骸站定，瞳孔中映出这方绝望的世界。

　　“我不是来为你引路的，有资格为你引路的人正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性命垂危，”他裹挟着精神力的声音传遍了图景里的天地，“我来给你选择：留在这，或者出去见他。给你的草原种出一片这么漂亮的格桑花的人，你难道不想去找他？”

　　火焰猛然暴起，几乎要烧到高城的鼻尖。猎豹的嚎叫从远方传来，充斥犹疑和警惕。高城不假思索地踏进火里，疯狂、悲恸、凶戾、哀伤的情绪顷刻淹没了他。

　　高城浩瀚如海的精神力不容动摇地铺开，有条不紊、分门别类地将它们一一安抚、归置、净化。灼烧一切的大火渐渐从草原上褪去，满是伤痕的猎豹悄然出现在他脚边，垂头嗅闻着枯败的格桑花，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

　　向导轻轻摸了摸这头精神体的后颈。图景趋于稳定，高城肃穆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

　　“给你架道去外头的桥啊，孬兵，”他像个大哥似地拍拍豹子的脑袋，嗓音温柔，“再不出去，你在乎的那个人就要醒了。换位思考，这醒过来第一眼见到的不是自己的哨兵，他该多担心呐，是不是？”

　　精神力筑成的虹桥垂落在他们身侧。豹子迈出稍显踉跄的步伐，高城守在它后头，注视着哨兵的意识体回归理性。

　　他安全了，然后，会有爱他的人带他回家。

　　袁朗指尖的第不知道多少根烟燃尽时，单向玻璃另一头的高城睁开眼睛。精神仍有些许萎靡的猎豹出现在床边，目睹一切的小邵握紧拳头，小声地欢呼了一下。

　　“不愧是高副营长！”

　　听得十分明白的高城不太自然地清清嗓子，揉着太阳穴站起身。袁朗笑笑，重复了一遍：“不愧是高副营长。”

　　一句好好的赞美被他说得千回百转意味深长，怎么听怎么不对劲。高城的动作顿了顿，却没同样开玩笑般地回应。

　　“你看重的我也看重，就这么回事儿。”他的目光清亮坦然又直接，箭一样穿透玻璃，扎在袁朗所处的位置。

　　袁朗收起脸上的笑容起身。他不藏着掖着扮玩世不恭时，浑身铁血的气质就如同一把锋利的宝剑。

　　“多谢了。”他说。替这个哨兵，替更多因为背负强大而沉重的宿命而需要终生进行安抚、疏导，精神游走在危险边缘的哨兵战友们。

　　“不客气。”高城爽快地回答。他朝玻璃敬了个飒爽的军礼，在病床上的人苏醒前毫不拖泥带水地抽身离去。

　　他不在乎这桩功绩是否会被切实记到他头上，更不想留着时间迎接柔情似水的眼泪和感谢。向导来去如风，每一步都走在他想走的路上，问心无愧而已。

　　“哎……”小邵充满遗憾地看了眼单向玻璃，“要是有时间聊个天就好了。”

　　袁朗放下回礼的手，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研究员顿时噤若寒蝉。黑暗哨兵慢悠悠地告辞，离开静音室去找自家的头儿。

　　铁路坐在这层的大厅，见他过来抬起眼皮：“都解决了？”

　　“来了个挺厉害的向导。”袁朗道。

　　“废话，我特地叫来的。扔下营部会议一屋子军官赶过来，招呼都来不及打。”铁路道。

　　“铁大，您都知道了还问我干嘛。”袁朗狡黠地笑。

　　铁路恨铁不成钢地拿手指他：“你就没跟人多说句话？”全军多少人眼热的顶级向导，这小子仗着自己是黑暗哨兵就不把人放在眼里。

　　“人不是还有会呢，这也来不及啊，”袁朗揣着明白装糊涂，“再说了，我们身份保密，知道的人多了不好，保密协议签多了也挺烦不是。”

　　铁路一句“小兔崽子”憋在嗓子眼，被袁朗真诚过了火的眼神噎住。

　　“以后有你小子后悔的时候。”他冷笑。

　　袁朗不怎么在意地点头，一副您说的都对的模样。高城是给他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可他不是满脑子儿女情长的人，要做的事多了去了，活了今天没明天的，为这慢下脚步岂不是自找苦吃。

　　退一万步说，只要他们都还活着，就总有机会再见。——也总有机会抓住他在意的人。

　　就先这样吧。

　　3.

　　高城第一次见到袁朗，是在一次特殊任务的战前会议上。接到总部的特别调令、看简报时他就知道这次任务多半轮不到师侦营调人执行，但在塔的会议室门口看见A大队的臂章时还是流露出一丝惊讶。

　　戴着臂章的是个比他年轻些的少校向导，靠在门口像是在等人，见他来了十分自来熟地问好：“师侦营的战友？我叫吴哲，A大队三中队的。”

　　高城跟他交换过姓名，吴哲拎着保温杯，下巴点了点半掩着门的会议室：“不急着进去，时间还早，人都没来呢。就算来了，一屋子大老爷们也没什么好看的。”

　　高城勾勾嘴角，朝他晃晃手里的u盘：“我得先去把东西插上。”

　　吴哲愣了下，忽然长长地“噢——”了声，做出个标准的横摆式手势：“您请。”

　　高城哭笑不得地进了门，打开电脑鼓捣了一阵，把幻灯片调出来做最后确认。精神力场里突兀多出一团东西，懒洋洋地蜷到他腿边，高城忙里抽闲瞥了眼，嘿了一声。

　　是那天光凭存在讯号就能压制强A级哨兵精神波动的蒙古狼。

　　高城知道它的主人大概率是军区独苗的那位黑暗哨兵。静音室那一回他走得匆忙，也暗含了叫对方无需特意出来见面折腾的意思，省得之后因为保密条款多出不必要的麻烦。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在这儿碰见了。

　　至少他现在知道，这位多半会在任务里担任关键角色，少不得还要跟他打打配合。

　　同样察觉到蒙古狼出现的吴哲朝房间里一探头，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我去！”

　　他不可思议的眼神在高城和狼身上来回移动：“高副营长，你莫非是……呃，我们队长的伴侣？”

　　无端被扣了顶大帽子的人收了u盘，分外莫名：“不是，吴哲你胡、胡说什么？就靠个腿怎么就伴侣了？”那他跟自己疏导过的所有哨兵都是伴侣了。

　　吴哲嘴比脑子快：“你看看，草民冤枉！”

　　他三两步走上讲台，刚想靠近，蒙古狼就利索地调整了身位——绕到了远离他的高城的另一侧，还给了个跟它主人一样皮笑肉不笑的眼神。

　　高城：“……”

　　吴哲悲愤地放出他的精神体，漂亮又灵巧的金刚鹦鹉在半空扑腾，用悦耳的好嗓子重复着“草民冤枉！草民冤枉！”，盘旋着试图接近蒙古狼。

　　蒙古狼大尾巴一甩，力道精准地抽飞了鹦鹉，警告地看它一眼。

　　高城：“……”

　　鹦鹉识趣地消失，两位少校向导大眼瞪小眼。吴哲的眼睛里赤裸裸地写着“有蹊跷，要不就是有八卦”，而高城在头痛他到底要怎样才能在最短时间内证明自己跟三中队的队长没有一腿。

　　沉闷中透着异样深意的气氛在另一位正主到来时终结。原本想放狼出来占个座的袁朗停在门边，压根没想到这个一向特别懂他心意的家伙这回竟然选了个“特殊”的位置。

　　但黑暗哨兵何许人也，经历过各种意义上的大风大浪的人淡定地朝疑似在骚扰顶级向导的狼招了招手：“我叫袁朗。……高副营长见笑了啊。”

　　蒙古狼嗖一下被收回了精神图景。高城极力自然地问候：“袁中校。”

　　吴哲决定再去给他保温杯里的枸杞水换新一次，出门时还顺便拉走了正准备往里进的齐桓。

　　袁朗在最后一排的窗边坐下。他有很多种方法可以不着痕迹地揭过这个小小的尴尬，开启新一轮的聊天；但比起这个，他对高城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更感兴趣。

　　“高副营长是特别调令的接收人？”他问。

　　尽管这些情报都会在不久之后的会议里提到，高城还是回答了：“对。”

　　“之前与类似部队配合出过任务？”袁朗提的都是至关重要的问题。哨兵向导作战需要相当程度的熟悉和信任，在危险度极高的任务里更是不会临时跟单位外的陌生哨向建立链接。他对高城的能力不抱疑议，但仍然需要为了自己的队伍充分明确一些信息，哪怕被对方当做不分青红皂白就一味质疑的恶人。

　　高城没有露出半点反感的神色。相反，他重新正眼看向袁朗，表情已经没了方才的别扭，甚至还多了丝认同。

　　“这次的任务目标在我手上栽过。”谈及正事，高城的语气变得郑重，他走到袁朗身边入座，在口袋里摸索着。

　　他掏出一盒烟——几乎是同一时刻，袁朗手上也多了个烟盒。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怔了下，两双眼睛下意识看向对方。

　　袁朗率先反应过来，语气轻快：“来个火呗。”

　　高城接过他的烟叼在嘴里，有些含混地说：“你先开个窗。”他现在确信了，这人选这位置不仅为纵观全局，而且还方便抽烟。

　　袁朗长臂一伸，玻璃窗豁然敞开。下一秒高城的打火机已经到了他手里，哨兵把玩着那个款式普通的小玩意儿，朝向导说：“低头。”

　　藏着掖着地点了烟。话题重回正轨，袁朗笑：“高副营长还有这种不为人知的英勇事迹？”

　　能在一线活动的向导不多，受限于身体素质，他们大多是身居后方统率全局的角色，袁朗没想到高城会跟任务目标有直接渊源。

　　高城吐了个烟圈。缭绕的烟雾里，他轻轻笑了下，说出的话却让身经百战的黑暗哨兵收敛了神情。

　　他说：“对，十岁时就干过一架。”

　　4.

　　任务目标：境外合作、打击并摧毁跨国武装集团“响尾蛇”老巢。

　　响尾蛇，在哨兵向导中恶名远扬的国际组织，十几年来在十几个国家成功实施过多达数十起大型人口贩运和走私，核心成员行踪诡秘，几乎全是受过训练、具备相当程度军事素养的专业人士。

　　他们重点盯上的对象是即将进入青春期的孩子——更准确地说，是哨兵向导家庭出身的、有极大可能在未来几年觉醒成为哨兵或向导的群体。这些潜力无穷的孩子们被迫离开家乡和亲人，被押送至响尾蛇控制的机构，经人训练、洗脑，成为响尾蛇发展壮大的燃料，走上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高城站在台前，面对几十位抽调来列席会议、参与任务的顶尖哨兵和向导们，打开了幻灯片。

　　“响尾蛇在我国总共实施过两次大型贩运，第一次发生在二十年前，掳走潜在哨兵向导十三人后销声匿迹；第二次发生在十六年前，从京城地区劫走十九名孩童，历时五天后行动失败，五人被捕入狱。”

　　他侧头看向那个张口欲噬的狰狞蛇头标志，呼吸变得深长而压抑，声线却仍是平稳的。

　　“我是响尾蛇第二次行动的受害者之一。那场行动中，我受到刺激提前觉醒，成为了向导。”

　　先是运输车，然后是远郊的废弃厂房，转移不知道多少次后，停留在了不见天日的地下室。年纪相近的孩子们瑟缩着靠在一起，神色从惊惶过渡到麻木。第一个冲出去反抗的男孩被活生生揍昏扔了回来，试图逃跑的女孩被拖去倒吊着鞭打了一个小时，十九个人每天只有一点水和干巴巴的饭团。生理和心理都已经逼近极限，没有人再浪费力气哭叫，寻常手段在成年的哨兵和向导面前宛如儿戏，响尾蛇的人驱赶他们如同驱赶一群羔羊那样轻易。

　　十岁的高城冻醒了。他拢紧身上单薄的衣服，在无光的黑暗中伸手，触碰到一具不断颤抖的滚烫身体。高城想起了她是谁：那个被抓回来的女孩，鞭伤没有得到及时处理，在这时因炎症发起高烧。

　　他脱下外套，裹住牙关打颤的同伴。寒冷侵袭着每一寸皮肤，高城靠在墙边，开始默默复盘一路的转移轨迹。

　　有些人一辈子也长不大；另一些孩子，只需要几个被绝望浸透的夜晚，就能终结所有的年少轻狂和幸福时光。

　　“咱们城城这么厉害，将来肯定会是个出色的哨兵！”

　　“哨什么兵，向导不好吗？运筹帷幄，咳，将来找对象也好找……”

　　长辈的笑谈在他的脑海中闪回。他想起自己曾满怀期待地翻动母亲收藏的哨兵向导旧课本，也曾被父亲拍着肩说好好锻炼，等你长大。

　　他已经不想成为哨兵，也不想成为向导了。

　　如果说十岁的高城只被允许有一个愿望，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

　　那么，他要成为有能力把所有同伴带出地狱的人，成为比哨兵和向导都更加强大的存在。

　　高城的觉醒发生在第五天的上午。乱溢的精神力混沌地延伸出无数末梢，初次探究着崭新的世界；成百上千种情绪被清晰地感知、分析，他置身自己稚嫩的精神图景，像漫步在未知景色的旅人。

　　他看见了自己的精神体。虎崽子趴在那儿，目光清澈，又带有某种奇异的沉重。

　　高城从剧烈的头痛中苏醒。他来不及按照课本的教导为自己建立一个稳固的精神屏障，就被察觉到精神波动的响尾蛇向导带走。

　　负责押送的七个哨兵围成一圈，恶意十足地打量着他。策划这一切的向导俯视高城，目光好似在评估一件死物。

　　“很强的天赋，”向导说，脖颈间的蛇头纹样随肌肉颤动起伏，仿佛活了过来，“强A级……？不，可能还要往上。”

　　阴暗中夹杂血腥欲望的情绪像是粘稠的黑泥，拖拽着新生的向导陷入无法脱身的泥潭。在场的每个成年人都清楚没有屏障的向导精神有多么脆弱，何况是高城这样刚刚觉醒的幼苗；没人想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他们乐于看见他痛苦挣扎、放弃自我，沦为组织最趁手的工具。

　　“跟我们一起，迎接新世界吧。”响尾蛇的向导阴沉地呓语着，让世间最恶毒的诅咒袭向了高城。

　　5.

　　刺眼的灯光里，十岁的高城惊醒了。

　　他坐在眼熟的静音室，桌子对面是在案情询问和心理评估中见过几次的研究员，望向他的眼神里有怜悯、同情，以及更多的理性。

　　“七个成年哨兵，以及一个疑似强A级的向导，”大人的语气已经尽量柔和，但还是因为谈话内容而流露出几分森冷，“刚觉醒的向导不可能在一瞬间控制住所有人。请你务必回答真相。”

　　高城低着头，看了一眼桌上摆放的半杯白开水。十五分钟前，他刚跟父亲见过短暂的一面。

　　那时高城问：“爸，塔里的人是想确认我没有被洗脑成响尾蛇的卧底吗？”

　　高建国面沉如水地凝视自己的儿子。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最终却只是在研究员的视线里缓慢地点了点头。

　　“高城，说你想说的，做你想做的，你就问心无愧。”

　　他问心无愧。

　　高城摩挲着杯沿，抬起眼。研究员从他琥珀色的眼睛里看到无所畏惧的坚定。

　　“我能做到，”高城用尚显沙哑的少年音色说，“因为我引爆了自己的精神体。”

　　十岁的他不会建立稳固的屏障，也不会像十几年后的自己那样利用高超的技巧攻击和防御，随心所欲地把精神力化为如臂使指的武器。

　　但他仍然想尽力保护什么。地下室里的十八个孩子，他们背后的不止十八个家庭，这片辽阔土地上脆弱又强大、认真生活着的许多人；普通人，向导，哨兵，那些永远有权利在未来欢笑生活、免于遭受罪恶煎熬的人们。

　　即便代价是他自己，是他珍贵的半身。

　　他要赌上全部，试一试。

　　幼年的小老虎无声无息地脱离高城的精神图景。这是它第一次出现在现实世界，也是最后一次——这头美丽又骄傲的动物在瞬间虚化、崩裂、牺牲，变成无数块锋利的精神碎片；它们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哨兵的屏障，七个成年人在瞬间七窍流血、轰然倒地，连丁点声音都来不及发出。

　　高城疼得趴在了地上，视野里映出那位响尾蛇向导扭曲的面孔：他捂着太阳穴痛苦地嚎叫了一阵，然后摔下去，失去了意识。

　　赌赢了。

　　高城撑着膝盖大口喘气。大脑钻心剜骨的疼痛让他四肢虚软、两眼发黑，可他终究没有倒下。他一步步挪到一个昏迷的哨兵旁边，俯下身艰难地捡起了那串能够打开地下室大门的钥匙。

　　此后的一切都模糊不清。他也许花了很久才爬到那间潮湿的屋子旁边，又花了很久才捅开了大门；他依稀记得同伴的尖叫、哭喊，又怀疑自己是否在门开的一瞬昏倒在地；他似乎看见流着鼻血的自己被人扶着走了很远，直到警笛鸣响的声音近在咫尺，身体被消毒水和陌生向导素的味道包围，躺在了飞速移动的病床上。

　　想睡。但是仍有要确认的东西。

　　病床上的孩子拽住医生的手腕。

　　“……吗？”

　　医生推了下泛着雾气的眼镜，俯下身：“什么？”

　　“是十九个吗？”孩子问道。

　　是十九个，有人在他旁边哽咽，一个也不少。

　　一个也不少。没有抛弃，没有放弃，不会再有更多的悲剧。

　　十岁的高城终于笑了。

　　他还想得意地问我是不是很厉害，想说护士姐姐你别哭，眼泪都滴到我手背上了，想坐起身看一眼身边有没有他想见的人。

　　但他只来得及扯扯嘴角，就陷入了漫长的沉眠。

　　6.

　　已经是少校的高城将幻灯片播到最后一页。他如实而理性地叙述了自己作为受害者的所见所闻，包括响尾蛇的行事风格、作案细节，提及了后来在警方眼皮子底下诡异消失的那名响尾蛇向导和两名响尾蛇哨兵，将那之后所有关于响尾蛇组织的线索整理得清清楚楚，摊开在众人面前。

　　“据警方线报，那名代号‘蛇眼’的向导如今是组织总部的二把手，我因自案件结束后一直协助对响尾蛇组织的情报收集，所以收到了军方的特别调令，参与对该组织的围剿，”高城口吻简明扼要，“我记得他的精神力痕迹，这次不会再让他逃掉。汇报完毕。”

　　满室寂静里，他对台下穿警服的战友点头，走下讲台，泰然坐回自己的位置。

　　下一位汇报人开始讲述计划的警力分布等诸多细节。这次军警联合的行动有太多需要明确的方案，会开得漫长无比，以至于散场时各位精英们还沉浸在热烈的讨论和分析中，迟迟无人动身离开这间会议室。

　　“高城。”前排塔研究督导组的中年向导忽然转过脸叫了声。

　　最后一排正对发下来的地形图沉思的人抬起头。许多道隐蔽的目光随着这句呼唤落在他身上。

　　“只是一点好奇：一般而言，没有精神体的向导，很难深入哨兵精神图景进行疏导。你是怎么做到今天的？”似乎秉持学术精神的向导问。

　　说不上友善的问题，尤其在说这话时，他的精神体仓鼠还趴在他手心里。失去精神体对向导的能力是极大的损害；事实上在高城养伤那会儿，塔里一部分坚持他被洗脑可能性很大的人甚至认为这个十岁的孩子杜撰了不存在的精神体，与响尾蛇打了配合，本质只不过是个没有精神体的、资质中庸的向导。

　　吴哲的鹦鹉忽然飞到他肩头，叽叽喳喳地喊：“下课了！下课了！毕业论文写完十年啦！”

　　半屋子人被这只口吐人言的鸟吓了一跳。吴哲面不改色地爱抚自己的精神体，口齿清晰嘹亮地说：“真是不好意思，这鸟年纪大了，爱说胡话。可能是我最近课题做多了，这个精神状态吧，稍微有点混乱。”

　　高城挑起半边眉毛，袁朗在他旁边毫不客气地喷笑出声。

　　“人傻了就出去跑两圈清醒清醒，”袁朗意味深长地说，“别没事找事啊，吴哲。”

　　一通指桑骂槐的操作下来，督导组的向导被气得脸色铁青。可没人给他再说话的机会，军警的战友们三三两两说着“散场走人了”，勾肩搭背地离开会议室，还有人在临走前探出头来，叫着“高副营长，你下回来塔里‘坐诊’是什么时候啊？我队里有人念叨好久了”，颇为快活地朝高城挥手再见。

　　齐桓的黑鸢扑过来叼走了吴哲废话很多的鹦鹉，两只鸟类精神体纠缠着消失在空气中，正如两个撂下一句“我们先去食堂了！”就溜得飞快的人。

　　高城收拾完东西，朝袁朗道别：“任务里见，袁中校。”

　　他走到门口，又被那位不愿放弃的向导叫住：“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高副营长。”

　　“不是每一个问题都有必要回答，这位督导，”窗边的袁朗望着暮色四合的天空吞云吐雾，连正眼都没给人一个，“你没上过战场，大概不太清楚，我们哨兵通常不指挥精神体开枪杀人，我们的向导也没天真到指望靠精神体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他语气平和，眉目间还带着轻描淡写的笑色，唯有扫过中年向导的余光一瞬森寒如刀，令对方有种被猛兽盯上的错觉。

　　高城两次准备开口都被截胡，心想你们A大队的人行事果然嚣张，就是这劈头盖脸护短的作风怎么还跟他在师侦营里头有点像。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惆怅，瘫着一张脸对督导组向导说：“如果您实在有兴趣，塔里就有关于我本人的报告，前提是您能找到它。言尽于此。”

　　高城大步流星走了，督导的人也满脸涨红地离开，袁朗灭了烟，关上窗。蒙古狼在高城原来的座位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甩尾巴，有点儿兴奋的样子。

　　被不知道多少人腹诽过妖孽的精神体跟它的主人四目相对。

　　袁朗说：“马上有任务，不准随便好奇。另外，管好你自己，我不想还什么都没做就被控告骚扰，啊。”

　　7.

　　保密等级：绝密·核心，塔总部军队机关专用。

　　历代黑暗哨兵档案：……，袁朗（S+）

　　历代黑暗向导档案：……，高城（S+，精神体丧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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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强的情绪承受能力、净化和共情能力，穿过屏障则可对哨兵精神图景建立掌控，修改并重建其精神世界’，这就是跟黑暗哨兵齐名的黑暗向导。”总部绝密档案室胡子拉碴的老头对即将开始职业向导生涯的高城说。

　　“哦。”

　　“……哼，小子，你要是能运气好点保住精神体，会比现在强得多。懂不懂什么叫‘一人成军’？”

　　“哦。再怎么一人成军，可也还是人多力量大嘛。”

　　老头浑浊的眼睛映出年轻人浑不在意的模样。

　　“后悔吗？遗憾吗？如果当时不救那些人，自己逃出去更容易吧？”

　　“老爷子，”高城说，“我就是来归个档登个记，您给我做什么心理评估啊。”

　　老头一瞪眼，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

　　高城憋笑，觉得这位见过太多秘密的老人实在很有意思。

　　“得失我命，不劳旁人啰嗦。”他说。

　　老头看了他一眼：“行，硬气。……那就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并不孤独。”

　　彼时高城觉得这话很是多余。他当然不孤独，众多跟他具备同样理想抱负的战友一样在守护这片国土，九死未悔。

　　而后光阴荏苒，经历过更多风风雨雨的高副营长迈进那间静音室，察觉到那头并不寻常的蒙古狼；单向玻璃后的某人态度温和疏离，却不难看出他打从心底在乎那个哨兵的安危，连黑暗哨兵的等级镇压都执行得格外谨慎。

　　这人还行，狼嘛，就更好了。高城礼貌地朝造型拉风的蒙古狼点头示意，想起他失去很久的小老虎。

　　如果说他真有什么遗憾，那就是没来得及对它说声谢谢，没来得及给它起个名字，也没来得及看它长大。

　　但他守住了更重要的事物，今后也将继续守护下去。

　　蒙古狼的眸光忠诚而机警，看起来有种莫名的亲切。

　　高城在心里一笑，想，他的确从未孤独。

　　8.

　　这场任务代号被定为“七寸”的军事行动，在脱密后被整理纳入了塔总部哨兵向导军事学院的战例教科书。正如代号命名那样，他们多方协调、精诚合作，准确地击中了响尾蛇组织的要害，只付出了极小的代价，甚至无人阵亡。

　　更新教科书的人曾经争论过要不要增加篇幅强调某些群体在行动中的贡献，比如斩首做得高效又漂亮的某特种部队，比如疑似因为任务的高烈度而被同时启用的黑暗哨兵和黑暗向导。最终支持者们选择排除万难去听取亲身经历者们的意见，却遭到了花样繁多的拒绝。

　　“战友，部队只是职能不同，我们从不宣扬个人英雄主义，”某话多的吴姓向导亲切和蔼地说，“我倒是可以给你几个新方向：研究一下响尾蛇的恶行如何在周边国家激起民愤，又有多少以身入局的线人从外围舍生忘死地传递情报，普通人、向导和哨兵的汪洋大海又是如何一步步把那条蛇的七寸钉死……”

　　“什么东西，知道什么写什么就完了，哪来那么多事。”某齐姓哨兵不耐烦地挥手。

　　“……”支持者们面面相觑，“知道到哪儿能找到黑暗哨兵和黑暗向导吗？”

　　“鬼知道。要不是那场面实在惊人，谁会往这两尊大神上面猜……咱们中间有谁级别够了？去总部档案室里翻翻呗。”

　　“得了吧，我可不想哪天因为无心的泄密而死于档案室那位上古老哨兵的暗杀。真相还是掩在迷雾里比较好。这种事就……一笔带过好了。”

　　“高副营长，别那么绷着。实在想找事干的话，给我来个精神疏导？”袁朗说。

　　他们已经跨过国境线，即将在十几个小时后的凌晨展开行动。高城负责跟三中队打配合，一来就挨个检查了哨兵们的状态，还跟吴哲重新分配并调整了精神链接网络，有效缓解了这位一边搞技术一边维护哨向联结的向导的精神压力。

　　吴哲十分感谢，直说他从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就差当场跟高城称兄道弟了。但袁朗看那人忙来忙去，总觉得他有点操心过头，因此找了个时机逮住高城，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没哪个向导有兴趣对黑暗哨兵精神疏导。通常来说，哨兵敏锐发达的五感会为他们带来过量的信息，压迫他们的感知，即便有屏障的存在，向导也需要关注他们的情绪波动并进行定期安抚；但黑暗哨兵不同，感知成吨装的情报如同本能呼吸，优越的控制力让他们的状态无比稳定。疏导黑暗哨兵？多余，没用，人家自我平复的能力比向导都强。

　　“行，来，坐这。”高城回答。

　　袁朗哎了声，推辞：“得了，没那必要。我的意思就是叫你歇会儿。”

　　高城看他半晌：“我听你的队员说，袁队长有句名言啊？”

　　“我名言多了去，”袁朗笑，这话换个人说就很大言不惭，他说来却格外自然，“你指哪句？”

　　“说你敬佩的老军人，费尽心血却不敢妄谈胜利，只想让他的部下在战场上少死几个。”

　　因为这是军人的人道。

　　袁朗没说话，看向高城的眼中精光乍起。

　　“你不会少操一分心，我也不会，不过是外在风格表现不同。我们操心得越多，战场上才越可能安心。”高城拍了拍袁朗肩膀。

　　——你看重的我也看重，就这么回事儿。所以不用担心。

　　袁朗想，在高城这种顶尖向导的情绪感知面前，他要完全隐藏意图还是有些班门弄斧了。

　　“那就算我多想，”袁朗爽快地说，“任务结束后有庆功宴，到时我一定多敬你几杯。”

　　袁朗的自信自然有强大的底气做支撑。

　　高城第一次跟黑暗哨兵建立战时精神链接。他链接过各种各样的哨兵，并不认为仅靠哨兵等级制度就能划分战力，因为人体极限之外，还有坚如磐石的意志和信念，能让每个人超越自我。

　　但袁朗太特别了。黑暗哨兵太特别了。

　　链接给高城带回的信息直观且不容置疑：响尾蛇哨兵的精神体在正面遭遇那头狼的一瞬间，就失去了几乎全部的主动权。

　　它梭巡在处处危机的敌营，自如到像是漫步在自家的领地。敌方哨兵或庞大或凶猛的精神动物不安地低吼着，声音中的恐惧远大于怒气和斗志；它们合力向孤零零的对手发起围攻，却在几个呼吸的时间里被那道闪电一样的影子毫不留情地撕碎、分裂，冰消雪融般自现实维度败退。

　　一场单方面的镇压，精彩绝伦的“杀戮”，比起战争更像是捕猎。

　　精神体是哨兵向导精神的具象化存在。高城没有从蒙古狼身上感受到丝毫得意，它没有兴味盎然，没有对征服的渴望，也没有目睹万事万物向它俯首后的沉迷。

　　“砰。”

　　冰冷的子弹穿透敌人的躯体。袁朗持枪四望，目光凌厉清醒，透着股超脱生死的淡然和冷静。

　　“A点威胁清除。”精神链接里传回黑暗哨兵简洁的报告。

　　千锤百炼，宠辱不惊。

　　下一个瞬间，原计划中A大队其余几处点位的即时情报被妥善地汇总，送至他脑中。

　　袁朗无意识地笑了下，为这几乎算得上心有灵犀的配合。他流星般迅速折转，踏向附近的另一处战场。

　　斩首行动在绝妙的哨向合作和无可辩驳的实力差距下毫无差池。十几年前让年幼的高城精神力枯竭的向导“蛇眼”倒在袁朗脚边的时候，温柔的晨光恰好从他身侧的窗户洒落。

　　“确认A大队三中队全部战术目标完成。”高城在链接里反馈。

　　“我怎么觉得你话没说完？”袁朗临窗眺望，异国天空下连绵起伏的山峦映在他几无倦意的眼中。

　　“是我话没说完，还是你有话想说？”高城反问。

　　没等袁朗回答，向导已经带着愉快的情绪传递来新的信息。

　　“来吧，申请获批，新位置发你了。”

　　他们还有很多事可以做。这个世界并非只有“高人一等”的哨兵和向导，在他们针锋相对、风起云涌的这方战场之外，还有更多普通人同样在为这一役付出心血，为了共同的利益赌上性命去斗争。

　　袁朗和高城是足够特殊的捍卫者，同时也是被无数寻常百姓构成的人间烟火守护的人。

　　他们被赋予更强的能力，也发誓承担更大的责任。

　　唇角带笑的黑暗哨兵消失在窗边。向导坚韧的精神力如影随形，指引着他的前路。

　　——我就不问你为什么又跟我想到一起去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答案很简单。

　　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

　　据那场行动的参与者们复盘，战场上出现了很多与“奇迹”相似的微小瞬间。

　　有遭到敌方精神攻击的向导，摇摇欲坠的屏障被友方的某人及时察觉、妥善修补，并协助他很快重构了与其他战友的链接。而上一秒还在倾泻精神力展开密集攻击的响尾蛇方的向导，下一秒就被谁顺藤摸瓜抓住了尾巴，以更强的雷霆手段回敬过去，信手拈来般粉碎了精神海。

　　有精神体受伤的哨兵，顶着难以忍受的头痛还想继续冲锋陷阵时，目睹了一道满脸油彩的墨绿人影；那人速度像风一样迅疾，诡异出现又诡异消失，只留下原地再无行动能力的敌人。

　　有外围负责对响尾蛇逃兵围追堵截的普通警官，从通讯中接到军方哨兵前往支援的最新情报，喘着粗气同步起消息，将布下的恢恢捕网收拢得更加紧密。

　　寻常人察觉不到的维度，蒙古狼发出低沉的嗥叫，奔走在战场的每一处。仿佛是响应它的呼唤，海东青在更高远的天边盘旋俯瞰，鹦鹉带着向导细致的精神力探测穿梭在枪林弹雨间，黑鸢的每次俯冲都能在敌方精神体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痕。

　　受到帮助的人们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却遍寻不到自己应该道谢的人。

　　后来他们终于释然，只在回忆激荡的每一次都衷心默念——

　　感谢你，我不知名姓的战友。

　　9.

　　“所以中校，庆功宴上到底能敬几杯？虽然不是什么权威结论，但我也听过向导间的传闻：因为五感过于敏锐，越强的哨兵酒量差的概率越大。”

　　“……”

　　“我酒量一斤，跟你喝，两斤吧。”

　　“我酒量二两。跟你喝，舍命。”

　　10.

　　豪气冲天说着能喝两斤的人没有按时出现在庆功宴上。

　　袁朗的目光穿过一群肩章闪闪的军官。视觉和听觉的感知范围里并无他熟悉的某人。

　　一屋子活蹦乱跳的精神体晃得他眼疼，他靠在墙边站了会儿，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这种拧着劲儿的情绪叫做遗憾。

　　“等谁呢，这么专心？”铁路摆脱了道贺敬酒的人，似笑非笑地走近。

　　“没谁，这不是躲酒嘛。”袁朗说。

　　铁路发出一声似曾相识的冷笑，戳破了他的心思：“我说什么来着？有你后悔的时候。”

　　袁朗也不否认，诚恳地看向自己的直属上级：“头儿，来都来了，讽刺也讽刺过了，就留个答案呗。”

　　铁路觉得自己迟早要叫军方这张哨兵王牌气死——他没什么好气地给了个地址，特种兵中校几乎是顷刻就消失在人群中。

　　“不相。相什么亲？”高城从检查设备上下来，系着衣服上的扣子，“这么急把我叫来就为这事，我就奇怪这体检都多少回了，还能查出什么别的名堂——谢绝好意啊，我还得去庆功宴呢。”

　　给他做体检的人更新完数据，立刻开始长篇大论：“最新研究证明哨向结合对单身向导的精神体恢复有促进作用，你就不想赶紧更上一层楼回到巅峰状态？系统早就列好一串匹配度符合要求的哨兵等你了，保证个顶个的优秀，你之前看都不看一眼，借口说自己没精神体不好耽误人家。现在情况变了，那就去相个亲，说几句话，指不定真就对上眼了呢？还有——”

　　“你还是再审我几天得了，”高城无奈地看着从十岁就开始打交道的研究员，“以前年纪小感觉不出来，你这人怎么熟了之后这么絮叨？”

　　“我这不是为你好嘛，往大了说我是为优秀基因的存续——我靠，这哪家精神体啊？！”

　　研究员吓得一个暴跳，一团矫健的影子从半空蹿出，哐当一下砸进高城怀里。

　　高城：“……”

　　“保密级别到了吗就往这钻，小心被暗杀啊你！”研究员气愤地拿笔指正目光不善盯着他的狼。

　　“……它还真可能到了。”高城回答。

　　研究员困惑的目光里，高城拎着狼的后颈把它放回地上。蒙古狼温驯地任他动作，骑士般紧跟在他身边。

　　“我得走了，”少校向导语气格外轻快，“外头有人等。”

　　11.

　　俩人最后是在塔总部天台上喝的酒。

　　“没想到你能打听到这来，这顿酒就记这么清楚？”高城开玩笑，“早知道我提前联系你了。别说，这在塔里没个精神体，交流起来就是不太方便。”

　　“命还没舍呢，忘不了。”袁朗说。

　　他的眼光落在高城衬衫微敞的领口处。那里的皮肤有被类似颈环的设备箍住而残留下来的痕迹。

　　袁朗忽然有点油然而生的烦躁。

　　“这种检查一直都在做？”他指指脖颈。

　　“总是避免不了，”高城懒洋洋地回答，酒精让他变得比平时更松弛，“别跟我说你没经历过。这数据要是来点预料之外的变化，他们能比我们还急。”

　　这话几乎是在默认袁朗已经找到并浏览了他的档案。事实上也的确这么做了的人闷头喝了口酒，点点头。

　　此后是一阵并不尴尬的沉默。夜色静谧，弦月从轻纱似的薄云里探出身，将清辉垂落在二人的肩头；天和地都似乎分外遥远，他们置身于中间的滚滚红尘，好像在顷刻间过了一万年，又好像在这一万年里只活了当下的一瞬间。

　　袁朗偏过头去，注视高城光影里半明半暗的侧脸。卓绝的五感能为他捕捉到一切细节：恰到好处的晚风，湿度合意的空气，那人起伏的呼吸、喝酒时上下滚动的喉结，以及隐含笑意的眼睛。

　　没什么能骗过黑暗哨兵的侦察。他自己的心当然也不行。

　　“高副营长，”袁朗说，“你那句话的时效没过吧？”

　　他等着那人反问“我哪句话”，或者带着醉意骂“老子从来没有说话不算数过”。

　　但高城只是看了一眼袁朗的表情，就勾起嘴角笑了。

　　“算数，”他说，“不就是精神疏导嘛，来吧。”

　　哨兵撤掉了那道铜墙铁壁般的屏障。向导的精神力顺着链接与哨兵的精神邂逅、交汇，无比顺畅地融入其中，好像他们天生就该如此亲密契合。

　　高城的意识降落在袁朗的精神图景中。地平线尽头矗立着巍峨陡峭的山脉，一轮圆月亘古不变地照耀着峰巅终年不化的冰雪；辽阔的草原上点缀着大大小小的湖泊与河流，无风却渐起的波澜泛出水晶般的碎光，一如谁人轻易就能被解读的怦然心动。

　　蒙古狼在他身侧停驻。袁朗透过精神体在笑，他说高城，往身后看。

　　高城转过身，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早就感知到了。

　　草原的另一头是他自己的精神图景。他没有精神体，也就没有让精神体方便栖息的自然领地，所以十几年来全凭心意地“构建”了许多东西。

　　天穹的另一边是再寻常不过的景色。城镇里的袅袅炊烟，巷陌间玩耍奔走的孩子，柳枝下互相依偎的情侣；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家门口的马扎上，看河畔走过步履匆匆的过客。

　　岁月轮转不休，他们所珍视的人间一角，一直被如此妥善地安放在精神海深处。现在，它们同时找到了归宿。

　　不知道是谁满怀诗意地描述过：精神图景的无意识融合是哨兵和向导间最直白的情话，也是最坦荡的心意。如果贫瘠的语言和文字无法准确表达，那么就请你通过图景感受我的灵魂，我炽热却克制的渴望，我无法遮掩的、因你而颤动的真心。

　　高城的意识回归现实。袁朗还坐在他旁边，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微笑。

　　“高副营长，感觉怎么样？”袁朗凑近他低声问。

　　高城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人五感那么好使，他不信袁朗会察觉不到他泛红的耳际和急促的心跳。所以说这老A真够恶趣味的。

　　“那什么，告白得还不错，”高城说，“我答应了。”

　　12.

　　“……黑暗哨兵和黑暗向导很少同时诞生在一个时代，所以他们中的大多数，穷尽一生也等不到真正匹配的伴侣，而且相当一部分会折在最危险的任务里。你要是想找对象，说不定得费大劲——你打什么瞌睡？！”

　　总部绝密档案室，老头闪电般出手，呼地一下，一摞厚厚的案卷就朝正在签字、头却一点一点的年轻黑暗哨兵飞了过去。

　　“这您老人家可就冤枉我了，”袁朗眼皮都没抬地接下那堆文件，整整齐齐地理好，“我才十九，还没到时候操心这种问题。向导不想接近我，我也不需要向导疏导，岂不是很适合一个人终老。”

　　老头：“要不是看在都是哨兵的份上，你以为我愿意跟你多说？早把你扔出去了。”

　　袁朗嗯了声：“不胜感激。”

　　软硬不吃的小子——老头这么想着，看见他那头刚成年的蒙古狼，怒气倒平息了。

　　蒙古狼，优秀的猎手，喜爱生活在草原和山区的交界处，对领地非常重视。最重要的，它是典型的群居动物，团体的捍卫者。

　　……一头没有同伴的蒙古狼，在它漫长的追寻和等待里，未免显得太过孤独。

　　老头摸摸胡子，忽然想起另一个还在接受等级测试、等待最终结果的少年。

　　他看过太多，早就不相信缘分。

　　但愿他们运气都不错。

　　13.

　　他们都不再孤独了。

　　End

　　彩蛋：

　　1. “你是说你要跟向导打结合报告？你不是不需要疏导吗？”某战友揶揄。

　　袁朗看他一眼，气定神闲。

　　“我是不需要啊，我需要的只是高城这个人而已。你跑什么？”

　　战友：我再不走，就要被你头顶那颗动来动去的红鸾星掉下来砸死了。

　　2. 两人结合后的某天，蒙古狼忽然从精神图景里叼出了一只老虎崽子。

　　高城面色复杂。

　　袁朗：“这事不值得高兴吗？”

　　高城：“高兴啊，我不挺高兴吗？”

　　他只是稍微有点在意。

　　为什么复苏的精神体不能直接成年？

　　3. 高城在塔里“坐诊”时，接受疏导的哨兵都很喜欢那只可爱的小老虎。

　　当然，如果它旁边没有总守着一只狼就更好了。

　　* 何须问生平长短 / 应问何人相伴

　　千万人赴宴 / 千万人退却

　　独他极力上前 / 争得你一席并肩

　　——《吹灭小山河》

*弱智ooc，请勿带脑观看

*后续《恋爱是两个人的十足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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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丰支队的队员们发现，关大顾问最近有问题，

自从213结案，关家两兄弟沉冤昭雪，关宏宇老婆孩子热炕头，关宏峰虽然因为种种违纪而无法重归旧位，但个人能力实在突出，最终还是回归支队成为带编顾问，所以问题绝对不是窦娥的问题，而是情感问题。

大家发现，关老师好像正处于暗恋中。

为什么大家都发现了这还叫暗恋，因为另一位当事人周大队长他不知道啊！

周大队长曾说过，长丰支队有一半是关宏峰一边的，剩下的一半都是傻子，可见关宏峰在长丰支队的影响力，所以关宏峰这暗恋就让让所有人都十分的揪心了，搞不明白为什么关宏峰不去告白。

十六年了，产假休一年都能生八个了，这俩人怎么还没在一起！

按理说别人眼里他俩都该生八胎了关宏峰还是在暗恋，这锅铁定得扣周巡头上，这成天哥们来哥们去的，勾肩搭背勾的坦坦荡荡的，一句老关喊的拐十八个弯，嗲成这样后头接的都是查案，大伙亲眼目睹开会的时候关宏峰给他递文件，暗戳戳往他手心挠，木头调情遇见棒槌，周巡转头就问老关你挠我干啥。

死了，长丰支队的大伙眼神都死了。

关铁树都开花了，周驴还死犟不弯。

他能在崇拜的看着关宏峰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也能在夸小汪进步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甚至审犯人的时候眼睛都水的仿佛是什么青春期美少女，这整的大伙都搞不明白周巡这眼睛到底是怎么长得，怎么能把关宏峰和嫌疑犯一视同仁呢？

整理案卷的时候关宏峰说放着我来，别太辛苦了，周巡忙不迭把案卷塞关顾问手里说还得是咱俩十几年的交情，哥们够义气！出外勤的时候关宏峰说穿上防弹衣我不放心你，周巡叽叽喳喳的说老关你这是不信我的身手？去外省出差的时候关宏峰说接下来一个多月见不着了怪想你的，周巡大大咧咧一拍肩膀说有啥想不想的大老爷们的一个月后不就见到了。

关宏峰能咋办，只能微微笑着帮周巡把案卷做了，防弹衣套上，挥手告别。

急，真的急，不急不是长丰人。

整的三天两头来探老婆班的关宏宇老被人堵着问他哥的情感生活。

“你说关队这铁树开花头一回，周队这么个死不开窍的，要是成不了关队以后不会封心锁爱了吧？”
关宏宇心说哪儿看来的啊这就封心锁爱了，周巡要死了这话倒是差不多，高亚楠在一旁抄着手翻白眼，说少管俩棒槌，他俩好着呢。

可惜人的天性就是爱管闲事，更何况是关宏峰和周巡的感情大事。

有人闲不住主意都打郑旗头上去了，舔着脸问领导能不能组织上安排个相亲把这俩腻能腻死人，腻又腻不到一块儿的撮合到一起。

郑旗一张老好人的脸，也是个不容置疑的性子，顿时一瞪眼，说：“那怎么行？组织上不认同办公室恋情，你们是想关宏峰走还是周巡走？”

汪苗缩着脖子嘿嘿直笑，周舒桐低着头说：“关老师根本就没办公室，到现在还在周队办公室将就着呢。”

郑旗端起保温杯：“怎么？支队长办公室不算办公室？”

“算算算！”汪苗赶紧拽着周舒桐跑出办公室生怕郑旗给他们扣顶思想觉悟的帽子写他个千八百字的检讨。

办法还得自己找。

周舒桐提议让关宏峰给周巡送花。

“虽然周队这种人看起来对浪漫过敏，但至少捅破窗户纸了。”周舒桐如是说。

小汪很感动，小周啊你怎么开窍了？

几个人暗戳戳的找关宏峰。

关宏峰古怪的看了他们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是第二天就捧一盆仙人掌进了支队。

周舒桐蹭蹭蹭跑过去，眼睛瞄了瞄没见着周巡的身影，赶忙说：“关老师你怎么带了盆仙人掌？”

关宏峰用指尖扫了扫仙人掌顶上将开未开的花苞，意味深长的哼笑一声：“快开花了。”

“那也不能送仙人掌吧……”周舒桐苦恼的嘟囔，谁家捅窗户纸送仙人掌花的啊，也不怕给窗户都捅坏了。

关宏峰不置可否，端着仙人掌进了支队长办公室，周舒桐趴在门口偷看，不一会儿小汪和小赵也过来扒门了。

“哟！老关，怎么捧着花上班呐？”

“最近你老趴着对电脑，还熬夜，桌上添点绿植，护眼。”

“嗨，就一会儿的事，没那么容易坏。”

“这么漂亮眼睛熬坏了，我心疼。”

门外的几个人小年轻听得倒牙酸。

小赵做着口型‘这都拿不下周队？’，小汪回‘我师父没准情商是这个’，他比了个倒姆哥，小周瞪着眼‘我关老师这么肉麻难道是他弟教的？’

结果里头周巡开口了，几个人赶紧贴上耳朵。

“不就戴眼镜的事儿，哥们真要整一副戴上，好说也能装一装知识分子。”

“你长得好，戴什么都好看。”

“嘿嘿，还是咱关队有眼光。”

门口仨陷入了当机。门里的对话已经奔着日常案件去了，而门外的人还在震撼关老师都这么明目张胆了，周队到底是怎么能够完全避过所有箭头的？关老师怎么一点都不急啊？

一点都不急的关老师打开办公室的门，丝毫不惊讶门口挂着的三个小东西，反而淡笑着点点头说：“实在闲着我让老周给你们派点活。”

三人立刻作鸟兽散。

“你说他为什么选了仙人掌？送什么不好送仙人掌？”小汪拍大腿。

“神人的思维我等凡人怎能理解。”小赵放弃理解。

“关老师这么做当然有关老师的道理。”小周试图说服自己。

看来办法还得找。

汪苗多了解他师傅啊，干脆的说：“我师傅他最爱吃了，要我说抓住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男人的胃！”

路过看老婆的关宏宇插嘴道：“什么跟什么，你咋不让他俩去吃烛光晚餐？”

汪苗鄙夷的看他：“关队天天请我师傅吃饭也没请出什么所以然呐！”

小周小鸡啄米，小赵一脸诶呦卧槽在法医办待多了竟然没吃着这口热乎瓜。

关宏宇指指自己：“我，把你们法医主任娶了。”又指指汪苗，“你，赵茜追着没啊就和我大小声？”

汪苗蔫了，但汪苗不服输，他师傅浪漫过敏又不是什么大新闻，他才不信一顿烛光晚餐就能搞定，说不定还要嫌弃这什么破玩意儿吃都吃不爽利的。

“诶我说，你们怎么还叫关队呢？两年了还没习惯过来啊？”关宏宇摸着下巴。

汪苗说：“关队就是关队，怎么你了？”
“得，一帮子脑残粉，和周巡一个德行。”关宏宇白眼翻上天。

征服胃的计划不愧是周巡亲徒弟想出来的，关宏峰虚心采纳，第二天就拎两个保温桶过来，和周巡在办公室一起吃了饭，这回三个小虾米不敢明目张胆的偷听偷看了，默默在支队长办公室晃悠，晃悠了半天周巡和关宏峰一起出来了，有说有笑的，关老师面带微笑目视前方，周队边笑边用水了吧唧的眼神看关老师。

这……这是？成了？

三个人默默对视一眼，有点不敢相信。

结果第二天周巡早上拎着从家里带的饭盒进了支队，汪苗目瞪口呆的说：“师傅，你这是？”

“哦，这个啊，昨儿老关说我老吃泡面啥的没营养，不爱吃食堂就家里带点，我觉着有点道理，就带了饭过来。”说着晃晃手里的饭盒，大步流星的往办公室走去。

小汪长大了个嘴，还没来及的问那关队咋办，办公室的大门就关上了。

小周挠挠头，说：“你说关老师还有救吗？”

小汪长叹一口气：“神仙也难救啊！”

“诶不对，谁给我师傅做的饭？”

路过的小赵吓了一跳：“什么？周队家里有人了？”

一时间整个办公室的人都被冻住了，支队里堪比北极暴风雪过境，所有人都风中凌乱起来，默默转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关宏峰。

关宏峰面不改色的走了过去。

要死，大伙可真就看不得关宏峰失恋，但是周巡真的家里有人了也不能就这么把人给拆了吧，一时间众人陷入两难之间，一边是咱们冷冷清清的白月光关顾问，一边是我们风风火火的朱砂痣周队长，这么左看右看，还不如之前暗恋拉扯呢。

长丰支队满怀着我产品be的沉重心情，继续奔赴在保护人民和人民财产安全的康庄大道上。

结果没几天又出大事了，周队在一线追击犯人的时候腰闪了，结果被犯人反过来捅了一刀，要不是周巡实战经验丰富，不然就得被一刀捅进心窝当场殉职了。

不过避开了致命伤，肩膀还是被捅了一刀，虽然及时送医了，还是有些失血过多，当在市局开会的关宏峰赶回来站在病房门口的时候，站走病房里的小鹌鹑们都不敢说话。

“老关，你怎么提前回来了？我没什么大事儿。”周巡脸色惨白的打着哈哈。

关宏峰脸臭的跟锅底似的，病房里俩个小的赶紧脚底抹油往外溜。

见关宏峰铁青着脸不肯说话，周巡也低眉顺目起来，对着关宏峰说：“诶老关，你过来点，我都够不着你。”

关宏峰走过去坐他床沿上，周巡拽着他的围巾就把人脑袋往下扽，吧唧一口亲嘴唇上，笑呵呵的说：“担心什么呢？我可惜着命呢，可舍不得你，这回真是意外。”
还没溜出门的小周小汪瞪圆了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看向不知到什么时候进来的郑旗，一时间也没工夫震惊了，只想维护关宏峰脆弱的初恋。

“郑督……他们不是……额，办公室恋情……您通融通融？”

郑旗一推眼镜，眯眼笑着说：“什么办公室恋情？长丰哪有关宏峰的办公室呐？”

灵壁花:

*周巡爱他的冷静理智，也恨他的冷静理智。

*爱到一半了跑路也是常有的事，你说对吧，关队长。

*私设213案没有发生。

（给你们津港所有人都来点中药调理一下。）

/

小汪是最先意识到关宏峰和周巡不对劲的人。

因为他发现，去现场的时候两个人不坐一辆车了。

以往一贯是周巡开车，关宏峰坐副驾，小汪和周舒桐在后座。

或者有时候他俩干脆在另一辆车。

但是现在不太一样了。

现在变成关宏峰开车，周舒桐在副驾，小汪和周巡在另一辆车上。

活像两口子分家，连孩子也一人一个。

但这话小汪不敢说，他怕他师傅踹他。

他偷偷跟周舒桐交流，问她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周舒桐永远慢半拍，小汪本来打算把她的消息转文字，结果一个手滑点成了外放。

“我看关老师挺正常的呀，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纵然小汪马上暂停，周巡也听了一耳朵闲话了。

他正开车，没精力骂小汪，也没什么表情。

小汪觉得事情也许没那么糟，他看着周巡的神情，试探着开口。

“师傅，你跟关队...吵架了？”

周巡没说话。

小汪不懂，但他感觉这可能比吵架还严重。

周巡不是没跟关宏峰吵过架，那种情况下他的回复多半是一句吐槽或者不耐烦的让小汪滚蛋，不该问的别问。

但这次不一样。

像冷战，也像划清界限，更像周巡原本强行挤进关宏峰的人生里，现在他不声不响的把脚又收了回来，两个人从此泾渭分明。

到了现场周巡反倒热情点了，周舒桐跑过来跟他介绍情况，周巡点点头，又问她，“关队呢？”

周舒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关老师刚刚接了个电话就下楼了。”

“成，先看看有什么证据，该固定的固定，法医来了吗？”

周巡又问小汪。

小汪哎了一声开始打电话。

关队？

汪苗两三年没听过这个称呼了。

真奇怪。

他想。

看周巡的反应，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只是他主动选择从关宏峰的人生里后撤一步，退回了原有的距离。

他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一定有事发生过。

/

关宏峰上来的时候周巡正跟小徐交流，高亚楠大概把情况跟关宏峰说了下，最后也没忍住，她看了眼关宏峰，“你跟周巡，没事吧？”

“没。”

关宏峰先否认。

片刻后他又追问高亚楠。

“我们俩能有什么事？”

 高亚楠耸耸肩，“反正你们之前不这样。”

之前...

关宏峰思绪一下飘远了。

他看着跟他隔的有点远的周巡，脑子里飘出来一句。

“我们之前什么样啊？”

/

除了关宏峰以外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周巡跟之前不一样了。

他不再跟关宏峰形影不离，不再试图跟他勾肩搭背，见了面不是笑嘻嘻的喊一句“老关”，而是点点头叫一句“关队”，下了班关宏峰的门不会再有人敲响，他终于有安静的独处时刻。

汪苗很认真地问过周巡为什么，周巡没回避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皮衣，里面一件高领毛衣，戴一副黑墨镜，全身黑漆漆的，他放倒了座位躺着，腿交叠搭在一起，听见小汪问他的那句话，停顿了两秒，自嘲一笑。

“想开了呗。”

他跟关宏峰认识十五年了。

十九岁那年起这个人就长在他生命里了，十五年了，他三十四岁了，不小了，也该成家了。

周巡也突然觉得累了。

他只是觉得，一路穷追不舍并没有什么意义。

他试探过，冒险过，也借酒装疯过，他甚至想把关宏峰逼到一个角落里，问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问他自己到底能给他什么。

周巡也想死的明白点，得到一个够不到的答案，这辈子也不算糊里糊涂，至少他能死心了。

可是关宏峰不肯。

十九岁的周巡死心塌地，他想五年也好十五年也罢，只要关宏峰还是光棍一个，他就一直穷追不舍。

如果十五年不够，他要看看一辈子能不能水滴石穿。

周巡过三十四岁生日的时候关宏峰也来了，他们共同举杯，庆祝周巡又老了一岁，周巡那天真的喝醉了，大家都走了以后关宏峰留下来照顾他，醉眼朦胧间周巡看着关宏峰坐在他床边看他，周巡看着他笑，“老关，还没走啊。”

关宏峰只是看着他，眼神一贯平和冷静，“睡吧。”

周巡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关宏峰已经走了。

桌上留了字条，让周巡醒了记得自己煮碗醒酒汤喝。

周巡看着纸条失笑，关宏峰还是那样，理智冷静，就好像永远不会失控一样。

他会体谅他，会怜悯他，有时候甚至会停下来等等他。

但永远不会爱他。

周巡打算做最后一次尝试。

/

次日周巡去的很早，下了班他约关宏峰去吃饭，小酌两杯。

关宏峰不喜欢喝酒，周巡也不勉强，给自己一杯接一杯的倒，絮絮叨叨的跟关宏峰聊天。

他聊这十五年，聊自己十九岁的时候关宏峰神兵天降，聊一路上他们的患难与共，又聊到如今。

周巡端起酒杯，敬了关宏峰一个。

“老关，我三十四了。”

他看着关宏峰，这人与他十九岁初见时好像并没有分别，他爱他的理智冷静，也恨他的理智冷静。

关宏峰也端起酒杯，跟周巡碰了个杯，一饮而尽。

代驾把车开到周巡家楼下就走了，车里只剩下他们俩。

周巡靠在窗户边上，关宏峰端正坐着，两个人都没说话。

“老关。”

周巡喊他。

“嗯。”

关宏峰应着。

“十五年了，你就没想着找一个？”

周巡开口。

“没遇到合适的。”

关宏峰的声音依然理智。

“那我呢？”

周巡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没等他借着酒劲把那句“要不咱俩凑合下”说出来，关宏峰就先堵住了他的话头。

“你也该找一个了。”

他听见关宏峰这么讲。

周巡没敢转头，他不想对上关宏峰的眼睛，也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

车里到最后终于只剩下周巡自己。

十五年锲而不舍的露水终于在此刻暂停，周巡清楚地听见自己心里那根弦断裂的声音。

他想，算了吧，周巡。

他也听见自己跟自己这么说。

“算了吧，周巡。”

窗外的雨下了一整夜。

/

关宏峰没想过周巡有一天会退出他的安全距离。

十五年前他跟周巡就认识了，他不喜欢跟人勾肩搭背，连周巡也不行。

但是周巡是他所有不愿意太亲密的人里跟他距离最近的那个。

他习惯了周巡喊他“老关”，拖长了声音喊他“关队长帮帮忙”，也习惯了周巡没大没小的时候喊他一句“关宏峰”，周巡给的他照单全收，他习惯了自己身边有这样一个鲜活的人每天热烈，也习惯了身边总是有周巡。

但是现在，周巡一言不发地退出了。

他们好像也没怎么生分，依然一起办案，有时候也聚餐，只是没那么亲密了，周巡和他之间不是隔着一个周舒桐就是隔着一个小汪，两个孩子一个迟钝一个心里有数，周舒桐在的场合不尴尬，小汪在的时候不冷场，一切看起来都跟之前没差多少。

只是周巡变了。

他规规矩矩的喊他“关队”，下了班保持同事之间应有的边界感，不登门，不打电话，也不发消息。

下了班就消失，关宏峰不知道他的行踪，他也不在乎关宏峰的。

关宏峰的世界突然安静下来了。

他突然发现，他好像也没那么喜欢安静。

他决定去打扰一下周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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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巡开门见到是关宏峰的时候表情有点尴尬。

关宏峰很熟悉那个表情，做错了事，或者不好意思。

周巡能做错什么呢？

他在周巡的邀请下走进屋，看见一个老太太跟一个姑娘，桌子上放着两杯水，老太太脸上仍然带着热切和喜气洋洋。

关宏峰心里了然了。

周巡在相亲。

周巡邀请他也坐，关宏峰很有眼力见的拒绝了，走到楼下的时候他忽然反应过来了，周巡那天原来是那么个意思。

关宏峰劝他去找一个合适的人，他就去了。

不知道躲哪个角落里的火气跑了出来，关宏峰咬了下牙，心想，别的时候怎么没见你那么听话呢？周巡。

/

第二天周巡看见他仍然打招呼，“关队。”

关宏峰点点头，连带着这个称呼都觉得刺耳了。

特别讽刺。

他跟周巡从刚认识的时候周巡就没这么叫过他，或者说，不会这么正经的叫他。

他刚升支队长的时候周巡打趣他，揶揄他，每次见他都挑挑眉，“哟，这不关队吗？”

后来是在外人面前，有人找周巡，他踢皮球，事情就变成了“这事我做不了主，你找关队去”，周巡才不管呢，支队长在其位做其事，给他处理两个小麻烦怎么了？

关宏峰知道有些事是周巡给他找的，但他不在乎，能处理的顺手处理了，明显能看出来是周巡不想管了踢过来的，就顺手再往别处踢。

他习惯了周巡依赖他，给他找点不大不小的麻烦，习惯了休息日周巡提着酒菜不请自来，在他家客房理直气壮的赖一个周末，习惯了下了班收到周巡懒洋洋的电话，喊他，“老关，馨诚招呼我们去吃饭，半小时后你家楼底下碰头？”

关宏峰有时候答应，有时候拒绝，但大半时候都是被周巡拖着去了，到了地方也不会让他尴尬，场子一热起来，大家都其乐融融。

但现在周巡叫他“关队”了。

他也成了外人里的一个吗？

关宏峰突然觉得有点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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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巡发现关宏峰最近在有意为难他。

他没明白这人怎么回事，他热脸贴冷屁股的时候许他关宏峰吊着他，他想通了走了关宏峰反倒不乐意了？

周巡不知道关宏峰心里的那些门道，但当他交的报告第三次被驳回的时候他忍不住了。

他去找关宏峰理论。

关宏峰坐在桌子后面，脸上没什么表情，“格式不对，回去改。”

就这一句。

周巡太熟悉这个表情了，以前他讨厌的那些事踢给关宏峰，关宏峰公事公办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张死人脸，但是现在，关宏峰竟然拿这一套来对付他？？？

关宏峰拿对外人的那套来对付他？？？

周巡的火一下起来了。

他盯着关宏峰，问他:“老关你什么意思？”

关宏峰回看他，一脸淡然。

“格式不对，回去改了再交，怎么了周队？”

关宏峰在找事。

周巡已然确认。

他一言不发，拿了报告就回去改，关宏峰为难他，他惹不起还躲不起？

直到第二天，报告和他的请假申请一起被驳回。

周巡刚出外勤回来，手套都没来得及摘就进了关宏峰办公室，所有人都看见他的怒气冲冲，周巡顾不上什么面子里子，手套一摘摔到关宏峰桌上就问他，“关宏峰你什么意思？”

“玩我呢是不是？”

好么，又从关队降级成关宏峰了。

关宏峰没管他的报告，问他:“案子这么急，非请假不可？”

“急个屁啊急，嫌疑人都蹲看守所里了我有事请两天假你管得着吗？”

“请假去谈恋爱？”

关宏峰挑眉看他。

“我请假去结婚也不关你的事，你爱批不批，反正我明天不来了。”

周巡摔门走了，关宏峰盯着那双在他桌上歪倒的手套，心里却很平静。

周巡终于对他展露出一副客套之外的样子，尽管是因为生气。

而与此同时，关宏峰也发现了一件事。

他没法接受周巡不爱他。

十五年了，他习惯了周巡，也习惯了周巡的爱。

更自私一点说，他不能没有周巡，不能没有周巡的爱。

尽管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爱周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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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宏峰决定去找周巡聊一聊。

周巡两天后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关宏峰还没来得及跟他见一面，指挥中心就接到了报警电话，有一名持枪通缉犯正在津港逃亡，目前已经到了长丰，需要他们支援。

周巡带着人就走了。

关宏峰收到消息赶到的时候周巡已经开车追上人了。

对讲机里传来周巡的声音，他持续在报位置，关宏峰很想跟他说两句什么，最终只能说一句小心。

他开着车跟在车队后面，往前的路是津港大桥，大桥已经紧急封锁，这人逃不出去，但关宏峰担心他要背水一战。

他油门踩到底，希望超过前面的车赶到周巡边上，他不知道周巡有没有穿防弹衣，也顾不上去设想最恐怖的可能性。

就是在这一刻，关宏峰发现他没办法接受周巡从他生命里消失。

原来我爱他。

关宏峰想。

直到耳边两声枪响把他拉回现实，他猛的急刹，方向盘向右打了一把，周巡的车停在了前面不远处，嫌疑人的车门也大开着，地上躺着两个人，关宏峰开了门跳下车就往前冲。

两个人里...是不是有一个周巡？

关宏峰不敢看，不敢认，他只能憋着一口气往前跑，直到跑到现场。

周巡穿了防弹衣，受了一点擦伤，逃犯被当场击毙。

关宏峰走近的时候他正在骂小汪不知轻重，明知道他下车的时候扭到了腰还要拉他起来。

关宏峰在离周巡还有两米的时候停住了，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关心周巡，他很想像以前那样骂周巡两句，但他只是看着周巡，说不出任何话。

“老关。”

躺在地上的周巡突然喊他。

“你脸真臭。”

周巡笑了一下，又抬手跟他展示了下。

“我没事，放心吧。”

/

周巡住了半个月院，这半个月里都是关宏峰在照顾，支队长每天下了班就来给他当保姆，小汪一开始还积极表示要来替班，被路过的高亚楠直接拽走了。

周巡躺在床上，关宏峰正坐在他旁边，默默给他削苹果。

十五年了。

周巡看着给他削苹果的关宏峰想。

十五年了。

他追着关宏峰走了无数路，疲惫过，也沮丧过，甚至放弃过。

可是关宏峰现在停下来，朝他走了一步。

周巡又觉得有希望了。

他喊了一声老关，关宏峰没说话，把苹果递给他。

他们就这样心照不宣的和好了。

/

他们又恢复了以前的状态，每天形影不离，周巡还是“老关老关”的叫他，关宏峰的客房在周末依然是周巡的第二个家。

直到许澜来找周巡。

那天关宏峰来支队的时候许澜刚从门口出来，看见关宏峰还跟他点头打了个招呼。

关宏峰知道这是谁，周巡跟他说过，之前相亲的那个女孩儿，家境不错，人也很好。

他看着许澜的背影，突然觉得是时候跟周巡说开了。

他约周巡当晚一起吃饭，地点选在他家，他来做饭，周巡买酒。

两个人聊了许多，周巡默默绕开感情这一条，只跟他说这十五年的亦师亦友。

关宏峰知道他在躲什么，往常这时候他多半顺应周巡。

但今天他没有再顺着说。

“那天你喝醉了问我，你说，十五年了，问我有没有想着找一个。”

关宏峰给周巡夹菜。

周巡倒酒的手顿了顿，视线避开关宏峰，没接话茬。

关宏峰就自己接着往下说。

“其实我想过。”

“十五年确实太漫长了，如果没有你和宏宇，说不定我已经不在一线干了。”

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其实我一直想谢谢你，周巡。”

周巡唇角的笑意僵住，他想打个哈哈把这事忽悠过去，可他也很想听关宏峰要说什么。

十五年啊，亦步亦趋，他跟让关宏峰拴裤腰带上了一样离不开他。

“别说这话，老关。”

周巡正色。

“没有你，也没有我的今天，是我要谢谢你。”

关宏峰摇摇头，“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

“去年我过生日，记得吗？”

“那天我们破了个大案子，你说你要答应我一个生日愿望。”

周巡点点头。

“今天我想许愿了。”

关宏峰看着那双眼睛，他说，我想许愿，周巡在看破了我的退缩、我的犹豫，看破了我的不坚持以后，仍然会爱我。

而周巡当然会爱他。

*

“我不白承你情。”

许澜跟周巡相亲结束时，她笑眯眯的跟周巡说。

“刚刚来的那个人，他喜欢你呢。”

“我帮你一把吧。”

她偏头看周巡，权当是谢谢他替自己来应付这一场相亲。

周巡其实是想拒绝的。

但那个“不”字到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就，试试呗。”

周巡有点不好意思。

“试试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试试看...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Summary:一些关于关宏峰表白的事。全文1w5＋，是甜的，安慰一些受伤的心，包括我自己。

传呼机传出嘶啦嘶啦的电流声，周巡从椅背上惊醒。上面的一句收队让他彻底从困倦中清醒。边揉后脖颈边看向旁边的关宏峰。后者听到领导的指令后倒是不为所动，只淡淡地看周巡一眼，目眦欲裂，双眼熬得通红。

周巡只好无奈地笑笑，后脖子发紧：“得，上面人一句话，咱苦哈哈地蹲七小时全他娘的泡汤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关宏峰说，“你这支队长还不是听人差遣的命。”

周巡摆摆手，又迅速地往后面捞起安全带扣上，“骡子命呗，什么支队长，都是虚的，长丰明里暗里还不是咱关队说了算嘛。”

关宏峰接过周巡投来的不明所以的坏笑，抬手看一眼手表，十二点二十分。离上一次吃东西已经快过去十二个小时，腹中空空。

周巡给车挂上档，开动牧马人。

车平稳地行驶了出去。趁着红灯的空当，周巡往口袋掏出一支烟，夹在指尖，朝身边人扬了扬，征询关宏峰的同意：“老关，不介意吧。外头怪冷的。”

意思是不愿意开窗，让你吸二手烟你愿不愿意吧。明明应该是个问句，但关宏峰丝毫没有听出他语气里的询问，倒像是句肯定的通知。

“这档子事儿什么时候你也知道问我的意见了。”

“嗐，你这说的什么话。”周巡点燃烟，单手转起方向盘，“都说了，咱长丰支队你说了算。”

关宏峰暗笑，心说我要说不同意呢，你还会不抽吗？

周巡像被看穿一样，嘿一声，哥们儿就这点爱好还不给支持一下吗，算什么兄弟啊。

关宏峰不再说话，任由周巡在烟雾中吞云吐雾。他默默地调低座位，抱着胸闭上了眼。

车里的电台开了津港深夜新闻，鼻尖不断飘来周巡的烟味。发动机匀速转动着，津港的夜，灯火通明，这个点他确实是有点累了。

快要沉入梦乡之时，周巡的声音从旁边悠悠飘来，老关啊，你不急着回家吧。话刚说完，车已经停了，关宏峰听到咔嗒一声，周巡已经解开了安全带。

关宏峰摇下车窗一看，大排档，感情周巡这是饿了。

肥头大耳的老板连忙迎上来，是相熟的老回头客了。周巡像回自己家一样，拉张塑料凳就往马路牙边上一坐，招呼老板说，“老严，老样子，你懂的啊，看着来。”

名唤老严的老板应声附和，“臊子面，花生米，啤酒，周队，关队，最近您俩可来少了啊。”

周巡点点头，“这不快过年了嘛，罪犯急着争业绩呢。上一顿热乎饭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吃的咯。”

关宏峰听着他俩一来一往倍感亲切，往日大唐宫的油泼面他也吃成了面熟的常客，只是配合城区规划，那片儿拆迁，连以前的老味道都搬了。后来忙于周旋奔波在各个案子里，吃饭便成了夹缝之中做的事，手边捞起什么就拿什么充饥。办公室里放的最多的就是周巡买的好几箱老坛酸菜面，吃完口中味儿贼大。

真如老板所说，他倒是好久没有和周巡好好地坐下来吃顿安宁饭了。

面很快地被送了上来，热腾腾地冒着烟。老严知道周巡的口味，味重，特地加了两头蒜，把店里的辣子都一起端了过来。

周巡确实是饿了，一扯筷子就动了起来，嗦啦嗦啦地吸面，酱汁点子乱飞，腮帮子鼓鼓囊囊。

见关宏峰还在慢慢悠悠地边看自己边拌面呢，周巡先急了，嘴中一大半的面条还没咽下就囫囵开口：“哎哟，看啥呢看，看着我能看饱吗，面都坨了。”

关宏峰心里暗想，就你这吃面的架势，连猪抢食糠都得给你让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支队落魄成什么样呢。

“没见过，所以好笑。”

周巡很有中气地切了一声。属猪的说罢还要抢过关宏峰的面碗，自己搅动起来。周巡这人除了干刑侦之外，生活上属于粗线条，用表弟关宏宇的话说就是大老粗，干什么都大开大合。他拿起筷子，用力地在碗里搅动起来，面条随着他的动作上下翻飞，汤汁四溅。关宏峰皱了皱眉，看着自己精心搅拌的面条被周巡这么一搅，似乎全乱了套。

“你这是搅面呢还是打鼓呢？”关宏峰有点好笑。

周巡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老关呐，办案这档子事儿伙计都认你，这上面你还真得听我的。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就是穷讲究，面要保持劲道就得这样拌，照你这样拌，等拌好面早凉了。”

他继续搅动，面条和调料在碗里发出“哗哗”的声音，像是在抗议这粗鲁的对待。周巡似乎对这种声音颇为满意，这样才够劲儿，够实在。终于，他觉得面条已经均匀地沾上了调料，这才停下手来。

“来，尝尝。”周巡说着，重新将面碗放回关宏峰面前，挑挑眉。

关宏峰看着周巡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但他知道周巡就是这样一个人，直爽、不拘小节。他拿起自己的筷子，也开始吃起面来，尽管已经被周巡搅得乱七八糟，但确实如周巡所说，刚出锅的面条趁着热乎劲裹满了臊子的香，周巡在吃上确实比他有水平。

言语间一碗面下肚，胃里暖烘烘的，终于有了点实在感。周巡给他的杯子倒满了酒，两人默契地碰杯，一杯，两杯，三杯。

酒瓶快要见底，周巡边嚼花生米边说，“老关啊，现在你弟那档子事儿过去了很久，他的物流公司又重新开业，饕餮都快上幼儿园了，你这当哥的个人问题啥时候考虑考虑啊。”

关宏峰心里警铃大作，“怎么，去了趟市局回来也变官僚主义了？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你自个儿的问题都没解决就别急我了。五十步别笑我百步。”

周巡又泄愤似的往自己喉管里倒了一杯酒，“是我想管这事儿吗？你是不知道，去市局汇报工作跟上刑似的，几个领导茶歇的时候都拉着我旁敲侧击着问我关于你的感情问题呢，小周啊，小关最近有人吗，小关有没有什么看上的姑娘啊，哎哟喂，都想着把自己闺女侄女外甥女什么什么女的往你这儿塞。”

周巡竖竖大拇哥，“关队这魅力不减当年呐。”

说起当年，关宏峰来到长丰支队，在刘长永怒火中烧的视线中踩着运载火箭飞上了支队长一把手的位置。从此之后，关宏峰的名字在津港可谓是路人皆知，他的大名和照片在地方台滚动播放，《津港晚报》刊登过不下百次他的优秀事迹。

如果说神探的名号是关宏峰当年最瞩目的成就，那么在周巡的眼中，关宏峰不仅是一位无比优秀的刑警，在他作为男性的特质中，有一个常常被忽视的亮点，尽管这个特质因为显得有些肤浅而很少被提及，尤其是在他众多杰出品质的映衬下。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关宏峰拥有一张好脸蛋。

01年的周巡酗酒，皮肤粗糙，牙齿蜡黄，二十多的年纪被自己糟蹋得让人看不出真正年纪。当关宏峰挂着和他整个人装扮极不相衬的紫色围巾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甚至有些嗤之以鼻。这他妈就是全队上下恭恭敬敬喊着关队的关宏峰啊，什么罪犯克星，什么二十一世纪福尔摩斯，感情就一奶油小生，皮肤跟剥了皮的鸡蛋似的都不像个男人，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和长相也不相配的坚毅和冷酷。

真会装，装得挺大，他顶烦这一号的，看起来像绣花枕头。

后来的故事走向却没有按照周巡预想的轨迹走。关宏峰硬是凭借着自己过硬的刑侦能力说服了他，收服了这匹桀骜不驯的野马，成为周巡专属的伯乐。

关宏峰从那时开始，就成为了走在周巡前面的人。

那时候局里一半的庆功会都是为关宏峰开的。茶余饭后，领导们总老掉牙地拿出长辈的那一套，一揽关宏峰的肩说，小关呐，工作固然重要，但年纪到了，个人问题也要考虑考虑……周巡腹诽，关宏峰果然早就成为了领导们心中的绝佳好女婿。

关宏峰周旋在其中，碍着领导的面子不敢直接驳回，只在几个老面孔面前卖笑。周巡看着如此手足无措的关宏峰竟然觉得有点好笑。面对罪犯他可以杀伐果决，碰到些人情世故照样束手无策。

从那时候周巡才感觉到，关宏峰果真是自己的同龄人，在现实里打滚，真实得像个人。

周巡见他认真地一个个回复，多谢领导关心，现在手头一堆案子，还没心思考虑个人问题。

领导听后笑了笑，表示理解，临走时还要嘱咐，有什么想法随时联系啊。

回到支队继续开展工作，每天还要接待很多慕名来所里看关宏峰的人。小到七八岁，大到八十八。七八岁的那个说是要将关宏峰写在名为《我的偶像》的作文里，老的那个说是要看看帮自己的关大队长长啥样，要好好当面感谢感谢。

周巡为着警民一家亲的借口不厌其烦地接待了一茬又一茬的人。

出外勤时偶尔会抓到些女犯人。周巡刚要给面前的女犯铐上手铐，女犯人却将手缩了回去。

周巡不明所以，环视被队里同志包围住的现场，“怎么滴，都这样了还拒捕啊？”

女犯摇摇头，大言不惭：“你们关宏峰队长呢，我要他来铐我。”

周巡终于绷不住了，“我靠，你这是什么特殊的癖好？”

说曹操曹操还真到。女犯立马兴奋地抬高手，旁边的同志差点没按住。

关宏峰捅捅周巡后腰，什么情况这是。

周巡一翻白眼，扁扁嘴，点名要你铐她呢。说完这话，周巡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浑身难受地向关宏峰递上手铐，赶紧地去铐吧，准备收队了。

关宏峰接过来，低头打开手铐。女犯沉醉似的伸出了自己的双手，眼神在关宏峰身上粘着就没下来过。临走前还情不自禁地说两句，“关队，你帅得很温柔。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来监狱里‘惩罚惩罚’我？”

周巡宁可现在的自己聋了，不然等下还要大吐三斤。

“小姐，现在都是文明收监，”周巡简直难以想象关宏峰是怎么面不改色地回答这种难以启齿的、明晃晃的调戏的。只能看他一本正经，语气冷漠地继续说，“这里的规矩变了，以前那种粗暴对待都是过去时。我们现在讲究的是法律和人权。”

鼓掌！周巡对着他心里那群装着关宏峰的铁杆拥趸们嚷道，瞧咱关队这范儿，这才叫真本事，这才叫天塌下来眉头都不皱一下。什么叫专业，这就叫专业！

所以周巡直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刑侦技术一流，破案能力顶尖，长相俊逸非凡的关宏峰，怎么沦落到和他这个糙汉一个下场，四十好几了还是赤条条一万年老光棍。

周巡饮尽最后一口酒，“不是咱八卦啊老关，做哥们儿的也好奇，这么多年还真没听你说过和哪家姑娘看对眼的，你这标准怎么定的，和哥们儿透透底儿，说不定哪天有合适的姑娘了，咱给你兜着。”

关宏峰坐在路边昏暗的灯光下，眉头紧锁，凝视着某个遥远的点，手指缓缓地轻轻地敲打着桌面，陷入了沉思。

关宏峰不是没有想象过未来的日子，那些日子在他心中，如同一幅渐渐清晰的画卷，每一笔都是对未来的期许和承诺。他的目光穿过了周遭的喧嚣，落在了那些平凡而又不凡的岁月上，那里有他和周巡，还有他们共同守护的正义与和平。

“非要我说，”良久，周巡都以为关宏峰要拒绝回答了，却听到他操着一口很严肃的嗓音，郑重其事地说，“有共同的理想信念，携手同行于既定的道路，心在一起。”

周巡搁置了手中的筷子，怔了一下。他没有预料到，自己随口抛出的问题，甚至是酒桌上的玩笑话，关宏峰竟会当回事儿地沉思，并给出了一个如此正式的答复。这突如其来的认真，反倒让自己陷入了不上不下的境地。

周巡尴尬笑笑：“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美的丑的，一概不提，”整上抽象的了这是，“你这哪儿是找对象啊，给组织找同志呢吧。”

关宏峰的眉宇间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并没有因为周巡的调侃而感到不悦。

他缓缓地端起老严送来的大麦茶，轻抿一口，然后平静地回应道：“在这条道路上，寻找伴侣与寻找同志并无本质区别，都是寻找能够并肩作战、共同前行的人。”

周巡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调侃道：“难怪你找不着对象，这种标准，怕是得去档案室里翻资料了。”

关宏峰彻底笑了，这种标准，确实只能去找个想象中的人了。

“别说我了，说说你，”酒酣胸胆尚开张，连关宏峰都沾染上了一丝豪气，“当年刘长永也给你张罗过不少吧？”

周巡啧一声，提到刘长永就没由来地要生气，不好好提升提升自己棒槌似的刑侦能力，学人家拉媒倒学得有模有样。

“老刘么，瞎搅和。”周巡说，“我这工作性质，危险又不稳定，迫害人姑娘不好。再说了，一查起案来，有时候连自己都顾不上，哪有心思去照顾别人。”

周巡不再说话了，转头望向远处的夜景。夜幕如墨，城市的喧嚣渐渐沉寂。街道两旁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将路面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片段。高楼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偶尔有几辆车驶过，车灯划破夜的宁静，又迅速消失在下一个转角。风从高楼间穿过，裹挟来一丝凉意，也带来了城市深处的低语。

好像这样的夜晚，特别适合推心置腹。津港属于所有无数人的这个普通的夜晚，现在只横亘在他和关宏峰之间。

“找个同行。”周巡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恍惚中才确认确实是关宏峰在说话。

周巡挑了挑眉，似乎对关宏峰的建议感到意外，随即他笑了笑，带着几分自嘲：“找个同行？那岂不是把工作带回家？再说了，这行里，大家都忙得像陀螺，哪有时间谈情说爱。”

关宏峰不着痕迹地轻笑了一声，还说周巡，他轻声嘀咕，连自己都开始变得絮叨。

酒精的作用让他的思绪有那么片刻的飘忽，层层的朦胧间，又想起自己方才的言论——心在一起。

一个模糊的身影，几乎要和记忆中那个十几年前骑着摩托车出现在丰庄路口的人重合。

找个同行——几乎是没经过大脑思考，脱口而出的话。对于像机器般严丝合缝按照程序来走的关宏峰，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神。

精密仪器中偶尔的一次跳动，让神卷入人间，成为真正的人。

关宏峰从鼻尖生硬地挤出一声闷哼，“嗯，僭越了。”

周巡嘻嘻哈哈地打着哈哈，跟谁俩呢老关，文绉绉给谁看。

夜很深，气温骤降，空气变得锋利，每一丝风都带着冰刃般的寒意，切割着裸露的皮肤。周巡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叫上了代驾。

随着车辆缓缓驶离，周巡在前座的阴影中静默。

关宏峰的话，说者可能无心，在周巡耳中却变成了另一种风味。

周巡把关宏峰的话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想，回想他说话时的任何一个动作和表情，试图复原他的语气态度，心里咂摸着说话的味儿。认识他二十年，关宏峰的冷静自持几乎

成为了一种刻入骨髓的习惯，在这令人心猿意马的夜，说着语焉不详的话，饶是周巡这种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的人都有了不同的心思。

周巡心里跟猫爪子挠似的，宁可自己想错。

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车门的边缘，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后视镜，不由自主地滑向后视镜中的那个人。周巡捕捉到关宏峰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侧脸在街灯的映照下，线条分明。

车厢内，只有发动机的低鸣和偶尔掠过窗外的风声，他从后视镜中瞥了一眼关宏峰，关宏峰恰好朝他望过来，视线透过镜子相撞，周巡心虚般地挪开视线，内心滚烫，不敢再多看一眼。

明明有什么在黯然滋长。

-

代驾的师傅技术娴熟，在无声的沉默里停下了车，调座位，拿小电驴，检查车况，道别，彻底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

周巡咂咂嘴，“老关……”话到了嘴边，突然变得难以启齿起来。酒精直冲脑门儿，顿时让他哑声说不出话。

关宏峰知道他是舍不得走，喝了酒，夜又很深，打车也困难，便体谅地说：“上来吧。”

和光小区么，关宏峰的住所周巡熟门熟路，蒙着眼也能找得着北，现在倒变得婆妈起来。

周巡跟着关宏峰身后替他照亮手电筒。事实上关宏峰的黑暗恐惧症这俩年来早已好得七七八八，周巡当然知道，只是形成习惯的事儿再难改正，顺手的事。

好久没踏入这方熟悉的土地。周巡环视一周，往日关宏宇在的时候他没少来厮混。因为关宏宇稀奇古怪的爱好，关宏峰的房子里时不时会多一些和他本人气质并不是那么协调的摆件和装饰。现在此人上赶着去当了高亚楠家的赘婿，属于关宏宇的摆件陆续被转移出去，关宏峰的房子显得空空荡荡，清一色的黑白灰，比在支队的宿舍还要冷清，没有人味儿。

周巡拢了拢皮毛夹克，瑟瑟发抖。

关宏峰打开暖气，卸下了自己的风衣，高领羊毛大衣上起了几颗细小的毛球。他从卧室里扔出一套齐整的睡衣，“宏宇没拿走的，将就穿。”

周巡接过，自然地坐上沙发，随手拿起遥控器点亮电视，问：“有水吗？酒这玩意儿不解渴。”

关宏峰对周巡没话找话的言语接受良好，从饮水机中倒了一杯热水给已经陷在沙发里的那个人。匆匆一扫，酒味冲天。

“你先洗我先洗？”关宏峰问。

周巡伸长了手按动遥控器，整个人像条咸鱼一样展开在沙发里，严丝合缝。

周巡回答：“你先洗吧，吃得饱死了我，晕了，先消化消化。”

关宏峰兀自踏入浴室，远远看了周巡一眼。什么吃得饱，半肚里都是酒。

氤氲的水汽中，关宏峰拧开热水器。热水环身，从头顶浇下来的水唤醒了关宏峰大脑中的混沌，思绪清明如镜。

擦着半干的头发走出了浴室，电视还停留在他进去时的那个频道。

关宏峰试探性地轻唤：“周巡？”

沙发上的人果然没有一丝回应。关宏峰缓缓地走近沙发，居高临下地望向周巡。周巡呼吸均匀，微卷的头发耷拉在额头，几缕发丝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现任长丰支队支队长周巡，只有在这个时刻才变得人畜无害。

关宏峰俯身拾起落在地上的遥控器，未干的发梢滴落的水珠轻轻溅落在周巡的面颊上。

周巡睡得沉，没有反应。

他半蹲在沙发和茶几中间，伸出手，想用指腹轻柔地抹去那些水迹。手抬起了几次，又都悬停在周巡侧脸旁，没有继续。

离得近了才发现，四十多的周巡，比二十刚冒头的他多了好几条皱纹，丘壑一般地凿刻在瘦削的脸上。粗糙的皮肤这么多年来毫无改善。

关宏峰想起第一次在丰庄路口遇到周巡时的样子。跨辆大摩托，刘海长到眼眉间，叼根快要燃尽的香烟，十足十一个地痞流氓。

关宏峰几乎是第一时间认出了他，周巡——在所里，这个名字几乎和关宏峰出现的次数并驾齐驱。不同的是一方被褒，他却属于是被劈头盖脸一顿批斗的那个。

这么多年没变的，是那双桃花眼上长而弯的睫毛，轻轻覆盖在紧闭的双眼上。

关宏峰在那瞬间，想起了很多和周巡一起发生的故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胡乱地给周巡盖上客房里多出来的被子。然后走向厨房，泡了一壶茶，茶水在壶中轻轻沸腾，茶叶渐渐沉入杯底。关宏峰的思绪也随之沉淀。

很多年后，关宏峰再次想起这个夜晚的这一刻，他向自己的心确认，那个模糊背影的主人——

从01年相遇的第一眼开始，就再没有从他心里出去过。

-

关宏宇揣两大袋早饭登门，按响门铃。在厨房耕耘的关宏峰腾不出手，向在用毛巾擦干头发的周巡扬扬下巴。

“得嘞。”周巡听话地回应，条件反射地喊，“来了——等着点儿——”

周巡唰地一下开门，关宏宇挤出来的假笑凝固在空气里，“哥……”炫耀般举起早饭的手也停在半当中。

眼前的周巡穿着一身自己的睡衣，卷毛发尾湿润，右手还在刷牙，洁白的牙膏沫从嘴边溢出来，显得不伦不类。

关宏宇皱着眉，用手隔在自己和周巡的胸膛之间，越过周巡，硬生生地挤了进来，没换鞋。

走近了才确认，关宏峰系条围巾，油烟机开着，一股香味飘来，正在煎荷包蛋。

“来了啊，”关宏峰边说边往外端着荷包蛋，“没见你这么早来过啊，正好，吃点儿再走。”

“你你你……”关宏宇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梭巡，看看自家解着围裙的老哥，又看看镇定自若地往厕所踱步的周巡说，“你俩趁我不在搞同居啊？周巡，你不厚道，鸠占鹊巢，穿我睡衣也不问问我意见。”

没关门的厕所里传出一声很响的吐水声，紧接着又是一句很用力的呸，也不知道是真刷牙还是带了点个人情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喝多了借住一晚怎么了。被你说的跟当场捉奸似的。”

关宏宇泄气地坐下，边把自个儿带来的早饭摆开边嘟囔，“可不是么。”

一个做早饭，一个刚起床洗漱，分工明确，可不就是在过日子么。

豆浆、油条、豆花、煎饼，加上关宏峰煎的荷包蛋和煮的皮蛋瘦肉粥，早饭还真被吃成了满汉全席的样子。

关宏宇卸下外套：“哥你还有心情给周巡弄早饭，我都没吃上过几次你的早饭，到底谁是你亲弟啊，怎么对外人比对我还好呢？”

关宏峰听着表弟抱怨，心中却有种家人闲坐，灯火可亲的满足感。往日要不就是日夜颠倒忙着和宏宇换班，要不就是泡面速食或者路边随便对付两口，回想起来确实没怎么和关宏宇在家里好好吃过一顿，也难怪关宏宇要吃醋，这样的安稳日子以前可哪敢畅想过。

周巡将油条往豆浆里一浸，很大地吞了一口，拿起筷子在关宏峰给他递过来的粥碗上嗐嗐嗐地敲了几下：“什么外人，多少都二十年兄弟了，我还拿这身衣服和脑袋跟你们当一根绳上的蚂蚱呢，不当自己人啊？”

关宏宇手快地抢过最后一根油条，“当然是外人，一码归一码，难道你还是我哥的内人啊？”

周巡差点没被粥噎一口，“哪儿跟哪儿啊，这词儿是这样让乱用的吗？！”又心虚地往关宏峰那儿偷瞥一眼，后者在认真地喝粥，眼都没抬。

周巡稍稍把心往肚子里放了放。

“言归正传，”关宏峰正色，“宏宇你这么早来有什么急事？”

关宏宇从吃得七荤八素地状态里回神，一拍脑袋，“吹着牛逼差点忘了正事。”

他从夹克衫外套里掏出两张票，“上回亚楠买的两张话剧票，本来打算今晚二人世界，当把忘崽夫妇回忆一下没娃前的潇洒。没成想突然天降一饭局，就上回我说的那个和蔬菜公司的合作，大概是有点眉目。亚楠刚好同学聚会，得，晚上突然想起票没着落了。”

关宏宇有点可惜，好不容易和亚楠能产生点精神上的共鸣又成东流水了，“昨晚上来你这儿灯全黑的，还以为你们临时有案子。”

“嚯，整得挺高端大气上档次啊，还看话剧，”周巡拿起票一看：“‘革命之路’，抗战剧啊？”

“是吧，我觉得应该挺热血的。”关宏宇点点头，呼应道，“亚楠嘛你懂的，多少有点文艺少妇的气质。”

关宏峰摇摇头，拿过票根一看，1080一张，今晚上七点半的，一楼中轴，挺好的位置，浪费了可惜。

又看看两张聊得热络的脸，白痴地讨论着和这剧八竿子打不着的内容。关宏峰放下票根，瞬间觉得没什么好可惜的，不管带他们俩谁去，这钱都嫌浪费。

“给我也只能解决掉一张。”关宏峰说。

关宏宇摆摆手，又指着周巡说，“这不还有一个大活人可以解决另一张吗？”

周巡咬断油条，吃得满嘴都是油，“我啊？我还是算了，文艺活动和我这辈子没缘分，咱长这么大电影院门朝哪儿开的都不知道。”

关宏宇怒了，好歹一千多块呢。一把抢过周巡低头吃着的豆浆碗，“周巡你不要忘恩负义啊，我哥帮你多少忙呢，让你陪着看场话剧怎么了！”

周巡也开始蹬鼻子上脸，将碗重新抢回来，“嘿，谁说不陪了，我的意思是给我也浪费，看不懂，懂不？”

“我不懂，”关宏宇开始胡说八道，将原本装了油条的空碗扬了扬，“吃人嘴短，吃了我的豆浆油条就得陪我哥去看话剧。”

“我这暴脾气……”

“来，好久没比划比划了，正好手痒得很……”

“行了行了行了，”关宏峰看着眼前两个加起来八十多的男人失笑，合着都没问问他这个当事人的意见，言语间将他今晚的活动安排得明明白白，“都几岁啊，一个支队长，一个当爸的人，说出去丢我面。”

周巡瞪了瞪关宏宇，“看在老关面子上啊，不跟你这表弟多计较。”

说着往厕所走，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他昨晚来时的衣服，“那成，就这样，我去队里安排下工作，老关你就歇着吧，晚上我来接你，六点半。”

说着风风火火地往外迈着腿。关宏峰叫住他，去厨房拿了保温杯扔给他，“红茶，拿去喝了。”

周巡默契地接过，“行。”最后的尾音随着关门声消失在风里。

关宏宇帮着关宏峰收拾桌上的残羹，一边嘀咕周巡，来家里当大爷的是吧，又睡又吃又洗，让他哥俩当保姆。

关宏宇将碗筷扔进水斗，看着边上的茶具，用手一摸，还有余温，当下了然——是关宏峰早起特地泡的。

于是立即狗腿地往他哥那儿靠：“哥，我的茶呢？专程来一趟，茶水都没一杯。”

“说的好像离多远似的，”两个小区开车二十分钟都不消。关宏峰洗着碗筷，只留给关宏宇一个背影，“你肠胃铁打的，又没喝多，喝什么红茶。利尿的，你需要不？”

关宏宇悟了。合着自家老哥，早上起来又泡茶，又做饭，全是为了周巡一个人服务。关宏峰不是一个无缘无故对别人这么好的人，除非……关宏宇的思绪渐渐找到了方向，快要拨开云雾见月明，但却没敢继续往下想。

站在厨房门口，关宏宇心情复杂地看着关宏峰忙忙碌碌的背影，突然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心疼。

他和亚楠结婚以后，过着幸福滋润的日子，有了饕餮就更不用说了，每天吃得油光水滑。人到中年，躲不过发福的中年危机，最近日子过得太甜蜜，身体明显有了往横里发展的趋势，只能靠重拾锻炼来让自己保持体型。

关宏宇在那边幸福肥着，这边关宏峰却一直形单形只着，心里装着很多事，踽踽独行。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帘，关宏峰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关宏宇又想起刚刚自己的猜想，如果那个人是周巡……

“哥。”关宏宇靠着冰箱，认真地唤他，将接下来的话一字一句地说出口，“你对周巡，是真的？”

“说什么呢……”关宏峰放下手中洗着的碗，还以为关宏宇是在开玩笑。转过身来，却对上了关宏宇异常认真的脸，脸上年久的刀疤微微抽动着。

关宏峰擦干了手，沉默了。关宏宇此人，不常认真。关宏峰看着这张和自己有九成九相似度的脸，严肃，肃然，知道关宏宇在问什么，很清楚自己瞒不下去了。

关宏宇，向来有着极高的情商，在他面前自己的这方面心思可谓是司马昭之心。

“从来没有假过。”关宏峰操着很沉缓的嗓音，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在确认着一个深藏已久的秘密。

关宏宇微微一怔，他没想到哥哥会这么直接地承认。他知道自家老哥向来内敛，不轻易表露情感，这份坦率让他毫无准备的意外。

“哥，你……”关宏宇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中有些堵得慌。

“你觉得呢？”

这下换成是他沉默了。关宏宇的目光穿透了厨房的蒸汽，回忆起和周巡一起并肩搭档的日子。那些紧张而又充满挑战的案件，那些在深夜里交换的眼神，那些在危险边缘相互扶持的瞬间。他记得周巡的坚定和果敢，更知道周巡是多么信任他哥，无条件地将自己托付到关宏峰身上。

二十年了，关宏宇想，足以改变许多人和事，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呢？每个二十年的分量又自然很不一样。前二十年，他作为孪生兄弟陪关宏峰从懵懂到少年；第二个二十年，周巡作为徒弟陪关宏峰从少年走向成熟，见证了关宏峰从一个青涩的警察成长为一个沉稳的警探。

关宏宇感慨，他和关宏峰一起经历了成长的疼痛和喜悦，而周巡的出现，又让关宏峰的人生进入了另一个不可复制的篇章。周巡对关宏峰的意义远超过了一个徒弟。他不仅是关宏峰的徒弟，更是他的朋友，他的战友，甚至……关宏宇心中微微一颤。

如同两条河流，在岁月的冲刷下，渐渐汇合成了一片深邃的湖泊。

关宏宇轻轻地叹了口气，将那些纷乱的情绪暂时搁置。他又自嘲似地笑了笑，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关宏宇把方才自己的猜想在心中补充完整，如果那个人是周巡……

万幸。

他对关宏峰说，“没有比他更好的选择了。”

真是万幸。

他见关宏峰笑了，是一个标准的笑，几乎没有在他这个严谨克制的哥哥脸上出现过。

在关宏峰的笑意中，关宏宇读到了一种久违的轻松，仿佛是负重的旅人终于抵达了旅途的终点，卸下了肩上的行囊。

关宏宇终于叹了口气，以后他哥也会有人陪伴，有人惦记，有人期待，成为一个普通人。

太好了，万幸这个人是周巡。关宏宇在离开的那一刹想，真的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头顶一片无垠的湛蓝，不急不躁。天也开始放晴了。

好日子啊。

-

周巡来得很准时，可惜时间点尴尬，晚高峰将五车道的马路都堵得水泄不通。再等剧院里停完车后，离开场就只剩八分钟了。

周巡将车钥匙往后腰裤袋里随意地一塞，跟着关宏峰往里走。

“嘿，现在看抗战剧的人都一对一对的啊，”周巡看着前面过安检的人说，“我还以为全跟咱俩似的清一色老爷们呢。”

周巡，这话剧虽然叫“革命之路”，但和革命没有半毛钱关系，也不是讲抗战的。关宏峰在来的路上无数次想对周巡解释。临到了跟前，看着周巡一脸白痴相，突然又不想讲了，福至心灵，好奇周巡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更好奇那一刻到来时他的表情。

听到周巡这么说，关宏峰差点没憋住，“嗯，”他点头，“别刻板印象。说明现在津港的生活条件上去了，人们的精神需求开始旺盛了。”

他听到周巡啧了一声，“不愧是关老师，说话跟初中政治老师似的。”

关宏峰纠正：“现在的初中政治叫道德与法治。”

周巡嗐一声，瞎严谨么这不是。

等到入座的时候，剧场的灯已经暗了，工作人员替他们照亮脚底的台阶。

位置很正。周巡坐下了才发现，台上摆了一张沙发，茶几，晾衣架，一看就不是很有年代感的样子。

“怎么滴？”周巡偏偏头，问，“搞现代谍战啊？”

“潜伏还是风声啊？”

等男主演女主演穿着家居服登场的时候周巡更疑惑了，“这俩人搞地下工作的啊？连夫妻都扮上了。”

又点评道：“你别说，挺像回事儿……”

“诶老关，你看这男主角像不像那白展堂啊？”

……

前排的女士还没等周巡说完，很用力地转头，语气不善地说：“麻烦注意剧场礼仪！”

关宏峰轻拍了一下周巡的大腿，俯身向前连连道歉说，不好意思啊，他第一回看。

接着向周巡甩去一记标准的眼刀，食指贴上嘴唇示意。前排的女人这才满意地转头。

周巡只好讪讪地闭嘴。

关宏峰凑到他这里来，嘴唇都快贴上他的耳朵，用很轻的气声说：“好好看，出去再讨论。”

周巡被他声音喷出来的气弄得他耳朵痒得不得了，只好用手粗鲁地揉了揉左耳。他没听过关宏峰这么低沉地讲话，从胸腔深处发出的气声喷得他耳框发热，注意到的时候都没发现原来关宏峰已经在自己的座位里调整好了自己的座位，一派正襟危坐的样子。

他的耳廓依旧残留着关宏峰话语的余温。周巡在自己的座位里默默红温了。男女主开始热烈地讲着台词，周巡的耳朵嗡嗡作响，仿佛被隔绝到了另一方天地。

剧很长，绵长而痛苦，没有中场休息，实实在在演了三个小时。

关宏峰沉入其中，从灯刷一下亮起来的时候才觉得肩头沉重。周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死过去，嘴巴微张，可能还流了点儿口水到他的大衣上。

关宏峰抬腕一看，十点三十五分，还早。又耸耸肩膀，把睡梦中的人抖醒。

周巡如梦初醒，“诶，啥时候睡过去了，太困了我。”

把脑袋从关宏峰肩膀上挪开的时候，一头卷毛凌乱，衣服已经被压出了褶皱。

周巡拍拍关宏峰的膀子，“老关，你这膀子还真挺好睡。”

关宏峰生生压住了把巴掌往周巡后背拍去的冲动。

周巡还要自觉地充当关宏峰的司机，打着哈欠扭动钥匙的时候，被关宏峰赶了下去。

“省省，困成啥样了都。”关宏峰边说边跨上驾驶座，“你敢危险驾驶我还不敢坐呢。”

周巡揉了揉自己的碎发，“这么不信任兄弟呢，坐这么多年我的车看你也坐挺欢。”

车平稳地行驶起来，周巡打了第五百个哈欠，“都怪亚楠，好好的买什么话剧啊。”

碎嘴子周巡粉墨登场。关宏峰在心里暗暗笑道，方才还好睡过去一阵，不然让周巡整整三个小时不能说话，憋也憋死他了。

“等下次见到关宏宇这孙子，我得好好数落数落他，”周巡咬咬牙，“和我一个档次的人装什么文化人啊，真是鼻孔里塞葱，装蒜！他妈的这根本不是啥抗战谍战的，昨天还和我大聊特聊剧情呢，感情全他妈临时起意瞎编。”

“你这弟弟可真行。”周巡阴阳怪气地表扬起来。

关宏峰终于忍不住，从喉管里溢出一声很轻的闷笑。

周巡很灵的耳朵瞬间捕捉到了，这才回过神来，恍然大悟：“感情你也故意看我笑话呢。”

关宏峰语带笑意，“谁让你这么认真呢，不好意思拆穿你。”

放屁，周巡骂道，果然是双胞胎兄弟，还以为关宏峰纯良得很，实际上肚里坏水也有个几斤。

“不然你以为以亚楠的品味，会买什么？”关宏峰问，“这剧其实很适合她和宏宇看。”

周巡也不清楚完整剧情演了什么，只胡乱地嘴上应和着。

“周巡。”关宏峰突然间叫他全名。

周巡浑身一激灵，嘿，你别喊我全名啊，以前你喊我全名就证明这事儿大了。

关宏峰顺着周巡的话想，嗯对，确实是件大事儿。

关宏峰兀自开口，“没认识你之前，在大学刑事科学技术课上，老师讲了一个案子，我到现在还记得。”

周巡不知道关宏峰葫芦里卖什么药，这就开始忆往昔的峥嵘岁月了？也没管周巡有没有在听，关宏峰继续说：

“和刚刚那部里演的很像。死者是一对中年夫妻，走访他们的人际圈才发现，这两人关系差得很，邻居反馈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周围所有的痕迹和监控都看过，排查他杀的可能。底下的同学听完都很不屑一顾，老套路了，大概率其中一个激情杀人呗，另一个畏罪自杀。

老师没有立刻解释，只说，同学们，所以你们都是没有结过婚的人。

接着他拿出了两个死者大学里写的情书的照片，我们都惊住了，整整两大箱，搁行李箱里都装不下。老师说，其实结婚前他们是很相爱的人。

老师扶了扶眼镜，又从文件袋里拿出了另外几张照片，一共五张，一张是死前一个月的水电缴费单，一张是孩子的毕业照，一张是被判了四十分的试卷，一张是男人的劳动仲裁书，最后一张是写着八万欠款的借条。

我们看到后都震惊了。老师继续说，相爱的人被生活磨去了棱角，被现实压弯了腰。老师的声音越说越低，他说，这些照片，这些单据，不仅仅是他们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更是他们爱情逐渐被生活重压所侵蚀的证据。

最后他和我们说结论，这对夫妻是殉情死亡，在江桥上一跃而下，在水里泡了三天才被发现。”

周巡听着，心中涌起了一股复杂的情绪。这些看似琐碎的物品，却构成了一个家庭的全部，它们背后隐藏的故事，远比表面的争吵和不和要复杂得多。

周巡深深地叹了口气，“对他们来说也算是种解脱吧。”

“是在逃离，逃离这无望的空虚。”关宏峰的耳边响起剧里Frank的台词，沉默几秒后认真地说：“要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是需要勇气的。”

关宏峰其实很喜欢刚刚那部话剧。他看到了April和Frank在经历交往、热恋与幸福的婚姻之后，出现的一系列婚后问题。整整三个小时的演绎以其细腻的笔触勾勒出那些微妙的、关于现实与理想的拉锯战，仿佛是一场并不激烈的较量。这种感觉，就像是细品一颗略带酸味的果实，既不至于让人想要立刻吐出，也让人难以完全忽视那份微妙的不适。这种酸楚感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在剧情被演绎到一半时，关宏峰就想起了这个老掉牙的故事。

老师故事里的男女主角，就跟女主角April坚持要去巴黎一样，都是在找寻婚姻中的另一种可能。

周巡听得迷糊，“你到底想说啥啊老关，被你越说越玄乎。”

“我是想说，”关宏峰难得地犹豫了，“周巡，你昨晚问我想要找一个怎样的伴侣，老实说这个问题在我的适婚年龄内从未考虑过，等到过了该结婚的年纪也就不必再想了。昨晚你问我，我才第一次确认了答案。”

周巡被关宏峰说得心里跟打鼓似的，他的眼神在关宏峰脸上徘徊，试图从那平静的表情下寻找出一丝端倪。

“老关，你这话说得我有点紧张啊。”周巡试图用玩笑来缓解气氛，但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

关宏峰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话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他的眼神变得柔和，声音也低沉了下来：“周巡，接下来的话你要听好了，并不是玩笑。”

周巡咽了咽口水，听着关宏峰用波澜不惊的声音继续说：

“我仅代表组织针对你我关系的发展和建设进行了为期二十年的严格考察和评估。在此期间，本人关宏峰严格按照既定的考察标准和程序，对各项工作进行了全面的梳理和分析。考察内容包括但不限于：个人品质的塑造、相互信任的建立、共同目标的追求以及逆境中的相互扶持等关键领域。

通过长期的实践和观察，我不仅发现了我们彼此在合作中的优势和亮点，也深刻认识到了存在的不足和挑战。组织上对我们两个关系的未来发展提出了建设性的指导意见，并明确了改进措施——”

周巡的心跳得像是要跳出胸膛，他从未想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会被关宏峰如此严肃地审视和评估，心说你这代表的是哪门子乱七八糟的组织，你关宏峰的一言堂吧。

他的眼神不自觉地四处游移，却始终无法在关宏峰那双眼睛中找到答案。

“因此，周巡，”关宏峰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的目光紧紧锁定着周巡，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刻进对方心里，“基于上述考察和评估结果，本人关宏峰提出以下关于你我关系未来发展的意见，并正式通报。现在我仅代表组织，将本人关宏峰的未来发展意见告知于你——第一，鉴于双方在过去二十年间的默契配合与深度交流，建议将双方关系正式定位为‘终身伴侣关系’。该关系将超越日常工作协作，涵盖在个人情感与生活层面的全方位支持与合作；第二，继续深化双方之间的信任基础，通过定期的沟通与交流，增进相互依赖，确保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保持坦诚与透明；第三，提议定期组织或参与双方均感兴趣的活动，如共同运动、旅行或文化活动，以此作为加深情感交流的平台；第四，在对方面临个人挑战或困难时，主动提供情感支持和鼓励，共同面对和解决问题；第五，在重要的节日或纪念日，共同庆祝，以此强化双方关系的特殊性和重要性。本人关宏峰在此承诺，将用余生所有的时间致力于将上述建议落实到日常生活中，请周巡同志审慎考虑上述建议，并提出宝贵意见。如有不同意见或需进一步讨论的事项，只限组织通报完后当面提出，过时驳回。”

最后一个标点符号落地，周巡松下去的一口气又提了上来。关宏峰一口气像打报告一样说了很多话，语调平和，语气稀松平常，如果不去听内容是什么，还真像是往日在做结案呈词一样。但只要周巡一对他的话认真，就忍不住心跳如擂鼓。

“老关，你这是……”周巡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清了清喉咙，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这是突然袭击啊，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操，周巡在心里暗骂娘，他忍不住要往旁边看看关宏峰，后者继续平稳着驾驶着，平静得很。他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击了一下，这个总是冷静自持的男人，现在却用这种近乎机械的方式，将他们之间的友情和未来的关系摊开来说。

操，周巡又骂，没有别的词汇适合形容他现在的心情了。关宏峰在跟他表白呢，他暗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男人，现在邀请和他过日子呢，这突如其来的幸福让他感到有些眩晕。

他的心跳得飞快，像是要跳出胸腔一样。周巡的双手在腿上紧握成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变得苍白。他感到一种混合着兴奋、紧张和不可思议的情绪在体内奔涌，几乎要将他淹没。

最后一脚刹车，车被稳稳地停在了楼栋下。关宏峰将车熄火，一气呵成地拉上手刹。

关宏峰解开安全带，转头过来说：“不是临时起意，是蓄谋已久。”

当然是想了很久了，关宏峰想，打报告还需要时间呢。还好周巡从来没有急过。

操，晕了，真晕了，和神人一样不沾染七情六欲一般从不下凡的关宏峰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啊。周巡再次暗骂，一点出息都没有，对方只是吹响了冲锋的螺号，他他妈一听声儿就立马向名为“关宏峰军”的队伍缴械投降了，还要上赶着去当对方的俘虏。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会因为一个男人的几句话而感到如此激动。

就因为他是关宏峰，他跟在后面走了二十年的男人。

“操你的关宏峰，你怎么不等老子不行了再说这种话啊！”周巡的声音恶狠狠的，听上去火气不小。

“你……”

最后的声音已被碾碎在一个吻里，周巡不管不顾，上来就亲。刚开始还没有章法，像牙齿碰牙齿一样，没有一点滋味。渐渐地，脑子又开始清明，操，真是操了，他都忘了是今天的第几次爆粗口了，他正在和关宏峰亲嘴呢。

大胆如周巡，在对关宏峰交心的这么多年来，自然是幻想过关宏峰的味道。年轻的关宏峰嫩得像白菜似的能掐出水来，中年的关宏峰脸上多了一条显眼的疤，永远一副睥睨众生的样子。或许年老的他又另有一副样子，但全是周巡心尖尖上的样子，看着顺眼得不得了。

他大概知道高亚楠的选择了。即使是同样的两张脸，上面的表情大相径庭，实际上这对双胞胎一点都不同。

但想象和实操毕竟还是很有距离。

过去他总觉得按关宏峰的性子，更像一块盾，坚韧，刚硬，总是将所有的冲击挡在外面，从不会轻易展露脆弱。但现在又觉得，关宏峰是一个非常锋利的人，内仞朝自己，外仞朝向他。关宏峰的唇齿间透露出一种罕见的柔软，缱绻柔和地彻底刺穿了他，脑子里的理智像根绷紧的弦，周巡听到它正在慢慢断裂的声音。

他的手摸上了关宏峰的脸颊，原来一切真真切切的发生着。

很晚了，星辰隐匿其辉，他们置身于一片静谧的虚空之中。周巡几乎快要在这个吻中溺毙，停下的瞬间，他和关宏峰都气喘如牛。

关宏峰锁定周巡的脸，言语中染上一层笑意，“组织上还在等你的回复呢。”

“操，废什么话……”周巡扯下碍事的安全带，动作很大地从副驾驶翻到主驾驶位，跨坐到关宏峰腿上，又忍不住啃了一口。太过狭窄的空间里挤不下他和关宏峰两个人，身体贴得很紧，随着亲吻的幅度，渐渐幻化成一个人的样子。

“都盖上两个戳了，还要怎么同意啊？”

关宏峰抱住了他，彻底在周巡耳边笑开了，那是一种释放的、真诚的笑。

“老关，你可真能藏的。”周巡悻悻地说，“咱俩浪费了多少时间啊，一辈子就这点时间……”

“晚吗？”关宏峰朝后仰头，双目对视，“我们不是一直在这条路上了吗？”

有共同的理想信念，携手同行于既定的道路，心在一起。

我始终爱你。

从你年轻时的第一眼，就很爱你了。

FIN.

亲爱的关宏峰同志：

你的那些话我听了，直接说吧，我周巡不是那种拐弯抹角的人。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你突然整这么一出，我得说，挺意外的。

咱们关系升级，行，我同意。毕竟，咱们一起扛过枪，一起追过贼，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信任？咱们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这点还用说？

活动？行，只要你不怕我粗手粗脚的，咱们可以多搞点活动，我也顺便跟你学学那些文绉绉的东西。但下次再也不他妈的去看话剧了。

支持？这是必须的，你有事，我周巡什么时候退缩过？

节日庆祝？这个我不太懂，但你要觉得行，咱们就好好弄。

你那些规定，我明白了。有啥要当面说的，我肯定不藏着，直接跟你说。

就这样吧，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慢慢来。

此致 

敬礼！

爱你爱得要死的周巡

袁变了。

朱咬牙切齿地下了结论。

苍了天了，活着真难。

END.

后记

激情小短打哈哈哈

文笔那是基本没有

各位看着图个乐呵

反正我写爽了嘿嘿

各位如果也爽了就来评论区找我玩呗（卑微）

。 

Summary：他们好像什么都改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之前那篇ABO的续

只想看他们贴贴

说不定还有续（续得没完没了）

李成阳的睡得很浅，所以在感觉到不寻常的动静时他很快的睁开眼睛，墙上的时钟指着一个三，夜还很深。

原本好好的睡在他怀里的Omega不知道什么时候挪了出去，背对着他蜷起了身子，原本清甜的皂荚味在此时却透出了一点苦涩。

李成阳猛的起身，暗叫了两声不好，他扶上了何勇的肩膀慢慢的从身后贴进他，动作轻缓的像是抚摸着名贵鸟类的羽毛。

“何勇？没事吧…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何勇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反应了一会儿才用气声慢慢的回答“没什么事…就…胃有点不舒服…”最后几个字混在尾音里几乎细细不可闻，不过还是被李成阳捕捉到了。

李成阳慌乱去摸床头灯，紧张到有点发抖的手居然按了两次才按开。一方灯火把房间照亮了，身边的Omega脸色可以算得上惨白，突然亮起的光亮刺激让他眯起了眼睛，李成阳覆上了他紧紧按在腹部的手，果然摸到了一片冰凉。

“你这叫有点不舒服吗?”李成阳的声音已经染上了焦急，音调也高了好几度，“疼多久了？”

“嘘——”何勇往他身边靠了靠，“别喊…大半夜的…”他的嗓子有点哑，被情欲泡过之后显得更加粘稠，“没什么事，也没疼多久…”

李成阳十几年前就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何勇说的鬼话一句都不能信。

何勇的胃在大学时就一直不好，冷了热了，缺一顿少一顿就不免要疼上一疼，不过每次何勇都把这事说的轻飘飘的，也许是他说这些话的表情和语气都太过自然，李成阳居然被何勇的“没事”骗了整整两年。直到有一天半夜何勇缩在那张宿舍的小床上，死死的按着腹部疼得说不出来话，李成阳才知道面前这人的胃病到底有多么的严重。他把人从床上捞起来连夜打车奔向医院，整个期间何勇就靠在他身上，额头上的冷汗一层又一层，呼吸那么急，却咬着牙一点轻哼都不发出来。

李成阳在医院跑上跑下的忙活了好一阵，一颗心都悬在了嗓子眼。直到那人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点，枕在他的膝头，手上还挂着吊瓶，呼吸也平复下来。

这时他才想起来发火，半夜空荡荡的医院就算他极力压着声音，但还是荡出了几层回响。

“这就是你和我说没事？何勇!你他妈的都把自己折腾到医院里了，如果我没发现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瞒着我了！！”

而那时几乎要把他吓没半条命的何勇是怎么回答他，他把一只没挂吊瓶的手抽出来安抚性的抚摸这他绷紧的小臂，声音像是在哄人“…真的没想瞒你，成阳，真的没什么事…”

简直和眼前的这个情景一模一样。

从那之后何勇只要胃疼起来，李成阳就不免又急又怕，平时更是将人看得更严，一日三餐一顿不落，俨然成了监护人一类的角色，直到他们分开。

被何勇吓过几次的李成阳对他的话半个字都不敢信，他有些胡乱把自己的衣服套上俨然一副现在就要把人拽到医院的架势。

何勇朝他扯出一个虚弱的笑 ，表情有点无奈“成阳，咱们别折腾了成吗…”李成阳被何勇气得没了脾气，又实在担心这人的身体，只能深吸了一口气也耐着性子哄人。

“你听我一次话行不行…咱们去医院看看…”

何勇像是投降一般的叹了一口气，“我晚上没吃东西，现在有点不舒服…真的没什么大事，你要是实在不嫌麻烦你去帮我拿点吃的….”他这样说完还怕李成阳不听他的，继续补充着“再说了，你看我这个样子也没法见人吧…”刚刚经历过发情期的Omega现在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他的味道，腺体还留着一个显眼的红印。

李成阳只抓住了何勇话里的前半句“你说什么？你晚上没吃东西?”

何勇有点好笑的看着他“也不知道是谁，我才下班就堵在警局门口，二话不说就让我和他上车。”

李成阳这才回想起今天晚上等何勇时的情景，那个时间早就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他一度以为何勇是晚饭之后继续留下加班。被堵了一句的李成阳自认理亏，也不好再发作，看着何勇还有心思同他斗嘴也让他稍稍松了一口气。他拿起一件长外套把人裹在里面，用眼神示意何勇不许乱动老实待着，紧接着起身去客厅里翻热水袋，他记得之前买的就放在电视柜里，又去药盒子里找治胃疼的药……

等他回到卧室，何勇已经靠着床头坐了起来，身上还老实的披着他的外套。李成阳把热水袋塞到何勇的怀里，又看着何勇吃了药“等我一会儿…”他拍了拍何勇的手，语气里夹杂着熟悉的疼惜“我给你熬粥去…”

李成阳走进厨房，不免感叹起他们之间的关系……明明早一点的时候还在互相试探着，说着扎伤对方也让自己心痛的话，明明都那样愤怒，明明都那么残破不堪，却又扯着彼此度过了一个发情期。而现在他们又像是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和过去无数个日日夜夜一样融洽。

天知道他有多么怀念眼前这个人，有多么思念他身上的味道，他们之间的默契即使隔了十四年还是紧紧的牵引着他们，让李成阳很轻易的看出何勇的顺从。对Omega疯狂的思念让他近乎粗暴的对待着何勇，他的确在发泄，发生的这些事和送到他眼前的人彻底烧掉了他的理智，所以他把人压在了门上不顾对方微弱的抗议，心里想的是你都自己送上了门还要和我分什么地方上你。当何勇埋在他的胸口贪婪又几乎依恋的嗅的他身上的味道，李成阳的心脏在狂跳，恨不得即刻就将人拆吞入腹，事实上他也的确那么做了，何勇被他按着折腾了半个晚上，嗓子哭喊的发哑，眼尾都是烧尽的残红，他把人抱着去了浴室，何勇似是真的累极了，清理过后就窝在了他的怀里沉沉的睡去了，李成阳把人拥在了怀里那种久违的满足感让他心情好了不少，就好像他真的失而复得了他一生中最珍贵的宝贝。

粥已经在锅里熬着了，李成阳抬手看看表算了算时间，约莫还要半个小时。他正打算回去看看，就嗅到了那股淡淡的味道，回过头何勇果然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抱着他热水袋靠在冷冰冰的墙上看着他。

李成阳在心里呼了一声祖宗，心里想何勇果然是来要他命的，身体却先一步行动把从人拽到了餐桌旁椅子上，他想对方一句问他为什么不好好的躺着，但是一想何勇八成会用本来就没什么事这样的话回他，所以他干脆放弃了，拉开椅子坐在何勇的对面告诉他还要再等三十分钟。

何勇轻轻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紧接着偏头打量着他的房子，再开口时声音又带上何队长特有的玩味“这么大的房子就你自己住啊…”

“累不累啊何勇….”李成阳好气又好笑的打断了对方，他站起身绕过半个桌子揉了一下对方额前的碎发，“歇一会儿成吗？”李成阳知道那些责任如影随形的跟着眼前的人，一刻也不曾忘。

听他这么一说何勇也好似一愣，抿了一下嘴唇，看来也是不自觉说出了这句带着明显的试探的话。

“那聊点别的？”

要聊些什么呢？李成阳在商界浮沉了这么多年也算是练就了能说会道的好本事，但是只要一对上何勇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最后他在何勇腿边蹲下将头埋在对方的腿上声音闷闷的透出来“我很抱歉。”

为以前的事，也为今晚的事，Alpha的占有欲让他昏了头，他后知后觉的想起当年他是多么狠绝的和对方切割，生怕他再和自己扯上半点关系，这刀切下去两个人都生生的疼，他早就没有质问对方任何选择的资格，也不能强迫对方去做任何事情。

何勇听了他的一句道歉，扬起了一个他熟悉的笑，真正属于何勇面对他时才会出现的笑容，就如同那天他们站在警局门口何勇说完那句“至于吗？”之后，眼里缀了一点点泪又揉着满满的柔和，看着令人心痛恨不得紧紧的拥在怀中。

“不用你道歉…”何勇张了张嘴，许是李成阳深夜中展现出的那么动人的关切和那一点折磨人疼痛让他终于卸下了什么，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轻软，像是终于愿意将心底的那一点东西掀给他看一样“我就是想说，你怎么就不肯信我一下…”

我怎么没信你，李成阳真想和眼前的人这么说。我一直都信你，我只是不信这绿藤，害怕那个将我扯进泥潭的大手，我怕我信你也没用，甚至要连累你也同我一样。

“那你呢？你也信一信我?”

 “在查..” 何勇只是没头没尾的吐出这两个字，说完就移开了目光，像是在否认刚刚的话是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的

李成阳却听懂了，他点着头，一边起身一边将几个吻印在对方的唇角和脸颊亲昵的如图恋人一般。“我去看看… 粥好了没…”

李成阳不会做饭，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特意为了何勇学的蔬菜粥。旁人不知道何勇其实嘴刁的很，看起来什么都吃得不多，但李成阳知道这是不合这人的口味，私下里同他一起时才偶尔会露出点挑挑拣拣的可爱样子。他熬的粥能被何勇说上一句“不错”，味道自然是好的。

他把还冒着热气的粥推到何勇的面前，看着这人拿着勺子慢慢的搅着，最后抬起头，那双眼睛里蓄着的是晃的发亮的水光，那语气里全是怀念，全是追思。

“这么多年了…我真想这个…”

李成阳眼眶和心口都忽的一热，他仰了一下头几乎也要垂下泪来，耳鸣找上了他，让他连一句“以后还做给你”的话都说不出口。年轻时恨不得整日诉说的爱意，如今却让他们都湿了眼眶。

他们没再说别的，直到李成阳盯着何勇把那碗承着回忆与往昔的粥喝完。他们的对话才再一次转向要不要去医院这个话题上来，李成阳拧不过连说了三遍“真的不疼了”和“我没那么矫情”的何勇，最终在一个何勇主动贴上的吻中彻底认输，把人抱回了卧室。

时钟从指着三到指向了四，折腾了好一会儿天也快要亮了。

李成阳朝着背对着他侧躺着何勇张开了手臂，“过来…”对方则回应给他一个轻哼，他干脆把人圈过来“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刚刚抱着我的衣服闻…”

发情期前后的Omega总是不自觉的依恋着Alpha的信息素，仅仅是这一点点的依赖，就足以让李成阳的心尖上抹足了一层蜜糖。

“再睡一会儿…还早着呢…”李成阳把人往自己的怀里按了按，选择的屏蔽了何勇说的什么上班工作，几点叫他之类的话，他细细的吻着何勇的后颈，缓缓的说

“快睡吧……”

很多东西都沉没在逝去的黑夜里，李成阳也开始去相信，他们总会等来黎明……

［如果我今天真的把你标记了你会怎么办…］

［……那你就等着被我踢下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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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你能看到这里！评论和小红心是给孩子码字最大的支持和动力呜呜呜呜！评论每一条我都会看，有的时候不回只是想不到说什么（我嘴太笨了……）然后就是暂时歇一天，也就是明天后天可能都没有更新，忙完手上的事情就回来码字（趁着还在上头）

❗疯批谷主温客行  ⭕  涉及各种酷刑场面❗虐身虐心预警  ⭕ 不喜勿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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蝎揭留波失神的端坐在草席上，神色呆滞，嘴里反复念叨着： "君不负我，我不负君..."

温客行已在他身旁站了片刻，似乎也一时间恍了神。蝎王觉察到身旁有人，便抿上嘴停了声，沉默良久后，才仰头抬眸瞥了温客行一眼。

"温谷主来这儿做什么，难不成是想听我弹琵琶？"    

随即口中发出咯咯的怪笑，一边笑一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目光变得越来越幽暗，那扭曲的指骨不自然的弯曲着。

"来...讨样东西。"  听温客行吐出这几字，蝎王狐疑地看向他，似乎是感了兴趣。  "哦？ 说来听听。"

"醉生梦死..."

这醉生梦死的配方最早出自四季山庄，周子舒曾经为他调制过此香，替他安神，而后来四季山庄毁于晋王之手，配方也殆尽在一片火海中。

"哈哈哈哈哈温客行...你也是个活在梦里的疯子哈哈哈哈。"   蝎王笑得疯癫，突然间又止了笑，发狠地说道："你凭什么认为我有，就算有又凭什么给你？"

温客行记得艳鬼提起过，蝎王曾收罗天下各种毒，各种药，醉生梦死也在其中。而这醉生梦死到底是毒还是药，谁又能说得清呢。

"我放了你，并且将赵敬送予你，"   温客行语气平缓，不疾不徐说出的话，充满着威胁意味。"   如果蝎王给我想要的东西，我送个活人给你，如果不，我照样放了你，顺便再送你具尸体。"

明显感觉蝎王的神色有了变化，温客行接着说道："不过那样的话，你再也没机会听你敬爱的义父，亲口说出——他是如何出卖你的了呵呵呵..."    让人脊背发凉的笑声。

他断定了蝎王绝不愿意让别人杀了赵敬，就算想让他死也会自己动手的。而这正合温客行的心意，看这些魑魅魍魉自相残杀岂不是比直接手刃他们更痛快？ 

蝎王虽是应了，整个人却像是失了魂魄。待温客行出了牢房，远处才隐约传来蝎王的怒吼声：

"温客行！"

"你信不信..."

"你早晚会落得和我同样下场！" 

这声音回荡在整间地牢里，久久没有消逝。

配方给了阿湘，只半日便调配了出来。温客行拿着香炉在屋外徘徊，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推了门。

他几日未进这屋子，一进门便见到屋内一片狼藉，各种摆设物件无一幸免。周子舒此时坐在地上，眼中泛着红色的血丝，能看出过度的疲惫感。

其实那天夜里周子舒便挣脱了锁链，潜入膳房，看见了那只刚被宰杀的驴，驴肚处的嫩肉已被挖空。他有些气恼，气温客行的胡言乱语，也气自己的胡思乱想。

离开膳房后又偷偷去望了望鬼谷的出口处，发现那里足足多了三倍的鬼众在看守。

一回到房间，异样感阵阵泛起，锥心蚀骨之痛顺着身体爬出，似乎要把他撕裂了般，他用尽全力运着气才勉强定了神。

夜晚的凉意从窗缝进入刮蹭上肌肤，周子舒烦闷的一挥手碰倒了架子上的青花瓷器，清脆的破碎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之前温客行抱着他睡时，夜晚似乎也没这么难熬，被熟悉的气息笼罩着，身体也觉不出疼痛了。

而现在，那人也不知去了哪里...

紧接着屋内便接二连三传出物件被砸碎的响声......

温客行蹙着眉，眼见周子舒近在咫尺的位置处，就是一件瓷器的碎片，只要稍稍动下手指，便能触到那尖锐物。

他快步走过去想把周子舒抱离这片狼藉，谁知那人在被他触碰后奋力挣脱，反倒一手压上了碎片，切口处洇出嫣红的血迹。

"周子舒！"  温客行不顾他的挣扎，将人抱起一下扔在床上，  "你再动一下试试！" 

温客行俯身压了上去，周子舒这才从刚刚激动的情绪中安静下来，一动不动躺在那。直到温客行给他处理完伤口，他还紧闭着双目不肯睁开。

温客行离了床，点燃香炉里的醉生梦死香，他这几日也几乎没合眼，此刻觉得困倦无比。现下只想抱着阿絮安稳的睡一觉，折腾了这些日子，暂且当作是投降休战吧。

谁知周子舒一闻到那香料便猛的起身打翻了香炉，朝向温客行满含怒意说道："温客行，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我？"

这东西明明已经被藏匿了，他又是从何处找到的？周子舒瞬间慌了神。

温客行的气压低到了谷底，他本想再试试的，哪怕周子舒美好的梦境里没有自己，但是这人若能舒适的呆在他身边也就够了。眼看着弄巧成拙，这场美梦支离破碎。

"放过你？那你想去何处啊，阿絮？"    温客行说话的语调已然失了生气，听起来轻飘飘的。

"只要离开你，去哪都行..." 

周子舒说出这句话时心如刀绞，说完便再也没勇气看向温客行。

"好，好得很！"   心里的期待消失殆尽，事情倒是似乎变得简单了，再也不用因为担心这人会不高兴而忧虑万分。他千防万躲不想听到的话终究还是从周子舒口中说了出来，也好，再也不用骗自己了。

"阿絮，"  温客行的眼眸覆上了几乎明媚的神采，恢复成以往悠然自若的神态。

"我可以放了你，不过你得先让我玩个够，玩腻了我自然放你走。"

此时温客行已不再看周子舒的反应，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周子舒，我给你五天时间，如果你能取悦我，我就准你出谷。"   

说到这顿了顿，用阴冷的语气继续说道："不过，如果我不满意，那我便杀了韩英，杀了晋王，再去踏平了这人间。"

"真的吗？" 温客行以为周子舒想问的是韩英真的没死吗，结果他后面紧跟着一句，"如果你满意，真的可以放我走吗？"

温客行极力压制着怒气，凑到周子舒耳边说道：

"阿絮，我何时骗过你？"   

随后起身拿了件东西，欲系在周子舒的脚踝处。

这是一串缅铃，铜珠状的外观，内部空心的位置放进了小颗金珠，五只大小相差甚微的缅铃由金链连成一串。

周子舒看见那行房之物，本能地缩了缩腿，又想起刚说的五日之期，僵在那不再动了。缅铃系上去后，温客行的手还在他脚踝处摩挲了一会，弄的他有些发痒。

只稍稍一动，便发出清脆的响声。周子舒听着这声音觉得非常刺耳，房事的玩物被系挂在脚踝处，是何等的羞耻。

"老温..." 

他本能的想求求那人，却被温客行的冷言冷语噎的无话可说。

"阿絮，你是时候该好好学学，这鬼谷的奴隶是如何伺候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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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一起吹山顶的晚风嘛？ 这位宝的打赏🌹亲亲😘抱抱🤗举高高~

感谢大家的观看、点赞、推荐、评论，爱你萌~❤️

急速短打 一发完

交个党费

本质是老套吃醋梗

ooc算我的

（竹马真的好香qwq

  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赞多再一次划开手机屏锁，LINE的回复还停留在十分钟前自己的一句“今晚吃什么”，问句后还加了一个柴犬的表情包。消息显示的是已读。通常来说，即便力丸不热衷于社交软件，看到这样稀松平常全无错漏的闲话，也必然该回复，十分钟已读不回简直毫无道理。“已读”两个字让赞多无端有些烦躁，他“啧”了一声，揉了揉后发，再加上他在十分钟内已经持续地解锁查看手机不下二十次的举动，请他留下来备采的翻译小姑娘都有些惶恐了：

  “啊，宇野桑等下是有要事吗？”

  赞多如梦初醒，摆了摆手，朝她露出宽慰的笑。

  备采也还算成功，底片里他笑得满口大白牙，与自己发出的柴犬表情颇为神似。想到这里，他又下意识地划开手机屏幕。

  依旧是已读未回。

  他有些泄气，将手机塞回了口袋里。

  二三月的海岛已经出现潮热的端倪，傍晚的热度恰到好处。出场地时正巧碰见难得的夕色，粉紫交渐的云层凝滞在将晚未晚的夜幕中，夕阳还未落下，月已经虚虚地印在天的彼端。倏忽，路灯唰地依次转亮，填满垂垂暗色。赞多重新掏出手机，对着粉紫色霞云中的日月同框随手拍了一张，想也没想就传在了聊天滞涩的对话框里。

  这次是秒回：“炖牛肉。”

  显然是回答上一个问句。这句姗姗而来、延时近一小时有余的回复依然牵得高个青年嘴角得意地勾了勾，他正想回复点什么，对面又回了一句：

  “带点迷你菠萝回来。”

  赞多立刻回复了一个猛犬点头的表情包。

  他想起他们着陆后第一次吃这种奇妙的水果的灾难性场面。力丸白皙的手指捏在果实的褐色短柄上，咬下黄色果肉时丰沛的汁液溅了一手一嘴，黏腻的甜水沾在整只指节分明、薄皮包肉的手上。赞多拿出纸巾帮他擦的时候，年长者伸出红艳艳的舌尖舔去下唇残留的汁水，下唇被水渍染得亮而饱满，他一双宽眼褶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温柔而宽和的浪涛，直直地拍向他。而自己帮他仔细地擦干净了指缝间的甜液，用那张纸巾包着果梗扔进垃圾桶，然后俯身攫获了最后的一点甜味。

  想到这里，赞多感到一阵干渴，步子不由自主变快，刚才那种得不到回讯的焦虑感又涌了上来。他速战速决地完成了任务，回到公寓时，最后一丝霞色也已经消弭。

  隔着门，他便闻到了炖牛肉的香气。白蔻、桂皮与香叶混合着屋内温暖的空气从门缝中钻出来。

  赞多站在门口，拉长声调喊：

  “力くん——”

  不多时，门被打开，年长者疑惑的目光在探到他两手拎的袋子时转为了然，不免小声责备道：

  “怎么买了这么多啊？”

  高个青年将手中两大袋迷你菠萝放到桌子上，转头冲他笑：

  “因为力くん喜欢嘛。”

  力丸似乎被哽住了，咬住下唇思索着什么。

  在他上牙放开下唇的一瞬间，赞多没忍住，迅速地低头舔了他一口。力丸在怔懵中回过神来，有些无奈地伸手推了推他：

  “你是狗吗？”

  赞多显然不满意他的反应，继而给了他一个深吻，直到力丸眼底柔软的水色又浮了出来才放开。他又低下头，语气里颇有些委屈：

  “为什么晚回我消息？”

  “忘记了，”年长者花了一些时间调整自己的呼吸和表情，那股水汽又被压了下去，他再次推了推青年，“牛肉快炖好了，你先去洗澡吧。”

  这次用了些力气，推开了。

  赞多泡在提前放好的水中，一股熟悉的烦躁又窜了上来。明明是寻常的对话，但总是不对味。他是不是搞砸了什么？赞多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甩出的水珠沾在了额发上，他皱起了眉，苦苦思索。今天发生了什么？今天他拿了撑腰王。以赞多对他的了解，力丸绝不是争强好胜的那一类人，绝不会是因为嫉妒他。今天备采是有点晚了，但是临分开前还跟他报备过，那个时候力君神色也还很正常。到底哪里出了问题？难道……真的不该买那么多菠萝？

  他到底没有给出最后的答案，因为牛肉已经炖烂了。

  力丸坐在桌子前，神色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温和。在赞多的印象里，他是一个鲜少会有负面情绪流露的人，见他生气或者落泪都是很难得的事。但他的上一次生气兼落泪就在不久前，还是为了他。

  似乎是秉持了某种隐秘的特权般，赞多恶劣地在心底得意着。

  牛肉炖得很烂，餐桌上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两人便边吃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力丸抬了抬眼皮，笑着问：

  “今天的采访没乱说话吧？”

  “当然没有，”赞多脱口而出，随后挑了挑眉，“不过他们问我以后的编舞里要不要加中国传统舞的元素，这问题真的很怪，编舞又不是我的强项，这应该问你啊。”

  青年顺势看向桌对面寻求赞同，却发现年长者的笑容凝固，然后一点一点消失，他咬了咬筷尖，将筷子撂了下来，随后语气轻松地道：

  “确实呢。……我先去切点水果，你继续说。”

  餐桌在开放式厨房的正对面，赞多盯着他身体前倾时透出卫衣的肩胛骨，一时间有些失语。

  沉默中，外边的雨声渐起。赞多站起来去关阳台的窗户，回到客厅，途径厨房时，站定在力丸的身边，看着他一手按住褐色短梗的两端，一手拿着刀切下寥寥无几的果肉，黄色的汁液残留在木质砧板、刀锋与他的指尖。见他站过来，力丸有些无奈地放下刀，用臂肘捅了捅他，示意他让开些，毕竟一个一米八的大高个杵在旁边，不仅碍事，还挡住光线。但青年如同铁板般一动不动，他瞟了眼窗外的雨，没话找话道：

  “第一次遇到力くん，也是下雨天。”

  力丸怔了一瞬，耸耸肩，平静地答道：

  “太久了，不记得了。”

  赞多低下头与他视线齐平，一字一句认真道：

  “你记得的。”

  力丸垂下眼，没有看他，只是重复道：

  “不记得了。”

  青年突然逼近一步，双手撑在厨房的台沿，力丸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却发现退无可退，窘迫中有些恼怒地看向他：

  “做什——”

  “你一定记得。因为那天从别人的巡演会场出来，我没带伞，你把伞借给了我。我问你要了联系方式，说要把伞还给你，但后来我却弄丢了伞，就还了你一把新的。”

  力丸怔怔地看着他，漂亮的眼睛里波涛汹涌。赞多看了他一会儿，磨了磨后槽牙，俯身，嘴唇贴近了他的耳朵：

  “而现在，那把伞在我们公寓的门背后挂着。”

  力丸有些无助地、被突如其来的低音共振得胸腔酸软，青年敏锐地发现他眼角有些红，有些无措，立马收回了撑在台沿的手，转而去替他擦眼泪，刚刚的气势化为乌有：

  “对不起力くん，我不是故意惹你哭——”

  “本来我都已经打算原谅你了，”力丸竭力维持着声线的平稳，然而尾音仍旧有些颤抖，他抬眼，赞多简直要沉迷于那弧度舒展的上眼线，“但是你还要提……我很嫉妒他。”

  最后一句话很小声，几乎是自语，却仍旧被捕捉了。赞多如遭雷击，顿在原地，他胸腔内群蝶狂舞、众鹿奔袭，他自然明白过来那个“他”指的是谁，同时也明白过来，这整件不对劲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突然平静了下来，扶住年长者的肩，企图与他四目相对：

  “riki……”

  他没有继续如同犬类撒娇般地在称谓后边加“君”，而是直呼了他名字的单字。力丸睫毛扑了扑，目光有些躲闪，他知道这是赞多认真说话的预兆。

  “我希望riki能更依赖、更相信我一点。”

  力丸猛地看向他。

  “明天还得去感谢刘さん，居然又让riki为我掉眼泪了。不过我还会想要更多哦？我也想被riki撒娇，被riki主动亲吻，被riki宣示主权，在做的时候由riki先解开扣子——”

  年长者耳根红了，用手捂住了他口无遮拦的嘴，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他一眼：

  “闭嘴！”

  赞多笑得有些痞气，下意识伸出舌头，舔向那只手掌，上面沾着菠萝的汁液，是甜的。他感觉到力丸身体颤抖一下，刚想把手缩回去，又被捉住，拿回去舔了个干净。这下他整个眼角、侧颊、耳朵全都红了，用了点力气抽出自己的手，用水冲洗干净。赞多乘胜追击，从后面抱住他，整个人完完全全地粘在年长者身上，头埋在他颈窝间。

  力丸的洗发水有股橙花的香气，这股气味混在别人身上的香水气味中，会让赞多感到不适且眩晕，唯独在力丸身上，他对这种气味不适感会减到最低，甚至让他觉得隐隐带着些许的安神效果。

  “力くん，”赞多又恢复了撒娇大型犬的状态，“許してください（原谅我吧）。”

  “我本来也不在生气了，”力丸无奈地挣了挣，抱太紧，没挣脱，“放开我啦，我还要切水果。”

  “啊，在力くん心中，我还没有迷你菠萝重要吗？”

  赞多一转攻势。

  年长者忍无可忍：

  “迷你菠萝又不能跟我跳舞！”

  窗外雨停了。赞多松开手，趁其不备偷偷亲了他一口，露出得逞的笑容。他去阳台开窗，雨过后的气味夹杂着沿海独有的咸湿。

  夜急速沉落，距离明天，依旧还有很长的时间。

Fin

呜呜呜丸崽眼睛太好看了哭起来很带劲吧

都是我编的都是我编的轻喷轻喷

-

“啊……”

赞多第一次见力丸哭是无意间撞见的。

那天晚上他离开的晚，像偶像剧剧情一样，舞蹈室的灯还亮着。他凑近去在门口贴着，里面没有音乐，只有厚重的呼吸声和杂乱的脚步。

一声稍响的声音落下后，突然变得寂静起来。赞多下意识就推开门看是不是里面的人摔倒了，于是和倒在地上的人成功对视。

……

“那个……那个前辈……你还好吗？”

赞多带点小心翼翼的感觉向前迈了一步，话音刚落面前的人嘴一撇，然后在赞多逐渐慌张的眼神下成功泪崩。

“你，你走开啊！”

-

“所以哥哥那时候真的哭的好凶呢。”

赞多躺在休息室里歪着头挑起这个话题，刚刚哭过的人眼睛还泛着微弱的红。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充满泪的时候让人心疼的不得了。

“别逞强了。”力丸轻声说，还是一向温柔的语气。赞多伸出手，悄悄勾住他的小指，力丸撇他一眼，倒是大方地整只手都回握回去。

“我会心疼的。”

说什么鬼话啦，明明是你哭起来我才心疼好吧。赞多无奈地看着两只手紧握在一起，嘴角淡淡勾起了个笑。

-

“前……前辈啊……”

赞多手忙脚乱地边蹲下来边从兜里找纸巾，力丸盘腿坐在地上衣服湿了大片，但赞多感觉他泪比汗还多。

“你，你进来干嘛啊，我，呜呜，我……”

长相俊美的青年哭的稀里哗啦，泪眼朦胧间只看到一个好像见过的面孔一脸担心和焦急，左胳膊上还传来了被抓住的感觉，然后就有一张纸在他脸前晃动着。

赞多看着面前人越流越多的泪，想上手擦又觉得不合适，这人明显属于大脑当机状态，只好抓起他胳膊把纸放他手里：“你，你擦擦吧。”

力丸也后知后觉过来，身子一扭拿纸盖住了自己的脸。过了一会才转过来有些别扭：“那，那个谢谢，嗝。”

两个人都愣住了。

力丸只想找个地缝赶紧把自己塞进去，瞬间脸红到爆，却不知道面前的少年只觉得他可爱的不行，甚至成为他一生心动的起点。

“那个，”力丸撑着地板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低头看着蹲着的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谢谢你噢，现在很晚了，回家吧。我，我留下来锁门。”

赞多却是一句没听进去，只是呆呆地抬头看着他，黑发因为汗水而全部拢到脑后，无袖胸前湿了一大片，结实而恰到好处的胸肌若隐若现。眼前人的眼睛因为刚哭过而泛着红，连同眼尾都沾染上了这种颜色。之前的水雾一改为清亮的神色，好看的不得了。

知道力丸绕过他走向门口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踉跄地起身追过去。

“前辈！你能给我编舞吗！”

-

“只是因为比赛压力太大了而已。”力丸禁不住赞多的死打难缠，只好被迫回忆起这段尴尬的往事，“那是我编了好几个通宵的舞，却总感觉情绪不对，就赌气的一直在跳。”

“结果还被一个不知道哪来的人看到了这丢人的一幕，一下子就忍不住哭了。”力丸笑起来，“你还有胆子追着我让我编舞，我觉得你可真有意思。”

“哈，要不让我死缠烂打，现在就咱俩就不在这了。”赞多开着玩笑，把玩着力丸的手指，放到嘴边轻轻地印了一个吻。

力丸不自在的想收回手，他一向不习惯于在外面和赞多有过于亲昵的动作，舞台上的肢体接触就让他有够脸红。

不料一向顺着他的赞多却没有松开他，反而握的更紧。“力丸。”

“嗯？”

“以后别哭。”

-

他躺在舞台上，眼前的光过于刺眼。没过一会就感觉身边来了熟悉的人，替他遮住了这晃眼的光。昏暗中他感觉额头传来清亮，心脏剧烈跳动，胸膛大幅度起伏着。

嘈杂混乱的询问声，错乱的脚步声，话筒发出的呲啦声，在他的感官世界无限放大，直到他看到了力丸的脸。

一瞬间，所有声音销匿不见，只剩下力丸。

只剩下力丸无声哭着的样子。

别哭。别哭。赞多想张嘴安慰他，却发不出声音。他抬起手，力丸凑近握住他，询问着一些问题，他只是摇头。

他看见舞台上的光细细碎碎地折射进力丸的眼睛，顺着泪跌落下来，像是一朵朵炸开的花。可赞多不想让它盛开，他不想让他哭。

于是在休息室彻底昏睡前，赞多呢喃着说了句话，谁也没注意到。

他说，下次要注意身体啊，不能再让哥哥担心了。

-

“哥哥。”

“你到底要干嘛啊……”力丸无奈地笑笑，伸手搜了把他的头发，往后靠在他怀里。

这小子叫了一晚上哥哥啥话也不说，那么严肃的神情又让他一次一次耐心回应。

赞多抱紧他，低头在他脖子处深吸口气。“答应我啦。”

力丸有点懵，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知道啦知道啦，我平时也不怎么哭吧，看把你吓得……”

“我十七岁就看过你哭了哦。”

“你是非要说这事吧你……”

赞多笑着看着怀里的人气鼓鼓的样子，眼里的温柔一览无余。

十七岁他夺得了世界街舞大赛的冠军，十七岁他遇见了自己喜欢一生的人。

#一篇完

#特种兵✖️摄影师

#ooc警告⚠️

#建议配上bgm：Loving Strangers 一同食用

#这是之前答应一个磕戴言的小姐妹的点梗，希望你们也能喜欢💕

001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可打架能打到床上去的倒也是实属罕见。

窗外小贩的吆喝声，小孩追逐的脚步声，还有那皎洁明亮的月色都一起被糅杂进了屋里厚重的喘息声中，让人如同遁入了虚空般，难以辨别是非与真假，只有那潮水般的欢愉一波接一波的冲击着本就异常亢奋的脑神经。

戴萌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明明自己是个万众追捧的绝世大金瓜，现在却被禁锢在床上丝毫没有还手之力，这简直是一件历史性的耻辱事件。她想尽办法为自己这次的滑铁卢事件辩白，把这一切最终都归咎于对方的体力实在是太过强悍了。

不过对方倒也还算是仁慈，大度的让了自己一回，让自己终于有机会翻身农奴把歌唱，一来一往，不分伯仲，平分秋色，倒也算是勉强扳回了一城。

中场休息的时候，戴萌靠在床头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俗话说得好：事后一支烟，快乐似神仙。

快乐小神仙本仙半眯着双眼，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偷偷打量着自己身旁的这位冰美人，啧啧啧，不得不说那身材是真真极好的，前凸后翘，还有那手感极好的腹肌，可以说是不仅穿衣有料，脱衣更有料！这么一想，她内心顿时平衡了许多，良辰美景俏佳人，这一波还真是完完全全不吃亏，甚至自己还想给这场意外点个赞？！

一支烟快要燃尽的时候，戴萌也将今晚的前因后果给理清楚了了个大概。从一场酒吧里的误会开始，到女子动手不动口的惊险与刺激，再到化干戈为玉帛一起饮酒畅聊人生和理想，最后在酒精作祟这样庸俗的借口下，她吻了她。

戴萌坐在床上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数着这一桩桩一件件不偏不倚被凑在一起的小概率事件，穷尽了自己大学时所学的所有概率论的知识，也百思不得其解。

真tm是有病！明明自己最讨厌的科目就是数学了，明明「命中注定」四个字远要比那书本上枯燥的公式来得更具浪漫色彩的多，戴萌觉得自己怕不是失了智，也不知道是那酒太醉人，还是那个人实在是让人心醉.....

夜很长，对方的体力很好。

在不知道第几次大汗淋漓后，戴萌终于记起来了件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的事，“你叫...你叫什么名字啊？”她强睁着双眼，平复着上下起伏的胸膛，努力让自己的喘气声听起来没那么色气。

“喻言。”那人的头埋在戴萌的颈侧，两个字混杂在呼出的热气中顺着一张一合的红唇一股脑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惹得她耳廓在刹那间就红透了。

不知道是不是感官都是有记忆的缘故，那晚后的戴萌似乎被下蛊了般，每每听到这两个字，双耳的耳廓都会条件反射般的发痒发热，像是被煮熟了一般红得通透。

但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了多余的力气罔顾未来，只是在思绪缥缈的时候下意识思索着“yu yan”这两个音节到底对应的是哪两个字呢？

是“低头独长叹，此叹无人喻”的喻吗？是“暂去还来此，幽期不负言”的言吗？

002

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失去酒精刺激后的两人因为尴尬都没有了太多的言语，尤其是喻言，简直就像一尊大佛一般木讷，和昨晚的疯狂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古城的客栈提供有早餐服务，饿极了的两人一心埋头于碗筷之间。老板是个上了年岁的满脸慈爱的老奶奶，自顾自的坐在她们身旁聊天，“呀，真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相约朋友一起来古城玩，真不错......你们要珍惜彼此间的感情呀，有一个能一起到处游玩的同伴真是可遇不可求的幸事！”

戴萌差点就要把嘴里的牛奶给喷出来了，真不知道老奶奶要是知道这“同伴”其实是“床伴”，而“幸事”其实是“性/事”后会作何感想。

她一边把嘴里的牛奶吞咽下去，一边用余光暗自瞟向对面的人，她惊奇地发现喻言虽然一脸镇定的在吃着包子，但脸上却也不自觉的染上了一片绯色。

哟，还会害羞呢？她只觉得好玩儿，更加肆无忌惮地任由自己的目光在对面人的脸上流连，不料却被对面人给逮了个正着。一双泛着水光的大眼似乎带上了些嗔怒的意味，在戴萌看来只觉得有些份外娇艳了。

早餐结束后，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戴萌回到房里收拾自己的背包，今天是个艳阳天，不去取景都枉顾自己还是个自由摄影家。

“你要出去么？”

“对啊。”戴萌一边检查自己的摄影器械，一边头也不回的回答着。

“那个要不一起？”

戴萌手中的动作一滞。

“我...我的意思是你应该也是一个人来游玩的吧....凑巧我也是......是那老奶奶说的多个人一起会更适合，所以，所以我才......”

“好啊。”戴萌没等喻言说完就应下了，她本来就无所谓一人或是两人，而且喻言刚才那结结巴巴的小傻子模样居然有些可爱到自己了，想来有这样个人陪应该也不赖。

003

前面的人在领先戴萌十多米的地方驻足，招手示意她赶快跟上。

“快点哦，你不是还要赶到山顶去看日落吗，再晚点可就赶不上了。”

戴萌扶着路旁的一棵树大口喘着粗气，当时出发的时候她雄心勃勃安排了一堆想要去的地点，心想对于自己这样一个跋山涉水惯了的摄影师一定是小菜一碟，还抽出了些心思来担心自己的同伴，哪知道喻言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答应了。

要是她知道喻言这个催命鬼能把时间安排得这么严丝合缝，一路上像个没有感情的监工一般，她一定会在一开始就选择放弃看这个什么劳什子的日落。她算是明白了自己这分明是给自己挖了个坑跳进去还顺带把自己给埋地严严实实的，最要命的是她还没办法抱怨什么，毕竟别人也是一番好意地为了自己能如愿看到日出。

戴萌在心里暗自大吐苦水，这算个哪门子的诗情画意摄影之旅，明明就是军训期间被教官拉到野外去拉练的环节吧。

她顺了顺气，抬头朝着前方大喊，“喂！你平时是干什么的啊，怎么体力这么好啊！”

“我么？我是当兵的。”

“啊？女兵？”

“有什么好奇怪的吗？我们一家都是军人，而且严格意义上说，我是女特种兵。”

得嘞！看来还真是野外拉练啊？！戴萌双眼朝天空一翻，差点就在震惊下给背过气去了。

004

拖喻言的福，她们两到达山顶的时间还算早，那一轮骄阳还在天空中静静等待着一天使命的结束，山坡上唯一的一棵大树傲然挺立着，像士兵一样对着太阳行着注目礼。

两人从包里拽出一张毛毯，铺在大树边上那绿中泛黄的草地上，席地而坐。

“你那晚在酒吧为什么突然冲过来一副要教训我的样子啊？”戴萌偏过头去，一脸好奇。

“我以为你往别人的酒杯里下药了，你知道吧，就那种迷魂药之类的.......”

“啥！那就是颗薄荷糖啊。”戴萌被对方的脑回路给逗笑了，“我每年假期都会来这个古城采风，那酒吧的调酒师和我已经是熟识了，那只是个恶作剧罢了。”

“嗯......”喻言低下头，埋在自己胸前，似乎自己也被自己给蠢到了。

“没事，你好歹也是特种兵，军人的正义感让你拔刀相助很正常啊。”

“不！就算不是军人也不应该坐视不管不是吗？”喻言抬起了头，戴萌在她眼里看到了光芒，那种透露着真挚的孩童般的眼神。真是要命了！戴萌别过头去，天知道她作为一个摄影师有多么受不了这种纯粹的目光。

“话说，你一个特种兵怎么会到古城这种文艺青年扎推的地方来啊，军人为数不多的假期难道不应该抓紧时间回家一趟么？”

“想着找个地方放松下，大城市太过压抑了，不想回去......你呢？”

“我一直很喜欢古城的山水啊，虽然我本来就出生在一个小镇，但无论哪个大城市都是一片灯红酒绿，千篇一律，完全不能激发我的摄影欲望啊！当然，最重要的是古城的各种文艺青年间的艳遇也是一绝！”

“噢，那你有收获什么艳遇么？”

“没有啊，好看又温柔的文艺青年姐姐没有看见，倒是遇到个又糙又憨的特种兵......”戴萌瘪着嘴，装出一副失望的模样。

喻言倒也不恼，反而被她那副语气和表情逗得来难得地露出了一抹笑意。虽然只是个玩笑，但戴萌还是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以她两现在的这种身份大谈特谈艳遇这种事还是有些许尴尬的，于是连忙岔开了话题。

“对了，你说你家是大城市的，所以是哪个城市啊？”

“你仔细听我口音，听不出来么？”

戴萌愣住了几秒，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哟，感情您还是皇城根下的人呐，真是让咱们这些凡夫俗子开了眼界呐~”

喻言被她这阴阳怪气学京腔的语调给逗乐了，捂着肚子笑个不停。原来她这种少言寡语的人也能笑成这样啊，戴萌盯着喻言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个有意思的点：喻言笑起来的嘴是梯形的，就和那个输入法中的某个emoji一个样，还怪可爱的。

戴萌乘胜追击，将自己阴阳怪气侃大山的本领发挥到了极致，“既是特种兵，又是皇城根下的老北京人儿，是不是按您那边的规矩，我还得唤你一声：‘喻言同志’啊！”

从笑声中挣扎出来的喻言也毫不示弱，“那按照你们社会上互相吹捧的那套，我是不是还得尊称您一声：‘戴萌老师’啊！”

两人齐齐的笑倒在毛毯上，头顶的树叶随风摇曳，太阳日落前的光芒透过那些树叶的空隙洒在她们脸上，山坡下，那古城中唯一的一座火车站里一列绿皮火车正在慢悠悠的进站。

“从前，车马邮很慢......”喻言呢喃着，脸上的神色莫辨。

戴萌知道的，这句话的后半句是「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她本想接一句“大哥，现在都是5G社会了，您还惦记着车马邮呢？”，但她还是按捺住了这个不合时宜的调侃，因为这般平淡的美好实在是太诱人了，任何的破坏都显得是十恶不赦、罪大恶极。

两人静静的望着地平线上的那轮太阳，直到戴萌的脑回路再次跑偏。

“你说，你一个特种兵，咋一点警惕意识都没有呢？万一我是个间谍，那晚我故意接近你就是为了趁你晚上熟睡的时候偷盗出什么机密文件呢？”

喻言转过头来，一副看二傻子的表情望着戴萌，“你这是看了多少电视剧和网络小说啊？我倒真是好奇你这小脑袋瓜子里装得都是些什么东西？”

“本来就是啊！”戴萌还不服气，“按照那些小说里面写的，你们这种军人世家是不是还有什么家族间的联姻之类的啊，什么身不由己呀、爱而不得的故事不都是这样写的嘛？”

半晌，也没有听到回应。

戴萌心里一紧，莫不是真被自己这张嘴给说中了？她看着身旁人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凝结了，又一点一点微阖上了双眼。

她开始急了，作为一个搞艺术的人，她最擅长的就是耍着灵活的嘴皮子说些不着边际的笑话了，可在关键时刻，嘴里那些安慰人的字词却怎么也串联不成句了......

“你看！日落！”她略微有些浮夸的大喊起来，想拯救下这低沉的氛围。

喻言撑起身子，眺望远方的骄阳。回过头时，却见一只镜头正对着自己，下意识的便伸出一只手挡住了自己的脸庞。

“什么嘛？”戴萌一边嘟囔着，一边检查单反中的照片。

刚拍好的照片里，喻言半撑起着身子，秀发随着微风扬起，落日的余晖透过她张开的五指倾泻在镜头前，妩媚又神秘。

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大抵也就是这般了吧，戴萌心想。

005

梅雨季节的天气总是多变的，太阳才没入地平线下没多久，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两人匆匆忙忙地下山。

半山腰的地方有一方寺庙，香火稀少，破旧的砖瓦间长满了青苔，是个避雨的好去处。

戴萌本着不在佛祖面前逾矩的准则，一个人靠在寺庙的外门框上抽烟，而喻言则在庙里自顾自的逛着。

一支烟燃尽，戴萌转头，却发现喻言正虔诚地跪在佛像面前，双手合十，一脸淡然从容，要是剔去那头秀发可能还真颇有些像一个小和尚了。

她所求的是什么呢？

是在祈求国泰民安世界和平吗，是在祈求军旅生涯顺利吗，是在祈求能摆脱家庭包办姻缘的命运吗？会不会有那么一丝的可能性，在她向佛祖许下的愿望里，能有自己这个匆匆过客的一席之地......

戴萌说不上的有些心忧和心烦，踏出门外，点上了第二支烟。

良久之后，雨停了，喻言也走了出来。

“你信佛？”

“我信我自己，所谓拜佛只不过是拜自己罢了，求个心安就好......”

“呀，你小声一点，这还在庙里呢，你也不怕佛祖在你身后听见了责怪你？”戴萌办了个鬼脸，咋咋唬唬的，犹如戏精附体。

“佛祖才不会那么小气呢，而且我靠我自己，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在给佛祖减轻负担呢，佛祖高兴还来不及。”

是呀，佛不渡人人自渡，高居庙堂无忧，俯瞰众生挣扎，佛祖才是那个活得最洒脱的人不是吗？

梅雨的季节，总是离不开雨的。接下来的一周里都是阴雨连绵的天气，戴萌和喻言两个无处可去，只得在客栈里消磨时光。在院落里聊天、品茶、下棋，闲适舒心得来像是一对老夫老妻一般。

当然，她们也无可避免的在床上消磨了许多时光。这一周的放纵与放肆算是让戴萌第一次明白了，原来这种事情是真的会让人上瘾，就像那单单的「喻言」二字就能惹得她耳朵一阵泛红，让她欲罢不能一样。

一周后，天晴了，喻言也要离开了。

军人的假期总是短暂的，保家卫国才是他们的首要任务。离开的那天，喻言背着来时的那个黑色登山包，戴萌将她送到了古城里唯一的火车站，那一刻她希望那慢悠悠的绿皮火车能慢一点，再慢一点，最好是等她们再一次一起见证日落的美艳后再到来。

可惜，事总不遂人愿，绿皮火车朝着天空吞吐着白色烟雾，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进站了。

分别的时候，喻言说，“你知道吗？我向佛祖许下的愿中，有一件是单单靠我一人无法做到的。”

“那是什么啊？”戴萌觉得自己的手心在发汗，手掌心的每一条纹路都湿透了。

“戒烟吧。”她说，“戴萌，把烟给戒了吧。”

绿皮火车又吞吐着烟雾离开了，空荡荡的站台上只剩下戴萌一人和她手中的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的是军区的地址，特种兵营的生活是枯燥的，连手机都不能用。

于是，她的声音又响起了，“写信吧。”她说，“戴萌，给我写信吧。”

戴萌望着天空，终于日落了呢。她望着那列绿皮火车向着落日的余晖驶去，再不复返......

006

又是一个周末，戴萌例行邀请了一众好友来家里玩耍，墙上的投影放着一部刚上映的军事动作片。

“呀，这也演得太假了吧，真的特种兵哪是这个样子的啊，要知道，我们喻言......”

还没等戴萌说完，就收获了一众好友的白眼。这群好友中几乎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听过戴萌以「我们喻言」四个字为开头的一系列的各种陈述句、反问句、感叹句......

她们都好奇这个所谓的喻言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降住她们这位放荡不羁，留恋于花丛中的人间浪子。

甚至，她们都开始怀疑戴萌这个小傻子是不是被pua了。毕竟，这位喻言，过了这么久了还是消息寥寥，没有联系电话，唯一的一张照片也是举着手半遮着脸未露全貌。

而在她们看来最诡异的事莫过于，戴萌居然戒烟了！顺带还把泡吧这个习惯都给放弃了！要知道，如果在她们这种生性浪荡的搞艺术的摄影圈也有评奖活动的话，眼前的这个戴萌一定能获得一张“三好摄影师”的奖状。

戴萌倒是不在意好友们的调侃，反而大大方方的，该咋就咋，毫不掩饰。

喻言当初的离开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在这期间她总是坚持着每月给喻言写一封信的频率，毕竟答应过的事就一定要做到，不是么。

大抵是军区管的是真的很严，喻言给自己的回信次数屈指可数，可这并不影响她写信的热情，因为在某一封信中，喻言说，“等我来找你。”

于是，她病了，得了相思病。她开始疯狂的查找最近几年军人的伤残率和年轻人摆脱包办婚姻的几率，妄图再一次穷尽所学的概率论，得出一个让人满意的结果。

她算是明白了，她为什么会一开始遇见喻言的那晚就如失了智般地掰着指头做数学计算了，原来是自己从那时起就希望借由数学的理性来掩盖自己心里对喻言的痴念了吧，妄图用一个绝不会出错的冰冷数字来告诉自己，她就是对的那个人......

在这一年多里，戴萌还抽空去了趟古城的那个寺庙，求了个福袋回来。她不知道从哪听说的，据说在古代战时，守在家中的家人总会去寺庙里领一个福袋，将远在边疆的人的名字放入其中，就可保心中人平安归来。

「喻言」，戴萌一面在心里默念，一面在白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她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写过字过，其庄重程度甚至超过了自己在高考卷子上写名字的时刻。

戴萌跪在佛前祈求，这一刻她希望佛祖能大发慈悲的渡人一回，哪怕一回也好。

在冷清的寺庙中，她想起了初遇那晚，自己在心中默念的关于喻言名字的那两句诗。

“低头独长叹，此叹无人喻”，佛祖呀，我心里的叹息你听明白了吗？

“暂去还来此，幽期不负言”，喻言呀，你说好的会归来，就断不能负言呀！

007

小镇的午后总是清闲又自在的，这也是戴萌为什么不搬去大城市的原因。

在二楼的阳台上放上一张凉椅，再种上些花草，那简直是悠哉悠哉，好不快活！

戴萌和往常一样在阳台上给花浇水，突然听到了那让人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老大爷，请问2栋2单元怎么走呀！”

她俯在阳台上，往下看去。一个身穿军装，背着黑色登山包的挺拔身姿闯入了她的眼中，那人拿着信上的地址正在询问着路边的老爷爷。

那是喻言，她回来了。

老大爷的耳朵大概是有点背，听不太清楚，喻言只得一遍又一遍的耐心询问着。

戴萌倒也没有急着叫住喻言，她实在是太想念她了，连这中气十足的京腔都想再多听几遍过过瘾。

午后的阳光洒在军绿色的军装上，让戴萌一瞬间真的有种喻言莫不是上个世纪的邮差的错觉。只不过，邮差持信而往，而喻言循信而来......

从前，车马邮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不知道第多少次后，老大爷终于听清楚了年轻人的问题，“二单元？二单元可不就在你的背后嘛！”

喻言转过身去，一眼便对上了那个站在二楼阳台踮着脚朝自己挥手的姑娘。

“喻言同志，你回来啦！？”那姑娘挥着的右手中还握着个红色的福袋。

“是呀，戴萌老师，我回来了！”

END

愿我那天遇到的少年们，多年后仍能活的温柔而缱绻，恣意而张扬。

　　只染夕霞

　　我第一次结识菅原孝支这个少年，是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冬季的午后，我帮着负责录像的吉田老师架好摄像机，然后被一声极其响亮的“集合！”吓得手一抖，差点没把自己三个月的工资砸进去。

　　乌野排球部的男孩子们立刻从球场的四面八方跑过来，头上的汗没来得及擦，在冬日寒冷的空气中冒着白烟。有几个看起来对我们非常感兴趣，特别是一个橙色头发的小个子，看起来激动不已，随后就被主将呵斥住了。

　　“这个就应该是泽村大地同学吧。”我忍不住想，“的确很有主将的风范。”

　　高桥编辑比起我要显得从容很多，先是简单地和教练和球员说明来意，想对今年这支打败白鸟泽，进军全国的奇迹队伍做一个杂志专栏，需要录制他们日常的训练，再做几个个人的采访。我有些紧张，毕竟也是进军全国的强校，结果看向一旁一头乱发的负责老师，他看起来比我还要紧张，说话的时候好几次都咬到了舌头，一边的队员有几个开始毫不留情地嘲笑起来，教练也大笑着爽快答应了。

　　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呢，乌野。

　　上午我们一直都是坐在旁边看他们练习，没什么时间交谈，终于到了中午，最想采访的叫影山和日向的两个男孩子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只能采访另外两个一年级，高桥编辑有些不大高兴，但也不好意思说出来，只能小声和我说下午的时候尽量找零碎的休息时间问一些问题。

　　似乎是看出我们的为难，泽村和旁边一个银头发的男生商量了一会儿，后者点了点头，笑着用胳膊肘不轻不重地怼了一下他，然后小跑过来，面上还是笑着的。

　　我这才看清楚他的脸，皮肤很白，在左眼眼角处有一个泪痣，是很温润的长相，大概是不爱长肌肉的体质，身形看起来很瘦。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他说，“如果感到为难的话，下午练习的时候，可以由我来解说吗？你们也是要赶电车吧，有问题问我就好。”

　　“当然可以！”我一边急急地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去看身后的高桥编辑，她僵着的脸也缓和了不少，对他表达了我们的感激。

　　 “如果能帮到你们我很荣幸。”他说，笑的很爽朗，是少年人独有的不掺杂半丝杂质的笑容，向我伸出手：

　　“我叫菅原孝支。”

　　下午的进度相比于上午要顺利得多，菅原同学站在我旁边，对于我们事先准备的问题对答如流，显得很从容，还有很多细致的信息，每个选手的喜好，强项，以及乌野的平时的训练体系和细节，都如数家珍般一一列出，我手上不停地记着笔记，一边感慨这位菅原同学的心细，可能去问选手本人都得不到这样细致的信息吧，我这样想着。

　　有时候他甚至还会很贴心地放慢语速配合我写的速度，在我疑惑的一些术语上还会及时地进行补充。

　　总而言之，应该是个很温柔的人。

　　好几次休息的间隙泽村同学都没忍住跑过来看看进行的怎么样，在第四次跑过来的时候菅原终于忍不住了。

　　“大地——你好烦——”他拖长音调，“怎么像个老头子一样，既然交给我了多少表现得放心一点啊！”

　　我看见泽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被菅原推开了。

　　训练结束的时候还是给我们留了一些时间采访，不过收效甚微，影山同学和日向同学的表现堪称脱线脱到北极圈，最后在月岛同学的一声嗤笑中彻底结束了这场闹剧，最后几个人齐刷刷被主将拎去训话，菅原同学在一旁笑着插话，最后硬是把在气头上的主将弄得没脾气了，摆摆手无奈地放他们回去了。

　　看来泽村同学好像对菅原同学特别没办法呢，我忍不住想。

　　晚上的电车总是显得很空旷，高桥编辑和吉田老师靠在窗户边昏昏欲睡，我却没有丝毫睡意，把手中的记得满满当当的本子翻来翻去，上面记着从菅原同学那里了解到的，乌野每一个成员的详细的资料。

　　啊，不对，好像没有菅原同学的。

　　偏偏没有考虑到自己吗？我把本子合上，放回口袋里，虽然他比我小很多，但我还是对他生出了敬佩的情感。

　　不过身为高三学生竟然还是替补呢，肯定免不了被别人议论吧，总觉得有些可怜……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话自己，我现在的处境，一个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只能在地方的报社打临时工的落魄之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同情别人呢？

　　我揉揉眉头，坐下来看向窗外，只能看见一片漆黑，就连远处的山的棱角，转眼间也便被埋没不见了。

　　事实证明我并不会与他们只有一次会面的机会，在回到公寓，我翻找了一个小时后，我才肯承认我把钱包落在乌野高中的这一残酷的现实。

　　我认命地掏出口袋里的小本，看了看墙上的钟，粗略估计了下对方应该还没睡觉，才打了过去。

　　这个号码是下午菅原同学留给我的，说是有什么问题打给他就好。我只能庆幸我当时老老实实地记下来了，不然去找高桥编辑要排球部的联系方式，还是因为把钱包落下这种低级错误，光是想想她的眼神就觉得要死一万次了。

　　感谢上帝，感谢菅原同学，我如同对待什么神圣之物一般捧着手机，忐忑地数着拨通的嘟嘟声，在接通那一瞬间我仿佛听到了天使的声音。

　　“您好，这里是菅原家。”

　　“晚上好，很抱歉打扰了，我是白天的藤原。”

　　以免他不记得，我还是补充了一句。

　　“就是今天来采访排球部的，高桥小姐的助理。”

　　“哦！是藤原小姐，那个钱包是你的吧！”他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大地今天和我说他在地板上看到一个钱包，原来是你的。”

　　我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和菅原同学约好明天傍晚去乌野高中附近的坂之下商店去取。挂了电话我才想起来我完全不知道那个商店在哪里，只能叹口气决定明天提早一些去找了。

　　总是这么冒冒失失的。

　　我向后栽倒到床上，把脸埋到松软的枕头里，自暴自弃般把头发蹭得一团糟，可能就是因为如此我才这么失败吧。我不由得想起白天在体育馆里看到的少年们，汗挂在脸上，脖子上，或是随着跳跃被甩到空中，或是打湿了运动服，在冬天的空气中每个运动完的人都好像冒着白烟，笑的无忧无虑。

　　真好啊，少年们好像无论做什么都好像会被原谅，无需忧虑未来，可以放开了去拼去闯，可以毫无顾忌地去为了未来拼搏。

　　不对，不仅仅是这样。

　　我翻了个身，竟然能很清楚地想起白天拍合照的时候，主将把所有人聚在一起的场景，他的声音就如同排球被扣落时一样厚重。

　　“我们的目标——”

　　“全国冠军!!!”

　　各种各样，音调不一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说不上整齐，甚至有些杂乱，但都很响亮。我没忍住抬头看向他们，他们眼中对胜利的渴望的光芒，如同从他们身后照进来的阳光一般，刺得让我睁不开眼。

　　这才是真正不一样的地方吧。

　　我把被子向上拉了拉，对着空气重重地叹了口气，只有这个我一向做得很熟练。

　　我找到坂之下商店的时候，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左右，发现商店里的老板竟然是乌野的教练时着实吃了一惊。

　　“那帮小子一般要训练到很晚，嘛……”乌养教练给我搬了个凳子，靠在门边，”不过一会儿放学就会来送钱包了，不得不说菅原这孩子确实心细，很多时候就连我这个教练都不得不佩服他呢。”

　　“哦？”关于菅原同学我还有些兴趣，便忍不住试探着问道，“菅原同学……是三年级吧？”

　　“啊……是的。”教练先生点了根烟，语气中透露出与外貌严重不符的诚恳。“菅原，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人啊……很多时候我这个教练都觉得要向他学习不少东西。”

　　“是啊，像他那么细致的人真的很少见呢。”我附和道。

　　“不只是这样。”乌养教练摇了摇头，“一年级刚加入的时候，首发阵容在二传手的选择我纠结了很久，菅原更熟悉这支队伍，技术也不差，总而言之是个很稳健的二传手，更何况是高三……”

　　他顿了顿，“但是影山的天赋完全可以把几年来的默契的差距瞬间填补上来，如果想获得胜利，选择影山是毫无疑问的。”

　　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或许这个选择对于菅原而言太过残忍了些，我不懂排球，所以只能狭隘地根据我自己的情感倾向来判断，我甚至希望站在场上的是菅原，我希望他能够打更多的比赛，虽然不如天才那般耀眼，作为高三的前辈稍微贪心一些也没什么吧。

　　但是我也很清楚，如果是这样的话，乌野也许也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么远了。

　　“真是无情啊……”我忍不住喃喃道。

　　乌养教练笑了下，“我当时也是这么说的。”

　　“不过最后，还是菅原帮我下定决心的，那时候我就感觉真是输给这家伙了……啊，他们来了。”

　　我也站起来，向外看，看见几个穿着黑色校服的人打打闹闹地从斜坡上走下来，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菅原站在离泽村最近的位置，似乎在和一个光头的同学说些什么，一只胳膊亲昵地搂着泽村的脖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那个橙色头发的小个子欢快的叫了一声，然后飞速地冲进商店里，影山同学一边喊着“日向呆子”，也气势逼人地冲了进去。

　　那个光头同学在后面双手插兜，悠哉悠哉地，喊着:“你们两个！荞麦面包又不会跑掉——”

　　“啊！荞麦面包的话，好像只剩下两个了哦。”乌养教练冲着还在外面的几人喊。

　　光头同学的表情突然变得很精彩，瞬间也冲了过来，看架势是要把店都掀了。

　　“你们几个，又不是只有荞麦面包……”菅原无奈地笑了笑，走到店门口的时候很快地和我打了招呼，也跟了进去。

　　“这个是你的吧，给。”泽村把钱包递给我，一想到都是一个大学毕业的成年人了，还要让高中生帮自己找钱包，我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实在是太感谢了！”我急急地说，“我总是丢三落四的，给你们添麻烦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没事没事。”泽村向里面看了看，在看到菅原从两个货架间走出来时立刻转过头来，“别看菅那样，上次和他出去还弄丢了钥匙呢。”

　　“诶？”我有些意外，但又觉得有些可爱。拿到钱包了也应该走了，道别的话刚想说出口，却被对面的泽村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打断了。

　　“那个……虽然不大好意思。”泽村挠挠头，“我想昨天菅和你们说的时候，完全没提到他自己吧。”

　　“啊，是的！不好意思啊……”我这才意识到他昨天跑到我们那边这么多次，原来在意的是这个，而不是采访本身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泽村急忙解释道，“嘛，就算你问他的事，他也肯定会说‘我没什么好说的啦～’，这样的话吧。”

　　我看着他明明皱着眉头，却把菅原欢快的语气模仿的很好，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竟然有些想笑。

　　“如果不介意的话，和我说说吧。”

　　“嗯？什么？”

　　“就是菅原同学的事，虽然我只是个助理，但是我也会努力让每个人的资料都刊登上去的。”说到这里我有点后悔了，因为这看起来我十分多事。“啊，要是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没有的事，那就麻烦您了！”泽村对我深深鞠了一躬，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你还真的很在意他啊～”我笑着无意地调侃了一下，结果他整个人像是定住了一般，乌野一向稳重的主将少见地慌张起来。

　　“不不不是！我只是不想让他的努力就这么被忽略——”

　　啊，咬到舌头了。

　　天知道我要多努力才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为了不让泽村为难，和他交换了电话号码我便离开了，临走前还听见菅原在调侃他的脸怎么这么红。

　　好像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哦？

　　泽村同学是在晚上发短信过来的，一开始只是一些资料，直到我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发了一条过去：

　　『之前听乌养教练说，关于首发二传手的选择，还是菅原同学帮他下定的决心？能方便说说吗？』

　　那边很久都没有回复，正当我纠结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话，纠结到快要发疯的时候，短信铃声才响了起来。

　　我打开手机，被一大段信息吓了一跳。

　　『嗯，合宿的时候菅去找的教练。他对教练说，“我们三年级，已经没有明年了。”“就算有人会觉得三年级还要打替补真是悲催，我也不在乎，只要能增加上场的机会，无论做什么我都愿意。”菅一直都是这样，考虑别人总是比考虑自己来的多。』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说是被震惊也不为过，说来奇怪，明明是毫无交集的人，却能让我如此震撼，想要去支持他，鼓励他，为他的遭遇而愤愤不平。

　　但是他还在努力着，他让出了对高三学生而言珍贵的首发位置，做着不起眼的替补，却始终用自己的方式支持着别人，也支持着自己。

　　温柔又强大的人，说的就是他这种人吧。

　　『我很感动，谢谢你能告诉我这些，看来你记得真的很清楚啊。』

　　对面很快地回了短信。

　　『因为我当时，就站在他的后面。』

　　我先是愣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果然。

　　虽然可能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不过这么好的人在身边，谁能不喜欢呢？

　　我熬夜认认真真地写了一篇关于菅原同学的文档，第二天拿给高桥编辑看的时候，她却只是摇头。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她正在给下周的杂志排版，头也不抬地说，“比起这个，天才二传手和小个子副攻手不是更能博得观众眼球，不是吗？”

　　我一时语塞，就好像又被狠狠地拽回了现实，悻悻走到茶水间给自己冲了杯咖啡，茶水间的电视正在重播几周前乌野与白鸟泽的决赛。

　　我之前只看过一些片段，下午没什么工作索性坐下来看了，在播到菅原同学上场的时候激动得差点没把咖啡喷出来。

　　之前看的片段里面没有这一段，我看着电视里的他，不由得有些出神。

　　我并不了解排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们发出的每一球都让我如此激动，我看见他和乌野的其他队员一起，跑动着，有力地将球扣到地面上，然后在队友的拥簇下开心的笑了出来。

　　我却莫名有些想哭。

　　菅原三年来的积累也好，我熬夜写的那份文档也好，很多时候努力无法迎来一个完美的结果。也许正是因为他对天才二传手影山的让位，乌野才能发挥出前所未有的实力；也正是因为把人们想看到的所谓“天才”的事情写到杂志上，杂志才会有一个好的销量。

　　我看向电视中的他，他的步伐依旧稳重而坚定。

　　下班的时候我给泽村同学发了条道歉的短信，他回复的很快。

　　『您不用道歉的，说到底还是我自己的私心，给您添麻烦了。』

　　菅原同学一定不知道吧，不过就算是没有那些鲜花和掌声，他也在以自己的节奏和方式和乌野的队员们一起向前走着，说到底还是我个人的意难平而已。

　　『我衷心地祝愿你们能够在春高取得好成绩。无论别人怎么说，菅原同学在我心中真的是个很棒的人了。』

　　我把手机放回口袋里，从写字楼走出来，外面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烧的很漂亮。不似午后刺眼的阳光，即使用手去挡，也能透过指缝钻进来直直地刺进眼睛里，能让人恍惚好一会儿。而现在的霞光是温柔的，它只存在于短暂的黄昏时段，相比于明朗白天的耀眼日光和漫长黑夜的星光满天，确实不乍眼，但并不妨碍它直直地蔓延到天的另一端，包容着每一个角落，将它们染上或浓烈或浅淡的颜色。

　　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我拿出来看，是泽村的短信。

　　『谢谢您，我一直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笑了笑，重新挺直腰板，慢慢地走进街道上的一大片霞光中。

　　乌野时隔多年又一次进入了全国大赛的赛场，我在闲暇时间也免不了关注他们，为他们的每一次比赛中的险境心惊胆战，为每一次来之不易的胜利而欢欣。

　　然后我终于也看到了他们的第四轮比赛，就像所有的故事一样，都会迎来一个结局，只是不会像故事那般圆满罢了。我坐在电视机前，呆滞地看着最后一球被扣落在地，判决的哨声响起，然后他们鞠躬，黯然退场。我关掉电视机，难得地开了一瓶啤酒，走到阳台，看向外面的天空。

　　晚霞仍旧烧的热烈，却也温柔，一阵晚风刮过，竟然已经掺杂了一丝夏天的味道。

　　可能夏天很快就会来吧，我喝了一口酒，浓烈的味道冲得嗓子麻酥酥的。

　　在春末的那个傍晚，我在阳台上站了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在微凉的晚风中泪流满面了。

　　不久后，我辞去了在杂志社的工作，贷了一大笔款和几个朋友开始创业，还算是顺风顺水，至少不似先前那么落魄，偶尔疲惫的时候我仍会想起那段灰暗日子里遇到的少年们，说不清他们是否改变了我，但我至少感激于他们不经意间赠予我的那份决心。

　　回到宫城的时候，四月份宫城的樱花正开得热烈。我站在树荫中，看着马路对面的小学校门，等着接孩子的家长们大多站在门口，显得有些拥挤。我也不急凑上去，这次帮着哥哥接小侄子去东京玩，事先已经联系好老师，出于安全考虑，放学的时候老师把孩子送到身边，可能会晚一些。

　　“藤原小姐？”一个厚重的声音在我的右手边响起，我觉得有些熟悉，转过头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泽村同学？！”

　　啊，不对，现在不应该叫同学了，应该叫先生了，但又有些违和。

　　泽村笑了笑，并不在意称呼的问题，他看起来比几年前要强壮不少，个子又长高了些，给人一种可靠稳重的成熟男人的感觉。

　　“没想到还记得我，你现在做什么？”我笑着问他。

　　“警察。”他有些自豪地回答道，“隶属生活安全部。”

　　“很适合你啊！真不错！”我由衷地说。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校门口的人群开始变得稀疏，天色也渐渐变暗，泽村看起来也像是在等什么人，我没有多问，直到他望向马路对面的眼睛突然睁大，眼神那一瞬间也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见我的小侄子被老师牵着手，有说有笑地从大门走出来，而我在看清那位老师的脸后，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菅现在是小学老师。”泽村说道，声音柔和了好几个度，眼神始终跟着对面的人，傍晚的霞光在那眼神里面像是快要融化一般。

　　“是吗……”我看了看菅原，他的头发剪短了些，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和孩子在一起的他有种说不出的亲切，他浅色的头发和衣服被夕阳染成橘红色，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温暖。

　　“真好啊……”我感慨道，可能一瞬间的八卦心理在作祟，我挑了挑眉，看起来肯定笑的有些不怀好意，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追到了？”

　　警察先生很明显地顿了一下，脸上有点不明显的红，不过目光却不像几年前那般躲闪了。

　　“嗯，追到了。”他笑着回答，语气中有藏不住的欢愉和满足。

　　我领着小侄子走到车旁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看，宫城的警察先生和教师先生肩并着肩，走在由红色砖块铺成的窄窄的人行道上，一些樱花瓣在上方慢悠悠地飘落下来，夕阳透过樱花树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就好像属于他们的那个空间，时间突然变得缓慢而悠然。

　　就好像几年前的曾拼搏过的，荣耀和落败并存的光阴于他们而言，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但是我知道他们永远都不会忘记，因为那里有着独属于他们的青春，也许还有着那时尚且青涩的爱情。

　　我也不会忘记，在那天遇到的少年们，在多年后的今天仍能活的温柔而缱绻，恣意而张扬。

　　【END】

是一见钟情现实世界所以苦涩的师生恋。

全文3.7W字，三天就写完了，真的把我掏空了。

所以恳切的希望你能读一读，感谢你的耐心。

HE，HE，HE，请放心阅读。

“郑棋元，也许，也许我是还年轻，可我不像你。”

“我不像你，我成熟得可以面对自己的真心。”

“这点成熟已经足够我明白，我准备好要去爱的人是谁了。”

⬇️⬇️⬇️

END

真的非常感谢你的阅读和反馈

补：

后续请走本合集文章《鹈鹕》

金东 

又名：谢金追李鹤东的恋爱回忆录

  公司老板金×幼儿园浇花师傅东

  谢金老板是没有周末的，毕竟一个公司的运营很多时候决定都得靠他，但是李鹤东作为一个没有梦想的咸鱼拥有双休的幼儿园普通职员，周末对他来说就变得格外重要

  然而李鹤东自从答应跟谢金在一起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一个清闲的周末

  如果是俩人出去玩那也就算了，不出去的时候，谢金这个平时对待工作一丝不苟认真负责的老板，突然之间就变的忘东忘西每次都会把什么重要的东西忘在了家里

  所以李鹤东总是会在太阳晒得舒服自己窝在沙发上刚开一局游戏的时候接到谢金的电话，铃声还是谢金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设置的《粉红色的回忆》，不过这铃声设置的是挺好，每次都能让李鹤东在还没有听到歌声之前就接起电话

  “东子，我有份文件忘带了”

  今天的理由又是这个，李鹤东“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就直接给挂了电话，屁股都没挪动一下，手机屏幕回到游戏界面，还好，刚开局而已没有影响

  电话那头的谢金看着通话记录一秒都不到的手机界面发呆，还想再不死心地打个电话过去，却发现自己根本打不通，得，又被拉黑了

  但是不接电话这件事李鹤东觉得怎么也怪不到他头上，刚开始的时候他接到谢金的这种电话，都是马上放下手机，也不管游戏是不是快要胜利，队友在里面怎么骂自己要举报自己，直接打车就送到公司去了

  送了一两次倒是没什么，但是后来就被李鹤东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您又来了啊”助理也是习惯了每周看见一次李鹤东，见了面就按照老板的嘱咐先贴心的问起来“辛苦您了，老板还在开会，您先喝口水，是要果汁还是可乐？还是喝咖啡？我现在就给您泡”

  “不用，白开水就行”李鹤东连忙摆手，其实他什么也不想喝就想着赶回家继续躺着，奈何助理每次热情的都让他不好拒绝，只能是先在办公室坐下，浑身都有点不自在

  “李先生，这份文件是老板让您拿来的吗？”助理看了眼文件的名字觉得不太对

  “是，他说的就要这份”以为是自己弄错了耽误事儿，李鹤东慌忙站起身来“是我拿错了？”

  “不是不是”助理先跟李鹤东打个招呼说自己去忙了，然后有些疑惑地看着文件名字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就剩李鹤东一个人百无聊赖的玩着手机，因为还没来得及吃饭就赶了过来，李鹤东一杯水下肚不过一会儿就想去上厕所，虽说已经来了几次了，但是因为公司太大李鹤东一直没办法准备定位到厕所在哪里，只能是想找一下助理求助

  “您看一下这应该是之前一个项目的东西，现在还用得着吗？而且今天开会文件是我准备的，请问是没准备齐全吗？我很抱歉”

  李鹤东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突然听到了助理的声音，就猫着腰在墙角听了两句，根据助理说话的语气来判断，对面应该是他的上司，也就是谢金

  “今天准备的没问题，你放心”果然是谢金的声音“这份文件你放到该放的地方就行，不用拿给我看，这个项目已经结束了”

  你不看那你让我拿过来干什么？？？李鹤东已经忘了自己是出来找厕所的，手放到耳朵边企图听的更清楚一些

  “那老板您让李先生来？”助理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任李鹤东再怎么努力听都听不到后半句

  “李先生，您在这里干嘛？”

  没留意助理已经抱着文件走出来，李鹤东被吓得差点摔到地上，看到助理才意识到自己本来是想干嘛来着“我来找厕所，有点迷路了”

  助理不疑有他，立马给李鹤东指路“您往这里直着走然后左拐就到了”

  “好，谢谢”看样子是自己偷听没被发现，但是好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所以李鹤东再次回到办公室看见谢金正在气定神闲的翻看文件的时候，说话都是带着气的

  “开完会了？”

  “恩，开完了”谢金以为是李鹤东等太久了，还耐着心顺这个人的毛“对不起让你久等了，饿了吗想吃什么咱们现在去吃饭”

  摸摸自己的肚子，吃饭和算账这两件事并不冲突，李鹤东只是短暂的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向欲望屈服“我想吃拉面”

  李鹤东的要求谢金肯定是不会有反对的

  而且谢金找的店通常都很合李鹤东的口味，但这不代表能让李鹤东忘记他准备质问谢金的事情

  “开会很累吧”问事情得先从关心入手，李鹤东在等面端上来的时候这么问道

  “还行，不累”谢金不知道李鹤东听到了什么东西，只当是对方关心自己，还笑的挺乐呵“看见你就不累了”

  打住打住你不要以为这么说我就不会问下去了，李鹤东给自己做了两分钟的思想工作才稳住了自己的心神继续说下去“我是不是送来的太晚耽误你开会了”

  听听这个语气，先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能让对方放松警惕

  “没有的事”谢金哪听得了李鹤东这么说，直接握住人的手安慰“一点都没耽误”

  “已经结束项目的文件是不耽误今天的会议啊”特地加重了今天这俩字，说完能明显感觉到正摸着自己手指头的手突然停住了，李鹤东好整以暇的看着谢金，脸上写满了“我就看着你能编出什么理由”

  “我就是想见你啊”谢金说话的时候是一直盯着李鹤东的，大大方方说出自己的想法反倒是让质问的人不好意思起来

  “你，你你”舌头都要打结了，李鹤东觉着谢金怎么着也要狡辩两下没想到得到了这么直白的回答“你”

  终究是你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还是谢金又接着带着委屈的语气往下说“我要不这么说你肯定不来看我，工作那么累又见不着你，我只能想这个办法了”

  所以是我不对？是我不该质问你？谢金的态度理直气壮地一瞬间让李鹤东还真的就觉得是自己问错了

  “你晚上不就回来了吗哪里见不找我了”气都不知不觉地消了一半，李鹤东任由谢金捏着自己的手指头

  “可是白天见不着你我也想你”肉麻的话被谢金讲出来总是带上了那么一丝真诚，李鹤东都要觉得自己再问下去就是自己太过分了，还好这会儿拉面端了上来转移了俩人的注意力，所以这件事情到这里基本上是结束

  但是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一边心里是很受感动，但是面对着舒服的沙发和温暖的阳光，总是能瓦解人的一切意志，包括李鹤东当初因为谢金的话而感动说出的“以后周末我来找你吃饭”的誓言

  毕竟谁能拒绝一张有着柔软靠枕和小毯子的沙发呢？反正李鹤东不能，周末在家穿着睡衣的李鹤东是真的不能

  谢金没想到自己是败在了那张自己精挑细选出来的沙发上，第一周还好好地能来找自己的李鹤东，从第二周就开始了各种理由的推脱，不是腰疼就是腿疼，全身都疼遍了就再从头疼一遍

  等到谢金意识到的时候，李鹤东已经胆子大到直接挂断自己的电话了

  李鹤东一点都不爱自己，谢金委屈

  “我哪里不，了”爱你这俩字李鹤东说不出来，晚饭的时候谢金跟他又抱怨了几十遍今天拉黑他电话的事

  “我一个人在公司，吃饭也没人陪着，会议结束了也没人问我累不累，每天就这么从早忙到晚，唉”

  李鹤东低头扒拉着饭就听谢金在小声叨叨，当初可真是不知道谢金还有这样的一面

  “以前你也是，来公司找我，我却连你个人影都没看到”

  以前？我以前去找过你吗？李鹤东使劲回想了一下却发现自己对这件事根本没有印象“爷们儿你是不是记错了，我哪去找过你”

  “不能记错，你忘了？”李鹤东忘了的事谢金就一定得让他记起来“就之前我把手机忘在幼儿园那次，你去公司给我送手机来着”

  艹，听到这里李鹤东冷不丁心里就骂出了声，怎么又提起这件事了，本来都忘得好好的，自己已经从脑子里把这段记忆清除出去了，怎么还非得让他想起来

   那是俩人还没在一起之前的事情了

  一天谢金来找李鹤东吃完饭就回了公司，助理打来电话说是有个项目出了问题，谢金匆忙收拾了饭盒就赶了回去，李鹤东朝着人背影挥完手，转过头才看见桌子放着个熟悉的东西——谢金的手机

  大老板的手机自然是不放心别人去送的，李鹤东跟自己哥哥请了假，本来说是请假扣工资的哥哥一听李鹤东是去给谢金送还东西，立马大手一挥就批了假条，还附带着给了罐茶叶让李鹤东带上送给谢金

  李鹤东就这么抱着罐茶叶带着谢金的手机去到了公司

  前台的小姐姐已经被认真而又严肃的科普了李鹤东的身份，自然是不敢怠慢的直接就通知了助理让来接李鹤东

  助理把李鹤东带到了谢金的办公室，不一会儿桌子上就被助理摆满了吃的喝的“我们老板说，您在这里等他一下，会议很快就结束”

  “我把手机放这里，你给他就行了”李鹤东却是起身准备要走“其他的我也没别的事”

  “您在这里我们老板下了会议看见您会很开心的”不知道是不是跟谢金工作的久了，连助理都这么会说话，李鹤东说不过谢金也说不过助理，等到助理去忙之后只能是坐在沙发上撕开一包瓜子打发时间

  谢金正在开的是个临时会议自然是有人不知道的，所以中途有几个职员来找谢金看到却是李鹤东的时候都差点喊人

  毕竟谢金老板当时还没追到人，还不敢大肆张扬其老板娘的身份，被误会也是正常的

  但是李鹤东却是拘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因为每个人都会问上一句

  “你是谁，为什么在老板的办公室？”

  甚至有个女职员还问了一句“你怎么还在嗑瓜子？”

  我该怎么回答，李鹤东也没法说话，自己这是个什么身份

  谢金正在追求的对象？对不起这话他自己说不出口，谢金前夫？不行不行这话说出来像是来砸场子的，谢金得不到的男人？等等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李鹤东被自己跑偏的思想有些觉得好笑

  最后说出口的却只是“我是他朋友，他手机拉在我那了来给他送过来”

  自己说出口的朋友两个字自己却又不甘心了，李鹤东也说不清自己心里这股莫名的情绪是哪里来的又该怎么排解，终于，在回答好几遍自己是谢金的朋友之后郁闷值达到了最高

  当时李鹤东并不能体会到这就是一脚迈入豪门却不能得到名分的痛苦，只当是自己被问的太多遍有些烦躁，在办公室里坐是坐不住了，再来一个人再问一遍李鹤东都能当场掀桌子走人

  所以在把谢金办公室搞乱之前李鹤东选择直接走人，以至于谢金下了会议兴高采烈地回办公室看到的只有垃圾桶里的瓜子皮和桌子上留下的一罐茶叶能证明李鹤东来过的时候，整个人的情绪立刻低沉了下去

  小助理在旁边急得冒汗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老板，只能是看着自己的老板又给自己拿过两份文件埋头看了起来，当晚整个公司一起加班到了十二点

  小助理表示想哭，李先生您下次可千万别这样了

  确实是没有下次了，因为李鹤东下次再去谢金公司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全新的身份，正式嫁入豪门的感觉以及别人问起来回答的“我是他爱人”，虽然不好意思，但是让李鹤东心里顺畅了不少

  这些他没和谢金说过，毕竟迫不及待的想嫁入豪门这种事怎么能说出口呢，跟自己较劲的那些别别扭扭的小心思自己消化就可以了，如果说出来他怕谢金太骄傲了况且自己面子上也抹不开

  “不爱你跟你结什么婚啊”李鹤东冷不丁这么一句把正回忆着委屈的谢金拉回了现实

  “东子你说什么？”

  我李鹤东说话绝不说第二遍，况且你嘴角都咧到耳朵根了装什么没听见，李鹤东不说话开始收拾碗筷，谢金拉拉他的衣角凑过来在他耳朵边说了一句“我也是因为爱你才想跟你结婚的”之后被李鹤东嫌弃的推到了一边

  谢金也不生气，就是看着心情特别好

  所以在第二天又是周末谢金电话打过来再次被李鹤东挂掉的时候，谢金一点都没难过，心里还美滋滋的

  “我家东子是爱我的，所以才跟我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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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助理：我时常因为不知道自己老板在傻笑什么而不敢跟他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