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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的 假的 假的  

 一发完 

禁改禁转 勿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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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我，是重逢。

1. 

      李鹤东有点蔫儿，谢金能看出来。

      口罩兜着下巴帽子扣住眼睛，空姐放饭也不爱搭理,扒拉几口收了小桌板又倚回窗户边上了。

      谢金看不见他正脸，估摸着肯定又是撅着个嘴。怎么琢磨怎么可乐，伸手偷摸去顺他耳机，从耳朵边一直往下，顺出个晃荡着的插头。谢金看着，没忍住真乐了。

      能装像吗？连个小呼噜都没有。

 

      “东子？”

      李鹤东不应声。

      “东哥？”

      还是没动静。

      谢金憋着笑，摸上他后脑勺，又往他鼻子下边递东西。李鹤东要发火，扑棱着翻起来睁眼瞪他，看清楚是火腿肠，撕开恶狠狠地几口嚼吧了，临了又把谢金剩的水咕咚喝光，才扣下帽檐，心满意足地倚回去了。

 

      谢金没再去招惹他，自己也闭起眼睛，靠上椅背歇着了。

 

      气流起伏，晃荡得谢金嘴角慢慢勾起来。

      亚军了这半年，对活赶场连轴转，没了一点儿自己的时间。自在潇洒惯了的他东哥，没日没夜就是工作这点事儿，好端端个胡同小刀客，楞给捆得没了脾气。

      这个把月谢金就老瞅他撅着嘴，烟也不爱抽了酒也懒得喝，像个什么小动物，毛茸茸的蔫头耷脑没个精神。不是小兔子小猫那种，是小老虎小豹子小狮子什么的，发着狠又委委屈屈，让人圈住不能放出来撒欢儿，关急眼了就绝食连带回头吭哧咬你一口。

      可怜巴巴，又没彻底失了威风。

 

      李鹤东的威风比赛时候他见过。有人当面把话说得难听，李鹤东插兜挡在他前边，空手像拿双刀，看得谢金心里打鼓。没等拦却是简单利落那一句：“留点能耐往真章儿上见！”事儿就没了后话。当时半天没回过神，光听见李鹤东在前边喊他：“走着啊谢爷！”

 

 

      -------“我们不怕啊，因为我们有成熟的作品，他也抢不走。”

 

 

      踏踏实实稳稳当当，千军万马。

 

 

      飞机颠簸，嗡鸣声里旁边软乎乎的腿撞过来。谢金紧了安全带，侧身仔细去听：嗯，这才是真睡着了。

 

2.

      下飞机彩排谢金注意瞧着，李鹤东提着劲儿没含糊，到结尾都唱得挺真挚，就是最后一句谢谢你，抬抬手多少有点“打死你”的意思。谢金不知怎么就想起“新人谢李”，没忍住又笑出来：这怎么还凶得甜丝丝儿的。

      结束往回走谢金找话逗他：“咬牙切齿的恨包袱呢？台上吃亏了要报复啊？”

      李鹤东没怎么在意，按开了手机照着路：“说那个呢，台上我还什么都有了呢。”

      又走出几步谢金反应过来意思，愣住不动了。心被一把揪起来，又酸又软直接塌了一块儿。前边李鹤东回头叫他：“看着道儿爷们儿，这边有亮儿。”

 

 

 

      谢金推门的时候酒店房间里也还留着亮儿，放下袋子往对面床上看，李鹤东倚歪在一坨被上，静悄悄地支着手机看，半天也没见扒拉一下。

      “东哥？”拎出来易拉罐挨排摆在床头柜上：“哈啤青岛大雪花，先来哪个！”

      李鹤东抬眼皮朝他看：“大半夜的你跑出去整这个了？”放下手机又补了一句：“你又不喝瞎折腾什么啊！”

      “瞧不起谁呢！”谢金呲啦掀开一罐，挺豪迈地咕咚一口：“爽！”

      李鹤东眼瞅着啤酒沫子冒了他一手，有点心疼酒：“你好好开！”又抢过来嘬干净罐子口：“你晃它干什么！”

      谢金顺着撒了手，瞧着李鹤东终于算是提起来点精神，蹭干净水心满意足洗澡去了。出来发现李鹤东又原样歪回去，剩下的酒连个地方都没动。

      这是真圈出毛病来了。

 

      谢金擦把头发蹭过去：“东子？”

      李鹤东躲着他滴下来的水：“干嘛？”

      “起来抽烟啊？”

      “大半夜的抽什么烟？”

      “要不我出去待会儿啊你尽情来两根？”

      “我抽你我！”李鹤东实在忍不住，翻身坐起来拿枕头扔他：“大半夜不睡觉劝人抽烟喝酒爷们儿你是不是抽风了你！”

      谢金没躲：“我拖累你了。”

      李鹤东愣了下，转身躺回去没再理他：“真抽风了你！”

 

      伸手关灯，乌漆嘛黑里谢金在自己床上翻了个身，等了会儿还是说：“你能跟我搭在一场，我不知道怎么说高兴……”声音从墙边闷闷地传过来，像是跟自己嘟囔：“我大你那么多，还嘛也不会，能咋对你好呢……”

      “我用你啊！”李鹤东觉得让那口酒喝得脸热，埋在凉枕头里躲半天也没见好。

 

      老家伙你还不会呢？！

      明天我就把你酒全喝喽！！

 

3.

      李鹤东到底还是请了几天假。

      连轴转里赶上小园子上绕口令，累得脑子收不住，一时图痛快叮当砸了好几句，不管不顾不按词儿，捧得谢金乱了节奏，少见的失了水准。眼见旁边人手往桌子上胡乱摸索了几下什么也没抓住，李鹤东激灵反应过来，赶紧翻了把扇子扔过去，谢金接了握在手里，找补了几句慢慢稳当下来。

      俩人比着赛嘴瓢，愣是顺溜不过来。一场下来李鹤东抹把脸，湿哒哒全是汗。

      谢金大褂还没换下去，先拿手给他扇风：“没事儿没事儿啊。”

      李鹤东没吭声，低头耷拉眼，通红个耳朵尖。

      谢金摸上他后脑勺：“歇歇就好了。”

  

      李鹤东虚虚地躲了一下，又抹了把脸。

 

      歇歇就歇歇。连滚带爬硬跟着，也是给人添麻烦。

 

      ----“回来还欺负我吗？”

      ----“你撒手！”

 

 

      

      李鹤东回来时候剪短了头发，脸圆得意气风发。谢金一进后台门就见人翘着二郎腿，占着沙发正中间吸溜易拉罐。

      “呦，东哥！喝着呢！”

      李鹤东把瓶子转了个圈，拿字冲他：北冰洋！

      谢金笑了，收腿在他旁边坐下：“往那边点儿。”

      “多大一坨啊坐不下！”李鹤东意思意思挪挪，瞧见谢金一脑门子汗：“瞅给你虚的。”

      谢金抬手蹭：“走急了。”

      “虚就说虚！”李鹤东呵呵乐，歪着屁股掏了两包纸扔过去。

      “又往外说，”谢金凑挺近：“亏不着你！”

      李鹤东坐直了要动手，正赶上靳鹤岚跟章绍伟前后脚进来：“诶东哥怎么过来了今儿也没排你活啊！”“谢爷那么挤着坐不难受吗队长您倒给腾点地儿啊？”

      李鹤东捏得铁罐子嘎吱响：“头一场现在才到！！ 倒二的管这么宽？！”

      俩人齐刷刷往谢金那儿看，师爷低头认真擦眼镜：“什么纸巾啊这么碎，蹭我一脸沫儿！”

 

      倒二搭档远远坐着，又给自己倒了杯水：

      呵，都-是-活-该。

 

4.

      夏天热起来那时候俩人已经适应了简单又紧凑的节奏。李鹤东叼着冰棍背词儿，抬头看谢金眼巴巴瞅他，剩半根故意伸过去：“吃啊？”

      知道他顾念着嗓子不敢要，又欠欠儿地往前递了下：“吃吗？”

      谢金冲他笑了：“你给我T_i-A_n一口得了。”

      李鹤东收了手，警惕地看他。谢金挺正经：“想什么呢宝贝儿！我说冰棍儿！给我T_i-A_n一口！”

      李鹤东挂不住，一口全吞在嘴里，唆啰个遍拿出来，朝他嘚瑟：我让你T_i-A_n！全套完事儿发现谢金似笑非笑盯着他看，反应过来满脸发烫：卧槽！谢金倒没再闹他：“我不得叫小番吗？”又举起手学李鹤东返场点歌的傲娇样儿：“叫，小，番！”

 

      连坑了谢金几个返场，李鹤东才算是痛快了。赶夜车时候谢金着急忙慌在扶梯上一脚蹬空，让他手疾眼快薅住脖领子扥回来。大仇得报彻底爽快了，这是什么？救命恩人！往大点说，再生父母！李鹤东仰着下巴越想越得意，找着座位半天还咧着嘴乐。

      谢金跑出满头汗：“大半夜整个硬座这么高兴吗？”

      “坐什么不是坐啊！”李鹤东眉毛眼睛都弯着：“活着都不错了！你这个头儿要是真趴扶梯上，那就是半个滑道啊！”

      谢金又好气又好笑：“你是高兴了，给我吓一身汗！”

      李鹤东扔包纸巾给他：“真是，吓虚了都！”

      “怎么又蹭我一脸沫儿！诶你哪儿整这么多心和印啊！！” 

      后半夜李鹤东让谢金几个喷嚏给打醒，站起来跨过他去行李架翻箱子，拽出件薄外套给盖身上。谢金碰着他冰凉的胳膊：“就一件啊？”

      李鹤东抽下鼻子：“你金贵，赶紧着吧。”

      谢金闭眼睛，伸胳膊给搂过来：“够用了。”

      李鹤东回手一撇子：“撒开！好看吗这个？！”

      “天都快亮了谁看你，”谢金没松手，用气音儿跟他说话：“空调口直吹我，你给挡挡。”

      李鹤东不动了，半天真觉得暖和过来，慢慢又睡过去。迷迷糊糊中觉得有只温乎儿手来回摸上自己后脖颈：“真是冬天生的，哪儿哪儿冰凉。”

 

 

      回北京俩人到底都感了冒。谢金为了嗓子天天抱着杯子喝水，一天八遍含片。李鹤东收了脾气盯着他吃饭睡觉穿长袖，俩人吃没了一整瓶药，谢金好了个利索，李鹤东晃晃悠悠发烧了。

 

      “没事儿啊谁也别来，我就睡觉就能好！”李鹤东窝在被子里挂了电话，眼睛刚闭上就听见敲门声，DuangDuangDuang震得他心脏直难受。

      谢金进门二话不说先摸他头，李鹤东楞是没来得及闪开：“躲开他们没躲开你！刚好就嘚瑟！”

      谢金放下个大袋子：“睡去吧你，给你添点东西就走。”

      冰箱门一开，谢金傻眼了。满满登登啥都有，带来那么些个东西，鲜的冻的，一律没地方放。李鹤东裹着被倚门边看热闹，一点招不给出。

      谢金愣了会儿，回头问：“你哥来了？”

      “自己都过多少年了，还至于饿死啊。”

      谢金盯着他看，半天没动静。李鹤东让他看得发毛，干脆晃悠回屋，留他随便折腾了。一觉踏踏实实睡到天黑，醒了眨巴几下眼睛，发现客厅里还亮着灯。

      谢金坐餐桌前托着腮帮子：“你家锅还挺好。”

      “你就做个粥值当多好个锅。”李鹤东打着哈欠坐下，去抓给扒好的甜蒜，慢慢吃出滋味儿来，咕嘟咕嘟喝进去好几碗：“还真行！”

      谢金有点想乐：吃美了是吧！可是好养活。

 

      临走时候谢金还拎着那大袋子，换鞋当口回身说：“诶我再给你买个冰柜得了！”

      李鹤东要炸毛：“赶紧走！”

      “怎么吃饱了就不认人呢！”

      “让没让你别带东西，还得往回拎！”

      “没事儿，”谢金打开袋子给他看：“我都给换成我的了！”

 

      “谢金你把我火腿肠给我放下！！！”

      “我不给你放肉了吗！”

      “生肉能就饭吃吗！”

 

      我再来给你做呗。

      你自己过多少年了，我多给你做几顿怎么了。

 

      你家锅还那么好。

 

5.

      李鹤东好了点就赶紧上台了。换大褂时候谢金往他手里塞了个保温杯，李鹤东低头看：“讲不讲卫生啊俩人用一个！”

      谢金假装生气：“讲不讲卫生啊俩人用一个！”

      李鹤东又仔细看：“一个色儿的？！分得清吗那个！”

      谢金冲他挤眉弄眼，李鹤东顺着他眼神举起杯子底儿看，一条透明胶粘着仨字儿：李 鹤 东。

 

      李鹤东抬眼皮看他：“行，还带朵花儿。”

      “幼儿园啊？！！！”

 

 

      没成想杯子挺好用，大热天冰镇北冰洋正好。走哪儿带哪儿爱不释手，两瓶灌一杯，爽得直咳嗽。谢金路过时候往他这儿看，李鹤东心里发虚手一抖搂，杯子口洒出点汽水儿来，黄乎乎泼在沙发上，滋滋冒了俩泡。

 

      还行，好像没看见。

      看见就看见！我管他那个呢！

 

      你都往我名儿上画花了，我还不能喝口凉水吗！

 

 

      晚上李鹤东嗓子眼儿一直痒，憋半天憋不住，躲宿舍厕所吭吭咳起来。谢金半夜爬起来给灌了好几勺枇杷膏，折腾了半宿，天快亮才算安稳下来。

      一晚上咳得胸腔疼，中午差点没起来床。手往下巴上摸，起了挺大个痘，肿得直难受。谢金乱蓬蓬个头发冲过来，把他手往下扒拉：“别抠！”

      谁抠了！

      我自己脸我还不能摸摸了！

      别拿你那熊猫眼儿瞅我！

 

 

      谢金没睡好觉，李鹤东里外都透着不好意思。

      保温杯里冒上了热气，当着面儿故意使劲吹几口，往谢金那儿递：“你喝吗？”谢金看他，笑了：“我喝什么啊，我有。”

      咕嘟了两口，烫嘴。夹着尾巴跟谢金商量：“爷们儿，今儿给你开个单间啊？”

      “你嗓子好了？”

      “这不就是因为没好吗！”

      “那还不继续喝！”

 

      晚上返场有人喊东哥，来一个！谢金扶住话筒，起着范儿给找补：东哥啊，今儿不行了！李鹤东揣着手退到一边，眯眼盯着，看人脑门上还是一薄层汗，灯底下直闪碎光。歌挺好听新大褂也好看，心肺都让阵咳嗽填得满满当当。

      今天好像唱了挺长时间，李鹤东从眼角眉梢一直看到人手腕袖子口，看到谢金唱完偏头去找他，才劈着嗓子喊了句：好！

      谢金偷摸乐了，这闹个病还雄赳赳的，吓我一跳。

 

    

      夜宵吐噜馄饨的时候李鹤东还忍不住往谢金那儿看。看人拿把勺慢条斯理搅和汤，吹半天咬一口，来来回回两分多钟，楞没吃进嘴里一整个。

      毛病多！穷讲究！

      本来就清汤寡水的，还点个菜叶子馅儿。

 

      “楞什么神儿呢？”谢金停了手迎着他看：“吃饱了？”

      李鹤东一时被问住，还真忘了吃没吃饱。

      “怎么着要跟我换啊？”谢金冲他笑：“相中什么了？”

      “稀罕！”

      谢金还是舀出个馄饨匀他碗里，又挑出片香菜逗他：“这个要吗？”

      “……”

      再来个小虾米：“这个呢？”

      “你要不一会儿就自己穿胡同回去，”李鹤东冷眼看他，“黑咕隆咚遇见个打家劫舍的，就痛快了。”

      “别别我不敢！”谢金认怂，侧身赖过来：“东哥保护我！”

      李鹤东挺满意，筷子尖扎住新来那个，一口塞嘴里：“那还不赶紧吃！”

 

      “也不知道您这武功都怎么练出来的。”

      “上学时候总有那欺软怕硬跟我找茬的，一次打不过还次次挨揍啊。”

      “不跟家说啊！”

      “屁大点事儿都找我哥？想把我哥累死啊！”

      谢金不吃了，盯了他半天才说一句：“怎么跟这样人一块儿上学啊……”

      李鹤东以为又揶揄他，刚想怼一句，抬头就撞上个软绵绵的眼神，隔着层眼镜片，湿润又温情，直看向他。

     挺了会儿对方也没动，李鹤东让人盯得不自在，抹把脸声音也软下来：“嗐，也没吃亏。”想想又补了一句：“我能吃亏吗！”

      谢金又往他碗里舀进个馄饨：“吃饭吧。”

 

      吃什么啊我不爱吃那个！大半夜谁爱跟你一块儿吃草啊！

 

6.

      李鹤东发现大褂有点紧，弯腰抬手多少都有点费劲。吃完冰棍想着一会儿是不是真得找谁打打球，给晚饭腾出点空间。谢金进来看他咬着光秃秃的雪糕棍儿发愣，接过来往垃圾桶扔：“唆啰得可够干净的。”

      李鹤东抬眼皮瞅他：“这么近也能扔偏，尿都得滋歪！”

      谢金捡回来重新扔进去：“说什么呢！”

      “行滋得正滋得正！”李鹤东抬手扔纸巾团，居然也顺着桶边出溜下来。有点尴尬。

      谢金乐了：“东哥这也不行啊，技术太差了！”

      “就你行！那以后都你来！”

 

      声儿大了点，一后台齐刷刷全往这边看。安静了半晌，谢金冲他们摆手：“诶不是，不是那个！”本来就是句插科打诨占便宜的话，一认真李鹤东也有点挂不住：“哪个啊哪个，谁跟你聊这个！”俩人莫名其妙闹个大红脸，憋半天没出个下句。

 

      后台脑电波乱飞，假装干什么的都有，就是没个动静。

      别吭声都别吭声，别给他俩破冰的机会！

      就这么尬着！爽！

 

     倒二这回紧贴着搭档坐，亲自给添了水，有点解气。

      呵，世-风-日-下。

    

 

      李鹤东拿谢金撒气，返场又带头坑了个叫小番。谢金下场捏他双下巴：“不知道心疼爷们儿！”李鹤东抬手要揍，被抓住胳膊交叉按在自己小肚子上。谢金笑：“看这肉儿的，能摸着胯骨不！”

      我用你管！

      爷们儿有骨气，flag今晚就立起来！

 

      谢金去健身的时候李鹤东也跟着去了几回，拍了照打了卡觉得又热又没劲，转身直奔理疗店拔罐去了。

      东北大哥下手挺狠，还给拍了照：哥们儿你瞅你一后背这黑印儿，上多大火这是！

      李鹤东接过手机看，嚯！印儿不印儿的再说，脱了衣服这么大一摊？！

      行，这回真上火了。

 

      一天一顿饭两场羽毛球，秤是哗哗掉，人也虚的直发飘。谢金抓着给塞吃的：“快张嘴啊一会儿晕台上。”

      李鹤东拿眼睛瞪他：“躲我远点儿！”

      谢金往前凑乎：“我看看这下巴，行了可以了都出棱了！”

      李鹤东忍无可忍想抬脚揣，刚起范儿就冒了一身汗，坐下直喘。

      谢金挨着坐下，挺认真地看他：“我没真觉得你胖。”

      “我用你觉得啊！”

      “那也得慢慢来啊。”谢金叹口气：“咱俩得老在一块儿呢，你这么糟践身体我受得了吗。”

      李鹤东不知道怎么接话，谢金声音又软又低：“我还想搭个天长日久呢。”

 

      就少吃那么几顿饭，不知道以为什么事儿呢……

      李鹤东瞅着谢金的下垂眼，没了脾气。

      打不得骂不得，好像还挨谁欺负个样儿。

 

 

      “赶紧吧我筷子呢！”

 

7.

      头场候着的章绍伟直接打了个冷颤：晚来不行，早来也不行！

      真的，这后台是没法待了！

 

      大哥你吃不吃今儿这口都好说，只要别把昨晚上那顿酒招出来！！

 

8.

      Flag歪歪斜斜的，没过一阵子就倒了个透。

      撸串的时候李鹤东也想开了，瘦点是点，总没白忙活。碟子里又有人给添了几瓣甜蒜，抬头就是谢金，什么也不说，光带着笑。

      李鹤东一口在嘴边撸出道黑印子：看什么！看我也接着吃，不差这一顿，改天再减！

 

      跟你似的呢，吃不能吃喝不能喝，也就长得还行了！

 

 

      长得还行的谢金脑子好像一般，随便一个电话就让人给骗了。

      李鹤东踏进后台就觉出气氛不一般。是都该干嘛在干嘛，仔细看又都像硬憋着乐。谢金蔫头耷脑的坐 沙发上，窝着俩腿不精神个样儿。李鹤东觉得稀奇，打量了一圈，抓住尚筱菊问出个大概。

      挺简单个事儿，一座机打过来跟谢金说中国移动帮他兑换积分，连要走了仨验证码，骗去八千积分给了个十块钱车充。大伙儿听着不对劲，让他拿手机查了才明白过来。

      李鹤东低头仔细听完，乐了：多大点儿事儿。走过来坐旁边，看谢金抿着嘴挺郁闷的样儿，没忍住逗他：“连着给人仨啊？”

      谢金掐着扶手不吭声，李鹤东又追着去看他脸：“是不字儿太小看不清还专门念好几遍？”

      谢金一扭头迎向他，委委屈屈盯住他眼睛。惨兮兮的，看得人心里怪不落忍。

      “嗐，”李鹤东抹把脸，话在嘴里转了个弯儿：“车充车充呗，好歹有个东西。”

      谢金面露悲愤，李鹤东有点没招，抬头问筱菊：“八千能换点儿什么啊？”尚筱菊憋着乐：“至少是个锅。”

      李鹤东转身拍他：“你锅还少啊！多不吉利啊咱不要那个！”

      谢金终于开了口：“还能换个挺好的书架……”       

      李鹤东大爷一样抬手呼噜把头发：“行我给买个书架！”

      “那我想要块表。”

      “我给你买套房得了呗？！”

 

       再不行你明天给那座机回个电，就说你有个朋友，攒了两万积分，也想要个车充！！！

 

      跟李云杰吃饭时候李鹤东还憋不住乐，一问把事儿讲了：“八百年碰不着他一个这样的。”

      李云杰冷眼看他：“这点事儿乐这么些天？”

      李鹤东继续乐：“看他傻。”

      李云杰：“谢爷那是心里头纯良，不过也是容易挨了坑。”

      李鹤东往嘴里扒拉饭：“我护着他。”

      李云杰端碗看他半天，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儿：“你要真想，就少琢磨着动手，多在嘴上练。别图痛快耍混，给少谢找麻烦。”

      李鹤东答应着，习惯性去摸下巴，快碰上了又赶紧撒了手。
      李云杰看他那点小动作，问：“书架买了吗？”

 

      大辈儿挺会啊！！！

      还吃呢？！我看就你最傻！ 

  

9.

      “买，买买买……”李鹤东困得直迷糊，翻了个身眼皮粘在一起，“再磨叽打死你……”话到最后成了气音儿，头一歪直接陷在枕头里睡过去。

      电话那边谢金心满意足地关了灯，又不死心地轻声叫：“东哥？东子？李鹤东？”好像听见点小呼噜声，放下手机摘了眼镜觉得怀里空，搂过来个大枕头紧紧抱住，窝被里半天，笑了。

 

      第二天快中午谢金坐车里等着，看李鹤东从小区晃荡出来，大摇大摆冲着马路边走过去。刚想叫人，看他掐了烟站住，从兜里掏钱买了点什么。

      谢金注意看，卖东西的大爷墨镜拐杖，动作缓慢全靠摸索，估摸着是个盲人。李鹤东收了东西，不急不慌站着等找零，挺熟练的揣兜里走了。

      谢金摇开车窗喊他：“东子！”

 

      李鹤东回头，眯眼睛辨认了下，走过来拉车门坐下了。

      “你这怎么过来了？挑个书架开什么车啊？”

      “出来早了。刚买的什么啊？”

      “啊？”李鹤东反应了一下，从屁股兜里掏纸巾扔给他：“正好都给你吧，总虚。”

      谢金拿在手里看，终于知道这半年那些个心和印维迭清凤凰都是打哪里来的了。

      李鹤东满不在乎：“什么不一样用啊，老头儿也不老容易的，人能分出什么来啊？”

 

      谢金笑了，抬手摸上他后脑勺。

      头发丝儿那么硬，心这么软。

 

 

      “撒开！呼撸狗呢？！”

      谢金挨了一杵子，高高兴兴踩油门出发了。余光看人低头扣好安全带，咔嚓一声，突然就想好了书架最上边要摆点什么。

 

 

      高了矮了支架不稳了，一下午谢金也没挑出来个满意的。李鹤东逛不动了：“诶你不干正经事儿看床干什么！多少够你睡啊！”

      谢金挺坦荡：“没睡着可心的。”

      李鹤东赖在椅子上不起来：“我要歇着。”

      谢金拉他：“行歇着歇着。你躺那上边歇着，正好试试。”

      李鹤东抬眼皮看他：“我真要打死你了啊。”

 

 

      李鹤东抽烟回来，看谢金挑了点小物件正排着队。挺长两条腿，认认真真跟在队伍的最后边。

      多少人里都能一眼看见你，走哪儿都像个山头儿。

      不穿大褂也人模狗样的。

 

      李鹤东远远看着，快到谢金的时候一大哥直接站他前边，二话没说插了个队。谢金弯腰跟他说了什么，大哥像没听见，头都没回。

       收银的正为难，李鹤东走过来站前边：“怎么着啊哥们儿，没找着队尾啊？”

      大哥回头看：“一起的？你们这筐里那么多件，我就瓶水，着急。”

      李鹤东伸手拦住，没什么表情：“你就当你前边排了好几个人吧。”

      大哥看了看脸色，转身走了。结完账李鹤东插兜站门口等，“走着吧爷们儿。”

      谢金看他半天，笑着又上手呼噜：“走吧，小英雄。”

 

 

      回去天都擦了黑，李鹤东饿得够呛，火锅等半天水也不开，只好把赠送的杂果罐头吃了两碗。谢金也饿，看着对面狼吞虎咽又想逗他：“什么好吃的啊，都没说给我剩一口。”

      李鹤东还是饿，盯着锅顺口应付他：“都是我们吃不上的东西，您这也看不上眼儿。”

谢金乐：“什么稀罕东西啊就吃不上。”

      “我小时候闹病才有一口呢。”

      “真的？”

      “可不真的。”李鹤东瞧着锅里微微咕嘟起点泡儿：“饭都吃不上，还琢磨零嘴儿呢？”

      “……”

      “我哥光脚跑八里地才给我倒腾来一瓶儿，一瓶儿吃三天。”

      锅终于大开起来，李鹤东一分钟没耽误，往里边放了一大筷子肉。快进嘴才想起来，谢金半天没接话了。

      抬头看，人在对面盯着他，眼镜片底下眼尾巴熏得一圈红。

 

      李鹤东有点傻眼。

      不是，真信了？！！

 

      “我们哥俩赶上旧社会了是怎么着！！”

 

10.

      李鹤东看着快递放下的一个大箱子还是傻眼。

      事儿还没完，不到俩小时李云杰的电话过来：“冬子，你给买的罐头啊？”

      李鹤东嘎吧下嘴，只好说：“啊。”

      “怎么买那么多啊，你来拿回去点儿。”

      “我这儿也有……” 李鹤东抹把脸，透着心虚：“那个什么正好天儿热，你都搁冰箱里吧……”

 

      慢慢吃……

 

      挂了电话微信响，谢金大名蹦出来：“东子，以后都是好日子了。”

 

      我特码…………

      李鹤东一时不知道为点儿什么能发火，想了半天，起开瓶罐头吃了。

 

      俩人谁也没再提这事儿，李鹤东家里存着一冰箱铁盒罐头，谢金包里揣了一夹层盗版纸巾。出差路上等起飞，谢金举着手机跟他自拍，拍完盯着屏幕看半天，又去盯李鹤东，笑了：“都说东哥好看，眼睛里还真有星星诶，你就是我的小福星。”

      “不是大狒狒啊？”

      “那你就是我的验证码。”

      “哦，逮谁给谁。”

 

      谢金被气笑：“这回可宝贝了，谁也不给。”

 

      李鹤东一时接不上话，转身塞上耳机：“公共场合知道吗？不让大声喧哗知道吗？”

      谢金偷摸乐了，看人红个耳朵假装闭上眼睛。李鹤东害羞时候就会说个知道吗，“我不想说了知道吗？”“我说够了知道吗？”谢金觉得挺可爱，有时候心里回一句，知道了；有时候也想说，不知道啊。

 

      倒是有的事儿，真想你知道，又盼着你永远不知道。

 

      李鹤东踏实睡了一路，下了飞机挺精神。彩排走位都顺顺当当，上场前换好大褂看了眼手机，脸色变了。

      谢金手上系扣，看他皱眉眯眼低头扒拉屏幕，脸上红了又白，像是带了气。想了想没问，顺了顺词再去看，李鹤东噼里啪啦打了几个字，扔下手机呼地站起来，叼住点下嘴唇从鼻子里哼出口气，往上场门去了。

      节目里倒是没出差错，反而稳当得出奇。回去路上李鹤东一言不发，只闭眼靠在椅背上，随着车晃晃荡荡的，脸让路灯光闪得忽明忽暗看不清个颜色。谢金掏手机随便翻了翻微博，知道李鹤东让人栽瓜田里了。

 

 

      洗澡出来谢金往对面床上看，人背对着他倚歪着，半天一动没动。谢金心里有点紧，想半天没憋出句合适的词儿。

      实在不行就硬把手机抢下来，二话不说就是个哄，再一关灯直接睡到第二天得了。

      想好了走过去弯腰要伸手，没成想李鹤东攥着手机，抿着嘴瞪着眼，恶狠狠地正跟人下跳棋。下得还挺差，没来几步就输了个透。

      唉，谢金松了口气，在床边坐下了。

       “我教你啊？准赢。”

      李鹤东不搭话，泄愤似的又开了一局。

       “要不咱俩一块儿玩儿啊？”

      我让着你！

  

      李鹤东使劲跳了两步，让自己棋子儿别住了。 

 

      谢金支起胳膊，在心里鼓了鼓劲儿楞凑过去：“那都说的什么啊削微可有点扯，成天成宿都跟我在一块儿哪儿有那花花事儿啊！放心啊我给你证明！”

      李鹤东抬头：“我用你啊！”

      谢金趁机呼噜他一把：“可不是嘛谁能信啊！”

 

      李鹤东觉得他头发上的水抖搂在自己鼻子上，湿乎乎的有点痒。伸手一划拉，沾了一下巴血。

      “哎呦我的天，东子！”

      李鹤东捂着鼻子盘腿坐起来，想说别咋呼，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卫生间里哗哗水声响，李鹤东刚把头仰起来吸了口气，就被凉毛巾一把扣住额头，背对着按在谢金怀里。

      冰得一激灵。

      “低头，”谢金声音贴着他后脑勺传过来，“没事儿啊。”

      流个鼻血能多大个事儿，大惊小怪的。

 

      谢金一条腿跪在床边，按住毛巾弯腰去看他。

      “这给气的，委屈了是不？”

      “跟那些个都没关系！！！”

      “是，天太干了，回头还得多喝水。”

 

      李鹤东又蹭把脸，撤了力往后倚在谢金身上。可不是嘛说出来谁能信，有个靠山还正经挺舒坦。

 

 

      “你真能赢啊？”

      “能，怎么不能，准让你赢！”

 

11.

      李云杰掐了个时间给谢金打电话：“冬子给您添麻烦了。”

      “哪儿的话，”谢金站在走廊角落里，难得点了根烟，“本来也都是没有的事儿。”

      “冬子打小爱耍混胡闹，亏着心眼儿一直正，能引着走上正道了不容易。” 李云杰顿了顿：“我总盼着他别再遇上岔路了。”

 

      “师爷，我把亲兄弟托付给您了。”

 

      谢金掐了烟咬咬牙：“你放心，他也是我亲兄弟。”

 

      走廊窗户四四方方，给外边切成了几个框。影子被箍在玻璃上，摆出个笑脸，转身走了。 

 

12．

      李鹤东觉得谢金好得有点烦人。过马路看红绿灯走斑马线，找不着车位绕仨小时停出八里地，小广告接过来没地儿扔就往兜里揣。吃饭喝水慢条斯理，背个词儿也静悄悄的。

      现在台上谢幕，也不忘双手合十，左左右右都顾了个遍。

      李鹤东让他眼镜片晃得迷迷糊糊，反应过来已经被握住手腕，领着鞠了个躬，下场去了。

      没等换下来大褂谢金凉手就摸上他脑门：“不能再吃药了，走吧打一针吧。”

      “不去，困。”

      谢金给他解扣：“快点儿，嘴唇儿都烧白了。”

      “别动手啊，”李鹤东病恹恹的没什么力气，“大半夜人生地不熟的，甭折腾了。”

      “那回头跟队里那顿酒呢？”

      “那还喝什么了……”

      谢金手没停，迅速给俩人换完衣服，跟孟鹤堂他们打了招呼，拽上人走了。

 

      李鹤东晕乎乎地挨了一针。

      疼那一下的时候意识到点事儿。喝热水少抽烟早睡觉连自己下巴上的包都不敢抠了，谢金话总共没说几句，给他治得服服帖帖。

      艹！

      攥了下拳头又被马上压平：“有针呢。”

      李鹤东抬头瞪人，看谢金把捂着的水递过来：“少喝点儿，还是挺凉。”

      我偏喝一大口！！！！

 

 

      咽下去痛快了，顺着针管往上看，满满一大瓶，愁得慌。

      “我给你调快点儿。” 谢金假装动了下输液夹：“一会儿就完事儿了。”

      李鹤懒得信。裹着大外套，叼住一边下嘴唇来回咬里边的肉，心疼回去那顿酒。

 

      “磨牙呢？”谢金捏下巴给抖搂开，伸过胳膊逗他：“要不你咬我？”

      “我咬你干什么！咸！”

      谢金低头吧唧亲自己一口，又递过去：“甜了！”

      李鹤东气红了脸：“你甭恶心啊！炒菜呢还带调口儿的？！”

      “行了总算有点血色儿了，”谢金收了胳膊褪下袖子，“小脸儿煞白。”

 

      快打完的时候栾云平来了条语音。李鹤东单手费劲去抓电话，兴高采烈地回：“得嘞哥哥，放心诶！”放下电话跟谢金说：“栾哥也在这儿呢！”

      谢金不在意：“啊。”

      李鹤东心满意足靠上椅子背，舒舒服服伸了半个懒腰：“丢那顿酒找回来了！”

 

      谢金抬眼看他：“那不也是回去的事儿。”

      过了会儿又说：“你也叫我声哥哥。”

 

      “你又憋什么坏呢？！”

      “我跟栾云平没差两岁，怎么不能叫了？”

      “人那是总队长！”

      “我还师爷呢！”

      “哦你还知道啊！”

 

    

 

      挂完了水烧也退得差不多，李鹤东熬过了睡意挺精神。窝了俩多小时浑身难受，一出门路灯挺亮空气不错，动了心思要溜达回去。

      “你哥也这么惯着你？”谢金又给按了按针眼，“没好透就折腾？”

      “总共就十分钟路。”李鹤东想着谢金也陪着熬了大半夜，多少有点犹豫：“那要不打车赶紧回去得了。”

      谢金看了看他，掏手机查：“二十一分钟，能行吗？”

      李鹤东抬头看他脸色：“能行……是不能行啊？”

      谢金让他期待的小眼神儿给逗乐：“问谁呢，回头我试试。”

 

      李鹤东没和他计较，呼噜把头发神清气爽。夏天的后半夜有小虫子在微风里叫，细小的嗡嗡嗡，从他耳朵边儿一直绕到谢金的袖子口，转了一圈又一圈，再混进忽长忽短的俩影子里。

      今天药挺对症，晕乎乎的心里一片畅快。

 

      眯眼望天儿不看脚底下，迷迷糊糊的还没爽多大会儿，就打着哈欠咣当踩空在马路牙子边儿。

      “哎你稳当点儿！”谢金一把拽住，顺着胳膊攥上手掌心，“你哥可真不省心。”

      李鹤东抖搂开：“甭想着告状啊！”

      谢金笑笑，没再去抓住，只轻轻说：“想起上学时候了。”

 

      知道那是想起谁了。

      李鹤东没去看他，眯着眼划拉半天，找到他手指头牢牢勾住，重新握紧：“来来我领着你。”

      手底下用了点劲儿：“一会儿给买糖墩儿吃！”

 

      偷摸给自己升几辈啊？

      谢金勾起嘴角笑了，换了个方向把人掌心整个包住： 

 

      小肉手，烧得滚烫的。

 

13.

      李鹤东在火车上睡了一觉又一觉，不知道进了哪站晃醒过来。勉强睁了下眼睛，看谢金也靠在旁边椅背上眯着。

      坐得挺直，端端正正的。

      也不嫌脖子疼。

 

      稍微活动下胳膊，摘了自己颈枕托着脑袋给人垫上。谢金让他一把给扒拉醒，眼睛里泛起点血丝，懵怔了好一会儿。

      这手劲儿，削微有点大。

      “没事儿，睡你的吧。”李鹤东有点心虚：“往后靠。”

      谢金抬手往脖子上摸，笑了：“没白疼你。”

      “嘶，得便宜还卖乖！”

      “倒真是得了个大便宜，”谢金还是笑，眼睛里退了睡意，掏手机给俩人找了个角度：“来！”

      “不来！”李鹤东躲出镜头：“见天都这样有什么可拍的啊！”

      “怎么就没什么啊，你头回惦记我！”

 

      怎么就头回啊！！

      不是！谁特码惦记你了！！！

 

      谢金坚持伸着胳膊：“快点儿，一会儿没电了！”

      “费那劲呢！”李鹤东坐起来，摆正位置直冲着他，使劲眨下眼睛：“咔嚓，完活儿！”

      空气里好像滋拉一声，谢金半天没说话，李鹤东撩眼皮看他：“诶你脸红什么！”

 

      谢金使劲把脑袋蹭在椅背里：“我头晕。”

 

      到北京各回各家，李鹤东睡在自己的硬板床上，想着饶来的这几天假期，舒坦得要命。终于不用早起，明天谁叫也不起床！

      谁叫？李鹤东踢开被子大开手脚，谁能见天干那些个烦人的事儿！

      半夜里不知道为什么醒过来，等了半天也没再睡着。黑暗里眨了几下眼，想起来火车上谢金笑呵呵的脸，闭上再睁开，还是。

      还是还是。李鹤东来了气，一翻身扑棱着坐起来锤床：“艹！占老子多少内存！！”

 

      不对劲，很不对劲。

      一共四天半假期，喝酒聚会补觉，自由自在得浑身不自在。

      李鹤东又干一杯，疯了这是。

 

      再见面对活等上场，谢金人模狗样一推门，李鹤东就皱起眉毛怒目而视。谢金打了个冷颤：“怎么了这是？”

      李鹤东想了一想，自己也没想出是怎么了。

 

      谢金挨着坐下，盯着他脸看：“嗨疯了吧这几天，长这么多个痘。”没等人怼他，就换上个委委屈屈的表情：“我打回来就一直闹肚子，”又偷偷凑近，压低了声音：“还犯了那个老毛病……”

      李鹤东憋不住乐了：“你那是命好！拉稀救了你！”

      谢金也乐：“还真是。”乐完了继续盯着人脸看：“不跟你在一块儿，哪儿哪儿都不好了。”

 

      李鹤东觉得心里噗通翻了个个儿。谢金离他挺近，眼角眉梢都带着笑，看得他口干舌燥热气突突往外冒。

      艹！艹艹艹！！！！

      一把扥下他眼镜，给人吓了一跳：“诶我看不清了！”

 

      看不清正好，盯着我干嘛！！

 

 

      商演带了三套大褂，谢金换上哪个都透着个玉树临风的顺眼劲儿。李鹤东上手摸摸自己的肚子，琢磨着今晚夜宵要不就算了……

      系扣工夫谢金发现人盯着他看，拿腔作调使了个相：“东哥，好看吗？”

      李鹤东实话实说：“好看。”

      “啊？”谢金有点意外，今儿这是什么日子？低头看自己领子辨认了下颜色，又试探着问：“这件好看？”

      没等人再回答，就忍不住呵呵笑出声：“那我明天还穿这个！”

 

      小园子里果然穿足了一个多礼拜，李鹤东也跟着穿了个腻。还没等人开口要换，谢金就吭哧一口吃到了自己的瓜。盯着微博上不停蹦出来的字，有点目瞪口呆。

      这边李鹤东刚拿起手机，就被人一把拍下去。谢金一脸紧张兮兮：“别看！”

      李鹤东莫名其妙：“栾哥找我说下周节目单儿，我看那干嘛啊？”

      “你看见了?”

     “嗐，多大个事儿。”李鹤东低头继续扒拉手机，“也不知道什么好风水，怎么还轮流转上了。”

      谢金不吭声，半天才说一句：“我没有。”

 

 

 

14.

      “你这就没劲了啊，”李鹤东端着盒饭给他把筷子拆了，“赶紧吃饭。”

      谢金接过来，往嘴里塞了几口，又不动了。

      李鹤东瞅着来气，“谁没这么红过啊什么事儿都当事儿啊！”想了想又说：“快吃，吃完跟我下跳棋。”

      “那要不一会儿找章绍伟斗地主啊？”李鹤东摸自己下巴：“我给他叫来！”

      “别抠。”谢金拽住他手，拉着坐下：“你也吃吧。”

 

      李鹤东也没尝出什么滋味来。对面谢金眼尾巴红通通地耷拉着，没精打采硬挺着动筷子，看得他着急。

      夹了菜叶子扔过去：“吃这个吗？”

      “吃。”

      “给你来片黄瓜啊？”

      “嗯。”

 

      李鹤东突然窜上来点火气，盒饭直接拍桌子上：“行了别硬吃了！”

      谢金抬头看他，把筷子倒了个手，腾出来呼噜把他后脑勺：“干嘛啊，快吃饭。”

      李鹤东歪着头躲开，心里邪火乱扑腾，压都压不住：“让你一天装好人逮谁都乱叭叭了！”

      谢金没说话，李鹤东等了会儿心又软下来，低着嗓子嘟囔：“你说你来干这个干什么……”

      半天又问：“喜欢啊？”

      “喜欢。”谢金长出口气，抬头冲人笑了，也问：“喜欢吗？”

      李鹤东想了想，点头：“喜欢了。”

 

      可不是，喜欢，能怎么办。

 

 

      栾云平跟李云杰都打了电话过来，李鹤东一律都说：什么事儿没有。末了没忍住还是跟亲哥吐了句槽：“这帮孙子！”

      咬牙切齿，震得李云杰耳朵嗡嗡响。“行了你好好的，谢爷就准保没事儿。”

 

      李鹤东没仔细琢磨，光觉得心里堵得慌。谢金一天不乐呵，他就总像揣着根针，时时刻刻挨扎一下。

      来早了站后台外边抽烟，尚筱菊出来给送了根冰棍，刚拆开就看见个萨摩，拉都拉不住的往他身边扑。筱菊逗他：“叔，怎么大狗都跟你这么亲呢。”

      李鹤东跟狗主人打了招呼，蹲下给喂了一小块儿。大家伙尾巴摇得要起飞，挺高兴的样儿。

      “狗都能凉快一口，他都不能吃。”李鹤东上手摸毛，呼噜了几下：“还得让人编排，图点什么。”

    

   

      谢金撩门帘叫他俩：“玩儿够了都回来吧。”

 

      还是那件大褂，递到李鹤东手里：“给你熨好了。”

      看样子又得穿一礼拜。接过来抖搂开，偷眼去看谢金脸色，看人心情挺好的样子。谢金也看他，笑了：“怎么了？又不好看了？”

      李鹤东摸摸鼻子，长出口气，心里突然轻松下来。

      谢金走过来捏他脸：“怎么这么几天就瘦了呢。”

      “嘶！”李鹤东扒拉开手瞪他：“减肥呢！”

 

 

      图点什么？

      日子长远，有人心疼我。多听几句闲话少吃根冰棍，又算个什么事儿呢。

 

15.

      谢金背头重新梳上去，在台上扭成个花卷。李鹤东忍着乐，故意合了扇子去楔他。谢金凑过来抢他话筒抗议，挨近时候呼吸都打在他耳朵边儿，扑得他心脏突然怦怦怦地猛烈跳起来。

       李鹤东下意识的摸了把胸口，按不住。

       一直跳到下了场，怦怦怦怦，跳到他缺氧。

       谢金还偏要拿手摸他后脖颈，摸得他一个激灵。“怎么了这是，一头汗。”

      “躲我远点儿！”李鹤东全身都沿着那手印热起来，饭也不吃了名也没签，顺后门直接跑回宿舍了。

 

      睡觉前裹着被子想了想，反应过来。

      这是看上大傻子了。

 

      李鹤东简单理了理，就没再挣扎了。人家高兴就跟着得劲儿，人家稍微遭点罪自己就上赶着难受。怕冷怕热怕他操心委屈，说是没惦记，还特码得怎么惦记！

 

      艹！老家伙！不干好事儿！

 

      李鹤东使劲凿了下床，迅速接受了事实，蒙着脸睡过去了。

      是就是了，也没办法。

 

      第二天李鹤东醒得早，对面床上谢金是个模糊的轮廓，蒙蒙亮里背对着他睡得安稳。

      趿拉拖鞋摸到卫生间，关门开窗点了支烟。早上风凉快，吹得头脑挺清醒。这事儿很简单，前边是刀山火海他都不怕，但别给人添麻烦，自己怎么都能活，别坑了人家。

      说到底都是搭档，分不开。

 

      烟快着没，半边脸也吹冰凉。把手响动，谢金支棱着头发把门推了个缝儿，眼睛都没完全睁开：“折腾什么呢？”

      “你这怎么推门就进啊！”

      “半天没动静谁知道你是不是掉里了。”谢金打着哈欠走过来捂住他脸：“大清早犯瘾了这是，冻冰凉。”打开手又重新捂上：“也换边儿吹吹啊。”

      李鹤东推开：“热菜呢整那么匀乎？”话一出口就想起网上的荤段子，满脸不自在。

      谢金揉眼睛看他：“不是，你总不好意思个什么劲儿啊。”

 

 

      李鹤东没有，李鹤东挺自然。

      谢金抢话筒就直接掰开，谢金伸手摸他后脑勺就立即炸毛。谢金抱着筱菊包子哭诉：“东子叛逆了！”

 

 

      李鹤东散场就跑去跟哥们儿喝酒，边喝边觉得自己想得挺明白。谢金跟他不一样，打小在宁静疼爱里乖乖长起来，没风没雨也没个城府。这么多年好容易有点奔头，他得护着，当个好搭档，一直护着。

      但他又受不住谢金那点好，柔和又亲近，想起来心都突突跳一阵。被他一呼噜上后脑勺，就像猫被抓住后脖子，浑身上下输入温情，让他使不上劲儿。李鹤东逐渐在这温情里泡软了，一点点失了戾气，拿不起刀藏不住笑，丢盔卸甲不得反抗。

 

      麻烦，太麻烦。

      李鹤东心里有气，气自己真拿他当回事儿，还至于特意想想。

 

      半宿都是梦。开车迷了路又打不开门，车厢顶灯又热又低压住他，憋闷得喘不过气，安全带给胳膊牢牢捆了个严实，怎么解都是死扣。

      口干舌燥觉得嗓子疼，被人扶起来蹭了把汗又灌了口水。迷迷瞪瞪里明知道那是谁，动了动嘴没说出什么来。只当还是梦，又心安理得睡过去了。

 

16.

      谢金添了半杯水放在床头，听他很快又嘟囔起梦话，轻轻叹了口气。

      东子，你这是遇上什么难事儿了。

 

17．

      李鹤东连着几天嗓子都说不太出话，强忍着搭了几场。谢金没多问，台上尽量带着话，台下能哄就哄，却怎么也没挡住李鹤东下班溜得快。

 

      李鹤东靠墙角打了个电话，嗓子哑得直走音儿，也没放下手里的烟。

      “九良啊……”

      周九良吃饱了歪在沙发上消食：“东哥啊……”

      “你跟你孟哥挺好的啊？”

      “啊。”

      “九良啊……”

      “啊，东哥啊……”

      “你说这算什么事儿啊……”

      “唉，那也躲不了啊……”

 

      孟鹤堂挺好奇：“你跟谁对暗号呢这么有信息量？”

      周九良摸摸肚子：“师爷也真是的。”

      孟鹤堂点头：“可不，也真是的。”

 

 

      师爷讲分寸，规规矩矩地为人处世。不勉强，知进退，通情达理。

      但现在谢金一颗心在就这分寸里边儿翻腾，费力冲撞着边框，挣扎着要放弃一切道理，只想大开双手把人紧紧抱住，连带他那点儿不知道是什么的难事儿，都一起揽在怀里。

      别管什么事儿，什么都不管。

 

 

      李鹤东倒还是肯吃肯睡，就是烟酒都翻了倍，糟践得嗓子直劈叉。

      队里聚餐论瓶吹，谢金正要开口，李鹤东就干了杯底挥挥手：“散了散了。”

      其他人溜得快，李鹤东点根烟的工夫就都跑了个干净。就剩个谢金低头查手机：“十六分钟，能行吗？”

      李鹤东叼着烟眯眼笑了：“谁知道你行不行。”

 

      夏天的尾巴已经没多少小虫子叫，只一阵凉风，掠着路两边树叶子刷刷顺着响过来。李鹤东呼吸带了热气，让旁边挺长个影子晃得心烦，伸长了脚使劲去踩，没成想谢金挪了几步，影子偏了偏，把他的整个盖了个严实。

      艹！李鹤东心里不服气。谢金薄外套袖子蹭在他胳膊上，痒得起了层鸡皮疙瘩。

       “冷了？”谢金在他背后，敞开风衣给人裹进去。

 

      脖子上也跟着痒起来。

      李鹤东低头看看卡在他胳膊边儿的两片前襟，肚子还都露在外边，没包住。

      “你那破玩意儿不够肥就别学人家玩这套知道吗？！”

 

      谢金乐了，硬往中间紧了紧：“是不又长肉了？”

      李鹤东掐灭了烟半天没动静，突然一个深呼吸，回过身搂住腰，恶狠狠地撞到人怀里去：“就不知道想点办法！”

 

      耳朵正好贴在人心口，好像听见缓慢均匀的心跳声。咚……咚……咚。

      紧接着自己心跳猛冲上来，怦怦怦怦怦，又急又慌，震得他脑袋嗡嗡直响。

      谢金一直没动。李鹤东露在外边的半截后背，逐渐起了一层汗，在凉风里湿了个透。

 

      谢金胳膊还点了穴一样支棱着，李鹤东已经松了手，把自己抖搂出来，回头重新点了根烟：“是胖了点儿。”

      “东子……”

      “回吧爷们儿，困了。”

 

      正好，万一真是刀山火海我还舍不得呢，现在正好。

      大街上投怀送抱扑了个空，回头还非得挤进一个宿舍门。周九良你这个破嘴，是真没个地方躲了。

 

 

       晚上李鹤东睡了个踏实。岔路口变死胡同，也算终于摸出条直溜道，就剩往前走了。再难也是从前一样，什么都没变，怎么都能活。

 

       今天对面呼吸声格外浅，谢金干听着睡不着，光觉得心里甜得发麻缓不过来。抱住枕头卷着凉被，压不住地要开出一朵花来。他也不想大半夜傻乐，可闭上眼睛李鹤东就一千次一万次转身扑到怀里来，拦腰抱住。酒是好东西绝对是好东西，李鹤东你明天还喝吗？别多喝也别少喝，就喝今天这么多。

 

18.

      李鹤东没遂人心意，再没喝出过那么正好的酒。热水倒偶尔溜着，该现挂现挂，该忘词儿忘词儿，跟人出去疯回来就是一顿小呼噜。平平常常的，但就是哪里不一样。谢金偷摸给数着，挺长时间没露出来真心诚意的小兔牙了。

 

      演出满满登登朋友也有几个，日子怎么突然有点孤单了。李鹤东站排风底下抽烟，琢磨下周节目单。谢金李鹤东，总是有点不对劲。顺了几遍加了个字，谢文金李鹤东，齐刷了痛快了。津门少谢，是他大了两辈儿的师爷。

      鼻子嗓子都发干，又痒又热不舒服。掐了烟洗手，抽出纸擦了推门出来。师爷站在正前边等着，眯着眼睛瞅着他乐：“躲里边半天干嘛呢，用出那么多纸！”

      李鹤东挺捧场的笑一下：“您可别闹了。”

 

      再给我闹成真的。

      您这聊扯人的毛病再不收收，可遇不着我这样的好人了。

 

      谢金迎面灌进肚子一阵凉风。怀里的温度还没散，花就让人掐断了半截。

      “鹤东……”

 

      李鹤东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个下句，伸手抹把脸：“走着吧爷们儿，到点儿了。”

       鼻子还痒，嗓子更干，心还是不听使唤，砰砰砰地跳起来。

      “东子！”谢金迎上来拽住，兜下巴捂住他半张脸。“低头！”

 

      李鹤东也顺着划拉一把，蹭上一指头血。

      “嗐，没事儿。”李鹤东歪下头轻松格挡开，把手里那点没扔的卫生纸塞鼻子里，“天太干了，回头还得多喝水。”

 

      候场时候李鹤东一直仰着头，怕血滴在大褂上。临报幕才把卫生纸薅出来，顺手扔了。谢金没再多说话，摘了眼镜放好，上台了。

      今天到了他俩这段，时间紧张垫话省过去不少。李鹤东费劲忍下个咳嗽，一个没留神差点翻出个删了挺久的老包袱。谢金稍微愣了下，这个包袱也算惹过事儿背过锅，在yxh那儿一搜成名。

      俩人反应过来，配合着快速过了几句，进到正活去了。没成想谢金半道找了个话茬，狠狠往自己脸上甩了几下子。啪啪啪又脆又响，浮起一片红印子。底下有笑有惊满场热闹，李鹤东捏紧扇子咬了口牙，尽量不动声色地接着：“使点劲儿啊您，我都怕崩我一身血！”

 

      使点劲儿啊你！！有能耐都冲我来！！别特码留着本事！！！！

 

      下了场李鹤东二话没有，拽下大褂就往外走。谢金一把拉住：“你上哪儿去！”

      李鹤东甩开手瞪他：“甭跟我这套啊！”

 

      “我不是冲你。”

 

      你特码冲我就好了，你不就会跟自己较劲吗！！！

 

      脸上印子没消，李鹤东看着来气：“你爱冲哪儿冲哪儿，松开！”

      谢金不撒手：“鹤东……”

      “我不给您长脸了是吧！”

      “李鹤东！”

      “我是真说不了您那么好！”

      “我还活不了你那么长呢！”谢金声音也高起来：“见天有人这么气我！气死我还要给我糊顶棚上，隔三差五再来气我！”

      李鹤东嗓子冒火，眯眼睛瞪他，说不出话来。

      “气死我还得跟人显摆，那个容易啊，我没几句话的事儿！”

      “回头想起来，我那搭档呢？没了，早没了！没了好几十年了！”

      “有一天突然就没了，前一天还好好这儿跟你说话，天亮了就给气死了！”

      李鹤东使劲甩开他手：“有在台底下说这个的吗！！”

      谢金站稳了，盯住他眼睛继续：“气死我你好好哭哭，哭几天就忘了得了，再换个疼你的。”

      “哭也没用了，光剩大褂在那儿齐刷刷挂一排，除了照片就是灰……”

      李鹤东气得耳朵嗡嗡响，一把揪住他领子：“别以为我不敢揍你啊！！”

      谢金摘了眼镜拿在手里：“行，动手吧。”

      李鹤东狠喘口气，压住火推开他去拽门，被人抢了先一步挡住，堵了个严严实实。

 

      “你他妈！”李鹤东气得发抖，拽过人一把抡倒在沙发上，手脚并用利索制住，胳膊肘死死怼上喉咙。

      “王八蛋！！！”

 

      谢金一下天旋地转，被扔得头昏眼花。再聚焦就是李鹤东架在他胸口上方，鼻尖对着鼻尖，冒着怒气恶狠狠地摁住他脖子。

      呼吸有点困难，谢金奋力喘了几口，缓过劲来。没心抵抗，只卸了力气看着他，任人宰割的样子。李鹤东红着眼睛瞪他，呼吸喷着火星子，手底下却到底松了松。

      谢金后背给撞得生疼，静静等了一会儿，等人气喘得渐渐平稳下来，再没了动作。离得太近，看他下巴上还留着道浅浅的血印儿，抬手给蹭了蹭。

      干住了，蹭不掉。李鹤东咬着牙躲，呼吸带着怒意扑在他脸上。谢金在这怒意里多少看出点委屈，不想再让他死撑着，伸了胳膊搭住人后脑勺，借着个柔和的劲儿轻轻给带在怀里：

      “消气儿没？”

      李鹤东还是抖，脸贴在人领子上歇着，没忍住咳嗽一阵，震得谢金心口疼。

      “唉……”谢金轻轻叹口气，腾出胳膊来合手抱住：“都这么些天了，”

      “我是怎么惹着你了……”

 

 

19.

 

      朱鹤松手机嗡嗡震：“Zhou 9良：里边完事儿了？”

      噼里啪啦回：“估摸差不多了。”

 

      靳鹤岚蹲门口叹气：“走不走啊……”

      朱鹤松：“你先走你先走。”

 

20.

      李鹤东还是踹门出去的。

      谢金再去呼噜人后脑勺时候，被掰住手腕绕圈拧了个劲儿，没等反应过来，下巴也咯噔挨了个肘击。

      “哎哎哎哎哎！”谢金疼得连着叫唤了一长串，听外边咣当一声好像撞翻了点儿什么。当天人没回去住，到北京又赶上个假期，一直到李云杰的电话来，才算再见着个面。

       内容直截了当：冬子跟人喝多了，离太远我过不去，劳烦您给领回来吧。

    

       谢金拽了车钥匙出发，从朋友手里给人接过来，费大劲塞进车里拉回了家。

      “你个老混蛋！”李鹤东闭眼胎歪在后座上，喝得分不清平翘舌：“我回我自己家！”

 

       行，守身如玉！

 

       谢金气得想乐，从他身上掏钥匙：“我敢给你拉跑吗？下巴颏还肿着呢。”

 

       刚进屋没一会儿李云杰就拎着冻饺子进了门，开冰箱给塞好，看李鹤东挂在谢金胳膊上，下巴拼命想往人肩膀上搭。够不着，一次次秃噜回人前襟上。

      李鹤东费劲撩开眼皮，叫他：“哥。”

      李云杰答应：“啊。”

      李鹤东又叫：“哥哥。”

 

      李云杰还想答应，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谢金正正眼镜缓了个手，也怕听错：“嗯？！”

 

      ？？？

      爷俩儿作妖作的不俗啊！！！！！！

 

      李鹤东不知死活地追着谢金叫：“哥哥……”

      亲哥脸色不好，谢金压下去个傻乐硬忍住了没答应，干巴巴地清了下嗓子：“给放沙发上啊？”

      李云杰冷眼看他：“不用，先直着吧，放倒了就得吐！”

 

      李鹤东太沉，谢金没坚持多会儿，胳膊酸软一个没撑住，人就给出溜下来。啪唧一声摔在地板上。

      “卧槽！”李鹤东嗑了腿疼醒了点儿，睁眼正看见谢金来扶，“我刀呢！”

      李云杰上前给了一下子：“火箭炮要不要！！”

      “哎云杰！”谢金上手拦，让哥俩来了个连环圆眼儿瞪。

      李鹤东倚歪墙边自己爬起来，眯眼看他：“你他妈不糊顶棚上了吗！”

      谢金不跟醉鬼计较，矮了肩膀给他靠，听人口齿不清的嘟囔：“你个孙子可闭上嘴吧，你他妈可快闭嘴吧……”

      没人说话，李鹤东迷迷瞪瞪，还是揪住脖领子冲他吼：“你他妈给我闭嘴！”

      谢金心里咯噔一下：“东子……”

      李鹤东红着眼睛晃荡他：

      “就为我个错口你就要死且？”

      “你是不以为我真不敢动手呢！”

      “我他妈给你两刀再回去练八百遍！”

      “再不行你换人你至于死去吗？！”

 

 

      都给我两刀了怎么就不至于了……

      谢金来不及后悔，那把刀就连着转，给心绞成了肉馅儿。

      也顾不上别的，捂住人嘴摁在怀里：“王八蛋要换！”

      “你他妈就是王八蛋！”李鹤东不解气，咬他手薅住他头发：“你个老王八蛋！！”

 

      李云杰看谢金：“你跟你亲兄弟说那个了？”

      谢金不吭声，只低头捂住李鹤东耳朵。

 

      李云杰：“我们家不爱提那个。”

 

 

      骂得已经重样儿的时候，李鹤东咽下个嗝，窝人身上声音渐渐小下来：

      “谢金你个孙子……”

      “你他妈就顾着自己痛快……”

      “你爱死不死……”

 

      “不死不死再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平平安安，天长日久。

 

 

      李鹤东小呼噜渐渐起来，谢金给人扶到沙发躺下，刚一挨上， “哇”一下，真吐了。

 

 

21.

       李鹤东顶着一头乱毛坐起来，醒了。

       头不怎么疼，就是口干。舔舔嘴唇，没想起什么来。

 

       趿拉拖鞋出去找水喝，懵了。哥哥跟哥在餐桌前对着坐，喝他家挺好的锅做的粥。八成这次不太好吃，他亲哥眉毛都立着，没个笑模样。

      李鹤东冲谢金使眼色：这怎么个意思啊！你跟这儿干嘛呢？

 

      谢金抬眼皮撩他：“你昨天骂我来着。” 收拾好自己碗筷关门走了。

 

      ……

 

      李鹤东晃荡过来就着他地儿坐下，伸手拿人给扒好的甜蒜。李云杰看了半天，平时挺慈祥的脸颤了又颤，终于没忍住：“李鹤东！！”

    “你能不能有点孙子样儿！！！”

 

22.

      孙子李鹤东让这顿酒喝老实了。大概知道了个情况，颜面受损，也没法再提刀的事儿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以后的好几顿酒每喝必吐，难受得又重新捡起来画了花的保温杯。

      章绍伟伸手摸他小肚子，认真琢磨：“东哥，你这就是有了啊！”当场挨了顿揍，隔天还让谢金私底下约了谈：甭跟队长瞎逗啊，给说烦了回头又减肥闹病！

      不让别人说，自己凑人跟前叨叨，东子不能不吃早饭，东子不能瞎吃午饭，东子不能吃这么多晚饭。

 

       李鹤东他念叨得没了脾气：“爷们儿，今儿的餐你定，都是菜叶子也行！你说吃多少就吃多少，消停会儿成吧？”

 

       夜宵吃了口软乎面条，嗓子不疼不痒就是咽着有点费劲。又随便试了口别的，也是一样，路过喉咙口就慢下来停那么一下，用水去顺，水也跟着噎那儿不动。

      这毛病有一阵子了。开始没在乎，可今天晚场垫话里突然反了道酸水，一句话差点没递上来。下了场李鹤东拽住谢金问：“你听我今儿这声儿，是不是有点哑？”谢金戴好眼睛冲他笑：“没有，好听着呢。”

      问你也没用。

      回家前李鹤东坐车里用手机随便查了查，关键词下边都是挺严重的毛病，建议就医，保持心态，正规治疗。

      李鹤东让烟呛了一下咳嗽起来，摇开车窗掐灭了，踩油门调头奔了急诊。

      小大夫神情严肃：不是异物急性卡咽，需要门诊设备进一步检查。末了还帮忙预约上隔天的专家号。李鹤东捏着单子：挺严重？小大夫：急诊无法确认。

 

      第二天候场口干吸溜牛奶，迅速过了遍自己这三十年，师父大哥都踏实周全有了依靠，就单剩个谢金，一场买卖两个人，对不住放不下的。也不怕承认，还是喜欢，喜欢得开始怕死了。

      喝到见底儿嗓子犯痒猛呛了一口，咳得喷了半张桌子加谢金一脖领子。后背让人急匆匆地顺着，谢金卫衣上白乎乎一片，没顾上擦只轻轻喊他：慢点儿慢点儿……

 

      多大点事儿，别人有了的，我好像也有了。

      没什么可怕的。

 

 

      李鹤东起了个大早自己去取了号。看大厅屏幕反复滚动着各种名字，在一片嗡嗡声里压低帽檐眯着，差点睡着。

      除了着急忙慌赶火车赶飞机，多长时间没安安稳稳看见个大清早了，鸟叫风吹的，还挺自在。

      恍惚里旁边有人推他：到了，快到了。一激灵清醒过来，做梦一样看见谢金。

      半天还愣着：“你这干嘛来了？”

      谢金拉他：“到你了，快起来。”

      “不是，你怎么找来的啊？”

      “甭说那些个了。”

      谢金看着有点紧张，攥住他手不放：“没事儿没事儿啊。”

      李鹤东抖搂开：“能有什么事儿啊。”

 

 

      确实没什么大事儿：呕吐频繁，反流引起的食道口灼伤。养着，养到水肿消失。谢金不放心，着急问大夫：“昨天还呛着过……”

      大夫挺淡定：“哦呛着了？嘴别太急！”

 

      李鹤东看人一脑门子汗：“你紧张什么！”

      药房取了喷雾，被谢金立马拆开：“我给你喷上！”

      李鹤东躲他：“我会喷。”谢金坚持，半蹲在他前边，弯腰认真盯着他嘴：“我给你喷！”

      李鹤东没办法：“回家喷回家喷。”

      “赶紧的现在就喷上。”

      “人家都戴个口罩，我在路当间儿这张个大嘴，好看吗那个？”

      “那我伸进去！”

      “你给我闭嘴！！！”

 

 

23.

      复查时候李鹤东已经好得差不多，大夫倒给谢金多说了几句：“你这嗓子听着就有炎症，这两天多喝水少说话。”想想又补上：“别跟着担心上火，都没事儿啊。”

      李鹤东出来没忍住埋怨：“你瞎着什么急啊，下回我跟你说就得了！”

      谢金赶紧拦住：“可别有下回了！”

 

      周九良又吃得挺饱，想起给李鹤东打电话：“东哥啊，”

      “啊。”

      “孟哥让我去看你，问你好了没。”

      “那你来了吗……”

      “我不想动……”

      ……

 

      “孟哥呢？”

      “跟领导谈心呢……”

      “像你跟孟哥也挺好，一直在一块儿，什么也别管。”

      “东哥啊，你说得都对，什么都别管！但孟哥那儿……不是我啊。”

 

24.

      栾云平安排专场的事儿，顺手攒了个局。李云杰跟李鹤东挨着坐，指着鼻子训：“都要好利索了我才知道，找不着我家没我电话号码，你给我写信啊你！再不济你搁天桥喊一声，我在广德楼也听见了！”

      李鹤东不敢吭声，让谢金安排出去敬酒了。

      “云杰啊……”

      李云杰一肚子火：“师爷，您帮您亲兄弟瞒着，都是应该的。”

      谢金一时哽住，眼巴巴说不出什么来，一副可怜相。

      “反正他好就行，”李云杰缓了会儿，语气软下来：“乐乐呵呵没病没灾的，什么辈分我管不了。”

      “他好，我就高兴。”

 

      “云杰……”谢金眼眶有点湿，一时激动又感慨，不知道说什么好，“老李……”

      “哥哥！”

      李云杰深吸了一口气，喝了谢金敬过来的酒：“不，敢，当！”

 

      谢金乐出了花管不了那么多，也一口闷了个整杯，控制不住地叨叨：“东子伸手抱我的时候我心脏都要不跳了浑身没劲儿抖得握不住拳头，朝我一笑我就看不清路眼镜度数都要不够了……”

      李云杰忍无可忍，站起来走了。

      以后一律给我写信，都别当面跟我说话了！！！

 

 

      桌子那边栾云平跟孔云龙笑着聊天儿，李鹤东也坐回谢金旁边，冲人瞪眼薅他杯子。李云杰给自己添了茶，这世间万物，都是个成全。

 

25.

      散了局谢金掏手机查：“这回远了，仨半小时。”李鹤东伸了个懒腰：“走哪儿算哪儿！”

      大月亮小凉风，谢金没犹豫，攥住人手不放开：“闹病刚好，我拉着你。”怕被甩开，又赶紧说：“我嗓子也疼呢。”

      “嗓子疼啊？”李鹤东撩眼皮看他：“亲一下能好吗？”

      谢金愣了，眼睁睁被人拽住领子拉低了头，软绵绵亲在嘴角上。

      “好没好啊？”

      谢金说不出话，听人又问：“没听懂啊？”

 

      李鹤东皱眉抿嘴装出个镇定样儿，不知道脸跟耳朵红得连成了片， 

      谢金乐了，凑挺近故意问：“我是哥哥吗？”

      李鹤东往后撤：“大夫不让你说话知道吗！”

 

      谢金听话，做了个口型：是哥哥吗？李鹤东掐不准他意思：“是……还是不是啊？”

      谢金看着他笑，李鹤东咬咬牙，试探地叫了声：“哥哥？”

      谢金又做了个口型：让摸后脑勺吗？ 看人屏住呼吸，眨眨眼睛：“那让随便摸呢？”

      没等回答，李鹤东就歪头凑过去：“那摸吧。”

 

      一手汗。

      搂过来划拉后脑勺，摸了个够。

      “差不多得了啊。”李鹤东涨红了脸，突然“嘶”一声：“摸着我那块疤了？我哥知道了，给打的。”

      谢金收了笑，按在怀里仔细找着看。李鹤东有点无奈：“又信了？！那是我亲哥！！”

      谢金就着姿势不撒手，下巴抵在人头顶上，抱得死紧：“谁也不行。”

 

     

    “大马路的你知道吗？大夫不让你说话知道吗！”

      知道。乐意。我是师爷！

 

      以后肩膀给你靠，饭都给你做，架也替你打！

      不让你吃亏！

 

26．

      我吃哪门子亏？

      不迟不早的，我是真的什么都有了。

 

27.

      “自己偷摸上医院，为点儿什么啊？”

      “不爱给人添麻烦。”

      “哦，那爱我行吗？”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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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张彤著
【出版发行】：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 , 2016.09
【ISBN号】：978-7-5657-1692-8
【页 数】：252
【丛书名】：语言·文化·传播丛书
【原书定价】：68.00
【主题词】：现代汉语-语言融合-影响因素-研究
【中图法分类号】：H109.4
【内容提要】：本书主要内容包括:语言交融引论、语言交融研究背景及概况综述、关于现代汉语常用词汇中外来词量的统计研究、语言交融的影响因素、语言交融能力的启示及结语六部分内容。
【参考文献格式】：张彤著. 语言交融及其影响因素研究. 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 2016.09.

序
目录
第一章 语言交融引论
第一节 语言接触产生的语言变化与类型
第二节 语言交融题解
第三节 语言交融的哲学透视
第四节 研究构想
第二章 语言交融研究背景及概况综述
第一节 19世纪前：萌芽和材料积累阶段
第二节 19世纪以来西方：历史语言学、方言地理学、社会语言学基础上的多学科理论构建
第三节 19世纪以来中国：西学东渐引发的语言交融研究
第三章 关于现代汉语常用词汇中外来词量的统计研究
第一节 统计目的和词表选择
第二节 统计涉及的外来词范围
第三节 基于8821常用词表的外来词统计结果
附录：排除鉴别依据⑧单独覆盖的85条日源借词后的统计结果
第四章 语言交融的影响因素
第一节 结构因素
第二节 地理因素
第三节 社会因素
第四节 影响因素小结
第五章 语言交融能力的启示
第一节 语言优劣论证伪
第二节 汉语交融能力对语言政策的要求
第三节 语言教育对语言竞争的影响及现实中的认识误区
第四节 交融中的语言规范化
第六章 结语
第一节 主要研究结论
第二节 研究的不足之处
附录一 基于8821常用词汇的外来词统计词表
附录二 正文图表索引
参考文献
后记